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千面女優 作者:蕭楚生(連載中)

 
walter727 2010-9-1 15:41: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2 46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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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蕭楚生,晉江文學城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人生安能做草狀?
  長相平凡的演藝女經濟人遭受意外身亡,她心有不甘,未曾完成生前心願,意料之外,她重生了……
  人生際遇不可預料,看她怎樣披荊斬棘,在這人世間,殺出一條血路……
  女優:指演戲的女演員,也有優伶、女伶的說法(有聯想到其他的不CJ筒子,站到角落,自PIA三百下)
  注意:本故事有無良情節(不是「不良」,那個誰誰誰,說的就是你,去,面壁去),女主非小白非萬能,其中更有險惡用心)
  不是悲劇文,不是惡搞文,不是膩歪文,也不是小白文,更不是通篇忸怩糾結情愛的細碎糾葛文,至於到底是個什麼文,您自己看著辦!
  天上偶爾打雷,請自攜避雷針!

【其他作品】:《野望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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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2
序言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人類是這個星球的主宰,我們無所畏懼,可是,要知道,進化和食物鏈子是真實存在的。

進化是規律,而食物鏈子則是法則:

妖精怕魔王,魔王怕仙子,仙子怕王子,王子怕青蛙公主,青蛙公主怕車輪子和人的腳跟子……

本故事,只要你們樂意,它能在任何地方,不拘時空地上演。

現在,請安靜下來,我們的好戲幕啟……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3
遺憾之殤
冰冷的夜雨鋪天蓋地,密密匝匝,不辨前途,不識後路,齊聲高頌安魂曲,劃破了濃墨天空那緘默的沉寂。

一輛時速200的寶藍色7系BMW恍如乳燕在雨幕裏穿行,它沒有遇見任何阻礙,輕易飛上了A城郊區高速橋。

突然,“吱——”,刹車銳響,BMW有力地停在高速橋中央路段上。

“清姐,你為什麼不去死?”霍瑞兒狠踩刹車,恨恨地側過臉盯著程清。

程清來不及反應,腦袋差點磕在擋風玻璃上。

儘管現在是淩晨4點半,但是貿然停在雨天的高速橋中央,還是有很大危險的,尤其開車的人情緒不穩定。

“瑞兒,你瘋啦?有什麼事情咱們下了高速橋再說,現在很危險。”程清假裝沒注意霍瑞兒的目光,頭痛地揉著太陽穴。

霍瑞兒是程清5年前挖掘出的一顆璞玉。

彼時,霍瑞兒是16歲的早熟李子一枚,雖然表皮清澀得讓人看了酸掉牙齒,可是裏面已過早的熟透了,小小的年紀談了4次戀愛,流過7次產,父母早已放棄她,她無家可歸,也去無可去,成天在街上溜達,和一些混社會的無業小青年夾纏不清。

她晦暗的人生在前方等待,只有變成命運的流鶯。

當然,如果霍瑞兒沒有遇見程清,她的命運會那樣地鋪展下去。

她,程清,22歲,剛出社會的大學生,社會新鮮菜鳥,什麼都不懂,被辦公室的大姐們背地裏戲呼“SB”也不知道,天天縮在一旁被上司罵到臭頭。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街上的大學生一毛錢一打,研究生一毛錢半打,博士生貴點,少林寺方丈類男博士5分錢一打,滅絕師太類女博士5分錢兩打。

若去一個有點“技術”含量的企業混混,每年的什麼複合型人才培訓和證書能把你壓死,還沒修煉成什麼“白骨精”,搞不好白骨一副已經擺在朗朗乾坤之下。

更何況,就算你想拼了老命給資本老闆們賣命,資本老闆還要掂掂你這個二、三流大學畢業生的斤兩,夠資格給他賣命不。

何苦來哉?!

所以,程清頭昏腦漲之下,跑到了一家演藝娛樂公司做演藝經濟人助理。

所以,迎接她的是頂頭上司——演藝經紀人王姐,每日不定時不定量的斥駡轟炸,罵的內容五花八門,大到基地組織對美實施恐怖主義,小到聯繫外單位電話,芝麻綠豆揀起來罵,直到把程清罵到暈頭轉向,恨不得一頭撞到門上,倒人了事。

她一初出茅廬的大學畢業生,上沒有可以利用的演藝圈人脈,下沒有可供掌握的明星演員,拿什麼去和人家在圈子裏混了10年的王姐比呢?

乖乖的聽罵吧,誰讓你是演藝經濟人助理呢?當初,老總設置這個職位時,考慮的是經紀人受了氣,沒地出,擔心工作效率,專門找個受氣包來著。

行內人一瞧,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有程清這種想當然的傻瓜大學生才屁顛顛一頭紮了進來。

其實,程清進這個公司並不完全因為無路找工作,更重要的是,她愛戲劇,從小就夢想著有一天能站在水銀燈下,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喝彩。

事實證明,夢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

她是個遺腹子,父親早早見了馬克思,母親撫養她太辛苦,她一歲時,母親改嫁給了另一個拖兒帶口的男人。一家子過得倒還可以,可如果供她上藝術學院,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藝術院校,沒有十萬、八萬,根本讀不出來。

再者,她的外在條件差點,矮瘦不說,還長著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兒,勉強走上演藝之路,就她那樣貌,估計一輩子的路人甲乙丙丁是跑不掉的。這也就不要怪為什麼上司王姐喜歡罵她了,欺負她這樣兒的,心底裏總有一股子施虐的快感。

她擠破頭似的考了一個二流大學,選了一個和藝術八杆子打不著的系——政治系,冷啊,真不知道考進來是幹嘛的,大概糊塗裏沖著這個還不算差的學校名頭來的。

大學四年,程清什麼都沒學到,她光把熱情投進了大學戲劇社裏,形體訓練課之類的,場場不落。

學長看她可憐,每次演出,分配給她的角色清一色路人甲,那種在舞臺上露一個臉就下場的角色。她知道學長照顧她,否則偌大個戲劇社要什麼人沒有?學弟學妹排著來,怎麼算也輪不到她頭上,畢竟要給新人機會不是。

她每次拿到一個角色都要高興好幾天,高興過後是傷心,因為,不論自己多麼努力,那個主角的位置永遠不是自己的,甚至連傳說中的大配角都沒自己的份。

鬱悶到無處發洩的時候,她往往大半夜的不回宿舍,一個人在校園的小林子裏演戲,一個人一台戲,戲裏有什麼角色,她一人演完,女人、男人、孩子、老人……,有什麼就演什麼,瘋完一個晚上,早上跑回宿舍大睡一通,心情又會好一陣子。

大學裏的愛情如同地上的落葉,俯拾即是,程清曾經拾起過一片葉子。她給他表演,慶倖終於有義務觀眾,誰知那哥們不識貨,她剛一開口,他笑塌在地上,原因是那句臺詞的第一句口型徹底暴露了她的大兔牙,該哥們硬指著她叫“食肉恐龍”……

太傷自尊了……

程清明白,她的夢想無人理解,也不能實現,無論,你演得多麼好,所謂的“外型條件”能讓你早死早超生。

她在找一個能代替她實現夢想的影子,無疑,進入演藝公司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挨駡不要緊,關鍵是能夠找到一個自己培養起來的絕頂明星演員,完美演繹各種人物,看著那個人,也就等同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也許,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進入公司半年,她除了挨駡就是跑腿,雜事之外的事一律搭不上邊,後面進入公司的新人也能拿她來尋開心。

罵不死、累不倒、玩不瘋,過著小強般頑強生活的程清,在某一天,老天爺勉強睜開了一隻眼的情況下,遇見了她要找的人——霍瑞兒。

那天,是兩個同樣落魄的人的相遇。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把程清淋了個透心涼,兩隻手分別拎著10個盒飯,瑟瑟發抖地站在一家髮廊的屋簷下等著雨過去。儘管已經是初夏,可是淋了雨還是會冷,尤其不知那裏又吹來的風,只吹得她手裏拎的兩大袋盒飯抖成一團。

“死妞,少把屎盆扣老子頭上,滾。”

髮廊的玻璃門突然拉開,隨之走出一個叼煙的小青年,他還沒走出門口就被一個女孩緊緊摟住了腰。

“阿南,你不要走,孩子是你的,這段時間我誰也沒和呀,你別走,別走……”,女孩兒泣不成聲。

程清立刻雞皮掉了一地,好惡俗的戲碼,八成是兩人在一起有孩子了,男方不承認,女方死纏爛打。

離遠點的好,免得波及到自己,自己手上還掌握著公司十人份的午餐呢!要是出什麼意外,十個人的唾沫星子能做一大鍋湯。

咦——,想想就怪噁心人。

程清暗暗吐了一下舌頭,準備轉移陣地,卻沒注意旁邊的一對男女已扭做一團。

“那你把流產的錢給我。”

“我管你去死。”

男子不耐煩起來,抬起一腳揣向女孩。

“啊——”,女孩尖叫一聲,向程清倒去。

程清剛挪出了第一步,下一刻兩眼一黑,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屎,手上兩大袋盒子脫手飛出,湯水飯菜潑了一地,好不狼狽。

她抽身起來,剛要破口大駡,卻發現地上的女孩縮成了一團,兩隻手只管捂著肚子亂叫,身下緩緩滲出深紅的鮮血,雨水一沖,四散開來,宛如攤開一副血淋淋的經絡,有生命似的順水爬行。

程清沒見識過這種場面,一下子呆住了。

那男的顯然也後怕了,猛然打個激靈,轉而注意到一旁髒兮兮的程清,溜一眼,看起來是個冤大頭,再說那女的是撞在她身上才出血的,和自己沒啥關係。

想好以後,他叫道:“是你,你撞到她,害她流產,你得負責。”

男子的大叫引來一些路人圍觀,人們站在一旁圍著程清指指點點,他覷空趁機溜了。

在男人不負責任的情況下,迫於群眾輿論的壓力和自己的良心,倒楣的程清只好叫計程車送女孩去最近的醫院做人流手術。

手術後,程清認識了這個名叫霍瑞兒的16歲少女,通過交談知道這是她第七次有孩子。程清用腳指頭猜都猜得准,這次一定也是她的第七次人流。

不可思議,難道她不懂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叫避孕套嗎?

不可想像,自己16歲還在幹嘛?好像整天不是做題,就是幻想自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一句話形容,單蠢著呢!

真不知道霍瑞兒是情商太高,還是太低,明明一臉的青澀,狀況卻不少,早戀4次已經夠嚇人了,還人流7次,身體健康堪憂啊!

霍瑞兒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敏感而又哀傷,她似乎看出程清的想法,囁嚅地解釋說她覺得如果有了孩子,男的應該不會輕易離開她。說著說著,她哭了起來。

如此的戀愛思維方式……,程清頭一次碰到讓自己很無語的人,她下意識地揉揉太陽穴。當時的她絕對想不到,日後她成為王牌經濟人,得知霍瑞兒出狀況經常做的招牌動作即是揉太陽穴。其後,又有不知底細、盲目崇拜她的後輩經濟人也跟著學,一時間演藝圈經濟人按揉太陽穴成風,這是後話。

程清覺得很頭疼,霍瑞兒太好騙,簡直天生是男人們的玩物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她再次打量霍瑞兒,撇開高佻修長的少女肢體不論,更長了一張純似春水的臉蛋,偏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著明媚的水波,仿佛往裏面透一粒小石子,那水波能立時蕩成漫天星光。

好好培養一翻,正宗的少男殺手!

程清在心裏暗暗盤算,說不定她就是她要找的人。最近有個大導演執導電影《青澀的蘋果》,講述初戀的故事,還沒找到合適的演員,如果,她向公司推薦霍瑞兒,說不定會被看上。如果,霍瑞兒成功上位,那麼她在公司的好日子也就來臨了。

她當即拉著霍瑞兒到了公司,首先推薦給頂頭上司王姐。

王姐陰著臉連聲冷笑,告訴二人她手底下有個新人比程清找的垃圾強多了,是公司最近力捧的對象,並且和那位元導演吃過飯了,主角人選初步定下,並嚴厲警告她不准去搗亂。

程清吃了鱉,不死心,越過王姐找到老總。

老總笑說,小程啊,你的眼光有待加強啊,回去和王姐多學學吧!然後,把二人打發出辦公室。

程清特委屈,她覺得自己就像千年之前懷揣璞玉而不得人賞識的和氏,一樣的冤枉。

她決定主動找那位導演,假如他也那麼說,她認栽,繼續回公司做她的受氣包。

她托人找到導演,試過戲,導演迅速通知演藝公司換人,要霍瑞兒做主角。電影還未拍,程清已一夜在演藝經濟人圈子裏揚名。

之後,程清和霍瑞兒的運氣就像坐了上帝特賜的好運直升機,在演藝界風生水起,家喻戶曉,好片不斷。

一晃五年過去了,當初的親密無間卻漸漸變成今日的貌合神離。

程清降下車窗1/3,試圖貫入一點清新空氣降降車內過高的溫度,她揉著太陽穴,不斷思考,是什麼讓她們的關係轉變?

霍瑞兒是個依賴性很強的人,同時她的佔有欲也超出一般人的想像,就像一朵貪婪吸取養分的鮮花,而程清在猛力灌輸“養分”的過程中累了,她也需要關愛啊!

同時,她意識到自己的私人空間不能僅圍著霍瑞兒打轉,她需要工作之外的娛樂。

她陸續嘗試著交男朋友,奇怪的是,這些男人或是背叛,或是無緣由的遠走它鄉,一次兩次情有可緣,三次四次不可原諒,次數一多,程清交男朋友的心反而淡了不少。

每次失戀,為轉移情緒,霍瑞兒的事情又會排滿她的整個時間。

事情的性質總是在漸變中,慢慢積累變化,等待察覺的時候,不可逆轉的結果呈現出來,導致我們無法改變它。

程清不是傻瓜,她敏銳感覺到身邊男人的轉變和霍瑞兒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她暗自忍耐想要詢問她的衝動,只是不斷觀察。

一次醉酒,程清得到了她的答案。也許,是霍瑞兒等不下去了,那次醉酒是她有預謀的一次行為也未為可知。

原來,她竟然是深愛著她。

程清啼笑皆非,又毛骨悚然,且不說自己是個性向正常的女人,就算接受霍瑞兒的百合之愛,依照她那種愛人方式,自己非被她纏死不可。

自此,她小心翼翼拉開了與她的相處距離,逐漸把霍瑞兒的事情交給助理張曉明去做。

霍瑞兒沒有任何表示,只會常常漠然地注視她,再長久的痛。

程清時常猜測,霍瑞兒是不是在怨恨著她呢?

她問自己,答案是無解,因為她不是霍瑞兒本人,也難以理解女人之愛。

大概,用漸漸的疏離隔成一堵牆,處理二人曾經親密今而陌路的狀態,對雙方都好。

“清姐,你為什麼不去死?”霍瑞兒的雙眼蘊滿了迷茫的淚水,“如果,你死了,我就不會這麼痛苦,我可以假裝你是愛我的,你是最愛我的,你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樣,只有你不會傷害我……”

她好崇拜清姐,沒有清姐,就沒有她霍瑞兒。

誰也不知道,所謂的偶像兼實力派明星霍瑞兒,其實是個一點不會演戲的戲盲。如果不是清姐一遍又一遍的教,她只能是個花瓶。

那些男人不是沖著清姐的人脈,就是想通過清姐接近她,沒一個真心的。他們只會傷害清姐,只有和她在一起清姐才最安全。

“傻瓜,如果死了,還談什麼愛不愛呢?”程清強忍全身雞皮,硬著頭皮安撫她,先下高速橋再說。手底下還有好幾個新人等著她調教呢,萬一在這裏“壯烈成仁”,簡直是虧大了!

“清姐,你接受我了?”霍瑞兒面露喜色。

“當然。”

“你騙我,你又在騙我,答應得這麼快,是不是怕死?”她擦著眼淚,淒厲叫喊。

程清一頭的冷汗,糟糕,答應太快了,她情緒失控了!

“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霍瑞兒抽泣尖叫,雙腿亂蹬,無意中碰開了手刹。由於略成下坡路面,車子開始自由朝前滑行。

程清忍無可忍,一個刀手將她擊暈,準備自己坐主駕駛座位。

哪知,還沒等她搬動霍瑞兒……

“嘀——”,前方淒厲的喇叭聲破開雨幕的安魂曲直刺熄了車燈的寶藍色BMW,一輛大貨車正面迎來……

雨天路滑,車燈未開,再加上大貨車高速路段高速行駛,兩車對駛,一場車禍在所難避。

那一刻,程清緊閉雙眼伏在霍瑞兒身上,心裏一個勁的念叨:瑞兒你的臉蛋,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如果,上天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看我捨身為人的份上,給我一副好點的“自然條件”吧!我一定要成為超級演藝女王……

“砰——”,緊接著,全身劇痛,眼前一道白光,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4
意外的今生
(1—2)

四周安靜到了極點,程清除了知道一團濃濃的迷霧裹著自己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她只感覺到自己被白霧挾著無聲地飛速前行。

她心想:我這是要去哪兒呢?莫非我已經死了?現在是去奈何橋?哎,老媽我存摺裏的幾十萬歸你了,大哥取媳婦的錢有著落了,我再也聽不到老爸抱怨我死摳錢了。我把存摺藏在枕頭套裏,也不知道你們找不找得著。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什麼牛頭馬面啊?要是見了什麼大人物,求他讓我下輩子成為超級演員,不知道行不行啊?要是不行,我可怎麼辦呢……

就在她一路胡思亂想的當口,白色的霧氣漸漸變成了黑色,行進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居然動彈不得。

程清注意到變化,感覺有點不對勁,試著大叫,“喂,有沒有人哪?怎麼不走了?”她轉頭四顧,除了黑霧還是黑霧,突然,腳下像被什麼纏住了似的,陡然一個下墜,慌得她哇哇亂叫,“哇……救命……救命哪……”。

腳下的黑霧似乎有一股力量扯著她不斷下墜,像潛藏水底的水妖找到了替代的溺水亡魂,一旦纏上,絕不允許掙脫。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黑霧越纏越緊,程清初時還能聽見兩耳的呼呼風聲,待黑霧纏緊,甚至侵入她的身體時,她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如此無意識的狀況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臉頰一陣抽痛,火辣辣的難受,程清甩甩頭,迷迷糊糊睜開眼,暗想:我這是到地獄了?

視線迷朦,恍惚中,只看見一個銅紫面色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指天跺地地大喊,樣子激動非常。程清皺皺眉,暗叫不妙,關鍵時刻怎能耳鳴?!

不錯,耳鳴!

她一隻鬼竟然耳鳴了!

兩耳朵嗡嗡地響,什麼都聽不到!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莫非,她面前的就是一隻小鬼?

呃,雖然這鬼年紀大了點,和“小”字不搭紮,但他還是鬼就對了。

看他比劃得那麼激動,想必火氣不小,八成是自己聽不見造成的。如果,換做是自己對著一個貌似聽力正常,和他說了老半天話,而那人還沒半點反應,自己不吐血才怪!所以,“鬼大叔”激動不足為奇。

可千萬不能得罪“鬼大叔”啊,她還想再世為人,完成未了心願呢!

程清決定使出殺手鐧之——伸手不打笑臉人。

緩緩地,舒展地,咧開嘴角上揚60°,她朝“鬼大叔”露出了一個諂媚非常的笑臉。她笑,她笑,她再笑,通常看見這種笑臉的人,十有八九敗下陣來。

她心想:這會他不生氣了吧!想她生前做經濟人時,為霍瑞兒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單憑這一招,幾乎稱得上無往不利。小樣,對付你一個地府小鬼,我還不手到擒來。

誰知,“鬼大叔”並沒有被她這一招蠱惑,反而是更生氣了,“激動”得兩眼睛噴火,順手抄起靠邊的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掄圓了往她頭上砸來。

“啪”,一陣巨痛降臨程清的腦袋,像要把她的頭強行裂開似的,她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望著“鬼大叔”。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話是誰說的?

完了,你害死我了。

黑暗再次襲擊程清的意識,她眼一翻,暈死過去。

******************************************************

“嗚……嗚……嗚……大姐姐……嗚……對不起……”

“嗚……嗚……晶晶……”

“媽媽,你不要哭……嗚……嗚……”

吵死了,是誰在我耳邊嗚嗚亂嚎,死了都要被你哭活了,程清沒好氣地腹誹。

不對,我已經死了,怎麼鬼還能昏迷啊!想到這,她倏地睜開了眼,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在耳朵邊亂哭。

“嗚……嗚……晶晶……,晶晶,你醒了!護士,護士你快來看看,我女兒醒了。”一個女人在程清身邊驚喜地喊著。

程清眨巴眨巴眼,好幾下才看清楚周圍環境。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上有個醒目的紅十字,整個房間八張同樣的床,清一色躺著包胳膊包腿的人,牆壁的一側寫著“一區”。

“二區”在哪?程清慣性思維,眼睛直接搜索“二區”。

“二區”兩個大字,在牆的另一側出現,正對著“二區”的是一排排坐滿人的椅子,每個人的邊上均有一個掛滿玻璃瓶的架子,一根細細的管子連接瓶子和人。

室內靠近大門的邊角建有一個小房間,兩側整片玻璃牆面,與一、二區隔離,坐著幾個穿粉紅色衣服的年輕女子,牆壁上寫著“護士室”,剛才在程清身邊的那個女人似乎正在與她們談論什麼。

護士室一側是大門,氣窗玻璃上寫著“輸液室”。

程清遲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嘻嘻,我沒死,又回來了,被人救到了醫院。

可是,這醫院條件怎麼那麼差啊?一看就知道是公立醫院。她程清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可好歹是玉女派掌門人霍瑞兒的經濟人吧!

且不說去貴族醫院,就是個特級病房,她也住得起啊!

她轉頭張望。

鮮花呢?

哭泣的親人呢?

老闆的慰問品呢?

狗腿的張曉明呢?

沒有。

什麼都沒有。

她什麼時候淪落到車禍後住公立醫院,連像樣的病房也沒有,只能住輸液室?!

該死的張曉明,你身為我的助理,居然讓大姐我住到這裏來,等你來了,看我怎麼炮轟你!你死定了!她在心裏恨恨地想。

“嗚……大姐姐……嗚……”,又是那道聲音,弱弱的,斷氣似的,纏得人耳朵難受的哭聲。

“閉嘴,煩死了!”程清大吼,剛一開口,自己倒先吃一驚,原以為中氣十足的聲音,出口卻是沙沙暗啞的,比貓叫強不了多少,尤其聲線之幼稚……

“大姐姐……嗚……是我……嗚……”

是“我”?

“我”是誰啊?

哪個知道你是誰啊?

程清隱隱感覺自己有點不對勁,加上蘇醒後看見如此之差的醫療環境,一氣之下用力捶了一下床,坐了起來。

天……天……天哪……

瞧她看見什麼了?!

一個人形的白影,隱約是個孩子模樣,正趴在她的腰側哭泣,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很是傷心,而自己坐起來的身體,仿佛與她一般大……

她剛發現自己死了沒多久,去地府逛了一圈,被人打了回來,正慶倖自己大難不死,又發現自己可以看見疑似鬼魂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她變小啦!

天哪……這……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行,頭太痛了,她要暈了……

程清兩眼一翻,再次光榮暈過去,眼裏最後一幕是那女人和一個護士慌張地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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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醫生交代了,你小孩是輕微腦震盪,需要觀察兩天,你剛才是不是刺激她了?”一個清脆年輕的聲音在她頭上方說。

“陳……陳護士,我沒……沒有哇,我一……我一看晶晶醒來,我就去……去叫你了。”一個老實到近乎怯懦的中年女聲帶點兒結巴地辯解。

“哼,你們怎麼教育孩子,我們管不著,可不能這樣打小孩,你們這是家庭暴力。”年輕的女聲有點忿忿不平。

“家庭暴力?什麼是家庭暴力?”中年女聲似乎挺茫然。

“家庭暴力,就是……,哎,我和你說不清楚,反正你們打她的頭,打到她住院,就是不對。”

“她……她爸爸沒有那個意思……”

“沒那個意思?!那怎麼把燒爐子用的鐵鉗招呼到孩子頭上來?”看樣子,這小護士剛畢業沒多久,挺有熱血,看不慣打抱不平來著。

搞了半天,原來,她是被這身體的老爸打到醫院來的……

想想自己有夠倒楣的,本來想做演員的,無奈先天條件太差,找了個與演員有關係的工作,就她這副尊容,霍瑞兒還看上她,看上也就算了,還被她弄死,好不容易要見見傳說中的地獄,誰知道又上了一個小孩的身,上了也就算了,還被她親爸敲了一記腦袋,住到醫院來,醒來又被這小孩的魂嚇倒……

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這麼說她沒死,那她這情況算什麼呢?

不死重生?!

哈,太有戲劇性了!

程清嚇了一跳後,馬上接受了目前的狀況,沒有什麼比死亡更糟糕的事,她經歷過死亡,還有什麼是不能接受的?

等等,那麼說,先前見到的所謂“鬼大叔”,就是這具身體的父親,這孩子被她爸爸親手打死了!程清全身一顫,不寒而慄,身上明明蓋著暖和的被子,一絲陰寒氣卻宛如蛇行,吐著蛇信子從腳底往頭上舔。

輕微腦震盪,右邊臉頰尚疼,身體的其他部位也有疼痛的感覺,想必這位父親沒少打,是什麼樣的親子關係導致親生父親對孩子下狠手?

程清一歲時,母親再嫁,但是繼父從來沒有虧待過她,把她當作自己親生女兒一樣,哥哥也從來不欺負她,好吃好玩的都讓給她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自己一向藏著掖著的存摺正是要為哥哥的新房子付首期和二期用的。

自己在外無論受到多大的委屈,回到家之後,只要母親炒個小菜,聽爸爸說幾句,和哥哥訴苦,那麼,一切的委屈都會煙消雲散,家是最溫暖的地方。

程清心中黯然,老媽他們知道她的死亡消息,這會恐怕是要哭死了。

她無法想像,也想像不出,一位父親對孩子的責難竟然深到致死的地步。

孩子,你的父親呢?

為什麼一直沒有出現?

為什麼慘事的製造者——父親,一直沒有出現?

不可原諒。

絕對不可原諒!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4
新路新人生
(1—3)

程清虛眼睜開一條縫,病床旁邊,小護士猶自喋喋不休“教育”中年女人,中年女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唯唯諾諾,不斷點頭。

“大姐姐,你能不能讓那個姐姐不要這樣說我媽媽,我不喜歡。”一個虛白的小身影趴在她床頭說。

她初時一驚,轉而斜睨這個淡得幾乎看不出樣子的人影,小聲調侃,“你不哭了?”

“嗚……還是想哭,但是哭不出來了。”小人影揉揉眼睛,有點不好意思。

“快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先讓那個姐姐停下來,我再告訴你。”小人影很介意小護士的嘰嘰歪歪,堅持她走人,自己才說話。

程清咳嗽一聲,假裝被她們的聲音吵醒,“嗚,這是什麼地方?”

“晶晶,你終於醒了。”中年女人高興地直掉眼淚,湊上來東看看西看看。

小護士一邊為程清做常規檢查,一邊嘟囔,“真那麼寶貝,早幹什麼去了。”檢查完畢,她又溫柔地問,“小朋友,有感覺哪里不舒服的嗎?”

小人影緊緊摟著中年女人,哭泣得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媽媽,媽媽,我在這裏。”

中年女人毫無所知,一逕慈愛地注視程清,粗糙的手掌輕輕摩挲她纏著紗布的腦袋,仿佛這樣做可以使她減輕痛苦。

程清定定地看了一會小人影,驀然對著小護士揚起一抹甜甜的微笑,“姐姐,我沒事。”

小護士一怔,感覺有點出人意料,一般的孩子傷到這份上,醒來早就哭天抹地了,可……這孩子懂事到令人心疼。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巧克力,“姐姐姓陳,你可以叫我小陳姐姐。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了,可以按床頭這個電鈴,小陳姐姐會來看你的。這顆巧克力是對小乖孩的獎勵。”

“謝謝小陳姐姐。”程清道謝,接過巧克力,撥開糖紙,一口含在嘴裏,兩隻眼彎月似地眯起來,“好吃,我最喜歡酒心巧克力了!”

“喜歡就好。”陳護士輕笑,撥撥她額前的頭髮,端著檢查器具回到護士室。

“晶晶,你從那裏來錢買巧克力的?”中年女人疑惑地望著她。

“大姐姐,巧克力是什麼味道的?”小人影語帶羡慕地說。

我倒!

程清差點沒噎住,演戲露陷!

什麼家庭啊,小孩連巧克力都沒吃過。

她搓搓手心裏的汗,臉上是極其自然的笑,“同學請的。”

“大姐姐,同學從來都沒請過我。”小人影幽幽地說。

她媽媽卻相信了,“晶晶,你想吃點什麼,媽媽去給你買。”

“皮蛋瘦肉粥。”程清脫口而出,生前她最愛吃媽媽熬的皮蛋瘦肉粥,她想念媽媽的味道。她沉浸在追憶裏,沒注意她說話時,中年女人身子一僵接著下意識摸口袋的動作。

“大姐姐,你不要吃這個,好不好?雖然,我不知道那個什麼肉粥是什麼味道的,可是,和肉字沾邊,應該很貴,這次住醫院可能要不少錢,我們家負擔不起的,你換一個好不好?”

拜託,又不是我想住院,是你那個老爸害的。怕花錢?有本事你別打得我住院哪!反正都是花錢,多花少花,還不是一個樣兒。況且這麼小,不補一補營養,傷口怎麼好,省錢省不到這個刀口上。以後,這具身體大概就是我的啦,當然要好好照顧啦!

程清合掌一拍,當即惡狠狠地說:“就吃這個!”

中年女人被嚇了一跳,估計沒見過女兒如此惡形惡狀跟自己說話,加上性格老實到近乎軟弱,不由急忙點頭,朝外走,“媽媽給你買,你別急,好好躺著,媽媽一會就回來。”

時值中午,陪護家屬都出去給病人買午餐。一區的病人症狀較重,一溜好好躺著,二區的坐椅輸液基本無人,護士室裏只有兩個值班護士,輸液室很安靜。

“好了,沒人打擾,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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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小人影又開始哭泣,程清耐著性子聽完了她毫無邏輯兼亂七八糟的講述,大概拼湊出一點由頭:

1、這家人姓馮,小人影名叫馮晶晶,今年12歲,A城實驗一小六年級(3)班學生;

2、馮晶晶學習很不好,昨天發下的小考卷子比平時更差,只有10分,名列全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儘管,是倒數的。她擔心爸爸生氣,所以,想先做點事情讓爸爸不要那麼生氣。因此,趁大人們還未下班,她打算做飯,卻發現爐子滅了,先拿了鄰居高阿姨家的幾個煤用;

3、爸爸回家後,看了她的卷子果然很生氣,把飯菜都掃倒了;

4、馮晶晶膽子比較小,昨天晚上出事前(敲腦袋之前),已經魂出體外。初步原因是被她老爸吼了一聲,心臟突然無力,接著魂就出來了;

5、然後,本體竟然拒絕接納她的魂魄,情急之下,她看見程清在天上飛,暗自祈求她能幫助她,程清順應而下,進入了馮晶晶的身體……

“嗚……大姐姐,是我不好……嗚……你不要怪爸爸……嗚……”小女孩抽泣到將要斷氣的哭聲頑固地騷擾她的耳朵。

程清撇撇嘴,小孩子再怎麼不好,也要以教育感化為主,學習不好是方法不對,教育輔導是王道,打腦袋之類的棍棒教育法是沒文化的人做的事情。

她揉揉太陽穴,馮晶晶簡直是比霍瑞兒更可怕的一種生物,長城倒塌不僅僅是孟薑女的專利。

“不要哭了,想想解決的辦法。”程清恢復27歲成熟女性的本色——冷靜思考,解決問題。

“大姐姐,你……你做我,好不好?”馮晶晶小心翼翼地說。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先。”程清忽然開起玩笑來。其實,她心中明白,既定事實不可更改,馮晶晶應該是死了。她只是不想……,只是不想氣氛那麼沉重。

生者長相追憶,逝者無可奈何。

世間的事,哪有許多恣性隨意,我們不過是冥冥中錄製的歌曲,按照安排好的播放順序吟唱,至於程清則是天意弄人下的一次倒帶加重洗。

她清楚陰差陽錯的難得,好好珍惜呀,又是一次新人生的冒險,把握好生命的每一刻,勿使追悔莫及。

馮晶晶沒有領會程清的玩笑,反而一本正經糾正她,“大姐姐,你的造句有問題哦!應該是,先給我個理由。”

倒塌!小屁孩沒有看過某爺的那部經典之作,這還是21世紀的兒童嗎?傳媒咨訊資訊爆炸的時代,孩子普遍早熟,幼稚園的小孩都會說什麼“我喜歡XX,我要XX做我男朋友”之類的話,12歲以上的孩子基本修煉成精,個個人小鬼大,個性自我,“機靈”到讓大人頭疼的地步。

馮晶晶這種類型的,周口店時代的孩子,倒退個30年,應該比較普遍。馮晶晶也很早熟,但是她的早熟截然不同于時下孩子們的早熟,頗有點“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感覺。但是,從她講話、表達方式判斷,她的反應力和接受力似乎有點問題,又帶點不合時宜的“落後”,會與周圍的孩子們格格不入。

馮晶晶大概是同學們眼中的差生加笨蛋吧!

人是喜歡黨同伐異的一種動物,小孩子也不例外,且比成年人表現得更為直接,程清猜測馮晶晶在同齡人群體裏是經常受欺負的一類人。

程清的觀察力很敏銳,她基本可以勾勒出馮晶晶的性格,膽小、自卑、怯懦、溫順、善良,但是,她有一種現代孩子缺失的最美好的品德——尊重且孝順父母。

程清甚至不需要再聽馮晶晶講什麼,也能猜出她的意思,但她還是要聽下去,這是亡者在塵世間最後的託付,不說出心願是不會瞑目的。

生不能孝順父母,死後必長相記掛,她也有父母,她能理解她的心情。

果然,馮晶晶囁嚅片刻,說:“大姐姐,你是不是幾乎看不清我的樣子了?”

“是。”

“我有感覺,我堅持不了多久,可能再也不能出現了,我好希望見爸爸最後一面啊!嗯……大姐姐,我走以後,你能不能幫忙照顧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很疼我的,我要是走了,他們會很傷心。我讀書不好,老讓爸爸生氣,你那麼聰明,他會很高興的。嗯……還有……就是……爸爸從來不打我的,最多是說我幾句,昨天可能是被那個分數氣壞了,我以前從來沒有那麼差過,倒數第二差的一次是45分,昨天是倒數第一差。他不是有意打你住院的,你別誤會他,大姐姐。我媽媽是很好相處的,她也很關心我……”

馮晶晶滔滔不絕地講自己父母的好,生怕大姐姐不喜歡自己的父母。程清默默注視她,心情驀然沉重許多,“好,我答應你,好好照顧你父母,咱們拉勾。”

她伸出小指,另一隻淡淡的透明小指隨即纏上。

“大姐姐,說好嘍,一百年不變哦!”馮晶晶的語氣裏首次帶著少見的輕快。

“好,一百年不變!”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6
正太是冷面的?【上】
(1—4)上

“呼嚕嚕”,程清一口吸盡勺子裏的肉粥,閉著眼享受性的細嚼。

有句老話,“好死不如賴活著”說得真好,做鬼能享受到這種級別的好東西嗎?程清在心裏第N次慶倖自己好端端地活著,儘管目前躺在醫院裏。

“晶晶,吃過粥是不是感覺頭沒那麼疼了?”馮晶晶的母親呂秀茹輕吹勺子裏的熱粥,又喂了她一口。

“大姐姐,你感覺好多了吧?!這可是肉粥哦!”馮晶晶把那個“肉”字咬得很重,仿佛恨不得自己也能咬一口似的。

這娘倆感情把皮蛋瘦肉粥當仙丹了,程清暗地裏翻了一個白眼,表面上還是順著她們倆的期望答,“嗯,很不錯,頭也沒那麼痛了。”

“那就好,那就好,頭不痛就好。”呂秀茹憨厚的臉瞬間綻開放心的微笑。

稍等,程清猛然一愣,她好像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程清緩緩抬頭,調高視線對準呂秀茹。

她莫約四十來歲的年紀,中等個兒,乾瘦微僂,暗黃偏黑的膚色,奔波生活的滄桑牢固寫滿她的面容,略微灰白且乾澀的頭髮,粗糙如樹皮般的皮膚,尖瘦的臉頰掉入了歲月風霜的陷阱,說不盡的波折,道不完的坎坷。

惟有眼睛,惟有那雙漫溢希望的眼睛,宛如黯黯角落之地顯現螢螢之光,雖然無日月之輝的強勢,且微小孱弱,但是無損它的明亮和溫暖。有時候,光無需太盛,僅僅一點,已足夠溫暖我們的心房。如果沒有那雙眼睛,程清絲毫不懷疑她只是生活碾壓下的枯木,處在社會的底層,為生存而生活。

她的希望在哪里?

是自己,不,不對,準確地說,她的希望是馮晶晶。

她沒有被生活碾碎,是因為她把希望寄託在馮晶晶身上,希望馮晶晶可以擺脫底層生活,過上與父輩相迥異的美好日子。

程清再一次認真打量呂秀茹,希望從她臉上得出一點“面容佼好”的基因啟示。

片刻,她宣佈——徹底放棄。

塌鼻子,小眼睛,高顴骨,大嘴巴……,程清在心底仰天長嘯,果然,做人不能太貪心。

上帝是公平的,給了你美麗的容貌,就不會給你聰慧的頭腦;給了你聰慧的頭腦,就不會給你美麗的容貌。生前,老天爺就給了她與其演技截然相反的容貌。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電影《亂世佳人》中的費雯麗一般得到,諸如“有如此的演技,何必有如此的美貌;有如此的美貌,何必有如此的演技”之類云云的評價。

算了,既然能夠死而復生,其他的外在的東西就不要計較太多,平凡點無所謂,她只祈禱長相不要對不起人民、對不起党、自絕於社會、自絕於人類,外加人神共憤就好。

她不斷在心裏暗示,我以後是演技派的,長得好看頂個屁用,花瓶是用來做擺設的。想是這麼想,終究愛美是女人的天性,美麗更是自信心和虛榮心的來源,女人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貌?

程清做著心理建設,情緒慢慢低落下來。

演藝界法則之一,美貌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美貌是萬萬不能的,這代表你前進的道路很崎嶇。如果你長得很美,美到別人眼睛移不開的程度,告訴你,你別高興,因為你的美貌很有可能徹底遮蓋了你的表演,恭喜你,戲裏的大花瓶角色絕對給你留著;如果你長得醜,沒關係,那麼,你要醜得有特點,醜到點子上,能讓觀眾記住你,你基本成功一半,可是距離搞笑的諧星不遠了;如果既不醜又不美,一張大眾臉,那麼龍套非你莫屬,要是又有點演技,混上點歲數,戲裏的四配、五配、爹媽的角色少不了你的份子。

有沒有既漂亮又有演技,或者既醜又能做正劇主角,亦或是既大眾臉又……?

有的,如此人物絕對離大神級別的演員不遠了,同時也絕對是幾率渺小,成就如此級別的演員,格外需要上天青睞賜予運氣,畢竟,機遇不是均等的。

這些或絕美或絕醜的容貌,都不是程清追求的,她要做的是主角,不需要太漂亮,妨礙她的表演;也不需要太醜,變成喜劇片裏缺不了的角色。類型演員的戲路狹窄,她要做的是千面演員,演什麼像什麼,就算做二配也能絕對出彩。她要聽觀眾說,她演的這個角色讓我念念不忘;而不是說,她這長相演什麼都一個樣。

手邊沒鏡子,馮晶晶的魂魄又淡得沒影兒,看不出本尊長啥德性,借鑒其母和“鬼大叔”的樣貌,程清哀歎:路漫長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呂秀茹有點坐不住了,女兒那目光在她臉上像X光似的掃來蕩去,忽而憐憫,忽而憂鬱,忽而哀怨,忽而……

老天爺啊,她從未發現女兒的眼睛會說話似的,像有諸多情緒蘊涵其中,她暗自擔心,該不是被她爸爸敲得變了個人樣,怎麼醒來後整個人變得說不出的怪呢!

程清現在鬱悶得只想發洩發洩,她一手捶在床邊的木櫃上,“我口渴!”

呂秀茹小心翼翼地望著她,放下粥,倒滿一杯溫開水,“那……喝水……”

“不要,我要吃水果。”她乾脆拒絕。

“大姐姐,水果貴。”馮晶晶被她的氣勢震懾,小聲勸解。

“我、再、說、一、遍,我、要、吃、水、果。”程清眉毛倒豎,一字一頓說。那架勢好像在說,誰不讓我吃,我跟誰急。

“哦,好好好,吃水果,吃水果,晶晶別急,媽媽去買。”呂秀茹嚇了一跳,連忙答應,“你先喝粥,媽媽這就去買水果。”

呂秀茹放下杯子,朝門外走去,隱約聽見她自言自語,“這孩子是怎麼了……”

程清端起粥碗,胡亂喝了兩口,實在沒心情,又把碗擱床頭櫃上。她忽然有點不甘心,自己走得那麼突然,什麼都沒交代,家裏和公司會怎麼樣呢?是不是要回原來那個家,告訴他們自己沒事,看看媽媽他們。

公司那邊,沒了她是不是亂套了?胡扯,她暗斥自己。地球沒了她,照樣自轉;公司沒了她,照樣運作。老闆痛失愛將灑幾滴鱷魚淚之餘,再命助手張曉明接替她的位置,這會他該接收她的媒體資源了吧?他人不錯,是她在圈子裏真正且唯一的朋友,相信他會好好幹下去的……

可是,她還是有點留戀,有點不甘心,畢竟自己奮鬥了這麼久的一切……

外人都以為,她程清是憑藉霍瑞兒才風聲水起,誰又知道霍瑞兒僅僅是她事業的敲門磚?拉撥初出茅廬的霍瑞兒爬上玉女掌門人的位置,豈是單單一部電影可以奠定的?

宣傳,聯繫,與各種媒體打交道,教她演戲,收拾她的爛攤子,發現新人……,費了多少心力,陪了多少笑臉,付出多少辛酸,咽下多少淚水……,眼見台前的風光,哪知幕後的不易,才爬上金牌經濟人的位置,成為公司不可或缺的人物,銀行裏的存款……,說沒就沒了,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一切又要從零開始,面對各種困難和未知的考驗,程清內心彌漫著說不出的悵惘。

“大姐姐,你不是媽媽的乖孩子,還有,你不把粥喝完,是浪費的行為。老師說過,浪費是可恥的。”馮晶晶鼓起勇氣指責她。

程清正在惆悵,還被個小屁孩這麼教訓,心想:丫的,我容易麼我。

當即,她毫不客氣地回擊她,“12歲的孩子說話倒像個5、6歲的小屁孩,乖孩子的媽媽倒真要擔心啦!”

她的話像催淚彈擊中了馮晶晶,又是一陣放聲大哭,邊哭邊打嗝,“嗚……大姐姐……嗝……你怎麼和他們一樣……嗝……說我……嗚……”

程清心情不好,懶得理會,一溜身鑽進被子裏蒙頭大睡,誰知,那哭聲就像小蟲爬進了耳朵眼似的,撓得人難受,翻來覆去睡不著。

還要不要人活了?

她一把掀開被子,直起身,低聲喝斥,“閉嘴!”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6
臭屁的冷面正太
(1—5)

程清最討厭“傻”這個字了,直接刺激她想起在辦公室被那些大姐們背地裏叫“SB”的悲慘往事。

自她奮鬥成功已來,這個字已經和她絕緣了,想不到虎落平陽之日,她又再次有幸聽到了這個字,並且被成功與其聯繫在一起,尤其,對方年紀還小她一輪多,刺激神經,她不抓狂才怪。

天理何存,恥辱啊啊啊啊……

“大姐姐,韓睿康平常誰都不理的,只是和我說話多一點,他平常都這個樣子,沒什麼的。他是我的朋友,你是大姐姐,你不要生他的氣,好不好?”馮晶晶再遲鈍,也看得出程清瀕臨爆發的狀態,她弱弱地勸解。

平常誰都不理?那我還得感激涕零,抱他大腿,哭著跪著多謝他的搭理?!

平常都這個樣子,沒什麼的?那這道理豈不等同于,做人奴隸的人,還要誇奴隸主奴役得好,再使勁奴役他?!

他是你的朋友,可不是我的,再說人家當不當你是朋友,還是個值得商榷的問題,你少熱臉貼冷屁股!

我是大姐姐?對對對,我是大姐姐,我已經27歲了,死過一次的人了,和他計較什麼。

程清不斷在心中默念:我已經27歲了,我已經27歲了,我已經27歲了……

韓睿康對面的這個小女孩,在他的語言刺激下,一會兒氣得眼冒煙,一會兒嘴裏神叨叨念著什麼,努力平靜情緒,他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另一個不認識的馮晶晶,會生氣的馮晶晶。

與馮晶晶同桌六年,她從來不會生氣,被人一欺負就知道哭,一點不會反抗膨大海(綽號)他們,看她可憐的份上,他才偶爾和她說幾句話。

這次考試卷子的分數,也是膨大海他們幹的好事。考試的時候,膨大海藉口卷子壞了,問老師多要了一張卷子,寫完自己的那份就開始偽造馮晶晶的卷子答案。臨交卷子時,趁亂換了她的卷子,馮晶晶這個傻瓜被人換卷子都不知道,傻了吧唧地把卷子交了,得了個10分出來。

分數下來,馮晶晶耷拉著哭臉,說不出的可憐樣兒,他本想把真相告訴她,轉念想馮晶晶這種差生,得這種分數應該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難過一陣就過去了,所以,沒告訴她。

誰想到,她爸爸竟然為了這個分數把她腦袋砸了,還住醫院,據說是輕微腦震盪。消息傳到班裏,膨大海嚇慌了神,他不敢來醫院看望馮晶晶,怕她爸爸揍他。膨大海家挺有錢,所以,他把積攢的零花錢8500元全給了韓睿康,托他捎給馮晶晶。

恰好,事發前,孟老師去B城學習,他打電話讓韓睿康拿出點班費買營養品,代表班級體去看馮晶晶。再者,事情儘管不是韓睿康做的,可他心裏老是隱隱有股子不安,覺得自己犯了大錯,所以,他特願意來醫院走一遭,看望馮晶晶。

一見之下,他發現馮晶晶變了,居然盤腿打太極拳,他肯定那是太極拳,他看公園裏的老頭老太太天天練,只是她做的有點怪,她什麼時候學的?難道她爸爸把她打開了竅?

韓睿康上下打量馮晶晶,嗯,腦袋上貼了一塊醜醜的紗布,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嗯,還有就是,她比原來有趣多了。

於是,韓睿康同學鬼使神差,冒出了一句話,“傻了吧唧,你爸把你打得更傻了吧!連基本的感知力也喪失了嗎?”

“嗚……韓睿康,我是有感知力的……嗚……我是有感知力的……嗚……嗚……我是有感知力的……嗚……”馮晶晶不懂什麼是感知力,她明明是不想哭的,可是聽他嫌棄的語氣,心裏說不清的難過,她忍不住放聲悲哭。

程清的自製力如同即將決堤的行洪大壩。

什麼人哪?!

什麼態度?!

你丫這是來看望住院的病人嗎?

沒禮貌,沒教養,沒素質,喜歡持刀捅人心窩子,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什麼臭小孩,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好,可以持靚殺人?

韓睿康同學顯然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他不識相的嗤笑一聲,烈火澆油,“瞪我也沒用,你哭起來更傻,怎麼不傻瓜哭了?”

他承認自己今天有點怪,口氣學得和膨大海他們差不多,手指還犯賤似的想扯扯馮晶晶的頭髮,是不是她不像往常一樣的哭泣,令他心裏不舒服了?

嗯,若是她哭了,他可能就正常了。

他邊想邊伸出了犯賤的手指……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就是現在!

“手揮琵琶!”程清輕喝一聲,她以右手向左撥打,同時左手自下向上穿出,把韓睿康的來手迎住。

韓睿康一愣,下意識拿她的手腕,程清再變一招,“如封似閉!”

程清輕鬆解套,把韓睿康送牆邊立正去了。

若不是馮晶晶體力小、瘦弱,程清這兩手非把一個美少年打蒙不可。饒是如此,她也把他糊弄得夠戧,害小少年回家將二十四式太極拳學精不說,還發了瘋似的狂學武術,直至捧回全國武術大賽青少年組冠軍,無人能敵。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怎麼樣,嘴巴還犯賤不?”程清笑嘻嘻問,抽空望望護士室,還好沒人。

“哇,大姐姐你好厲害。”馮晶晶驚歎,崇拜地仰望程清,若能看見她的具體樣子的話,一定可以看見她崇拜的星星眼。

“嘿嘿,我還是保存了實力的哦!”馮晶晶的語調令程清很受用,故意說出來讓她更崇拜自己,忘記韓睿康根本看不見馮晶晶。

所以,韓睿康誤以為程清的話是對自己說的,想不到平時任人欺負的愛哭鬼居然……

韓睿康慢慢把面壁的臉對準程清,他額角泛紅,面色鐵青,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緩緩移到程清對面。

“哇——,大姐姐,韓睿康生氣了,你居然讓他生氣了——”,馮晶晶怪叫。

他生氣怎麼了?是不是後果很嚴重哪?!切,程清不屑地撇撇嘴。

“我們同桌六年,他從來沒有對誰生過氣,都是冷冷的樣子……,哇,大姐姐,他是不是要打你啊?!”馮晶晶渾身打哆嗦,“哇,他生氣的樣子好可怕呀!不要打我呀!”她兀自鬼叫,腦中自行演繹N種假想受虐圖。

程清受不了地瞪她一眼,她好像忘記自己已經不是生物了吧!哼,小屁孩欠教訓,打就打,WHO怕WHO!不過,我的心理年齡不具備優勢,真打起來,論身材架勢,還是我比較吃虧,剛才得手是因為攻其不備,現在可說不準了,亂拳打死老師傅嘛。

輸人不輸陣,程清摸摸細瘦的胳膊,硬著頭皮與他對視。

只見,韓睿康死死地瞪著她,雙目如冰,一拳緊握,另一手伸向衣內微鼓處。

也許,是被馮晶晶的鬼叫影響了心神,程清精神空前緊繃,他……他……他想做什麼?

據說,越是優秀的學生,心理越有問題,她該不是恰好碰上了一個吧?程清駭得微微後仰,難道她刺激了他脆弱的心靈,他承受不住,想要實施突發性殺人?

老天爺,我剛重生,你暫時別把我的小命收回去啊!

大概,老天爺聽到了程清的呼救,她的眼角餘光瞄到了一個粉紅色的身影正向護士室走來。

倏地,程清扯起喉嚨大喊,“小陳姐姐,救命——”

“怎麼了?怎麼了?”小陳護士聽到程清的呼救,飛奔而至。

“他……”,程清指著韓睿康,一改彪悍的形象,雙眼含著淚星,小臉皺成一團,可憐兮兮地掛在小陳護士身上。

“他怎麼了?”小陳護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順眼望向韓睿康,好冷俊的小少年,她不禁恍了一下神,和她懷中的小姑娘好……

“他欺負我!”程清運用小孩的特權,向小陳護士撒嬌,尋求保護。

小陳護士目光警惕盯著韓睿康。

“小陳姐姐,我是她的同桌,也是班長,代表班級體來看她的……”

小陳護士目光放鬆。

“胡說,那你的手為什麼放在衣服裏?”

小陳護士目光如炬。

“我班同學聽說馮晶晶同學病了,大家踴躍捐錢,這是募集金。”韓睿康一本正經掏出一萬五千元人民幣,其中8500元是膨大海的,6500元是他的一些零花錢。

估計馮晶晶眼睛都直了,因為程清一直聽見她的驚歎,“哇……,好多錢呀!這麼多錢都是捐給我的嗎?同學們真好啊!”

小陳護士剛畢業,首次見這麼多紅紅藍藍的鈔票,有點咋舌,這些小學生真富有啊!雖然如此,她還是有點疑問,“你既然是來送募集金的,為什麼剛才她要喊救命呢?”

韓睿康面有哀色,至誠無比地說:“我從小長得有點冷,小朋友們都嫌棄我,不愛跟我玩。小陳姐姐,大概是馮晶晶同學的腦袋出問題,不記得我了,害怕我這種長相吧!哎,我為什麼長這樣呢?嚇著馮晶晶同學是我不對!馮晶晶同學,對不起,你的腦袋還好使吧?”說畢,他朝程清深鞠一躬,充分表明自己是懂禮貌的好孩子!

說謊,她程清敢以自己的名字起誓,她分明看見他眼中壞笑。

他先是用表情加手探衣內的動作誤導她,然後,他繞了個彎,指著和尚說禿驢,還是在罵她笨!

人才啊!

應該挖掘他去演戲才對!

小陳護士相信了他的話,她好感動,“晶晶的同班同學好好哦,小晶晶,你出院可要感謝他們啊!小同學,你不要自卑,你長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小陳護士一邊說,一邊拍拍和她差不多高的“小同學”,極力安慰他不要自卑。

天,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程清心裏笑到打跌,初步領教這位韓同學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特殊本領。

此時有人來叫小陳護士,她應了一聲,然後對程清說:“你要好好休息哦!不要胡思亂想,多休息,對你病情有幫助喲!小同學,你先幫著照顧她,她媽媽等一會就回來了。”

她微笑著輕捏一下程清的小臉蛋,然後,朝外走去。

韓睿康望著小陳護士的背影,低聲揶揄,“我們扯平了。”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7
至賤至尊
寫在前面的話:晚上的網路很不暢通,所以,某生今天提前在今天下午發文,大家見諒啊。以後有變更,我會儘量事先通知的。

預告:下個星期上傳時間:一、三、五星期,下午2點——4點。

請大家多多關注了。

(1—6)

韓睿康望著小陳護士的背影,低聲揶揄,“我們扯平了。”

“好,我們扯平了。”程清很乾脆地說,她一向放得開,尤其,她幾乎開始欣賞起他的急智了,儘管他的毒舌確實令人討厭。

“不生氣了?”韓睿康微怔,沒料到她承認得這麼快,還以為她會死擰著不放呢!

“韓睿康,我不生你的氣。”馮晶晶插嘴說。

“你剛才給我鞠躬了,不是嗎?”

“你真的不一樣了。”

“事物都是變化的,要以發展的眼光看問題。小弟弟。”程清得意洋洋,不自覺以老大姐的口吻說話。

韓睿康針鋒相對,“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有,你還小我6個月呢!什麼小弟弟,我是班長,不是小弟弟。”他協助孟老師管理班級,有什麼是他不知道?她叫他小弟弟,怎麼聽怎麼彆扭。哼,雖然,她生病後變性格了,可是,她以後還是在他管理之下的。

“大姐姐,韓睿康是比我大啦!”

呃,一時得意忘形,不過,這小子竟然接得上話茬,我倒真小瞧了他,不愧是馮晶晶眼裏“全校最厲害的人”。嘿嘿,我一27歲的大人還壓不倒你一12歲的小屁孩,那我豈不是比你白活了十五年?別說我欺負你,我是為馮晶晶爭口氣回來。

程清想著想著,嘴角彎做詭異的弧度。

“喂,你在笑什麼。”看得他毛毛的,那一瞬間她的表情好像電視裏的壞蛋哦!

“我笑你沒說實話。”

“我怎麼沒說實話了?”

“是啊,大姐姐,韓睿康很誠實的。”

呆瓜,他說什麼你都信啊?“你說募集金怎麼來的?”

“大家捐的!”

“不可能,我在班裏的人緣最差了,大家有可能捐這麼多錢給我嗎?”她程清可不是馮晶晶和小陳護士,可不是好糊弄的,她倒要看看他怎麼自圓其說。

當初,大學的一個同班同學患闌尾炎開刀住院,他是貧困生,無力支付醫藥費和住院費,大家在班級內踴躍給他捐款,最後募集2000元不到,所幸還有公費報銷。

一般大學生手裏可供掌握的余錢還比較多,他們班也才募集2000元不到,試問,經濟大權牢牢掌握在父母手中的小學生,如何能募集出一萬五千元?況且,馮晶晶在班級中是被孤立的人,她有那麼大的號召力?

這錢,有問題!

她躺下,把被子往身上一卷,作勢入睡,“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要的。”

“好吧,告訴你吧!我也好心安一點。”韓睿康略蹙眉,決定告訴她實情。

於是,他竹筒倒豆子似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敍述了一遍,最後表明自己捐的6000多元是因為零花錢太多,沒處花,所以便宜她了。

聽聽,聽聽,這是什麼話,因為錢多,所以便宜她?什麼邏輯!小屁孩,你高傲去吧!姐姐我目前落難,還就是接收了,怎麼著!

“嗚……膨大海……我討厭你……嗚……”,馮晶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兩隻小拳頭四下亂揮,仿佛面前站著一個人,她打他洩憤似的。

膨大海同學,她倒把這茬忘記了,他的作用等同于劊子手,想不到這年頭還有這麼無聊兼可惡的同學存在啊!

8500元,我替馮晶晶收下來,因為這是你欠她的命錢。

膨大海,是吧?!我記得你了,程清在心裏暗暗陰笑。

“阿嚏”,此刻,同城的膨大海同學在自家的空調房裏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莫名其妙地發了一陣陰寒,虛頭虛腦地望瞭望四周,確定沒事,繼續打遊戲去了。

“好了,這些是用班費買的營養品,沒事的時候你就多吃點吧!把你的腦袋多加鞏固,免得又變回去了。”那張嘴裏吐出的聲音清冷悅耳,就像溪流淙淙,組合的語句卻令人實在不敢恭維,絕對氣死人不償命。

程清磨牙以對,“我絕對不辜負你的厚望。”

韓睿康俊眉高挑,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哦,對了,孟老師這幾天去B城學習去了,下星期一回來,這段時間都是我在佈置作業,你已經落下兩天的作業了,我明天會把作業帶過來指導你完成。”

指導我?

還一副施恩的口氣!

你別無恥到這種地步好不好!

雖然,我程清也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的信奉者,但是,我還沒“至賤”到要你一個12歲小屁孩“指導”我六年級功課怎麼做的地步。

程清臉一偏,“不……”

馮晶晶急急截斷她的話,“大姐姐,快答應他啦!他成績好好哦,每次都考第一名,是全年級第一哦!他從來不幫人功課的,好難得的,你快答應他啦!算是滿足我一個小心願嘛!好難得的!”

崩潰!

滿足你的心願,我一世英明就毀了!

絕不答應!

“不需要,只請你告訴我作業是哪些……”

“你是……”,呂秀茹拎著兩大袋水果進來了。

“阿姨好,我叫韓睿康,是馮晶晶的同桌,也是班長。孟老師這幾天去B城學習,下星期一才回來,所以,我代表孟老師和班級體來看她。”韓睿康主動接過她手裏的水果,放在床頭櫃上,斯文有禮地介紹自己。

“哦,好好好,快坐。”韓睿康的乖孩子形象博得呂秀茹的好感,尤其那種靈秀清俊的氣質,讓她看了就喜歡。

韓睿康接著將“募集金”交到了呂秀茹手中,暗示程清一眼,隱瞞了這筆錢的真相。

呂秀茹拿著對她而言的一大筆錢,開始顯得相當局促不安,經過韓睿康舌粲蓮花的勸解,再者,馮晶晶住院確實需要這筆錢,她終於和顏悅色收下了。

程清心中冷笑,略帶惡意地想:若你知道這筆錢算是買了你女兒一條命,你恐怕不會這麼和顏悅色了。

忽聽得韓睿康提到了作業,“阿姨,我想幫馮晶晶補功課,可是,她剛才拒絕我了。您也知道現在是六年級下學期了,馬上就要升初中了,作為她的同桌,我很關心她的成績,老師也讓我幫助她。如果,她的成績不好,那麼她所升初中很有可能劃歸……”

他故意隱去不說,讓呂秀茹自行想像後果,趁她不注意,壞心地朝程清眨眼睛。

自程清蘇醒後,呂秀茹的面色首次沉了下來,“晶晶,你怎麼可以這麼任性?你平時成績糟糕不說,現在還拒絕同學對你的幫助,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嗚……媽媽……不是這樣的……嗚……我努力的讀啊讀,可是總是跟不上別人,我很笨,怎麼用功都不行……嗚……沒有人幫我啊……嗚……韓睿康,好難得輔導功課……嗚……大姐姐……你答應他吧……我以後也沒機會啦……嗚……”馮晶晶揉著眼大哭。

韓睿康,你給這娘倆灌了什麼迷魂湯,一老一小幫著你說話!

歸根結底,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王道之說啊!

罷了,我做一回“至賤至尊”!

程清咬牙切齒地說:“麻煩韓同學浪費時間給我輔導功課了!”

“沒什麼,同學同桌,指導你,理所應當。”韓睿康嘴角微勾,宛如清冷的天空投下第一束陽光照亮荊棘隱藏下的金色菖蘭,耀眼而絢目。

=====================================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課,大部分中小學生均會趕場不同的課外補習班,韓睿康也不例外,他直到下午接近黃昏時才出現。

拿著韓睿康給的各種作業,程清隨手一翻,好簡單的東西,沒心情再看,偏偏呂秀茹在一旁盯著,她又懶得敷衍他,只好一味坐在那裏裝死魚聽講。

相較之下,馮晶晶可興奮了,探著腦袋插在兩人之間,一會說你好厲害,一會說好難哦,一會又說對啊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幼稚加無聊,程清暗嗤,臉上卻是越來越沒表情了。

我是一個成熟的27歲女人,一個擁有表演才華的演藝經濟人,我強大的心靈卻被束縛在一個小孩的軀體內,我是思想的巨人,行動的嬰兒,好比一個蓋世的劍客,武藝非凡,隱藏在深山,孤獨而堅韌地磨礪自己的武技,然而,舉世不知我的存在。

一個人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是有價值,是被認同,是被需要,是……

劍客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劍客存在的意義是舞動手中名劍,追尋劍道的快樂,以劍吟唱戰勝對手的恣意,探究天人極限,劍客藏在深山是因為韜光養晦,它日下山,劍器一動,天下皆知。

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我是一簇熊熊的烈焰,水潑不熄,風吹不滅,為我的戲劇夢想而燃燒自己,終究一天燒成秋野的燎原盛火。

成為行動的嬰兒沒有關係,作為隱藏深山的劍客也沒有關係,有關係的是我喜歡表演,可並不代表任何時候都要演戲呀!

“馮晶晶同學。”聲有冷意。

呆若木雞。

“馮晶晶同學!”音帶飄雪。

魂遊天外。

“晶晶——”慍怒。

回魂。

“呃,媽,什麼事?”

“什麼事?人家同學幫你功課,你都這個樣子,平時上課……”,呂秀茹叨叨訓斥程清不認真聽課,顛來倒去的大意不外是,上課不認真聽,所以成績差。

程清不得不承認,所有的父母教訓孩子不認真聽課都是一個樣兒。

她小臉皺成一團,委委屈屈,“我在想解題方法。”

有時候,演員絕對是說謊的高手。

“啊……哦,是媽媽不好,是媽媽錯怪你了。”女兒一委屈,呂秀茹愧疚起來,如果當時肯聽孩子解釋,那件事情想必……

程清趁勝追擊,“媽媽,我要喝水。”

呂秀茹搖搖熱水瓶,“沒水了,我去打水。”

韓睿康橫插一杠子,他敲敲數學練習冊,“那你說我聽聽,本題除了我剛才講的方法之外,還有哪種方法可以解答。”

程清順著練習冊望去,嗯,題目都很簡單,關鍵是,他剛才說的是哪一題呀?馮晶晶呢,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最興奮的嗎?快告訴我,他剛才說到哪一題了,別讓我在小屁孩面前下面子啊!

她極力盯著邊上的馮晶晶,暗示她給個提示,孰料,小人影愣了半天,終於吐出一句,“爸爸,你來啦!”

程清一怔,偏過頭看向門外。

夕陽的光芒暗藏著洶湧的驚濤駭浪,卷聚堆積滔滔激流,狂暴地沖刷地面上那個黑壯如山的影子,影子的起始點之上,是一個鐵塔似的高大身影。

他,矗立在夕陽下。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8
父愛如山
(1—7)

夕陽之下,他背光而立,面容難辨,好似在那裏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

“慶餘,你來了。”呂秀茹提著熱水瓶迎上去。

“嗯。”馮慶餘低沉沉地應了一聲,向程清的病床走來。

“這是晶晶他們班的班長,來幫晶晶輔導功課的。你坐一會,我去打壺熱水來。”呂秀茹交代了幾句,提著水壺出門。

那個男人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沾滿塵土幾乎難辨原色的工作服與他連成了一體,隨之飄散而來的,還有濃熱的汗臭味,仿佛剛在什麼地方勞作完畢似的。淺灰色落腮胡包圍銅紫色的國字臉,眉如重墨,兩眼浮腫,血絲遍織,一臉的憔悴,滿面的風塵。

也許,這位大漢曾經昂然有神,曾經豪爽朗笑,曾經俯仰不群,但是,現在他除了剛正和深沉,什麼都沒有。

讓人不禁狠咒一聲:這該死的生活!

“爸爸!”馮晶晶拉著他的衣袖,哭音濃濃。

程清惱恨他的暴力,對他極度不爽,絲毫不想理會他,因此,掃過他一眼之後,把目光調向了數學練習冊,語氣輕快,“韓睿康,你把題再講一遍,我沒聽懂。”

從呂秀茹對待馮晶晶的態度和馮晶晶本人的口述判斷,馮晶晶的父母對她如珠如寶,並不因為她成績差就肆意打罵責罰。馮慶餘的暴力可能是個意外,據她所知,**在外界受到壓力後,家裏的孩子是最經常的遷怒對象,馮晶晶的10分不過是一根導火索。

孩子的命,在他的遷怒中沒了。

不可原諒!

家庭暴力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家庭冷暴力。前者是皮肉之痛,被打還有救治、訴苦,甚至上訴的地方;後者是精神之痛,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切充斥在家庭的每一個角落,無形地折磨你的神經。

程清對他最嚴厲的懲罰就是,不聞,不問,不關心,甚至……視而不見。

韓睿康來回掃了倆父女幾眼,配合地開始講題。

男人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宛如自己是一件屋子裏常見的器物,平常得沒有存在感。

馮晶晶的聲音已經哭啞了,她輕輕地飄上父親的背,在他耳邊沙啞地唱著兒歌,“小麼小二郎啊,背著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不怕那風雨刮,只怕先生把我罵呀,沒有那學問,呀無顏見爹娘,……”

她唱完歌,開始為父親捶背,“爸爸,這首歌是我剛上學的時候,你教我的,希望我好好讀書。可是,我老是讀不好書,考試老是倒數幾名,老是讓你很生氣,放心,晶晶以後不會再讓你生氣了。以後,這個大姐姐會代替我讀好的,你就不會再生氣了。”

她說完,又飄到程清面前,“大姐姐,我爸爸很傷心,很傷心的,”她哽咽了一下,“你能不能理理他?你代替我叫他一聲爸爸,好不好?我就要不見了,你讓我聽一聽,好不好?”

程清學表演的,是個感情非常豐富的人,自聽馮晶晶唱歌伊始,熱淚早已凝聚,只是礙於為她堵一口氣,不想在馮慶餘面前示弱,才強逼著淚意往回咽,假裝認真聽韓睿康講解,其實,心思全飛到馮晶晶那兒去了。

她微側頭望著馮晶晶,心中驚悚,那個小人影竟逐漸淡沒在空氣裏,再無一絲痕跡。

馮晶晶不見了!

她去哪里了?

馮晶晶輕聲在她耳邊說:“大姐姐,別急,我還在,只是你已經看不見我了,我的時間快到了,就要離開了。”她再次哀求程清,“大姐姐,我爸爸好傷心,你別不理他。”

馮晶晶,為什麼你的心靈比水晶還要透徹?

這樣的你,讓我好心酸。

程清的眼睫毛輕顫,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練習冊上,砸出一個小窪,另一顆淚珠遊移在下頜線的邊緣,吟唱憂傷的離歌。

埋頭講習題的韓睿康倏地抬起頭,少年呆住了,不同於往日見慣的馮晶晶的眼淚,那淚水有奇異的感染力,令他情緒隨之起伏,無由的哀傷,宛如最好朋友遠走他方,相見無期。

程清垂著頭,低低地喚了一聲,“爸爸!”

男人的身體不可察覺地輕顫,他向前走了兩步,正對著程清,但又保持一定的距離,生怕自己的骯髒像空氣中傳播的病菌傳染給女兒。

“晶晶學得怎麼樣?”馮慶餘沉默了一陣,說了第一句話,問話的對象卻是韓睿康。

“唔……還不錯,作業解決得差不多了。”

“嗯,那就好,晶晶學東西有點慢,多謝你幫助她。她平時不怎麼說到她的同學,性格有點孤僻,受了委屈又只會哭,但她是個頂聽話的好孩子,麻煩你在班裏多照顧照顧她。”馮慶余誠懇拜託韓睿康照應女兒。

A城是高消費城市,他們一家在溫飽線上掙扎,他是個下崗工人,妻子是個家庭婦女,每月除了領取180元城市最低生活保障金,全家的主要經濟生活來源是他每日去工廠的大門口蹲點,守侯需要卸車的水泥袋,他靠扛水泥袋掙生活費。運水泥的車子不是天天都有的,而工廠門口蹲點的下崗工人也不只他一個。經常的情況是,一輛車子打老遠見著影,周圍的工友便群起而動,待車子停下,人群已經一溜排開,等待車主挑選勞力。幸好,車主見他比較高壯,每次均指定他參與搬運。

妻子會點手工活,白天做塑膠花、串珠子……,晚上拿著成品去夜市賣,多多少少貼補了家用。女兒的上學是筆不小的開支,每學期開學的費用,需要交費的課外活動,諸如春遊、參觀之類,還有不定時的校服費……;即使可以減免學雜費,他也咬牙硬著頭皮堅持不向學校申請,他不想讓女兒的同學知道他們是貧困家庭,怕她受委屈,怕她因為這事在同學中間矮一截,怕她受奚落抬不起頭,他儘量讓她和別的同學看起來都一樣。

有時候,做父親也有做父親的茫然,他能給孩子什麼?

他做為父親,不能給女兒提供美好的生活環境,不能為女兒鋪展錦繡的遠大前程,不能保護女兒安然度過未知的風雨,一切只能她自己去奮鬥,他不知道他的女兒要走多少崎嶇的彎路,才能修**間的正果。

他做為父親,心裏有說不出口的愧疚,也有望女成鳳的念想。

他這輩子算是過去了,他沒有文化,吃夠了苦頭,靠扛水泥袋勉強糊口。他看不到出路,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除了讀書還能做什麼可以擺脫自身的困境?

他,看不到。

他希望女兒成為有知識的文化人,不要變成像他這樣被社會淘汰的人,所以,無論怎樣,他都會送女兒讀書,有知識才有出路。

這次打孩子,他很後悔,他從來不是衝動的人,也從來不會因為女兒考試成績差打她,他接受不了的是鄰居的奚落。

他們住的那棟樓沒有暖氣,所以買蜂窩煤做飯取暖的不少,蜂窩煤大都放在走廊裏。那天,女兒放學得早,大人們都沒有下班,家裏的煤恰好用完了,於是,她用了幾個高玉林家的煤做飯。高玉林是個計較得極精細的女人,她下班回家,發現煤少了,四處檢查,最後斷定是他們家偷了高家的煤。

當時,妻子去菜市場揀便宜去了,只有他回到家,高玉林看見他就一頓的指桑駡槐,“窮則思變,偷煤發財,怎麼不去偷水泥啊!偷我們家的煤算怎麼回事啊!”

頓時,氣得他全身發抖,他一個靠力氣吃飯的老實人,哪受得了這種擠兌,當場沖回屋子裏。飯菜噴香,一張10分的考試卷子正放在飯桌上,女兒坐在椅子上,討好地說:“爸爸吃飯。”看到那10分的卷子,他更是怒不可遏,不分清紅皂白,一手掀翻飯桌,大聲喝問她。

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這次卻傻呆呆的不說話,他氣得摑了她一耳光。誰知,她挨打後還那樣的笑,一點不知道悔過,終於,他控制不住一鐵鉗敲了下去。

鐵鉗敲下去的時候,他就後悔了,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呢?

他馮慶余的女兒不會去偷煤,做為家長還能不瞭解自己的孩子嗎?八成是女兒想去高家借,可是大人們都沒回,先拿著用用,等人回來再說的。

追悔莫及!

為了女兒的醫療費,他不眠不休整整扛了兩天的水泥袋,又問親戚朋友鄰居借了不少,才湊足了要交的費用。

“我剛去問過醫生了,他說可以出院了,我今天是來接你出院的。”馮慶餘咳嗽一聲,不放心地按按上衣口袋,裏面是他東挪西湊的錢,還好,沒有丟失。

“爸爸,為什麼這兩天你沒來看我啊?”程清學著馮晶晶說話。馮晶晶,你爸爸出現得真湊巧啊,是嫌住院的時間太久,怕花錢了吧!

馮慶余不知道眼前這個孩子已經不是真正的馮晶晶,又哪里知道小孩子的一句問話裏,居然包含有那麼多的彎彎心思。

他是個憨厚老實人,沒多想,直接回答了程清的疑問,“我扛水泥袋去了,剛好活多。”

“大姐姐,爸爸為我掙錢去了,他一般都守在工廠的大門口等著搬水泥。唔,還好這兩天有水泥可搬,要不然,爸爸要為我的醫療費發愁了。別人知道我們家困難,不會輕易給我們借錢的。”馮晶晶語氣慶倖。

頓時,程清汗顏,她為自己的陰暗心理羞愧不已。

生前的職業和職業環境決定她必須善於揣測別人的陰暗心理,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一點她做得非常好。因為,一個好的演員必須擅長揣摩人物性格,同時,世間的事物都是有相互聯繫的,所以,她把後天培養的“揣摩”,發揮得異常出色,遊刃有餘地與各色人物周旋。

老天開玩笑,她的人生轉了一個彎。她生前那套放在馮晶晶父母身上顯然行不通,她把他們想得太複雜了,他們是她遇見過的最老實質樸的人,他們對馮晶晶的愛護是毋庸質疑的,她決定扭轉對馮慶餘的態度和看法。

“慶余,醫生說可以出院了?”呂秀茹提著熱水瓶進來。

“是。”

“哦,忘記跟你說個事。”呂秀茹把“募集金”的事情告訴了馮慶餘。

他驚訝之餘,又很感動,孩子們的溫暖啊!這個質樸的男人連聲感謝韓睿康和他們班級體,韓睿康又是一陣謙虛。

“大姐姐,我最喜歡爸爸背我了,你等會讓他背你,好不好?”馮晶晶渴望的聲音在程清耳邊響起。

程清瞅瞅馮慶餘一身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偏著頭想了一會,終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謝謝大姐姐,我……嗯……我……”

“還有什麼,直說吧!”

“大姐姐,我知道我的這個想法有點過份,可是……可是……我還是想說,大姐姐,我好喜歡和韓睿康做同學,你能不能代替我一直做他的同學?”馮晶晶聲音有點弱弱的,怕程清一口回絕她。

“你的成績那麼差……,我儘量吧!”感情馮晶晶把她當多啦A夢了,看在她要走的份上,先答應著,至於能不能成……,她只能說儘量了。

=======================================

不多時,出院手續辦妥了。

在醫院的大門口,程清主動伸出了雙臂,“爸爸,背我。”

“爸爸的衣服髒。”

“我不怕。”

“好,爸爸背。”

呂秀茹細心地拍拍馮慶餘的後背,再為程清裹上一件大衣抵擋三月的春寒。

馮慶餘蹲下身子,背起了程清。

父親的背溫暖、寬大、安全、厚實,像一座浮動的山,微微起伏的肩胛勾勒出山的棱線。程清的小臉趴在上面,心情沉沉地想哭。

“大姐姐,我走了,再見。”馮晶晶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遙遙傳來。

她抬頭仰望,晚霞的暈紅灼燒著虛無寂寂的長空,濃烈異常的淒豔。她心想:也許,今天是個適合分別的日子。她在心裏輕輕道一聲,“馮晶晶,再見。”

從此,這個世界上,屬於程清的人生真正結束了,馮晶晶的新人生開始了。

她猛然意識到這一點,慘烈的淚水盡數灑在了父親微微起伏的肩胛,遠看,似乎像一條黑色蜿蜒的細線。

耳際的歌聲漸漸遠去,似乎還能抓住它的尾巴:小麼小二郎啊,背著那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不怕那風雨刮,只怕先生把我罵呀,沒有那學問,呀無顏見爹娘,……
walter727 發表於 2010-9-1 15:48
幾個煤炭引發的命案
(1—8)上

“啊喲,回來了。”

一道尖細的聲音射穿了馮晶晶昏昏欲睡的神經,她勉強提起眼皮,朦朧的視線越過馮慶餘的肩膀望向聲源。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狹窄樓道口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細瘦伶俐,一副精打細算的模樣。見馮家三口上樓,她連忙讓出了樓口,候在過道上。

馮慶余悶應了一聲,似乎不想與她打招呼,倒是呂秀茹答了話茬,“是啊,今天出院了。”

“沒什麼大事吧?”女人追問。

“沒事,養個兩天就好了,醫生說的。”

“哎喲,那有你們這樣打孩子的,有什麼事好好說嘛!幸好沒大事。”

女人尖細的聲音令馮晶晶很不舒服,還有點反感,她小聲說:“爸爸,我困了。”

“好,就到家了。”馮慶余背緊女兒,打算越過擋路的女人。

女人身子一挪,又攔住了去路,“我說哪,你們把孩子打得怪可憐的,我剛熬了點海帶排骨湯,拿來給孩子喝,補點兒營養吧!”

“慶餘。”

“快謝謝你高阿姨。”馮慶餘扭頭對背上的女兒說。

高阿姨?

那個馮晶晶生前借過他們家的煤,大家是鄰居。

馮晶晶倏地回憶起來,她不動聲色觀察了一番,雙方相處的架勢,恐怕是惡鄰居多。那女人說話的方式和態度,令人很不愉快,父親明顯不想多搭理她。

她甜甜地笑,“謝謝高阿姨。”

高玉林面上一喜,“你等著,高阿姨給你端湯來。”

馮家小丫頭因為拿了高家幾個煤的事情住院,傳得整棟樓都知道了,鄰里們背地都戳她脊樑骨,說她跟孩子較真實在小氣自私,丈夫孩子回家也是埋怨連連。

哎,她當時不過是有點生氣,隨口抱怨了兩句,哪里知道出這種要人命的事情嘛!

得,為了心安,熬個湯送過去,算是人情。

她喜滋滋捧著湯鍋,正要往呂秀茹手裏塞,驀然聽得馮家小丫頭說:“謝謝高阿姨的湯,可是,我們剛在外面吃過了,肚子還飽飽的呢!媽媽,你說是不是?”

高玉林搶著說:“沒關係,天冷,湯擱個一天,熱一熱,還是可以吃的。”

馮晶晶撅起小嘴,“我不喜歡喝二道湯,謝謝高阿姨,爸爸我困。”

“好,我們回家睡覺去。”

高玉林尷尬地捧著湯,目送馮家三口進家門。

================================================

一進家門,馮慶餘就說:“晶晶,做得好,我們不缺那點吃的。”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女兒,接著又說:“雖然我們家窮,但是,我們窮得清白。你記住,做人要清白,不要讓別人看不起你。”

呂秀茹在廚房裏洗菜,邊挑邊說:“你爸爸說得對,晶晶要不是你動了高家的煤,讓高玉林說那種難聽的話,你爸爸能打你嗎?!打了你,你還笑,以後啊,你……”

倒塌,被敲腦袋,還是我自找的!

嗚,原來她是因為幾個爛煤死的!

想必高玉林說的話,直接刺激到父親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才導致了後面的事情。馮晶晶何等樣人物,她前後一串連,所有的事情線索全部明朗起來。她暗自嗤笑一聲,死得真冤,幸好沒接那個湯鍋,要不這會,她准被它噎死。

馮慶余輕撫女兒頭髮,“晶晶,去睡吧,等會飯好了,爸爸叫你。”說完,他提壺熱水,拿著洗漱用品,往樓裏的公共浴房去了。

呂秀茹在小廚房裏洗菜,馮晶晶趁機四處看看她今後長住的地方。

說是四處看,其實馮晶晶三分鐘不到就把這間房子摸透了。

這是一間經過改造的老式公家房子,45平米的面積,有限空間無限利用,房子劃分為三個空間,屋門正對著小廚房,一條窄小的房間走道直通另一個房間,再往前走是陽臺搭建的小房間,馮晶晶的私人領地位於這個空間。

房間格局緊湊,基本的傢俱物件除了床就是衣櫃和飯桌,連電視機也沒有,“家徒四壁”描述的就是這種地方,儘管物件少,但是所有的地方乾淨又整齊,絕對不邋遢。

沒有電視機?!

難怪,那位和同學走不到一塊了,沒有共同話題,基本不用交談。

馮晶晶再“掃瞄”一遍屋子,看能否發現什麼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鏡子!

衣櫃上有一面鏡子!

馮晶晶眼睛一亮,興奮地拿下鏡子,逕自朝“私人領地”走。

陽臺小門一關,自成一統,打開燈,倒頭躺在床上,她緊緊抱著懷裏的鏡子,把諸天神佛念了個遍,希望不要太難看。

舉起鏡子,她半是害怕半是期冀,飛快掃了鏡子裏的人像一眼。

天哪!

這是我嗎?

她突然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死盯著鏡子。

驀地,她扔了鏡子,滿床亂打滾,若是在什麼空曠的地方,她肯定要狂嘯山野。

消停一會,她又開始捂肚子狂笑。

老房子隔音設備不好,呂秀茹擔心的聲音從小廚房傳來,“晶晶,怎麼了?”

“哦……哦……沒事,我想起一個笑話了。”

“別笑太厲害,醫生交代要多休息。”

“知道啦!”

馮晶晶沒辦法消除那種情緒,她又開始滿床地打滾,若癲若狂。

如果,你坐過雲霄飛車,體會過從低升至最高,然後從最高猛然下落的暢快和刺激,那麼,你就能理解馮晶晶現在的精神狀態。

看鏡子之前,她基本對其本人容貌不報期望;看過之後,又超出她的期望,那種大落大起的情緒,她不發洩發洩,不憋死人才怪。

她滾得累了,便歪倒在床頭,直溜溜瞪著天花板,自言自語,“馮晶晶,怪不得你沒人緣到這種地步啊!如果,我和你是同學,我八成也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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