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大漠紅顏(二)
講堂。
金色的講臺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開口了:「安靜一點,我的孩子們,你們都是神界最出色的孩子,將會有光明的未來等著你們。」
「哈哈,老師啊,不是今天要來個新同學嗎,怎麼沒看到?」一個長相很討喜的男孩跳到了桌上。
「下去,拉美達爾。」老者板起臉,眼中卻含著笑意。
「大,大家好,我,我叫賈修……」一個長得很醜的胖男孩推開講堂金色華麗的大門,低著頭走進來,那腳步看上去很膽怯,也很卑微。
「抬起頭來,小胖子。」叫拉美達爾的男孩叫了起來。
「唔……」胖男孩好像很害羞,始終不敢抬頭,只是吱吱嗚嗚的走向座位。
「你好……」胖男孩像是在對同桌說話,不過還是低著頭。「我叫賈修……」
這是這座華麗講堂的最後一排的角落,賈修身邊的男孩一頭柔軟的金發,趴在桌上,似乎是在睡覺。
「唉。」見金發男孩沒有理自己,賈修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很快,下課了。
「哦!」一群男孩圍住了賈修,起鬨。
「抬起頭!抬起頭!」那個叫拉美達爾的男孩使勁掰著賈修的腦袋。
「臭死了呢,油膩膩的頭髮,這樣的傢伙怎麼混到這裡的,這裡可是未來神刑者的搖籃呢!」遠處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摀住了鼻子。
的確,能來這座學院的孩子,都是神界中潛力最出色的苗子。希思黎神刑學院,被稱為神刑者的孕育之地,只要在這裡學習過的孩子,將有很大可能成為地位超然的神刑者。
「嚯!」
孩子們一聲驚呼。
「真醜!」拉美達爾鬆開了手,「醜陋的傢伙,難怪不敢抬頭!」
啪!
一道氣息打中了拉美達爾的臉。「哎喲!」拉美達爾叫喚一聲,抱著頭蹲下。
「吵死了啊……」賈修旁邊的金發男孩抬起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都滾開……」
「這傢伙醒了,醒了。」周圍的孩子好像很怕金發男孩,很快鳥獸散。
「謝謝……」賈修低聲道,稚嫩的聲音一點也不好聽,又尖又細。
「幹嘛哭?」金發男孩扭過頭,一把抓住了賈修抹眼淚的手。
真好看!金發男孩的那張小臉真的很好看!賈修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臉!
「這又不是你的錯。」金發男孩鬆開了賈修的手腕,搓著鼻子,「想要不被欺負,就變強一點,誰來嘲笑你,就打他,誰侮辱你,也打他。」
金發男孩的話生硬的很,可賈修心裡卻湧過一陣暖流。
「嗯。」賈修笑了,很難看,和金發男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叫什麼?」
「我麼?」金發男孩重又趴在桌上,「我沒名字,沒有人給我名字,我連誰生了我都不知道……」
聽到金發男孩含糊不清的話,賈修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年紀很小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反正心裡就是酸酸的。
沒名字麼?那就是沒有家人了。一個人活著,和我一樣,只是我還知道我的父母是誰,還知道我的名字……
「叫我炫奐好了,我自己取的……」
金發男孩睡著前的最後一句話飄進了賈修的耳朵。
「好的,炫奐。」賈修輕聲道。
……
「我討厭你那張臉!」
隨著賈修的尖叫,安靜的黃沙再起!
瘋狂的上揚,就像在天空中擦拭的紗布。
轟!
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了撒加,撒加吐出一口血,栽了下來,重重砸進沙裡。
呼,呼。賈修喘著粗氣,雙眼瞇成一條線,複雜散亂的光從中射出,落在撒加的身上。
「漂亮的東西,我都討厭,我都討厭……」
賈修肥胖的身軀顫抖著。
「我都討厭啊!」
強大的氣息從賈修身上爆發出來,瞬間覆蓋了這起碼數十公里的沙漠。
嗞嗞……
一道細細的電光在氣息中滋生,像是一條蛇一樣,陰暗的游曳著。
嗞嗞……
細細的電光包圍了撒加,變成了一張網。
「在我的面前打雷……」賈修的胖臉在血污下看上去既噁心又猙獰,「叫你那隻召喚獸出來,看看你那些黑色的電光到底有多厲害!」
賈修粗短的手指動著,那如蛇般的電光形成的網越勒越緊。
肉體裂開的聲音傳出,構成網的光線已經沒入了撒加的骨魔鎧,陷入了肌肉中。
殷紅滲出,紅的血,白的甲,很分明。
「這才是真正的雷系法則,討厭的傢伙。」賈修狠狠的道,「冥界那種地方,是不會明白元素的。」
賈修十指一收,雙手握拳,朝空中一舉。
「雷蛇滅魂網!」
唰!唰!唰!唰!
無數雷電從晴朗的天空中劈下,落在了這片沙漠上!
然後,賈修用來覆蓋這裡的那個氣場引爆了!
……
「咦?」
「又怎麼了?霧山?」依琳停下腳步,疑惑的望著回頭的霧山。
「剛剛那股氣息……」霧山轉過頭,繼續走著。
「什麼氣息,說清楚啊。」依琳有點著急。
「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霧山搖搖頭,「像是在召喚我的靈魂一樣,可是又很弱……不過現在……」霧山抓了抓他那頭亂亂的白髮,「消失了……」
「消失了?」依琳心中莫名一驚。
「嗯……」霧山伸了個懶腰,「冥界才有的負極能量……交戰的雙方……一個應該是神刑十管事排名前五的一個傢伙,另一個……」
「另一個是誰,你說話能不能快點,不要停頓。」依琳不知道為什麼一陣心慌。
「應該是老師說過的什麼阿羅修的王吧……要不然就是冥界那幾個入侵者中的一個。」霧山總算說完了。
是阿修羅王!
依琳終於明白自己心慌意亂的原因了。
他……
又在戰鬥了嗎?
這就是阿修羅的天性。
好戰,不顧一切追逐力量的極限。
為了戰鬥,他們什麼都可以不顧,什麼都可以捨棄。
依琳不再說話,默默的跟在霧山身後,朝著沙漠的深處走去。
……
「他媽的!」
賈修摀住了臉,惡罵一聲。
呼。
劃傷他臉的那道凌厲無比的氣勁化為一陣輕柔的風,灑落的點點白光,就像在冬天飄下的雪花。
「你又是誰!」
賈修抬起頭,惡狠狠的望著空中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
「媽的,幹嘛不說話!有本事攻擊本管事,沒本事開口?」賈修看清了男子的臉,突然又是一陣暴怒,「又是一個噁心的傢伙,本管事今天是走了他媽的什麼好運!」
「你居然說別人噁心?」白衣男子笑了,一頭順直的如雪長發垂在胸前,輕輕擺動。「哈哈,真是有意思,這是我阿薩來神界這種無聊地方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男子越笑越開心,眼角的細紋疊起,很有魅力。
唰。
一道劍氣割傷了賈修的胸口,血混著油洶湧而出。
「別動。不然下次就是你的脖子。」一柄雪白的晶瑩剔透到極點的劍指著賈修。
「這劍?」賈修不禁呆了呆,阿薩手中的劍太美了,而且比一般的單手劍大了足足一倍,連他都看的入了神。
「不噁心了?」阿薩笑道,「這把劍可是冥界最美的喲,叫『落雪』。你也看呆了吧,你不是最討厭比你好看的東西嗎。」
說到這裡,阿薩眼睛一翻,「哦,對不起,我錯了,你討厭的應該是全世界,因為只要是個東西,都比你好看。」
「混蛋!」賈修被阿薩的嘲諷激怒了,雙手一張,一股比剛才攻擊撒加還要強的氣息爆發出來,形成了覆蓋沙漠的氣場。
「再見。」
可是,阿薩消失了,帶著昏迷的撒加一起消失了,而這兩個字,就是迴蕩在氣場裡的最後聲音。
「這傢伙,就是北冥帝阿薩……」盛怒之下的賈修怒極反笑,雙手一收,氣場散去,黃沙平靜,天空又恢復了乾燥的清朗。
「很強嘛。」賈修低頭看著自己胸口深深的劍傷,抹了一把血,用食指和拇指搓了搓後,騰空而起,朝著邊境荒原的深處飛去。
……
沒有月。
大漠的夜沒有月,只有很近很近的星星掛在漆黑如墨的天空,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一顆下來。
撒加躺在沙地上,雙目緊閉。
好溫暖……
一望無盡的黃沙被夜色籠罩。可撒加模糊的意識中卻瀰漫著淡淡的暖融。
曾經……
是曾經……
一具美好到無以復加的胴體輕輕伏在自己身上,那種散發著香味的溫暖和金色的柔光一起,化為了纏綿的交融。
水的柔和。
帶著療傷的溫柔。
就那樣,一點一滴的流進了自己的身體,帶著那痴心女子的付出。
哦。
那是天堂。
留在回憶裡的天堂,纏繞著傷口的餘味,化為落幕的句點。
神渡。
神界中只為最愛的人付出的方法。
可如今,身在神界,卻再也感受不到那讓靈魂全部軟化的柔情。
……
「靈魂氣息非常亂。」斯汀皺起眉頭,手掌從撒加的額頭移開。「到底是什麼樣的強者,可以把現在的阿修羅王重傷成這樣。」
「一個胖子。」阿薩坐在一塊乾裂的巖石上,眼神輕輕波動,「實力很強,就算是我,要戰勝那傢伙,也必須用盡全力。」
斯汀搖搖頭,站起身,雙臂張開,一片白光籠罩了撒加。
「你在做什麼?」阿薩問。
「安魂咒。」斯汀回答的很簡單。可阿薩卻猛地起身,「安撫即將逝去的靈魂的亡靈魔法!?」
「嗯。」斯汀輕輕點頭,灰白灰白的瞳孔裡散發出隱隱的焦慮。
「最後的維繫了麼?」阿薩深深吸了口氣,「只有安撫,才能保住他的靈魂……」
「全靠他自己了。」斯汀嘆道,「擊敗撒加的那傢伙的力量太奇怪,竟然可以越過肉體直接攻擊到靈魂,我也沒有辦法。」
阿薩沉聲道:「連擁有不破魔尊的阿修羅王也無法抗拒的靈魂攻擊……我收回剛剛的話,如果真的和那個傢伙交手的話,也許會輸。」
斯汀不再說話,手掌在空中劃著奇異的軌跡,屢屢白光發出,融入了包圍撒加的那片光。
過了一會兒,斯汀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阿薩問。
「我只能做到這樣。」斯汀乾涸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的靈魂已經消散,就算是最高深的亡靈魔法,也無能為力。」
阿薩眉間緊鎖。
過了很久,斯汀開口道:「走吧,『五咒』用來保住靈魂的安魂咒也沒了效果,我們也不需要再留下了。」
「去哪?」阿薩銀灰色的眼眸中儘是不甘心。
「誰殺了撒加,我就去殺了誰。」說罷,斯汀祭起了亡靈魔法「雙門」中的「歸魂次元門」。
「好。」阿薩咬了咬牙,抱起撒加,隨著斯汀一起走進了憑空出現的那扇慘白的拱門。
……
鐺。
一塊巖石碎了,石屑中,一個銹鐵酒壺若隱若現。
「呼。」
雪特長出口氣,倒在了沙粒中。
「消失了……」他望著漫天的星光,不大的眼睛裡,是深深的失落。「天空啊,大漠啊,難道你們真的如此殘忍,要奪走我所有的希望?」
夜的沙漠,像一塊巨大的黑紗,延伸著,一直到無數年都不曾離開過的遠方。
雪特躺在沙粒,就像一粒更大的沙。
而他和沙的前面,就是一條深深的溝壑,很長很長,長得就像他在這荒原中那等待的歲月。
白色的能量從深壑中溢出,扭曲著那夜幕,也扭曲著雪特的心痛。
「嗚嗚……」
趴在雪特胸口上的小白點動了一下。
「醒來了,咖靈獸。」他看到小東西圓圓的眼睛,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一直的沉睡,你也覺得沒有結果了嗎。幹嘛這樣看著我,你也覺得我可笑嗎,把你偷偷從你主人那裡帶走,切斷了她僅有的回憶,我知道了,這就是懲罰,懲罰……」
「你的眼睛……」雪特坐起身,托著卡拉短短的前肢,「和泉兒真像,一樣的純真,一樣的無邪,好像這個世界就沒有值得煩惱的事情一樣……」
「呵呵。」雪特笑了,原本干凈清爽的臉上長滿了鬍渣,「還記得她發脾氣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亮亮的,就像著大漠裡的星星……小傢伙,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躺在沙子裡望著星空嗎,因為啊,我看到那些星星在閃,就像看到泉兒在對我發脾氣,就像看到了她的一顰一笑,那是,無論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的快樂。」
卡拉的小爪子一直抓著,嗚嗚直叫,而雪特就那樣一直訴說著,停不下來,彷彿一次要把所有的話說完一樣。
許久。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這時,一縷曙光照在了雪特的臉上,然後,一顆小光點從他的鼻尖上滾落。
很晶瑩,很美。
雪特驀地停下了,大漠黎明乾燥的空氣一下變得好安靜。
「怎麼不說了?我一直在聽啊……」
那顆小光點朝著雪特身後移去,融入了一條螢光構成的光瀑。
「這麼多年,沒有我這個聽眾,你的心情果然得不到抒發。」一個和雪特很像的聲音從光瀑中發出,「寂寞了吧,我的弟弟,神刑十管事排名第十的男人,雪特.弗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