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國柄 作者:和佛祖一起打牌 (連載中)

 
purplekite 2010-8-28 12:20: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9 32691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8-28 12:25
第十章 虛張聲勢

沐敬之平白得了一萬多兩現銀,整日流連於風月場所,一時間倒也懶得折騰沐連魚。沐楊氏似乎也偃旗息鼓,難得沒有來找沐連魚的麻煩。沐連魚休息了數日,身上的傷總算也好的差不多,此刻正坐在樹下發呆。

紫媛胳膊上套著一個菜籃子,口中哼著小曲走進院子,顯是心情愉悅。紫媛見沐連魚轉頭看她,揚了揚手中的菜籃,對沐連魚笑道:“少爺,媛兒今日去買了幾條新鮮的鯉魚,中午可以加菜。”

沐連魚蹲在一側,饒有興致的看著紫媛手腳麻利的收拾鯉魚,突然開口問道:“媛兒,我託你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

紫媛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直,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勉強笑道:“媛兒已經特地去打聽過了,聽說沈家小姐確實遭人行刺,不過並無大礙。”

沐連魚暗自思忖:沈幽若絕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主,這次吃了這麼大虧,以她的性格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的。

紫媛抬頭見沐連魚眉頭緊鎖,不禁疑惑的問道:“少爺是否有心事?”

沐連魚搖了搖頭,紫媛生性單純,有些事情同她說了她也不懂。

“媛兒,你這幾天在街上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消息?”

“奇怪的消息?”紫媛歪著頭,仔細想了片刻,疑惑的搖了搖頭,突然眼眸一亮,對沐連魚問道:“少爺,媛兒聽賣魚的大嬸說,新開業的沈家錢莊利錢要比我們沐家錢莊多,她打算把銀子都存到沈家錢莊呢,這算不算奇怪的消息?”

沐連魚見紫媛一臉希冀的看著自己,似乎極想得到自己的肯定,無奈的點了點頭:“算。”

紫媛見左右無人,對沐連魚悄聲說道:“少爺,媛兒還聽說一件事情。”

沐連魚見紫媛一臉神秘,不禁笑問道:“什麼?”

“外面很多人都在議論紛紛,說我們沐家錢莊因為經營不利,庫銀不足。他們還說老爺六十大壽遍請杭州士紳,為的就是穩定人心。”

沐連魚聽的心神一震,錢莊是銀行的前身,卻遠沒有銀行那種成熟的信用機制,一旦這樣的謠言四起造成恐慌的話,恐怕會釀成大禍。

紫媛見沐連魚麵色有異,擔心的問道:“少爺,你怎麼了,是不是要出什麼事情?”

“沒什麼。”沐連魚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笑著對紫媛安慰道,“天塌下來,自然有老爺頂著,又豈能輪到我們憂心。”

“嗯。”紫媛緊咬著朱唇,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對沐連魚問道,“少爺,你是不是對沈家小姐有意思?”

沐連魚微微一愣,訝然失笑道:“這怎麼可能?沈家小姐身份尊貴,我不過是沐府的落魄少爺,就算我看上她,她也不會看上我的。就算她能看上我,你以為老爺和那個女人會同意嗎?如今兩家勢同水火,我們之間更無可能。”

  “那倒也是。”

沐連魚見紫媛表情松緩了下來,突然想起一事,對紫媛問道,“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紫媛歪著頭仔細盤算了一下,這才回答道:“算上這個月的例錢,大約一百二十兩。”

“一會吃完飯,我就去找二娘替你贖身。”紫媛無怨無悔照顧了他這麼多年,這也是沐連魚目前唯一能為紫媛做的了。

紫媛嬌軀輕顫,不敢置信的看著沐連魚:“少爺,這是真的嗎?”

沐連魚見紫媛不信,無奈的聳了聳肩膀:“等替你贖了身,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怕二娘總是欺負你了。”

“少爺,你真好。”紫媛感激一笑,卻顯得顧慮重重,“少爺同二奶奶水火不容,她會輕易答應嗎?”

沐連魚柔聲安慰道:“二娘之所以搞出那麼多是非,完全是針對我,她怕我同沐敬之爭奪家產。你只不過是一個丫環,只要我放低姿態表明態度,她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少爺對紫媛的憐愛,紫媛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淚水早已經濕透了雙眸,紫媛深怕沐連魚看見,趕忙垂下頭去,對沐連魚催促道:“少爺,你先回屋息著,媛兒一會就把飯做好。”

在媛兒的強烈要求下,沐連魚只得無奈的站起身來往屋內走去。

沐儒的書房內氣氛凝重,一向老成持重的沐儒此刻正一臉陰沉的翻著賬目,沐無咎垂著手在一旁禀告道:“老爺,事情恐怕有些不妙,最近杭州城謠言四起,已經有很多杭州城的老百姓要求兌現了。”

沐儒冷哼一聲:“那些大戶呢?”

“大戶倒是沒有什麼舉動。”沐無咎恭敬的回答道,“只是如果繼續任由情況這樣發展下去,老奴怕那些大戶也會沉不住氣的。據老奴所知,已經有好幾個商家在秘密同沈家聯繫了,包括做茶葉的劉家,就連府衙的陳師爺也派人來打聽了,幸虧老奴強壓了下去,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

沐無咎欲言又止,沐儒聽的心中火氣,拍案怒道:“沈幽若那女人真是太過分了,當老夫是這麼好欺負的嗎?老夫以禮相待,沒想到居然同老夫玩這一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沐無咎見沐儒動了肝火,冷靜的說道:“老爺,現在可不是同沈家較勁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穩住那些大戶。一旦穩住了那些大戶,謠言自然不攻自破,到時候再騰出手來對付沈家,給他們厲害瞧瞧。”

“言之有理,那些村野粗夫要兌銀子就讓他們兌換,不必理會。”沐儒略微思忖了片刻,對沐無咎吩咐道,“無咎,聽說有一批制錢快要運到杭州了,你去想想辦法,從董一生手中兌換到這批制錢。只要把這批制錢弄到手,到時候再放出風聲,事情就好辦多了。哼,區區黃毛丫頭也敢同老夫較勁,真是不自量力。”

“聽說沈家的銀車被打劫了。”沐無咎如有所思的說道,“老爺,你說沈家會不會以為這件事情是我們做的,從而引起誤會?”

“打劫的好,別說不是我們做的,就算是,老夫也懶得向他們解釋。”沐儒冷哼一聲道,“沈家丫頭習慣虛張聲勢,也難保她不會賊喊捉賊。”

沐無咎想想也對,猶豫了一下,對沐儒問道:“老爺,那連魚少爺的婚事?”

“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婚事就暫且先放一放。”沐儒閉上了眼睛,“老夫有些累了,你先出去忙吧。”

沐無咎見沐儒一臉疲倦,微微嘆了口氣,悄無聲息的走了出去。

這是間寬大而陳設華麗的房間,一角處燃起了爐火,室內溫暖如春,正中靠牆處放了一張特別巨大的繡榻,地上鋪著厚氈。

“娘,您累了吧?”沐敬之涎著臉替沐楊氏按摸著肩膀。

沐楊氏白了沐敬之一眼,故意板著臉問道:“怎麼有空來我這裡?不用去艷春閣麼?”

沐敬之連忙陪笑道:“娘,您這是說哪裡話?孩兒只是偶爾去那些風雨場所,哦,對了,董府怎麼說?”

提到董府,沐楊氏頓時一肚子火氣,恨聲道:“還能怎麼說?老娘在董府喝了一早上的茶水,連個說的上話的人都沒見到。”

沐敬之呆了一呆,頓時急道,“娘,這件事情您可要替孩兒做主啊,孩兒也老大不小了,您也眼睜睜的想要抱孫子不是?”

“這件事情為娘自有分寸。”沐楊氏對沐敬之認真叮囑道,“總之這幾日你要老實安分一些,不要惹出禍事,多到董府走動走動。”

“孩兒省的,一定會多與董家千金多多親近。”沐敬之嘿嘿一笑,“娘,你也累了,好好的休息一下,孩兒就先告退了。”

“去吧。”沐楊氏欣慰的點了點頭。

小翠瞅了個空,尾隨在沐敬之的身後跟了出去。沐敬之轉身見小翠杏目含春,頓時心頭一熱,一把拉到無人的角落處上下起手,弄的小翠嬌喘連連,不時發出一兩聲令人消魂的輕吟。

小翠羅裙半解,怕少夫人叫喚,強忍住心中的慾念,一副欲拒還迎的羞然神態:“二少爺,現在不行,等夫人睡了午覺,奴家任你欺凌。”

沐敬之冷哼了一聲:“那老東西連一門婚事都搞不定,怕她做啥?”

  “少爺答應奴婢的事情?”

“你這個小騷蹄子,本少爺答應你的事情決不食言。”沐敬之胡亂應對著,慾火早已經按耐不住,在小翠的臉蛋上狠狠的捏了一把,攔腰抱起進了廂房。
創輝 發表於 2010-8-28 13:19
第十一章 贖身
沐楊氏梳理著長發,正對著銅鏡默默出神。銅鏡竊取了她的美麗,永不歸還,厚重的粉底也已經遮蓋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她開始憎恨自己,嫌棄自己,并為此黯然神傷。
  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沐楊氏本就有些心煩意亂,思緒再被打斷,頓時怒問道:“誰?”

  “二娘,是我。”沐連魚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沐楊氏微微一愣,平時這小子躲自己都來不及,今日怎么會來?沐楊氏的腦海中突然浮現起沐連魚那晚陰霾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小翠,小翠。”沐楊氏高聲叫道,卻沒有任何反饋。沐楊氏心里面暗罵,猶豫了片刻,這才站起身來,隔著門對沐連魚冷聲問道:“什么事情?”

  “府中下人的賣身契一向都是由夫人保管的,連魚今日來是想替紫媛贖身。”

  贖身?沐楊氏再次愣了一下。

  “進來吧。”沐楊氏打開房門,瞅了一眼沐連魚一眼,轉身在椅子坐下,又瞥了一眼紫媛,對沐連魚問道:“你要為這丫頭贖身?”

  沐連魚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放在沐楊氏身前的八仙桌上,開門見山的說道:“二娘,紫媛當年是一千個銅錢的價格賣進沐府的,這里是一百兩銀子,還請行個方便,把紫媛的賣身契賜還。”

  沐楊氏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語帶譏諷的對紫媛命令道:“小丫頭,抬起頭來,本夫人倒要看看是什么樣的丫頭能讓我們的二少爺如此呵護。”

  紫媛實是怕了這個二奶奶,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沐連魚。沐連魚見紫媛有些緊張不安,暗自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紫媛緩緩抬起頭來,沐楊氏第一次仔細打量著紫媛,頓時微微一怔:稍嫌稚嫩的臉蛋上秋波流盼、櫻唇含貝,雖是一身荊衣布裙卻已經無法掩飾她秀麗的氣質和姣好的身材。

  沐楊氏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妒忌的神色,掂量了一下銀子,故意嘆了口氣道:“連魚啊,你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辛苦。不錯,當年是有人以一千個銅錢的價格把紫媛賣到我們沐府。可這十幾年來,她在沐府的吃穿用度都需要銀子不是?區區一百兩銀子,怕是不夠啊。”

  盡管早有預料沐楊氏會刁難他,沐連魚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有些抽搐。一千個銅錢明面上也就值一兩銀子,更何況由于私錢龐雜,銅錢輕重不一成色各異,制錢、私錢、白錢三者之間的比價差異大,變動多,一千個銅錢根本就換不到一兩銀子,如今朝廷放松用銀禁令,銀錢公開流通,銀子早已經升值,所以一百兩銀子用來替紫媛贖身實在是綽綽有余。

  只是沐府所有下人的賣身契都在沐楊氏的手中攥著,沐連魚只得按耐住怒氣,對沐楊氏沉聲問道:“二娘,那以你之見,覺得贖身應該需要多少銀兩?”

  沐楊氏不屑的看了沐連魚一眼:“起碼三百兩。”

  沐連魚眉頭一皺:“三百兩?”

  “當然。”沐楊氏冷哼一聲道,“沒有三百兩銀子,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紫媛生是沐家的人,死是沐家的鬼,這輩子也休想出的了沐府。這些銀子就放在我這里,等什么時候湊齊余下的兩百兩,夫人我就什么時候還她自由。”

  沐楊氏在沐連魚伸手之前,搶先把那一百兩銀子放入自己的懷中,隨即有些不耐的逐客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們就走吧。”

  紫媛可憐巴巴的看著沐楊氏把銀子放入懷中,煞是可憐。

  沐連魚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了,但也萬萬沒想到沐楊氏居然如此無恥。沐連魚強壓下怒氣,故意對紫媛責備道:“媛兒,瞧你這副小家子氣!難道還怕二娘私吞了你贖身的銀子?二娘出身大戶人家,知書達理那是人盡皆知,千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少爺,我……”紫媛被沐連魚說中心思,頓時滿臉羞紅。

  沐楊氏氣的面色鐵青。沐連魚只裝沒看見,心里暗暗冷笑,你讓我們家媛兒難過,我又憑什么讓你好過?

  “媛兒,我們走。”沐連魚朗聲一笑,轉身往門外走去。紫媛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沐楊氏的懷中,緊咬朱唇追了上去。

  該死的孽種,居然敢在老娘面前如此囂張,他到底憑什么這么有恃無恐?沐楊氏目送著沐連魚的背影離開,氣的渾身發抖,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猙獰,想替紫媛贖身?門都沒有!既然你護著這丫頭,老娘偏偏就要找她麻煩。沐楊氏一時間火氣大發,怒叫道:“小翠,你這個死丫頭到底死哪里去了?”

  “夫人。”小翠跌跌撞撞的跑進門來。

  沐楊氏見小翠衣衫不整,甩手一巴掌重重的甩在小翠的臉蛋上,冷笑道:“賤人,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東西,敬之少爺是你能勾引的嗎?我警告你,如果再敢勾引二少爺,我就打折你的狗腿,把你賣到窯子里去。”

  “夫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小翠嚇的趕緊磕頭,低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怨恨。她在沐府為奴為婢,為的還不是有一天能有出頭之日么?沐楊氏斷了她的念想,心里面不記恨才怪。

  一路上,沐連魚見紫媛秀眉深鎖,以為她是在擔心贖身的銀子,連忙安慰道:“媛兒,你不必擔心,既然少爺答應替你贖身了,就絕不會失言,剩下的銀子我再另外想辦法。”

  紫媛輕搖皓首,凄苦的笑道:“少爺,媛兒身世不明,所以贖不贖身都沒有關系,只要能待在少爺的身邊,媛兒就心滿意足了。”

  沐連魚心中一暖,他在沐府的日子雖然過的并不如意,但有紫媛陪伴倒也存了一份溫馨。沐連魚正待開口,就見管家沐無咎匆匆走過。

  沐連魚想了想,對紫媛吩咐道:“紫媛,你先回去,我找管家有事情要商量。”說完,沐連魚往沐無咎的背影追了過去。

  沐連魚在沐府門口追上沐無咎,見沐無咎正要上馬車,連忙叫道:“沐管家。”

  沐無咎轉身見是沐連魚,表情微微有些詫異,垂首道:“連魚少爺好,有什么吩咐?”

  “整個沐府恐怕也只有你對我如此尊重了。”沐連魚苦澀一笑,“我來找你,是想你能幫我一個忙。”

  “連魚少爺對老奴實在太客氣了,但說無妨。”

  “我想要找個活干。”

  沐無咎呆了一呆,隨即釋然道:“連魚少爺是不是不夠銀子花銷?老奴這里……”說著,沐無咎就要拿自己的錢袋。

  “管家的好意我心領了。”沐連魚摁住沐無咎的手,對沐無咎笑道,“只是救急不救窮,你也知道我現在沐府的境況,只想存點錢,然后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沐無咎眉頭一皺,疑惑的看著沐連魚:“少爺真這么想?”

  沐連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好吧。”沐無咎猶豫了片刻,點頭答應下來,“如果連魚少爺不嫌棄的話,西郊有一間當鋪正缺個伙計,每日干兩個時辰,一月十兩銀子的工錢。”

  十兩銀子?沐連魚心中一動,知沐無咎是故意照顧他,否則哪里用的了十兩銀子,一個月能有一百文銅錢就要偷笑了,更何況每天只要干兩個時辰?

  “連魚少爺是不是嫌少?”

  “不是。”沐連魚搖了搖頭,心照不宣的對沐無咎拜謝道,“如此就謝謝管家了。”一個月十兩,外加十兩月例就是二十兩,一年之內差不多就能替紫媛贖身了。

  “不客氣。連魚少爺,老奴也有事情想請二少爺幫忙。”

  “哦?”

  “是這樣的。”沐無咎捶了捶腰,對沐連魚微微嘆了口氣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如果連魚少爺不介意的話,每日放工之后可以來老奴的房中幫忙整理一下賬目。”

  整理賬目?沐連魚微微皺起了眉頭。

  “連魚少爺是否有什么難處?”

  “萬一老爺知道了。”沐連魚顯得有些猶豫。

  沐無咎笑了:“只是一些粗淺賬目而已,連魚少爺不必擔心。”

  “好吧。“沐連魚仔細權衡了一下,終于點頭答應了下來。

  沐無咎見沐連魚一口答應,隨即對沐連魚拱手道:“那就一言為定,老奴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慢走。”沐連魚目送著沐無咎離開,眼神中透露出復雜的神色。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8-28 14:40
第十二章艾蘭香

  艾府內院,昏暗的燭光有些不安的跳動著,房間內到處瀰漫著令人掩鼻的藥味。 一位滿目滄桑的老人躺在床上,鬍鬚凌亂,不停的咳嗽著。 曾經的商界巨賈,如今已是苟延殘喘。

  艾蘭香輕推開房門,對那些刺鼻的藥味似無所覺,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在床邊坐下。

  “父親,你好些了沒有。”艾蘭香放下藥碗,扶著老人坐起,又把枕頭靠在老人身後,關切的神情溢於言表。

  “為父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老人有些苦笑,靠在床頭喘著粗氣,“對了,子謙呢?”

  “還沒回來。”艾蘭香鼻子一酸,把半勺湯藥遞送到老人的嘴邊,勉強笑著,“父親,您別想那麼多了。來,把這碗藥喝了,再好好的睡一覺,興許明天就好了。”

  久病成醫,老人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凝望著艾蘭香明顯消瘦臉龐,微微嘆了口氣:“孩子,你娘親死的早,為父經商這麼多年,除了敗壞祖傳的基業,一無所得,臨老還讓你照顧我,真是苦了你了。”

  “父親,您別說了,這點苦對於蘭香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艾蘭香忍著淚水,強作歡顏。

  老爺子摸著艾蘭香的臉龐,不禁有些緬傷:女兒的面容,女兒的神采,女兒的風情,像極了當年的妻子。 只是花開花落,已經這麼些個年頭過去了……

  愧疚在老人的眼底一閃而過,艾老爺子僵硬的轉過頭來看著屋頂,長嘆了一口氣道,“蘭香,為父這一生有三不如人,下棋不如人,喝酒不如人,行商不如人,到頭來落得這悲悲戚戚的下場,甚至還要連累你。孩子,不要怪我沒有照顧好你,咳……咳……”

  這最後一個不如人最為老爺子所看重,也最令他心有不甘。 遙想當年,艾家的茶葉遠近聞名,甚至還是朝廷供奉,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到了他的手中,只知循規蹈矩不知變通,終致一生坎坷、家道中落。

  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老人臉上綻放出自從臥榻之後從未有過的璀璨光芒,對艾蘭香勸道:“蘭香,艾家也就這樣了。子謙年輕不懂事,你又是一個女人。等我大行之後,你就把茶坊賣了,找個好男人嫁了去,不要再為我守孝受苦了。”可憐的老人並不清楚,如今的艾府除了這所宅院和那個半死不活的茶坊,早已經家徒四壁。

  “蘭香不嫁人,不離開父親身邊。”艾蘭香倔強的搖了搖頭,眼眸中有著無比的堅定。

  “傻孩子,咳……咳……”老人還待說些什麼,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出大量的血絲。

  “父親,你不要嚇我,你怎麼了?”艾蘭香見狀頓時亂了手腳。

  老人咳嗽了半天,這才緩過一口氣來,卻已沉沉的睡去。 艾蘭香秀眉緊皺,替老人掖好被角,輕輕的退了出去。

  素雅的書房裡寂靜無聲。 艾蘭香端坐案前沉思,眉目如畫,白衣勝雪,美麗耀眼得讓人不敢正視。 在她案前擺放著一些賬冊,身側的香爐,冉冉升起了一縷輕煙,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艾蘭香安靜地翻過了一頁紙,茶几上的燭光映照在她面龐上,嬌豔的肌膚有如白玉般的無瑕,玉容平靜如水,不見一點波動。

  丫環艾秀兒侍立在一側,暗暗嘆了口氣,自從老爺病危之後,小姐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那種靈氣和活潑,變得沉默寡言。 已經半年多了,自己就沒見她笑過,也不像往日那樣喜歡四處走動了,總是待在屋子裡發呆,臉上總是帶著一種鬱鬱寡歡的落寞神情。

  “銀子已經所剩無幾,再這樣下去的話……”艾蘭香秀眉微蹙,無奈的合上賬本,心中鬱結難解。

  突然,一片混雜而毫無意義的雜沓足音從院內傳來。 嘈雜的足音越來越近,在門口戛然而止。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一瞬間,艾秀兒敏銳的察覺到小姐的嬌軀微微一顫。

  房門被打開了,門口站著一群青衣小帽的下人。 艾蘭香默默的掃視了一眼眾人,目光最後定格在領頭的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身上,柔聲問道:“老管家,這麼晚了,有事情麼?”

  張管家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艾蘭香柔弱的目光,回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眾人,這才硬著頭皮說道:“小姐,老奴是來向您辭行的。”

  “就連你們也要走了麼?”艾蘭香俏臉發白,喃喃自語道。 雖然她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但也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來臨了。

  一旁的艾秀兒心有不忿:“張管家,小姐和老爺平時待你們不薄,你們這麼做也太勢利了吧?”

  “秀兒,別說了。”艾蘭香轉過頭來喝止道。

  “小姐,難道我說錯了嗎?”秀兒嘟著嘴,不服氣的繼續說道,“現在老爺病重,艾家困難重重,他們卻在這時候要走,不是擺明了要落井下石麼?”

  秀兒的一番話,令眾人羞愧的低下頭去。 老管家不安的搓著手,有些為難的說道:“小姐,老奴在艾家乾了十幾年的管家,艾家對我情深意重。現在老爺病重,按理說我們是不應該在這時候離開的,可我們這些人也要吃飯啊,您看是不是?”

  “張管家,不用再說了,大家的難處蘭香能夠體諒。”艾蘭香勉強一笑,“還請大家稍待片刻。”艾蘭香說完,轉身進入自己的閨房。

  艾秀兒見小姐捧出自己的首飾盒,不由心裡一驚,連忙上前一步勸阻道:“小姐,你這是乾什麼?難道你是想……小姐,萬萬不行,這是老爺給你準備的嫁妝。”

  艾蘭香不理,抱著首飾盒走到局促不安的張管家面前,把首飾盒放在茶几上,無奈的笑道:“張管家,東西不多,權當是艾家給你們的一些遣散費,蘭香在這裡拜謝諸位這段時間的照顧了。”艾蘭香說著,又對眾人盈盈一拜。

  “小姐,這……這……哎!”張管家老淚縱橫,滿目羞愧。

  艾秀兒在一旁看的生氣,賭氣偏過臉去不看一眼。 房間內氣氛沉重,眾人恬著臉或多或少的分了幾件首飾,對艾蘭香拜謝而去,艾蘭香一一還禮。

  看著空空如也的首飾盒,艾蘭香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淒涼,淚水簌簌落下。

  “小姐……”艾秀兒有些不安的叫道。

  ……………

  當舖門外的不遠處,一群面目不明、穿著破爛的人坐在那裡,個個都如同木雕泥塑,偶爾有人經過,他們會抬頭掃視一眼,又無聊的垂下頭去,心不在焉地翻檢身穿的破棉襖,懶散地捉著蝨子,然後偷偷放到旁邊人的棉襖裡頭。

  走進沐家當舖,門前有一個木製柵欄,前來典當的人需隔著這個柵欄典當貨物,以策安全。 柵欄的門楣子上掛著個銅質的三面牌,牌面鏤空,鑿有云頭、方勝、萬字不斷頭等花樣,形如掛簷,後部嵌在門楣上,並掛上兩個幌子。

  古板的從業者,高大的櫃檯,門外牆上寫著巨大的“當”字,給人一種神秘的隔世之感。 沐連魚百無聊賴的坐在木製柵欄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輕柔的腳步聲打斷了沐連魚的思路,沐連魚下意識的轉頭看去,頓時如遭雷噬,整個人呆住了。 只見一位身著雪白宮裝的女子正盈盈而立,秀發在頭上結成了環髻,眼神秀麗明澈,俏臉沒擦半點粉油,不施些許脂粉,但白裡透紅的冰肌玉膚卻比任何女妝更炫人眼目。 修長的眉毛下,明亮的眼睛顧盼生妍,頰邊的兩個迷人酒窩,未笑已教人迷醉。

  那勝雪一籌的白嫩肌膚、絕世的容顏,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似乎一生注定要集萬般寵愛於一身。 仔細品味一番,又是一種迥然不同的美態,似經歷千雕萬琢才翩然一現的精髓,又似未曾雕飾保持著原汁原味的冰靈,彷若塵世間落入凡塵的仙子。

  淡進淡出,這是沐連魚對這個女子的唯一評價。 在如今物慾橫流的社會,竟有如此雋秀清純的女子!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8-28 14:41
第十三章人情

  “你在亂看什麼?”女子身側的小婢輕啐一口,她見沐連魚目光流轉,一雙賊目滴溜溜的在小姐身上飄轉,心裡有氣,正待發作。

  “算了,秀兒。”艾蘭香顯得心思重重,輕啟朱唇對沐連魚輕聲說道,“掌櫃的,我要典當。”

  沐連魚回過神來,神情略微有些尷尬:“掌櫃外出未歸,在下只不過是一個伙計,不知姑娘想要典當何物?”

  “房契。”

  房契? 沐連魚接過房契,仔細查看了一眼,略微思忖了片刻,對艾蘭香正色道:“姑娘,根據當舖的規矩,典當“息錢”分為三等,十兩以上者每月一分五厘,一兩以上者每月兩分,一兩以下者每月三分。利息按月計算,超過幾天的也按一月取息。而且到一定時期不能取贖即成死當,質品由當舖沒收。”

  艾蘭香輕點皓首:“蘭香知道規矩。”

  蘭香? 沐連魚知曉了艾蘭香的名字,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既然蘭香姑娘明白規矩,那這件事情就好辦多了,不知姑娘想當多久?”

  艾蘭香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半年可以麼?”

  半年? 沐連魚一怔,當舖講就的是快進快出,半年的時間實在是長了些,而且這樣長的時間對艾蘭香來說並不合適。 艾蘭香見狀,緊咬朱唇,對沐連魚問道:“那三個月行不行?”

  “姑娘急等著用錢么?”

  沐連魚似乎問到艾蘭香的痛處,艾蘭香秀眉微蹙,美麗的雙眸浮起一層淡淡的迷茫。 沐連魚心知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暗自盤算了一下,連忙開口道:“沐家當舖一向公正,如果是三個月當期的話,這份房契可以當兩千七百六十六兩。”

  艾蘭香尚未來得及回答,卻聽得門外傳來一聲奚落:“沐家當舖一向公正?我看也未必吧。”

  沐連魚正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就見沈幽若從門外緩步走了進來。

  兩女相較,沈幽若或許稍遜艾蘭香一籌,她沒有艾蘭香那種雲淡風輕的淡雅,但玉容卻帶著某一種難以形容的魅惑。 薄如蟬翼的裹體輕紗內,雪肌若現若隱,緊身褻衣束著裂衣欲出的驚心動魄的豐滿身材,配以秀氣得驚人的鳳眼,瘦長的臉龐,性感的紅唇,妖嬈之極。

  沐連魚看著緩步走進來的沈幽若,心中揣摩,沈幽若不期而至,是偶然? 還是故意?

  沈幽若灼熱的眼神緊緊的盯著沐連魚,冷冷的問道:“幽若愚鈍,敢問這兩千七百六十六兩銀子從何而來?”

  面對沈幽若的責問,沐連魚微微一笑,條理分明的解釋道:“蘭香姑娘的這份房契是十年前花了四千銀子購得,這一點房契上寫的明明白白。當然,十年之後房子已經升值了。保守估計,這棟房子現在能賣到一萬兩銀子。根據當舖規矩,這樣的宅子可以房貸八成,也就是八千兩。利息是每月一分五厘,需要預先扣除的,第一個月的利息是一千五百兩,第二個月的利息是一千七百二十兩,第三個月的利息是一千九百八十三兩。利息總共是五千二百三十三兩,扣除掉這些利息,蘭香姑娘能拿到兩千七百六十六兩。”

  沐連魚話音剛落,沈三剛好在一旁用算盤計算出結果,同沐連魚的心算分毫不差。 沈幽若面色微變,定定的看著沐連魚,眼神中透露出複雜的神色。

  沐連魚見沈幽若表情訝然,一臉無辜的聳了聳肩膀:“幽若小姐,不知連魚可曾算錯?”

  “你……”沈幽若頓時語塞。

  丫環秀兒在一旁不滿的嘀咕道:“利息這麼高,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這哪裡是什麼當舖,根本就是搶銀子!”

  “秀兒姑娘此言差矣。”沐連魚笑著解釋道,“所謂當者自願,杭州城每一個當舖的規矩都是這樣。掉腦袋的生意有人會做,賠本的生意絕沒有人會做,幽若小姐,你也是生意人,在下沒說錯吧?”

  沈幽若面色一僵,眼神複雜的盯著沐連魚,沒想到幾日沒見這個頹廢的男人居然完全變了個模樣。 在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是什麼呢? 沈幽若暗自琢磨。

  艾秀兒對沐連魚印像不佳,冷哼一聲,賭氣對艾蘭香勸道:“小姐,不如我們再去別家看看吧,秀兒就不信偌大的杭州城就沒有一個好人。”

  好人? 好人能值多少銀子? 好人能當飯吃嗎? 沐連魚嘴角邊流露出一絲苦澀,他堅信自己開的價格已經是整個杭州城最高的了。

  艾蘭香有些猶豫,她也知道沐連魚說的是實在話,自己主僕兩人一早上已經跑了好幾家當舖,當屬沐連魚開的價格最高,更何況不典當的話,那爹爹的病?

  氣氛一片沉寂,似乎都在等待艾蘭香做出決定。 終於,艾蘭香輕咬朱唇,正準備開口答應下來。 沐連魚突然插口:“蘭香小姐,或許你可以先回去考慮一下再做決定不遲。”

  沈幽若有些奇怪的看了沐連魚一眼,秀眉微蹙,如此明顯的賺錢買賣,他卻硬要往外推,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艾蘭香原本已經鼓足了勇氣,此刻卻又變的猶豫起來,緊咬朱唇對沐連魚歉然道:“有勞了,蘭香想再考慮考慮。”

  沐連魚把房契還給了艾蘭香,若有所思的目送著艾蘭香主僕兩人離去,隨即對沈幽若招呼道:“幽若小姐,借一步說話。”

  沈幽若面色不豫的看了沐連魚一眼,這才跟隨沐連魚走到僻靜處,表情不耐的問道:“說吧,到底有什麼事情?”

  沐連魚對沈幽若施了一禮:“幽若姑娘冰雪聰明,當知這筆生意穩賺不賠,所以連魚想請幽若小姐幫一個忙,以相同的價格接下這筆生意。”

  “相同的價格?”沈幽若冷哼一聲,不悅的問道,“我憑什麼要幫你這個忙?”

  沐連魚送了聳肩膀:“幽若小姐是標準的生意人,我想不明白賺錢的生意幽若小姐有什麼理由拒絕。”

  沈幽若有些沉默,遲疑了片刻,面無表情的對沐連魚質疑道:“既然是賺錢的生意,那你自己為什麼不接?”

  沐連魚苦澀一笑:“在下只不過是一個伙計,這麼大的生意未必就能輪到連魚當家作主。如果是掌櫃出馬,價格最少要低兩成。”

  “三公子如此盡心盡力,或許同艾家小姐相識?”

  “從未見面。”沐連魚搖了搖頭。

  “難道你就不怕這件事情被你們家老頭子知道,說你吃裡扒外嗎?”

  “連魚自會擔待。”

  “你……”沈幽若恨極了沐連魚這種可以擔當一切的狂妄,立即出言諷刺,“幽若還真不知道我們的三公子什麼時候也變的如此菩薩心腸了!可就算我答應下來,你又能幫的了她幾次?”

  “世事艱辛,人情冷漠,沐連魚深有體會,也深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沐連魚微微嘆了口氣,平靜的說道,“艾家小姐不惜拋頭露面,肯定是天大的難處,能幫一點是一點。反正都是賺錢,幽若姑娘少賺一點又未嘗不可?”

  “真的只是這麼簡單?”

  沐連魚點了點頭。

  沈幽若臉色陰晴不定,她上下打量著沐連魚,沉默了半晌,終於點頭同意:“要我幫她也不是不行,不過這件事情你終究還是欠了幽若一個人情。”

  “連魚定有所報。”沐連魚嘆了口氣,“幽若姑娘,那晚沐連魚情不自禁……”

  沈幽若嬌軀一震,厲聲呵斥道:“夠了,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沐連魚也不爭辯,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平靜的說道:“幽若小姐,天色已然不早,連魚也要回去幹活了。哦,對了,為了避免誤會,請不要再託人送什麼禮物了,沐連魚實在是擔當不起。”

  自己的小伎倆被他發現了麼? 沈幽若眼神複雜的目送著沐連魚離開。 她可以看透很多人,但卻看不透沐連魚。 這是一個極端矛盾的人,說他雄才大略嗎? 卻甘願雌伏在一間小小當舖做伙計! 說他膽小無能嗎? 卻敢調戲自己! 心算亦是如此了得! 甚至敢冒風險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擔當一切,要知道他自己在沐府的日子過的並不如意! 這到底會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沈幽若感覺到十分困惑。

  “小姐。”沈三看了一眼沐連魚離開的方向,對沈幽若問道,“那艾家小姐的事情?”

  “區區一個艾蘭香無關大局,不過人情既可以是一份心意,也可以是一個工具。”沈幽若略微沉吟了片刻,對沈三吩咐道,“三爺,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當是賣沐連魚一個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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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危機來臨(週一求推薦票)

  刻下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秋風吹來,不由湧起一陣寒意。 沐連魚站在沐無咎的房門外,顯得有些猶豫,終於還是敲了敲房門。

  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沐無咎見是沐連魚,連忙招呼道:“原來是連魚少爺,快進來。”

  沐連魚跟在沐無咎的身後走了進去,隨意打量了一眼房間內的環境,偌大的房間內除了一張床、一張案台之外,四周的書架上擺滿了一排排的賬本。

  沐無咎親自奉上茶水,對沐連魚笑道:“連魚少爺請先喝茶。”

  沐連魚收回目光,接過茶杯,對沐無咎問道:“沐管家,需要我做什麼?”

  “連魚少爺可能對賬目還不是很熟悉,老奴先給連魚少爺講解一下。”

  沐無咎給沐連魚詳細的講述了一遍有關賬目的算法以及記錄手法。 身為黑武士,沐連魚對數字有著天生的敏感。 在沐無咎的悉心指導下,沐連魚很快就弄清楚了這個時代的金融體系,時而提出一些自己的疑惑。

  沐無咎幫沐儒打理了三十多年的賬目,早已經是此中高手,沐連魚問的雖只是隻字片言,卻言簡意賅,思維更是猶如天馬行空給了沐無咎以極大的震撼。

  能夠觸類旁通,真是奇才啊! 沐無咎心裡驚嘆一聲,目光灼熱的緊盯著沐連魚,彷彿第一次認識沐連魚一般。 沐連魚被沐無咎看的渾身不自在,故作疑惑的問道:“沐管家,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沐無咎搖了搖頭,略微沉吟了片刻,從案台上抽出一本賬簿遞給沐連魚:“這本賬簿裡面有幾處不實,連魚少爺可以試著找出來。”

  沐連魚粗略翻看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頭。 整個賬簿是從上到下書寫的,而且都是繁體字書寫,看的極其不舒服:“沐管家,我盡量試試吧。”

  沐無咎把沐連魚引到案台旁坐下,一臉歉然:“連魚少爺,老奴突然想起一事,去去就來。”

  沐連魚也不在意,示意不必管他。 沐無咎見沐連魚聚精會神的看著賬本,輕輕的退了出去。

  熟悉了古人的記賬方式之後,沐連魚嘴角邊露出淡淡的笑意,在沐連魚的眼中,這本賬簿根本就是錯漏百出。 沐連魚仔細挑選出其中最明顯的錯誤,用朱筆做上記號。

  沐無咎遲遲未歸,沐連魚百般無聊之下見案台上擺放著一本周易,遂拿起翻看。 周易有群經之首、大道之源一說,相傳孔子刪《詩》、《書》,訂《禮》、《樂》之後,唯獨贊述《周易》。 秦始皇焚書坑儒之時,李斯將《周易》列入醫術占卜之書而得以倖免,之後各個朝代都有人研究《周易》。 此書包涵像數,是帝王之學、政治家、軍事家、商家的必修之術,沐無咎身為沐府的大管家,案台上有此書也不足為奇。

  “精與氣也,聚則合一,散則分二,二氣陰陽;一體分二,陰陽二性……陰消陽長,陰進陽退,陽殺陰藏,和諧平衡。”沐連魚朗朗而讀,看起來似乎拗口的文字,卻如同行雲流水般順暢。

  讀完全文,沐連魚掩捲而思,全文不過兩萬四千多字,卻讓他心中泛起一種奇奧的感覺,忍不住重頭再讀。 一連三遍,每讀一次,沐連魚都會有一番新的感悟,心中有更是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萬籟無聲。

  沐連魚長吁了一口氣,合上經卷,站起身來推窗外望,此刻已入深秋,但見屋脊階下,有奪目白霜。 寒風入室,將孤燈之焰吹拂搖盪,而沐連魚的影子,也在牆壁上怪異地移位拉長。

  房門被輕輕推開,沐無咎見沐連魚憑窗外望神情落寞,不禁眉頭緊皺,重又幫沐連魚沏上一杯熱茶,湊上前去問道:“連魚少爺有心事?”

  沐連魚抬頭見是沐無咎,苦澀一笑。

  沐無咎也不追問,把茶杯遞到沐連魚的手中,笑問道:“連魚少爺是否有所獲得?”

  “恩。”沐連魚喝了口茶水,翻開賬本指著其中用朱筆做的標記,對沐無咎說道,“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些似乎都有些問題。”

  沐無咎瞄了一眼沐連魚指出的那些地方,表情訝然:“連魚少爺天賦異禀,只要假以時日必定能大放異彩”

  “只是運氣罷了。”沐連魚謙遜一笑。

  沐無咎可不相信這是運氣,他看了一眼天色,對沐連魚勸道:“連魚少爺似乎有些倦了,請先回去休息吧。”

  “連魚告辭。”沐連魚往門外走去。

  沐無咎突然想起一事,衝著沐連魚的背影叫道:“連魚少爺。”

  沐連魚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沐無咎:“沐管家還有事情嗎?”

  沐無咎猶豫了片刻,對沐連魚正色道:“當舖的事情,老奴已然知曉。既然老夫能夠得知,二夫人耳目眾多,想必也已經知道。如今沐沈兩家勢不兩立,連魚少爺還是小心為妙,萬不可留下把柄被有心人利用。”

  沐無咎說出這番話來,沐連魚並不感覺到意外,只是表情淡然的點了點頭,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沐無咎卻是在原地佇立了良久,心情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對於一個新手來說,單單能看懂這本賬簿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居然真能把有問題的地方找出來? 雖然沒有能看出更深一層的問題,但這已經很了不得了,如果假以時日……

  沐無咎心裡突然隱隱有一種期待,期待沐連魚能夠給他帶來更多的驚喜。

  夜深人靜,窗外月光悠悠,透了幾許銀輝進來。

  沐連魚盤膝坐在床上,愁眉深鎖。 這幾日來當舖典當的人越來越多,且數額之大令人咂舌,單單今日一天就出去了三萬多兩銀子。 如若放在平日這自然是好事,可現在正是多事之秋,沐連魚已經從中隱約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紫媛把夜宵放在一側,見沐連魚眉頭緊皺,關切的問道:“少爺心事重重,是否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沐連魚收回心思,對紫媛笑問:“媛兒為何有此一問?”

  紫媛歪著頭思索了片刻,這才回應道:“少爺自從去了當舖幫忙,每日都早出晚歸,媛兒擔心少爺的身體。”

  沐連魚似笑非笑的看著紫媛,反問道:“媛兒不也是偷偷的瞞著少爺做針線活麼?”

  “少爺都發現啦。”紫媛頓露羞澀,卻是一臉的憧憬,“等媛兒攢夠了錢,贖了身子,到時候就……”紫媛驚覺自己失言,連忙住口不言。

  “到時候就什麼?”沐連魚不禁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少爺,時候不早了,媛兒去休息。”紫媛莫名其妙的滿臉羞紅,一溜煙就不見了踪影。

  “這個小丫頭。”沐連魚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熄滅燭火,上chuang安睡。 黑暗中,一股淡淡的氤氳之氣在早已經睡熟的沐連魚周身縈繞,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按摩著沐連魚的全身。

  晨風帶著冰冷的氣息掠過肌膚,樹木、房屋、花園、小道,一切的輪廓在清晨呈現朦朧之感,空曠而又寂寥。

  沐連魚正在洗漱,紫媛在一旁上下打量著沐連魚,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只是一夜未見,沐連魚的氣質似乎又有了一些改變,變的更加難以令人琢磨。

  有人走進院內,高聲叫道:“三少爺在嗎?”

  沐連魚擦拭完臉上的水珠,把手巾遞給紫媛,轉頭見是沐府的下人,皺眉問道:“有事麼?”

  對方不屑的瞅著沐連魚,冷冷的回應道:“老爺命你即刻去大堂,有事問你。”

  沐連魚早已經習慣這種不屑的眼神,淡淡的回應了一句。 小廝卻似乎一刻都也不願意多待,冷哼一聲道:“那還愣著幹什麼?走吧。”

  “少爺。”紫媛在身後不安的叫道。

  沐連魚轉過身來,見紫媛一臉擔憂的神色,笑著安慰道:“沒事的,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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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世態炎涼

  一路上,沐連魚緩步跟在對方身後,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你們看,那就是三少爺。”

  “你新來的吧?一個廢物有什麼好看的,趕緊去幹活。”

  “哎,三少爺真可憐,好歹也是沐家子孫,我看活的還不如我們這些家丁呢。”

  “你知道個屁,聽說三少爺根本就不是老爺的親生骨肉。”

  “不會吧?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

  “不會有錯的,是我舅媽的隔壁鄰居的遠方親戚親口告訴我的。”

  “……”

  諸如此類的挖苦嘲諷不論聲音有多麼輕微,距離有多麼遙遠,似乎總能如同針錐一樣穿透沐連魚的耳膜,而且這種誹謗嘲笑之言似乎也變的越來越過分,越來越神奇。

  沐連魚的臉色鐵青,緊握的手掌由於過度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尖銳的指甲深深的刺進了掌心之中,更是帶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沐連魚走進大堂,暗自打量了一眼周圍的情景,不禁微微一愣,除了沐儒同沐無咎之外,沐楊氏和沐敬之居然也在。 沐連魚按耐住心中疑惑,上前行禮道:“父親,不知道這麼早叫孩兒來,是否有事情吩咐?”

  沐儒眼神複雜的看了沐連魚一眼,面無表情的問道:“連魚,為父且問你,你和沈家小姐究竟是什麼關係?“

  沐連魚平靜的說道:“只是數面之緣。”

  “事到如今,你還敢反駁麼?”沐楊氏在一旁冷笑道,“我可聽說你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只是見了幾面這麼簡單,前幾天艾家小姐來當房契,聽掌櫃的說是你給推了?”

  “是我推了。”沐連魚並不反駁。

  沐楊氏見沐連魚供認不諱,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不依不饒的追問道:“老實交代,究竟是推給誰了?”

  “沈家小姐沈幽若。”

  “吃裡扒外的東西。”沐楊氏冷哼一聲,“沐家養你十幾年,沒想到居然養了一個白眼狼。”

  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沐連魚眉頭一挑,對沐楊氏反問道:“僅憑這一點,二娘就斷言連魚吃裡扒外?敢問二娘,你可知這幾日來當舖典當的人比平日多了四成?僅僅西郊的一家當舖每日就要放出四萬多兩銀子?這些人身份神秘,根本就不是杭州人氏,他們是否有所圖謀猶未可知!”

  沐楊氏被沐連魚反辱相譏,氣的暴跳如雷,指著沐連魚罵道:“你這個逆子,竟敢這樣同我說話,雖說本夫人不是你親娘,可……”

  “夠了。”沐儒怒吼一聲。

  沐楊氏面色一呆,不敢置信的看著沐儒:“老爺,你吼我?你居然為了這個畜生吼我?”

  沐儒冷哼一聲,轉而對沐連魚問道:“連魚,你說來當舖的那些人來歷不明,難道艾家小姐也是身份不明的人嗎?”

  沐連魚微微一愣,搖頭道:“這和艾家小姐無關,那些當客來歷不明,孩兒猜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要盡最大的可能令我們沐家的資金枯竭,再加上現在謠言滿天飛……”

  “資金枯竭?真是笑話!”沐儒不屑的曬道,“我們沐家乃是杭州首富,財勢雄厚,信譽自然也毋庸置疑,那些人來典當業自然是看中這一點。只要他們敢當,老夫就敢接;如果做生意畏首畏尾,老夫又如何有今日之成就?”

  沐儒見沐連魚還待開口,擺了擺手道:“不用再說了,姑且念你也是一片好意,這件事情就暫不追究了。不過你目無尊長,當舖的事情你也不要再乾了,罰你禁足一個月,一個月之內不准離開沐府一步。”

  行商如下棋,水平低劣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水平稍好的可以看到三步以後,大國手級別的人卻可以看到三四十步以後,甚至能一眼看到終局。 沐儒不辨事理不明是非,甚至盲目自大,分明是在偏袒沐楊氏,沐連魚雖是國手級別,空有滿腹才華卻無法施展,頓感心灰意冷,一言不發的扭頭就走,背影甚是淒涼。

  接下里的日子倒也清閒,沐連魚每日晚上幫沐無咎整理賬目。 沐無咎似乎對他全無防備,一些機密的賬目也逐漸交由沐連魚整理。 很快,沐連魚的腦海中對於沐家旗下的所有的產業,都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閒來無事,沐連魚最大的興趣就是研究周易。 說也奇怪,沐連魚感覺到自己身體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這種感覺很玄妙,卻又無法言喻。

  與此同時,沐儒終於有了大麻煩,他完全低估了沈家的實力,也低估了對方釜底抽薪的狠毒。 沐家在主營錢莊的同時又經營當舖生意,當舖是一本萬利的高利貸,它與錢莊資本建立了借貸關係,形成了一個簡單的資金鍊條。 可兩者的關係雖是相輔相成,卻又沒有嚴格獨立的管理體系。

  沈幽若很聰明,正是看清楚了這一點,原本日進斗金、為沐儒帶來了巨額財富的當舖,成為了她發動進攻的切入點。

  正如沐連魚所憂心的一樣,由於沐儒過於託大,當舖接受了很多一個月以上的典當,積壓了很多貨物在手,導致現金流的匱乏。

  實際上,僅僅是這種程度並不足以對沐儒形成致命的威脅,但沐儒終究還是低估了謠言的威力。 已經越演越烈的謠言造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擠兌風潮,這才是把沐儒推向了絕境的關鍵。

  一向沉穩的沐無咎此刻也顯得有些慌亂,一臉擔憂的說道:“老爺,錢莊的庫銀已經不足五十萬兩,這樣下去可了不得。”

  “慌什麼?”沐儒咬牙切齒的對沐無咎問道,“董一生那邊怎麼說?”

  沐無咎微微嘆了口氣:“董一生那隻老狐狸肯定是收了對方的銀子,百般推脫。雖說已經簽了契約,可要到下個月月底才肯把製錢兌換給我們。”

  “他倒是能左右逢源。”沐儒冷哼一聲,“老夫在商場縱橫了幾十年,難道會敗在區區一個黃毛丫頭的手上?絕無可能!”

  形勢雖然對沐家很不利,但沐儒並未輕言潰敗,因為他堅信以他的在商場多年來的人脈關係,有足夠的能力拆解到現銀。 只要度過最艱難的時光,損失慘重的就是對手。

  沐無咎正待再說些什麼,就听的下人來報,杭州城的劉老爺,張老爺以及王老爺聯袂而至。

  “來的正好,快快有請。”沐儒捻著鬍鬚,呵呵笑道,“無咎,看到沒有?這幫老伙計定是知曉老夫困難,雪中送碳來了。”

  沐儒顯得十分自信,因為這三家老爺同他都是過命的交情。 想當年,要不是他沐儒在危難時候拉了他們一把,也萬萬沒有他們今日。 沐無咎看著意氣風發的沐儒,心裡面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沐儒的客廳內,沐儒高高在座,朗聲笑道:“今日是什麼風把劉兄、張兄、王兄吹到老夫府上?”

  劉、張、王三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絲猶豫。 這三人似乎以劉家老爺劉景為首,他輕咳了一聲,對沐儒陪笑道:“沐兄,兄弟三人此次登門拜訪,實則有一個不情之請。”

  沐儒未曾察覺到對方的異樣,兀自說笑道,“劉兄,你不會是也要來老夫這裡取銀子的吧?”

  劉景乾笑了兩聲,對沐儒訴苦道:“沐兄,你也知道明年年初是三年一屆的鬥茶大會,勝者可成為朝廷供奉,所以老夫想增添一些人手和設施,以策萬全。不過最近手頭實在是有些不寬裕,所以……”

  劉景說到這裡,沐儒如何還不明白對方用意? 笑容頓時在臉上凝固,變的有些怪異。 沐儒強壓下心頭怒氣,轉而看著張、王兩人,沉聲問道:“莫非張兄和王兄也是如此?”

  張、王兩人倒是並非參加什麼鬥茶大會,不過也各有一番說辭。

  沐儒身軀一晃,只感覺到嘴角一甜,卻是已經被氣的吐血。 沐無咎看出沐儒異狀,趕緊扶住沐儒,關切的問道:“老爺,你沒事吧?”

  劉景等人見狀,眼神中也閃過一絲不忍,卻轉瞬即逝,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盯著地面數螞蟻的數螞蟻,似乎渾然未覺。 沐儒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們很清楚沐家錢莊的庫銀已經不多了,如果再不出手,最後很有可能被沐儒一起拖下水。 與其這樣,倒不如……

  沐儒一把推開沐無咎的攙扶,指著劉景等人怒道:“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莫非覺得你們不施以援手,老夫就已經無計可施了?”

  沐儒的話剛說完,就見門口緩步走進一位老者,對沐儒笑問道:“沐兄不會還在惦記著那批私鹽吧?”來者正是徽商首領曹元,跟在曹元身後的,居然會是沈幽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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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挺身而出

  沐儒乍一見到兩人,莫名的打了一個哆嗦,面目陰沉的指著曹元問道:“曹老賊,你怎麼會進來的?又是怎麼知道私鹽的?”

  曹元被罵做老賊,也不生氣,悠然自得的在一旁花雕椅上坐下,朗聲笑道:“沐兄莫不要忘記兄弟是做什麼的。不錯,如果真要讓沐兄販賣出那批私鹽,沐兄確實有回天之力,只可惜……”曹元一臉惋惜的搖了搖頭。

  沐儒睚眥欲裂的等著曹元,怒問道:“可惜什麼?”

  曹元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可惜那批私鹽剛剛在安徽境內被扣留了。沐兄想必知道,安徽乃是老夫的勢力範圍,要扣你的私鹽並不是什麼難事。”

  “你……”沐儒氣的兩眼一翻,差點暈死過去。 這批私鹽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原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販賣掉,用這批銀子挽回敗局,沒想到此刻卻落在曹元的手中,就算能打通關節,可時間上卻已經來不及了。

  沈幽若見沐儒這副淒慘的模樣,一聲輕嘆,斂首為禮道:“伯父,事到如今,不如認輸吧。只要伯父自願把旗下所有產業出讓,幽若一力擔保伯父能安享晚年,否則……”

  “否則什麼?”一聲冷哼從沈幽若的背後傳來。

  沈幽若嬌軀一震,轉過神來,卻見沐連魚步伐穩健的走進大堂。

  沐無咎吃驚的叫道:“連魚少爺?”

  沐連魚對沐無咎微微頷首,走到沈幽若的面前,冷冷的問道:“沈幽若,曹元,你們如此落井下石的逼迫家父,難道就不覺得可恥嗎?或者你們以為沐家真的就這麼敗了?”

  沐連魚在此刻挺身而出,沐儒眼神顯得十分複雜。

  曹元看了一眼沐連魚,眼中的那抹譏諷卻並未有多少遮掩:“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無能的沐家三少爺?沐老爺子都已經回天乏術,就憑你這個黃口小兒? ”

  沐連魚不為所動,淡淡的回應道:“是否回天乏術,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敗的未必就是我們沐家。”

  沐連魚的狂妄,半是天性,半是蓄意。

  沈幽若面色一僵,眼神複雜的審視著沐連魚,隨即幽幽的嘆了口氣,對沐連魚勸道:“行商靠的是手段,來不得半點僥倖。三公子,做人要面對現實,又何必這樣執著呢?如今沐家錢莊庫銀只不過幾十萬兩,最多只能支持五日,五日之後……”

  “與狼共舞,也未必就是什麼好事。”沐連魚嘴角邊露出一絲譏諷,“或許,幽若小姐還不知道家父大壽之夜,派人行刺小姐的就是這位曹先生。”

  曹元眼神中閃過一絲駭人的殺機,連忙對沈幽若辯解道:“沈家侄女,你可不要聽這小子血口噴人。”

  沈幽若回看了一眼表情略微有些尷尬的曹元,對沐連魚輕笑道:“那又如何?如果三公子妄圖挑撥離間的話,幽若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機了。”

  沈幽若的淡然,令沐連魚稍稍動容,心裡面也不禁有些佩服,為了利益可以同仇人聯手,這種魄力並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子!

  “既然幽若小姐並不在意,那就算沐連魚多管閒事了。”沐連魚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一笑,“不過連魚可以很明確的告訴諸位,沐家絕不會就此認輸,你們這種小場面只配嚇唬小孩子,不用白費心機了。沐府不歡迎諸位,諸位還是請回吧。”

  主人逐客,眾人也無顏再留下。 對於沈幽若來說,沐連魚對於她的好意絲毫不領情,心中也不免暗生怒意,頓時拂袖而去。

  曹元臨出門時,得意的看了一眼沐儒,淡淡的說了一句:“沐兄,你已經老了。”

  在曹元說出這句話之前,沐儒還沒老。 但在這句話之後,沐儒就真的老了。 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蒼老了許多,強忍著的一口心血也終於“哇”的一聲噴了出來,跌坐在椅子上。

  沐楊氏同沐敬之母女姍姍來遲,沐敬之虛情假意的叫道:“爹,你這是這怎麼了?”

  沐連魚見沐儒被氣的吐血,目光凝視著曹元的背影,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厲芒。

  夜幕降臨,臥室內燭光暗淡。 沐儒蓋著厚被靠在床頭,早已經心力憔悴的他似乎老了許多。 沐楊氏用手絹擦拭著眼角,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樣:“老爺,你好些了沒有?”

  “老夫還沒死。”說話間,沐儒又咳嗽了幾聲,渾濁的眼神緩慢的從眾人身上依次掃過,“事情你們都已經知道了,為今之計,就只有湊齊銀子支撐下去。只要能度過這次難關,就一定可以東山再起。咳,咳!”

  “是,是。”沐敬之在一旁極力安慰道,“爹您先別著急,只要您把錢莊交給孩兒,銀子的事情孩兒自會想辦法。”

  “就你?”沐儒冷哼了一聲,“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為父不知,讓你給沈幽若送的回禮,你到底侵吞了多少?這些年你又到底乾了多少好事? ”

  沐敬之微微一愣,狠狠的瞪了沐無咎一眼,私吞銀子的事情只有沐無咎知道,不是他告密又會是誰?

  沐無咎只是假裝沒看見。

  沐儒緩了口氣,一聲嘆息:“事到如今,也不是計較這件事情的時候了。無咎,你同夫人回去算算還能湊出多少銀子。連魚,你留下。”

  沐儒單單只留下沐連魚一人,沐楊氏母女銳利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淡淡地妒意和不甘,卻又不得不退了出去。 沐儒等沐楊氏母女出了房間,灼熱的眼神緊盯著沐連魚:“連魚,你先前當著曹老賊面說的那些話,是否是真的?”

  沐連魚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窗外,微微搖頭:“孩兒只是氣不過曹元等人如此囂張,其實並沒有任何辦法。”

  “果真是這樣?”

  沐連魚默然點了點頭。

  沐儒原本熾熱的眼神頓時黯淡了下來,苦笑道:“是啊,這樣的絕境還能有什麼辦法?曹沈兩家這是要把老夫往死路上逼啊,就算再苟延殘喘又能怎樣?”

  沐連魚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也許這就是老夫的命數。”沐儒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似乎已經放棄,重重的嘆了口氣,看向沐連魚的目光中滿是歉然,“孩子,這些年苦了你,可為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當年……”

  老人娓娓道來個中因由,似在傾訴,又似乎在贖罪。 言語中沒有以往嚴厲的訓斥,充塞其中的只有蒼涼與無奈。

  當一個人開始習慣性地回首往事的時候,只可能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已經老了,一是他快要死了。 沐連魚默默的看著這個曾經在商場叱吒風雲的老人,倍感淒涼。 幾十年的商海沉浮,老人兩鬢已見斑駁白髮,如今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床榻上不甘的接受現實。

  出於某種直覺或者靈犀一閃,一瞬間,沐連魚看到了沐儒極力掩蓋下的真正感情:那是一種隱藏在眼眸深處的、一閃而逝的絕望和厭倦。 心底的聲音告訴沐連魚:這就是商戰背後的代價。 沐連魚勉強一笑:“爹,你不要再說了,早點休息吧,事情也許還有轉機也說不定。”

  把老人哄睡著了,沐連魚這才輕輕的退了出去。 他在房門口佇立了良久,心裡面隱隱有一絲愧疚。 要救沐家脫困的辦法其實不是沒有,只是沐連魚心裡面很清楚,沐家目前面臨的困境恐怕還不是外患這麼簡單,確切來說,應該是內憂外患。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8-28 14:44
第十七章分家

  與此同時,沐楊氏的寢室裡,沐敬之憤憤不平的對沐楊氏抱怨道:“老頭子真是老糊塗了,居然相信沐連魚那個賤種。娘,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沐楊氏冷笑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狠厲,“哼哼,其實這件事再好辦不過!”

  窗外,秋風蕭瑟,落葉飄零,慘淡的月光照進來,照得沐敬之的臉色像死人一樣白。 他瞳孔放大,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沐楊氏緊盯著自己兒子,一字一句的問道:“怎麼了,你可是怕了?”

  “娘,這件事情……”沐敬之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感覺到有些陰寒。

  沐楊氏冷冷一笑:“你怕什麼?又不是毒死他,只是讓他動彈不得罷了。要不這樣,我們母子又豈會有好日子過?難道你願意放棄現在的榮華富貴?”

  沐敬之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讓他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還不如讓他去死。 沐敬之猶豫了半晌,終於把心一橫。

  月上中天,夜沉如水,一道黑影悄悄的閃進沐儒的房間……

  五更天的時候,沐連魚被沐無咎派人從床上叫了起來,匆匆趕到沐儒的房間。 得到消息的,還有一直在佛堂未出的大娘。

  沐連魚對暗自垂淚的大娘行了個禮,看著渾身癱瘓不能言語的沐儒,吃驚的問道:“管家,老爺怎麼會這樣?”

  “是中風。”一旁的老醫師嘆了口氣道,“沐老爺怒火攻心,這才出現這樣的情況。”

  沐敬之在一旁勉強擠出幾滴眼淚,沐楊氏卻是搶天呼地的哭道:“老爺啊,你怎麼會這樣?這讓我們孤兒寡母以後怎麼活啊?”

  沐連魚覺得事有蹊蹺,一言不發。 沐無咎陪著嘆了口氣,一臉愁容的對沐連魚問道:“三少爺,我們現在怎麼辦?”

  沐楊氏聞言頓時止住哭聲,對沐無咎厲聲質問道:“管家,你也是沐家的老人了,難道你眼裡就只有三少爺?”

  “二夫人,老奴不是這樣個意思。”沐無咎連忙辯解道。

  “不是這個意思又是什麼意思?”沐楊氏怒道,“今天我們就在老爺面前把話說清楚。”

  沐連魚眉頭緊皺:“那二娘的意思是?”

  沐楊氏倒也顯得乾脆,嘴裡面蹦出兩個字來:“分家。”

  沐無咎呆了一呆,連忙勸阻道:“二夫人,此事萬萬不可。”

  沐楊氏冷哼一聲:“沐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管家做主。”

  沐無咎眼底閃過一絲怒意,沐連魚摁住沐無咎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

  大夫人在一旁牽著沐儒的手,平靜的說道:“分了也好,老爺以後就由我照顧,其它的老婦什麼都不要。”

  沐連魚微微有些詫異,因為大夫人的平靜沒有一絲一毫是做作出來的,那完全是一種修養,一種境界。 不過大夫人主動要求照顧沐儒,正中沐楊氏母女下懷。 沐楊氏瞥了沐連魚一樣,問道:“連魚,你怎麼說?”

  沐連魚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既然大娘也同意,連魚自然無話可說,只是不知二娘想如何分法?”

  沐楊氏心中早有定計,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就開口說道:“沐家如今算的上名分的,就只有我們四人,既然姐姐什麼都不要,那就是我們三個人分。不過本夫人這些年來幫忙打理沐府上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然要分大頭。至於敬之嘛,他也幫忙老爺子做了不少事情,當然也要多分。”

  “確實。”沐連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沐楊氏見沐連魚同意,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沐府最主要的營生就是錢莊,至於當舖以及其他一些零散的買賣嘛,其實也算不得什麼。這樣吧,那些買賣連同當舖一起劃到本夫人同敬之的名下……”

  沐無咎實在看不下去沐楊氏的這幅醜態,把頭轉向了一邊。

  “二娘。”沐連魚突然插口,似笑非笑的看著沐楊氏,“連魚倒是有個建議,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沐楊氏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說來聽聽。”

  沐連魚聳了聳肩膀,笑道:“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只需要二娘把紫媛那個丫頭的賣身契賜還,其它的財物房契連魚一概不要,如何?”

  沐楊氏頓時傻眼,連忙否決道:“不行。”

  “為何?”沐連魚故作不解的問道。

  “這個……”沐楊氏有些語塞。

  沐楊氏為何如此這麼好心要分一分家財給沐連魚? 實則錢莊還有接近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債據沒有兌換! 如果沐連魚什麼都不要,就算她拿了所有東西,到頭來終究還是空歡喜一場。 只有把債據同實際財物分開,分家才有意義。 說到底,沐連魚只不過是一隻替罪羊而已。

  沐連魚故意皺眉道:“既然二娘不願,連魚倒是另有一法。”

  “什麼法子?”沐楊氏沒想到沐連魚如此精明,恨聲問道。

  沐連魚淡淡的說道:“其它人我管不著,只是紫媛的賣身契必須歸還,這所宅院的房契也必須歸我……”

  沐連魚還未說完,沐敬之在一旁冷哼一聲道:“你想的倒是挺好,光這所宅院就價值三十多萬兩,乾脆什麼都給你算了。”

  沐連魚無奈的看了一眼沐楊氏,沐楊氏知道沐連魚還有下文,連忙給了沐敬之一個眼色。 沐敬之冷哼一聲,也學沐無咎一樣轉過頭去。

  沐連魚這才繼續說道:“錢莊歸我所有,現有的四十多萬兩庫銀,連魚只要一半,也就是二十餘萬兩。當舖嘛,連魚分文不取,全部歸二娘和二哥,你們怎麼分,那是你們的事情。至於其它的買賣,沐連魚也都不要,不過被安徽巡撫扣留的那批私鹽,我要了。”

  沐連魚幾乎把所有的債務和麻煩都攬了過來,沐楊氏眼神中頓露喜色,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下來:“就按照你說的辦。”

  沐無咎心中一震,急忙對沐連魚勸道:“三少爺?”

  沐連魚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沐管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沐楊氏深怕沐連魚反悔,取出紙筆催促沐連魚趕緊寫下契約。 沐連魚接過筆墨,略一沉吟,揮毫在宣紙上寫下條款,一式三份。 在沐無咎的見證下,大夫人,沐連魚以及沐楊氏三方在契約下摁了手印。

  沐楊氏把房契交給沐連魚,正待拿走屬於她的契約。

  “等一下。”沐連魚突然摁住了契約。

  沐楊氏微微一愣,隨即怒問道:“沐連魚,莫非你想反悔?”

  “我沐連魚從來就不知道後悔兩字。”沐連魚對沐楊氏伸出手來,“紫媛的賣身契呢?”

  沐楊氏沒想到沐連魚居然真的會為一個丫環較真,冷哼一聲道:“不過就是一個丫環,難道本夫人還能耍賴不成?”

  沐連魚聳了聳肩膀,一副我很不相信你的樣子。

  沐楊氏恨聲道:“你等著,本夫人這就回去取來。”

  長夜漫漫,沐連魚並不著急。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沐楊氏略微有些氣喘的出現在沐連魚麵前,一臉不爽的把一打賣身契丟在桌子上:“這是沐府所有下人的賣身契,你看仔細了。”

  沐連魚略微翻看了一眼,見紫媛的賣身契赫然就在其中,這才把契約遞給沐楊氏。

  沐楊氏接過契約,如獲珍寶的放入懷中,隨即對沐連魚冷笑道:“沐連魚,看你能囂張到什麼時候,到時候興許本夫人心情好,會來替你收屍也說不定。敬之,我們走。”沐楊氏看都沒再看一眼躺在病榻上的沐儒,高昂著頭,就要領著沐敬之離去。

  “慢走不送。”沐連魚衝著沐楊氏的背影,微微一笑道,“二娘別忘了,現在這個宅院已經歸我所有,明天日落之前,還請二娘搬出沐府,否則別怪我命下人驅逐你出去。”

  沐楊氏身形一個踉蹌,回頭瞪了沐連魚一眼,迅速的消失在沐連魚的面前。

  大夫人在一旁微微嘆了口氣,對沐連魚開口道:“三少爺,老婦明天就同夫君搬出去住。”

  “大娘,您這是折煞連魚了。”沐連魚趕忙對大夫人施禮,一臉正色道,“紫媛那丫頭得到大娘的諸般照料,連魚已是感激不盡,如何還能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大娘放心,只要我沐連魚還有一口氣在,沐府就永遠有您的一席之地。”

  大夫人似乎並沒有多少驚訝,微微頷首道:“如此就多謝三少爺的美意,時辰也不早了,老爺這裡有妾身照顧,你們快點回去休息吧。”

  “那就麻煩大娘了。”沐連魚恭敬的再次施禮,同沐無咎兩人退了出去。

  在房門關上的剎那,沐連魚瞥見兩個老人依偎在一起,霜鬢對著銀絲,直叫人唏噓不已。

  沐無咎有些不安的問道:“少爺,難道就真的把當舖全交給二夫人嗎?”

  沐連魚嘴角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吃虧就是佔便宜,無咎大叔又如何知道連魚就一定會吃虧了?”

  沐連魚沒有詳加解釋,丟下滿頭霧水的沐無咎,揚長而去。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8-28 14:47
第十八章磨刀不誤砍柴工

  紫媛瞪大眼睛,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賣身契,激動萬分的對沐連魚問道:“少爺,這是真的?”

  沐連魚伸手要過賣身契,親手用燭火引燃,這才面帶微笑的反問:“難道少爺還會騙你麼?不僅僅是你的賣身契,所有沐府的下人包括這座宅院現在都已經歸我所有,以後沐家沒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看著緩慢燃燒的火苗,紫媛秀美的雙眸霧氣重重,淚水無聲的順著臉龐流淌下來,她做夢也不敢相信這一刻她終於自由了。

  沐連魚輕輕的撫mo著紫媛的秀發,微微嘆了口氣道:“媛兒,這些年你也跟著我吃了不少苦頭,明日一早少爺命人在杭州城幫你物色一間大屋,你也好有個安身立命的場所。”

  紫媛嬌軀輕顫,突然朝著沐連魚跪下,淚眼婆娑的仰面問道:“媛兒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少爺要趕媛兒走?您告訴媛兒,媛兒一定改過。 ”

  沐連魚沒想到紫媛反應居然如此激勵,連忙伸手扶起紫媛,略帶責備道:“傻丫頭,你這是乾什麼?快起來,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你也從來也沒有做錯什麼。”

  紫媛被沐連魚雙手扶住,俏臉微紅,一臉疑惑的問道:“那少爺為什麼要趕媛兒走?”

  “不是少爺要趕你走。”沐連魚擺了擺手,對紫媛笑道,“算了,別胡思亂想,夜已經深了,你也快回去睡覺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紫媛在沐連魚的催促下,依依不捨的回去自己屋。

  沐連魚關上房門,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不見。 雖說解決了沐楊氏母子這個隱患,沐府也已經由他來當家,可事情卻遠遠沒有這麼簡單,因為自己已經走在了風口浪尖上。

  一直以來,沐連魚的懦弱在沐府乃至整個杭州城都已經人盡皆知。 都說是積弱難返,要改變這種已經在眾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念頭、樹立自己的威信,還有一段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尤其是錢莊的那些遺老遺少,他們是否能夠忠於自己也是一個未知數。

  沐連魚眉頭緊鎖,錢莊那批掌櫃肯定要動,也必須要安插自己的心腹,否則上令下不行肯定會是個麻煩,但也不可能一時間全部辭退,因為這場遊戲絕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就能玩轉起來的。 如果全都辭退了,哪裡找那麼多心腹給他幹活? 真要是逼的厲害點,這幫人可真是會吃人的! 所以必須要動得合適,動得恰如其分! 不僅要考慮到自己的利益,還得顧慮周全。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上,沐府所有的下人都被集中在祠堂門口。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懦弱無能的三少爺沐連魚會成為他們的主子,一時間議論紛紛,但以往眼神中的不屑並未有絲毫的減弱。

  沐連魚居高臨下打量著眾人,亂成一團的家丁們突然產生一種錯覺——沐連魚嚴厲的目光在緊盯著自己,不禁紛紛低下頭去。 尤其是那些曾經欺凌過沐連魚的家丁尤甚,個個如芒在脊。

  一時間,整個祠堂噤若寒蟬,沐連魚很滿意這種效果,嘴角微微上翹:“我知道你們當中有人很不服氣,但是從今以後,沐府由我來當家作主。”

  沐連魚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掃,隨即指著躲在人群中的幾人,喝道:“你,你,你,還有你,都給我站出來。”沐連魚所指的四人,正是先前欺負過沐連魚的那幾個家丁。

  被沐連魚點名的家丁頓時臉色慘白,身軀顫抖。 撲通一聲,四人盡皆跪在沐連魚麵前,對沐連魚哀求道:“少爺饒命啊。”

  “饒命?”沐連魚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當日你們四人合力毆打本少爺一人,本少爺可曾跪地求饒?現在世易時移,你們就想見風使舵?天下沒有這麼輕易的事情,每人杖責四十,以儆效尤。”自有討好沐連魚的家丁一擁而上,把四人摁到在地,一時間哀嚎聲此起彼伏。

  沐連魚見紫媛似有不忍,柔聲問道:“媛兒,是不是覺得少爺做的太過分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紫媛輕輕一笑,“少爺責罰他們,自然有他們受罰的道理,不值得媛兒同情。”

  沐連魚頓時開懷大笑,對眾人繼續訓話道:“你們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是公報私仇,那本少爺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們,是!但本少爺絕不是心胸狹隘之輩,我且問你們,你們想不想像媛兒一樣脫離奴籍?想不想自己的兒孫將來有一天也可以入學堂?想不想自己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只要你們勤勤懇懇,五年之內沒有犯過大錯,本少爺就賜還你們的賣身契,讓你們過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沐連魚的這番話,如同暮鼓晨鐘在眾人的耳膜處炸響。

  沐楊氏的別院,沐楊氏清楚的聽到從祠堂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叫,氣的臉色鐵青。

  沐敬之在一旁怒罵道:“沐連魚分明是小人得志,他這麼做擺明了就是要給我們難堪。娘,難道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算了?”沐楊氏鳳目生寒,冷哼了一聲道,“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沐連魚囂張不了幾天的,一旦錢莊的庫銀消耗殆盡,牢獄之災他肯定是躲不過了,到時候……”

  “到時候孩兒自然有的是辦法折騰他。”沐敬之臉上露出陰測測的笑意。

  沐府大堂,吃完早飯之後,沐連魚令沐無咎召集錢莊在杭州的所有掌櫃。 雖有沐無咎鎮壓全場,但那些遺老遺少們大都鼻孔朝天。

  也難怪他們,如今沐府敗落之勢已經彰顯,沐連魚不過是沐楊氏找的替罪羊,這一點他們心知肚明,所以並沒有太大的顧慮,大不了東方不亮西方亮,至少沈家就開出了無比優厚的條件。

  從另一方面來說,沐連魚想要對付他們,也並不能像對付幾個下人一樣那麼容易,這些人算計一生,個個都有自己的一套如意算盤。

  大堂上,沐連魚似乎也顯得有些緊張,同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打個照應,叫一聲長輩,呼一聲辛苦,與教訓家丁們的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沐連魚手忙腳亂的招呼眾人坐下,這才唯唯諾諾的問道:“如今錢莊擠兌成風,不知道各位前輩有什麼好的想法能解錢莊之困?進而反攻倒算?”

  反攻倒算? 這完全是一種外行領導內行的悲哀。 眾人也盡皆皺起了眉頭,對沐連魚投以同情外加鄙夷的目光,同時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這個嘛,我看很難。”

  “曹沈兩家財勢雄厚,單單一家就足以同我們沐家抗衡,更何況兩家聯手?”

  “是啊,這件事情老夫看著玄乎,倒不如……”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沐老爺子只是中風並未歸天,人心就已經有了渙散的跡象。 倒不如什麼,其實不用說的太明,眾人也都可以意會。

  沐無咎面無表情的垂手站著在沐連魚身側,表情平靜的不見一絲波動。

  沐連魚並未動怒,只是微微一笑,命人取來筆墨紙硯分發給眾人:“既然各位掌櫃各持己見,不如都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也好讓連魚有所依仗,不至於對家父難以交代。”

  磨刀不誤砍柴工,對下屬的了解其實就是一個磨刀的過程。 眾人不疑有他,有的淡淡著墨,有的揮毫相就。

  很快,所有的宣紙都被歸攏到沐連魚的面前。 沐連魚略微翻看了一下,暗自嘆了口氣,儘管他早有預料,但也沒想到事情會變的如此糟糕,正如一句諺語說得好:一件事情可能會多壞,它就會有多壞。 全部四十五個掌櫃,竟然有三十五個掌櫃力勸沐連魚賣掉錢莊。 至於賣給誰,倒是各執一詞。
purplekite 發表於 2010-8-28 14:47
第十九章欲擒故縱

  不能為我所用的人,能力再強也必須要捨棄。 因為這樣的人存在時間越長,負面作用就越大;對於那些忠心耿耿的人,就要想方設法的留下來;而對於某些人,用其力不用其心也是一種實屬無奈但必要的選擇。 所以,用人要做到有效,就必須區別哪些人可以委以重任,那些人不可以用。 沐連魚略微沉吟了片刻,對這些人心裡面已經有了區分。

  表面上,沐連魚卻是苦著臉,有些不確定的對眾人問道:“依照各位掌櫃的意思,我們就只能賣掉錢莊以求自保?”

  “此言差異,如果三少爺沒有同敬之少爺分家,或許還能有所作為,如今只剩下一個錢莊,已經是進退兩難。”說話的是一位面目陰霾的老者,姓林,名書豪,他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水,朗聲說道,“大丈夫能伸能屈,賣掉錢莊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鬥則兩傷,合則兩利嘛!”

  “鬥則兩傷,合則兩利?”沐連魚喃喃自語,顯得有些為難,“林掌櫃說的也很有道理,不過錢莊畢竟是家父一生的心血,絕沒有拱手相讓的道理。 ”

  “三少爺孝心可嘉。”林書豪點頭稱讚,卻對沐連魚耐心的規勸道:“可這世上從來沒有萬萬年的江山,三少爺又何必如此執著?老朽倒是有個建議,只是不知道三少爺是否有興趣聽?”

  “哦?”沐連魚一副欣喜的神色,“林掌櫃快快說來。”

  林書豪蓋上茶碗,慢條斯理的說道:“三少爺,反正現在的情況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既然沈曹兩家可以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那我們沐家為什麼不能同沈家聯合起來對付曹元呢?”

  林書豪此言一出,沐連魚就知道他定是已經被沈幽若收買。 哼哼,這種聯手抗曹的手腕,沈幽若倒是運用嫻熟。 不過也難怪,商場如戰場,這是一場追逐經濟利益的戰爭。 《孫子兵法》首篇就做出了“兵者,詭道也”的論述! 有利益的爭奪,就會有人不擇手段。 因此,傾軋翻覆,*,明爭暗斗等計謀層出不窮。

  既然你們想玩,本少爺就陪你們玩到底。 沐連魚心裡面冷笑不已,他略微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對林書豪點頭道:“林掌櫃言之有理,不過我總覺得同沈家合作未必就是明智之舉。”

  林書豪先是一喜、後是一愣,疑惑的問道:“那依三少爺的意思?”

  沐連魚侃侃而談:“沈家也是以經營錢莊為主,反觀曹元,情況就變的十分有趣,曹家乃是以販賣私鹽出身。如若同他合作,相互之間不至於有太大的利益衝突。林掌櫃深謀遠慮,莫非連這一點也未曾考慮?”

  沐連魚反將了林書豪一軍,林書豪萬萬沒想到一向有些呆傻的沐家三少爺居然有如此見地,微感詫異,只得乾笑了兩聲。

  氣氛頓時有些沉默,沐連魚裝著翻看賬本,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林掌櫃如此為沈家小姐盡心盡力,不知收了沈家小姐多少銀子?””

  “一萬兩……”林書豪一時大意說漏嘴,雖然及時收口,卻已經來不及了,原本老眼昏花的眼神頓時閃過一絲厲芒,旋即隱去。

  沐連魚抬頭看向林書豪,嘴角邊帶著淡淡的譏諷:“林掌櫃,你是錢莊的老前輩,家父也對你諸般倚重,只是區區一萬兩紋銀就能收買你,林掌櫃也未必太不值錢了吧?”

  林書豪知道中計,倒也沒有驚慌失色,而是一臉平靜的辯解道:“三少爺你誤會了,老夫從來沒有收過沈家小姐的銀子。老夫想說的是,沈家小姐確實想用一萬兩銀子收買老夫,但卻被老夫嚴詞拒絕。”

  “哦?”沐連魚似笑非笑的緊盯著林書豪,“如此說來,林掌櫃倒是一位富貴不能淫的堅貞之士咯?”

  林書豪一臉謙遜,連道了兩聲“不敢當”。

  沐連魚麵色陰沉,不置一詞。 林書豪看在眼裡,掃了某些人一眼,立刻有人出言幫腔,挺身而出替林書豪歌功頌德:三少爺,林掌櫃在沐家做了二十幾年掌櫃勞苦功高云云!

  林書豪得意的捋著鬍鬚,擺了擺手道:“哎,你們實在是太誇讚老朽了,老夫受東家看中,不過是儘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罷了。如今錢莊落到如此窘境,老朽也實在是心痛不已……”

  沐連魚把這些人的嘴臉一一看在眼裡,林書豪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一唱一和,擺明了是在做給自己看。 沐連魚心中早已火起,卻極力按耐住怒氣,淡淡的說了一句:“林掌櫃留下,其他的掌櫃先出去。”

  眾人面色一僵,有些為難的看著林書豪。 林書豪見狀立即冷哼一聲:“三少爺讓你們出去,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難道是欺負少主年幼嗎?”

  眾人應聲而出,沐無咎臉色微變,這群人中大都是以林書豪為首,今日之事恐怕難以善了。

  大堂內只剩下沐連魚等三人,沐連魚卻是目光一凝,一改適才的軟弱,厲聲叫道:“大膽林書豪,居然結黨營私,私通外人收受銀兩,還不給我跪下。”

  沐連魚一聲怒喝,林書豪只感膝蓋一軟正要下跪,立刻又回過神來,漲紅臉對沐連魚怒問道:“三少爺無故血口噴人,究竟是何道理?老夫為你們沐家賣命二十餘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慢說老夫沒有收沈家的銀子,就算是收了,無憑無據你能耐老夫如何?動用私刑,難道就不怕諸位掌櫃心寒?”

  “好你個巧言令色的林書豪,難道你以為沒有證據我就辦不了你?本少爺做事從來都要讓人心服口服。”沐連魚從懷中拿出一冊賬本丟在林書豪的面前,臉上帶著冰冷的笑意,“你不是要證據麼?這就是你多年以來中飽私囊的證據。三年前的三月,你巧立名目,分三次從銀庫裡面支取了白銀一千兩,十月,你又從銀庫騙取了白銀一千三百兩……”

  沐連魚如數家珍,一件一件的道來,如同親眼所見。 林書豪頓時額頭冷汗直冒,一旁的沐無咎眼神中閃過一絲怪異的神色,林書豪有問題,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沒有抓住他的把柄,三少爺他又如何得知? 莫非……

  沐無咎心中巨震,看來沐連魚早有定計,絕非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三少爺饒命。”林書豪終於坐立不住,在沐連魚的面前重重跪下。 如果沐連魚把這些賬本交給官府,如此巨大的數目恐怕就是一個斬立決的下場,沈幽若也救不了他,亦不會救他。 就算他能還上銀子,最輕的刑罰恐怕也要發配邊疆,身敗名裂,試問林書豪如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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