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黃雀在後(上)
待傳令的斥候領命出帳後,還是史梁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帥,您為什麼如此肯定那些佛朗機人必然會選擇從那裡脫身而不是別處?從京師南下之路很多,而眼下我們將近一半的兵力都已經佈置在那裡。若是對方萬一不從那裡走的話,那我們剩餘的兵力佈置恐怕就有所不足了!”
王銳在地圖上所指的地方不是別處,卻正是津門的大沽口!當初在部署之前,沒有人想到他竟會將主力放在那樣一個偏僻而又不起眼的地方,心中都不由得暗暗驚訝。
但是軍令如山,而且眾人也素服他從來都是算無遺策,因此儘管心中奇怪,可俱都遵行無誤。
眼下見對手果然欲用狡計脫身,而王銳卻仍十分篤定,堅持以不變應萬變。史梁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究竟,想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王銳見眾將都面『露』詢問之意,當下微微一笑說道:“你們難道忘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了嗎?他們可是地地道道的海寇,自然從海上脫身才最為拿手!只要能夠上了從海面上接應的船隻,那便是魚歸大海,誰又能再奈何得了他們呢?而大沽口是離京師最近的入海口,所以我料定他們必會從此處脫逃!如果說先前我還只有八成把握的話,适才最新的情報已是讓我確信了這一點。對手眼下跟我們玩的是障眼法,妄圖擾『亂』我們的視線,牽著我們的鼻子走。一旦我們的佈置被調『亂』,他們就會立刻直『插』大沽口,迅速登上接應的船隻而去,那時我們就只有徒呼奈何的份了!”
眾將聽罷不由得各自微微點頭,臉上『露』出明悟的表情。史梁卻仍然追問道:“大沽口雖說是離京師最近的入海口,但那裡並非是港口,那些海寇又是如何得知?而且那裡水勢不明,海寇的船隻又怎敢貿然靠岸?”
大沽口位於今天津市東南50公里海河入海口處。西北距北京約170公里,東瀕渤海,西鄰海河平原,隔河與塘沽相望。“地當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車”,有京津門戶、海陸咽喉之稱。
明永樂二年,成祖朱棣建都北京後,在天津築城設衛,於大沽海口築墩設了炮臺。到了清代時,更是置大沽協鎮營,並籌建大沽水師,在水底植叢樁以禦敵船。
只可惜清朝構築的大沽要塞並未能擋住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1840~1937年間,英、法、日等國軍隊7次入侵京津,其中5次就是由大沽登陸,書寫了中國近代百年的屈辱史。
今天大沽已經建成了天津新港,但是在那個時代,它雖然是海陸咽喉,卻仍只是個要衝之地而已,還遠遠不是個港口,亦未曾遭遇過外虜的侵犯,所以史梁才有此問。
王銳哈哈一笑說道:“對手恐怕早在進京之前就想好了這脫身之策,因此事先就探過了路,做了充分準備。水勢不明也不要緊,接應者不需要將大船靠岸,只放些舢板過來接人即可!”
史梁微微一愣,隨即點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帥說的是,末將愚魯!”
王銳將手一擺,笑『吟』『吟』地說道:“走,我們現在就到大沽口去。事情究竟是否如我所料,很快便知分曉!”
眾將聞言齊聲領命,一行人當即出了帥帳,直奔大沽口而去。現在王銳已決定正式將“指揮部”前移,要親臨行動的第一線去親自主持這一場“圍獵”行動。
說實話,在此番的所有計劃之中,如何才能將這場“圍獵”行動進行的完美才是最讓王銳感到頭痛的事情。
原因就像他剛才對史梁說的那樣,為了重開海禁的大計,他還不能公開揭破假葡萄牙商團的身份,而只能進行密捕,來一次“放捉曹”的好戲。
這看起來似乎不難,實際上卻並不容易。那個時代沒有現代化的通信和交通工具,如果假葡萄牙商團一離京師便採用化整為零策略的話,區區數千的龍虎衛和內衛想在這麼大的區域裡將要抓的人一網打盡可絕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在今天,動用上千警力搜捕一個逃犯最終徒勞無功的事情都不鮮見,更何況是在古代?而且對方可不是孤立無援的逃犯,而是隸屬于一個勢力龐大的組織,事先必定是做了周密的安排,這無疑更加大了抓捕的難度。
因此王銳冥思苦想著完全之策,同時讓自己站在對手的角度上去想脫身的辦法。
在反復思考了良久之後,他的腦海中靈光一閃,一下想到了這個從海上脫身的辦法。
不錯,這是最迅速、最安全的脫逃路線了。只要到了海上,以大明眼下的水上實力,就只有徒呼奈何的份了。而且大沽口並非是港口,容易被忽略過去。其海岸線綿延也至少百里,可入海之處極多,想要封鎖得滴水不漏可說是千難萬難。
有這麼多有利的條件擺在這裡,對手沒有理由會舍易取難,再選擇其他的脫逃路線。
王銳又極力設想出了多種情況,最終還是無法說服自己不選擇這條最佳路線。因此他最後終於果斷地定下了“圍獵”之計,派周甯、劉成學等人率領了3000龍虎衛事先在大沽口設伏。將3000人馬分成了20隊,每一隊負責5裡的海岸線,如此便將百里的區域盡皆置於監控之中。
一旦發現了對方的登陸點或是假葡萄牙商團的蹤跡,所有小隊會以最快的速度匯合,將敵人一網打盡。同時其餘的龍虎衛和內衛負責封鎖週邊,防止有漏網之魚。
就這樣,王銳在大沽口設下了天羅地網,專門等著迪戈.卡奧等人自己一頭撞上來。
現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就看王銳是不是真的能夠料敵先機,不負算無遺策之譽了……
就在王銳等人趕往大沽口的時候,迪戈.卡奧也正率領了一隊人輕騎朝著同一個目的地狂奔。
此刻他與查理.鮑得溫和蕭勁風兵分了三路,各自率領了一隊人逃往不同的方向。但這只是為了更加機動靈活和『迷』『惑』敵人而已,無論往哪個方向跑,最終他們仍將都在大沽口匯合。
雖說眼下聽不到同伴的誇獎,但迪戈.卡奧的心裡卻在暗自得意。自己适才只是略施手段,就已經讓盯梢的敵人『亂』了陣腳。敵人費盡心機封鎖了所有的水路和陸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選擇從海路脫身,這一點從剛剛負責接應的手下那裡已經得到了印證。
剛才突然冒出來的三個商隊自然都是他事先安排接應的手下了,這些天來他們仔細查探了京津左近的所有情況。大明果然是封鎖了各個關卡、碼頭和水陸要道,在大沽口方向卻果然是沒有什麼大的動作。
這也難怪,大明實行了海禁之策近200年,差不多可以稱得上是“海盲”,因此忽略了海路也並不奇怪。而且畢竟大沽口並非是一個港口,其重要『性』遠遠被低估。相信大明將來也必會因此而後悔的,因為此地可稱得上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戰略要衝,若是一支強大的艦隊在此登陸,距離京師就只有300多裡而已!
如此一個重要的地方,大明卻未予以相應的重視,恐怕將來必會自食惡果。他日若真與大明開戰的話,這就是一個極佳的突襲之地!
迪戈.卡奧一邊想著,一邊縱馬飛馳。眼下他的任務就是吸引並拖住追兵,帶著其在荒山野地裡“捉『迷』藏”。等到了晚上,他們再趁夜『色』的掩護甩開追兵,直奔大沽口。待得敵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那時很可能已經坐上戰艦揚帆在大海之上了!
的確,一切似乎都在向他所計畫的那樣發展著。他們的每一隊中都有一個熟悉京津地形的嚮導,帶領著一隊人翻山越嶺不斷變化方向,始終是牽著追兵的鼻子在“捉『迷』藏”。
雖說根本看不到追兵的影子,但他們卻能清楚地感應到如跗骨之蛆般緊緊跟在身後的危險。那種感覺令人興奮、窒息,也讓迪戈.卡奧等人一刻也不敢停留,只有不停地逃、逃、再逃!
不知不覺中,夜『色』已經降臨。已疲累了一天的迪戈.卡奧等人好不容易將追兵甩開了很遠,來到一處荒山的高坡上歇息,一邊啃著乾糧,一邊朝遠處眺望。
現在,追兵已然再無法遁形。山谷外的遠處,可看見如火龍般移動的火把和星星點點的篝火,那就是仍在搜山和休息的追兵。
迪戈.卡奧得意地一笑,同時也感到了暗暗心驚,心說若不是自己這一次想出了從海上脫逃的妙計,想要自陸路、水路脫身怕是比登天還難。只看對方布下天羅地網的這個架勢,就知道那位國公大人此番是定要將自己一行一網打盡而後快!
吃完了乾糧之後,他命令眾人立刻休息睡覺,以便迅速恢復體力。
二更時分,迪戈.卡奧一行又上了路。在嚮導的帶領下,他們趁著夜『色』掉轉了方向,開始朝著大沽口全力進發。
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他們已經將追兵遠遠甩開,距離大沽口也已只有幾十裡的路程。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白天,迪戈.卡奧一行隱秘而又全速趕路,再不敢暴『露』半點行蹤。
當月亮高高懸掛於正空之時,他們終於趕到了大沽,遠遠便聽到了熟悉的海『潮』歎息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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