[架空歷史]1900翻雲覆雨 作者:紛卿 (連載中)

Nineider 2009-3-31 09:34: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5 91184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09:5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八十八章 蛟龍入海

    離開娘子關,莊虎臣余怒未消。好容易調教出來的兵,才幾個月就糜爛了,但是心里也曉得怨不得當兵的不爭氣,什麼樣的朝廷出什麼樣的官,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

    就竇提督那個熊樣子能帶的兵不嘩變就算不錯了,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養什麼鳥!

    士兵的餉銀不夠養家,你讓他們不去做小買賣,他們全家吃什麼?你怎麼能要求他們去嚴格訓練?都去訓練不做買賣,家里不都得餓死啊?

    士兵戰死了,家屬沒人管,你又怎麼能要求士兵作戰英勇?為什麼自己在娘子關的時候,兵都不怕死了?那是三百兩銀子一條命撐起來的底氣,這筆錢足夠陣亡士兵的老婆、孩子過上體面的日子了!為了老婆、孩子,哪個男人不敢拼命?

    這大清朝廷,莊虎臣也算是看明白了,誰說大清沒錢?

    百姓沒錢,朝廷沒錢,可是當官的富著呢!不說別人,就說自己,娘子關一戰,實際上花了不到三百萬兩的銀子,而且是按照三百兩一條人命的撫恤標準,足足比朝廷的成例高了十多倍!

    可是到向朝廷造冊報銷的時候,楊士琦還是覺得報銷的太少了,會引起滿朝的憤恨,結果一下子就翻成了五百多萬兩!除去給慶王、榮祿、李蓮英的賄賂,還有給戶部的司道官員、筆貼士的門包、使費、潤筆之外,還落下了小二百萬兩的銀子。

    莊虎臣把上上下下都打點完畢,讓人人高興個個開心,齊聲稱贊他會辦事,而自己的荷包也裝的滿滿的。

    莊虎臣心知肚明,如果不打折扣地話。光是省就能省出三百萬兩,三百萬兩是什麼概念?那就是兩艘鎮遠、定遠這樣的頭號鐵甲艦啊!

    滿朝皆貪,弄的老百姓精窮。國庫如洗,這樣地國家怎麼能對抗列強?

    莊虎臣這一路上所到之處,各地官員紛紛出城數十里來迎接,高搭彩棚。鑼鼓喧天,就差黃土鋪路、清水淨街了。這些官都是狗鼻子,早就聞出了朝廷的味道,莊虎臣二十歲當巡撫,按照這個升官速度,怕不是過不幾年就能入主軍機了!爭相來巴結,弄得莊虎臣是不勝其煩,但是也沒辦法。總不能把人都得罪完吧?

    人還沒到西安,光禮物就收了二十多輛大車,銀子還收了三十多萬,算是大豐收了。進了西安城,在陝西巡撫衙門。莊虎臣見了慈禧、光緒。頌聖的套話說了一籮筐,慈禧興致也不錯,只是听說李鴻章病重的時候有些黯然之色。

    莊虎臣勉強地吃了幾口慈禧安排的宴席,就急忙的去臨時的吏部領了官照印信,打著十二面的官餃牌風風火火往蘭州開拔。莊虎臣看見光緒看自己的時候那種又是擔憂又是期望的眼神,心里也有點酸,一個皇帝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就不要提別人了。容齡曾經說過,她看見慈禧就害怕。她可是慈禧最寵愛地人啊!

    可是在絕對的權力之下,沒有誰是安全的,慈禧哪天做了噩夢,偏偏你又不走運出現在她的夢里,那就是你的災星到了。

    莊虎臣似乎多少有點明白為什麼清末地時候,當官地都那麼貪了。當一個人缺乏安全感的時候,他會本能的抓住一些讓他覺得安全的東西,哪怕是根稻草。錢和權力是最能讓人感覺到安全的東西,所以有資格撈錢抓權的人都在拼命的往上爬,拼命地撈錢,就連李鴻章都撈地身家巨萬,何況別人。

    莊虎臣被這樣的空氣感染,也覺得一種莫名地恐慌,他覺得還是在娘子關軍營的時候睡的最踏實。現在能讓他感覺到安全的只有大軍了!

    莊虎臣派人立刻把俘虜營的陳鐵丹、李貴調到蘭州去,然後又發了封密信給他倆,讓他們安排可靠人把原來俘虜的幾十個中國軍團的士兵和他們原來的上司英國少校巴恩斯秘密送到蘭州。

    莊虎臣又派了孫明祖拿著方友升送給自己的“竿軍”大龍頭的信物,火速前往湖南湘西鳳凰鎮,“竿軍”的勇悍比起英國的山地精英庫爾喀人也不遑多讓,只是因為訓練水平的問題,才顯現出戰斗能力的高下。這些十萬大山里長大的人就是天生的山地戰苗子,不用可太浪費了,莊虎臣交代孫明祖,起碼也要給自己招三千人來,但是身體素質差的不要,年齡不合適的不要。孫明祖滿口答應,立馬就出發了。

    莊虎臣在西安把代理賠款這一宗差使也給討了下來,本來這個就是朝廷的本意,各地的藩司被戶部盤剝已久,解進京的糧餉總是被挑毛病,又是成色不足了,又是火頭大了,總之不拿出糧餉兩成左右的使費是打點不好這些祖宗的!

    現在由錢莊代理,那是方便了許多,連押送的過程都省了,西幫在各地都有分號,直接把銀子送到櫃上,就算齊活了,而且錢莊對這些人多多少少還送點好處。原先是另外送銀子,現在是錢莊貼銀子,一里一外那是差了好些了,這些藩司們怎麼能不喜歡這個?朝廷也覺得這樣的方法比原來強些,又都是吃了莊虎臣好處的,就順水推舟把這一宗也交給“點金錢莊”了。

    莊虎臣現在在朝廷里,幾乎是人人都喜歡他,有點及時雨的感覺,背後都有人開始戲稱他是小宋江了!

    莊虎臣也听說了些,心里暗道,老子這個宋江可不比梁山上的那個廢物,老子可不打算保這個混賬朝廷,我要親手斷送了大清朝的江山!

    莊虎臣一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飛到蘭州去,到了蘭州,那就算是自己的地盤了,有銀子有兵,那就算是蛟龍入了海。今後朝廷的命令可就算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莊虎臣到西安的時候已經是年二十八了,大年初三他就往蘭州趕。楚顰兒還笑他是官癮發了,他也懶得解釋。這些事情和女人說那麼多,除了徒然讓她們擔心,沒別的作用。

    越往西走。路上人越少,現在天寒地凍地,客商也不願意出門,而且一路風雪,人又多,還帶著女眷,莊虎臣想走快也不成,而且沿途的官府又是接風又是送行的。沒到一處就要耽誤幾天,從西安到臨洮足足走了兩個多月。莊虎臣早就有撇了大隊,輕車簡從先到蘭州地意思,但是大家全都反對,甘肅民風彪悍。馬匪眾多。剛剛倒了霉的董福祥不就是強盜出身嗎?

    莊虎臣也只好听從大家的意見,但是只听了一半,把那些帶著官餃牌和其他雜物民夫扔到後面,帶著家眷、親兵先行一步,即使是這樣,到了臨洮的時候已經是陽春三月了,天也暖和些了。雖然西北地春天還是比較冷。但是也不是前些日子風能吹透厚厚的皮襖的那種刺骨。

    莊虎臣騎在馬上,看著兩側的山峰。光禿禿的直拔雲霄,雖然不比南方的秀麗,但是卻別有一番北地的豪氣。

    今天是個好天氣,碧空如洗,一輪紅日高掛天際,極目四望,讓人沒來由的心曠神怡。

    王天縱見他臉上有些喜色,催馬跑到他身邊道︰“大人,今天怎麼這麼高興?”

    莊虎臣笑道︰“這里已經是臨洮了,我剛剛看到了界碑,離蘭州不到二百里了,總算是快到了。”

    王天縱跟他日子也久了,多少明白點他地心思,也是點頭道︰“是啊,總算是到咱們自己的地界了!”

    莊虎臣笑道︰“到了這里,你就能大展拳腳了?”

    王天縱憨厚的一笑︰“大人是知道我的,我除了耍槍弄棒,別的也不會,前些日子大人在北京議和,見大人那麼憂愁,也不能替大人分半點,真是覺得心里憋屈。”

    莊虎臣笑了笑︰“我想在甘肅三年練出五萬精兵,你覺得怎麼樣?”

    王天縱先是準備拍胸脯,但是有想了想,搖搖頭不說話。

    莊虎臣笑道︰“怎麼,你也怕了?沒這個本事?還是覺得我在說大話?”

    王天縱笑了笑道︰“以大人地能耐,訓個三、五萬兵算什麼?只是甘肅太窮了,咱們一路上過來,你看看老百姓都窮成什麼樣了,沒錢怕是弄不成啊!光靠個錢莊能養地起那麼多的兵?”

    趙裕德听見他倆說話,也插嘴道︰“少爺,王天縱說的不錯,養兵可不是玩的,那銀子花起來和淌水一樣!”

    莊虎臣笑道︰“咱們在租界弄了那麼多的地,難道是打算種莊稼的?那不是錢?”

    趙裕德本來莊虎臣是讓他留在祁縣“點金錢莊”總號的,但是他不願意,死活要跟著,莊虎臣也拗不過他,再說,賈繼英確實是又忠心又能干,他這個東家在不在也不打緊,就由著他跟到甘肅了。

    趙裕德眼楮一亮,拍著腦門道︰“我咋把這個忘了呢!那一千多畝地值好多錢啊!這下子可不缺錢了!咱們把地賣了,不就什麼都不缺了?少爺就是養十萬大軍也養地起了!”

    莊虎臣苦笑著搖頭,這個趙裕德還真地不是做買賣的材料,他看著興奮地趙裕德道︰“要是按照你的說法,恐怕這些地真的要賤賣了,一千多畝地要賣出去,租界的地價還不一落千丈?”

    趙裕德如同當頭潑瓢涼水,喃喃道︰“那你說咋個弄?”

    莊虎臣笑道︰“發電報給楊士琦,讓他盯著雷納,把租界南擴收的地修條馬路,然後在通上有軌電車,再建個百貨商場,不過不許咱們自己的經營啊!咱們沒有經營百貨公司的人才,租給別人干就行了。”“要按少爺你說的,不但不能收錢,還得往里面投銀子啊!”趙裕德覺得他的方法不成。

    莊虎臣笑道︰“不能什麼都用自己的錢吧?融資啊!”

    趙裕德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莊虎臣笑道︰“放心吧,怎麼個弄法,我都寫了信給楊士琦了,他會找幾個懂行的弄的,這個上海道不能白干啊!”

    趙裕德雖然不明白,但是他曉得莊虎臣弄錢的本事大,也就不細問了。

    天高雲淡,四野空曠,莊虎臣的心情大好,有種虎入深山的感覺,今後才是真的放開手腳大干一場了。

    莊虎臣畢竟年輕,少年心性,扯著嗓子吼起了信天游

    ︰“哥是天上一條龍,

    妹是地上花一蓬,

    龍不翻身不下雨,

    雨不撒花花不紅。”

    後面的騾馱轎里,楚顰兒對小青和冰兒笑道︰“咱們這個相公啊,怎麼會唱如此村俗的俚曲。”

    小青是青樓出身的,什麼沒見過沒听過,她笑道︰“咱們爺唱的不是俚曲,是酸曲,淫詞艷曲!”

    “哦?”楚顰兒略一思索,想明白歌詞里的含義,羞的臉紅。

    王天縱是跟著他表哥李佔標走過鏢的,跑的地方多,鏢局的人對各地的民風都要熟悉,他對莊虎臣笑道︰“大人還會這陝甘的酸曲?”

    莊虎臣笑著不說話。

    “城牆上跑馬路不通

    郎走遠路妹心疼

    不怕打來不怕罵

    陪郎不怕鋼刀殺

    鋼刀殺來頭割去

    血身子還要來陪你”

    不遠處山崖上傳來一個高亢的女聲。

    莊虎臣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這個原生態的演唱是比自己的有味道些。

    王天縱笑道︰“大人還是招人愛啊!這有人應歌了。”

    莊虎臣有些小小的得意了!

    遠處山上,隱約可見一個穿著黃色衣服的女孩站在山頭唱歌,衣角被風吹起,象一面旗幟在空中飄揚。

    莊虎臣暗道,如果甘肅的女孩都是這樣的,那苦寒也就不覺得有多難受了,塞北的風光果然別有味道啊!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09:59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水沖了龍王廟

    陝甘道上自古人煙就稀少,好地就更少,老百姓就靠在山坡上這開三分田、那開兩分地,靠著不開眼的老天爺過日子。人在干活的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是太寂寞了,心情郁悶了就吼兩嗓子解解憂愁,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習慣。

    陝甘道上應歌的風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連大姑娘小媳婦也敢和老爺們對上幾句,這要是放在中原那還不臭斷街?脊梁骨都被人戳斷了,但是在陝甘,大家都視若無睹的寬容了。有些唱的好的,還當了營生,遇見婚喪嫁娶的紅白喜事,在別人家唱上幾句,混個肚子圓。

    剛才在山上應歌的女孩嗓子還真不錯,又亮又脆,莊虎臣听的心情大好,覺得比听那些名家的西皮二黃強多了,倒不是人家唱的不好,是他壓根就听不懂,對牛彈琴,牛不入耳。相反,這原汁原味、原生態的信天游、花兒,倒是頗為對他的胃口。

    手下人見這新任的巡撫大人喜歡听,也都想在他面前露一手,這些親兵大部分都是他從榆林堡帶出來的,全是些嘴邊上剛長出點絨毛的半大小子,只是上過戰場,才顯得比同齡人成熟些。

    青春期的年輕人那和剛長大的孔雀沒多大區別,在異性面前開屏幾乎是本能,听見山頭有女孩唱歌,就都賣力的顯擺開了。剛開始的時候有兩個多少會幾句西北民謠的親兵也應了幾句,後來就跟不上了,這半瓶醋的酸曲和人家土生土長的人唱出來肯定不是一個味,後來干脆什麼都亂吼一氣,京戲、秦腔,連莊虎臣在娘子關的時候現編的軍歌都唱出來了。

    莊虎臣剛開始听地還饒有趣味。後來越听越覺得不著調,這些混小子,荒腔走板的唱的亂七八糟。“大清官兵個個要老婆”這樣地詞都吼的震天響。

    莊虎臣撇撇嘴。對王天縱道︰“好了,喊兩嗓子就算了,早點進蘭州才是正經事,不要耽誤了。”

    王天縱點點頭。收攏了隊伍,這些壞小子還沒唱過癮,但是莊虎臣的軍法嚴格,賞重罰也重,沒人敢違了王天縱的令,就乖乖地準備繼續開拔。

    李貴一直在後隊,現在也催馬跑到前面,他和陳鐵丹是從祁縣的俘虜營追上的大隊。陳鐵丹被安排秘密押送那些“中國軍團“的俘虜和他們原先的英國上司巴恩斯少校,只有他隨了莊虎臣先行去蘭州。

    好些日子不見莊虎臣,他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但是這個主子和原來榆林堡的惡少似乎變化太大了,現在和他們也親熱。但是那種自然流露的威嚴。讓他們也覺得多少有些距離了,不敢象原先那樣熟不拘禮地胡鬧。

    陳鐵丹和李貴跑到莊虎臣跟前,先是舉刀行了個軍禮,然後呵呵一笑。

    莊虎臣看見他,笑罵道︰“兔崽子,這里又不是軍營,弄這個虛招子做什麼?”

    李貴依然是百年不變的沒睡醒的木糊相︰“回大人的話。我們在祁縣一直是按照大人的要求。操練和作息一切都沒變。”

    莊虎臣贊許地笑了笑︰“好小子,都有出息了!”

    李貴傻傻地笑了笑。

    “砰、砰”。山兩側響了幾聲。

    王天縱立刻護住莊虎臣道︰“大人,有人打槍!”

    莊虎臣也吃了一驚,但是馬上就回過神來,畢竟是打過仗的,不是剛到榆林堡的時候被拿著棍棒刀叉的義和團都能嚇住的菜鳥了。

    他瞧了瞧四下,喝道︰“慌什麼?抄家伙!看看誰吃了豹子膽了!”

    王天縱馬上安排親兵護住後面的大車和馱轎,小青嚇的直哆嗦,楚顰兒也是心亂跳,但是此刻她主母地架子不能坍,她把抖地篩糠般的小青摟進懷里道︰“妹妹別怕,咱們相公在呢,有他在,什麼大事都能應付下來!別丟了咱們莊家地臉面,讓下人笑話!”

    槍聲還在陸續的響著,但是沒有傷人,估計是朝天開的,听聲音,有鳥銃的悶響也有洋槍子彈的尖嘯。前後的道路上都隱約傳來了馬蹄聲,雖然還沒看見人,但是塵頭很高,看來人數不少。

    王天縱心里一個激靈,對莊虎臣道︰“大人,槍聲很雜,估摸是遇見馬賊了,人不少啊!咱們被打了悶棍了。”

    莊虎臣冷笑道︰“我倒想看看哪路不開眼的毛賊,膽包天了,劫道劫到老子頭上了!”

    莊虎臣的親兵都是在娘子關上過戰場的,一個個雖驚不亂,把女眷安排到隊伍中間,他們把大車和馱轎橫到路上,一個個拿大車上的貨物當了掩體。

    王天縱安排幾個親兵護住莊虎臣,然後跑到隊伍前面道︰“先穩著,沒老子的命令不許開槍,這些馬賊是圖財的,大人和夫人要緊,不許瞎逞能。”

    李貴笑道︰“師傅,你放心吧,就我們這五十多個人,來個三、五百也是白給!”

    王天縱欣慰的點點頭,李貴的話不算吹牛,這些人都是他親自調教出來的,槍法都不錯,而且個個都是裝備的奧匈帝國的五子快槍,射擊的速度比老式火槍快多了,另外都還有把花旗國的六子轉輪護身,子彈也充足,夠那些馬賊喝一壺的。但是這不比戰場,莊虎臣和楚顰兒這些人都在旁邊,他們任何一個人出點事,殺一百個馬賊也難贖罪。

    王天縱又冷了臉道︰“都機靈著點,不能讓大人少根頭發。”

    李貴曉得厲害,點點頭,又警惕的看著前面。

    王天縱急忙撥馬回到另外一側,兩邊的道路都有馬隊,山上也有埋伏,莊虎臣這些人幾乎成了甕中之鱉了。

    幾乎在他到莊虎臣身邊的同時。對面的馬隊已經轉過前面山路的急彎,出現在他們地面前。

    當先的幾匹馬在離他們只有十丈遠的地方開始勒住馬頭減速,後面地人陸續也停了下來。王天縱心里一驚,光前面就起碼有二百多人,山上還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估計後面李貴要對付的也不會少了自己這邊。這是股多大規模的馬賊?

    當先的幾個大漢看見莊虎臣、王天縱幾個人騎地西洋戰馬,眼楮都紅了,好比是嫖客遇見紅頭牌的眼神,他們似乎根本沒把莊虎臣身邊親兵們黑洞洞的槍口放在眼楮里。

    王天縱大叫一聲道︰“大當家的,兄弟是李家鏢局的趟子,線上的合字給兄弟個面子,改天兄弟讓小號當家人親自去拜山門。”

    王天縱是鏢局出身,對江湖綠林道的切口精熟。

    對面一個刀疤臉的大漢渾不在意道︰“李家鏢局?神彈子李佔標?你他娘地少拉虎皮當大旗了!你要是走鏢的。鏢旗呢?明明是當官的,好了,爺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把大車和身上的銀子留下,人就可以過去了。”

    刀疤臉旁邊地一個戴著狗皮帽子地瘦子忙接話道︰“馬也得留下。”

    刀疤臉忙點頭道︰“對。馬也得留下。這麼好的馬,讓你們這些人騎那太糟踐了!”

    瘦子對刀疤臉道︰“馬七爺,回頭分兄弟一匹啊,兄弟看見好馬比看見娘們還心癢。”

    一個親兵看他們忙著說分贓的事情,把自己這些人似乎都當了透明的,火充了腦門,沖著他們叫道︰“放你爺爺的狗屁。不識字你也摸摸招牌。巡撫大人你也敢劫?活膩味了!”

    刀疤臉也不生氣,不屑的看了看那個親兵。似乎這些人都已經是死人了,沒必要和死人生閑氣。

    馬賊隊伍基本都是低矮的蒙古馬,從里面閃出一匹高大雄壯地伊犁馬,馬上坐著一個十八、九歲地女孩,穿著一件黃色的衣服,白色纏頭,回民地打扮。

    王天縱一楞,這不是剛才在山上應歌的女孩嗎?

    女孩笑了笑道︰“你們是朝廷的官?”

    剛才發飆的親兵叫道︰“你們是瞎的?看不見老子們頭上都是戴著頂子的?”

    莊虎臣的親兵最小的也被保舉了七品的武職,都戴著泥金頂子,但是他們穿的是新式的德國式軍服,和一般八旗、綠營、練勇的衣服都不一樣。

    刀疤臉笑了笑道︰“這頂子倒象是真的,不過衣服夠怪的!”

    親兵怒道︰“你們這些土鱉沒見識!”

    莊虎臣也不制止,只是冷眼看著事態的發展。

    自己手下雖然只有五十個親兵,可是他絕對相信,憑這五十人就能殺條血路出去,可是現在不比原先,帶著家眷,不能不顧忌她們的安全啊!

    男人要是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那還要男人做什麼?

    這些馬賊都是好脾氣,居然都不生氣,不過也正常,誰見過漁夫和網里的魚生氣的?這些人現在都把莊虎臣這些人當了到嘴的肉了。

    王天縱也曉得不能隨便動手,傷了大人的家眷如何了得?萬一出點什麼事情,把馬賊都殺了,也不能挽回了。

    王天縱還是壓著火道︰“各位三老四少,兄弟是李家鏢局的二鏢頭王天縱,江湖上的朋友捧場,給送了個匪號——神槍,各位給個面子,改日兄弟和總鏢頭帶著禮物拜山門。”

    王天縱的話一說,對面的馬賊似乎听見了最好笑的笑話,連那個女孩都笑的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刀疤臉邊笑邊對女孩道︰“小姐,听見沒有?他是王天縱?他要是王天縱,老子就是莊虎臣了!”

    瘦子邊笑邊喘氣道︰“就他那個熊樣能是王天縱?王天縱身高一丈,腰大十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也配?你也太能扯淡了!”

    女孩笑夠了,正了正色道︰“你們要是普通的客商,也就讓你們過去了,既然是朝廷的官,那就不客氣了!”

    刀疤臉也附和道︰“九小姐。對這些贓官客氣什麼?這些漢人的官都不是好東西,你看看他們帶了多少大車,里面肯定都是金銀。夠弟兄們過好些個日子的。”

    莊虎臣一楞,這女孩話里的意思,似乎是專門針對官府地?看樣子,他們是回回。

    莊虎臣從隊伍中央走到前面。對著穿黃衣服的女孩道︰“你們是穆斯林?認識馬福祥嗎?”

    這句話把對面的人都問地楞了,瘦子瞪著眼楮道︰“你認識馬二爺?”

    王天縱一听這個話,就知道有門了,馬家是甘肅回回里數一數二的大族,馬福祥和他戰死的哥哥馬福祿在甘肅回回里可以說是一呼百應!威風大了!董福祥這個甘軍提督能坐穩幾十年,回回不鬧事,靠的就是收服了馬家。

    王天縱朝對面地馬賊叫道︰“老子是不是王天縱,你叫馬福祥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刀疤臉有點含糊了。對女孩道︰“九小姐,他們要真的是二爺的朋友,那可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莊虎臣也看出來了,這伙人里這個女孩應該是個當頭的,只是也覺得奇怪了。怎麼馬賊堆里。能讓個小丫頭當頭領?听他們叫她九小姐,估計是馬賊頭的女兒了。

    王天縱壓低聲音道︰“大人,看樣子他們是認識馬福祥的,估計沒什麼危險了,可他們不相信咱們啊!這怎麼辦?”

    莊虎臣想了想道︰“我去和他們談談吧。”

    王天縱點點頭,警惕的跟在他身邊。

    莊虎臣朝著馬賊們叫道︰“我是新任的甘肅巡撫莊虎臣

    一句話,馬賊窩里就炸了鍋。無數雙眼楮盯著他看。

    刀疤臉上下打量了他半天道︰“你是莊虎臣?奶奶地。剛才蹦出個王天縱,這會兒就有人敢冒充莊虎臣莊大人?莊大人是什麼人?武曲星下凡。豹頭環眼!你看看你,一個小白臉,就敢冒充莊大人?”

    王天縱實在忍不住了︰“你是听誰說的我們大人長的和張飛似的?”

    刀疤臉自豪的道︰“馬二爺,他親自告訴我地!他老人家給莊大人當過副將,他說地還能有假?”

    莊虎臣又好氣又好笑,這些人雖然是針對官府的,但是又有些中國綠林道的傳統,對清官、名臣還是滿推崇的,這些人對自己似乎還是很敬仰,憑這條,也不能真的動了手,和粉絲開戰有些不太好吧?

    莊虎臣現在有苦難言,官餃牌、儀仗都扔到後面了,連引信都由個掌印官專門帶著,可是也沒跟在身邊,現在沒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了。

    瘦子覺得拆穿了他們的假話,洋洋得意道︰“踫見明白人了吧?怎麼樣,裝不下去了吧?”

    莊虎臣笑道︰“如果我真地是莊虎臣,那怎麼說?”

    刀疤臉笑道︰“你要真地是莊大人,我郭老六給你磕三百個響頭,親自抬轎子,吹吹打打的給你送進蘭州城,可你瞧你那個熊樣子,還敢冒充莊大人?”

    王天縱听他出言不遜,把槍掏了出來,怒道︰“你個兔崽子,吃大糞了,嘴這麼臭?”

    莊虎臣擺擺手制止道︰“旭九,把槍收起來。”然後看著對面地女孩道︰“你們不是認識馬福祥嗎?把他叫過來,一認不就知道真假了。”

    女孩見他絲毫沒有半點慌亂,又覺得氣度不凡,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好,我這就派人去找二哥,要是假冒的,別怪你小姑奶奶不客氣。”

    莊虎臣點了點頭,這丫頭給馬福祥叫二哥?莫非是她妹子?可沒听說過馬福祥有妹妹啊!

    女孩又看看王天縱,用馬鞭子指著他道︰“你不是說你是王天縱嗎?久聞神槍的大名,怎麼,露一手吧?”

    “砰”,女孩話音還沒落,王天縱的槍就響了。

    女孩驚駭的看著自己手里的馬鞭,已經被一槍打成了兩斷。

    王天縱瀟灑的吹吹槍口的青煙。

    馬賊們都給震住了,瘦子苦著臉道︰“九小姐,這沒準還就是真的,要是劫了莊大人,二爺還不扒了我們的皮?”

    女孩哼了一聲,挑了挑眉毛道︰“萬事有我!”

    然後看看對面英姿勃發的王天縱,竟然看的有些痴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0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章 人病要靠獸醫治

    現在的蘭州別說是巡撫了,就是天王老子進去都不敢保證有命活著出來。

    蘭州正在鬧瘟疫,出痘疹。

    “天花?”

    莊虎臣听見馬櫻花說這個,也立刻意識到了危險。

    莊虎臣曾經是中國最後一代種過牛痘的人,早就忘記了天花的危險,現在這個身子板可是借的前世的身體,沒中過牛痘,也沒注射過任何的疫苗,得了天花可不是玩的!

    馬福祥被堂妹提醒,也忙道︰“大人現在進城,怕是夠嗆,大人是沒出過痘的,萬一過了病氣,如何了得?”

    馬福祥本人倒是不怕,他臉上的麻子就說明他是得過天花的,命大,抗過來了。天花這個玩意,只要得過一次,就終生免疫。當年康熙能當皇帝,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得過天花,不至于再被傳染,能保證活到成年。

    自打開春,天氣稍微暖和了點,蘭州的痘疹就開始發了,尤其是小孩子最怕這個,得上就是個九死一生,就算僥幸不死,也落個滿臉的大麻子,男人有麻子還不要緊,女人得上了將來找婆家都困難。

    莊虎臣急切道︰“現在城里得天花的人多不多?”

    馬櫻花點頭道︰“已經不少了,有錢的人都跑到鄉下僻靜地方去避痘,沒錢的那些人,還要靠在蘭州城里混個嚼裹的只能看命了,命好的染不上就算是祖宗有靈,命不好的就等死吧。”

    現在才剛剛開春,等到天再熱點,怕是就更危險了,天花病毒肆虐的可怕。莊虎臣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看的書也不少了,這方面地了解比其他人肯定是強些。

    馬福祥勸道︰“大人。听坐堂的大夫說,等過些日子天熱了,怕是更厲害些,大人還是先在城外。等過些日子病氣過去了,再進城也不遲。”

    莊虎臣現在意識到,自己這個巡撫要做的第一件工作不是預想中地練出幾萬大軍和敵人拼個死活,或者是開工廠修鐵路,而是先對付一下病魔吧。人死了什麼都是假的!

    預防天花最有效的辦法肯定是種牛痘,而從嘉慶十年算起牛痘引進中國都快一百年了,怎麼天花還能大規模的流行呢?

    莊虎臣問道︰“你們蘭州人都不種牛痘嗎??”

    馬櫻花楞了一下,問道︰“什麼是種牛痘?”

    莊虎臣被他說傻了。難道他們竟然連听說都沒听說過?

    趙裕德接口道︰“少爺,這個種痘啊,北京有過,原來是蒙古和西藏地喇嘛種鼻苗,這個我也沒見過。只是听老輩人說過。好像是有點用,後來不知怎麼就沒了,前些年,洋人和咱們大清一些二毛子也弄過什麼種痘,就是太貴,沒人種的起,听說是種過這個痘的人就是不得天花。咱也沒見過誰種過。管用不管用的就不知道了,少爺。我看馬福祥說的對,您還是別急著進城了,等天花病過去以後再進城。”

    莊虎臣暗罵這些黑了心的大夫,牛痘這個玩意純屬三分不值二分的東西,這些大夫竟然能眼看著那麼多的人去死,也不肯便宜點給老百姓種上。

    “這個種痘,我會。”莊虎臣平靜地對大家說。

    馬福祥這些人對莊虎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就算說自己會生孩子,他們都敢信,只有趙裕德是看著他長大的,覺得這個話說的沒邊了。

    莊虎臣安排道︰“馬福祥,你把甘軍的軍醫都給我找來,我來教他們種痘,咱不要錢地給老百姓都種上,這樣以後就沒人會再得天花了。”

    馬福祥苦著臉道︰“找軍醫容易,可老百姓都不信這個,以前科爾沁地喇嘛來蘭州給人種痘,拿個竹管子往孩子鼻子里擱個什麼東西,結果種死了人,老百姓都說這個是騙人的,尤其是我們回回就更不信了,怕是說不動他們啊。”

    莊虎臣有些郁悶了,不要錢都不行?喇嘛種的肯定是鼻苗,也就是人痘,這個可比牛痘危險多了,但是也算是種有效的手段。

    莊虎臣笑道︰“我第一個種,我種給大家看看,這樣總行了吧?”

    趙裕德、馬福祥異口同聲道︰“不行啊!您要是有個意外,那如何得了?”

    莊虎臣心想,不種牛痘才容易出意外呢!但是和他們解釋也解釋不明白,就對馬福祥道︰“你不是在回回中說話挺有分量的嗎?怎麼,你也說不動他們?”

    馬福祥苦笑道︰“要說帶著年輕人打仗,那沒說的,可是這些事情,還是要听族里老人和阿訇的。”

    馬福祥地大伯是阿訇,而且是個篩海,也就是穆斯林地長老了,德高望重,馬家能在回回中有這麼大的聲望,這個原因至關重要。

    馬櫻花皺眉道︰“大伯父家地小狗子也得了天花,大伯現在都快愁死了。”

    莊虎臣問道︰“你們回回不信種痘,漢人信嗎?”

    馬福祥搖頭道︰“這些玩意,漢人也不信,他們寧可去拜豆花娘娘。”

    莊虎臣回頭看看身邊的親兵,一多半都是沒得過天花的,這要是傳染上,估計夠嗆了!

    莊虎臣正色問馬福祥道︰“我要是讓你去種痘,你去不去?”

    馬福祥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大人讓我現在去死,我馬老二都沒二話,種個痘怕啥?不過大人,這個痘怎麼種?中哪里?”

    莊虎臣也不答話,對旁邊的親兵問道︰“你們敢不敢跟我種痘?”

    “敢!”這些兵對他幾乎是崇拜的盲從,讓他們去跳河都不會猶豫。

    莊虎臣點了點頭,甘肅養牛的特別多,牛痘又是一種最普通的牛類傳染病,想獲得接種的痘苗非常容易,而且種痘的技術又絲毫不復雜,幾乎是個人看一次都會,現在難的就是讓老百姓接受種植牛痘。

    ***,這些年,大清的官都是干什麼吃的?牛痘的技術都引進中國一百年了,居然沒有得到推廣?莊虎臣也知道,種植牛痘病毒比後世的那種嚴格選育出來的痘苗病毒危險性大了些,但是也比得了天花強百倍。

    莊虎臣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大聲道︰“這個種痘是我來甘肅做的第一件事情,先從咱們這些人和軍隊開始,然後推行民間。”

    “相公,我頭一個種!”楚顰兒毅然應和道。

    莊虎臣眼楮里有一種溫暖,這個老婆沒找錯啊!關鍵的時候知道支持丈夫!好!

    楚顰兒剛才听說了蘭州天花流行,也知道得上是什麼結果,她心里早就盤算好了,就是種痘種死了,也比得了天花弄個滿臉大麻子強!

    小青和冰兒見楚顰兒都表態了,急忙附和。

    馬櫻花也點頭道︰“我也種!”

    扮做馬賊劫道的甘軍士兵這會也來勁了,刀疤臉頭一個吆喝道︰“大人都不怕,我也不怕,老子也種個什麼痘。”

    瘦子笑道︰“你種個鳥啊?你八歲就出過痘了,滿臉的大麻子,還怕個屁啊?我種!***,娘們都不怕,我怕個鳥毛?”說完,就發現馬櫻花刀子般的眼光,嚇的一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莊虎臣見群情激奮,心里想笑,好像這種個牛痘是什麼壯舉一般?這些人的樣子似乎是自己這個巡撫大人要帶他們上刑場似得。

    莊虎臣連忙安排道︰“馬福祥,你帶些人找點得了牛痘疹的牛,把痘皰里的水擠出來,然後陰干了,咱們這些人都先種了痘再進蘭州。”莊虎臣現在也怕自己進了蘭州,什麼都沒干就被傳染上天花了,弄個“出師未捷身先死”就不合算了!

    他見馬福祥听的迷迷糊糊,也是無奈,大聲道︰“你听明白沒?”

    馬福祥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莊虎臣苦笑道︰“趕緊的去給老子找一群獸醫來!和你這個王八蛋也說不明白。”

    馬福祥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莊虎臣要罵他,但是還是帶著幾個人樂呵呵的走了,軍營里上司罵下屬那是家常便飯,肯罵你說明拿你當自己人,升官發財的日子不遠了。

    馬櫻花听的楞了,問道︰“大人不是要給大家好種什麼痘嗎?找獸醫做什麼?您帶的這些個牲口病了?”

    莊虎臣被她說的哭笑不得,和她也解釋不清楚,只得道︰“這個病啊,只有獸醫有辦法。”

    馬櫻花更是糊涂了,喃喃自語道︰“這人的病讓獸醫瞧?這算什麼事兒啊?”

    莊虎臣突然覺得眼前一亮,也許自己經營西北就要從這推廣牛痘種植開始了,這件事情要是辦好了,恐怕自己在甘肅、新疆就會擁有極高的聲望了!

    在中國,聲望這個東西恐怕就是最好的精神麻醉劑,有錢、有權,再有了聲望,還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呢?

    莊虎臣的嘴角挑出了個很玩味的笑意。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1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人難當

    獸醫很快就來了,生了痘的牛也找了好幾頭,獸醫按照莊虎臣的指示把牛身上的痘痂擠破,乳白色的膿液流了出來。

    莊虎臣也不等這些液體變干,就直接狠狠心,用小刀在肩膀上劃開口子,把這些濃稠的汁液涂抹進傷口了。

    旁邊的人都是看得心驚肉跳,從來也沒見人這麼弄過啊!不過這個莊大人弄的新鮮事情也多了,他身邊的親兵西洋景看的不少也不會過分的驚奇。

    莊虎臣給自己種完牛痘,然後親兵們個個挽起袖子,把辮子咬在嘴里,也開始一個個的接種。

    莊虎臣看他們一個個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讓他們去打仗估計也不至于怕成這個樣子吧?

    他們剛種完,甘軍的十多個軍醫就從蘭州城趕到了。種牛痘這個玩意太簡單了,是個人看看就會,軍醫們取出刀子就要動手。

    莊虎臣一見這些軍醫的架勢就想哭,還是醫生呢!連起碼的器械消毒都不曉得,有些人的手術刀都生銹了,本來這個牛痘就是直接從牛身上取的,不是後世里經過嚴格選育、消毒的痘苗,莊虎臣自己都不曉得會不會傳染上瘋牛病,再讓這些“蒙古”大夫折騰,好人也給整死了!

    莊虎臣趕緊給這些軍醫們講講最起碼的消毒常識,然後看著他們把燒酒涂抹在刀子上,然後又用火燒了燒,軍醫連個酒精都沒有,只好拿高度白酒代替,給要種痘的人擦了皮膚,莊虎臣這才多少放了點心。

    這些軍醫都不是正經出身的。基本上都是些鄉村的草藥大夫,對西醫就是個懵懂!甘軍雖然屬于武衛軍的序列,但是朝廷里都知道這個根本就是董家軍。屬于董福祥的私人隊伍,別人誰也管不了,也就懶得操心。甘軍又沒錢,那些學過西醫地。董福祥也招攬不來,就只好弄些野藥郎中湊數。

    莊虎臣看著這些軍醫,嘆了口氣,任重道遠啊!打造一支有戰斗力的近代軍隊不是手里趁倆糟錢,買幾桿洋槍,請兩個洋人教員操練幾天就能成的事情啊!國民地素質太差了,這些東西不是通過幾天的惡補就能解決問題的。普法戰爭的結果,西方人地看法是在德國的小學生的課堂上。勝負其實早就注定了。

    錢似乎已經缺的不太多了,“點金錢莊”代理了朝廷的糧餉,這筆利息不小,自己暗地操縱上海租界地產風波又大撈了一票,錢是夠用一陣子了。實際上大清國一直就不是很缺錢。起碼和日本比是這樣。

    甲午年的大東溝海戰中。北洋水師大敗,可以說是一敗涂地,可是日本艦隊竟然沒有膽量追擊,伊東佑亨據說是第二天率領艦隊到威海衛轉了一圈,可是如果他真是打算徹底在海戰中消滅北洋水師,頭天晚上他早就動手了!

    日本人怕什麼?因為他們沒錢,再小的一艘軍艦被擊沉都他們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而北洋水師雖然敗了。可是中彈一百五十九發地定遠還在。中彈二百發的鎮遠還在,令日本海軍聞風喪膽的三百零五毫米口徑的大炮還在。“定遠不沉”的神話還在!那是些可以隨時把日本任何一艘軍艦送進海底地龐然大物,伊東佑亨冒不起這個險。

    伊東佑亨後來解釋說看見鎮遠和定遠受傷後向西北跑後來又轉向南,故此推測北洋水師向威海衛跑了,這純屬鬼扯,他能不知道北洋修船設備全在旅順?

    後來日本艦隊又眼睜睜地看著北洋水師從旅順開進了威海衛。這個時候北洋水師還可以選擇去青島、上海、福建,即使沒有決戰的膽量,起碼也可以避戰保艦,但是最終的選擇是大清慣用的“不戰、不和、不走”,把頭插進沙子里當鴕鳥。北洋水師的選擇性失明讓在港外觀戰的英國遠東艦隊司令斐里曼特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在日記中寫道︰“已經不可能有援軍了,絕望的北洋艦隊在等待什麼?”

    北洋水師最終被北洋自己地岸防炮擊沉,而這個時候,威海衛周圍全是西洋各國來觀戰地軍艦。打勝了的反而怕失敗者,一路上勢如破竹地日本已經打不下去了,而清朝還沒有真正傷到筋骨,,這就是窮國的悲哀。這場仗日本勝的有多險,用伊東佑亨自己的話說就是靠著天佑才闖了過來。

    可是舉國都在要求長期抗戰的時候,劉坤一和張之洞包括李鴻章都要求遷都打下去,連洋人都覺得日本人打不起了,伊藤博文自己都要跳海的時候,慈禧老佛爺竟然逼著李鴻章去議和!

    結果日本人在懸崖邊上撿了個金元寶,本來財政即將崩潰的日本發了筆天大的財,從此吸著中國人的血走上了強國之路。本來在開戰初期還有意無意支持大清的英國也最終決定了要依靠日本來牽制俄國。日本也在英國的支持下真正強大了起來。

    莊虎臣現在有錢了,而且不是小錢,即使不靠在甘肅刮地皮,也能養起一支軍隊,至于武器就更不用操心,議和的時候莊虎臣和英國、美國早就達成了私下的協議,和約上是規定兩年不許進口武器,但是不代表英國、美國的武器商人就沒辦法把槍炮送到甘肅,道光年之前,英國女皇還專門下過文告,不許英國人把鴉片賣到中國呢!可是誰都知道,那個東西就是哄鬼的!

    走私這個玩意,任何時候都無法完全禁止,尤其是在政府的默許下,莊虎臣想買到最新式的槍炮,只要有足夠的錢,絕對不是問題。甘肅和新疆可是遏制沙俄勢力東進的前線啊!這里的重要性洋人比朝廷的大佬可清楚多了,莊虎臣這個能打仗的巡撫兼提督現在就是英國、美國眼里的香餑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手里拿著燒火棍對付俄國老毛子去。

    更何況當年左宗棠就在甘肅搞了個蘭州制造局,槍、炮、子彈、火藥都可以自己生產。

    硬件歷來就不是最難辦的事情,在這個時代,陸軍的裝備差異還沒大到後世那麼夸張,所以日本和俄國才會信奉刺刀制勝論,最難的是軍隊的素質,這個不是拿錢能砸出來的。

    給莊虎臣帶來了巨大聲望,讓他平步青雲的娘子關大捷是怎麼打贏的,莊虎臣太清楚了,十倍兵力、百倍的軍需,而且又靠著娘子關這個天險才能獲勝,要是和洋人換換,早就被華麗的轟成了渣滓了!莊虎臣放在東天門防線的炮兵陣地,二十多門口徑大、射速快的炮就曾被日本十門小破炮給壓的抬不起頭。

    改變這一切,除了錢和士兵悍不畏死的戰斗精神,更重要的是要切實提高士兵的素質,可這是需要時間的,而莊虎臣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現在已經是西歷的一九零一年了,離日俄戰爭只有三年了,三年後的日本是被中國的賠款和英國的借款養肥了的日本,已經不是甲午年窮的當褲子買軍艦的時候了,俄國雖然已經衰落,但是也絕對不是大清所能對抗的!

    三年,只有三年的時間,要對抗這兩個強國,莊虎臣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是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如果換了李鴻章,他肯定是樂意看著這兩個他最恨的國家拼個死活。

    如果換了楊士琦,他肯定是願意讓兩個強國發生在中國的戰爭撕掉大清最後的一塊遮羞布,從而可以更容易的翻雲覆雨。

    可莊虎臣能嗎?莊虎臣苦笑著搖頭,自己真的做不到這麼冷血,自己無法坐視上千萬的百姓流離失所,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幾十萬人死于無妄之災。

    據說每個成熟的政治家都是冷血的,看來自己不成熟,充其量也不過是個驟然居了高位的憤青而已。

    “大人,咱們軍中好辦,哪個敢不听大人號令種痘的,大棍子打死他!軍法從事!可是老百姓怎麼辦?”

    馬福祥的話把莊虎臣從一腦門子的憂思里給喚醒。

    “巡撫衙門出告示,派出咱們的人挨家挨戶的給他們種!不由他們不听!”莊虎臣回答道。

    馬福祥苦著臉道︰“我是覺得怕這些老百姓辜負了大人的好心,咱們甘肅人性子烈,尤其是回回和朝廷一直不對付,逼他們逼的狠了激起民變就麻煩了。”

    莊虎臣這次徹底抓狂了,原來想著給老百姓不要錢的種牛痘,那還不得對自己感恩戴德,哭著喊著給自己塑生祠、燒高香?怎麼,還要造反?

    莊虎臣只好道︰“算了,先給軍隊里種,然後再慢慢的說服百姓吧。”

    馬福祥點頭道︰“也只好這樣了。”

    莊虎臣暗自感嘆道,好人難當啊!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1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陝甘總督

    莊虎臣沒經歷過天花流行,只是听說過這個病的可怕,等到到了蘭州城,才真正知道了什麼叫恐怖,

    城門口無數的棺材往城外拉,大部分是小棺材,這個病對孩子的傷害最大,听見那些失去兒女的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莊虎臣心都要碎了,身邊的親兵沒有一個去給大人開道的,他們也不忍心再給這些人的傷口上撒鹽。

    莊虎臣等了好久,才趕上一個空子進了城。听馬福祥他們說,現在才是剛剛開始,還沒到流行的高峰期,等過些日子死的人會更多。

    這些年,基本上隔三、兩年天花就要流行一次,每次都要奪走很多人的性命,有些夫妻甚至生了六、七個孩子,竟然沒有一個能活到成年的。這也實在太可怕了!莊虎臣有些心驚了。

    一路上,甘肅的窮已經讓他看得心驚肉跳,中國窮他是早知道的,但是不曉得甘肅能窮到這個程度,沿途的草屋茅舍都算是好的,大部分都是在山坡上隨便挖個土窩棚,賣兒賣女的隨處可見,有的甚至是給兩吊小錢就可以帶走,爹媽也都不心疼,被人買了總還是有條活路,比餓死在身邊強。

    莊虎臣自打穿越以來,打交道的除了洋人就是山西、上海的商人,這些地方都是中國最富裕的,祁縣的晉商、上海的買辦,這些人出手動輒幾萬、幾十萬的銀子,莊虎臣從北京往蘭州跑這一路才算真正了解到民間的疾苦。

    現在看到蘭州城天花流行的慘狀,莊虎臣暗暗下了決心,也許改天換地、翻雲覆雨自己做不到,但是起碼把甘肅的天花病流行給滅了!一室都不能掃,何以能安掃天下?

    莊虎臣進蘭州是悄悄的來地。也沒知會地方,誰都不曉得他已經進城了。

    甘肅本來是沒有巡撫的,乾隆十九年的時候就廢除了甘肅巡撫。由陝甘總督兼任,光緒八年新疆建省,陝甘總督又統轄了新疆。按理說長庚這個正黃旗出身地總督那就算是半個西北王了。總督兼巡撫,軍政一把抓。

    長庚要說在旗人里也算是拔尖的人才了。當伊犁將軍的時候,殺人如麻,回漢百姓對他既恨又怕,後來調任做了駐藏大臣,在西藏也是跋扈的很,活佛們都惹不起他。

    偏偏老了老了,走了霉運,由兵部尚書調任陝甘總督。

    要說陝甘總督管著甘肅、陝西、新疆三省。已經是疆臣里地頭品了,而且甘肅沒有巡撫分他的權,應該是日子很滋潤的,可是朝廷弄了個甘軍和他搗蛋,而陝甘又窮。甘軍的糧餉供應一直是很不得力。董福祥和他很不對付,再加上這個馬賊出身的董軍門確實是很有兩把刷子,甘軍上下對他服服帖帖,想換個人都換不了,成了貨真價實的董家軍!

    董福祥性子彪悍,甘軍又是比較能打的,再加上長庚一直欠著甘軍的糧餉供應。總是有些心虛。長庚也就只好任由董福祥在陝甘、新疆三省橫行,弄地西北地面上只曉得有個董軍門。竟然沒人知道他長庚是何許人也,確實不爽。

    這幾天,朝廷一個電報讓他更加的不爽,本來一直沒有巡撫的甘肅竟然給派了個巡撫,而且這個巡撫還兼任甘軍提督和喀什喀爾提督,這一下讓長庚不僅是火大那麼簡單了。

    巡撫分管民政,總督分管軍事,可是這個巡撫還抓了兵權,這下和他的權力重疊,以後西北地面到底听誰的?

    長庚火大歸火大,但是也是官場混半生地,輕重還是知道些,朝廷里地關節更是精熟。莊虎臣的後台和背景,他是門清。

    慶王、李鴻章、榮祿,隨便哪個,都不是他長庚能惹的起的,而且莊虎臣還是慈禧一手提拔的,算是絕對的心腹,而且莊虎臣在議和的時候為了慈禧地安危,居然要和洋人開戰,這樣地人老佛爺能不愛到骨頭縫里?據說老佛爺親口給他指婚,他都敢給辭了,而老佛爺還就不生氣,你說這到哪里說理去?要是換個人,早就滅了九族了!

    長庚在總督府簽押房後的小花廳喝茶,一個獐頭鼠目地紹興師爺陪著他。

    長庚是滿人,又一直遠離京畿,對藏人的奶茶、酥油茶和甘肅人的八寶茶很中意,他品了口茶,又把茶里的紅棗吃了,問道︰“這個莊某人也該到了吧?”

    師爺笑道︰“估計還早哩,這一路上要經過多少衙門,多少驛站?他是個正得寵的,哪個地方的官不要巴結巴結他,燒燒他莊撫台的熱灶,將來也好有個進步的台階啊。”

    長庚不屑道︰“二十歲當了巡撫,這不是幸進是什麼?開幸進之門,今後小人都要照方抓藥了,不是朝廷的福氣啊!”

    師爺笑道︰“東翁,這個莊某人還是有些本事的,而且听說手面很闊氣,很會收買人心啊。”

    長庚冷笑道︰“靠拿錢收買人心,他莊某人再多的錢都不夠敗壞的,甘軍一萬多人,那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反正他是甘肅巡撫,弄錢的事情他自己想辦法,到時候當兵的沒餉,他不要來敲我的總督府的門。”

    師爺笑了笑道︰東翁,和這個莊虎臣面子上的事情還是搞搞漂亮的,畢竟他的來頭也不小,弄的僵了對誰都不好。”

    長庚鼻子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巡撫總管民政,今後甘肅的官出了缺,掛牌署理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哪個缺賣多少錢,他說個數字自然有人雙手捧上,百姓交皇糧的事情也是他說了算,火耗銀子收多少,也是他莊虎臣一句話的事情,這樣整個甘肅最肥的肉都被他給吃了,對長庚來說,損失太大了,現在不僅是肉疼了,而是心肝都在滴血。

    師爺勸慰道︰“東翁不必如此,學生以為,這個姓莊的畢竟年輕,到時候大家講講清爽,能交朋友最好,交不成朋友也不怕,他二十歲當了巡撫,正是升官的心思火炭般紅的時候,到時候咱們就捧捧他,兩宮回鑾北京以後,干脆咱們就向朝廷寫折子給姓莊的表功,朝廷里再給他升個官調回北京不就得了?既讓姓莊的承了咱們的情,又不聲不響的把他弄走了。”

    長庚哈哈大笑道︰“先生好計策啊!前明的時候,海瑞在浙江就是被手下人給送走的!這個捧比打好!既消弭了對頭,還不得罪人!果然好計策!”

    倆人相識而笑,侍女給倆人都續上茶,繼續邊喝邊聊。

    一個親兵戈什哈走了進來,跪下行禮道︰“大帥,莊撫台已經到蘭州了。”

    長庚一楞︰“怎麼驛站沒有滾單來?他是什麼時候到的。”

    戈什哈忙道︰“回大帥的話,莊撫台昨天就到了,不過沒去巡撫衙門、”

    長庚詫異道︰“哦?那他在哪里?戈什哈回答道︰“莊撫台帶著幾個軍醫官去了城南的回回營。”

    這個回回營和甘軍的回回營不是一回事兒,那不是什麼軍事組織,只是當地人對城南的回民聚集地的一個約定俗成的說法。

    長庚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道︰“他去那里做什麼?他不知道城南正在鬧痘疹?”

    戈什哈回答道︰“小的听甘軍的人說,莊撫台去城南就是去巡視發痘疹的百姓去的。”

    長庚喃喃道︰“這天花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是要死人的啊!”

    師爺露出一絲欽佩和贊許的神情道︰“這個莊虎臣膽子夠大的,為了收甘軍的心,命都不要了。”

    長庚也是帶過兵的,一听就明白了。甘軍一萬多人里,最能打的就是七個回回營,現在在北京和天津雖然吃了敗仗,但是在大清的兵里還算是好的,起碼是敢拿著馬刀和洋人拼命。甘軍的回回,家眷大半是住在城南的回回營的。

    莊虎臣現在去巡視回回人家,擺明了是為了收這些回回的

    師爺搖搖頭,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道︰“東翁啊,看來這個莊虎臣是打算呆在蘭州長期住下去了!”

    長庚冷笑道︰“哼哼,我就不信料理不了這個毛孩子!別看他現在在朝廷里春風得意的,李鴻章、榮祿都是五勞七傷的病秧子,能罩著他多久?早晚這個甘肅還是老子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5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推廣牛痘

    莊虎臣現在帶著一群醫官去了回回營,首先拜望的就是馬福祥的大伯穆斯林里的大師馬篩海。

    篩海是個伊斯蘭教的學位,整個甘肅算是回民窩了,也沒幾個篩海,馬福祥的家族能在甘肅回回里擁有那麼高的地位和聲望,和這位馬篩海的關系大了去了。

    馬篩海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但是精神矍鑠,一部白髯飄灑在胸前,還真的有點神仙中人的感覺。

    此刻這位神仙般的老人卻是滿臉的愁容,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躺在床上閉著眼楮。

    馬福祥忙問道︰“大伯父,狗子怎麼樣了?”

    馬篩海搖搖頭,一言不發。

    一個胖胖的女人苦訴道︰“他二叔啊!狗子已經兩天湯藥不進了,燒的怕人這可怎麼好啊?”

    馬福祥指著一身便裝的莊虎臣道︰“伯父,這位是新任的甘肅巡撫,莊大人,我跟您說起過的,他親自來探望您了。”

    馬篩海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雖然孫子病重,但是並沒有急的驚慌失措,淡淡的一笑道︰“大人請後堂用茶,家里有病人,老漢心情焦躁,怠慢了大人,不要見怪。”

    莊虎臣笑笑道︰“喝茶不忙。”說罷,用手摸摸孩子的額頭,果然是燒的燙人。

    莊虎臣問道︰“請大夫了嗎?”“請了,全蘭州的名醫都請遍了,可都沒辦法,孩子湯藥不進,喝一口吐一口,大夫都不願意來了人邊說邊哭。

    馬篩海瞪了他一眼道︰“大人能親自來咱們家。那是多大的體面、榮耀,這個時候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做什麼?”說完,他的眼楮里也有淚花閃動。

    莊虎臣回頭看看自己帶的醫官道︰“你們有辦法沒?”

    甘軍地幾個醫官都連連搖頭。他們都是草藥郎中,蘭州的名醫都沒辦法,他們有什麼主意?

    莊虎臣來蘭州的時候,身邊帶著一個軍醫。他是出過洋地,水平按照莊虎臣的看法,也就是後世里衛校畢業的功底,但是在這個年代已經是夠能唬人的了。

    莊虎臣看看他道︰“你有辦法沒有?”

    年輕地醫官皺著眉頭,半天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全世界都沒有治療天花的好辦法,牛痘只能預防,得了天花以後就要靠病人的身體硬抗了。抵抗力好的身體棒的也就熬過去了,身體差點的就沒了命,所以天花蔓延的時候,死的更多是孩子。

    馬篩海苦澀地搖頭道︰“大人別操心了,既然這個孩子真主要召喚他。那就听從真主的意旨吧!孩子他娘。給孩子穿好衣服!”

    胖女人發出痛斷肝腸的哭聲,給病人穿衣服的其實就是放棄治療,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她不甘心地看著屋子里地幾個大夫,這都是她請來的蘭州城的名醫,可是孩子現在藥都喂不進去,這些醫生能有什麼辦法?

    莊虎臣咬咬牙,對馬篩海道︰“伯父。能不能讓我試試。不過我沒把握。”

    馬篩海黯淡的眼楮里立刻閃過亮光,拉著莊虎臣的手道︰“大人盡管放心的試。這個孩子眼看已經是不行的了,治死了是他地命,真主地召喚誰能攔著?要是治好了,我們全家都感謝大人的恩德!大人放心,死馬當活馬醫,出了任何地事情我們都不能怪大人!治好治壞了,我們都感激大人!”

    胖女人撲通就跪在莊虎臣面前道︰“求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才十歲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啊!他爹死在天津了,我不能讓他沒了這條根啊!”

    馬福祥黯然道︰“這孩子的爹就是我堂哥,死在天津了,被洋人的炮子傷了脖子,沒救過來

    莊虎臣實際上也沒什麼把握,只是覺得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孩子死在眼前,實在不忍心,更何況他是馬福祥的佷子,而且又是戰死在天津的烈士孤兒,更是沒法撒手不管。

    莊虎臣雖然說了大話,可是還有些猶豫。

    馬福祥忙道︰“大人放心的治,真治不好,那是這孩子的命不濟”說著說著,馬福祥也哽咽了。

    莊虎臣安排醫官道︰“先給孩子掛上生理鹽水。”

    醫官馬上給孩子扎上針,吊針這個東西已經發明了八十多年了,南方有錢的人家,尤其是給洋人做買辦的人家早就用上了,但是一般人家都不相信西醫,沒人用而已。

    醫官把紗布用開水煮了,然後又讓下人燒好開水,過濾以後,加了醫用鹽,配好生理鹽水等鹽水涼了以後裝在陶罐里給孩子扎進靜脈。

    剛才莊虎臣發現這個孩子的皮膚已經很干燥,嘴唇更是皴裂,應該是脫水了。注射生理鹽水其實沒有任何的療效,不過是讓人不至于因為脫水而喪命罷了。

    莊虎臣又安排把孩子原來穿過的衣服全部放到滾水里煮,本來他的意思是這些衣服干脆全部燒了,但是民間習俗燒衣服是不吉利的,莊虎臣也不願意犯這個忌諱,然後又讓所有沒有得過天花的人都出去、

    馬篩海感動的熱淚盈眶,這個莊大人的臉上沒有麻子,說明他是沒得過天花的,他和病人在一起也有被感染的危險啊!

    這麼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為了自己孫子冒險,老人怎麼會不感動?何況他早就從馬福祥的嘴里听說過莊虎臣,對他的事跡多少有些了解,早就暗自佩服這個年輕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孩子還是沒有甦醒的征兆,莊虎臣心里也漸漸沉重起來。

    馬篩海勉強的苦笑道︰“罷了,大人。這孩子怕是不成了,哎,想不到我老了還要親自給自己地孫子念經。”

    莊虎臣的心被人揪了一把似得,痛的無法形容。

    “大人。快看,痘痂灌漿了!”一個留兩撇小胡子的醫生大叫道。

    所有地名醫都擠了過來,只見孩子身上的紅疹已經逐漸鼓脹,有幾個開始破皮流出膿水。

    莊虎臣只是知道高燒的人一定要及時補充水分,至于其他的那是糊里糊涂,見這些大夫滿臉的喜事,還弄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幾個大夫摸額頭的摸額頭,把脈的把脈。然後就開始開方子了。

    “孩子的娘,趕快端碗參湯來。”

    “不能用參湯,這孩子現在虛不受補!”

    幾個大夫亂糟糟地開始吆喝了。

    “媽,我想喝水!”

    床上躺的孩子突然說話了。莊虎臣喜出望外,自己看來是蒙對了。

    天花病最危險的就是高燒。一旦病人挺過這個階段。痘痂破皮以後,高燒就會自然退了,危險也就少了許多,這個孩子的命算是揀回來了。

    胖女人撲到床上,把孩子緊緊抱住,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我的兒啊!你嚇死娘了!”

    馬篩海跪在地上,抱住莊虎臣地大腿。老淚縱橫︰“大人啊!我地好大人啊!今天要不是真主派你來救我的孫子。我老頭子就絕後了!感謝真主!感謝大人啊!”

    莊虎臣連忙把老人攙扶起來,剛才還看著挺鎮定的馬篩海現在已經腿抖的站都站不起來了。

    馬福祥見佷子醒了過來。也是激動的眼淚直流。

    馬篩海過了半天,醒過神來,大叫道︰“快,安排人殺牛,殺羊,準備宴席招待我馬家的恩人!”

    莊虎臣連忙道︰“老伯,這個不忙,現在天花已經開始流行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我有件事情要求馬大伯。”

    馬篩海正色道︰“大人這個求字可折殺我了,大人有什麼事情就只管吩咐,你是我馬家的恩人,你就是要了我地命,這個頭你只管拿去。”

    莊虎臣簡單地把想推廣牛痘種植的事情說了說。

    一個年輕女人喃喃道︰“這個管用嗎?听說以前蒙古來地喇嘛給人種過痘,結果種死了人

    馬篩海怒道︰“混賬東西,有你們女人說的話嗎?種死了人?你親眼看見的啊?大人能害咱們嗎?滾出去!”

    女人嚇的臉煞白,低著頭出去了。

    馬篩海忙道︰“這個是我小閨女,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大人別在意啊!”

    莊虎臣笑道︰“沒事兒的,這個種痘大家都不熟悉,有點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馬篩海看看正在喝水的孫子,心里一松,笑道︰“大人放心,您說的這個是天大的好事,能讓娃娃們以後都不得天花,這樣的好事兒我們再不領情就不成個人了,大人說說,這種痘要多少銀子,我們去湊,大人說個數,就算賣房子賣地我們也保證不少一個子!”

    莊虎臣笑道︰“這個是不要錢的。”

    “不要錢?”馬篩海楞了,隨即點了點頭道︰“馬福祥,你去把清真寺的鐘敲起來,把所有的回回都給召集到大清真寺!”

    “當、當敲響,四面八方的回族、東鄉、撒拉族的穆斯林向清真寺匯集。

    篩海在回回們的心目中的地位,幾乎是可以媲美活佛在藏人中的地位了,馬篩海的話哪個會不信?

    回回們听說種了痘就可以讓人不得天花,而且還是不要錢地,興奮的不得了,齊聲贊美真主派莊虎臣來拯救穆斯林。

    種牛痘是最簡單的事情。甘軍地醫官不夠用,普通的兵也開始動手給老百姓種痘。甘軍在回回們看來,幾乎就算是子弟兵了。一萬多人里有三千多是回回,他們為自己的父老種痘,讓親人免受天花肆虐,自然是非常的賣力。

    莊虎臣又征派了些大夫。每個醫館、藥鋪都要把坐堂地大夫派到軍中听用,沒有兩天,全城都開始種起了牛痘了。

    雖然這些醫生有些害怕,畢竟天花的可怕程度醫生比普通人知道的更清楚,但是相比之下,那些臉上掛著笑容的甘軍可比天花狠多了,他們手里的洋槍可不是吃素的!

    幾百個哭喪著臉的大夫被押到甘軍大營,在簡單的培訓以後就開始給全城地百姓種痘了。既然听說種痘可以避免得天花。這些大夫也就主動先種了痘,管用不管用的先種上,起碼心理上是個安慰。更讓這些大夫覺得安慰的是,巡撫莊大人說了,每個人每月還有三兩銀子的補貼。這個錢不算少了。大夫們就只好無奈的由地保領著,走街串巷給人種痘。

    回回營在馬篩海地鼓動之下,都毅然地種了痘,幾天以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開,整個回回營里再也沒有新感染天花的病人了!

    莊虎臣原本擔心,種了牛痘以後。那些處于潛伏期還沒有發作的病人再次發病。會讓大家對種牛痘產生懷疑,沒想到。牛痘對于潛伏期的天花病人也是有效的,只要還沒發病,種了牛痘幾乎就可以保證安然無恙了。

    這個消息讓那些原本還對種痘的效果持懷疑態度地漢族百姓都瘋狂了,所有人都拖家帶口往甘軍大營里跑,找軍醫給種痘,城里地醫館和藥鋪也都排了老長的隊伍。

    逃到城外躲避天花流行地有錢人听說這個,也都開始往城里跑,人越來越多,種上痘的,興高采烈,還在排隊的,急的跺腳罵娘。

    過了幾天以後,人開始又少了,種痘是個極其簡單的工作,而且很快,一個人一天給幾百人種都不成問題,蘭州雖是省府,但是人口也不算太多,沒幾天的功夫,大半的人已經種完了痘,大家都把心放在了肚子里,該經商的繼續經商,該種田的繼續種田,天花肆虐帶給大家的恐慌漸漸消散。

    又過了幾天,來大營種痘的人越來越少,被臨時充當了種痘大夫的甘軍士兵和醫館、藥鋪的土郎中也陸續回報,自己負責的地方已經全部種完了。

    當最後一個來甘軍大營種痘的人滿意的回了家,莊虎臣的心才真的松了下來。莊虎臣的親兵從城內各處也沒有再听說有新發的病例,這次天花的流行就算被止住了。

    那些已經得上天花的,軍營里沒有那麼多的西醫,更沒有那麼多的注射用具,連針頭都是稀缺的東西,指望再用注射的方法給病人補充水分是不太現實的。

    莊虎臣和軍醫商量出來了土辦法,配出來生理鹽水給病人硬灌,喝不進去就撬開嘴灌,吐了就再灌,這樣的土辦法也算是把不少病人從閻王殿給拽了出來。

    天花病最可怕的就是高燒,持續的高燒使病人脫水死亡,只要能讓病人不至于脫水,大部分人還是能救條命的。

    馬福祥這些日子如同在雲霧里,讓人聞而色變的天花痘疹,居然就這麼輕易的被消滅了,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他看著莊虎臣道︰“大人,這就算是把痘疹給治住了?”

    莊虎臣點頭道︰“應該是吧,只要這兩天沒有新發作的,就算是好了,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全城的百姓沒種過痘的全部都要種上,過些日子再在全城統一種第二次,這樣才保險。”馬福祥豎起大拇指贊道︰“大人真是神仙啊!連這天花也能治!比漢人拜的豆花娘娘還靈驗些。”

    莊虎臣不置可否的笑笑。

    種牛痘預防天花的法子在發明僅僅六年以後就通過澳門的葡萄牙人那里傳到中國,至今已經快一百年的時間了,而且種個牛痘既不費事,又不怎麼花錢,道光年間的時候,兩廣總督阮元就讓自己家的孩子種了牛痘,而且還在自己的書里說過此法甚是靈驗。

    從千萬里外的英國傳到大清用了六年,可是一百年的時間過去了,多少百姓死于天花,竟然沒有人把這個可以活人無數的法子推廣民間。

    大營外面又有人開始放鞭炮、耍獅子了,不問看,莊虎臣也知道是老百姓來感謝大營的官兵給百姓種痘的恩德,這些日子,平素里百姓畏之如虎狼,恨之若寇仇的甘軍突然成了香餑餑,到飯館子去吃飯,老板說什麼都不肯要錢,吃飽了喝足了,還讓他們帶兩壇子回大營喝,弄的這些平日里臉皮比蘭州的城牆還厚的兵痞都不好意思了。

    現在給莊虎臣送牌匾的越來越多,他都被人當了萬家生佛了。

    種個牛痘,技術早就有了,花錢也不多,全蘭州種個遍,花了不到一萬兩銀子,這還包括那些被強征來的土郎中的薪俸。

    技術有,花錢不多,推廣難度不大,這麼簡單的事情居然一百年就沒人干過,任由無數的百姓被天花奪走性命!連那個自己家的孩子都種了牛痘的兩廣總督阮元,也只是在書里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是何等的聰明和有見識,他想過兩廣的百姓都沒種過牛痘嗎?他想過牛痘能救老百姓的命嗎?

    當官的不作為,遠遠比貪污更可怕,對百姓的危害也更大,“不做不錯,多做多錯,寧可不做,不能做錯!”這個是大清國不少當官的信條,抱著這樣的信條,大清的官習慣性的當鴕鳥,習慣性的選擇性失明。

    英國人把鴉片販運到中國,這些官看不見,非要等到泛濫不可收拾的時候才開始禁煙,禁而不止的時候,居然有官員提出把所有抽大煙的全部砍頭就能讓大煙不再走私了。

    洋人在中國傳教、做買賣,合法的不合法的,朝廷和地方官都是用一個拖字解決,把洋人拖急了,干脆就不管大清是個什麼態度,先干了再說,這個時候朝廷就又裝了瞎子,等到洋人嘗到甜頭,在大清橫行霸道的時候,朝廷就又覺得受不了了,一句話“洋人逼勒太甚”!然後滿朝義憤,擼胳膊挽袖子要和洋人動手,可是從來沒人想過打仗是需要做準備的,糧餉、器械、兵員的訓練一切都沒準備,結果自然是被洋人打的屁滾尿流,一挨打,朝廷就又裝了孫子,即使能打贏或者是還能打下去也有可能贏的仗都不敢打了,割地賠款一次接一次!

    這個朝廷從上到下充斥著巨大的惰性!非要等到別人大炮打到家門口才能多少有點反應,而這樣的反應要麼是過激的要麼是消極到連抵抗的勇氣也欠奉。

    朝廷的這些官甚至于懶到連沽名釣譽都不會了,象推廣牛痘種植這樣惠而不費的事情一百年都沒人想到過。

    也許是想了,但是卻懶得去做。

    莊虎臣想到這些,更是覺得這個大清朝廷早一天完蛋老百姓少遭一天的罪!

    莊虎臣自己淡淡的一笑,讓他們繼續懶吧,繼續睡吧,對付一個習慣當鴕鳥的朝廷總比對付一個睜著眼的容易。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6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拜訪長庚

    轉眼的功夫,莊虎臣來蘭州已經一個月了,得了天花的病人該死的已經都死了,命大的落了一臉的大麻子也算是運氣。全城接種牛痘已經到了尾聲,蘭州城的百姓開始求官府給其他地方的親友也種上,莊虎臣也都依了。

    甘軍派出兩個營頭的兵奔赴各府、道、縣,地方官哪敢不听啊,好容易有個巴結巡撫的機會,都弄的熱火朝天,莊虎臣怕這些地方官敷衍差事,給下了死令,敢不遵照辦理的,立刻就摘頂子。然後甘肅藩庫里又拿出點銀子補助給各地,這些官拿著銀子,又想保住烏紗,自然是手腳麻利,有些不願意接種的百姓,被他們派出衙役彈壓,繩捆索綁的給種上了牛痘。

    幸好馬篩海知會了甘肅各地的清真寺的長老,有這些人做動員,最喜歡鬧事的回回倒是非常配合,漢人一般都比較老實,這全省種牛痘的工作還算順利的就進行了下去。

    一場天花沒死多少人,也沒鬧出民變之類的亂子,莊虎臣有些得意了,手下人更是服氣,這巡撫大人本事也太大了,祖祖輩輩鬧天花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他老人家手里,沒倆月就給平息了!

    莊虎臣這些日子也是太累了,全省上下的報告都要一一批示,調集人員、錢糧,弄得比打仗還累,幸好楊士琦推薦的那個大才子李叔同還算是個有本事的,幫他分了不少的勞,才算是沒累趴下。

    不由得這個撫台大人大發感慨︰二十世紀初什麼最貴?人才啊!

    太缺人才了!甘肅不比內地,別說通洋務的,就是做八股文章的腐儒都缺,這里實在是太窮了。老百姓飯都吃不飽,哪里還有錢讀書?

    “大人,您都來了蘭州這麼長時間了。也該去拜訪一下總督大人了。”李叔同提醒道。

    莊虎臣笑了笑,是啊,都來蘭州兩個月了,巡撫衙門自己都沒去過三趟。天天呆在甘軍的大營里,是有些不像話了。

    雖然自己也是甘軍地提督,但是畢竟巡撫才是本職,全省民生所系,干系不能說不大了,天天不去衙門躲在大軍里也不是個事情,前些日子是因為要預防天花,現在天花已經被擺平了。是得好生的料理一下政務了。

    莊虎臣一揮手道︰“好,你等我一下,我換換衣裳,咱們一起去總督府。”

    李叔同笑道︰“大人,我去怕是不妥吧?學生是個康黨啊?”

    莊虎臣哈哈大笑道︰“你算哪門子的康黨?康有為、梁啟超認識你是誰?李中堂都說他是康黨。太後都不說什麼。你怕什麼啊?”

    李叔同當年在戊戌變法失敗後,一怒之下刻了一方印章“南海康梁是吾師”,結果被人告了,嚇地全家從天津跑到了上海。

    李叔同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莊虎臣道︰“大人,這幾天見你忙,也沒打擾你。前幾天。盛宮保發了個電報給您,說是李中堂快不行了。”

    莊虎臣一楞。然後苦笑道︰“大廈將傾,這大清怕是沒幾天好日子了。”

    李叔同是楊士琦的干女婿,算是莊虎臣的心腹,他從楊士琦那里早就知道這位巡撫大人恐怕不是什麼大清的薛仁貴,活曹操還差不多,只不過現在是謙恭未篡之時,潛龍在淵罷了。

    等到哪天風雲季變,那恐怕就要翻雲覆雨,飛龍在天了!

    李叔同對這些話早就听楊士琦說多了,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了,現在各省督撫說些大逆不道地話早就不算什麼了!

    盛宣懷是一手包辦了東南互保的人物,按說這抗旨是殺頭的罪過了,結果議和一結束,他就被封了太子太保,理由是體察聖意,保住了東南半壁江山免受刀兵之苦,所有李叔同現在稱呼他做盛宮保。

    反而是那些遵旨的大臣是殺的殺、流放的流放,罷官的罷官,這大清朝的事情和誰說理去?

    督撫想當曹操、王莽是正常地,要是沒動過這個心思,倒是奇怪了。

    莊虎臣換了衣服,還是一身便裝,他實在不喜歡大清的官服,越看越覺得象僵尸。

    李叔同笑道︰“大人去總督府,也穿便裝?”

    莊虎臣點頭道︰“不過是拜訪他一下罷了,又不是公務,穿什麼官服啊?”

    李叔同點了點頭,總督、巡撫品級雖然有高低,但並不是上下級關系,只是同城辦公而已,況且長庚這個總督又不是李鴻章、張之洞這樣加了大學士頭餃的,拜訪他一下給個面子也就得了。

    兩個人帶著幾個親兵就出了大營,步行前往總督府,王天縱他們幾個也穿了便裝,腰里藏好了六子轉輪,跟在旁邊。

    陳鐵丹也從祁縣押著那些中國軍團的俘虜和他們的英國上司巴恩斯來到了蘭州,現在也跟在莊虎臣旁邊。

    莊虎臣叫道︰“鐵蛋,過來!”

    陳鐵丹皺眉道︰“大人,人家現在有大號了,叫鐵丹!鐵血丹心!”

    莊虎臣對他屁股就是一腳︰“你還跟老子拽上文了,你知道那三個字怎麼寫嗎?”

    陳鐵丹呵呵一笑。

    莊虎臣問道︰“那些俘虜兵都料理老實了嗎?”

    陳鐵丹笑道︰“全被修理地踏踏實實地,保證不會炸翅!”

    莊虎臣滿意的點點頭道︰“那個英國佬現在老實不老實?”

    陳鐵丹笑的更是開心︰“大人放心,我辦事你還不知道?現在你讓他跪下叫爹,他都不帶遲疑的。”

    莊虎臣皺眉道︰“你這個混蛋的招數我還能不清楚?辣椒水、老虎凳沒少用吧?”

    “哪能呢!大人交代過這些人將來是要用的,不能來狠的,我怎麼敢啊?”陳鐵丹叫起了撞天屈。

    莊虎臣有些奇怪了,問道︰“那你們是怎麼把他們調教好地?”

    陳鐵丹笑地賊忒兮兮的道︰“那些義和團地大師兄、二師兄,那叫一個厲害!一張嘴能把死人都說活了。見天對那些個山東威海來地傻老爺說洋人怎麼欺負咱們,教堂的洋和尚和那些信洋教的二毛子怎麼霸佔咱們老百姓的土地,說地那些山東人差點就自殺了。呵呵!”

    莊虎臣听了也想笑,看來這義和團的大師兄也不都是吃白飯的,這不是天生的政工干部嗎?別看這些人打仗不靈光,可是人家是搞政治工作的材料啊!今後也要好好的用用了!

    莊虎臣想起了點事情。又問道︰“那這些俘虜說沒說,到底為什麼他們打仗那麼賣力氣?就是洋人給的餉高一點?”

    陳鐵丹搖頭道︰“大人,可不是那麼簡單

    陳鐵丹口沫四濺的賣弄開了,听地莊虎臣都有點楞了,這些洋人夠能忽悠的!

    “華勇營”的這些兵是英國以保護租界為名招收的,對大清朝廷說是警察部隊,用來維護租界治安的。

    實際上英國在兩次布爾戰爭中,弄地元氣大傷。面對俄國人在遠東咄咄逼人地氣勢,有點力不從心了,從本國調兵到中國無論是經濟上還是人員上都有些力有不歹,英國人干脆就學他們前輩在印度的做法,在當地招收雇佣兵。

    結果英國人驚喜的發現。中國人真听話。而且還聰明,比印度那些兵強太多了。但是英國人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中國軍人普遍的不明白為什麼而戰,一個沒有精神支柱的軍隊是不會有戰斗力的,在這點上,英國人動了腦子。

    軍人戰斗最簡單的理由就是保家衛國。保家還勉強說地過去,衛國可就說不得嘴了。英國人腦子也不笨。搬出個職業軍人地操守和榮譽來忽悠這些人。

    這些本來吃不上飯的威海衛農民,現在有了嶄新地軍服。而且英國長官和他們吃、住都在一起,並且把最先進的武器配發給他們,讓這些從小就被人欺負的農民感受到了做人的尊嚴,這讓他們覺得心理上有了一種滿足,對“中國軍團”這個組織就更有了認同感。

    在攻打天津的戰斗中,中國軍團戰死不少人,英國人立刻就在那里修了紀念碑,把所有陣亡士兵的名字都刻在碑上,而且把天津城門的圖案做成了中國軍團的帽徽,讓這些人更是感到了榮耀和被人重視的驕傲

    莊虎臣越听越是心驚肉跳,這些鬼子可不簡單啊!

    怪不得英國就那幾個小島,也沒多少人就能成為日不落帝國,米字旗飄揚了半個地球!

    家庭式的生活培養認同感,高福利待遇培養士兵的團體優越感,重視傷亡士兵的撫恤培養軍人的使命感和自豪感

    厲害!這可比小日本鬼子用漢奸皇協軍的本事強了百倍!這英國佬難道都是傳銷講師出身的?洗腦子的功夫確實了得!

    幸好中國軍團只有千把人,要是讓英國人培訓出三、五萬,怕是靠他們就能把大清的百萬豆腐兵橫掃了!

    李鴻章玩了一輩子的“以夷制夷”,要是比起來英國佬的“以華治華”,他那套東西就不夠看了!人家能讓中國人打中國人,而且打的理直氣壯,絲毫沒有半點當漢奸的感覺,都還以為自己是中國未來的救世主呢!莊虎臣想著想著,嘴里冒出了句粗話︰“奶奶個腿,這些英國佬真不是個玩意!”

    陳鐵丹笑道︰“大人,這些俘虜人不怎麼樣,可是打仗確實有一套,比咱們大清的兵強多了。”

    莊虎臣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腦子里又浮現出娘子關的戰場。

    俄國哥薩克騎兵揮舞著馬刀沖向中國軍團的隊伍,他們仿佛對奔馳的戰馬和雪亮的馬刀視而不見,只是機械的上子彈、瞄準、射擊!一個個平靜的似乎不是在戰場,而是在進行一次普通的實彈打靶而已。

    莊虎臣對陳鐵丹道︰“這是些下級軍官的好苗子,一定要給老子好好的修理老實,要讓他們切實的記住,他們是中國人!雖然這個國家窮點、破點,也窩囊點!可是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哪里有兒子嫌棄老子的道理?”

    陳鐵丹呵呵傻笑著點頭。

    莊虎臣現在深深的感到,沒有國家、民族認同感是多麼可怕!

    大清是滿人當權,他們自打進關以來,最怕的就是漢人抱團,絕對不可能向當兵的灌輸民族意識,而一個沒有國家、民族意識的軍隊好比就是沒有靈魂的人,即使給他再多的洋槍、洋炮,也不過是個胳膊、腿強壯的行尸走肉,試想,這樣的軍隊怎麼能打贏敵人?怎麼能保護國家!

    幾個人邊聊邊走,不多會兒就到了城隍廟,拐個彎就應該是陝甘總督府了。

    陝甘總督府原本是明朝的肅王府,到了清朝給改成了陝甘總督衙門。

    莊虎臣他們正在走著,路邊閃過一個胖乎乎的男人,笑盈盈的道︰“幾位大人是去總督府的吧?”

    莊虎臣一楞,這個人自己也不認識啊?看看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的茫然,應該全都不認識他。

    莊虎臣問道︰“您認識我嗎?”

    胖男人笑道︰“小的不認識大人,小的是問大人是不是去總督府的?”

    莊虎臣點頭道︰“是啊。”

    胖男人笑道︰“大人這麼一身打扮去總督府,怕是要毀了前程的。”

    莊虎臣被他給說蒙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7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丐幫幫主

    這個胖子笑呵呵的把莊虎臣引進旁邊的一間鋪面,里面掛滿了官服,幾乎全是補丁摞補丁的舊衣服。

    王天縱奇怪道︰“我說老板,你把我們爺們當什麼了?這估衣鋪是我們家大人去的地方嗎?”

    胖老板絲毫不以為忤,還是滿臉堆笑道︰“呵呵,各位大人若在別的地方做官,那自然是用不著小店的,可是要在這蘭州做官,還非小店不可。”

    莊虎臣更是迷糊了,問道︰“哦,你倒說說看,離了你這個破爛市,爺我就不能做官了?”

    胖老板還是笑呵呵的︰“這位爺一看就是剛到蘭州的吧?看您這麼年輕,應該是捐的前程吧?”

    莊虎臣不置可否,看了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蘭州的這位制軍大人,生性最愛簡樸,幾位穿的如此光鮮,怕是他不喜歡啊!制台大人要是動了怒,怕是幾位爺的前程就不保了。”

    莊虎臣直想笑,沒想到長庚還有這個愛好,喜歡下面人打扮的叫花子象。

    王天縱指著一件破爛流丟的四品鴛鴦補子問道︰“這件多少錢?”

    胖老板伸出一個巴掌。

    王天縱眼楮都瞪圓了︰“五兩?這都破成什麼了,當抹布都嫌不結實,你還敢要五兩?”

    老板笑的眼楮都咪成一條縫了︰“幾位爺,不是五兩,是五十兩!”

    這下莊虎臣都听傻了,李叔同搖搖頭道︰“五十兩,我的個乖乖,夠買十畝田的,你這不是明搶嗎?”

    胖老板一臉的委屈︰“幾位爺。你可著蘭州城找吧,象我這小店這麼齊全的就沒有第二家了!現在蘭州哪還能收來舊官服啊?這都是我派人跑到陝西才淘換來的,幾位爺別為了倆小錢壞了前程。”

    莊虎臣淡淡的一笑,拱手道︰“謝謝你地好意,我們回去商量商量。”

    幾個人轉身出了門,老板追出來道︰“價錢好商量啊!你們嫌貴,也還個價啊!我便宜點。和幾位爺交個朋友,哎,別急著走啊!”見莊虎臣他們也不回頭,胖老板對著地上啐了一口,自語道︰“等你們丟了差事,摘了頂子,才曉得厲害!大衣櫃沒安把手——摳門貨!”

    莊虎臣出了門。轉身就回去了。

    陳鐵丹問道︰“大人。咱不去總督府了?”

    莊虎臣嘴角挑出嘲諷的笑容︰“你沒听剛才那個估衣鋪的老板說嗎,咱們這身衣服恐怕是要讓總督大人討厭了。”

    陳鐵丹苦笑道︰“大人不是真打算換這麼一身行頭去總督府吧?人家別把咱們當成唱蓮花落的!”

    莊虎臣又好氣又好笑,對著陳鐵丹的屁股就是一腳︰“滾你的蛋吧,老子要是叫花子,你們是什麼?”

    “您是丐幫的幫主,我們是小叫花子!”

    莊虎臣徹底無語,過了半天又笑了︰“長庚才是丐幫地幫主,這陝甘的官才是叫花子。”

    這堂堂的陝甘總督居然政治秀做的這麼拙劣,看來話本小說里的那個裝窮的官就是拿他做的原型。

    李叔同問道︰“大人,這個總督府還去嗎?依我看就不去了。省地給大人添堵。”

    莊虎臣笑道︰“為什麼不去?這麼好地戲。買票也看不到啊!回大營,都給老子打扮的光鮮點,讓總督大人看看咱們的氣象!”

    幾個人回到大營,莊虎臣換了一身 赫的二品文官的錦雞補子,翡翠翎管里插著雙眼花翎。

    手下人全是新式的對襟排鈕的德國式軍服,馬靴都是 亮,武裝帶上插著花旗國的六子轉輪手槍。一水的繳獲日軍和俄軍的西洋高頭大馬。

    這些日子莊虎臣一直在大營里忙防治天花地事情。巡撫衙門幾乎都沒去過,這身新官服還沒上過身呢!

    莊虎臣帶了二十多個親兵。都是一水地新式軍服,  赫赫的上了街,蘭州的百姓看慣了破衣爛衫裝窮的文官,甘軍是武衛軍里的異數,別人都是新式軍裝了,只有甘軍還是穿的綠營一模一樣的號褂子,老百姓見他們這些這樣地打扮,都有些稀奇。

    莊虎臣帶著人走過了城隍廟,看見那個估衣鋪老板還在總督府地對過兜攬生意,故意和他打了個招呼。

    胖老板差點嚇的坐地上,他對官服太熟悉了,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個剛才進他地店的人竟然是新來的巡撫大人!

    看莊虎臣一身簇新的官服,擺明了是和總督長庚打擂台去的!他恨的對自己抽了個嘴巴!這不是找死嗎?這張嘴怎麼就這麼賤呢!

    莊虎臣一行人到了總督府門前,幾個看上去陰死陽活的門丁也看傻了,他們急忙站的筆直,又連忙派人進去通報。

    莊虎臣下了馬,親兵接過韁繩,身邊幾十個親兵雖然年齡都還小,發育都不完全,但是都是打過仗的,自然的殺伐之氣,震的那些總督府的衛隊大氣都不敢哈。

    一個看起來象是管家的人點頭哈腰道︰“大人可是莊撫台?”

    莊虎臣點了點頭,管家諂媚的笑著︰“大人請稍候,制台大人馬上就到。”

    莊虎臣笑了笑,沒有說話。

    管家稍微有些意外,這個莊大人听說是最大方的,怎麼也沒打賞個門包?心里著實的不爽,換了別人,自然是擋駕了,可是對莊虎臣,他連暗示一下的膽量都沒有。

    過不多時,長庚笑哈哈的出來了,他和莊虎臣一樣,都是二品文官的錦雞補子,雙眼花翎,只不過莊虎臣是一身的新,而他的官服則是破的到處是補丁。

    莊虎臣也臉上堆起了笑容,現在官場上這些把戲,他也是玩的精熟︰“下官拜見總督大人。”

    長庚急忙抓住他的手道︰“莊撫台是要折殺我啊?你不是要消遣兄弟吧?我可受不起你的禮!”說罷,拉著莊虎臣的手往里就走。

    莊虎臣也不和他客氣,徑直走了進去。

    簽押房的外面,一群穿的叫花子般的候補道在那里站班,這些人有的是真窮,十多年候補結果連半個紅點子都沒見著,都快要當褲子了!有的則是討長庚的喜歡,高價買件破衣服!

    總之,怎麼看都覺得這不是總督府,而是丐幫要開香堂選幫主。

    莊虎臣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堂堂的陝甘總督,弄這麼一出子,真讓人從心里往外的膩味!這個大清,還真的是一股腐爛的味道!

    莊虎臣瞧著這些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東西就來氣,故意打趣道︰“兄弟早就听說過甘肅苦啊,沒想到咱們大清的官都窮成這個樣子了。”

    長庚也不是傻子,馬上就听出莊虎臣話里的骨頭,也笑道︰“是啊,西北苦啊!本督也比不得莊撫台啊!您是糧台出身,自然是比我們這些人強啊!起碼不缺吃穿,莊大人這個翡翠翎管怕不得三千兩吧?”

    清朝的官員朝廷不負責服裝,官服都得自己置備,朝珠、翎管這些東西一般都可以看出官員的家境。

    莊虎臣听了哈哈一笑道︰“我這個是老佛爺賞的,值多少銀子就不曉得了!總督大人如此了解行情,莫不是家里開了珠寶鋪子?”

    長庚尷尬的笑道︰“莊大人取笑了。”

    總督府的戈什哈把茶端了過來,長庚忙道︰“莊大人喝茶,這些日子本來早就應該給你老哥接風的,可是曉得你政務繁忙,就沒敢打擾你。”

    莊虎臣笑笑沒有說話。

    長庚看看下面一群神頭鬼臉的候補道,朝戈什哈使了個眼色,這些人沖下堂,向攆狗一樣把他們轟了出去︰“散了,散了,看什麼看。”

    莊虎臣看見這些候補道的樣子,有種莫名的心酸,當官都當的半點尊嚴都沒了,這個官還有什麼味道?

    可是清末的官如同是做買賣,本錢已經下了,不撈回本那不是虧大發了?和銀子比起來,臉算什麼東西?

    一個國家的官如果都是這樣,這個國家還能有希望嗎?

    長庚見莊虎臣愣神,問道︰“莊撫台是大忙人,來我這個小廟怕是有什麼公干吧?”

    莊虎臣也不跟他客氣,開門見山道︰“大人說的極是,本官兼著甘軍的提督,甘軍的餉要靠甘肅、陝西、新疆三省劃撥,我就是來討總督大人的示下,這個糧餉何時調給我?”

    長庚一楞,原來他是來要錢的!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7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李鴻章死了

    莊虎臣找長庚要錢,那和向狗要到嘴的骨頭沒多大的區別。

    長庚就是倆字︰沒錢!被說的急了,他就開始哭窮。

    莊虎臣有些不悅,拿出朝廷的帽子壓他,結果被長庚軟不軟硬不硬的就給頂回去了,朝廷的體制一個將軍的養廉銀子是一年兩千兩,結果發到手里的只有二百兩!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朝廷的體制現在什麼都不是了!

    長庚說到最後,干脆讓莊虎臣去和陝西、新疆兩省的藩司打擂台,能討來餉是你自己的本事,討不來也怪他這個總督不得。

    新疆的藩司還好辦,莊虎臣兼著喀什喀爾的提督,甘軍在新疆凶名宿著。新疆的藩司提起甘軍,腦袋都是大的,可是陝西就麻煩些,長庚這個總督不發話,陝西藩庫里銀子再多,也不敢撥給他。

    莊虎臣和他磨了半天嘴,也沒什麼結果,拱手算是告辭了,悻悻而歸。

    長庚看著他的背影冷笑,這個巡撫還是太嫩了啊!跟自己打太極拳,再學二十年吧!

    莊虎臣出了總督府,一群在總督府站班的候補道聚在門口等他。

    莊虎臣看著這些穿著官府的叫花子,理都沒理,跳上西洋戰馬,飛馳而去。弄的這些想巴結新任巡撫的候補道們面面相覷,這個莊大人的架子也太大了!莊虎臣回到巡撫衙門,進了簽押房哈哈大笑。

    手下這些人想起那些叫花子一般的官員也是笑的捂著肚子,這大清的官場笑話也確實多了些,怪不得在天橋有些破落旗人把罵大清的官當了營生,比說相聲地還熱鬧。

    過了一會。大家都笑夠了,只有莊虎臣還在笑,弄的大家都有些含糊了。

    陳鐵丹想起來剛才的總督長庚,有些來氣︰“這個總督真不是個玩意!大軍的糧餉是朝廷撥的,又不是他們家的,憑什麼不給?惹惱了,我和那些回回圍了他的總督府!不給銀子就到他們家去!”

    李叔同笑道︰“你沒瞧這些官的樣子?穿地比叫花子還不如,別到時候人家唱段蓮花落。你再給他掏兩個,又弄賠了本!”

    莊虎臣微笑道︰“本來就沒打算能從他手里弄來錢!甘肅的民政就是我管。這個是不要緊地,新疆也不敢不給錢!陝西藩司只要兩宮還沒回鑾北京,他也不敢不給。畢竟慶王和榮祿還在西安!不過等太後和皇上回了北京,這個錢就不好要了!”

    李叔同點了點頭道︰“是啊,大人想把手伸進陝西可不容易啊!”

    莊虎臣笑了笑︰“他不給就最好!怕的就是他太听話了!”

    李叔同皺了皺眉頭。想了半天,突然笑了。陳鐵丹和王天縱听迷糊了。搞不清楚他們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是這些事情不是他們操心地,插嘴多了,怕找不痛快,就沒敢問。

    莊虎臣對陳鐵丹笑了笑道︰“給你支派個差事。”

    陳鐵丹一听有事做,登時就笑了︰“大人說吧,刀山、油鍋。沒有我不敢去的。”

    莊虎臣笑道︰“你又不是油條。下了油鍋也沒什麼吃頭!老子讓你去西安討賬!”

    陳鐵丹點了點頭︰“大人放心,我保證不會辦砸了差事。他敢少給咱們一個子試試!他是鐵公雞,我有鋼鉗子!”

    莊虎臣又笑道︰“要是這樣,你就不用去了。”

    李叔同看著一臉迷糊的陳鐵丹道︰“大人地意思是讓你去討,但是不一定非要討回來不可!”

    陳鐵丹苦著臉道︰“大人到底是個什麼章程?討賬又不用討回來?那我去西安干什麼?”

    莊虎臣滿意的看了看李叔同,笑道︰“你不必親自去,派個下面地人,就住在西安,隔三差五的跑一趟陝西藩司衙門,不必催的那麼急,他不給也別逼人家,反正就是隔兩天去一趟就好了。”

    陳鐵丹被弄的更迷糊了,但是不明白歸不明白,也只能點頭答應。

    莊虎臣看著陳鐵丹一臉的茫然,更是覺得好笑,對他屁股踢了一腳道︰“滾吧,這里沒你的事情了!記住啊!不要自作聰明,老子還不缺陝西協來的那點餉銀!”

    陳鐵丹和王天縱退了下去,簽押房里就剩下莊虎臣和李叔同了。

    莊虎臣覺得有些淒涼,偌大個衙門,自己地班底太薄了!前兩天,實在是覺得沒人可用,發電報讓在西安地湯競軒趕到蘭州來。又給楊士琦發了電報,讓他薦舉幾個可靠的刑名、錢糧師爺,估計這兩天也就到了。

    真是沒人才啊!甘肅這個地方別說通洋務地,就連中國最不缺的做八股文章的腐儒都屬于稀有物資!

    莊虎臣在北京的時候,議和的大綱都已經和洋人談的七七八八了,人還沒到蘭州,和約已經簽了。

    支付各國軍費和使館、教會損失共計一億五千萬兩,暫停兩年從條約所在國家進口武器和用于軍火生產的設備,拆毀大沽口至北京的炮台。

    大致也就這樣了,一億萬千萬兩賠款了,英國、美國、法國三國的賠款用租界外擴五千畝土地抵充,另外,清國政府要負責募集資金修建兩條從新擴的土地到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柏油路,並出資開通有軌電車。

    這些事情,莊虎臣和慶王早就商量好了,莊虎臣主動大包大攬把這些事情頂了下來,資金他去籌措。慶王早就知道他是點金錢莊的後台老板,也不說破,既然他願意干,那就讓他去操心,自己又省了點事情。

    慈禧听說莊虎臣從山西票號里募集了大筆的銀子給租界修馬路、通電車,更是覺得這個小子懂自己的心思,能不動朝廷的銀子那是最好的。

    既然山西票號出了銀子,朝廷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干脆給他們這些人一人加恩賞了個二品的頂戴,這就算齊活了。

    莊虎臣的小九九早就打好了,掏點錢把馬路和電車通上,自己在租界東擴前買的幾百畝地,立刻就值了大錢了!

    和約一簽,朝廷里的官可就苦了,原本那些跟著慈禧喊打喊殺的,殺頭的殺頭,充軍的充軍,就連端郡王載漪和大阿哥都給流放到了新疆,這回載漪的太上皇的夢算是做到頭了!

    榮祿和小醇王載灃,听見這個消息,那是開心的睡不著覺,老酒又多吃了幾杯。

    這些事情,莊虎臣都不在意,該死去死,關自己什麼事情?但是听說李鴻章最終還是把那份英國人和日本人強烈的反對的《中俄密約》給簽了。

    莊虎臣不得不嘆了口氣,李鴻章最終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心魔啊!

    對日本的私怨最終讓他還是發了昏,東北上千萬百姓看來是免不了這一劫了!

    人最痛苦的事情怕就是明知道要倒霉,卻無力擺脫宿命!莊虎臣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

    三年後的戰爭,自己能不參與嗎?

    莊虎臣曾經把日俄終要在東北有一戰的信息透漏給了在上海的楊士琦,他听了以後居然是滿高興的!

    莊虎臣明白他為什麼高興,日俄戰爭的結果肯定是讓大清對地方的控制力進一步削弱,莊虎臣的霸業將更容易,而楊士琦將是開國第一功臣!

    可莊虎臣實在沒辦法讓自己如此的冷血,坐視幾千萬同胞陷入戰火而自己卻從中漁利!

    可是不坐視又能如何呢?沒人才啊!拿什麼去和日本、俄國對抗?

    李叔同見莊虎臣的臉色難看,又似乎在想什麼,就問道︰“大人有心事?”

    莊虎臣點了點頭︰“山河破碎,是個中國人就自然都有心事!”

    李叔同勸道︰“這天下的事情要由天下人管,大人一個人替全天下操心,怕是要累出病的。”

    莊虎臣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點了根煙抽了起來,李叔同最近和他學出來了,煙癮也不小,也不跟他客氣,自己從煙盒里摸了一根。

    兩個人一起抽,沒多一會,偌大個簽押房已經煙霧騰騰了。

    倆人都不說話,心情都不是太好。

    李叔同每每想起小翠喜的死,心都象被從胸膛里掏了出來一樣,空落落的疼。

    從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剛走沒多會的王天縱急匆匆的又回來了。

    他拿著封電報道︰“大人,楊蓮府大人的急電。”

    莊虎臣一听是楊士琦的哥哥楊士驤發來的,心頭就一緊!

    拿過電報看完,半晌無語,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李鴻章死了!
Nineider 發表於 2009-4-2 10:08
第二卷 三戰娘子關 第一百九十六章 蘭州制造局

    李鴻章的死早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他的身體那個樣子,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楊士琦又被莊虎臣寫了封密信,派人專程送到蘭州。在莊虎臣接到楊士驤的電報一個月後,這封信他也收到了。

    李鴻章臨死前一個小時還在猶豫,俄國公使就一直守在他的床前,非逼他立刻把《中俄密約》簽了。

    李鴻章簽完了條約,立刻就象是被人抽了脊梁,奄奄一息了。

    楊士琦的信里告訴了莊虎臣,李鴻章臨死前拉著盛宣懷的手說了最後一句話︰“杏蓀啊!這莊虎臣到底是第二個曾國藩還是我大清滅門的災星?”

    盛宣懷苦笑著搖頭,他也不清楚莊虎臣到底是存的什麼心思。

    李鴻章說完這個,就再不言語,半個小時後就死了。

    莊虎臣腦海里浮現出李鴻章用枯瘦如柴的手拉著盛宣懷問著,眼楮里應該是期盼而又迷茫的眼神吧?他到底是更希望莊虎臣是第二個曾國藩,還是希望他當了大清的災星,怕是李鴻章自己都搞不清楚哪種想法更強烈一點。

    莊虎臣正在邊看信邊感嘆,王天縱從外面走了進來,臉拉的比驢還長,進來就氣呼呼的對莊虎臣道︰“大人,我從炮局子那邊過來了,***,見過敗家的,沒見過這麼敗家的!”莊虎臣笑道︰“怎麼?制造局又怎麼了?”

    王天縱陰沉著臉道︰“大人,哪里還有什麼蘭州制造局啊!”

    莊虎臣騰的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你說什麼?制造局到底出什麼事了?”

    “那里草長的老高,就倆看門的,說是都荒了十八年了!”

    莊虎臣的牙關咬的嘎巴響,剛才看了賬冊,這幾年,制造局的委員每年從甘肅藩庫還劃走幾十萬兩的銀子,竟然制造局都停產了十八年了?

    蘭州制造局原來是叫陝西制造局,是左宗棠所建。三十年前就可以造子彈、火藥,後來連槍、炮都可以造了,莊虎臣本來對這個廠還是抱了比較大的希望了,準備擴大規模,沒想到早就完蛋了!

    莊虎臣急忙叫人把制造局地總辦給叫了過來。

    過了半個時辰,制造局的老總穿著身破爛流丟的四品鴛鴦補子就過來了。

    莊虎臣一看他的乞丐裝。火就不打一處來。

    制造局的老總行了庭參禮,叉著手戰在堂下。

    莊虎臣冷著臉,連個座位也不給他,怒道︰“你是制造局的總辦?”

    制造局地老總連忙回答道︰“卑職是制造局的總辦朱雲應。”

    莊虎臣猛的一拍桌子道︰“好你個朱雲應,你治罪嗎?

    朱雲應剛進屋就發現巡撫大人臉色不善,心就提著,現在更是嚇的撲通就跪地上了︰“下官不知道犯了什麼罪,還請大人的示下。”

    莊虎臣冷笑道︰“制造局都荒了幾十年了,里面都成了黃鼠狼的窩了。你居然還敢每年冒領幾十萬兩的銀子!你好大的膽子!”

    朱雲應一听這個,立刻就喊起了撞天屈︰“大人,冤枉啊!卑職給個天做膽,也不敢一年冒領幾十萬兩銀子!”

    莊虎臣一听他耍賴,更是火大,從公案上把賬本扔了給他︰“這每年的報銷都有你制造局地打印和你朱雲應的簽字,難道本官還冤枉了你不成?”

    朱雲應哭的更是傷心,兩個拳頭砸著地面,頭都快磕破了。

    莊虎臣還真是冤枉了他,制造局每年領的幾十萬兩銀子都被長庚和藩台給分了。每年撥給朱雲應的銀子只有七千兩。

    朱雲應哭訴道︰“大人,下官是報效了總督大人四萬兩銀子才謀了這個制造局的老總,沒想到,他也太狠了!每年只給下官七千兩,下官干了三年了,又要貼錢維護機器。還雇了人看門,要不然東西早就丟光了。”

    莊虎臣也懶得听他們拆爛污的事情。維護機器叫貼錢!拿回家的才算是正項?這都成什麼了?

    莊虎臣鼻子哼了一下,問道︰“機器現在還能用嗎?”

    朱雲應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道︰“大人,都還是好的,都能使喚!”

    莊虎臣冷笑道︰“本大人要親自去查看,要是還能用,就饒了你,敢說瞎話。我就摘了你的頂子!把你發到伊犁充軍!”

    朱雲應苦著臉道︰“大人只管去看。卑職不敢在大人面前說謊啊!”

    莊虎臣也不理他,徑自出了門。朱雲應耷拉著腦袋也跟在後面。

    騎馬出了巡撫衙門,走了半天到了翠英門。

    青磚圍牆里面是殘破地蘭州制造局,兩個看門的老頭一見朱雲應來了,急忙打千行禮道︰“給總辦大人請安。”

    朱雲應低聲罵道︰“混蛋,巡撫大人來了,還不去行禮!”

    老頭看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哪個是巡撫,只得作了個羅圈揖,然後跪著行禮。

    莊虎臣冷冷的也不說話,進了大門,里面的草長的半人高,連進車間的路都看不清楚了。

    莊虎臣仔細看了看這個廠房,不得不佩服左宗棠不是凡人啊!

    廠房里居然還有一條管道直通黃河,這是為了吃水方便更是為了防火專門修建地,幾十年前,左宗棠就有這個意識,真是難得。

    莊虎臣進了車間,這里還好,雖然有些塵土,不是太干淨,但是能看出來是有人打掃收拾的,不象院子里都荒地象草原了。

    莊虎臣抖開包著機器的油布,里面的機器看起來雖然舊,但是連接部件都涂著黃油,看起來還能用。

    莊虎臣看著看門的老頭問道︰“你來制造局多長時間了?”

    老頭忙答道︰“會撫台大人的話,小的在這里已經快二十五年了。”

    莊虎臣點點頭︰“哦,老人了啊!那你給我說說這里原來是什麼個情況。”

    老頭低著頭,絮叨了起來。

    同治六年。陝甘總督左宗棠率軍抵達西安後,由于西北交通運輸不便,軍需供給困難,于是,左宗棠奏請清政府同意,于同治八年籌建了一座小型軍工廠——西安機器局。同治十一年。左宗棠的移師蘭州,同時也將西安機器局搬遷至蘭州,更名為蘭州制造局。

    到蘭州後,蘭州制造局最初建址于蘭州城南暢家巷,當時只修建了十余間簡陋地工房,雖然生產能力有限,但生產武器所用原料都是好鐵。他們當時能依靠本廠地力量制造出銅帽和大小開花彈,還能仿造普魯土螺絲及後膛七響槍,並且改造了原有的劈山炮和炮架。基本上滿足了“西征軍”地武器裝備需求。從其產品來看,當時已能生產“後膛螺絲大炮”、“輪架大炮”、“後膛七響槍”及各式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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