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灣仔警署
張力是獄警!而且還是一名警長。
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但在場的這些人中。除了胡家義、辛輔善、李廣生三人,就沒有人再知道他的身份了。就是陸子豐,雖然去過小村一回,但也從來沒有想到張力居然會跟附近的監獄扯上關係。他只以為那是因為當時張力的報社太窮,租不起房子的原因。不過他現在知道自己真的是搞錯了。在他看來,剛才張力並不是故意想拿矯什麼,也不是想為了幾天前的事情給他臉色看,而是真的不願意收他的錢。要不然,幹嘛把那個做證人的機會給他?人家只要一亮身份,什麼不都搞惦了?至於先前的廣告問題……是個人都要出出氣不是?可憐的陸子豐,難得替他人著想一回,卻想不到根本就是搞錯了。他不知道,張力根本就是想掏出幕後整人的黑手,讓他做證其實是為了在那個時候用的。
「怎麼?你們的警銜比我高?」看到兩個便衣還杵在那兒不動,張力又開口問道。就是警銜高他也不怕,「後勤處處長助理」那幾個字可是他要求詹姆斯標在證件上的,為的就是害怕有一天會招惹上警察。畢竟,這年頭的警察實在是很讓人討厭,就算避著走也難保不會被人找上門來。
「不,不是!」兩名便衣連連擺手,看到張力臉色愈發不善。急忙都把右手伸到了耳邊,然後跺腳立正:「長官!」
「姿式很不符合標準!你們不是警校畢業的吧?」張力拿回證件收起來,臉色緩和了些,又開口問道。
「長,長官,我們……」
「你們是哪個警署的?」張力又接著問道。
「長官,我們……」兩人有點兒躊躇。雖然不是一個系統,可是,如果眼前這位跟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洋警官說上幾句,到時只要隨便打個電話,他們絕對完蛋!這是至理!……在香港可不是每個人在得罪了洋人之後都能有所依恃的。而警司級別的洋人收拾起他們這種小警員來,就算是跨系統,也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罷了。說不定連一句話也不用,只要眼前的這位張警長轉述一下自己那位處長上司的意思,他們恐怕就完蛋了。
「不是要找你們的麻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這個我理解!……不過那個找你們的人應該沒告訴過你們我也是當警察的吧?」張力拽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又向兩人問道。
「沒,沒有!」兩個便衣連連搖頭。警察找警察的事兒其實是最麻煩的。誰上面沒個人罩著?當然了,一般的情況下,遇到現在這種情況,除非自己的上司就是對頭,否則一般都會和氣收場。他們這樣理虧的一方,頂多也就是請自己的上司出面調解調解,再請個酒賠個罪也就算了。可誰知道張力是給洋警官當助理的來著?而且還是高級警官助理。這種人最麻煩了。
「沒告訴你們我的身份,那就是有人想故意整你們嘍?」張力又說道。
「這個……」挑撥離間來了!兩個便衣互相看了一眼。低下頭繼續保持沉默。
「先說你們是哪個警署的吧!反正都露出相了,就算今天不說,我要查也就是一兩天的功夫!」張力舒了口氣,又接著問道。
「……」兩個便衣又互相看了一眼,終於,白臉踏前了一步,敬了個禮:「長官,我們是『瘟豬劉』叫來的,說是有家小報社不懂規矩,要我們幫幫忙教……教訓一下你們!」
「小報社?」胡家義喘著粗氣走到了張力身邊:「你看我們哪裏像是小報社了?我們《香港人報》每天發行量四萬份,是全香港澳門都數得著的大報!」
「啊?《香港人報》?」白臉縮了縮脖子,「我們不知道呀!」
「裝什麼裝?門口那麼大的牌子,你們眼瞎啊?」胡家義氣道。
「我,我們不是裝的!」白臉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們不識字!」
「……『香港人』三個字也不認得?」張力問道。
「不認得!」白臉搖頭答道。
「真不認得?」張力又問。
「真不認得!」白臉答道。
「你們當我傻的?」張力輕蔑地笑了一聲:「剛剛你們看我的警員證的時候,可念的很順口!怎麼突然連香港最常用的三個字也不認得了?失憶症也不是這麼犯的吧?」
「這……」白臉瞬間漲成了紅燒蹄膀,怯怯的不敢再說了。
「長官,我們這回是自找苦吃,您想怎麼樣,就看著辦吧!」橫肉臉略略不爽地看了白臉一眼,站了出來,一副打算就義的模樣。只是。雖然他顯得很英勇,右手卻還在輕輕地捂著剛剛被張力打裂的眼角,不時的還咧咧嘴角。
「很疼?」
「沒什麼,小意思!」
橫肉臉捂得更緊了,還裝模作樣的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兒,仿佛真是疼得很一樣。
「哦!」張力微笑著點了點頭,「本來我還想賠你點兒醫藥費的,省得你白跑這一趟。不過既然你自己都無所謂,那就算了!」
「……」
「『瘟豬劉』後面是不是另有其人?如果有,那他到底什麼人?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張力又問道。
「長官,我們……」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所以,你們最好別再給我編瞎話。」張力伸手食指晃了晃:「否則,明天香港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之一就會報道一篇新聞:香港警察無理大鬧報社,拳打報社主編,並且持槍威脅長官!你們說,這新聞勁爆不勁爆?會不會直接就把今天的事兒捅到警務處?」
「何止警務處?以咱們報社今天的影響力,就是直接捅到律政司署也未必不可能!」李廣生在一邊輕輕地冷哼了一聲。
「不只香港,咱們可是在港澳兩地一起發行的。所以,澳門的葡萄牙人也肯定能知道!」衛風看了看左右,也笑嘻嘻的加入了進來,他用肩膀撞了撞身邊的辛輔善:「老辛,你說如要澳門的葡萄牙總督跟咱們港督葛量洪通電話的時候提起這個新聞,會不會順便感慨一下香港的治安不太好?」
「長官,『瘟豬劉』是尖沙咀的一個小混混,不過他有後台!」一個高級洋警官都受不了了,還警務處、律政司署?兩個便衣還有點兒腦容量,知道衛風提及的事情幾乎不可能發生,但張力說的可就有很大可能了,畢竟。今時今日的《香港人報》可不是一般的報紙。
「後台?」張力笑了笑:「什麼人,居然庇護一個混混?」
「『瘟豬劉』是跟著劉公子混的!」白臉遲疑了一下,又解釋道:「劉公子,就是劉福探長的侄子!」
「劉和?」張力一驚。
「長官您認識劉公子?」白臉一喜。在他看來,既然認識,自然就好說話了。
「……劉和!」怎麼又是這個王八蛋?張力頭疼的捂了捂腦袋。他現在能逼得兩個小警員進退失據,可對上劉和,還真是沒什麼辦法。這傢伙就只是一個龜公,就算整死又怎麼樣?沾不到什麼便宜不說,還會弄得一身臊,同時招來敵人。就算他現在手裏有一家大報,但畢竟才剛剛開始沒多久,沒有幾個月的穩定期,怎麼也不可能真正在業界站穩腳跟。何況劉和後面還不只一個劉福,還有不少所謂的太平紳士之類,這些人還不是他現在願意碰的。
「張主編,我店裏還有事兒,先走了!」張力頭疼,陸子豐也在頭疼!劉和可不只是在九龍那邊混,在香港島這邊也是大名鼎鼎!這樣的人,就算是陸經理這樣喜歡不講理的人也要退避三舍的。不是怕,實在是不願惹得一身臊。再者,香港做生意的。總要賣警察一個面子吧?誰不知道劉福是香港九龍現在最有勢力的探長?何況,陸子豐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大老闆也是劉和的客戶之一……
「不送!」
張力似乎沒看到陸子豐在眾人目光下有些狼狽的身形,雖然失去了一個敲榨的機會,可他更加關心那個背後暗算他的人。能抓住機會,在他恢復收費發行的頭一天就派警察來找麻煩,這個人的心可謂夠黑。因為這是報社的一個關口,如果在這個時候出了事,哪怕事情不大,這報社也完了,就算他有的是辦法。想再重新把報紙扶起來,也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所以,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兩個便衣:「『瘟豬劉』現在在哪裏?」
「在警署!」橫肉臉答道。
「你們的警署?」張力問道。
「不是!」橫肉臉又摸了摸眼角:「他在灣仔警署等我們消息!」
「也就是說,你們不是灣仔警署的?」
「我們,我們是北角的!」橫肉臉想了想,終究還是吐了口。
「聰明。用北角的人來灣仔這邊找麻煩,這個『瘟豬劉』有一套啊!」張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頭看向了胡家義等人:「都忙去吧。我跟他們兩個去一趟警署!」
「阿力,我和你一起去吧。」胡家義有些不放心。
「……」張力考慮了一下:「也好。一起去跟那邊的人見個面。省得以後那些人不認臉,惹了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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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仔警署,正式名稱為灣仔分區警署,是香港警務處香港島灣仔分區的警署。第一代灣仔警署於1868年啟用,位於灣仔道與東海旁(即今莊士敦道)的交界,有二號差館之稱。1932年,灣仔剛完成海旁東填海計劃,警署被遷到告士打道現址,佔地7,500平方米,而當時警署臨近海旁,並具有警署、消防車站以及警員宿舍的多重功能。1941年香港保衛戰進入尾聲時,該署遭到日軍嚴重炮擊,到了香港收復後需進行大規模的修葺工程,才能恢復運作。
不過,雖然灣仔警署所在的告士打道和報社的在的軒尼詩道相鄰,張力和胡家義來到這裏的時候也已經將近下午六點。這時候警員大多已經下班,只有幾個值班的軍裝還在警署前台辦公。看到帶路的兩個便衣也沒怎麼招呼,就是對著張力身上的西裝多瞧了幾眼。畢竟,這時候穿西裝出入警局的人並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稀罕。
繼續走進警署,兩個便衣帶著張力和胡家義來到了其中一間辦公室。辦公室裏面,幾張辦公桌稀疏的擺在中間,三五個同樣身著便衣的警員正聚攏在其中一張桌子旁邊,似乎正在熱烈的討論著什麼,嘻哈聲不斷。
「瘟豬劉!」橫肉臉叫了一聲。
「誰啊?」人群中冒出一個禿頭,穿花格子襯衣的矮胖青年,看到橫肉臉,這小子立時笑了起來:「原來是火獅哥?怎麼樣?事兒辦完了?」
「辦你媽個頭!」橫肉臉邁前兩步,一拳就把這小子撂在了地上。接著就又上前踹了兩腳:「王八蛋,居然敢坑老子?有人罩著了不起啊?老子不打死你,玩殘你信不信?」
「咳咳……姓郭的,我、我他媽的招你了?」禿頭青年也是大怒,從地上爬起來對著橫肉臉就是一通大罵:「C你媽的,老子有好事兒想著你,你不領情就算了,憑什麼打人?」
「他打你是因為惹了我!」張力站了出來,眼睛直盯著瘟豬劉,「我現在問你,是誰讓你找我的麻煩的?」
「你他媽的又是誰?」瘟豬劉瞪眼問道。
「C你媽的,問你話你就說,哪來那麼多廢話?」橫肉臉上前又是一腳,瘟豬劉沒防備,再次被踹倒在地。
「火獅,怎麼啦?上來就是又打又罵的?瘟豬劉怎麼惹著你了?」終於,旁邊那幾個原本跟瘟豬劉聊天的便衣反應過來了,看到原本應該是一夥的兩個傢伙居然鬧起了內訌,急忙攔在了中間。一個拉起了瘟豬劉,另幾個則擋在了橫肉臉和張力的面前。
「讓開!」張力淡淡地說了一聲。
「你誰啊?」一名便衣瞪眼問道。
「讓開,這是赤柱監獄的張力警長!」白臉上前推開了這人,又解釋道,接著又憤憤地看了一眼瘟豬劉:「這死豬頭,居然讓我們去砸張警長的場子。現在老子他媽的有大麻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