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我不怕對手多
寶鼎弈棋水平不高,但他好勝心強,韓非又是一位誨人不倦的好老師,師徒兩人很快便沉浸在棋局之中。
不知不覺太陽西斜,暮色已臨,而戰場上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期間寶鼎數次按捺不住,心煩意燥,但韓非很有耐心,一次次把他拉進棋局之中。
終於,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跟著信使飛奔而至。
匈奴人於日中中伏,我方伏兵盡出,將匈奴人的大軍斬為三截,經過數個時辰的浴血奮戰,已全殲匈奴人前軍,重創匈奴人中軍,匈奴人的後軍拚死救援,我軍雖頑強阻擊,但奈何匈奴人太多,防線被其擊破,讓匈奴人的中軍突圍而去。現我軍各部正在翁侯指揮下全力追殺。
寶鼎高懸的心頓時放下,一時興奮激動得難以自持,一把將趙儀抱了起來,“走,走,騎馬去。”
趙儀面紅耳赤,連連掙扎,“快放下,師傅在這裡。”
寶鼎哈哈大笑,一邊向帳外跑去,一邊回頭叫道,“師傅,同去,同去。”
韓非撫鬚歡笑,連連搖手,“公子小心些,天黑就回來。我叫墨家大庖整治一席上等酒饌以為慶賀。”
不待他說完,寶鼎和趙儀已經跑出了大帳。兩人共乘一騎,在二十名墨者劍士的前後扈從下,打馬衝出了營帳,在黃昏餘暉裡縱馬飛馳,在青山綠林裡任意馳騁。
晚上捷報再傳。大軍奮力追擊,一路銜尾追殺,斬獲頗豐。
翁侯派人徵詢公子寶鼎,是繼續追殺,一直殺進河南,還是止步於烏氏大草原的東部邊界。
寶鼎果斷下令,窮追不捨,殺進河南,一直殺到賀蘭山為止。明日我將帶輜重牲畜隨後跟進,確保大軍有充足的武器和食物。
深夜,寶鼎召集韓非、琴唐、司馬昌、唐仰,還有幾位烏氏德高望重的長者,叫他們連夜組織一支輜重大軍,天亮後就出發,跟隨主力大軍殺進河南。
長城腳下的這場伏擊戰打得非常漂亮,斬首北虜四千餘級,俘虜三千多人,繳獲牲畜幾十萬頭,給了匈奴人沉重一擊。匈奴人這個虧吃大了,做夢也沒有想到月氏人竟然埋伏在長城腳下,但不可思議的事已經發生了,強壯的身體給打得遍體鱗傷,只有拚命逃了。形勢驟然間顛倒,匈奴人和河南諸胡在前面捨命逃亡,月氏人、義渠人和秦人聯手追擊,大有不把匈奴人一口吃掉決不罷休之意。
出了烏水大草原,進入河南之地,雙方的追逐戰變得激烈了。匈奴人得到一些林胡、白狄小部落的支援,在食物和訊息方面得到了有力支持,隨即化整為零,利用地形優勢,不時給追兵以打擊。
胖頓翁侯與公子寶鼎、烏氏裸等人商議後,認為匈奴人既然以群狼之術四面偷襲,那聯軍乾脆把兵力集中到一起,變成一頭強悍的大野牛,在河南橫衝直撞,燒殺擄掠,把匈奴人打得無處藏身,逼著他們逃離河南。
一個多月後,正當雙方陷入僵持的時候,斥候忽然送來消息,橫山方向的秦軍出動了,已經抵達奢延澤一帶。
公子寶鼎大喜,急忙派人聯絡,同時率軍向鹽湖方向移動。十天後,雙方在鹽湖會合,寶鼎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裡與秦軍主帥王賁緊緊擁抱。隨後寶鼎把胖頓翁侯等月氏將率介紹給了王賁。翁侯代表月氏王庭向王賁表示了感謝,正是因為秦軍在河南發動的攻擊,才迫使匈奴人的南路軍後撤,由此才扭轉了河西的危急局面。
相反,烏氏裸和一些義渠部落首領則對王賁比較冷淡,同樣因為秦軍對河南發動的攻擊,導致義渠人在未來一段時間將成為匈奴人和河南諸胡首要的報複目標,義渠人為此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當然,如果咸陽願意給予物質上的補償,義渠人也樂意為秦人戍守長城,不過從目前咸陽局勢來看,這顯然不可能,咸陽或許正要借刀殺人,借助匈奴人的力量來消耗義渠人的實力。
“左更何以二度殺進河南?”寶鼎一邊陪著王賁走向大帳,一邊問道。
“接到武烈侯的書信,得知武烈侯要聯合月氏、義渠人在六盤山一線阻擊匈奴人的攻擊,我隨即報請上將軍蒙武,請求二次出擊,以便牽制匈奴人,緩解六盤山一線的危急形勢。上將軍當即下令,命我火速出擊,只是沒想到我還是來遲了一步。”王賁笑著指指四周,“武烈侯既然能率軍殺到鹽湖,可見在六盤山一線已經擊敗了匈奴人。”
“小勝一場。”寶鼎輕描淡寫,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我們和匈奴人在河南周旋了一月有餘,雙方僵持不下,遲遲打不開局面,究其原因,就是軍隊太少,實力不足。此刻左更能即時趕到,正好幫了我們大忙,解決了眼前的困局。”
說到這裡,寶鼎停下腳步,轉頭看看胖頓翁侯和烏氏裸說道,“接下來,我們兩路共擊,齊頭並進,把匈奴人趕過大河,佔據河南。”
佔據河南?眾人互相看看,臉上帶笑,嘴裡應承著,心裡卻是齊齊否決。當前之所以有這樣好的局面,那是因為集結了月氏人、義渠人和秦人三家之力,而匈奴人的主力至今尚未趕到,只要局勢稍有所變化,河南戰局必將逆轉,到時候三家只能各奔東西,分道揚鑣。
佔據河南不過是公子寶鼎的雄心壯志而已,而要實現這個雄心壯志,至少要在河南與匈奴人決戰一次,徹底擊敗匈奴人,把匈奴人永遠趕出河南。但目前三家之中,義渠人沒有這個實力;月氏人的根基在河西,它佔據河南的意義不大;只有大秦人才需要河南並且擁有擊敗匈奴人的實力,不過大秦人在沒有統一中土之前,不可能兩線作戰,所以河南還是匈奴人的地盤,匈奴人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持續威脅著河西月氏和中土大秦。
筵席上,王賁和一幫北軍將率被寶鼎在河西的所作所為所震驚。當初他們聽說寶鼎在渡河北上的時侯誅殺休旬王,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誰知到了月氏王庭,他竟然還有驚世之舉,一夜之間擊殺了匈奴人的左賢王和左日逐王,這是何等驚人戰績?
接著說到了烏水大草原的伏擊戰。在大秦人面前,翁侯當然不會把這一仗的功績搶到自己身上,事實上這一仗的確是寶鼎所策劃,這一仗的功績就是寶鼎的。
王賁和一幫北軍將率們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們的“豐碩”功績完全是“打劫”打來的,雖然在最後撤離的時侯,他們也打了一個漂亮的伏擊戰,但與寶鼎的功績比起來,那就差了不少。北軍是正規軍,寶鼎的帳下卻是兵力有限,只能借助月氏人和義渠人的力量,而他竟然能把這些力量集結到一起打敗氣勢洶洶的匈奴人,這不僅僅需要個人威信,更需要卓越的才能。
寶鼎的威信在北軍將率們的心目中直線上升,沒有人敢懷疑他的軍事上的驚人天賦,他就是目前所有軍隊的統率,實至名歸的聯合軍隊的大統率。
筵席結束後,寶鼎把一幫將率們都留下了,詳細解說了一下攻擊之策。
“我們的主力到了,兵力驟增,匈奴人更不敢和我們決戰,他們的游鬥襲擊之術也難以奏效,只有後撤,撤過大河,撤進賀蘭山。”
寶鼎在自己繪製的河南地形圖上做出了幾個標註。
“原定計策中,由月氏大軍切斷匈奴人的後撤之路,但現在變成了我三路大軍齊頭並進,已經無法阻止匈奴人撤過大河。”寶鼎說道,“目前我們不知道居延海的匈奴人何時殺進河南,但估計這個時間不會太久,姑且以一個月的時間來計算。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們想方設法擄掠林胡、白狄諸族部落,最大可能削弱匈奴人在河南的實力。”
“公子,匈奴人的援軍來了,我們是不是與其決戰?”毛子睿興奮地問道。
“當然。”寶鼎說道,“只要這一仗打贏了,河南就是我們的土地。”寶鼎說道,“我們佔據了河南,也就斷絕了匈奴人從河南威脅河西和我們大秦西北疆的可能,如此月氏可保平安,大秦的西北疆可保穩定。這就是我們攻打河南的最大戰果。”
寶鼎這番話激起了眾人的鬥志,不管是月氏人義渠人還是大秦人,這一刻都知道了河南對他們未來生存的重要性,所以接下來的這場決戰即便代價巨大也要打。
深夜,寶鼎和王賁、王離父子秉燭而談。
寶鼎已經從烏氏裸那裡知道了這段時間咸陽形勢的發展,但對河北戰場的事卻一無所知。
“河北的仗打得怎麼樣?”寶鼎問道。
“大王志在必得啊。”王賁嘆道,“蒙武在北線集結了二十萬大軍,由蒙恬、蒙毅、馮毋擇、李信統率,一路打赤麗、宜安一線,一路打中山番吾一線。南路則由楊端和為統率,集結了十五萬大軍攻打漳水一線,威脅邯鄲。”
寶鼎笑了起來。果然,和歷史上的記載一模一樣,秦人還是用南北夾擊那一套。
王賁看到寶鼎的笑容裡有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心裡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難道咸陽的傳言是真的?太子丹的逃跑當真和他有關係?趙人和燕人秘密結盟了?
“南路無關緊要,虛張聲勢而已。”寶鼎笑著問道,“北路戰況如何?蒙武的大軍打到哪了?”
“李信和蒙恬的大軍已經打到了番吾。”王賁說道,“蒙毅和馮毋擇的大軍則在赤麗受阻。李牧把主力放在赤麗、宜安一線,築壘死守,大軍連攻兩個月,沒有絲毫進展。”
“李牧到了河北,打仗的手段就與昔年的廉頗如出一轍,築壘死守。”寶鼎搖頭道,“當年長平之戰,如果邯鄲信任廉頗,一直讓他堅守壁壘,恐怕武安君最終也只有撤軍了事。”
“公子認為我大秦軍隊無法突破趙人的堡壘?”王離不服氣地問道。
“當然。”寶鼎毫不猶豫地說道,“邯鄲大戰後,趙人在漳水北岸修築了一道長城,請問至今為止,秦人何曾突破過那道長城?如果長城容易突破,我大秦軍隊為什麼不把主力放在南路?南路距離邯鄲不過百十里,咸陽為什麼捨近求遠,把主力調到太原,翻越太行山,深入河北腹地作戰?”
“以公子的意思,假如趙人在呼沱水一線修建一道長城,我大秦豈不無法殺進河北?”
“李牧就是趙人在呼沱水一線的長城。”寶鼎笑道,“你不要不服氣,就算你大父復出,親自率軍攻打河北,一樣會被李牧擊敗。”
王賁和王離互相看看,目露驚色。
“公子是說,蒙武這一仗要敗?”王賁吃驚地問道。
“你認為蒙武比桓齮更有本事?”寶鼎反問道。
“公子,蒙武的本事未必比桓齮大,但桓齮的攻擊讓趙人蒙受了驚人的損失,趙人的實力急劇下降。此刻蒙武再攻,他的對手已經羸弱不堪,即使強悍如李牧,也未必是蒙武的對手。”
“你不瞭解李牧。”寶鼎從容笑道,“當今世上,沒人可以擊敗李牧,包括你父親,都不是他的對手。趙國即使再弱,即使病入膏肓了,但只要李牧在,他就能化腐朽為神奇,在狂風暴雨中牢牢守護他的王國。”停了一下,寶鼎又意猶未盡地補了一句,“他是戰神,和武安君一樣的戰神,可惜邯鄲沒有給他機會,歷史也沒有給他展露才華的機遇。假如他能投奔我大秦,那我可以保證,大秦統一天下的時間將大大縮短。”
說到這裡,寶鼎心裡突然湧出一個念頭,我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在走投無路的時侯投奔大秦?記得後世曾有一種說法,說李牧被邯鄲解職後,曾試圖逃亡魏國,他是在逃亡魏國的路上被趙人所殺。假如李牧投奔了大秦,得到秦王政的重用,那歷史將發生怎樣的變化?
寶鼎陷入沉思,但他的思緒隨即就被王離打斷了,“公子憑什麼認為我大父打不過李牧?”
“如果我沒有把握,如果我不是斷定蒙武將敗於李牧之手,我豈敢讓老秦人以退為進,讓你大父和麃公等一幫老將主動請辭?”寶鼎笑著搖搖手,“當然,這是我個人的觀點,事實是不是如我所推測,你們拭目以待。不過我可以在這裡預測一下,蒙武的大軍馬上就要敗於番吾。李牧在番吾擊敗秦軍後,火速南下,又在漳水一線擊敗了楊端和。大王的滅趙之策再告失敗,而這次失敗的後果只要一個,那就是老秦人的全面崛起。”
寶鼎衝著王賁躬身為禮,“叔父,你在河南建功,蒙武則在河北大敗,而這場大敗尤其凸顯了我老秦人的強悍武力,所以,我先在這裡恭賀叔父了,恭喜叔父陞官加爵,未來叔父將成為我大秦統一天下的最大功臣,封侯拜將指日可待。”
王賁父子相視而笑,都把寶鼎這番話當作了公子的年少輕狂,並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從內心來說,他們還是希望寶鼎的預測成為現實,畢竟現在老秦人的處境太慘了,假如前線大敗,數萬將士因此血灑疆場,咸陽宮的大王總應該清醒一點了,他所信任的人,他所倚重的人,並不是守護大秦的鼎柱,相反,他們正在把大秦推進災難的深淵。
“公子對咸陽的事瞭解多少?”王賁主動問道。
寶鼎冷笑,臉色馬上就變了,“咸陽有些人總是驕橫自大,以為自己是大秦的主宰,簡直是笑話。我出塞了,就一定會死?我死了,難道他們就能主宰大秦的未來?可笑至極。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對手打算置我於死地的時侯,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公子不要以為楚人僅僅要吃掉烏氏,公子也不要以為咸陽只有楚人一個對手。”王賁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聽說,最近咸陽有傳聞,說太子丹的逃離與你關係,還有傳聞說,公子非是太子丹逃離咸陽的幕後策劃者。”
“嗤……”寶鼎目露寒光,用力一揮手,“我不怕對手多,我就怕對手不堪一擊,那才是最無趣的一件事。”
王賁微笑點頭,“公子打算何時返回咸陽?”
“快了。”寶鼎說道,“河北大戰一旦戰敗,咸陽就要催我回去,我即使想賴在烏氏都不行。”
“公子走了,河南怎麼辦?”王賁追問道。
寶鼎笑笑,無奈搖頭。他明白王賁的意思,王賁根本不想與匈奴人決戰,因為就算打贏了,大秦也沒有軍隊駐守河南,大秦更沒有實力兩線作戰,咸陽也不會同意在此刻把主要精力放在河南這塊蠻荒之地與匈奴人連番大戰。
“事實上這也違背了我此次出塞的意圖。”寶鼎說道,“我此次出塞的所有目的都已達到,但咸陽的局勢讓我非常擔心。”
“大秦若要統一天下,首先需要一個精誠團結的咸陽宮,需要大王絕對信任老秦人,為此我需要時間剷除對手,穩定京師,所以我現在必須在北疆營造出緊張氣氛,讓咸陽不得不關注西北疆的局勢,不得不暫時停止對關東諸國的征伐,如此老秦人才有足夠的時間重新控制軍隊,我才有足夠的機會做我想做的事。”
王賁聽懂了,對寶鼎返回咸陽後的“殺伐”非常期待。
兩路大軍橫掃河南之地。匈奴人無力與其抗衡,退入賀蘭山。
這天,公孫豹突然風塵僕仆地趕到了聯軍大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