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賭徒心理
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借高利貸購買過票據,可那隻是零星的個別行為,還遠遠未成氣候。按照沐連魚的計劃,一旦鮑超那些人能從中獲利,消息就會很快的傳出去。在利益的驅使之下,這種新的獲利模式初具雛形之後,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到時候……
沈幽若的聽雨小築之內。
沐連魚一臉悠閒喝著小酒,對沈幽若笑問:“手中的票據都放出去了?”
沈幽若稍稍猶豫了片刻,坦然回答道:“還有一百五十萬貫。”
沐連魚眉頭微皺,對沈幽若追問道:“為什麼不全放出去?”
“這……”
沐連魚見沈幽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如何還不知道她心裡面在想些什麼?沐連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似笑非笑的望著沈幽若:“你是看到票據的價格一直在上漲,所以捨不得?”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公子。”沈幽若略微有些尷尬,轉而替沐連魚把手中的空杯斟滿,隨即問道,“三公子,你命鮑超等人借高利貸炒作票據,此法是否有欠妥當?而且就算成功,曹元老奸巨猾,未必就肯上鉤。”
沐連魚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曹元再狡猾,就同你我一樣,他終究也是商人。商人逐利,這就是他的死穴。只要我們把票據的價格持續炒高,到時候那些商賈見借高利貸都有利可圖,必定會逐利而來,在如此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你說曹元又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
“話雖如此,可是……”沈幽若搖了搖頭,一臉擔憂的說道,“以一百兩票據為例,購買票據的時候需要預付四成,也就是四十兩,而現在一張一百兩的票據已經漲到了三十兩,加起來也已經到了七十兩。這張票據的實際價格加起來頂多也就是一百兩,根本不可能無限制的漲下去。”
沈幽若的擔憂不無道理,試問一百兩銀子怎麼可能會有人用一百零一兩來購買呢?所以,沈幽若覺得沐連魚這是在玩火。
沐連魚卻笑了:“你說的沒錯,一般情況下,一百兩銀子確實不可能有人花費一百零一兩來買,因為這根本就是不等價交易,所以你就很主觀的認為一百兩的票據它的臨界點就是一百兩。可你忽略了兩點,至關重要的兩點因素。”
“哪兩點?”
“第一,一百兩票據表面上確實價值一百兩,可實際上,這張票據本身只是一張紙!它能否價值一百兩,其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它包含了沐家的信用在裡面,因為大家都認為只要時間一到,他們就可以憑藉著這一張紙兌換到一百兩。如果刨除沐家信用的話,這張票據根本就是一張廢紙。簡單來說就是,金銀天然不是貨幣但貨幣天然是金銀。”
“信用?廢紙?”沈幽若仔細琢磨了許久,這才恍然大悟,俏目緊盯著沐連魚笑道,“難怪沐家就算瀕臨絕境,三公子也一定要得到沐家錢莊了,是否這也算財務總監的範疇?”
“算是吧。”沐連魚含糊其辭的點了點頭。
“那第二個因素呢?”沈幽若繼續追問道。
“至於第二個因素,其實更簡單,也就是人們普遍不想虧損的心理因素。這是一種典型的賭徒心理,每一個進入賭場的賭徒,他們心裡面只想著贏,卻從來不考慮他們有輸的可能,只要不到最後一刻,他們也永遠不會認輸退場。所以,只要我們在一百兩的臨界點推波助瀾的話,理論上票據的價格是沒有上限的。已經入場的人想要賺到更多;沒有入場的或者中途退場的人會眼紅,在利益的驅使下,他們會懊悔,然後選擇進場或重新進場。最後會造成一種非理性的後果:所有人都欲罷不能,只能咬著牙繼續賭下去。而他們的生死,也全部操控在我們的手中。”
如果說先前第一個因素讓沈幽若有所頓悟的話,那第二個因素就是讓沈幽若悚然一驚。沈幽若吃驚的望著沐連魚,訝然說道:“聽了三公子這一番話,幽若感覺這就像是一場賭局呢。”
“不是像,因為它根本就是一場賭局,或者你也可以叫它博弈。”沐連魚一臉莊重的說道,“在世間所有的賭局中,賭徒永遠也不可能是贏家,能贏得只有莊家。”
“這真是一場豪賭。”沈幽若嘆了口氣。
沐連魚沒有再言語,只是緩緩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這一場豪賭不僅僅是要給曹元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更為重要的是,他要藉此對浙江商場進行一次重新洗牌。沐家絕不能只是名義上的浙商領袖,他要藉這個機會將它變成事實,讓他沐連魚成為實至名歸的浙商首領。不過沐連魚心裡面也很清楚,這一條路並不好走!
到目前,沐家錢莊總共發行了價值兩千萬兩的票據,為了不讓情況變的無法控制,沐連魚修正了原先的計劃,打算最多再發行八百萬兩票據,而這八百萬兩票據將成為決定性的籌碼。因為沒有有效的監管制度,沐連魚可以輕易的將這八百萬兩票據分批流入民間,而不需要通過沐家錢莊的正式渠道。當然,這其中一小部分票據會被暗中兌換給沐連魚選中的棋子——鮑超。
事實上,市面上已經漲到七十兩的票據,沐連魚僅僅以二十兩賣給了鮑超,喝杯茶的功夫,鮑超每張票據就賺到了五十兩。要知道,鮑超高利貸的利息是以一月為期的,就在這段時間內,他的本錢足足翻了三倍半。也就是說,他還有很長時間才需要還賬。在這段時間內,這一大筆銀子就可以被循環利用,累積更多的財富。
事到如今,鮑超等人對於沐連魚也早已經死心塌地。在沐連魚的暗箱操作下,鮑超的事情已經被神化,並越傳越廣。
上帝要你滅亡,必先使你瘋狂!一種新的盈利模式的產生,果然令所有人都變的瘋狂起來。再加上高利貸的合法性,江南地界內,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老幼婦孺立刻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借高利貸運動。這樣的情況最終導致了一種奇異的現像出現,很多人在藉高利貸的同時他本人也在放高利貸。
資本運作的奇特之處也正是在此:一百銀子可以產生一千兩、甚至一萬兩的現金流!當然,這樣的惡意運作如果不妥善控制的話,其後果將是極為嚴重的。可除了沐連魚這個始作俑者之外,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有識之士注意到這個虛假繁榮背後所隱藏的凜冽殺機。就算如此,他們也無法可想,只能是隨波逐流!
很快,沐家票據更多時候已經等同於銀子在使用,甚至比銀子還值錢。杭州城也隨之變的空前繁榮,每個老百姓似乎都變的很有錢,他們整日流連於杭州城的茶館、酒樓、妓院等等一切可以娛樂休閒的場所。艾蘭香的茶館剛剛開張,每天也已經是人滿為患。
這樣的情況也令杭州知府董一生,乃至承宣布政司的古大人欣喜若狂,自己轄區內呈現如此欣欣向榮的氣象,升官發財也似乎指日可待。
至於曹元,他心裡面很清楚,以沐連魚的種種行為,必定不會同他善罷甘休。他原本也早已經等著沐連魚的報復,可沐連魚非但沒有任何舉動,沐家錢莊的聲勢反而越來越大。曹元的處境立刻變的極為尷尬,正如沐連魚預料的一樣,在利益的誘惑之下,曹元也管不了他同沐連魚的個人恩怨,立刻加入到這場遊戲中來,為這場豪賭吸納更多的籌碼。
沐、曹兩家暫時相安無事,不過沐連魚心裡面也很清楚,他同曹元之間此刻正在進行著另外一個層面上的較量,勝負只是一念之間。如若一著不慎,也極有可能兵敗如山倒,所以沐連魚每下一步棋也變的更加謹慎。
最開心的莫過於沈幽若,僅僅十天,她就已經切身體會到資本運作的好處,為沈家賺到了超過四百萬兩,這是一個怎樣驚人的數字?朝廷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兩三千萬兩。
這似乎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不過,沈幽若此刻卻遇到了一個行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一個尷尬難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