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罪 作者: 睏意肆虐(連載中)

cutboy 2010-6-11 18:22:2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 20497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47
第十章 公爵家的馬車

剛送走莎拉和富商的唐納德本想休息一會,琢磨著晚上是不是該和許久沒有見面的火熱埃莉諾溫存一下。最近要梳理的事情太多,都沒時間處理個人問題,應該給自己解欲……

    「先生!唐納德老爺!」侍者再次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不自覺又把稱呼變了,臨上二樓還摔了一跤,唐納德有些想念小波維跟在身邊的時候了。

    「又有什麼事!」

    唐納德的怒吼嚇得侍者一哆嗦,看著唐納德臉上的肉暴起的青筋,侍者更害怕了。

    「外邊,外邊!來了好多人。軍人!」

    唐納德走到落地窗前,撥開薄紗窗簾向下一望,一時間也矇住了。不由自主地罵了一句:

    「今天他媽的什麼日子!」

    至少兩隊人,正規的軍人,紅色的上衣鑲著金邊,胸前兩排明晃晃金色鈕子,人人帶著火槍和佩劍,此刻他們晶在迷霧之丘院外,將打算離開和進入劇院的人員都隔離開來。

    劇院的大門口停著一輛黑色馬車,馬車的油漆刷的發亮,胖子離得太遠看不清那馬車的標誌,車邊有人在指揮。格瑞塔已經到了樓下,正在人群中和對方交涉……

    這不是地方守備隊嗎?唐納德一眼就認了出來,因為士兵身上這套看起來華麗異常的廉價軍服,還是唐納德和軍隊做的第一筆生意。橫行多年的胖子快速地在腦中索最近的行為,似乎沒和哪個權貴結下這麼大的仇恨。怎麼搞出這麼大陣仗?

    胖子在手下人的簇擁下派頭十足地來到樓下時,眾人將目光投向這邊。

    「我是茉莉城守備隊十一隊的隊長布蘭登.谷彩。你是唐納德.狐顎?」一名身著深藍色軍服的軍官站到唐納德面前攔路問道。

    所以我討厭軍人,一點禮貌都沒有,胖子心想。

    「沒錯,我是狐顎」唐納德回道。

    眼睛掃了一眼馬車上的徽章,那徽記應該在哪見過,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唐納德一時想不起來。往人群裡瞄了瞄,胖子吃了一驚。因為阿奇爾子爵和托萬朗歐子爵赫然在列,唐納德本能地感覺到事情不妙了。

    布蘭登上下打量了一下唐納德,用軍人下命令的口吻說道:「你們這裡有一個叫波維.情歌的孤兒是吧?請你帶他出來。」

    「我不管你是哪裡的隊長,想帶走我的人,必須給我一個合理地理由。」唐納德的語氣也不比對方客氣。

    胖子可不吃那一套,他看不慣當兵的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又或許是他當年被當兵的欺負多了,嫉恨在心。

    兩桿火槍突然頂上了唐納德的腦袋,軍人,不受司法管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狐顎先生,別給自己找麻煩。」布蘭登拍了拍自己的佩劍,聲調異常冷酷。

    唐納德撇撇嘴,瞟了眼槍口,心裡一樂,這玩意好像也是自己縮水過的買賣。惡狐狸惡性纍纍,經驗豐富,不相信對方會在大庭廣眾下開槍。胖子看了看那邊的托萬和阿奇爾,開口說道:「兩位子爵,看我們往日的不淺地交情上,至少應該有人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這個流氓!看著有恃無恐的唐納德,阿奇爾恨恨地想。這些渾身銅臭的商人,跟優雅絲毫不沾邊,這算是拿他們之間私下裡的一些『友誼』做威脅?真可笑,阿奇爾乾脆把目光投向了天空。

    托萬.朗歐看阿奇爾根本沒有手意思,不得已站了出來,鬧掰了大家都不好看。

    「布蘭登先生,這位狐顎先生也算是我的朋友。您能不能給我些時間,您和您的士兵可以到劇院裡休息下,享受下午茶,1個小時後,我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覆。」

    布蘭登看了看唐納德,唐納德也惡狠狠地瞪著他。

    看來對方也不是一個隨意捏的軟柿子,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盡快把事情辦完交差,布蘭登琢磨。

    「你們守在這裡,連隻鳥也別放過。」

    說完布蘭登哼了一聲,大步走向劇院。唐納德示意格瑞塔跟上,他知道這幫兵老爺的確出了名地不好伺候,別在劇院裡惹出麻煩來。

    -

    如唐納德所說,今天不是個讓人清淨的日子,阿奇爾和托萬已經是今天會客廳的第三波客人了,並且都不是唐納德願意見的人。

    「子爵閣下,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他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帶走我的人。」唐納德在窗邊反覆踱著步,情緒壞透了。

    阿奇爾悠閒地喝著茶,不理會唐納德。

    「放手吧,唐納德,這不是你得了手的事情,再說只是你收養的孩子。」托萬把手搭載沙發上,勸解道。

    「那也是我的人!」唐納德大叫。

    托萬無奈地搖搖頭,瞄了一眼格瑞塔。又詢問地看看了唐納德。

    「她是自己人,子爵閣下你快說正題吧。你總不想看到我帶人出去和當兵的拚命吧。」唐納德開剩無賴,有時候對付這些貴族老爺,擺出一副光腳的流氓樣來確實很有效。

    「收起你的愚蠢!」一直悠閒自得的阿奇爾將茶杯摔在茶几上。茶水和茶梗鋪了一桌子。阿奇爾憤怒地站了起來。「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用你的腦袋想一想!別那麼愚蠢!你現在就帶你的人出去跟公爵派來的傢伙拚命看看!你連公爵家的馬車都認不出來,你不想在茉莉城當你暴發戶了?活膩歪了!」

    「公爵?哪個公爵?」唐納德確實有點發蒙……

    「魯道夫.龐鷲公爵。」托萬.朗歐說道。隨後從懷中拿出一張老舊的信紙,遞給唐納德。

    胖子接過信,拿在手裡,格瑞塔靜靜地走到唐納德身後,目光也落在這張紙上。這封信真的有年頭了,邊角殘缺不全,信紙焦黃,所幸字跡還算清晰,內容如下:

    尊敬的馬希爾上尉:

    莊園已經不再安全,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辛西婭派的狂徒就會驟然發起,我已無力控制局面。

    為了王國的未來,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我仍然有事情放之不下,就是我的孩子。我知道您是位勇敢地騎士。請您聆聽一個無助婦人的請求。我祈求您將孩子帶到博灣去,交給他的父親。在這裡,我代表孩子的父親閡個人,由衷地向你表示感謝。您到博灣地貝塞爾酒店去,告訴他們您的來歷和孩子的名字——「伊凡.龐鷲」,你明白我的意思,自然會有人接待您……

    ……

    ……

    By尤娜.納啼夫人

    「這東西……你們是從來弄來的?」

    唐納德沒有把信看完,將信交給格瑞塔,直勾勾地盯著托萬.朗歐問。

    「不久前,接到公爵的命令後,科茲莫.啄木的治安廳人馬翻遍了整個茉莉的所有抵押行,在白樺巷找到了這封信,調查了全城所有身份不明的孤兒後,最終鎖定了波維.情歌,之前我找到你和那孩子就是為了這事。我們找不到和信一起的那塊金牌了,不過那時我沒有出示這封信,但是波維的描述和信中的內容完全一致。」

    唐納德還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我收養的這個孩子就是公爵的私生子?」

    「我可沒有這麼說,只是可能性非常之高。」托萬微笑,顯然不想承擔一絲風險。

    「真他媽的撿到寶貝了……」胖子一坐回椅子沙發裡,哼哼了兩聲,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憋悶。

    「這位女士,請將信件還給我,那是波維身份的唯一證明。」

    托萬不再理會唐納德,瞧了瞧仍在看信的格瑞塔,對姑娘說道。

    格瑞塔將信還給了托萬,有些魂不守舍。

    「這件事還請兩位保密。」

    阿奇爾徑直出門去了,不想在這個「愚俗的地方」多呆一秒鐘。

    托萬走到門前,帶起禮帽,轉過頭又對胖子說:「現在我們可以帶走他了吧?」

    「老子要見兒子,我能說什麼。」唐納德拿出一支雪茄叼在嘴裡,兩手一攤。

    「閣下,你們要帶波維去哪?」一直沒說話的格瑞塔問。

    「博灣。」

    「現在就走?」

    「是的。」

    姑娘又恢復沉默了……唐納德看了看格瑞塔,沒說什麼。

    唐納德一行人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波維已經被布蘭登的人保護起來。任何企圖接近波維房間的人都被粗魯地推開,

    男孩茫然地坐在床上,目光失去了焦點。

    波維想過,不止一次,自己的父母是誰,是什麼樣的人,今天揭曉了,他們派來了人。

    異常尊貴的親人,能證明什麼?

    走出這個房間,自己就會有一個合法的身份?

    踏出迷霧之丘劇院的大門,前途就會不可限量?

    波維害怕,沒來由的恐懼。波維怕走出這個劇院大門,就再也回不來。

    波維覺得荒謬,如果他們真的關心自己,為什麼16年後才開始尋找。

    波維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更不知道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從何而來。波維抗拒,卻不知道抗拒什麼……

    十六年後,他們就這麼不負責任地出現了,用強制的口吻告訴波維,你必須跟我們走,沒的商量。

    布蘭登守立在一旁,冷眼掃視走過的每一個人。

    「波維。」

    聽到唐納德的聲音,波維回過神來,看見唐納德和格瑞塔就在門前,彷彿找到了依靠,波維向外闖去,卻被士兵攔住。

    波維拚命地向外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叫喊。

    「唐納德先生!格瑞塔小姐!剛才……他們對我說了一些關於我身世的事情,請你們,請你們告訴我,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是假的也沒關係,我不介意,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請你們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唐納德不說話。

    波維把目光投向格瑞塔,守衛為了阻止少年的掙扎,不得不把少年架了起來。

    「格瑞塔小姐,您告訴我,我真的不介意,我不在乎自己是誰,我已經習慣了劇院的生活,您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吧。」

    姑娘扭過頭去不看波維

    「唐納德先生!雖然你總打我,但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記恨過你,我知道你對我不錯,在海上的時候我就知道,船上病死了很多人,我沒死,我知道,您暗中照顧我,我一直都知道,我可以做很多事,你不會趕我走的,是吧,先生……」

    波維拚命地喊著。

    「格瑞塔小姐,您誇我是個優秀的表演者,劇院還是需要我的是吧……還有一部戲沒有完成,您告訴他們,劇院需要我。」

    波維嘶啞地求乞。

    看著自己敬重的兩個人都不說話,波維漸漸停止了掙扎,最後無力地坐回床上,垂著頭,再不言語了。

    終於,唐納德開口了。

    「波維,你的父親是個大人物。我沒權利阻止你去見他,在那裡你也會成為個大人物,你會接觸更流行的文化……。一會他們會安排你和大家見面,記得和大家告別。」

    「你是我唐納德帶出來的人,不要給我丟人。」唐納德舉起手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格瑞塔知道,胖子不甘心。

    -

    波維幾乎沒有行李,送別的人不算多。

    加里送了波維一本琴譜,波維曾和他為了這東西拚命湊錢。

    剛來不久的小梅米送了波維一枚像章,那是她偶像,也是她學音樂劇的動力。

    窮鬼丹尼從身上摸了半天,找不到什麼像樣的東西,最後乾脆給了波維一個擁抱。

    亞瑟走到波維面前,指了指人群後面的格瑞塔,意思是波維有機會,這傢伙什麼時候也不忘開玩笑。

    埃莉諾一直在抹眼淚,哭紅了眼睛怎麼也不肯過來。

    唐納德把劇院的小提琴送給了波維,就是波維一直用的那把。

    波維站在奢華馬車的邊上,回頭望向即將分離的夥伴們,有什麼東西梗咽在喉。波維一直認為自己的生活缺少溫情,以孤獨者自居,從來沒有注意到,以前時光中的一點一滴,在流過心間時,悄悄地在心底刻下了痕跡……

    格瑞塔站在人群之中,姑娘從開始一直就沒有說話,姑娘望著送別的人群,心底升起莫名地不安,姑娘很少這麼焦躁,這讓她皺起了秀麗眉毛。

    格瑞塔的視線依次掠過迷霧之丘劇院的白色的穹頂,圍欄,聖女浮雕的噴水池……她感受了什麼情緒,呆了片刻。

    姑娘望瞭望,不遠處的阿奇爾和托萬,兩人神色輕鬆,帶著完成任務後如釋重負的感覺,可以和公爵交差了吧。

    她瞧了瞧,標直挺立的士兵們,尖刀斜跨在腰間,長槍背負在身後,顯得威風凜凜。

    她看了看,黑色馬車上的金色徽記,煞是好看,這華貴的標誌下是纍纍的白骨嗎?

    姑娘最後將視線落在波維略顯單薄的身體上,目光聚焦在少年日趨成熟但仍見青澀的臉上……

    姑娘心底感覺更強烈了,她秀麗的眉毛的皺起更明顯了……這感覺驅使姑娘提群向馬車走去,越走越快,向著少年的方向奔跑。

    布蘭登隊長攔住了她的去路。姑娘向布蘭登解釋這是一個私人的告別,姑娘哀求,布蘭登明白了,哪怕這美麗的姑娘在未來只有百分之一的幾率成為公爵家的人,布蘭登也不願意冒險,隊長沒再阻攔。

    姑娘撲入了波維懷裡,她的唇尋找少年的唇,少年索取著她的溫柔,兩個人這一刻融化了彼此。姑娘把胸前的懷錶摘下來戴少年在頸上,把表身送進少年衣服裡,這是愛的見證嗎?

    兩人緊緊相擁,怕失去對方似地,姑娘把頭深深埋進波維的胸口……

    姑娘含淚述說著她的情意

    少年輕撫她的秀髮側耳傾聽

    姑娘再次迎上少年的唇,唇分,兩人慢慢拉開距離,直到指尖也觸碰不到……

    就像臨別的戀人依依不捨。

    -

    馬車沿著石板路漸行漸遠。

    少年透過車廂背板上造價不菲的玻璃不住地回望……夥伴們的輪廓漸漸模糊。

    孤獨和不安開始侵襲……

    和格瑞塔緊密相擁時,姑娘輕柔的話語再次在波維心底響起——

    「波維,我當過演員,別驚訝我的表現,我要說的話很重要,也不適合被其他人聽到,你牢記在心,你能找到親人我由衷替你高興,這是好事,也是機遇,你不要迷茫,理應去追求更高層次的生活。「

    「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你將來陷入無助,不管你如何抉擇,你記得到時候要私下裡回迷霧之丘一次,千萬牢記,這個你帶著,可能用得到。」

    「再見了,把我的話當做對你的溺愛,不要時常想起,但要牢記。」

    少年緊握胸口的懷錶,彷彿能感覺到姑娘的體溫……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47
獻給利維婭

第一章 杜若的新主

  不論多奢華的馬車,走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一樣會顛簸。眼前公爵家的馬車所走的是連接南北的省路,儘管花了國家兩千萬的金盧瑪,但比村鎮的小徑強不出哪去。或許平整還有所不如。

    亞伯拉罕登位的十幾年,營造了各種國富民強的假象,然而實際上只要有點經濟認識的人都知道,現在的威爾萊特國力和希切戰爭之前相比,孱弱得像染上了惡疾。就是和辛西婭.蒼鷺時期相比,差距也是顯而易見。

    亞伯拉罕好大喜功,為人浮誇虛榮,在王國負擔日重的時候不單不約束貴族用度,反而以其為首的權貴更加擺盡排場,奢侈鋪張。亞伯拉罕曾經命令宮廷的裁縫製作了一條價十萬金盧瑪的套裙,送給自己的寵愛的外甥女利維亞桑。一位位高權重的老侯爵因為這事被氣吐了血,指責亞伯拉罕為昏君,執的是亡國之政。

    亞伯拉罕頗顯一國之君的氣度,沒把老侯爵送上斷頭台,而是扔進了歇斯底獄。

    進了歇斯底獄的人有活著出來的嗎?

    有,最近的一個是伊格納茲.棲鳳,利維亞桑的父親,亞伯拉罕的妹夫。再之前活著從歇斯底獄出來的人,他的兒子都老死入土了吧。

    車廂一陣搖晃,波維醒了,揉了揉眼睛,剛才不知不覺間睡著了,波維還夢到了迷霧之丘的事。

    「伊凡少爺,以後請不要在馬車裡睡覺,您現在的身份需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聲音一身管家服的老人,一雙三角眼閃爍在圓小的眼鏡之後,兩撇小虎子微微地捲曲著。波維不喜歡這個目漏精光的老管家。打從第一眼看見就不舒服,雖然這老頭總是一副穩噹噹的樣子,視線微垂,恭敬有理,可波維老覺得這老頭在冷眼注視自己,但波維看過去的時候,老頭還是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這是波維離開舌蘭省茉莉城的第二天,第一天晚上馬車到了博東省,眾人在省城睡蓮堡的楠院館休息了一夜,波維從來沒睡過那麼大的床,一夜沒睡踏實。老人就是在睡蓮堡上的車,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個高個子,現在在前邊駕車。

    老人名叫薩姆,高個子是車伕,尼古拉斯。兩個人都是公爵府上的僕人,接到消息後派來照顧伊凡少爺的。

    「伊凡.龐鷲嗎……」波維把目光投向窗外自語,像是在念別人的名字。

    「是的,少年,您的本名就是如此,還是公爵大人取的。」

    「不是還沒確定嗎?」波維嘟囔道,他現在確實沒有身為公爵家少爺的自覺,和伊凡.龐鷲相比他更喜歡波維.情歌。

    「確定過了,錯不了的。」

    波維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看了一眼老管家,問道:

    「你們打算這麼處置我……呃,我是說接下來怎麼安排?」

    「照這個進度,中午我們會越過博灣河離開博東,下午晚飯前我們就能到達博灣城內,然後您會住在杜若莊園裡,等待公爵大人從威南迴來。按照公爵大人的安排,這期間會有人教導您一些規範和禮儀,不過我看少爺的禮儀舉止都很得體,我想這方面應該用不了太多的時間。」老管家恭敬地答道。

    是把當成一個鄉下來的土豹子吧?不過,事實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波維心裡想著,又把目光投到窗外。

    一路景色單調,早已經看膩。

    -

    博灣河把威爾萊特中部分為博東和博西兩個省,博東省北部比鄰龍舌蘭省,向西越過河就是博灣,再往西就是博西省了。博灣按地界大小來說不算行省,但是擁有和行省一樣的行政權限,因為這裡國都,歷史上16位國王執政於此。

    馬車從龍舌蘭省城茉莉出發,一路南行,越過博東向西,終於在第二天的下午到了博灣城。6年前波維來過一次,跑生意的唐納德帶著自己匆匆路過,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6年後再次踏上這片地,讓波維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多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用這裡真是貼切。

    茉莉雖然已經是威爾萊特數得著的大城市,但是跟國都博灣相比,實在是不能相提而論。

    就人口來說,博灣是茉莉城的20倍。而佔地相當於六分之一個博西省,市區面積即使在威爾萊特的地圖上也能標出醒目的一斑,其貿易額比中北六省省城總額還高三分之一。這裡曾經誕生過五百一十一個貴族姓氏,現存二百九十七家富貴門庭。

    博灣市的建設以王都鷹葵堡為中心,井字形向外延伸。

    從鷹葵堡正門出發沿著王都主街向南到凱旋廣場,再左右向北延伸直到鷹葵堡後的英雄廣場,這條環街夜晚燈火徹夜不熄,是威爾萊特最著名也是最奢侈的景觀之一,人稱「天使之環」。市中還有全國最高的名勝建築博偉鐘樓。商行五十三所,大小教堂一百四十七座,橋樑六十二座,城中各處遍佈,商店街,工匠街,周邊有莊園七十四座,在博灣城你能幾乎能找個各個時期風格的建築痕跡。

    -

    公爵家徽記的確方便,來往行客人皆避讓。馬車駛入進市內後,波維盯著繁華的街道出神。

    這座經濟中心,政治之都,文化之城。千百政堪人留下歷史足跡,無數詩人畫家歌頌推崇的威爾萊特明珠。

    不也號稱失敗者的埋骨地嗎?這個陌生的城市接納過多少人,又拋棄過多少人,有人說得清嗎?

    「等過幾天一切安排妥當,可以讓尼古拉斯陪您在市裡走走。」

    老管家大概以為沒見過什麼市面的波維被城市的景緻耀花了眼,對波維說道。

    拉車的尼古拉斯回頭衝波維點了點頭,波維總覺得車伕的眼神異常凌厲。

    傍晚的時候馬車抵達了管家薩姆口中的杜若莊園。莊園在城西,乘車到鷹葵堡大概1個半鐘頭的路程。

    離得好遠波維就看見了迎接在門口的僕人們,波維下車後他們恭敬地行禮,這讓波維十分不自在,因為以前這都是他的工作。

    「能讓他們不這樣嗎?」波維問薩姆。

    「這是規矩,少爺。」

    杜若莊園遵循蒼鷺時期莊園的傳統風格,平整的草地、鋪著白磚小路、馬廄、池塘、小果園和起居建築。前宮用來招待賓客和舉辦晚會、演出戲劇,後面的樓閣住宿休息。

    薩姆帶波維在莊園裡四處轉了轉,介紹了下莊園的情況。

    杜若莊園現在住著三十多人,公爵家人目前沒人住在這,所以除了波維都是僕人,負責莊園日常的維護和整潔,即使公爵大人已經幾年沒有光臨過杜若,莊園的運作依舊維持,以便隨時迎接各地的客人。僅僅是僕人們每月的薪酬開銷,都是波維不能想像的數字。僕人們的起居室在頂樓,波維的房間在二樓,是這一層最大的套間,房間的寬敞奢華不必多提,事實上波維對住宿條件從來不在意,甲板下潮濕的船倉和四面漏風的簡室他都住過,突然之間要他適應這種奢華,反而極其不自在。唯一遺憾的是蒼鷺時期的起居建築一般不帶有露台,所以波維沒有機會站在自己房間的露台上練琴。要說最大的收穫,就是杜若的書房,那裡對波維來說簡直是天堂,波維只是進去大略看了看了,四面圍牆和中間書架上都是書,分類目標記排好,怕不下幾萬冊,這讓波維惦記了好久。

    管家薩姆說由於路途勞頓而且天色晚了,今天就不做其他安排,從明天開始一切按公爵府上制定的規矩執行。

    波維確實有些疲倦了,兩天馬車勞頓對精神損耗很大,波維洗漱後,躺在了大床上。

    「伊凡.龐鷲……」

    用手抓了抓雪白鵝絨的墊子,攥在手心裡,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由於睡得不踏實,第二天波維起的很早。

    僕人敲門進來服侍少爺早起時,波維已經穿戴利索坐在桌前讀書了。

    看起來和波維一般大的男孩有些驚恐:「少爺,您……您起來了?」

    「嗯?」波維沖男孩露出友善的微笑,有些奇怪他的態度。

    「是我來晚了嗎?不用我服侍嗎?」男孩慌亂地看了看了房間裡的鐘。還好,時間沒弄錯,鬆了一口氣。

    「叫我波維就好。穿戴就不用了吧?」

    「少爺,這是規矩!」男孩一臉鄭重地說。

    又是規矩……波維開始懷疑自己能否適應了。

    -

    早餐後薩姆給波維宣讀了公爵家的規矩和制度。波維聽了整整一個鐘頭,都聽明白了……又好像一點沒聽明白。

    例如「舉止得體,不辱貴族風範,不行有失家族顏面之事,不驕不躁,不卑不亢……」

    波維琢磨半天也沒想清楚從哪入手。

    波維每個月的私人用度限額是一百金盧瑪,必須從薩姆手中記錄支出。薩姆表示雖然有些少,但是之後會逐漸增加。波維無言以對,實際上對金盧瑪這個貨幣單位,波維還僅僅停留在知道,但不曾一次性消費過的階段。

    波維有了新的日常計劃安排,早中晚餐不提,其實每天的安排基本就是圍繞社交常識禮儀基礎、馬術和音樂的學習,由專門聘請的教師教學。

    社交禮儀的老師是個嚴肅的老夫人,十分嚴厲,老夫人本來不願意來教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因為在他印象中這麼大的孩子很多品行都已經定型,很難糾正過來。但是教課不久的老夫人很奇怪地發現波維的舉止行為都非常符合自己對於貴族形象的認識,連用餐的姿勢都十分標準,甚至連舞蹈都不用教,只能略微指出一些不足。老夫人把這件事告知了薩姆,問薩姆這方面的教學是否有必要繼續。薩姆詢問了波維以前是不是受過這方面的教育,波維表示跟劇院的劇本作家所羅門學過一段時間,因為所羅門說表演時用得到。想起了同樣嚴肅古板的所羅門,波維有點難過,那天送別時,波維沒見到他,所羅門沒有來……

    最後社交禮儀這門課沒有取消,改由老夫人培養波維的品味觀念和信仰認識。

    馬術是波維十分喜歡的,波維和一般嬌貴少爺不同,野性和自然對12歲就出過海的男孩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即使從馬背上摔下來,波維依舊帶著興奮再次翻上馬背。不久以後波維就能單手抓著韁繩搖著馬鞭飛快地馳騁了。薩姆對此沒有表示驚訝,因為學習的全過程他都看在眼裡,這不是什麼天賦,完全是摔出來。

    音樂課出了點問題,薩姆看波維帶著琴,猜測波維應該喜歡這個,於是請來了一名樂師教導波維。結果課程只進行了半個上午,樂師拎著自己的琴走了,走前把錢退給了薩姆。在提琴的演奏上,他實在沒什麼能教導波維的。

    於是波維把更多的時間用在了馬術和書房。

    一個月以後傳授社交禮儀的老夫人也告辭了,臨走告訴薩姆,現在的波維.情歌在理論上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想讓他進入社交圈子裡,那麼就要多接觸些人,換句話說,得實戰。她只能傳授些理論上的東西,而更多的經驗是總結不到書本上的,每個人體會不同,需要經驗積累。

    波維成長迅速出乎了薩姆的意料,他覺得是時候給公爵寫信讓波維.情歌繼承伊凡.龐鷲這個名字了。

    自從到了杜若以後,波維走到哪都有人跟著,不是薩姆就是尼古拉斯,薩姆說公爵下令不准波維離開杜若100米方圓以內。100米……附近只有一個破舊的教堂而已。

    有時候波維覺得薩姆不是什麼管家,根本就是公爵派來的監工。

    每天除了吃飯的時間和跑馬,波維只是在書房裡讀書,雖然波維熱衷於此,但是總有膩歪的時候。

    有一天波維向薩姆表示自己想去城裡走走,薩姆不准。薩姆向波維透露了一個信息——

    公爵大人功績纍纍,但也有很多政敵和仇人,總有人企圖對公爵家的人不利。之所以這時候不讓波維外出,是出於公爵大人對伊凡少爺的保護。二少爺的過世……總之等公爵大人做好了準備,自然不會對波維的出行進行干涉。

    薩姆適時住了口。波維也沒再問出什麼來。

    波維多次詢問過自己給茉莉城的那些信有回信嗎。薩姆說一封都沒有……

    波維十分失望,於是每天依舊是練馬,讀書,讀書,練馬,練琴……偶爾去100米內的教堂看看附近的人做禮拜,還必須有尼古拉斯跟著。

    直到有一天,老薩姆跑到他面前,說:

    「公爵大人從威南迴來了,讓你去見他!」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48
第二章 父與子

  波維一大早在老薩姆的陪同下,乘著馬車趕往公爵府邸。

    像公爵這樣事務繁忙的大臣,時常參與議政,不定時會受皇帝的召見,一般都不會住得太遠。公爵的府邸就在博灣市內,離鷹葵堡很近,剛剛過「天使之環」。

    與杜若莊園的佔地面積相比,公爵府並不算特別大,不過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已經氣派得過分了。

    如果杜若的設計是強調舒適安逸的祥寧美,那麼公爵府邸就是為了突出莊重肅然的威嚴感。跨過巨大地拱門是一座五層正方體灰色建築物,莊嚴的正門上懸掛著公爵府徽章,四周圍上欄杆,院內廣場有很多雕像,過去廣場正中央本來是美麗的辛西婭.蒼鷺全身像,在女王去世後的政變過程中被拆除了。

    這兒裡裡外外更像一個司法機構,站在會客廳裡的波維覺得。

    「公爵大人剛剛送走客人了,他在書房等你。」通報的侍者對等了足足一個鐘頭的波維說道。

    貴族家的兒子見父親都是這麼複雜的嗎?波維心裡嘀咕著,在侍者的引導下向書房去。

    走在長廊裡的波維感覺到自己有些緊張,這種緊張不同於第一次登檯面對幾千人時候的感覺,那時在緊張中夾雜著躍躍欲試般的興奮。而此時,更多的是對於未知和不確定性的恐慌。對人文歷史、傳記和實錄都有些涉獵的波維清楚,公爵,可不是傳閱在街頭巷尾的貴族小說故事中,隨隨便便就能抓出一大把的龍套。歷史上威爾萊特最非常的時期,公爵也不過五人。而當前,只有兩個,是除了皇帝外最高的掌權者。

    而這樣常人難以觸及的人物可能是自己的父親……

    「公爵在等您。」

    薩姆把波維引進了書房,輕輕地關上了書房的門。

    書房比杜若的莊園的要奢華,可能主人總要在這裡和招待一些相對不是那麼疏遠的客人。

    皮色光亮的沙發上,坐著一位體態健碩的中年,看起來五十多歲,頭髮有些花白。波維不用猜測,也知道這位就是公爵大人,那份高高在上卻又內斂沉穩的氣度並不是容易效仿的,需要多年雲居高位的沉積,波維相信即使此時屋子裡多出幾個貴族,他也可以從中分辨出哪一位是那個傳說中的父親。

    「向您致敬,公爵大人。」波維走到公爵面前行禮。

    此時這位公爵大人,一手支著頭,一手端著書,看起來注意力完全被書本的內容吸引了。並沒有理會波維,就像沒發現他。

    波維呆立了一會,有些尷尬,公爵沒有抬頭,波維知道,以剛才問候的音量,公爵沒有聽到的可能性很小。

    波維看了看了沙發前的茶几,輕輕地走到門前,開門對守在門外的薩姆說:「公爵大人需要一杯溫茶。」

    然後他輕輕走回公爵身邊。

    「公爵大人,您的茶,還有其他吩咐嗎?」侍者收起公爵原來的杯子,換上飄香的新茶的時候,穩然端坐的公爵大人終於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書,接過了茶杯。

    「來了多久了?」公爵抬頭問道,嘴角帶著笑意,此時顯得頗為和藹。

    公爵的笑容讓波維有些忐忑,他確信眼前這位公爵大人「王城儈子手」的名號是用無數個家族破滅的事實換回來的。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你永遠不要用他的外在表現去衡量他此刻內心的活動。

    「剛剛來,看您在看書。就沒打擾您。」波維恭敬地答道。

    公爵收斂了笑容,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波維,目光直刺心底,看了好一會。

    這是一種審視,或者說一種對人心理素質的考驗。波維清楚,但是仍讓波維有些難以承受。

    良久,老公爵終於開口。

    「薩姆向我描述了你的優秀,誇你進步很快,看來並非虛言。「

    公爵的聲音不溫不火,簡單地表示了對波維的認可。

    「在這之前我得知了你全部事情,每一件,包括你這些年的生活經歷。所以我對你不是完全的陌生。」公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相對地,我想,你應該有很多話要問我,比如你的身份。」

    波維來之前確實有很多很多話想問,有關自己的、公爵、素未蒙面的母親,還有16年的疑惑,諸如此類。但是此時在老公爵面前,波維突然感到這些似乎都沒有什麼詢問的價值,大概是被公爵的沉穩所感染,波維奇怪自己今天的冷靜,想了想之後,只是說道:

    「公爵大人,我的身份,您能確定嗎?」

    公爵點點頭,嘆了一口,站起來把書放回書架,波維從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

    「你可以隨意些,以身份而言,你在這裡不算外人,薩姆告訴我你並沒有對你的身世投入過多熱情,你這份淡然讓我對你多了幾分期待……不單外表,這個性子,你像你母親,是我曾經非常欣賞的地方。」老公爵在書架上隨手翻閱著。

    「我能見到她嗎?」

    「她去世很久了,大概在你出生後不久。」老公爵回到沙發前,把身體嵌入沙發中,似乎有些疲憊。「這事我有些責任,具體的事,你可以問薩姆,他跟了我很多年了,我不想多說。」

    「公爵大人,我沒有問題了。」情況跟波維想得差不多,沒有過多地悲傷,這些年他都是一個人走過來,對這種事他早有心理準備。

    「『公爵大人』嗎?」老公爵沉思了一下,又說道:「也好,稱呼維持現狀也不錯,讓這個貴族圈子接受你的身份也確實需要一個過渡期。不過我會對外宣稱你是我的養子,從今天起你要接受伊凡.龐鷲這個名字,波維情歌在正式的場合將成為過去。這是你的責任,無可逃避。」

    「聽從公爵大人的安排。」

    波維恭敬地點頭,對於這種安排,他也覺得合適,一切太過突然,總會讓人無法適應。無論是自己還是旁人,大概誰都無法接受一個窮小子搖身一變成為需要仰視的存在的事實吧。

    波維之前還有些不安心,聽過了公爵親口確認,此刻緊張了許久的情緒也放鬆了下來,不過此時感覺自己像極了暴發戶。

    「從今天起,我不會禁止你外出,你需要見見世面,我會安排一些社交界的活動給你,但是無論何時,尼古拉斯都要在你身邊。他很可靠,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你早晚會知道這樣做的必要性。你的花銷依舊從薩姆那裡支出,他是個值得信賴的長者,只要薩姆覺得合理,花費將不再限量。你有什麼要求嗎?」公爵交代之後問道。

    「我可以學習些劍術和格鬥嗎?莊園的課程裡沒有這些。很多時候不能總依靠別人,而且我不喜歡成為累贅。」波維想到了雨果.灼熱,也想到在鐘樓的遇刺,這件事薩姆說他一直在查,不過沒有找到這個男人,雨果這個名字明顯是假的。

    老公爵似乎沒有想到波維會有這種要求,愣了一下,大概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總是嚮往些英雄俠盜的故事吧,公爵說他會讓薩姆安排。

    -

    十六年後的重逢,親子的會面,這就結束了?

    他承認他是我的父親。

    我確認我是他的孩子。

    他會給我名利和地位。

    我會按照他早已安排好的路線前行……

    宛如時間有限,強調效率的商人們一般的務實會談?

    直到輕便馬車駛出公爵府,波維回望身後灰白莊嚴建築時,還是不能相信見面就這樣結束了,沒有親子失散多年之後重逢的喜悅眼淚,沒有長者懷著歉意與責任的噓寒問暖……什麼都沒有。

    雖然波維對這些並不抱期待。

    侯門深似海,這就是王侯世家應有的冷漠與現實吧。

    -

    波維一行並沒有直接趕回杜若莊園,而是到了博灣市工匠區最富盛名的裁縫店。

    七八個高級裁縫圍著波維上上下下,折騰了整整一個鐘頭。在波維有些厭倦時,他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老薩姆付了定金,這次定做的幾套禮服和日常裝,僅材料就花費了95個金盧瑪……波維在瞠目結舌之餘惡趣味地猜想,這些衣服的材料是不是防彈的?

    波維一行又去了商店街,在帽子店「多彩穹頂」訂做了幾頂禮帽和三角帽,還有些造型奇特的帽子。波維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種類的帽子。

    老薩姆告訴他,誰也說不準這個時候時尚地貴族圈子裡流行些什麼東西。

    隨後又是領結、靴子、手杖、表、髮套……等等。

    回程的路程老薩姆清點了一下堆了高高的一小堆的物品,總共花費了410個金盧瑪……此時的波維已經完全只當那是個數字,再也不去考慮這筆錢能讓幾多貧困的家庭生活多少年的問題。

    -

    回去到杜若的日子對波維來說有些無聊,如果單以物質財富去衡量生活質量,現在的波維無疑站在這個社會極少數人所能享受的高度上。

    以前,做雜役時候,波維每場演出都祈禱幕前演員們的表現能征服挑剔的觀眾,順利演出的獎賞能讓波維給自己晚餐餐盤增加一個雞蛋。現在波維每噸飯,只要他想,都可以增加一隻嬌嫩的燒雛鵝,前提是他有胃口。

    過去他徒步走過二十里路程去集市上買一件便宜耐磨的硬底靴,還得遭賣主的白眼。眼下的波維可以身著盛裝乘著馬車去商店街買下整個店舖讓並老闆滾蛋。

    當初的自己曾經做夢都想擁有一把屬於自己提琴。而現在,杜若莊園的前宮一樓的音樂廳裡擺著世界各地的知名樂器。

    那麼……究竟缺少了點什麼呢?

    他感受過站在舞台上傾注理想的充實,帶動觀眾的情緒,彼此共鳴,上千觀眾為之歡呼雀躍。

    除了昨日的夥伴們,波維知道還有什麼東西悄悄地離開了他的生活……

    一切都被別人安排好的閒散的日子也不是沒有什麼好處,至少萬事波維都不用操心了。

    波維現在有了出入的自由,也有了新的愛好,每天都會和聘來的劍術指導比劃一陣子,漸漸也摸到了一些門道。雖然稱不上什麼高手,但是對付一個沒受過訓練的普通人還是有些信心的,至於和行家動手,波維找自己的車伕——尼古拉斯試驗過,自己的武器被對方在第二次劍身交纏的瞬間挑飛。雖然只是侵過油的光滑木劍,並且磨平了劍尖,但是波維的手背依舊腫痛了幾天,這激起了波維不舒服的個性,糾纏尼古拉斯的時間更多了,每次都是慘敗,和學習馬術的情況一樣,波維進步的最大助力就是其對疼痛海險的麻木。

    偶爾他會乘馬車去商店街和店舖街走走,夜晚也會去「天使之環」拉琴。徹夜不熄的燈火下追漫的情侶們牽手而過時,總能被他美妙的琴音吸引,波維試圖用這種方法驅趕日漸強烈的空虛。

    -

    「伊凡少爺,你應該為下周晚宴好好準備一下,公爵大人到時也會來。」

    晚飯後,老薩姆找到波維,對依舊堅持給迷霧之丘的朋友們寫信的波維說道。

    波維放下筆,想起了這事。

    倫道夫.龐鷲以他自己的名義邀請了一些王都圈子裡的達官貴人前來杜若莊園參加宴會。宴會的主要目的當然不用多說,就是把名叫伊凡.龐鷲的少年推上前台。這個契機是波維真正踏入王都社交界的第一步,尤為關鍵。

    波維清楚,這是自己立足於龐鷲家以至於生存於博灣的重要一步,所以他沒打算弄出什麼驚天動地或者駭人聽聞的動靜來,這不是波維擅長的領域,一切以穩妥為主,既然波維接受了伊凡.龐鷲這個身份,那就沒什麼可抱怨的。這是波維的理念,也是格瑞塔小姐傳達給波維的生活態度。

    腦海裡印出了格瑞塔清冷從容的輪廓,波維的心弦輕顫了一下。有時候波維也思考,是不是因為格瑞塔的存在,而導致了自己對莎拉.榴石的冷淡?

    「我已有準備,你下去吧。」

    拋開混亂的思緒,波維吩咐道。

    這天晚上,波維做了一個夢,他回到了小時候,面前有一扇雕刻著各異姿態藝術圖案的乳漆色大門,門後有什麼東西用難以抗拒的魅音在呼喚著他,波維墊起腳尖,小手試圖去觸碰華貴大門的金色把手。

    他試圖窺探和掌握的事物就在門裡,當他終於觸及並轉動推開那扇門時。

    門內,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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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貌似我們需要個女主角……等等吧)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49
第三章 伊凡的晚宴

博灣從不缺乏奢華無度的夜晚。

    今夜,走進杜若莊園前宮的大門,不用踏上鋪著紅毯的寬大樓階,就聽得見樂師們為烘托晚宴氣氛而鳴奏的樂曲。

    寬廳裡,正對樂師們的台下佈置了時尚昂貴的桌椅,陳年的優質紅酒和高腳杯排列其上,不遠處有任憑取用的精緻糕點、各色水果和熏香撲鼻的烤肉,房間裡各處燃燒的是明亮又不會熏眼刺鼻的高價白燭。

    華服紳士和名媛佳麗往來其間,談笑寒暄,不下百人。就連服侍伺候的僕人和侍者們也穿著不俗,即使對貴族來說,這晚宴用度的奢侈也是一筆難以承受的負擔。

    不過,這並不是有著一位威爾萊特大公爵,堂堂龐鷲家需要擔心的問題。

    杜若莊園此時正在舉辦宴會。

    波維粗略地掃了眼賓客的名單,注視著寬廳中往來的眾人,不免有些咂舌。

    邀請函的是以家族招待的方式發送的,所以前來的人很多。但如果不算同來的家族成員,單看家族代表人,那麼被邀請的人之中,幾乎看不見子爵以下的頭銜。偶有幾個爵位不是特別顯赫的另類,也是在王都和軍隊擁有特殊地位的人。換句話說,這些受邀者,是威爾萊特上層階級的核心組成。名為國家的大車車輪駛向,很大程度取決於眼前這些往來於紅酒和白燭間的人們。

    從與會者的層次,也看得出公爵大人權威之大,威面之廣。

    名單製作的很用心,名字前面都畫著家族的紋章,這是波維特別吩咐的,裡面多數都是陌生的名字。

    統領王都憲兵的勞倫斯.翼骨伯爵。

    王都治安廳的馬克西瑪.乘空伯爵。

    稅務廳的卡斯帕、中央銀行的杜加里……

    也不是沒有認識的人——阿爾奇.夜鶯,這個在茉莉城和波維有過交集的子爵,現在調回博灣第一廳了,剛才見面還和波維打了招呼。

    突然,波維的目光被賓客名單中的一行吸引了,因為波維覺得這人不會出現在被邀請的行列裡。

    沃倫.灰藍——另一位大公爵亞歷山大.灰藍的繼承人。

    帝國最有權力的兩個人之一,跟龐鷲同樣被國王信任的亞歷山大.灰藍大公不同於前者,他不在王都任職。

    也許真如傳言一樣,國王亞伯拉罕上位的手段也許真的不夠光彩。亞伯拉罕信不過原有威南的地方官員和貴族,時刻擔心他們反逆,最終派心腹灰藍駐守威南,統領威南三省軍政。

    灰藍大公長年不在王都,按亞伯拉罕所說,體諒灰藍大公的勞苦功高偏又不能享受帝都的繁華,做為補償,封其獨子沃倫.灰藍為伯爵,不另賜名姓。灰藍家在王都博灣的一切事務全由沃倫.灰藍代理。

    也有人笑稱,即使是自己的忠犬,亞伯拉罕也不忘帶上枷鎖留下人質。

    不管怎麼說,沃倫.灰藍是其父在博灣的代言人,權力和影響力都是實實在在的,如果按照此人的地位和血統來看,他出現在晚宴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按照自己從老薩姆那裡得來的信息,灰藍大公和龐鷲大公之間可是很有些摩擦的,絕不是幾點火花那麼簡單。

    沃倫.灰藍的多情哥哥,灰藍大公的痴呆大兒子,他難以自理的終身殘疾就是拜龐鷲大公所賜。而波維,或者說伊凡.龐鷲素未蒙面的那位死於心臟衰竭的二哥,其死因有傳聞是灰藍家復仇投毒所為,要不是那樣,恐怕倫道夫龐鷲也不會想起波維吧。

    還有比針對家族繼承人進行攻擊和報復更深刻的仇恨嗎?

    可能一切只是傳聞,兩家的關係遠沒有流傳的那樣惡劣?

    總之一會要留意這個人,雖然這種場合不會出現什麼危險,針對性的言辭衝突也不會讓人愉快,波維默默記下。

    -

    大人物的出場總能製造不同,站在寬廳中間被人群環繞的波維知道這是公爵替自己邁出的第一步。

    「尊貴的各位先生和女士,感謝你們前來參加這個私人性質的晚會。」

    寬廳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樂師們也將配樂調整為舒緩安寧。倫道夫的聲音擲地有聲,不怒自威,將人群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很自然成為了焦點。

    龐鷲公爵抬手壓了壓掌聲。

    「請大家務必放鬆心情,如我所說,這是一個私人性質宴會。舉辦的目的主要有兩個。其一主要是感謝大家多年來對龐鷲家的支持,請大家務必接受我由衷的謝意。」說完鞠躬進禮。

    龐鷲等了等,掌聲過後,繼續說道。「其二,主要是想和大家共同分享我現在的喜悅。」

    公爵說著牽過身邊波維的手,面帶著慈祥和溺愛,緩緩將其拉在身邊。

    縱觀全場,早已得知消息的人不在少數,一些消息閉塞或者說之前並沒關注的人將視線集中到波維身上,有好奇,有猜疑,波維已經聽到了輕微的議論聲,不管什麼階級什麼地位,人們總是一樣的獵奇。

    公爵和藹地看著波維,繼續說道:「龐鷲家先後遭遇了兩次不幸,我的兩個兒子相繼離我而去,這讓我受困於悲傷,不過感謝上帝,他並沒有捨棄我,把伊凡賜予了我。也多虧了這孩子,我才能走出絕望。」

    「伊凡.龐鷲,這是我另一個孩子!」老公爵喊道,聲音有些震顫。

    「伊凡和他兩個哥哥一樣,都是我的兒子。我老了,以後的事情還是得交給年輕人。在我這個年紀尋到他,是上帝的恩賜,這是難以表達的幸福,所以我請大家共同分享我的喜悅。」

    人稱「王都儈子手」的公爵說到這裡老淚縱橫……

    波維看著公爵顫抖地擦拭眼淚,心底也有些辛酸。不論波維心裡以前如何想,此刻的公爵只是一個經歷了喪子悲痛和尋親喜悅的老人,波維恍然間感受到了身居高位者那份不由自主的無奈和強顏歡笑的悲哀,16年的積怨一掃而空。

    私語聲更加強烈,人群微微有些躁動,不是針對突然出現的少年,實際上多數人前來之前都得知了今晚主角是公爵的養子。在場權貴更驚訝於倫道夫公爵言詞中傳遞的信息,這基本坐實了伊凡.龐鷲為倫道夫私生子的猜測,公爵的言談中幾乎確定了其繼承人的地位。

    也許應該重新判斷下這個少年的價值,更嚴肅的對待這件事,而不是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不少人如是想著。

    穩定了情緒的倫道夫,拿起一隻斟滿了紅酒的高腳杯。

    「為在場的年輕人幹杯!」

    說完一飲而盡。

    「為伊凡.龐鷲乾杯!」

    音樂奏響,寬廳中眾人舉杯同慶,晚宴正式開始。

    「伊凡,來,見見道格拉斯侯爵。」

    「這兩位是威北總督格林頓閣下和愛斯特爾伯爵夫人。」

    波維就這樣在公爵的引導下穿梭於人群之中,向面前不斷變化的面孔和頭銜失禮問候,敬酒請安。波維已經記不得自己究竟敬過多少人,鞠過多少躬。面前的各式家族紋章陸續晃過,再將面孔聯繫起來,這不是什麼容易的工作。波維也只有用心去記。

    這是老公爵的意思,不管如何,先混個臉熟吧……

    倫道夫牽著波維來到一位地位尊貴的中年人面前,此時他正被多人圍繞著。

    「快向伊格納茲侯爵問好。」

    波維面前的人穿著並不奢華,渾身散發著英氣,看外表50多歲,瘦高筆直的身材,一頭黑髮格外顯眼,只有鬢角赫然全白形成強烈的對比,眼角和額頭已經有了些皺紋,不過不顯難看,高挺的鼻樑和帶著凌厲角度的眉毛更為他增添了幾分英武。

    波維之前就聽過「英俊貴族」伊格納茲.棲鳳的事,但沒想到是這麼有氣度的一個漂亮的老頭。嚴格來說,伊格納茲並不算老人,但是伊格納茲這些年不問政事,四處遊樂,行事作風是有幾分遲暮者的樣子。在這個年紀,依然散發如此魅力,那他年輕時,究竟是如何一種風度?

    此時的伊格納茲含笑注視著波維,那視線並沒有太多複雜的東西,單純的長輩注視年輕人的目光,這份他人沒有的純淨讓波維覺得舒服,甚至感覺有些異樣。

    「給您見禮,閣下。」波維鞠躬行禮。

    「這就是伊凡?真是俊美的一個少年。將來王都的貴小姐們恐怕是難免要起一番爭執了。」伊格納茲捏著下巴打量著波維,笑著說道。

    「侯爵大人真是風趣的人。」被伊格納茲在相貌上誇獎,波維心裡可真沒什麼自信。

    侯爵又盯著波維看了看,轉身對公爵說道:「我怎麼覺得我和這孩子之前見過。」

    「侯爵先生,這不奇怪。」波維歪著頭,做了一個拉琴的姿勢。

    「這裡應該有不少人曾經認識我,而我那時卻沒有機會結識。」

    伊格納茲恍然,正要開口。

    公爵樂著擺擺手,說道:「棲鳳侯爵就是這樣的人,伊凡,如果你想在搏擊和劍術上有什麼成就,可要好好奉承下侯爵,在整個博灣,還沒有誰的劍術能勝過他。」

    「公爵大人誇張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說得沒錯,我一根指頭能打到他,輕而易舉呢。」

    甜美的聲音波維身後,愛斯特爾伯爵夫人一首端著高腳杯,一手提裙來到眾人面前,向行禮的波維點頭示意,用手指著伊格納茲的胸口,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隨後攬住棲鳳侯爵的胳膊。

    這沒什麼曖昧的,貴族禮節一項如此。

    「沒錯吧,侯爵大人。」伯爵夫人嚴肅地問道,不過明顯是裝出來的,看起來她跟伊格納茲的關係不錯。這位年輕的伯爵夫人剛才波維已經見過,大家被伯爵夫人逗笑了,舉杯相碰。

    「愛斯特爾,你在這裡,我一直在找你。」一名有幾分醉意的男子走向這邊,腳步有些虛浮,看樣子喝了不少。

    「殿下?」

    認清來人後,眾人連忙行禮。

    「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亞歷克斯.草鷺,亞伯拉罕的獨子,看起來比波維大不了幾歲。波維低頭行禮之餘納悶——此次並沒有邀請皇室的成員。

    王子擺了擺手,算是打了招呼,視線在眾人身上掠過,在棲鳳侯爵身上停了停,沒怎麼注意波維。

    「各位打擾了,我找伯爵夫人有點事情。」王子說著將伯爵夫人拉到一邊,交談了幾句,轉身走向偏廳。

    「殿下有什麼事嗎?」公爵看伯爵夫人姍姍走回後問道。

    王子有些喝了酒,有些魂不守舍,匆匆來後又走了。這讓眾人有些不解。

    愛斯特爾夫人瞧了一眼棲鳳侯爵,那意思是不如問他。

    隨後晃晃了高腳杯中的紅色液體,甜笑著說道:「找人嘛,少年的青春期~~」

    眾人看了看棲鳳侯爵,恍然大悟,只有波維不知道原委,也不便打聽。

    伊格納茲臉色變了變,輕嘆了一口氣。

    -

    「很內斂的小子呢。」

    注視著倫道夫公爵帶著波維去寬廳的另一側見禮,愛斯特爾伯爵夫人對著伊格納茲感嘆道。

    「你從哪看出來的?」侯爵望向遠處的波維。

    「經驗,我看人一向很準。」

    「你比他大不了幾歲。」

    侯爵對伯爵夫人的回答有些無奈。

    愛斯特爾伯爵夫人親切地挽住伊格納茲的胳膊,抬起俏臉有些俏皮地問道:「就因為這個,你一直不選我?」

    「伯爵夫人,請原諒我的直言,你比我女兒也大不了幾歲,而且看人也不怎麼准。」

    伯爵夫人也不生氣,隨意答道:「准不准我自己知道,你應該叫我伯爵小姐,我丈夫死的時候我還有沒有過門。」

    伊格納茲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環視四周,目光在喧鬧的人群中搜尋後問道:「怎麼不見雲雀伯爵,這種熱鬧的場合竟然能少了他。況且他跟公爵的關係……」

    「雲雀伯爵永遠來不了了。」

    來者身材跟伊格納茲彷彿,臉色冷峻,背著手站在伊格納茲侯爵身邊。

    愛斯特爾提裙向來者見禮,伊格納茲急忙問道:「雲雀子爵怎麼了?夜蝠先生!」

    「今天早上,博灣北部的樹林裡,雲雀子爵和他的車伕的屍體被發現。死於昨夜的槍襲。」

    伊格納茲愣了半響,消化了信息之後,緊緊攥著手杖,氣的渾身發抖,突然的怒吼,引得周圍眾人側目。

    「混蛋!是誰幹的?」

    雷歐.夜蝠冷眼掃過人群,並不看侯爵。毫無感情地說道:「冷靜,侯爵大人,這事目前只有少數人知道,這是有預謀的,是個槍法熟練的傢伙。暫時沒有線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辛西婭派的殘黨。」

    「這是今年的第幾個了?」

    愛斯特爾也吃驚於雲雀子爵的遇害,但看著面無表情的雷歐.夜蝠,不自覺地撇撇嘴,她對雷歐.夜蝠有些反感,一方面是因為他說話的語氣總是像個毫無感情的死人,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工作。雷歐.夜蝠做為工作在地下的傢伙們的頭子自然深受國王器重,而伯爵夫人討厭見不得光的東西。

    「見鬼,昨天晚飯後他還在我家裡陪我飲酒來著。」伊格納茲用手掌揉了揉額頭,仍然不能相信那個愛管閒事的朋友就這麼去了。抬頭看了看廳中的重要人物們,神色並不輕鬆,大概都已先一步得知了消息。各家族的重要人士已經陸續有人離開了。

    這時傳來了公爵大人先行回府的消息,伊格納茲侯爵覺得這時告辭也不算失禮,對身邊的成熟亮麗伯爵夫人說道:「我也沒什麼心情了,把晚宴鴻會留給年輕人吧,是時候告辭了。你是繼續還是我派人送你回府?」

    「既然是年輕人的舞會……」

    愛斯特爾瞟了一眼伊格納茲,繼續說道:「當然繼續,侯爵大人不是說我比您女兒大不了幾歲嗎?」

    侯爵大人無言。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49
第四章 利維亞桑.棲鳳

宴會仍在繼續。

    倫道夫沒有將雲雀子爵的死亡告知波維,但他離開以後,波維敏感地察覺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因為不少有頭臉的人物陸續告辭離開了宴會,其中包括統領王都憲兵的勞倫斯.翼骨伯爵和王都治安廳的馬克西瑪.乘空伯爵。寬廳中的警衛數量悄然增加了一倍。

    波維抬頭,目光和站在三樓的尼古拉斯碰個正著,自己的侍衛兼馬伕右手在黑色侍者服裡,波維可以肯定尼古拉斯的手裡正握著槍。短暫目光接觸後,尼古拉斯繼續監視著寬廳裡往來的人群。

    這只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大概外邊出了什麼意外,波維可以肯定杜若莊園是安全的,因為在場的人們並沒有出現什麼騷動,名媛貴婦們也沒有離去的打算,可能很多人都不知情。既然公爵認為這不是自己需要關注的問題,波維也懶得去管。

    老傢伙們的離去讓舞會的氣氛進入了高潮,年輕人更加放得開,不是傳來男子帶著醉意的叫喊和女人的嬌笑。一首舞曲結束時,波維看見一名男子將安東尼.鸝瑞的孫女拉離舞池。男子將女孩壓在人少一側的窗邊。藉著窗簾的遮擋,粗暴地親吻著女孩的雪白的頸項,不規矩的手伸入了她的衣襟,女孩微閉著雙眼,紅撲的小臉上滿是舒暢的媚笑,身邊路過的男男女女視若無睹,全然不在意。

    波維搖搖頭,那女孩多大?十四歲還是十五歲?這些從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的生活作風並不比茉莉城的粗鄙的貧民高尚嚴謹多少。

    波維在老薩姆的提醒下也和幾位外表看得順眼的小姐跳了幾隻舞。貴公子的服飾為本就俊俏的波維憑添了幾分英俊,龐鷲的姓氏更為他套了層亮麗的光環,從沒遭到拒絕。

    燭光晃動,目光流轉。就像唐納德曾經說的,夜晚總能製造曖昧,尤其是在身體貼近,翩翩共舞的時候。

    身前的女孩目露羞澀,輕扶著波維的肩頭,肢體擺動,距離拉近,頭幾乎埋入了波維的胸口。波維能感覺到眼前的女孩漸漸燃起了情慾。起初心中也衝撞著幾分刺激,與這樣一位以前不可能觸及的貴小姐共舞,對自己曾經所處階級的任何一位男性來說都是一種如入仙境般的美妙體驗,尤其是對方對自己產生了好感的時候,征服的成就感滿足了心底那份虛榮。

    手臂環繞著的這位小姐,自己甚至沒來得及問她名字,女孩臉色微紅,鮮紅的嘴唇,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注視著波維,滿是期盼。這讓波維回想起剛才窗邊男子和女孩充斥著慾望的激情一幕。毫無來由的厭惡感湧上心頭,剛剛點燃的放縱頃刻間煙消雲散。

    勉強跳完了這一曲後,波維再沒興趣步入舞池,做為宴會的主角這有些失禮,陸續有人到波維身邊斟飲,波維含笑應對,心底覺得宴會裡的一切突然間索然無味。

    察覺到自己情緒問題的波維讓老薩姆照看下會場,藉口到寬廳的露台調整下心態。

    清新的晚風吹過,星辰閃耀,露台上的微涼帶走宴會的悶熱和吵雜。

    這才是第一個晚上啊,這生活方式不是自己已經認可的嗎?波維嘲笑自己的怯懦,調整了情緒準備返回會場。

    一縷輕音飄然入耳,琴聲止住了波維的腳步,聲音不大,幾不可聞,如果波維不是對聲音特別敏感,它就會被舞會的樂曲掩蓋了。

    聲音垂直的頭上,應該是頭頂三樓的露台,和這個一摸一樣的建造。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奇怪,及其細微的差別就能改變人生走向。如此微妙,可能只是前後腳的距離,亦或只是片刻的延誤。

    波維有早上在露台練琴的習慣。因為起居室沒有露台,只好把地點換成了前宮的三樓,那裡能俯瞰整個杜若,是處好位置。

    波維側耳傾聽,錯愕呆立……

    就在頭上的露台,有人動了自己的早上沒有收回的琴。伴隨自己多年的樂器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它發出的聲音波維絕不會弄錯。

    更讓波維驚訝到無以復加的是——

    那樂律……竟然是自己在迷霧之丘演奏的,戲劇《王子與刺客》中雪地場景的配樂。

    要說有什麼特殊的話,那幾段音樂完全是波維第一次演出的即興發揮,是不在演出計劃裡的冒險,出奇的成功讓唐納德沒有追究此事。初演過後,唐納德訓斥了幾句並讓波維把曲譜寫下來供以後演出用,不過格瑞塔說把這事放一放,是一首到現在還沒有記錄曲譜的曲子。

    難道是迷霧之丘的人,加里?這不可能!他來不了!是她?波維快速通過門廳,心裡不住盤算,到底是誰?沒理會任何人,轉身走上旋梯。樓上樂廳的朱漆大門虛掩著,有人來過,波維推門而入,環顧四周。

    燭台和吊燈都沒有點亮,房間裡很暗,各色樂器陳列如舊,擺設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波維向露台望去,通往露台的扇門分兩側敞開,藉著月光,一道纖細修長的妙曼身影映在薄紗門簾上,琴聲從其後傳來,與波維曾演奏的那曲分毫不差。

    波維感覺到了自己的緊張,放緩了腳步,在簾幕之後靜立了片刻,此刻與這熟悉樂律的奏者只有一幕之隔。波維突然擔心此刻出聲會不會驚嚇了那人。

    薄紗之後露台上的人似乎也感覺到身後來人的靠近,不曾驚慌,只是停止了樂音,微轉身形回視。

    兩人隔紗相望,模糊朦朧,一時無言。

    夜風微涼,吹起輕薄的障礙,也吹起少女絲縷秀髮——兩人視線之間再無隔閡。

    那時,露台上,月光下,姑娘些許笑意的容顏映在少年眼裡,印在腦海中,烙在心底。

    -

    那次之後不管過了多久,也不管經歷過什麼,曾經杜若莊園相遇的那一刻,波維永難忘記。

    -

    波維不是沒見過漂亮的姑娘。埃莉諾小姐和格瑞塔小姐,甚至擁有一張清純面孔的莎拉.榴石和笑起來甜甜的小姑娘梅米都是劇院蒐羅全城籠絡到的票房保證。

    但世間確實有種美麗無法用語言描述。

    此時的年輕女子,應該不足二十歲,就站在波維身前一米之遙,漂亮得不可方物,秀麗得驚心動魄,散發著攝人心魂的獨特氣質。姑娘身上無任何裝飾,也沒有佩戴家輝,烏黑的長發如瀑似綢,一張波維似曾相識的白皙臉龐連帶寶石般雙目,挑不出任何瑕疵,胸前豐挺的曲線劃出優美弧度延伸至纖細的腰間,玉藕般的雙臂暴露在外,其餘一切皆掩蓋在連體白綢長裙下。

    這張臉哪裡見過……波維一時想不起來,四目相接良久,波維忘記了來此地的初衷,最終喃喃中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是你。我是說……我們在哪裡見過嗎?」話出口波維就後悔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姑娘看見波維後平靜淡漠的臉上似出現了些許淺笑,不似友善,也說不上嘲弄。

    「都下去吧,你們還要在那裡站多久。」

    這是女子第一次開口,溫婉平靜的聲音卻驚出波維一身冷汗。因為波維反應過來並回過頭去的時候,一個僕人的打扮的老人已經從自己身後走到樂廳門口並順手帶門。老人走路沒有聲音,而自己的侍衛尼古拉斯也出現在門口那裡,依舊是掩衣持槍的姿勢……

    他們什麼時候出現的?波維不知道……也許兩個僕從在波維步入房間的那一刻就在沉默地對峙了。

    門關上後,房間和露台只留下兩人獨處。

    「很抱歉動了你的琴,下邊有些吵鬧,我只是上來透透氣。」少女率先開口,真誠地向波維道歉。

    恢復了平常心後,波維又有些自嘲了,放下心底那份失望,不急於追問曲子的問題,波維做了個請的手勢,搖頭笑笑,表示不介意。兩人在露台的小桌前對坐。桌上還有水晶杯捍開的陳年威東紅酒。

    「該道歉的是我,有些醉了,還把你誤認為一個朋友,險些造成誤會。」

    波維拿起高腳杯,姑娘搖首表示不需要。

    「我可不想在別人家裡被灌醉,尤其眼下這種獨處的環境。」少女說的平淡認真,雖然大家都知道是玩笑。

    「不飲當然最好,我也不喜歡這東西。」波維將紅酒放回桌上的托盤,看了看面前的人繼續說道:「以前只是懷疑,但我現在終於相信公正無私的上帝也是有所偏袒的。」

    「指什麼?」

    「你的美貌。」

    「這次恭維比之前搭訕的方法聰明有效得多。」姑娘玉臂拄在白色靠椅的扶手上,單手托著下巴,身體微斜,把身體舒適地靠在椅背上,平靜地看著波維。

    隨後兩人都笑了笑。

    「宴會的主角缺席,很失禮呢。」姑娘隨意說著,她穿著並不暴露,卻將玲瓏曲線顯露無疑,不是刻意,隨意自然。

    「嗯,和出席宴會卻躲在主人家的露台上差不多。」波維回應。

    「就因為我在這裡,所以你的晚會到目前為止很順利。」

    「總之你躲出來了。」

    「你也一樣。」

    「樓下已經紙醉金迷得差不多了吧?」

    兩人再次相視而笑。波維對眼前的女人產生了莫名的親切感,雖然對方笑過後總是淡漠的表情。

    「你躲什麼?」姑娘問波維,顯然大家都知道對方不是單純的嫌吵。

    波維站起身,轉而坐在露台的護欄上,抬頭注視著夜空,隨意地擺動著雙腿,就像他以前在茉莉城街邊長明燈下讀書時一樣,隨心所欲,也不管這種坐姿會不會讓禮服出現褶皺,再沒一點貴族儀表。

    「你可能知道,我不是什麼高貴出身,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並不是我所願,只能說是命運和巧合。我會做到最好,也並不厭惡,但在這社交界應酬,偶爾也覺得累。或許你無法理解。」

    姑娘點頭。「我略微有所體會。」

    「你呢,躲蒼蠅?」波維盯著美貌的姑娘問道。

    「嗯。」姑娘點頭,沒糾纏蒼蠅會關注什麼東西的問題,隨後看著波維說道:「最後還是沒躲開。」

    「那真是抱歉了。」被比作蒼蠅的波維的致歉的話語裡沒一絲真誠,姑娘也在淡然中略露一絲笑意。

    「之前你說把我誤認成別人,是你那位迷霧之丘的戀人,格瑞塔.翡玉小姐嗎?」姑娘用手指指波維頸部的懷錶鏈,看著波維目瞪口呆的表情繼續說道:「不必驚訝,王都有很多人無事可做,對這種解悶的東西尤為好奇,他們對你的瞭解遠超你的想像,關於你是誰,做過什麼活計,有幾個情人,這些消息,在你到王都之前的半個月,舞會晚宴的姑娘們就在談論了。」

    波維點點頭問道:「你怎麼會那曲子,就是剛才那首?」

    「有什麼特別嗎?」

    波維略微解釋了一下。

    「我去過茉莉城,看過那劇目,就把曲子記了下來。」姑娘拿起琴弓,輕輕演奏,《王子與刺客》中的另外一段配樂從弦間飄然而出。

    「看,我記憶力很好。」

    「真令人驚嘆。」波維不得不佩服,只聽過一遍,沒有曲譜,竟然演奏的分毫不差,而且那技巧無可挑剔。

    露台下的庭院裡,又一輛馬車駛離了杜若莊園……波維坐在露台的護欄上回頭觀望,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

    姑娘瞥了一眼遠去的馬車,彷彿猜到了波維的心思,隨意說道:「那是夜蝠家的馬車,大概辛西婭派的暴徒又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吧,希望不是哪位爵爺遭到毒手。」

    「你不害怕?」

    姑娘收回目光,淡然說道:「對我這種不參政的女人?這些恐怖份子還沒清閒到那種地步,子彈會打在更具決定性的目標身上。」

    真是個有趣的女孩,姑娘天崩地裂泰然處之的模樣勾起了波維的興趣。

    「你總是不慌不亂的?真想看看你驚慌失措的是什麼樣子。」波維笑道。

    少女秀目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波維鬆開抓著護欄的雙手,把整個上半身伸出露台外,雙腳勾住欄杆,慢慢傾斜,直到整個身子倒垂在護欄外側,上衣和黑髮自然垂下,露出背部雪白的襯衣。這裡是三樓,樓下是方磚小路,只要波維的雙腳一鬆,年輕的伊凡.龐鷲八成就要血濺庭院了。

    桌前的姑娘只是玩味地看著大頭朝下的波維說道:「你跟外表看起來的老實木訥不太一樣呢,景色相反的世界有趣嗎?」

    倒垂在樓宇之外的波維想了想,說道:「如果我現在掉下去,你就是唯一的在場者了。」

    「你可以試試,我可以保證第二天你的事實會被公佈,沒人敢追究兇手的問題。」

    「那可真沒勁。」波維挺身坐回了護欄上。

    「你不再試試了嗎?」姑娘盯著波維,似笑非笑。

    「我們回去吧,失蹤的太久就真的失禮了。」

    臉上寫滿了鬥敗的失望,波維無奈地吹了聲口哨,抬腿要從護欄下來,

    「我還沒問你的名……」

    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

    馬廄裡一聲長鳴,那是波維的馬。

    「有人在馬廄裡!」波維猛然回頭,卻忘記了自己仍在護欄上,大幅度地動作帶動他身體一偏,勾在欄杆上的腿再無借力,整個人跌出露台,摔下樓去。

    一直觀察波維的姑娘霍然起身,伸手去拉,卻……還是晚了半步。

    天意弄人,本來一切只是個玩笑……

    -

    姑娘試圖拯救波維。

    波維企圖自救。

    兩人伸手相迎,就差一線……指尖短暫的觸碰後即分……

    突然的變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波維跌下樓去,姑娘很沮喪,呼吸沉重,將頭探出露台下望,只希望少年的命好些……一切還能挽回。

    卻看到少年背依著二樓露台的扶欄,抬頭相望,露出燦爛地微笑——抓住護欄背身翻轉到樓下的技巧難度不大,劇院裡的替身們都時有練習。

    「瞧,我還是看到了你驚慌的表情。」

    短暫的錯愕後,姑娘第一次露出了毫無保留的笑容,放鬆後的姑娘身體伏在護欄上向下凝望,那美麗讓波維如沐春風。

    「你的馬兒很聽話,不過和他的主人一樣都是騙子。」

    「不是蒼蠅的嗎?這可是條下樓的近路。」

    「有不等女士獨自離去的紳士嗎?」姑娘向下笑問。

    「和你一起出現在二樓?我可不想和其他蒼蠅打架。你下來後我請你跳舞,算賠罪吧。」

    「膽小的蒼蠅可沒機會。」姑娘說道。

    「真的?要打賭嗎?」

    姑娘又被逗樂了,「你比看起來狡猾得多,托你的福,這個晚上不那麼無趣了。」

    「我也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依靠著各自樓台的護欄,一個仰望星空,一個俯瞰庭院,時而對望,時而歡笑,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

    波維看看表。「我得去進了,薩姆估計急壞了,一會見。」

    「嗯。」姑娘頷首。

    波維整理了下弄亂的衣著,確定沒什麼不妥後,緩步走會了會場。

    他心情不錯,突然覺得,今晚的一切……好像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0
第五章 不在場者

「玩牌?」

    波維有些奇怪,這位有些小孩子性格的愛斯特爾伯爵夫人專程等在寬廳門口,為的就是等自己玩牌?

    「對,大家等了好久了。」愛斯特爾不由分說,拉著波維的胳膊就向偏廳的休息室走。

    從露台回來剛才波維一直站在舞池邊上。現在回頭觀察舞池周圍,很遺憾,還是一無所獲。

    「夫人,我對牌不是十分精通,是不是可以考慮其他人?」

    「非你莫屬。」伯爵夫人不給波維辯解的機會,腳步一刻不停。

    如果按照愛斯特爾的丈夫算,這位年輕的伯爵夫人也算是自己的長輩了,直來直去中帶著些許任性,有點像埃莉諾,被拉著的波維不好拒絕,只好對薩姆說道:「替我招呼下客人,如果有人找我,告訴他我陪愛斯特爾伯爵夫人玩牌去了。」

    休息室裡的人不少,都圍繞圓桌坐在各自的沙發上,剛才露台上和自己交談得很愉快的那位漂亮非常的女士就在其中,這讓波維覺得有些好笑,枉費自己在舞池邊上轉悠了好變天。姑娘看見自己後微微頷首,沒什麼表情。她左側是一位不認識的姑娘,和波維年齡彷彿,愛斯特爾坐在了不認識姑娘身邊的空位上。其他人看見波維後,也簡單致禮,算是打了招呼,此時波維才知道愛斯特爾伯爵夫人那句「非你莫屬」是什麼意思——房間裡幾乎都是年輕人,除了侍者外的男性波維都認識,在他斜對面,就是之前喝了不少酒來找人的王子殿下。看來是找到了,他就在露台上那位的右側。王子身邊是位微笑著的健壯男士,此時也盯著波維看,波維從徽章認出他就是那位在名單裡卻一直沒出現的沃倫.灰藍,亞歷山大.灰藍大公的繼承人。波維右邊這位目光友善的傢伙……呃……這不是在窗邊和安東尼.鸝瑞的孫女熱吻那位嗎,老薩姆告訴自己他叫文森特.雕目,是威北總督格林頓的愛子,常年呆在王都,有名的花花公子。波維的左邊是道格拉斯侯爵的侄子,叫盧克.禽智,侯爵沒有兒子,爵位十有八九由他繼承。

    雖然只是年輕人的娛樂,不過即使在王都,有資格上這一桌的人也不多。是自己父親特意安排的活動?應該不是,老公爵沒經歷關注年輕人之間的交流,波維坐在空位上,有些頭痛,不知道是玩什麼牌,祈禱不要耍得太大,假如輸不起,這種名目,要是老薩姆不給支出,當著這麼多人面子上可過不去。

    「除了龐鷲先生其他人都是老面孔了,由我替大家介紹下。」

    花花公子文森特.雕木自報姓名後依次介紹,波維逐個見禮。原來那位不認識的姑娘是灰藍大公的愛女,娜白.灰藍,沃倫.灰藍的妹妹。姑娘致禮時大方地打量著波維,眼神中頗有些好奇。

    「愛斯特爾夫人您認識,至於這位小姐——」

    引見到露台姑娘的時候,文森特.雕木停了停,笑著對波維說:「龐鷲先生可以猜猜,難度不大。」

    在王都有資格坐上這個桌子,在這個年紀並且擁有這種美貌的女人不多,結合對名單的印象,一個名字呼之慾出。

    「利維亞桑.棲鳳小姐?」

    波維詢問,無人反駁,棲鳳小姐也沒什麼表示,一副對牌局沒什麼興致的模樣,不知在想些什麼。

    波維心中一聲嘆息——真的是她,在波維心裡卻隱隱期待另外任何一個名字。

    有王子在場的場合不是很放得開,大家隨意交談了幾句,波維讓侍者上了些飲品和點心,牌局很快就開始了。賭注確實不小,100金盧瑪一局。波維說自己不擅長打撲克牌是真的,但不擅長和不會是兩回事。波維不愛玩牌,在公平公正的情況下波維的牌技稱不上出眾,至少沒有斜對面那位把幾局內的出牌都記在心裡的本事,不過他有自己的辦法。

    玩法很簡單,比大小,波維小輸了幾把,空閒之餘波維偷偷觀察賭桌上的諸人,似乎關係並不複雜,至少看起來比當前的牌面更明朗——王子殿下褐倫.灰藍以及盧克.禽智都是棲鳳小姐的仰慕者……通過他們慇勤的態度,波維猜了個大概。身邊這位花花公子對灰藍小姐似乎更感興趣,而這位娜白小姐只對打牌很投入,牌技高明,時有大手筆下注之舉,很有賭徒的風範。利維亞桑.棲鳳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幾局過後,沒什麼大波瀾,王子贏得最多,看起來很高興,波維小輸,還勉強承得起,灰藍兄妹略贏,伯爵夫人輸得最多,但無關痛癢。文森特平,棲鳳小姐和盧克.禽智也在輸。

    注意到一個現象後,波維輸得少了——發牌手是文森特帶來的侍者,沃倫和王子殿下都認識這個叫馬庫斯的傢伙,他洗牌很有技巧,波維非常熟悉這種套路,唐納德在茉莉城開設的賭場裡養了好幾個這樣的人,目的是保證賭場不會變成取款行。而文森特手下這個發牌手的職責似乎是維持王子殿下的好心情,波維心裡笑了,王子殿下大概還認為自己的牌技不俗呢。時不時還和身邊的人說笑幾句。

    「龐鷲先生,聽說您之前生活在茉莉城?」沃倫.灰藍輸掉了這一局,放下手中的牌,微笑問道,其他人也將目光集中到波維身上。

    波維也輸掉了,放下牌應道:「您說得沒錯,灰藍先生。」

    「我聽說您出生在劇院裡,和一幫戲子生活在一起?」盧克.禽智適時話,表情誠懇,讓波維有些噁心,此時利維亞桑小姐也棄牌了,頗有興趣地看著波維。

    還是來了,哪都有這種人,波維心中嘀咕著。

    「這是謠言。」波維反駁,眾人一愣。

    「我小時其實生活在茉莉城的白樺巷貧民窟,如果您有興趣,我可以帶您去參觀,請您吃當地最富盛名的美食,不過事先您得準備好止瀉藥。」

    波維說完,大家大笑,繼續接牌。

    「謝謝龐鷲先生的美意,這種美食大概只有您能承受得了,鄉下戲子們過著怎樣的生活,眼下收入怎樣?他們難得有這樣一擲千金的機會吧。」

    沒完沒了,波維有些不高興。

    「鄉下人的生活很樸實,靠勞動和手藝生活,生產納稅,自食其力,他們為自己驕傲。」波維從容地應對。

    「這真是鄉下人的美德。」盧克.禽智應道。

    「茉莉城這種鄉下地方,供稅也在逐年增長,是您的家鄉,您叔叔管理的蘇鐵堡的2倍,我想做為您叔叔的副手,您對稅務狀況一定很瞭解。」波維繼續說道。

    突然被反問的盧克.禽智有些尷尬地點點頭。

    「哦,我記錯了,去年是3倍。」波維一拍腦門。

    「撲哧。」——始終低頭拿牌的娜白.灰藍小姐樂了,王子也皺了皺眉,盧克.禽智不笑了,當著王子的面,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瞪了一眼自己妹妹,沃倫.灰藍伯爵笑著轉移話題:「龐鷲先生剛到博灣,可能對這兒還不瞭解,眼下有些破壞份子鬧得很凶,雖然掀不起多大風浪,不過波維先生出門也要注意安全。」

    灰藍此話出口,牌桌上的氣氛有些緊張,文森特的小眼睛來回亂轉,誰都知道兩家水火不容的關係,這算威脅?太明目張膽了。

    「有時候身邊人比所謂的破壞份子更危險呢。」不等波維回答,一直沒有開口的棲鳳小姐扔下手中的牌,輕聲說著,這局她也棄了。

    「輪到誰了?」王子殿下有些不高興,沉聲問道。

    灰藍伯爵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拉話:「棲鳳小姐說得對,大概也有潛藏在博灣王家貴族中的破壞份子,也得提防。」

    「我們也有些日子沒在一起了,說起來……好久都沒見過那位先生了,今天只有他不在場。」文森特轉移話題,這局他贏了。

    王子也說道:「是說盧克的那位朋友吧,萊瑞拉夫人去世後就再沒看見他。」

    盧克.禽智想了想說道:「我也很久聯繫不到他了。」

    「每次他都輸,真奇怪他為什麼那麼有錢,伊凡先生的牌技比他好多了。」說話的是娜白小姐。

    「你們說的是哪位先生?」聽到這裡波維有些上心。

    「以前經常在一起玩牌的先生,萊瑞拉夫人的兒子。你今天補的就是他的缺。」伯爵夫人解釋給波維聽。

    「萊瑞拉夫人也是怪人,爵位不高,但是不管什麼場合她都在受邀名單裡,夫人從不出席,都是由他的兒子代表。」娜白小姐收了扇子,棄了牌。

    「而且我父親也很尊重這位夫人。」灰藍伯爵補充道。

    「你們說的這位先生叫……」

    「時間不早了,結束今天的牌局吧。」利維亞桑小姐似乎沒了性質,打斷了波維的話。

    王子掏出懷錶看了看,點點頭。「老規矩,最後一局定輸贏,底金五千。」

    波維嚇了一跳……公爵持家很嚴,他確實拿不出這麼多,索著是不是應該尿遁去跟薩姆談談,想想自己身為主人,也真夠窩囊的。不過波維改變了這個想法,因為最後一局賭得很大,用了一副新牌,大家輪流洗牌,最後一位是自己。

    波維突然想起格瑞塔小姐,每次劇院裡有人玩牌的時候,漂亮的姑娘總會板著臉說禁止,這次自己不單賭了,還賭得很大,並且將要……嘿,原諒我吧,這牌局本來就不公平。

    「等等。」

    波維洗好牌,發牌手剛要接過,又被棲鳳小姐阻止了,波維心裡一驚,雖然只要洗牌的過程沒被抓住,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輸了一晚上,我可不相信你的發牌手給我帶來的運氣。」棲鳳小姐依舊是那副似笑似不笑的面容,但不可否認,很是迷人。

    原來被看出破綻的是文森特的發牌手……波維長出一口氣,聰明女人惹人喜愛,不過女人太聰明總不是好事吧。

    「也對,那由棲鳳小姐處置吧。」沃倫.灰藍接過牌,討好地交給了利維亞桑。

    而棲鳳小姐從灰藍手裡接過,起身交給了王子帶來的侍者,隨後對大家說道:「我想由殿下的人發牌最公平。」

    牌到8家,每人兩張。

    由王子的侍者發牌,順序就從王子開始,這干擾了波維洗牌的小花招,本應到波維手裡的牌到了灰藍伯爵手裡,這是波維最不想面對的一個人。

    不過波維確笑了,因為遊戲變得更有趣了。

    -

    對於年少的波維,格瑞塔曾經這樣評價過——與英俊的小臉和老實的外表截然不同,那孩子聰明、執著、敢冒險並且自負。

    這話是對唐納德說的,時間就是在波維初戲不就之後,唐納德對這評價思考良久,最後苦笑點頭——那時候原刺客的扮演者還在家裡養傷呢。

    -

    利維亞桑小姐掀開牌角,很失望,非常乾脆地放棄了,五千本金沒有了。

    娜白小姐沒看牌,加了一千,十足的賭徒。

    伯爵夫人看過牌,略微猶豫,也放棄了。波維心裡有數,她的牌是最小的。

    討厭的盧克看了看牌,沒退出,由於娜白小姐沒看牌,他跟著加了兩千。

    波維沒看牌,跟了一千。文森特利索棄了牌,那份速度讓人覺得有些好笑。

    灰藍伯爵看了牌,面帶微笑,表情讓人難以捉摸,也跟著加了兩千。

    王子殿下看了看牌,也退出了。

    至此只剩下四個人,娜白小姐還是沒看牌,又加了一千,這已經不是賭徒行為了,瘋子才會如此。波維覺得有趣,不明白她這份自信哪裡來的,因為其實她牌比自己小。盧克猶豫了良久,跟了兩千,波維不怕,對手並不是他們,沒看牌也跟了一千。

    沃倫.灰藍盯著盧克看了看,這次沒有跟,微笑著棄牌了,真是沉得住氣的傢伙,波維至此鬆了一口氣,灰藍伯爵的牌最大,但是波維賭他第一輪會棄,伯爵手裡的牌是最大的沒錯,但卻是一張『國王』和一張『9』。但是他第一輪沒有棄,仍在觀察,或許這點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剩下了三個人,娜白小姐是個瘋子,不能用常理判斷,讓波維有些不解的是之前表現得謹小慎微的盧克此時竟然如此瘋狂,盧克看了牌,波維知道那是『皇后,4』,不算大,兩家沒有看牌,按理說有一個人大過他的可能性不算小。

    第二輪過後,賭注的總數超過了五萬,必須強制開牌,波維覺得有些無趣,他不介意上限再高一些,為以後的賭資做些積累也是不錯。王子殿下和灰藍公爵也一副異常感興趣的模樣,兩家沒有開牌,變數很大。

    『國王,7』

    看到波維率先打開的牌面,眾人唏噓不已,新來的伊凡.龐鷲今晚是要輸了。而波維只是安靜地等待盧克掀牌,有波維看著他很難做什麼手腳。

    盧克也算鎮靜,第一張是『4』,不出波維所料。

    第二張……

    第二張!

    還是『4』!

    竟然還是『4』。一對『4』。

    盧克一副居高臨下審視鄉巴佬的樣子瞧著波維,那得意溢於言表。

    棲鳳小姐搧動著睫毛,一雙深邃幽黑的眼睛盯著桌面,目無表情。

    灰藍伯爵整了整領結,微笑不語。

    文森特拍著波維的肩膀搖頭嘆息。

    波維有些傻了,關鍵時刻尤其冷靜的他外表沒什麼變化,心裡可是驚濤巨浪,輸錢只是一方面,雖然受過窮,但波維對錢不是那麼重視。波維捉摸不透的是盧克的牌是怎麼被換掉的,什麼時候?怎麼可能?自己一直盯著他,他沒機會。

    波維轉頭,正對上沃倫.灰藍的視線。後者嘴角上翹,平和友善地看著自己,卻激起波維一身冷汗。

    真見鬼!

    被算計了。

    就是那時候!這傢伙討好利維亞桑的舉動是故意的,掩飾得很好。

    波維面帶微笑回視灰藍伯爵,心裡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敗了。從頭到尾自己的舉動都在對方掌握之下。這種程度的失敗讓波維很沮喪,如果沃倫.灰藍是敵人,無論戰場還是情場,這失敗足以致命。

    認賭服輸的風度總要有,波維在想從老薩姆那裡預支多少才夠償還賭債。

    「龐鷲先生,由於我父親先行離去,你不介意遣馬車艘回莊園吧?」對利維亞桑來說波維輸了後,賭桌上沒有值得她關注的事情了,那意思是給波維機會送她回去,波維笑著應了,叫侍者備馬。

    王子殿下有些鬱悶,責怪上帝為什麼他和伯爵夫人是順路呢,而不是棲鳳小姐。

    「這就走了,不看我的牌了嗎?」被遺忘的娜白小姐輕敲桌面表達自己的不滿。

    眾人才想起來,這局的勝負還沒見分曉呢。但對早知道底牌的波維來說,沒任何意義,娜白小姐的『皇后,10』本來是大過盧克的,當然是在盧克換牌之前……

    盧克緊張地盯著灰藍小姐的牌面,只有對方是大於4的對子才能贏自己。

    第一張是『10』沒錯。

    第二張輕輕地翻過來……

    呃,還真是戲劇性的一幕。

    如果這個年代有相機,截取這一幕,還會看到很多戲劇化的表情。

    全場半天沒人說話……彷彿都呆滯了。包括波維和灰藍伯爵,以及他的妹妹牌主娜白,都呆立無語。

    波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開始檢討自己的行為,不該小瞧這些整日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這哪裡是牌局,分明是手法的比拚。

    是另一張『10』?

    呃……不是。

    那是一張廣告牌,不應該出現在比大小的遊戲裡——就是撲克牌開封后正面的第一張,牌上還印著『博灣城南造紙廠優質出品,質量保障!』字樣。

    眾人將目光望向文森特的侍者,後者很是委屈,一臉無辜和茫然——新牌是他開封的。

    -

    根據規則,此局無效……

    而波維想不到的是,今日賭桌上這些牌手,就是若干年後博灣錯綜大局的當局者,而那時的結局,敗者再無機會。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0
第六章 諾言的代價

    雕刻著杜若花紋的馬車走在博灣城外平整的路上,市郊一般不會架設奢侈的煤氣燈,只能靠微亮的馬頭燈照亮前路,夕顏莊園也在城西,離杜若的路途不算遙遠,大約40分鐘路程。

    車廂裡空間不大,飄蕩著淡薄女士香水的清香,波維望著一身白色長裙落地的利維亞桑.棲鳳小姐有些出神,這是一種正常人難以抗拒的魔性美。

    姑娘手拄窗棱望向窗外,白天這條路兩側綠草如茵,景色秀麗,到了野外一切都被漆黑遮蓋。波維瞧姑娘一言不發,似乎在想心事,便也將目光投向了自己這邊的窗外。

    「在想什麼。」姑娘不曾回頭,輕輕問道。

    「我在想,難得的機會,是不是該讓尼古拉斯把車速放慢些。」波維盯著黑夜,平靜地回應。

    「那你不如換輛空間小點的馬車。」

    「嗯,下次一定,單人馬車更合適。」

    兩個人聲音平淡,面向相反,如果過濾掉調笑的話語,那姿態倒像是剛剛吵了架的情侶。

    「在想最後一局牌吧?自負的小子。」姑娘嘴角微動。

    「嗯。」

    「娜白小姐在賭桌上很單純,灰藍和禽智是一夥的。」

    「嗯,看得出來。」波維回應。

    「該說你是傻瓜好,還是勇敢好呢,公爵家真是闊綽。」

    波維一愣,隨即問道:「你是說,你們平時不會下這麼大的注?」

    「從來沒有過,這賭注專門為你準備的。」姑娘轉過頭來,看著波維似笑非笑,這種她獨有的招牌表情總是讓人沉醉入迷。

    「真不賴的歡迎方式。」波維苦笑。

    姑娘輕抖手腕,一張紙牌戲法般憑空出現在姑娘潔白修長的指間。

    「拿去,所謂的紳士和淑女一樣會。」棲鳳小姐將牌遞給波維,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戲弄我的代價,現在扯平了。」

    波維接過看了看,盯著姑娘秀美純淨的面孔看了好久,車廂裡朦朧燈光在姑娘烏黑的長發間映出流光溢彩。

    自己手裡正是那張本應該出現在娜白小姐手裡卻變成廣告牌的黑桃『皇后』——包括灰藍伯爵在內,所有人都被戲弄了。

    「收好那張牌,可以當成我莊園的拜見帖。」

    -

    「假如有一天,遇到了自己所傾慕的人和事物,分清理想和幻想的界限後,別猶豫,對理想全力追逐,對幻想,敬而遠之……」

    -

    呆了片刻的波維嘆了一口氣,坐直身體,表情嚴肅地說道:「利維亞桑.棲鳳小姐!」

    「怎麼了,伊凡.龐鷲先生?」姑娘微笑回應。

    「您可以叫我波維,我更喜歡波維.情歌這個名字。這不是重點,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唐突,也許遭到您的取笑,會讓您覺得我有些不自量力,但是發自我真心,而且我發誓從今以後,我波維.情歌,對棲鳳小姐的所言所行,絕不違心。」波維調整了一下語氣,補充說道:「從在露台上看到您,就讓我覺得十分親切,有別於其他人,這是真心話,我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我當然同樣驚訝於您無法形容的美麗,這些交織的情緒驅使我如此衝動……利維亞桑.棲鳳小姐,不管您如何看我,從今天開始我會正式展開對您的追求,直到您接受我為止。」

    「那格瑞塔小姐怎麼辦?」姑娘笑問。

    「她是我的導師,我尊重她,不是你所想像的感情。」

    車廂裡的雙方沉默下來,只聽得到馬蹄和車輪碾過路面的聲音,波維直視對方深邃的雙眸,做好了面對任何反應的準備,等待對方回應。

    利維亞桑收斂了笑容,區別於剛才兩人之間的調笑,她從波維眼中看到了認真,姑娘並沒有不知所措,只是靜靜地注視了波維一會,視線微垂……

    「充斥權謀交易,複雜動盪的王都,在這裡波維.情歌先生是個純淨的人,做著單純的事,不是個討厭的人,儘管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棲鳳小姐輕輕開口,聲音柔和堅定。「也因此,如果情歌先生您能收回您剛才的話,不要試圖染指我的愛情,我,利維亞桑.棲鳳發誓,終生誠心以對,珍惜並呵護彼此的友情,直至永遠……」

    等了許久,波維沒有回音,利維亞桑輕嘆一聲,說道:「叫馬車停下,陪我下去走走。」

    車伕的座位上坐著尼古拉斯和棲鳳家的侍者,就是波維在三樓房間裡看見的那位老人,兩人驅使著馬車慢慢跟在前方少年少女的後面,保持了一定距離,以便不打擾主人的交談。

    前方的兩人沿路而行。

    寂靜的夜晚下,走在林邊,少年提燈,替身邊的少女照亮前路。黑色的長發黑黑的雙眸,纖細的高挑的身材配上落地的潔白晚裝,即使沒有陽光,姑娘依舊光彩奪目。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少年脫下上衣,姑娘擺手表示不需要,隨後說道:

    「『利維亞桑』是個男名,教典神話中的水蛟,兇猛強大,令人畏懼……我父親一直希望我是個男孩。我不避諱您,他從前是辛西婭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始終難忘辛西婭的遺志,如今你父親和灰藍大公互相仇視,算計彼此,傳統派的辛西婭勢力趁機作亂,製造禍端……他經常哀嘆,我們如此奢靡腐落的生活還會維持多久?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或許國家就在崩潰的邊緣。」

    「我父親曾嘗試把國家的走向拉回正軌,但他失勢了,如果我是個男孩,也許就能繼承他的使命……他一定很失望。做為一個女孩,儘管地位如我,並且有一個開明的父親,但早晚會被當成政治婚姻的籌碼交換出去,依靠並支持一個強大的男人,盡我最大的努力改變國家衰敗的歷史走向,這是我的命運和責任,無可逃避。」

    姑娘幽幽地說著,彷彿講述別人的故事。

    「父親對此十分愧疚,我已有所覺悟,為此我將不遺餘力,但我也是個女孩……也嚮往同齡人嚮往的事,渴望自由快樂,還有很多沒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地方想去,在婚姻來臨之前……」

    說著姑娘恢復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波維有些難過,姑娘的理性如堅實堡壘般將片刻的感性包裹其中,為什麼重任都壓在一個年少的女孩身上,身不由己成為政治的傀儡,木偶般完成一件件心願以外的決定,誕生下一個辛西婭.蒼鷺一樣的悲劇?

    「所以你總躲著他們?」

    「我本不想參加這種宴會……」姑娘頷首作答:「再告訴你個秘密,沒人知道,其實的我年齡比你們聽說的要大些,父親有些著急了。」

    「大多少?」

    隱瞞年齡這有什麼意義嗎?波維奇怪。

    「你真不禮貌。」姑娘拒絕回答,繼續說道:「我的丈夫應該就是今天參與牌局的男士們中的一個,以身份來說,可能成為公爵繼承人的你不算自不量力,不過你的太低了,如果你早出現幾年……現在領先的是沃倫.灰藍,年輕一輩中他參政已經有些年,經過淬煉,聰明穩重。而且毋庸置疑,他是亞歷山大公的親生兒子,我父親很看好他。」

    這種直接的說法讓波維有些難堪,但不至於動搖意志。

    「您父親喜歡誰現在的我無法左右,關鍵是你的決定。」

    「自負的傢伙。」姑娘笑了,以戲謔地口氣說道:「最終的決定權在我,但即使拋去政治因素,你也不曾領先,不過你有五年時間去改變我的看法,你可以盡情施展你的手段。」

    晚風吹過短草地,聞得到郊外獨有的清新,林邊波維在原地沉默,姑娘獨自前行……片刻後,少年追上前去,並肩而行,少年望著前路的黑暗,靜靜對姑娘說了句用盡一生去兌現的諾言——

    「我會帶你遠離這份悲哀,讓你甘心情願放開一切紛紛擾擾與我一同離去……」

    -

    杜若的馬車繼續駛向夕顏莊園,一路上兩人沒有再交談,直達府邸。

    夕顏館的大門前,利維亞桑輕扶波維的手下了馬車。

    波維目送姑娘秀麗的背影,臨到門前,姑娘半回身,露初側臉與波維對視了片刻。

    「波維,既然我這麼稱呼你,做為交換,你可以叫我以前的名字——」

    「利維婭。」

    波維靜立,直到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夕顏館的大門之後……片刻未動。

    一幅幾乎忘卻了的記憶片段映在波維腦海中——茉莉港海灘的礁石上,英俊挺拔的男子在夕陽下用心地描摹著,畫中是一個唯美女子的側臉。

    長發及肩,洞徹深邃的眼神……

    「這幅畫,我畫過幾千張。」

    「即使刨除政治因素,你也不曾領先。」

    ……

    獻給,利維婭。

    -

    波維趕回杜若館之後,把所有服侍的僕人統統趕出房間,波維翻找自己的書櫃,取下從迷霧之丘帶來的琴譜。那時候為了湊錢買這本多位樂曲名家聯手鑄就的限量書籍,波維和加里好幾頓都沒有吃東西,到手後歡天喜地。窮人的日子就是這樣,辛苦但是單純快樂,總能為小小願望的實現感到欣喜若狂,然後再稍稍地提高自己的要求,期盼下一個理想的接近。當不再需要拚搏,一切觸手可及之後,卻遺失了當初那份期望和激動,再也尋不回來。

    快速地翻閱著書頁,一張摺疊過的畫紙滑落而出,波維拾起,畫中的女子不可捉摸的目光猶如實質……

    波維走到壁爐邊。

    爐火旺盛,火苗躥跳,發出噼啪的響聲。

    抬手要將畫頁丟進壁爐,手停在空中,猶豫了片刻,最終又將它放回琴譜,完好地放回了書櫃。

    隨手將枕頭甩在地上,波維一頭栽倒在鋪著天鵝絨的大床上,呼吸有些急促。

    自己是怎麼了?

    波維自問。

    對埃莉諾小姐也好,格瑞塔小姐也好,哪怕是莎拉.榴石乘馬車離去的屈辱一刻,自己都從來沒有這麼大的感情起伏,不會這麼失態。自己第一次見她…… 心底的衝動如掙脫牢籠的野獸般不可控制,露台上相見那時起,波維就想靠近她,瞭解她,感知她所想,行她所願。如同中了魔法,像鐵屑磁石一樣被對方牢牢吸引……

    還有雨果.灼熱。這個情痴到癲狂的人。他到了迷霧之丘,給自己帶來危險,然後又不負責任地消失了,當自己以為今後的生活和他不會再有交集的時候,卻陰魂不散。

    波維翻過身,望著天花板的圖案,異常煩躁。

    -

    有種感情叫做嫉妒……波維此時才真正體會到。

    -

    第二天一早,波維趕到公爵府,公爵在上次的書房裡見了他。

    「你這麼早來找我讓我驚訝,我以為你永遠不會主動到我這裡來。」公爵和藹地對波維說道,父子倆之間總有一種隱隱的隔閡,心知肚明,都不說破。

    「公爵大人,您是否可以交代我些事情做?」

    「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種想法?」公爵一怔,問道。

    「我不習慣不付出就這樣被人養著,而且我無所事事太久了,並且認真考慮過,總要做些什麼。」

    「那你想做些什麼?」公爵點頭,點燃了自己的煙斗。

    「從政或經商都可以……只要能幫上您的忙。」

    「你很上進,值得稱頌的品質。」公爵讚許地拍了拍波維的肩膀,繼續說道:「不過這些事反而不著急,眼下有另外一件事情急於處理,這是個機會,對你也是個鍛鍊。」

    「跟昨晚的事情有關係?」

    波維問道。

    老公爵驚訝地打量波維,上上下下仔細將波維看了個遍。

    「很棒的觀察力,不愧是龐鷲家的人。」讚許過後老公爵對波維做了解釋。

    「我想你聽過辛西婭派這種說法,以前本來是指繼承前女王辛西婭意志的保守舊臣,國王登基以後,多數都被奪取了爵位。」

    波維表示理解,不過他聽到更多的是當初自己的父親——眼前這位大公爵倫道夫.龐鷲血洗王都,迫害舊臣,輔佐亞伯拉罕上位的論調。不少辛西婭舊臣家破人亡,再沒有人敢在公開場合自稱繼承辛西婭的意志。後來一些居心叵測的傢伙集結起來,自稱辛西婭派,勢力分佈威爾萊特全境。他們藏匿於人海之中,行事隱秘,作亂破壞,行刺報復,打的是還威爾萊特正統的口號,行的是恐怖分子所為。目的,是顛覆王朝政權。

    亞伯拉罕上位後有很多奇怪的舉動,首先他確實曾大量屠殺迫害辛西婭留下的忠臣鐵衛,不過他卻沒有全盤否定辛西婭.蒼鷺的功績,一些以辛西婭.蒼鷺為背景的書籍和戲劇反而越發流行起來,否則像迷霧之丘這種劇院,早就關門了。亞伯拉罕不承認這些四處作亂的人是辛西婭派,稱他們為『破壞分子』。

    「這幾年,他們雖然有所收斂,但我知道他們蓄謀得更大,我一直致力於揪住這些傢伙的尾巴,找出他們運作的根本和規律,是誰在背後聚集並支撐他們……兩天前,一直調查這事的雲雀伯爵死了,我想他死前一定查到了什麼。」

    老公爵面色惋惜,一抹哀傷掠過,那是他的老朋友了。

    「破壞份子干的?」

    公爵點點頭,拿過紙筆,很快寫好了一封信。

    「拿著這封信去找雷歐.夜蝠,昨天你見過這位子爵。他會對你有所安排……」

    波維接過信,想起了雷歐.夜蝠是誰——國王的密探頭子。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1
第七章 孤注一擲

要說起國王的密探,能追溯的歷史可不短,幾百年來不管誰當權,他們始終活躍在陰暗的角落,處理的都是敏感棘手或者見不得人的工作。這種人,就像下水道裡的蟑螂,平時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很難找尋,一旦聞到腐臭的味道就蜂擁而至,數量絕對客觀。他們被賦予的稱呼更是千奇百怪——

    密探自詡『哨鷹』。

    權貴皺著眉頭稱之為『臭蟲』。

    富商捂著口袋叫他們『餓狗』。

    治安廳的警察咬牙切齒地罵他們『竊功賊』。

    老百姓……老百姓往往分不清他們和警察有什麼區別。

    密探的職責有幾種,工作性質和重要性都有不同,權限大的能調動地方治安廳警察甚至守備隊憲兵,他們中有專門混跡於人群負責打探消息的,也有執行各種刺殺保護任務的。遠的漂洋過海做臥底,近的混在王都民眾之中當奸細,平時打雜掃地,重要人物講話時帶頭鼓掌,裝成貧民上台獻花,歌頌國王新政煽動民眾情緒……呃,這是亞伯拉罕登基以後增加的新內容。

    咳咳,總之密探的工作內容很雜,其中也有伊凡.龐鷲這種坐在王都中心情報廳房間裡發呆生悶氣的純擺設……

    情報廳坐落在龍翼菊堡的背後,以前是一座美術陳列館,又名石竹館,後來被情報廳以這裡交通便利方便信息傳輸為由強佔了。

    雷歐.夜蝠並沒有因為伊凡.龐鷲的姓氏而對波維另眼相看。

    波維前來報導的時候,瘦高的夜蝠子爵正表情嚴肅地站在椅子上擦拭自己辦公房間的玻璃,並謝絕波維幫忙。波維等了好久,直到玻璃擦得一塵不染,晶瑩剔透。子爵說這樣他就不會放過窗外任何一個細節,夜蝠子爵親歷親為的精神讓波維佩服。不過夜蝠先生很快又拉上了漆黑厚重的窗簾,點燃了蠟燭,房間裡的氣氛像極了乞靈室……理由是他不想成為狙擊的靶子。波維糊塗,那他把玻璃擦那麼幹淨幹什麼……

    波維出示了公爵的信件,子爵帶上眼鏡藉著燭光瞧了半天,又站了起來,『唰』的一下拉開剛拉上不久的窗簾。

    「房間太暗,看不清字,哦……是公爵大人的筆記。」

    ……

    子爵粗略地瀏覽了一遍,看完後隨手扔在一邊,想了一想似乎覺得不妥,拿起信放在燭火上點燃,扔在了陶瓷煙灰缸裡,信紙化成了灰燼,然後盯著波維問道:「瞧我這記性,公爵大人的信裡說什麼來著?」

    ……

    「公爵大人讓我到您手下聽令,輔助你抓捕破壞份子。」

    子爵的神經質行為讓波維心中密探的神秘形象大打折扣,波維甚至懷疑他是故意的……昨天晚宴他比這正常得多。

    「哦,對對,不錯。」夜蝠先生立刻點頭,開始翻抽屜,一陣灰塵撲面,也不知道多久沒清理了,他找出一個舊的發黃的徽章扔給了波維後說道:「隔壁的房間歸你,你可以到樓下隨便挑一個副手。對了,別挑女的,她們經過訓練,勾人的本事厲害著呢,容易出問題。」

    ……

    「子爵先生,接下來我做什麼?」波維問道。

    「隨便做什麼都行。」

    「我是說從哪……」

    「哦!上午別去賭場,我剛從那裡出來,總督大人在那裡,被他看見就不好了!」子爵非常嚴肅認真地提醒。

    ……

    如果不是他瘋了,就是他想把我弄瘋,波維這麼想。

    昨天他看見大院的飼養室裡有幾隻鴿子,別人告訴他這是傳遞情報用的信鴿。波維從沒見過,非常好奇地帶著兩隻騎馬而去,跑出10里打開了籠子放飛。

    結果直到今天他也沒見到那兩隻鴿子。

    波維懷疑,難道情報廳養的都是肉鴿?

    這也太荒唐了……

    所以波維在情報廳的建築裡度過三個百無聊賴的下午。他的身份現在相當於哨鷹隊長,在地方的情報廳這可是能調動治安廳警察的了不得的大官,但在王都,實際上沒什麼實權,隨便進哪個房間都能看見這種官銜。

    要不要和公爵談談這事?不行,那顯得自己太無能了。

    「夜蝠子爵總是那個樣子嗎?」波維坐在房間裡,用手指敲打著桌面,問自己從樓下找來的副手。

    小夥子比波維大兩歲,叫鮑伯,看起來很伶俐的樣子。

    「龐鷲先生,您說哪個樣子?」小夥子討好地問。

    「叫我伊凡就好,你沒覺得夜蝠子爵有些不正常嗎?」

    談論到自己的上級,小夥子顯得很靦腆。「子爵大人很嚴肅,我們很少接觸到他,更很少跟他談話。」

    波維表示理解,既然夜蝠子爵先生不能依靠,那麼萬事就得自己解決。

    昨天他在停屍間看過了雲雀伯爵和他車伕的屍體,都是正面左胸中彈,死得很乾脆,證明殺手的槍法很高明,伯爵的襯衣上,用血書寫著『辛西婭意志』字樣。

    雲雀伯爵去北方暗訪,調查可疑的線索,回來後也並不張揚,在家呆了幾日。如果說雲雀伯爵發現了什麼,現在應該已經暴露給情報廳的人了,可是包括夜蝠子爵在內的密探們一無所知,或者他們知道了些什麼不願意告訴自己?

    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雲雀子爵無法確定的自己的調查結果是否屬實,或者發現十分驚人,和某種大人物扯上了關係,隨便透露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在證據確鑿之前,伯爵保守了秘密,只有少數人知道。如果是這樣,也能解釋夜蝠子爵對自己敷衍的態度了。

    「鮑伯,我想要雲雀伯爵威北出行的全部資料,他都去過哪,停留了多久,見過誰,越想詳細愈好。」

    鮑勃一聽,苦著臉說道:「這可是個麻煩事,沒有夜蝠子爵的同意,恐怕很難弄到手……」

    「那他回博灣之前各城旅店的住宿者登記名單呢?」

    「這也很難,幾乎不可能。」鮑勃搖頭。

    「沿途馬站的草料供給記錄呢?」

    「鎖在子爵大人的機密櫃裡。」

    ……

    「您還想要什麼其他的嗎?伊凡……先生?」鮑勃小心試探地問道。

    「我想要……出去透透氣。」波維無奈地回答。

    -

    尼古拉斯牽馬跟在身後,波維漫無目的在街上閒逛。

    如果格瑞塔小姐在,她會怎麼做?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

    從送利維婭回去的那晚開始,波維就有些急躁,他當然明白密探們搜索多年也始終找不到頭緒的破壞份子組織不是那麼容易被揪出來的,波維只是厭惡這種不上手的感覺,公爵對自己的能力不信任,夜蝠也在敷衍。如果能揭露破壞份子的陰謀,這對波維來說無疑是一大助力,現在波維在情報廳是個閒人……有他沒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自從亞伯拉罕登基到現在十幾年,破壞份子也在暗中潛藏了十幾年,密探更追蹤了十幾年,卻找不到任何有實質價值的線索。這夥人的形動目的很難把握,嚴格來說也沒做出什麼危害百姓安危的舉動,不曾炸橋毀路,也沒有大肆屠殺,要說最大的破壞結果,就是針對王國高層人士的刺殺……雲雀伯爵是這6年多來被刺死的第11個。博灣的王侯們當然震動,沒人願意提心吊膽地過日子,誰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死去的這11人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輔佐亞伯拉罕登基的功臣,所以這些破壞份子自稱繼承辛西婭意志也不是沒有道理。

    亞伯拉罕對這事異常重視,已經連下三道命令督促倫道夫公爵追查兇手,找出主使者。

    對波維來說,在他這個年齡,很難被人信任和重用。比起經營龐鷲家的生意和涉足政壇混資歷。如果真能找到蛛絲馬跡,確實是個機會……不過這難度無法估量。

    得從長計議,波維下定了決心——「我會跟辛西婭派做個瞭解,哪怕花上兩年,三年……但是絕不能超過五年。」

    想起了利維婭,波維苦笑。

    「我一定是瘋了,就像雨果那樣。」

    格瑞塔小姐評價得沒錯,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波維是個執著的人,執著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自負,一旦認準了道路就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

    下了決心的波維不再煩躁,也沒有整天呆在情報廳的總部浪費時間,晚上他會去天使之環的大街走走,為情侶們的夜晚演奏幾曲浪漫情調,這期間他參與了一些社交界的活動,代替公爵大人出席了不少私人性質的聚會。大家對波維的態度各有不同,有人好奇,有人鄙夷,有人奉承。波維認識了更多人,也和某些人更加熟絡。

    年輕的寡婦——小孩子脾氣的愛斯特爾伯爵夫人,每次糾纏棲鳳侯爵無果後總會來找波維喝酒,喝醉後抱怨利維婭的父親是個地地道道的傻瓜,妻子死了這麼多年了,竟然看不上這麼年輕亮麗的自己。

    跟波維走得比較近的還有那位牌桌上認識的「花花公子」——文森特.雕目,威北總督格林頓的敗家兒子。

    「哈,聽說你成為了密探,這實在太有趣了!」第二次見面的第一句話,文森特.雕目大笑著對波維嚷嚷,眾人側目。

    搞得波維徹底放棄了對密探身份保密的想法。

    文森特是個很會享受的人,吃喝嫖賭樣樣在行,尤其是嫖!第二次見面的晚上他說帶波維去一處神秘的地方,結果是處郊外的花街,在感情方面單純守舊的波維自然死活不從。

    另一位跟波維相處融洽的人是娜白小姐,自己父親死對頭的兒女,一個小賭徒。

    牌桌上娜白小姐似十分熟絡地一拍波維的肩膀,指著利維婭的對他說道:「你不會跟我那愚蠢哥哥一樣,拜倒在利維亞桑小姐的裙下了吧,我瞧你的眼神怎麼總瞟向那邊。」

    沃倫.灰藍一口茶差點噴在牌桌上,愚……愚蠢?還好王子殿下沒來……

    波維面色尷尬剛要承認,利維婭收牌一笑:「你的眼神不也總飄向伊凡先生嗎。」

    沒理會利維婭的調笑,娜白繼續對波維說:「別去糾纏利維亞桑,放棄吧,沒什麼希望,她現在已經夠煩了,追我吧,我比她好糊弄得多,瞧!」姑娘原地轉了一圈。「臉蛋和身材也沒差多少。」

    波維不知如何作答。

    沃倫.灰藍嗆得直咳嗽,這個沒一點淑女風範的妹妹自己是管不了,真得把他送回威南,讓父親好好敲打下。

    同時沃倫看波維的目光更加凌厲了些,眼神意味深長。

    -

    平淡中醞釀風雨,有一件事波維無意間蒙對了,雷歐.夜蝠不是敷衍他,他是真的瘋了!

    開始波維只以為夜蝠子爵的神經質是性格如此,但陸續有人發現雷歐.夜蝠行為反常。從昨天開始子爵表現出各種手舞足蹈和胡言亂語的症狀。波維趕回石竹館的時候,雷歐.夜蝠已經被綁在了治療室的鐵床上,情報廳的醫生正對其進行檢查,但雷歐先生很不配合,左突右擰連喊帶叫,嘴裡留著口涎,一副要咬人的兇殘模樣,拽得鐵床鏗鏗作響。

    龐鷲公爵大人也親自趕來了,夜蝠是他帶出來的人,為人冷酷嚴謹,公爵對其很是器重,因此更驚訝於雷歐此刻悽慘的現狀。

    幾位醫生的診斷結果——驚嚇或者其他什麼原因導致的精神錯亂。

    公爵詢問了夜蝠先生恢復的可能性,醫生們都戰戰兢兢地搖頭表示沒有辦法,公爵氣得叫罵『廢物』摔門而去。

    於是謠言四起,有人說雷歐.夜蝠就是第十二個……很快就會輪到下一個倒霉鬼。

    自此威爾萊特王侯將相人人自危,惶惶度日。

    國王亞伯拉罕連下兩道命令,舉全城憲兵挨戶搜查,一時間博灣雞飛狗跳,怨聲載道。

    卻依然一無所獲。

    此時辛西婭派和威爾萊特當局之間的仇恨上升到沸點,可當局依然對這些恐怖份子一無所知。

    期間有個曲讓本來就謠言漫天飛的王都陷入了更深刻的混亂——沃倫.灰藍代表其父亞歷山大去雷歐.夜蝠家中看望精神失常的子爵,本來只是禮節形式的過場,結果子爵看到來人後蜷縮在角落裡異常害怕,一手抱頭指著沃倫高喊『魔鬼』和『兇手』……

    這事很快被上層下了禁口令,完全沒有查辦灰藍家的意思。

    又過了幾天,有消息說,雷歐.夜蝠的接替者人選其實已經確定了,但是考慮到這位的人身安全,同時為了更方便秘密調查,這人將在幕後指揮,不會暴露身份。這消息讓波維又好氣又好笑,底下人衝鋒陷陣,頭頭們躲起保去了。

    都亂套了,一團糟,王都彷彿所有東西都變得不再可靠了。

    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解決,雲雀伯爵遇害後,情報廳裡破壞份子調查室的署長,一直沒有任命。確切地說是擬定了好幾個人選,都各自以花樣百出地理由推脫掉了——大家怕了,無人敢接這個攤子,賺了賞識賠了命,怎麼都划不來。

    最終,在情報廳一次擴大與會者範圍的會議裡,名叫伊凡.龐鷲的年輕人的站了出來。

    「各位尊貴的先生,在下伊凡.龐鷲,願意參與調查,請予考慮。」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3
第八章 一封情信

尊敬的利維婭小姐:

    照例,周信一封。

    期望侯爵先生健康如故,利維亞小姐是個堅強的人,但也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思路有些混亂,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吧。

    每次的信頭我都如此稱呼您,這讓我每週都憑添了一分揮之不去的沮喪。您知道我不滿足於這種稱呼,因為我明白這意味著我們之間的關係依舊保持原樣,毫無進展,儘管我每晚都做著親暱地稱呼彼此的夢,可現實中我們的感情總如當前彼此之間的距離一樣遙遠。

    四年前告別時的場景歷歷在目,您當時笑我不明智,勸解我不要去追查辛西婭組織的線索,並告訴我不會得到您任何的回報。我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也不是單純地想引起利維亞小姐的注意。如您所說,相對於其他貴公子,我的和身份的確有些尷尬,而您留給我的時間不多。我三番五次地和公爵大人溝通過,我們父子一直有隔閡。因為年齡的原因,他一直不同意我接觸家族產業,也不願意讓我步入政壇,我覺得他不只是保護地過分了,簡直是有些偏執。因此我選擇不依靠龐鷲這個名字,獨自出來打拚,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如果錯過,幾年內就再也沒有機會把伊凡.龐鷲這個名字印在人們心裡,更沒有能力和您並肩而行,我終信我能用形動和成績打動您和您的父親。

    呃……我說的有點煽情,歸根結底其實只是我的任性。

    現在我們的情況讓我想起了戲劇《咫尺守望者》的劇情,作者叫所羅門,外表古板內心纖細的傢伙,是我讀書認字的老師。您沒有機會去觀看那齣戲很可惜,有點不好意思,我曾因為那部戲在茉莉城小有名氣,不過現在茉莉城的人們肯定忘了波維.情歌是誰了。

    故事中的男主角為了女主角去當兵,攻城戰中被焦油毀了容貌,留下了一段充滿遺憾的愛情。

    我們和故事不同的是,兩位主角是因為家族長輩的反對而不能結合。而我,到目前為止只是整天幻想得到您垂青的單相思。還有一點不同,我很愛惜自己的臉,天天都會洗,絕對不會用它去接滾燙地焦油……

    離上次見利維婭小姐又過去了三年,最近我尤其想念您,甚至想把周信改成每日一封用以傳遞我的思念。但是現在實在抽不出時間來,約定時間的流逝速度超乎我想像地快,分秒必爭。雖然您從來沒有回信給我的確讓我感到消沉,也無法確定您是否會閱讀這些信件……不過我想,利維婭小姐應該會讀我的信吧。我知道這沒什麼根據。

    只是感覺的話,如果您此時在我旁邊,一定又會說我自負了是吧。

    不過,即便您不看,我也需要一種方式宣洩我的感情,那就記在紙上吧,用它們來記錄我對您的感情歷程,也驗證這感情是否只是一時衝動信口開河。

    前幾天我們到了白熊鎮,這兩年我們掌握了和辛西婭派對抗的手段,那就是讓對方也摸不到我們的行蹤,現在大家公平了,互有勝負。我們偽裝成伐木工人,住在納爾河邊上的木屋裡,生活條件比之前的帳篷好得多,河面凍得很結實,對岸就是希切境。

    連天的大雪,紛紛揚揚。清晨時雪花掛在樹梢上,森林都是白色,很是美麗,有時在雪地上還能看見雪鹿和野兔的腳印。如果不是我的阻止,槍法奇準的比爾早就帶槍衝出去改善伙食了……真希望利維亞小姐也能來看看這裡的美景。在我曾演繹的劇本中,白熊鎮是約書亞和提琴手左拉決鬥的地方,也是辛西婭和約書亞旅途的終點,在此他們勞燕分飛,不久後天人永隔,是個充滿悲情的場所。不過我相信我和利維亞小姐之間的感情不會是那種痛徹心扉的哀傷結局,在我看來,我們之間並沒有那種難以踰越的障礙。

    有個秘密沒人知曉,但我想讓利維婭小姐知道,之前一直想告訴您,不過沒有把握前我不想說出來。其實這幾年我有了點積蓄。出於的我的驕傲,我一直都沒有動過龐鷲家的錢。

    辛西婭派的瘋狂,使得密探們在外的待遇十分不錯。上次逗留南杉省時,我悄悄在迎風花城海港購置了一處地產,不是龐鷲家的,以波維.情歌的名義。我也僱人在那裡籌劃了一些生意,現在經營狀況良好。您可能會笑,我當然明白這點資本和您龐大的家族基礎來說渺小得可憐,但它是個最低限度的保障,不至於讓您的生活質量降低得無法接受。房子靠海,不是特別大,但是有個安寧優美的庭院,周圍也很寬敞,可以方便地擴建,交通十分便利,轉過長街就是藝術廣場,離繁華的購物街也不遠,海外最新的商品比博灣擺上貨架的時間都要早,在我看來這個家所有的東西都很完善……只是少了一位女主人。

    我承諾過帶您遠離紛擾,只要您願意,我隨時都可以脫掉制服,扔掉家輝……

    我知道我又在說廢話了,這一切脫離了利維婭小姐毫無意義。

    我唯一要克服的困難就是改變您自我犧牲的選擇,分擔那份本不屬於您的責任,因此我和辛西婭派的鬥爭不會停止,直到把他們連根拔起,今後我也將儘量調和龐鷲家和灰藍家難解的矛盾。所以即使……

    即使您未來沒有選擇我,利維婭小姐嫁給了別人,輔佐您幸運到讓人嫉妒得發狂的丈夫走上佈滿荊棘的國家復興之路,那時候,您也多少能輕鬆一點吧。人生總有萬一,我無法想像那樣痛苦結局的到來,但也會為您做好準備。

    最近我被手下人嘲笑了,連續的奔波讓我有些疲憊,在我給您寫信的時候竟然睡著了。請原諒,我沒有任何不尊重利維婭小姐的意思,給您寫信是一天難得的輕鬆時光,只有這時候能放下責任和包袱,將緊張的情緒鬆懈下來,所以我趴在信紙上睡著了。之前有封信字跡有些模糊,就是這個原因,我實在抽不出時間寫一封嶄新的給你,敬請原諒。

    小個子的庫帕偷看了我的信,還四處傳閱。不過利維婭小姐不必擔心,我到達郵局後才會在信封上填寫您的住址,所以他們猜不到信是寫給您的,不會造成您的困擾。也許是混得太熟了,晚飯時他們竟然說我的信肉麻得令人作嘔,還敢取笑我沒出息,這幾個擠出丁點時間就去酒吧找姑娘的混蛋傢伙永遠不能理解我對您的感情,於是我懲罰他們去雪地裡蹲了半小時,現在的冷水蘭省異常寒冷,在屋裡有時候墨水都會結冰,這些傢伙一定很不好受。我只希望利維亞小姐看我信的時候不會也是食慾不振的反應,如果您也無法接受我的表達方式,請回信指出……好吧,我知道聰明的利維婭小姐是不會上我的當的。

    消氣後我有些愧疚,因為是我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並且他們中又有兩個人再也回不了故鄉了……

    就在昨天……我又一次與真相擦肩而過。

    就差一步,我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我的失望,因為我不想在給利維亞小姐的信中使用髒話。但我失望極了,整整七個月,從威南到威北,由金盞菊堡到白熊鎮,踏過了六個省,追蹤了九個城,幾乎走遍了威爾萊特的每個角落,失去了四位同伴,我們本已經找到了他,鎖定了他,透過他就能知道是誰殺害了漢克和喬治,就差一步,血甚至還是溫的……。

    小個子庫帕哭了,他一心想給他的好兄弟喬治報仇,那天喬治替他擋了一槍,倒在我們面前,再也沒能站起來……

    一切就跟一年前一樣,我們整整七個月的努力,找到了線索,我們有信心根據這條線索把幕後的傢伙全都揪出來,就來遲了半小時……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這些陰暗裡的爬蟲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或者他們根本就是受到了魔鬼的庇護,每每到收網的時刻,就像有人提前通風報信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的指縫之間溜走,我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因此我不得不大膽地猜測,王都確實有內鬼在接應,我發給情報廳密信裡的內容都一封不落地洩露了出去,我現在不再信任他們了。我會以自己的方式去解決他們。同時我鄭重地提醒利維婭小姐,您和侯爵先生出門的時候一定要格外小心,我瞭解他們的手法,按照我總結的刺殺預防方法會安全很多。

    還有一件事,大概近期會有些流言傳到博灣,說我又受了重傷,這種謊言拙劣極了,我每週都和您談我的事,所以我知道利維亞小姐不會聽信這種無謂的謠言,我能懷著愉快心情給你寫信就是健康的最好證明。我很小心,更加怕死,呆在房間裡時候比較多,危險的事情都由手下人去解決,所以很安全。博灣的權貴們被破壞份子嚇壞了,總喜歡誇大事實。不過有件事情讓我很感動,對於之前我在青森省被下毒的傳言,那位開朗的娜白.灰藍小姐居然信以為真,還郵寄了大量的解毒劑來。這讓我受寵若驚,一下動搖了我的愛情,我天天晚上夢到她,我多希望利維亞小姐聽到這事能產生些許的危機感,哪怕是一點點的嫉妒也好,這將支持我不至於投向娜白小姐的懷抱。

    開個玩笑,請相信我對您感情的真誠不變。但娜白小姐,未來也許能作為龐鷲家和灰藍家關係緩和的突破口,這樣背後裡議論一位於我有恩的小姐不是一個紳士的行為,不過為了您一切都無所謂了。

    有些人害怕我的存在,總想把我從密探署長這個位置趕下去,所以他們經常散播我受傷死亡的謠言,如果公爵大人要以此為藉口調我回博灣,請利維婭小姐拜託您父親阻止他,我想您父親會支持我的決定,他是位愛國愛民的好侯爵,理解現在博灣的形式,現在密探裡養了很多吃閒飯的傢伙,他們需要我這樣的人。眼下到了關鍵時刻,我的對手們以為線索被徹底切斷了,他們又能暫時安全了,但一切都還沒結束,我將和辛西婭派最終做一個了結。我有一個計劃,如果進行順利的話,再過幾個月我就能回到博灣去,也能趕上我和您的五年之約,我會第一時間去您府上拜訪,前提是不造成您的困擾,我為利維婭小姐準備了兩份禮物,親手交給您。

    對於未來我信心十足,即便我失敗了,約定時刻之前我也會趕回博灣去見您一面。這之前也請您遵守約定,哪怕您已經做出了我以外的選擇,也一定等我回去再宣佈。但如果過了約定之日我仍然沒去見您,就請不要等待了,那時候我大概在整理心情。

    我還有千言萬語,想說的事情實在太多……可時光總是有限,最後祝您健康愉快!

    --我向您承諾後的第四年第十三週

    --寫於冷水蘭省境北郡白熊鎮。

    --By時刻想念您的波維.情歌

    ————————————————————————————

    夜晚的莊園顯得有些寂靜,二樓主人房間的窗子露出微弱的光亮,房間裡幾盞牆燈和燭台都沒有點燃,只有壁爐燃柴的聲音啪啪作響。

    薄紗帷帳中奢華柔軟的大床上沒有人,證明房間的主人還未休息,僅僅裹著睡裙的秀麗姑娘坐在爐邊的靠椅上抬頭仰望,爐火將其令人迷醉的輪廓刻畫在對面的牆壁上。

    姑娘的視野裡只有昏暗的天花板,視線卻彷彿穿越障礙延伸而去,她再次將信紙貼近鼻尖,微微嗅了嗅,從信紙中清晰地聞到了難以被爐火中的熏香掩蓋的傷藥味道,比之前兩週毫無減輕。

    拿著信紙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順著椅背滑落,無力地垂蕩著。

    咚咚的敲門聲輕響,僕人輕聲推門而入。

    「小姐,您叫我?」

    姑娘偏過頭,不去看自己的僕人,輕聲說:「凱莉,替我取盆清水來。」

    「小姐,您不是剛剛梳洗……」

    「快去吧。」姑娘轉過頭,聲音很溫和,凝視著自己的僕人。

    藉著火光,看清了小姐無可挑剔的臉龐,依舊散發著磁性美,但女脾微一怔。

    「是的,小姐,您稍等。」
cutboy 發表於 2010-6-11 18:54
黃金劫案

第一章 波維之死

「密探裡那條咬著我們不放的狗怎麼樣了?」

    「從最新截獲的信件看,還在冷水蘭省。之前有些危險,我們的人及時過去解決了,應該沒露出什麼馬腳。不過好像他又找到了什麼東西……不怕死的傢伙沒什麼,這麼狡猾又不畏死的傢伙很少見。」

    「這條瘋狗,還真沒見過這麼執著的瘋子,二十年大典就要開始籌備了,總被他這麼纏著也不是辦法,想辦法弄掉,已經斷尾了一次,別讓王都的人擔心。」

    「那小子很難纏,嗅覺像狗一樣靈敏,命也大,四年來針對他的幾次形動都失敗了,還差點弄巧成拙。」身後的侍者謹慎地答道。

    「盯緊了,別讓他壞事,如果他真追近了,就不惜一切代價斷了龐鷲家的後,也告訴其他人不要慌亂。」

    「是的,先生,已經在準備了。」

    ————————————————————————————————————————————

    冷水蘭省白熊鎮的夏天相對很短,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氣候寒冷。靠近白熊鎮外有一片林地。晚飯時間,林中無人伐木,一座二層的木屋上炊煙裊裊。

    木屋裡沒什麼擺設,氣溫很低,老舊木桌前的年輕人正在揮筆寫信,年輕人20歲上下,黑髮黑眼,俊朗非常,只是略顯清瘦,臉色也有些蒼白,厚重臃腫的伐木工棉衣穿在他身上十分不協調。

    他用力甩了甩筆,該死的,墨水又凍住了。

    年輕人左右看了看,將筆扔在油燈邊上,脫下上衣,用刻刀在衣服上割開一個口子,小心地將信件縫在衣服內裡。

    「頭兒!你神神秘秘地干什麼呢?又給你那位小情人寫什麼肉麻的東西呢吧?」

    身後一個小個子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邊,突然大聲嚷嚷。

    「叫什麼來著……威立雅?咱頭是和一般的少爺不一樣,人都差點死了的時候也不忘勾搭人家小姐。」另一位圍過來觀瞧,同樣是木工打扮。

    「還是一頭熱!」有人符合。

    「哦~~威立雅小姐!對您的思念令我夜夜無法入睡~~~~」小個子扯著嗓子拿腔拿調地模仿,引起一陣哄笑。

    「你們再吵我就讓尼古拉斯把你們都扔到雪地裡去。」

    被喚做『頭兒』的年輕人臉色一沉,眾木工都老實了,不過臉上都沒有什麼害怕的表情。

    「少爺,您叫我?」

    大個子走進屋裡,冷眼掃視眾人後詢問。

    「沒你的事。」年輕人沒好氣地應道,起身走向屋外。

    「署長你去哪?」

    「方便。」

    「等等,我也去。」

    「哈哈,弗蘭克不敢一個人去。」

    又是一陣哄笑。

    -

    林間雪地裡,兩個男人並肩而行,留下一串腳印,從木屋漸遠,到了林中。

    「署長,您說馬上就能帶我們回去是真的嗎?」

    「嗯。」年輕人回答,面無表情。

    「上帝,太棒了,我早就想回家了,本以為人死了線索就斷了,小個子說您在那房間壁畫的後邊搜到一封信?」

    少年一怔,嚴肅地說道:「別聽他胡說,沒有這事!我鄭重地告訴你,弗蘭克,別再跟任何人提起這事!」

    「那您為什麼突然帶我們離開這裡?」

    「我累了,公爵召我回博灣養傷。」

    「哦,我差點忘了,您還是龐鷲家的少爺呢,真奇怪您父親這樣的大人物會把你送到這種地方來……」弗蘭克憨厚地點點頭,大手渾身上下摸了摸後繼續說道:「您抽煙嗎?我這裡有博……」

    冰冷的匕首貼上了弗蘭克的脖子,弗蘭克掏煙地胳膊停滯在半空中,頭部微微後傾,眼睛死盯著刀身,突如其來的匕首讓他神經緊張。兩人粗重的哈氣在匕首上形成了水霧,年輕人的目光異常凌厲,也許下一刻匕首就會刺穿弗蘭克的喉嚨。

    「頭兒,你這是干什麼!」

    「別亂動,你知道我從不抽煙。」年輕人的匕首更近了一分,抵住弗蘭克的咽喉,扎出了一絲血痕,慢慢地從弗蘭克的上衣裡拽出他握著火槍的右手。

    奪過火槍後伊凡.龐鷲著慢慢後退,用槍指著弗蘭克說道:「我不想對自己人開槍,希望你不是第一個,現在說你為誰工作?」

    「我不知道……」弗蘭克目光茫然,突然一愣。「你也……?」

    銀光閃過,年輕人飛出的匕首扎入了弗蘭克腳邊的雪地裡。

    「我現在很擔心木屋裡的狀況,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你的背叛讓我吃驚,我換個方式問你,灰藍家給了你什麼好處?」

    「灰……灰藍?我,我真的不知道。」弗蘭克身子一軟,跪在了地上。

    「署長,龐鷲少爺,頭兒,我跟了您三年,從來沒想過背叛,每次收網我都衝在最前邊……求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四十多歲的大男人淚水泉湧而出,鼻涕眼淚混了一臉,拚命地向年輕人磕頭。「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來信給我,說我妻子和孩子都在他們手上,我寫信給我妻子求證,回信裡是一片完整的帶血指甲……他們要那封信,要那封信的內容,他們不想讓你活著離開冷水蘭省,伊凡少爺,求您,我別無選擇,求您救救我們一家,求您……」

    這群遭天譴的王八蛋!又是這種手段!!

    看著磕頭如搗蒜的弗蘭克,伊凡.龐鷲——今年二十歲的波維.情歌心情異常複雜,本來以為4年多的殘酷鬥爭過後,自己已經能從容地面對任何突發狀況。但此時波維無法抉擇。弗蘭克雖然一無所知,但叛國也是死罪。密探叛國被發現就可以就地處死。

    殺了他?波維自問絕對下不了手。包庇他?他還能繼續對破壞份子的調查嗎?放了他?之後怎麼辦,他的家人怎麼辦?眼下最好的辦法是把他交給地方的情報廳,一切都不用自己煩惱,但落到自己以外的密探手裡……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死前還會遭受百般折磨。

    寒風席捲著片片的落雪,打波維臉上,觸感冰涼。

    男子跪倒在雪地上無助地哽咽。

    波維握著槍的手有些顫抖——弗蘭克,這位熱心的老大哥在三年裡教會過自己諸多屬於密探的技巧,還救過自己一命……

    「弗蘭克,我答應你,會竭盡全力救出你的妻子和孩子,並照顧好他們。你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我不能放你走,但也不想把你交給情報廳,落在他們手裡的下場你比誰都清楚。」波維終於開口,語氣有所緩和,但隨後的話語讓人絕望——

    「如果我們不回去,2分鐘之後,機靈的小個子就會出來探查,沒有什麼結果比死於審判後的絞刑更糟糕。但,如果你現在就死在這裡,我的報告書中你會是一位忠誠勇敢的勇士,你的家人能拿到一筆可觀的撫卹金,抬頭挺胸地生活……」

    波維的目光中帶著不忍,望向弗蘭克腳邊的匕首。「你明白我的意思……」

    波維的話讓弗蘭克一激靈,眼神呆滯地望向匕首,顫抖地握起,對準了自己的喉嚨,抬手刺下。

    一聲巨響帶著隆隆回音傳來,大地都跟著顫抖了一下,一陣氣浪推動波維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滾滾濃煙直衝天際,爆炸掀翻了木屋的頂棚,燃燒著木心散崩離。

    尼古拉斯,小個子,還有大家……

    強烈的爆炸振動了整個樹林,樹上的積雪抖落,模糊了波維的雙眼。

    「弗蘭克你這個混蛋!」

    從震驚恢復過來的波維側身閃避,敏捷的反應讓飛來的匕首隻刺中了左臂,強忍著疼痛扣動扳機,只射中了猛衝過來的弗蘭克的右腿,對方的身形滯了一滯,拳頭仍然直奔波維的面門,波維偏頭將將躲過後橫向移動稍稍拉開了距離,從胳膊上拔出匕首在面前舞了個斜向的大十字封堵對方的欺身動作,之後緊握匕首弓腰迎敵。

    對方是自己這夥人中徒手搏擊能力僅次於尼古拉斯的,超強的抗擊打能力連後者都自愧不如,一旦糾纏在一起自己必敗無疑,對方的腿傷比自己嚴重,但是體態的差距無法彌補,仍然佔不到便宜。

    弗蘭克不給波維拉開距離的機會,再次挺身欺近,波維揮動匕首,弗蘭克舉臂硬擋,厚重的木工棉服和揮砍角度原因使得匕首沒有造成有效的殺傷,弗蘭克抓住了波維的胳膊,對著腋下的一記重拳,帶動了波維的舊傷,一陣胸悶後手臂麻木,匕首應聲落地。波維緊咬牙關回敬了一襲肘擊,結實地砸在對方面門上,鮮血淋漓。弗蘭克黑熊般的身體只是微晃了一下,把口腔裡滿口血水吐在波維臉上,重拳打在波維胸口的舊傷,攔腰將不能平復傷痛的波維抱起,越勒越緊。

    呼吸困難,手臂和胸口的劇痛使波維幾乎失去了意識,用盡全力踏向對方的傷腿,弗蘭克大聲哀號,單膝跪倒,手臂卻沒有放鬆。波維用力掙扎,兩人滾翻在地,弗蘭克翻身而起,將波維壓住,死死掐住波維的脖子。

    波維在雪地裡狠命掙扎,四肢揚起積雪,但無濟於事,波維知道自己完了……

    只是不知道利維婭得知自己死訊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

    及時的槍響救了波維一命。

    弗蘭克中彈後翻倒在波維身邊,四周雪地一片狼籍,點點的鮮紅都是兩人搏鬥時灑下的血跡。

    灰頭土臉的小個子和尼古拉斯在遠處舉槍緊張地觀望,波維記憶裡從來沒見尼古拉斯如此狼狽過。

    波維躺在雪裡渾身疼痛,吐出嘴裡的污穢,轉頭看去——弗蘭克的生命在消逝,身體在抽搐,目光已然發直,嘴裡仍不停地叨唸著什麼……

    「對不起……大家」

    「……頭兒……」

    「救救我的家人……」

    他陪波維走過了坎坷荊棘的三年,曾為威爾萊特付出了近20年的青春。

    又一個真正為王國安定之路出力的生命在冷水蘭凜冽的寒風中消散……

    -

    小個子庫帕是個合格的密探。不用波維命令,他也會每天三遍地巡查周邊化境。他的直覺曾經救過波維一行人很多次。

    波維和弗蘭克離開後他照例檢查,從樓下經過的時候,他聞到了輕微的焦糊味,當他走下地窖探查並看到火藥桶時,導火索幾乎燃燒殆盡……

    機靈的庫帕第一時間招呼同伴撤離,而不是上前滅火,事實上他選擇對了,同樣被點燃導火索的火藥桶,頂樓的儲物倉裡還有一個。

    弗蘭克時間拿捏的很準,兩個火藥桶幾乎同時爆炸。整個木屋沒有一處倖免,所有物品灰飛煙滅。

    即便早了半步離開,最後一個出來的安迪還是受了傷,他從窗戶跳下後被氣浪掀了一個跟頭,腦袋被飛濺的碎木板砸開一個大口子。

    弗蘭剋死後,波維的隊伍一共只有5個人了,第二天他們從白熊撤離……五個人消失了一週,再次出現是在冷水蘭省的省城冰菊。

    冰菊城情報廳宅邸的廳長的房間裡,上演了百年難遇的一幕——名叫伊凡.龐鷲的署長用火槍頂著廳長的腦袋,身邊密探們大氣都不敢喘,雖然兩個人是平級,不過龐鷲的姓氏有時候很管用。

    「龐鷲大人,你這,這……」廳長在寬大的寫字桌後哆嗦,舌頭已經打了結。

    「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講廢話,更不需要你的人保護,我只需要兩匹健康的快馬和你當著我的面先嘗過的食物,足夠撐到下個驛站,你再多問一句我就打漏你的腦袋。」

    年輕人被對方沒完沒了的恭維氣壞了,真恨不得一槍打漏他的腦袋。

    15分鐘之後,一袋食物,兩匹快馬一騎一牽,伊凡.龐鷲絕塵而去。

    -

    然而,很多事總不如人願,孤膽英雄也並非戲劇中那樣傲視群魔永生挺立。

    白熊鎮之後,利維婭每天都會檢查莊園的信箱多次,她還詢問過郵寄員是不是延誤了,但波維的信再也沒來……

    她在焦急中等待,不詳的預感籠罩了姑娘的心。

    直到有一天他的父親棲鳳侯爵一臉陰霾走進姑娘的房間,姑娘那時正盯著波維送給他的一堆玻璃做的音符發呆,每週七個,和信件一切郵寄來,而這周沒有了……

    「利維婭……」

    侯爵走到姑娘身後,說話有些艱澀。

    「我剛得到消息,常青藤郡驛館大火……」

    「那個能幹的小夥子……回不來了。」

    姑娘肩頭一顫。

    -

    「即便我失敗了,約定時刻之前我也會趕回博灣見您一面。這之前也請您遵守約定,但如果過了約定之日我仍然沒去見您,就請不要等待了……」

    -

    明明還沒到那一天……

    波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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