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下) 宿命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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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先讓你見閻王!」開始抽張石頭耳光那個陳文范隨從再也忍不住了,提起醋罈子的拳頭就衝了過來。不曾想張大少爺的反應極快,左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壺,劈頭蓋臉就砸了過去,不偏不倚正中那隨從的面門,茶汁飛濺讓那隨從看不清楚周圍情況,張石頭乘機一把抓進椅子,狠狠砸到那隨從後腦勺上,椅子腿斷,那五大三粗的隨從也後腦開花,一個踉蹌就趴到了地上。主僕倆的動作都是兔起鶻落,快得難以想像,配合得嫻熟而又默契,簡直就是天衣無縫——沒辦法,這個配合是前任張大少爺和張石頭主僕的殺手鑭,從小到大經歷了幾百上千次的實戰,咱們繼承了前任張大少爺記憶的現任張大少爺對此也是印象深刻,使出來那還有不嫻熟快捷之理?
「狗蠻子!」見同伴被陰,陳文范帶來的其他隨從都是暴跳如雷,一起湧上就要把張大少爺主僕撕成碎片。但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擠了進房來,先大叫住手,又向張大少爺和陳文范拱手作揖的說道:「二位客官,切莫動手,有話好說,小人就是這悅來客棧的店主,二位客官有什麼要求,請儘管開口。」
「你就是這客棧的掌櫃?」陳文范冷哼一聲,先擺手叫住幾個隨從,又向那老闆喝道:「既然你是掌櫃,那本公子問你,這個房間是我三天前派人來租下,又付了一個月店錢,可有此事?」
「有這事,有這事。」那老闆點頭哈腰的賠笑道:「小人記得很清楚,當時公子的隨從還打了招呼,說是公子要過幾天才能抵達京城,房子空著沒關係,關鍵是公子人到京城時有房間住。」說到這,那老闆又指著被張大少爺主僕打得滿腦袋是血的陳文范隨從說道:「對了,就是這位客官來訂的房間。」
「很好。」陳文范略一點頭,又惡狠狠問道:「那現在呢?本公子人已經到了,房間裡卻住上了其他人,還把本公子的僕人打成重傷,你倒給本公子說說原因?」
「公子,誤會,這全是誤會。」那店老闆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麻煩,只好檫著冷汗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這位張公子今天晚上來投宿,因為沒有空房間了,公子你又一直沒來小店落腳,店裡的夥計估計這麼晚了城門已經關閉,公子你今天晚上肯定也不會來了,所以就把這位公子安排到了這間上房。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沒想到公子忽然來了店裡……。」
「哦,原來是你們店裡貪圖小利,才把同一間上房租給兩撥人。」陳文范大聲冷笑,又問道:「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本公子可是付了一個月店錢,難道你想讓本公子今天晚上在走廊上睡覺嗎?」
「付一個月店錢就了不起啊?」張大少爺聽出陳文范想讓店老闆把自己趕走的言下之意,馬上吼道:「石頭,再付三個月店錢,少爺我今天住定這個房間了!」
陳文范雖然也有錢,卻懶得和張大少爺這樣的土包子比財斗富,只是冷笑著看著那店老闆。那店老闆無奈,只得點頭哈腰的說道:「二位公子,實在抱歉,千錯萬錯都是小店的錯。這樣吧,小人今天晚上先把自己的房間騰出來,請一位公子到小人的房間裡暫住一夜,到了明天,小人一定騰出一間上房讓他入住,如何?」
「可以。」張大少爺和陳文范一起點頭,又指著對方異口同聲的說道:「不過本公子不會讓房間,叫他去你的房間住。」說罷,張大少爺和陳文范又彼此惡狠狠的瞪上一眼,互相牢牢記住了對方的醜惡嘴臉。
「這個……。」那店老闆沒想到張大少爺和陳文范都這麼傲氣,不由有些傻眼,有心想出血退錢吧,卻又見張大少爺和陳文范都不像缺錢的主,暗暗估計這說了也是白說,所以不免產生一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只是暗恨那貪財的夥計惹事。這時候,在房間外面看熱鬧的其他住客開口了,其中一個客人還說了句公道話,「老闆,拿扇子那位客人是後來,先來後到,你應該請他讓房間才對。」其他客人紛紛附和,都認為後訂房間的張大少爺應該讓步——不奇怪,滿身潑皮氣的張大少爺和氣質儒雅的陳文范比起來,確實不怎麼招人喜歡,而且張大少爺主僕還把陳文范的一個隨從給打成了重傷,這更激起其他客人對陳文范的同情。
「放屁!」張大少爺一蹦三尺高,罵道:「是那個在外面放屁?這個房間是少爺我付了銀子的,憑什麼叫我讓房間?」
「張公子,真是對不住。」被其他客人一提醒,再加上不喜歡張大少爺這種張口就罵的潑皮氣質,那店老闆向張大少爺拱手說道:「你老開始來訂房間的時候,店裡的夥計也對你說了,這個房間是有人先付了店錢——只是人還沒到所以才租給你,現在陳公子人已經來了,先來後到,所以得麻煩你讓一讓。不過公子請放心,你的店錢和打賞給店小二的賞錢,小的都會如數退還。公子如果願意住到小人的房間裡,小人這就騰房,如果不願意……。」
「做夢!少爺我絕對不讓!」張大少爺鼻子都氣歪了,心說少爺我如果真被趕出了客棧,消息傳到臨清,吳二少和馬俊那幫兔崽子還不得把牙齒笑掉了啊?想到這裡,張大少爺索性來個強詞奪理,「先來後到?可以!——少爺我人先來,這間上房就應該讓我住,姓陳的這個鳥人後來,他就應該讓本少爺!」說罷,張大少爺轉身走到床前,和身躺到床上,極度無恥的叫嚷道:「少爺我睡定這張床了,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辦?」
「無賴,不要臉!」包括店老闆在內的在場所有人一起心裡嘀咕。那陳文范則眉頭一皺,向幾個隨從使了一個眼色,幾個隨從會意,一起衝上去就要把張大少爺抬起來扔出去。而張大少爺早有準備,馬上把手上的春宮畫扇遞了出去,指著衝過來的隨從吼道:「誰敢動少爺我?」
「大爺我敢動你!」陳文范的一個隨從大吼一聲,順手就把張大少爺指向自己的扇子搶到手中。不曾想張大少爺等的就是這個動作,馬上就跳起來大叫大嚷,「搶劫!搶劫了!有人搶少爺我的扇子!石頭,快報官!叫衙役!敲登聞鼓!有強盜搶少爺我的扇子!」
「大爺我搶你的扇子又怎麼樣?」搶扇子那隨從冷笑,舉著扇子說道:「一把破扇子,能值幾個錢?」倒是陳文范看出不對,把扇子要過來仔細一看,只看得一眼,陳文范的臉色就變了,驚叫道:「唐伯虎?!」
「不錯,唐伯虎的扇子,至少值八百兩銀子——夠你們把牢底坐穿了!」張大少爺露齒一笑,又扯開喉嚨大吼大叫道:「搶劫!搶劫啊!有人搶少爺我的唐伯虎扇子!這裡所有人的都是證人!報官,快報官,有土匪入室搶劫啊!快報官——!」
喊到這裡,咱們張大少爺的聲音已經幾乎是象唱戲一樣了,而陳文范拿著張大少爺的春宮畫扇呆立當場,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對付張大少爺這個無賴潑皮。倒是其他看熱鬧的客人看不下去了,紛紛指責張大少爺道:「你這人昨這麼無賴?人家只是把扇子從你手裡搶過來,又沒說不還你?」「對,這位公子,你讓這個無賴叫吧,一會叫來了官府的差役,我們給你做證。」還有人直接指著張大少爺的鼻子說,「你太不要臉了,我們不會給你證,讓你到衙門裡去吃上幾十扳子!」
「很好。」面對眾人指責,咱們的張大少爺毫無懼色,反而獰笑道:「既然你們不願做證,存心幫這些強盜土匪說話,那就別怪少爺我不留情面了。」說到這,張大少爺放聲猛吼,「石頭,去給少爺我的拜把子大哥——東廠錦衣衛百戶肖傳送信!就說有土匪搶我價值千金的唐伯虎畫扇,還有一幫刁民故意包庇土匪,請他帶東廠錦衣衛來給我主持公道!」
「東廠?!錦衣衛?!」張大少爺的話音未落,剛才那些氣勢洶洶指責張大少爺的客人們立即鴉雀無聲,還有人偷偷開溜——開玩笑,在大明朝惹上東廠錦衣衛,那不是找死是什麼?見此情景,咱們的張大少爺氣焰更是囂張,衝上去一把揪住陳文范的衣領,惡狠狠的叫道:「走,咱們上衙門去!石頭,你也把那個敢把我們趕出客棧的老闆抓好,上衙門打官司去!衙門要是敢包庇他們,咱們就到東廠!到九千歲面前去打官司!」
叫嚷著,張大少爺拖起陳樣的去揪住了那個已經面如土色的店老闆。那邊陳文范的幾個隨從大驚失色,趕緊一起伸手去掏暗藏在腰間的武器準備殺人滅口——以陳文范的特殊身份,這事如果真鬧到東廠錦衣衛那樣的大明特務機關去,那陳文范和這些人絕對沒有一個人能逃活命。還好,陳文范及時用眼色制止他們,然後陳文范又果斷向張大少爺服軟道:「張公子,是小生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公子,多有得罪,還望公子海涵。這樣吧,這間上房我不住了,情願讓給公子。」
「海涵?少爺我不海也不寒。」張大少爺叫嚷得更凶,「你把少爺我的僕人打成這樣,還指使手下搶少爺我的唐伯虎真跡?就讓個房間和一句海涵就算了?」
「我賠湯藥費。」陳文范當機立斷,答道:「我賠尊僕一百兩銀子的湯藥費,再叫隨從給張公子和公子尊僕磕頭賠罪。」
「這還差不多。」張大少爺見恐嚇奏效,又不想為了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真鬧到東廠去,便鬆開陳文范哼道:「好吧,叫你的狗腿子給少爺我磕三個響頭,再把湯藥費賠來,這事就這麼算了。否則的話,咱們這就去東廠打官司。」——當然了,事後得知真相和陳文范的真正身份後,張大少爺可是把腸子都悔青了……
陳文范很有決斷,為了不把此事鬧大,立即叫人捧出一百兩銀子,連同張大少爺那把春宮畫扇一起雙張石頭的隨從下跪磕頭。那隨從本想喊冤,可是在陳文范陰毒的目光威逼下,那隨從還是無可奈何的雙膝跪下,咚咚咚,咚咚咚,分別向張大少爺和張石頭磕了三個響頭,忍氣吞聲的說道:「張大爺,小人瞎了狗眼,冒犯了尊僕,在這給你老磕頭賠罪了。大爺你大人大量,就原諒小人這一次吧。」
「知道錯就好,再有下次,別想少爺我就這麼原諒你。」張大少爺打個呵欠,大模大樣的喝道:「好,現在你們可以滾了。」
「多謝大少爺。」陳文范忍氣吞聲的抱拳答應,又乘著張大少爺不注意,陰毒的瞟上張大少爺一眼,這才領著一幫隨從恨恨而去。也是直到此刻,張大少爺才發現陳文范一行帶來了一口大木箱子放在門外,也不知道裝了些什麼,只是看到那些五大三粗的隨從都抬得十分吃力,似乎重量不輕。
離開了張大少爺的房間,因為天色太晚,陳文范也沒離開悅來客棧,而是等那店老闆出來重新安排房間。乘著戰戰兢兢的店老闆在房間裡給張大少爺磕頭賠罪的功夫,幾個隨從都向陳文范低聲建議道:「大人,我們今天半夜就來殺了這個蠻子,給你出氣。」
「不可。」陳文范搖頭,低聲說道:「今天我們和這個蠻子起衝突,看到的人太多,如果他半夜忽然被殺,蠻子官府和東廠鷹犬肯定會疑心到我們身上,我們雖然不怕他們,但四貝勒的大事肯定就被耽擱了。退一步海闊天空,暫時忍下這口氣,等到我們八旗大軍入主中原,再殺這個蠻子的全家九族報仇不遲。」
公元一六二五年,大明天啟二月十六日夜,張大少爺與他命中注定的對手首次相遇並首次交鋒。這場交鋒的結果雖然以張大少爺的小勝而告終,但是後來在得知陳文范的真正身份後,張大少爺卻氣得猛抽自己耳光,深恨自己沒有把事情鬧大,錯過一個把陳文范抓進東廠的千載難逢機會。同樣無比後悔的還有陳文范,以至於在特殊時刻發出這樣的吶喊,「我好悔啊!那個時候,如果我殺了張蠻子,我們大清八旗…………!」
欲知陳文范身份為誰,請看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