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隋 作者:虎贲氏 (連載中)

gungear 2011-3-12 22:50: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4 91146
本帖最後由 gungear 於 2011-3-12 23:04 編輯

第一章 大業八年

  初春凜冽刺骨的寒風從渾渾噩噩的少年身側掠過,發出了狼嚎般的嗚咽嘯聲;少年的身旁是無數和他一樣披著鎧甲,手執長矛的士兵,一眼望去,宛若長河般的滾滾鐵流橫貫大地。
  刀刮般的風打在臉上,讓少年從一開始的迷惘中恢復了冷靜,記起自己叫郭孝恪,出生于開皇十四年,許州陽翟人,現在是大隋征遼軍的一名士兵。

  郭孝恪握緊了手里的長矛,他知道自己將要面臨一場失敗的戰爭,因為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被父兄視為游俠兒的忤逆子,而是一個來自后世的人。

  想到面前的大隋軍隊將因為征伐高句麗的失敗,而拉開亂世的序幕,郭孝恪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和周圍士兵的吐息一起在寒風里凝成了白霧,在微明的天色里猶如銀色的波濤在風中滾滾奔騰,籠罩四野。

  風聲漸息,士兵們身上鐵色的盔甲在東升的金色晨曦里映出了冷光,天際逐漸變得明亮,夜幕向著天穹的另一方迅速地消逝。拂曉前的黎明終于過去,一輪紅日磅礴而出,驅散了最后的黑暗。這時,迅捷的馬蹄聲在風中回蕩了起來,由遠及近,變得越來越清晰。

  在身旁士兵的私語聲里,郭孝恪知道,此時能夠策馬奔馳的只有被突厥人,吐谷渾人和西域各國稱為圣人可汗的皇帝楊廣,那個被李唐和史書稱為昏君的隋煬帝。

  山呼海嘯的巨大聲音忽然從遠處響起,‘吾皇萬歲’的呼聲就像驚蟄時的春雷一般,連綿不絕,挾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逼近著郭孝恪所在的隊列。

  從一百一十三萬征遼大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士卒列成的巨大軍陣前,一身鎏金鎧甲,身批明皇色大氅的楊廣騎著一匹白色的高大駿馬在搭建的高臺上飛馳而過,他親自扛著的巨大旗幟在獵獵的朔風里被扯地筆直,曾經撻伐天下的他也有過上陣廝殺,親歷戰場的歲月,豪邁不下勇將。

  郭孝恪耳邊響起了聲嘶力竭的歡呼聲,然后他也隨著這些來自天南海北,鄉音各異的大隋府兵們一起呼喊了起來,此時的楊廣正處于他的人生巔峰,從他即位起,開科舉,舉賢良,收天下書籍建副本于洛陽觀文殿,修建大運河,巡控南北,接著北擊突厥,侵略林邑,琉球,馴服契丹,西討吐谷渾,伊吾,威服西域各國,重開絲綢之路,文治武功之隆沒有幾人能夠相比,在征遼失敗前,他是天下人心里的英主。縱使有些小過,人們也大都不放在心上。

  “要是現在突然死去的話…”看著意氣風發,接受百萬士兵歡呼的楊廣,郭孝恪心里升起了這樣的念頭,不過很快他就回過了神,現在的他只是這支大軍里的一員,在接下來的八個月,他要為了活下來而拿起武器殺人,或者死去,成為大地上的一具無名尸骨。

  自嘲地笑了笑,郭孝恪看向了正前方,和他一起的還有那些遠離故鄉,集結于此的大隋府兵,各種輔兵和征調的民伕,一百一十三萬雙眼睛看向了他們的皇帝,盡管大多數人只能看到那隱約可見的閱兵樓臺,但是仍舊伸長了脖子,惦著腳朝前眺望著,希望能夠看到天子的身影。

  高聳的閱兵樓臺腳下是墨青的磚墻,萬里長城像一條巨龍蜿蜒到山巔,但是仍要匍匐于站立于高臺之上的大隋天子腳下。

  俯視著平野里軍容鼎盛的百萬大軍,楊廣張開了雙臂,接受著士兵們的歡呼聲。

  黃門侍郎裴世矩看著皇帝的背影,知道皇帝這幾年過得并不容易,從大業元年開始,大隋就沒有停止過對外的戰爭,而且每一次都獲得了大勝,但是對于得國不正的皇帝來說,只有建立比父親文帝更偉大的功業,才能震懾住那些心懷叵測的門閥世家。

  閱兵的樓臺前,刀槍箭戟遮蔽了天空,將士們奮力高呼著‘吾皇萬歲’,讓隨行前來觀戰的西突厥處羅可汗,高昌王伯雅,和作為大隋仆從軍出征的靺鞨渠帥度地稽以及契丹各部頭領都是面露怯色,如此龐大規模的軍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中國的強大,五胡亂華的時代已經過去,重新統一的中原帝國在向他們炫耀武力。

  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看著幾位外國君主的反應,目光投向了閱兵臺下遠處綿延數十里的大軍軍營,為了征討高句麗,大隋已經做了數年的準備。

  大業三年,皇帝下令修筑從關中通往涿郡的馳道,路寬百步,規格是秦馳道的一倍,總長達三千余里,此外還修筑了兩條以薊城為交匯的陸路干道,一條自南向北,一條由東往西。

  大業四年,皇帝再發河北諸軍百余萬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于黃河,北通涿郡。這是南北大運河中最長最重要的一段,‘長三千里,廣百步’。在修運河同時,運河兩岸還筑起御道,種上了楊柳樹。除此以外沿運河又建立了許多糧倉,作為轉運或貯糧所。

  大業五年,皇帝在薊城建臨朔宮,以作為日后對高句麗的前線行宮。

  大業六年,皇帝更是親自發明旨,‘自今已后,唯有功勛,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從那個時候,誰都知道皇帝是鐵了心要將從晉朝以后失去的遼河流域從高句麗人手里拿回來。

  大業七年,大隋開始為這場戰爭進行最后的準備,無數的糧食衣物,兵器鎧甲從江南和全國各地運往涿郡,還有大量未經訓練的民丁成為募兵在涿郡集結整編。

  一百一十三萬的大軍中,主力是四十五萬能征慣戰的精銳府兵,這支大隋舉全國之力打造的大軍,有史以來恐怕也只有秦始皇滅楚時動員的軍隊能與之相較。

  看了眼笑而不語的宇文述,御史大夫裴蘊和內史侍郎虞世基將處羅可汗等幾位外國君主臉上的震怖表情都盡收眼底,也露出了矜持的笑意,如此壯觀的軍陣,想必高句麗人也定會嚇得肝膽盡裂,只要大軍開到,恐怕就要獻城投降了。

  閱兵的樓臺下,各軍陣前的將軍們領受了皇帝近臣的命令以后,派出了身邊的親兵。“止!”一隊隊騎兵執著本軍的軍旗,在各自的軍陣飛馳,所過處,士兵們都停下了呼喊。只是片刻之后,一百一十三萬士兵所在的平野安靜了下來,天地間只剩下了獵獵的風聲。

  高聳的樓臺上,看著張開詔書的裴世矩,楊廣忽然喊住了他,“這道討伐的旨意就由朕親自念給將士們聽吧!”楊廣曾經親自平定南朝,登基以后,更是親自帶兵西巡,打敗了吐谷渾,以皇帝之尊遠涉河西走廊和青海,其間橫穿祁連山,爬冰臥雪,沿途連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重開絲綢之路,將整個西北納入行政版圖。

  “遼東之地,周為太師之國,漢家之玄菟郡耳。魏晉以前,近在提封之內,不可許以不臣。若以高句麗抗禮,四夷必當輕漢。且中國之于夷狄,猶太陽之于列星,理無降尊,俯同藩服。”楊廣的聲音中氣十足,一點也沒有沉溺于酒色的君主孱弱的樣子。

  聽著皇帝歷數高句麗的不臣之舉,郭孝恪才知道,楊廣征高句麗根本不是后世所謂的好大喜功和心血來潮,自魏晉以來,高句麗就趁中國內亂之機向西北進行擴張,經過多次和鮮卑慕容氏等北朝幾致亡國的生死相搏,至后燕時終于全面制了遼河流域。

  對高句麗而言,占據遼河流域不但可以獲得大量肥沃的耕地,補充國內的不足以增強國力,其次可以在此招降納叛,收攬中國逃避戰亂的人才,直接導入漢人先進的文化制度和科學技術;再次利用遼河流域易守難攻的地理環境,屏藩本國,同時爭取對東胡各族的主導權,擁有與中國抗衡的實力。

  隋朝統一天下以后,從文帝楊堅開始,就致力于恢復漢朝時的疆域,不斷對外用兵,到大業年間,已先后臣服突厥,吐谷渾,西域諸國,重建了對四夷的朝貢制度,但是只有高句麗依然對抗著中國,不時勾結契丹和靺鞨入寇邊疆,掠殺邊民,同時還和被擊敗的突厥人暗通款曲,對隋朝君臣來說,始終是心腹之患,不得不除,更何況朝鮮半島北部自漢朝起就是中國領土,對于一心要建立遠超漢朝世宗孝武皇帝功業的楊廣來說更是必取之地。

  詔書念完以后,出征前的祭祀軍神開始了,繪著兵主蚩尤的五彩大纛豎立在了閱兵臺前,接著一排刀斧手推著抓來的高句麗人跪在了大纛前。

  呼嘯的北風里,跪在地上的高句麗人驚恐地哭叫著,可是他們的哀嚎聲被當成了祭獻給兵主蚩尤最好的禮樂聲,刀斧手們毫不憐憫地砍下了他們的頭顱,讓噴出的鮮血濺灑在大纛上。

  站在隊列后排的郭孝恪并沒有看到那一顆顆人頭落地時的血腥情景,只是從前面那些大聲喊叫的士兵那里知道被拿來祭旗的高句麗人足有好幾百,刀斧手都換了幾批。

  隨著最后一顆人頭的落地,祭祀兵主蚩尤的五彩大纛前變得死寂一片,所有的尸首被拖了下去,只有風中仍舊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

  高聳的樓臺上,聞著空氣中腥甜味道的楊廣振臂一揮,樓臺下的擂鼓大漢們敲響了碩大無朋的金鼓,號令連聲響起,各式各樣的軍旗在朔風里獵獵作響,在數萬戰馬的嘶鳴聲和鐵蹄聲里,一百十三萬的征遼大軍的先鋒部隊在初春的陽光下從涿郡出發,向著遼東大地啟程了。

  將士們的盔甲折射出奪目的光芒,刺著樓臺上所有人的眼睛,那些隨同皇帝一起出征的女官和嬪妃們甚至尖叫了起來,就連楊廣也無可奈何地抬起一支手來遮擋這耀眼的光芒。

  此時的郭孝恪,僅僅只是百萬大軍中的一名小卒,對地位沒有太多的奢求,只想著如何活下來,盡管他以前是個練家子,可是在這千萬人互相廝殺的冷兵器戰場上他不會比現在身邊的那些大隋士兵強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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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2
第二章 老驢頭

  昏黃的夜幕下,郭孝恪在營帳里擦拭著自己的圓盾和佩刀,一百一十三萬征遼大軍中除去四十余萬輔兵和征調的民伕以及作為御營的天子六軍外,作為主力的四十五萬精銳府兵,被分為左右各十二軍,而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是鄉里聞名的游俠兒,能走善射,因而在征兵的時候表現出眾,被編入左翼第一軍中,成了先鋒大將麥鐵杖麾下的一名步卒。
  火光照耀里,他的火長,一個從軍多年的老兵說起了軍中各位大將的故事,很快其他的士兵都圍在了老兵身邊,聽得津津有味,只有他仍舊一個人安靜地盤坐在角落里,顯得和整營的人格格不入,直到那老兵說起他們的上司時,才稍稍往扎推的士兵們靠了靠,有個好主將的話,活下來的機會也大些。

  大隋征遼左翼第一軍的主帥,同時也是百萬大軍的先鋒大將麥鐵杖出生于南朝陳國的一個貧苦百姓家。“鐵杖”不是他正式的名字,而是大伙兒起的一個綽號。他原先愛喝酒,好賭的惡習總也改不了,后來結伙為盜,被官府抓住當了官戶(官戶就是朝廷中的奴隸)。他白天給皇帝執掌御傘,夜間就離開皇宮,到百里之外重操舊業,明火執仗地搶奪財物,不過卻從不殺傷人命。

  “盜亦有道,這位麥將軍倒是個妙人。”聽老兵說得口沫橫飛,郭孝恪輕聲自語道,卻不知道他這番話正落在了掀帳而入的麥鐵杖耳里。

  “大帥,您怎么來了!”那被圍在中間的老兵看到一臉虬髯,雙鬢花白的麥鐵杖,卻是一屁股跳了起來,臉紅得老高,原來他剛才說著說著又開始吹起自己當年跟著麥鐵杖殺敵時是如何英勇,還救了這位大隋勇將一次。

  “老子不來,你還不在這群小崽子面前把自己吹到天上去了。”看著幾個站在后面想笑又不敢笑的年輕士兵,麥鐵杖朝那老兵大笑道,他身后跟隨的兩個老親兵也是搖頭不已,當年跟著麥大帥的兄弟里頭也就這個膽小如鼠的老驢頭最沒出息了,十幾年下來只是從一個小兵升到了什長,可偏偏又愛胡吹亂侃,管不住那張嘴。

  “那是那是。”老驢頭干笑著應聲道,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倒不見怎么慌亂,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麥鐵杖這個老上司撞破吹牛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麥鐵杖走到了站在角落里的郭孝恪面前,掃了一眼這個少年的圓盾以后,拿起了他的佩刀問道。

  “郭孝恪,許州陽翟人。”郭孝恪盯著面前比自己高出兩頭,如獅子般魁梧的老人,目光直對那雙讓人覺得可怕的眼睛,毫不避讓。

  “你這小子,有種!”見面前的少年居然一點也不害怕自己兇惡的眼神,還敢瞪自己,麥鐵杖大笑了起來,接著猛然抽出了手里的佩刀,刀鋒閃電般擱在了郭孝恪的脖子上,嚇得四周的士兵都是一大跳,不知道郭孝恪哪里得罪了這位主帥。

  “大帥,這小子剛來,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老驢頭雖然從軍十幾年,沒多大出息,到現在也只熬了個小小的什長,可是無親無故的,心里頭從來都把那些新兵當成自己的子侄輩來照顧。

  麥鐵杖沒有理會老驢頭的啰嗦,只是死死地盯著郭孝恪,握刀的手穩如磐石。

  感受著脖子間刀鋒上傳來的涼氣,郭孝恪毫無懼色,他知道像麥鐵杖這樣大盜出身的勇將,最瞧不起的就是沒膽量的人,討饒示弱只會被看不起。

  “好膽色。”麥鐵杖看著郭孝恪那雙從始至終沉靜的墨黑瞳仁,贊了一聲,收了刀,屈指在刀鋒上一彈后道,“刀磨得不錯,你小子,我記住了。”

  看著麥鐵杖那魁梧的身影消失在落下的簾子后,郭孝恪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跌坐在了地上,胸膛里劇烈地起伏著,他的后背已經濕透。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麥鐵杖這個主帥殺他一個小兵,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他剛才在鬼門關上趟了個來回。

  “郭二郎,你小子敢情是裝的啊!”營帳里其他的士兵都是大笑了起來,這幾天相處下來,雖說大伙兒覺得這個俊秀的少年有些不太愛說話,不過人挺和氣的,開他玩笑也從不著惱。

  “都別在那瞎嚷嚷了,剛才要換了你們,恐怕早尿褲子了!”老驢頭看著幾個哄笑的年輕人,卻是笑罵道,一屁股坐在了郭孝恪旁邊,拿過他的佩刀拔了出來,看向了刀刃,只見鋒口被磨得不薄不鈍,刀頭極銳,一看就知道磨刀的人是老手。

  “都看看二郎的刀是怎么磨的。”老驢頭將手中的刀扔給了身邊的一個年輕士兵,口里絮叨了起來,“這刀啊,不能磨得太利也不能磨得太鈍,太利刀口會崩,太鈍殺不了人,而刀頭,一定要銳,插進去要快,拔出來要爽。”老驢頭,一邊絮叨,一邊拿著手里的佩刀比劃了起來,他雖然沒出息,十幾年也就混了個火長,可終究是上過戰場,經過惡仗,殺過人的百戰老兵,這比劃起來,那口大隋府兵制式的佩刀也是虎虎生風,帶著一股殺氣。

  在一旁始終沒說話的郭孝恪看到老驢頭那揮刀刺擊的手勢,一眼就知道這老驢頭是個用刀的老手,這幾下刺擊不是普通人能使出來的,“二郎,跟我過兩招。”就在郭孝恪有些發愣的時候,一時興起的老驢頭卻是倒拿刀把,把刀遞還給了他。

  “六叔?”郭孝恪接過刀,站起身,看著老驢頭,有些遲疑,老驢頭當年在麥鐵杖身邊幾個親兵里頭,年歲排行第六,便讓他們這些新兵管他叫六叔,而不是像其他火長那樣讓他們喊大人。

  “二郎,六叔雖然沒什么本事,不過這刀上的功夫還有幾分,小心了。”老驢頭看著面前渾身透著一股子英武之氣的少年,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不過手上卻不慢,那‘小心了’三個字聲音落下的時候,握著的佩刀已經刺了出去。

  好快的刀,看著一瞬間到了胸前的明晃刀鋒,郭孝恪錯身后退,卻是閃開了這又急又快的一刀,不過跟他過招的老驢頭腳步欺前直進,握刀的手腕一抖,刺出的刀尖斜拉拉往上跳了上去,奔著他的脖子而去。

  ‘叮’,錯身后退時已經調整好握刀手勢的郭孝恪在刀尖離自己咽喉要害只有三寸的地方,格住了這刁鉆的一刀,兩把刀碰在一起彈開之后,老驢頭握刀的手只是輕輕一引一壓,原本上跳的刀鋒便如長虹貫日一樣下劈了下去,氣勢十足,看得邊上的幾個新兵都是給嚇住了,這一刀下去,要是挨實在了,少說也是去半條命,換了他們絕對擋不住這一刀。

  迎著這當頭一刀,郭孝恪不退反進,右腳蹬地,反手揮刀,刀背自下而上蕩開了下劈的刀鋒,接著刀背一轉,刀鋒擱在了老驢頭的脖子上,這一切都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邊上幾個同火的新兵都是愣愣地看著眼前靜止下來的畫面,目瞪口呆。

  “六叔,沒事吧。”郭孝恪連忙收刀,看著臉色有點發白的老驢頭問道,他自幼習武,長大后又以黑拳為生,百多場的血腥廝殺,小時候練的那些招式套路在殘酷的環境下被他去蕪存菁,技擊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老驢頭用刀雖然老辣,可還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老驢頭始終都留了手,尤其是最后一刀更是只用了一半力氣,才讓他破招破得如此簡單。

  “沒事,沒事。”老驢頭連忙擺手道,緩過神后,一臉的高興,他這火人里頭,自打那幾個新兵到了以后,他一眼就看中了郭孝恪,這個少年郎不但長得好看,站立坐行都像個將軍,有板有眼。這一回征遼東,他心里也是沒底,不像其他同僚那樣樂觀,覺得大軍開到高句麗人的城下,高句麗人就會投降。當年漢王楊諒三十萬大軍起遼東之役,一出關就連日大雨,糧草不濟,等過了遼水,大軍就遭了疾疫,水軍也遇到了大風,而那些高句麗人雖然野戰不行,可也兇悍得緊,而且又熟悉地形,最后三十萬大軍被迫而還,十折八九,當時老驢頭也在軍中,從那時候起他就覺得遼東這地方邪乎,不利大隋。

  “二郎,以后你來當副火長。”老驢頭心里明白,眼前的少年郎不是池中物,他能做得就是多幫襯些,這副火長雖然只是軍中對火長副手的俗稱,做不得數,可是卻能管束火中其他士兵,尤其是戰場上,要是火長死了,副火長平時若有威信的話,也能帶著剩下的人或戰或走,不至于成了亂兵,死得窩囊。

  看著老驢頭那張高興的老臉,郭孝恪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有些暖意,他朝老驢頭點了點頭,低聲道,“是,六叔。”

  “你們聽著,以后就由二郎管著你們,二郎的話就是火長的話,哪個不聽,哪個就去挨軍棍。”老驢頭見郭孝恪點頭答應,朝著邊上幾個已經回過神的新兵喊道。

  “二郎那么厲害,我們都聽二郎的。”幾個新兵忙不迭地應聲道,他們都是鄉下出身的農家子弟,本性淳樸,再加上郭孝恪武藝出眾,他們自然服氣,到不像其他一些有老兵的火里,若是火長提拔郭孝恪這么一個年輕人來管束他們,早就鬧起來了,不過也就是老驢頭這火,沒有老兵愿意跟他這個全軍都出名的膽小鬼一起,全都是些新補進來的新兵。

  看著圍到自己身邊問長問短的幾個人,郭孝恪只是笑笑,也不多言語,跟他們說了些簡單實用的用刀招數以后,便抱著自己的鐵矛和佩刀,和衣而臥。

  黑暗中,郭孝恪看著漆黑的帳篷頂,睡不著覺,這幾天他一直都在翻來覆去地想,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是以前那個動輒傷人性命的黑拳高手,還是現在隋末的一名小卒。不知道過了多久,想不明白的郭孝恪終于擋不住疲倦,閉上了眼,沉沉地睡去了。

  看到郭孝恪睡去,老驢頭才躡手躡腳地輕輕爬了起來,走到他身邊替他蓋上了滑落的被子,這幾夜他都看得出很晚才睡著的郭孝恪心里有事情,沉沉嘆了口氣,老驢頭給其他幾個被子掉了的新兵蓋上以后,才躺了回去,他雖然沒出息,給人看成膽小鬼,可這整個左翼一軍,也只有他才把這些新兵當自己的子侄看。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3
第三章 比武
  
  初春的遼東大地,天氣依然寒涼。木蘭搓著凍得僵硬的雙手,在火長的吆喝下,開始和其他幾個同伴一起生火造飯,雖然作為伙頭軍,可以不用上戰場,但對木蘭來說,她寧可去和高句麗人打仗,也不愿待在這輜重營的伙頭軍里,五更不到就要起來,然后給全軍兩萬人馬準備湯食,等忙活完了,便要跟著全軍一起上路,等停下來時又要忙活,一天下來,能把人骨頭架子都給累散了。
  五更天剛過,郭孝恪便醒了過來,雖然心里仍舊有些迷茫,不過既然他現在還活著,便不想在這場征遼之役里成為荒野里的無名尸骨,每天他都是第一個起來,雖然他現在的身體底子打得不錯,可是終究不比原來的他那千錘百煉出來的體魄。

  起來后,活動了一下身子,郭孝恪輕輕掀開營帳,走了出去,這時天色未明,只有遠處露出了依稀的一絲魚肚白,能讓人看清地上的路。一陣呼吸吐納,做完五禽戲的郭孝恪熱身過后,方才練起了拳,一招一式都是他在百余場的黑拳格斗賽里從各種拳法里精煉后的殺招,被他銜接得天衣無縫。

  營帳口,老驢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起來了,正看著打拳的郭孝恪,愣愣地發呆,他是從軍多年的老行伍,知道郭孝恪的那些招式全是戰場上最實用的殺招,一般的將官也不見得會上幾招。

  雖然郭孝恪摒棄了很多的無用招式,但是各種拳法里的殺招加在一起,招式也不少,當他練完時,天邊已經亮了小半,各個營帳里已經陸續有人起來了。

  “二郎,好拳腳。”看到郭孝恪收招,老驢頭方才出聲道,接著壓低了聲音,“二郎,跟我走。”帶著郭孝恪往輜重營去了,他見郭孝恪每日早起練拳,怕他吃得不好,反倒傷了身體,便打算帶郭孝恪去伙頭軍的老相識那里蹭點肉食。

  郭孝恪沒有出聲,只是跟在老驢頭身后,這幾天相處下來,他知道這個老人把他和同火的新兵當成了子侄看待,尤其是對他,更是關照非常,不知不覺中,他也把老驢頭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作為麥鐵杖當年身邊的親兵,老驢頭也有過風光的時候,盡管現在他已經成了左翼第一軍中大多數人看不起的膽小鬼,但是在軍營里頭,他依然是數得上號的幾個老軍頭之一,在伙頭軍里自然有過去的老相識,能弄到些酒肉吃。

  跟著老驢頭,出了所在的團營之后,郭孝恪發覺那些路上碰到的火長看到老驢頭的時候都是一副鄙夷的樣子,不過倒也沒人和老驢頭打招呼,等進了輜重營,那些人好像對老驢頭習以為常一樣,沒有人攔住他們,問他們要軍牌。

  郭孝恪一路上也不說話,只是跟著老驢頭在輜重營里左拐右轉地不知道走了幾圈之后,到了一處較大的伙頭軍營房,老驢頭朝四處張望了一下,才帶著他進了那營房。

  進了營房,郭孝恪便看到了一個體壯如牛,滿臉橫肉的中年惡漢,正坐在一張馬扎上,撕著一只肥雞,正在大快朵頤,一旁的幾案上還擺著壇開了封的酒。

  “老驢頭,你個老東西,還敢來。”看到老驢頭進來,那惡漢放下了手里撕了一半的肥雞,雙眼一瞪,朝老驢頭喝道,不過手上倒是從一旁搬過了一張馬扎。

  “天冷,過來跟將軍討杯酒喝。”老驢頭看到惡漢,先是一驚,不過馬上臉上堆笑,示意郭孝恪跟上自己,快走了幾步到了那惡漢邊上,坐在了馬扎上,朝那惡漢說道。

  “老驢頭,他就是大帥說的那小子?”給老驢頭倒了碗酒,惡漢抬頭看向了站在老驢頭身后的少年,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姿容俊美,身形挺拔,虎背狼腰,尤其是站在那里,目不斜視,有骨子英武之氣,只是一眼,惡漢就知道這個少年是個有豪膽的人,就算沒上過陣,見過血,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沒錯,二郎的拳腳功夫,不是我老驢頭吹噓,咱這左翼第一軍里頭,沒幾個人能比得上。”見惡漢打量身后的郭孝恪,老驢頭連忙道,他的老大人,麥鐵杖年輕時是個好交游的人,到老了便成了愛才,他估摸著昨夜郭孝恪的處變不驚定是讓老大人有了不錯的印象,惡漢八成是從老大人那里聽說的,便連忙替郭孝恪說起話來。

  “老驢頭,你就吹吧?”惡漢大笑了起來,他們左翼第一軍是征遼大軍的先鋒,軍中悍將無數,老驢頭居然說一個剛入行伍的小兵比那些身經百戰,從死人堆里頭爬出來的老軍頭還厲害,打死他也不信。

  看著大笑的惡漢,老驢頭有些尷尬地看了眼身旁的郭孝恪,他本意是想給郭孝恪說好話,沒成想倒是讓人當成了吹牛,反倒讓郭孝恪給人笑話。

  “老驢頭,你說這小子能打,要不讓他跟我過兩招怎么樣?”看到老驢頭并沒有像以前吹牛給人識破那樣心虛,再看看那被老驢頭稱作二郎的少年一臉平靜,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惡漢來了興趣,他在左翼第一軍中也是有數的高手,只不過能跟他打的幾個要么官比他大,要么就跟他不是一路人,根本打不起來,平時只能找軍中幾個還算過的去的手下過招,權當練練手。

  聽到惡漢要跟郭孝恪過招,老驢頭卻是臉色一變,雖然他覺得郭孝恪拳腳上的功夫厲害,可是這惡漢孟金叉是左翼第一軍中的頭號戰將,官拜虎賁郎將,全靠一身硬功夫打出來的。

  “怎么,不敢?”見老驢頭猶豫,孟金叉眼睛一瞪,卻是看向了始終不動聲色的郭孝恪,一臉的挑釁,他是老粗,為人爽快,說一不二,最討厭別人騙他。

  “大人要過招,自無不可,只是沒有彩頭,卻是提不起勁。”見老驢頭一臉著急地看著自己,顯然是讓自己不要答應,不過郭孝恪卻沒有回絕惡漢,只是看向了惡漢身前幾案上的酒肉道,“若是我贏了,還請大人賞碗酒喝,賞口肉吃。”

  “好小子,有種,我喜歡。”孟金叉見郭孝恪跟自己要酒肉,不怒反喜,從馬扎上長身而起,大步便往帳外走,他尋思著就算這小子不是自己對手,看在他的膽量分上,打完了也要賞他酒肉吃喝。

  看著不知深淺,貿貿然答應和孟金叉過招的郭孝恪,老驢頭不由大急,這個孟金叉動起手來不知道輕重,以前幾個軍中悍勇的老軍頭哪個不是跟他過招過著過著就進了軍醫營,倒霉的三五天下不了地。

  罷了,罷了,等會實在不行,就是拼著老命也要把二郎給保住,想到這里,老驢頭不急了,跟在兩人身后出了帳子,只是把腰間的佩刀反別著,等會要是有個萬一,他好用刀背擋住孟金叉。

  走出那伙頭軍的營帳,郭孝恪沒有直接動手,而是做起了五禽戲,遼東天寒,身子不熱開,過招時容易傷到,他不想因為受傷在戰場上窩囊地死掉。

  看著那要跟自己動手的少年,做了五禽戲里的幾個動作,然后卸去了衣甲,孟金叉卻是不再像先前那樣輕視,他也活動開了身子,脫掉了身上的武官袍子,露出了單衣里健碩的肌肉,他的個頭和郭孝恪相仿,不過身背卻厚了許多,尤其是一雙手,又厚又粗,握成拳頭,如同一雙鐵錘一樣。

  站定之后,郭孝恪朝孟金叉抱拳一禮后,擺出了形意虎形的姿勢,待孟金叉有所準備后,方才出招,他雖不知道這惡漢究竟是什么人,不過看老驢頭的樣子,應該是個軍官,更何況他只是個小兵,自然沒道理讓人家先出手。

  郭孝恪一出拳,那原先的虎形架勢便散了,他練得都是殺招,一上來便是半步崩拳,從未見過這種招式的孟金叉還沒反應過來,就給郭孝恪這一記崩拳給打實了,不過他只是退了兩步,身形便穩了下來,隨即大吼一聲,一雙鐵錘似的拳頭砸向了郭孝恪的面門。

  一擊得手的郭孝恪早就側身閃躲,這些天他早已將現在的身體給摸透了,雖然筋骨強健,四肢敏捷,可是終究沒有下過苦功,那半步崩拳他只用得出過去的三成威力,若是換了以前的他,剛才那一拳就能讓對手倒地不起了。

  郭孝恪不敢和孟金叉硬碰,孟金叉力道剛猛,雖然出手比他慢,只是他卻挨不起孟金叉的拳頭,疾步后退,郭孝恪拉開了距離,剛才格擋那幾下,到現在手臂都酸麻不已。

  “好小子,拳腳果然了得。”見郭孝恪忽地閃到一旁,孟金叉也不追趕,剛才胸膛挨的那下,還是有幾分隱隱作痛。

  兩人再度對峙起來,孟金叉不敢輕易出手,這叫做二郎的少年身法步法都快得驚人,要是一擊不中,失了先手,給他在要害處再來上那么一下,他可就要丟臉了。

  見惡漢握拳不動,郭孝恪只能主動進攻,不過這一回他不敢再和這惡漢貼身近戰,跨步上前,便是一記側踢,他拳上的力道比不過惡漢,只能靠腿法取勝了。

  一旁的老驢頭看得有些傻眼,他沒想到郭孝恪的拳腳如此了得,尤其是那腳上的功夫,凌厲無匹,居然踢得孟金叉這個左翼第一軍的頭號戰將,不住地倒退,就像是大風里的柳條一樣,給壓得抬不起頭。

  終于一直用手臂護住胸前要害的孟金叉在郭孝恪不斷地踢打下露出了破綻,被郭孝恪躍起一記膝撞,破口了雙臂的防御,頂在胸膛上倒飛了出去,仰天摔在了地上。

  落地后,郭孝恪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氣,雙腳也是打著顫,他剛才都是一口氣地攻擊,體力消耗大得很,而且那惡漢的身體好像是鐵打的一樣,現在他雙腿的脛骨仿佛失去了知覺一樣,整個人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4
第四章 孟金叉

  郭孝恪和孟金叉的打斗早就驚動了附近的伙頭軍,當兩人分出勝負時,周圍已經站了一圈的伙頭軍士兵,里面有好幾個認識孟金叉的火長,此時看著從地上爬起來,顯得有些狼狽的孟金叉,都是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而老驢頭則是一臉的得意,好像打贏的人是他一樣。
  “好小子,我叫孟金叉,你叫什么名字?”站起來的孟金叉捂著胸口,朝面前看上去也好不到哪里去的郭孝恪問道,剛才要不是這少年收了力道,那一記膝頂能讓他直接岔過氣去,不過饒是如此,仍是疼得他呲牙咧嘴,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道,“真他娘地疼啊!”

  “二郎姓郭,名孝恪。”見郭孝恪仍舊沒緩過氣來,老驢頭在一邊接話道,松開了一直握著的刀柄,走到了郭孝恪的身邊扶住了他。

  “走,咱們喝酒吃肉去。”雖然輸了,不過孟金叉也不著惱,反倒是拉住了郭孝恪,接著朝四周的伙頭軍士兵喊道,“看什么,都去干活去。”看到孟金叉發話,那些伙頭軍士兵才記起自己還要給起來的士兵準備朝食,連忙紛紛如同鳥獸般散去了。

  “等等,你給我去拿盤羊肉來,記得要陳老刁親自弄的。”被眾人擠到后面的木蘭剛要轉身回伙房,卻被走到營帳前的孟金叉給喊住了,看著身形魁梧,面相兇惡的孟金叉,木蘭不像其他伙頭軍的士兵那樣害怕,朝孟金叉一禮后,應聲而去。

  再次進了營帳,郭孝恪卻是給孟金叉按到了馬扎上,“郭二郎,來給我當親兵怎么樣,天天酒肉管飽。”孟金叉雖然粗豪,可是在軍中也是老人了,像他這種喜歡親自上陣搏殺的將領,恨不得身邊的親兵個個都是郭孝恪這樣能打的,不過左翼第一軍里頭,那些能打的第一便跟了麥鐵杖這個大帥,剩下來又都去了錢士雄那個能舞文弄墨的家伙手下,到頭來他這個全軍頭號戰將手下的親兵到成了三人中最差的。

  看著口沫橫飛的孟金叉,郭孝恪心里想起了在營房里聽老驢頭說的那些軍中大將的事情,這個孟金叉是左翼第一軍的頭號戰將,脾氣雖然有些暴躁,不過人卻不壞,手底下的兵士雖然不是全軍最厲害的,但卻絕對是最不怕死的,因為每回打完仗,孟金叉都會讓手下的兵士脫衣服驗傷,凡是傷在背后的,通通軍法伺候,作戰時勇猛向前的,好酒好肉,還有營妓服侍,不過整個左翼第一軍軍中,孟金叉的親兵營也是死傷最高的地方,通常一場大仗下來,能有半數的人活下來就不錯了。

  “大人好意,二郎本不該推辭,只不過六叔對我很好,還請大人見諒。”郭孝恪最后還是婉拒了孟金叉,他把老驢頭當成了叔伯,他們這左翼第一軍是百萬征遼大軍的先鋒,可以說是全軍最危險的部隊,老驢頭刀上的功夫雖然不差,可終究人老體衰,上了戰場始終不及他們這些年輕人,他不愿意離開老驢頭,寧可當一個小兵,只求能在戰場上能顧到老驢頭。

  “二郎,你跟著孟將軍…”見郭孝恪拒絕,老驢頭急了起來,跟著孟金叉可比跟著他這個沒出息的火長強多了,雖然說他覺得這打遼東不像其他同僚想得那么容易,但好歹是百萬大軍,就算一人撒泡尿,都能把高句麗人給淹死,跟著孟金叉,不愁沒有功勞,這一仗打下來,說不定能當上個將軍。

  “就是,你小子可想清楚了,過了我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見老驢頭幫自己說話,孟金叉也連忙打蛇隨棍上,他倒是沒多少架子,再加上他瞧郭孝恪這小子靜下來時文縐縐的,估計還能識文斷字,就更想把他給招攬到麾下了。

  “六叔。”看著執拗的老驢頭,郭孝恪苦笑了起來,他知道孟金叉也是為他好,可他卻不愿領這份情,人什么都可以欠,唯獨人情欠不得,他不是什么好人,這個軍中也就老驢頭讓他牽掛,他實在不想再欠別人的情。

  “大丈夫要建功立業,自當親取之,不必假他人之手。”郭孝恪見老驢頭和孟金叉逼得緊,最后發了狠,朝兩人說道,這半文不白的話說得到也通順,不過老驢頭和孟金叉當即變了臉色。

  “孟將軍,二郎的話不是那個意思,您千萬別往心里去。”老驢頭見郭孝恪的話把孟金叉得罪了,連忙拉著郭孝恪朝孟金叉賠禮道,他雖是麥鐵杖身邊的老人,可要真把孟金叉惹惱了,他興許沒什么事情,可郭孝恪就沒什么好下場了。

  “算了,算了,娘的,這小子不肯給我當親兵,難道我還要求著他不成。”孟金叉看著彎腰打躬的老驢頭一臉惶恐的樣子,不由揮手罵道,他也看得出來,郭孝恪是為了老驢頭,才執意要留在老驢頭那個火里。這小子是個重情義的人,他很喜歡,只是面子上他下不去,說話時才沒什么好聲色,不過心里卻是沒什么火氣了,他孟金叉雖然不是什么氣量寬宏之輩,可也不是小雞肚腸的人。

  “以后老驢頭和這小子過來,酒肉給他們管飽,要是有人為難你,就說是我孟金叉的意思。”起身離開的孟金叉走出營帳口的時候,正遇上端著羊肉回來的木蘭,便吩咐了這個伙頭兵,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面色不怎么好的孟金叉,木蘭應下后,才端著羊肉走進了營帳,她明明記得自己離開時,這位武賁郎將軍還有說有笑的,一臉的喜色。

  “二郎,你真是傻喲,跟著六叔我有什么出息。”老驢頭數落著郭孝恪,這一回幸虧遇上的是孟金叉這個不記仇的關西大漢,換了軍中其他的將領,剛才郭孝恪那通話就把人給得罪死了。

  “我知道了,六叔,以后我會小心說話的。”看著念叨叨地像個念經的老和尚一樣的老驢頭,郭孝恪應了聲,此時他也有些后怕,要是剛才孟金叉真惱火了,把他這個小兵給記恨上,他有十條命都不夠用。

  走到兩人身邊的木蘭把手里端著的那盤羊肉放了下來,她認得老驢頭,在輜重營里,除了那些將官,便只有這個老驢頭能在周隊正手里弄到酒肉,隔三岔五地過來打秋風,有時候這老頭也會分些酒肉給他們這些小兵吃,雖然聽幾個火長說這個老驢頭是個沒出息的膽小鬼,不過木蘭覺得老驢頭人挺好的。

  “來來來,坐下,一起吃點?”看到站在一邊的木蘭,老驢頭招呼道,這幾天下來,伙頭軍里新補進來的新兵他都混熟了,尤其是木蘭,因為長得俊俏,又射得一手好弓箭,在輜重營里也算是有些名氣,他自然曉得。

  “多謝六叔。”木蘭也不客氣,搬了張馬扎坐了下來,雖說左翼第一軍是全軍的先鋒,可他們這些小兵的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能吃飽已經不錯了,至于酒肉,也就是那些將官能享用,不過木蘭也聽火頭軍里幾個當年征過遼東的火長說,等過了遼河,補給就沒那么方便了,到時候就是那些將官吃得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郎,這陳老刁弄得羊肉,也算是一絕了,你多吃些。”老驢頭拿著雙小箸撥弄著那盤羊肉,將最好的幾塊夾到了郭孝恪的碗里,自己則是喝起了酒。

  “六叔,我吃不了那么多。”郭孝恪看到老驢頭只是喝酒,卻是劈手奪過了他手里開封的酒壇道,“酒喝多了傷身,您老還是吃幾塊羊肉養胃,補補身子。”

  “你也吃幾塊。”郭孝恪將老驢頭夾到自己碗里的那些羊肉分到了三人碗中,算起來每個人也有半斤多,再加上孟金叉剩下的那半只肥雞,夠三人吃飽了。

  木蘭也不矯情,只是把眼前這個不太愛說話的少年給記了下來,而老驢頭則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些年里分到他火里的新兵不少,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出息了,可是沒一個人像郭孝恪這樣對他好,讓老驢頭眼角有些發酸。

  見郭孝恪和木蘭都是靜靜地不做聲,老驢頭飛快地抹了把眼角后,朝郭孝恪道,“二郎,我跟你說,你的拳腳功夫是俊,不過木蘭射箭的本事在咱左翼第一軍里頭,也是獨一份。”

  “六叔。”木蘭看到坐對面的少年忽地抬起頭盯著自己,臉上不由一紅,卻是朝老驢頭叫道,她射箭雖然射得準,可是開不得硬弓,箭射出了五十步便沒多少力道,所以到現在都給周隊正留在伙頭軍里,不讓她去當戰兵。

  “你叫木蘭?”看著怎么看都不像有十七歲,吃起東西來小口小口的,臉龐柔和得像個少女一樣的木蘭,郭孝恪有些疑惑地問道,他只知道北魏有個花木蘭,替父從軍,小時候學的《木蘭辭》說的便是花木蘭的故事。

  被郭孝恪有些懷疑的目光盯著,木蘭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好像隨時會從胸口里蹦出來,耳朵也燙得厲害,她用手指甲掐著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臉上裝作沒什么的樣子,隨意道,“我姓魏,可不是前朝的那個木蘭將軍,我娘生我的時候,家里的木蘭樹開花了,才取了這個名字。”

  木蘭姓魏,家里還有一個哥哥,父親是開皇年間抵御突厥的老兵,因為一次在戰斗中受了傷,治好以后成了跛子,才回了宋州老家,靠著從軍時攢下的錢娶了媳婦,木蘭生下來沒多久,娘親便生了病,扔下丈夫兒女,撒手人寰而去,從小木蘭就是父親一手拉扯大的,從懂事的時候起就跟著父親上山打獵,練得一手好弓箭,走起山路來又輕又快,如履平地,更能空手搏狼,一般同齡的三五個少年都打不過她。

  十五歲及笄那年,木蘭父親因為熬不住年輕時的舊傷,也過了世,那時候開始木蘭便做了男裝打扮,一個人上山打獵,供自己的哥哥念書,去歲天子下令征遼東,軍牌發到了家里,她一個人偷偷地拿了父親留下的衣甲弓刀,瞞著哥哥去縣里應了軍役,結果碰上了父親在宋州的老相識,給安排進了伙頭軍,整個左翼第一軍,除了上司周隊正,沒人知道她是女兒身。

  聽著木蘭的話,郭孝恪雖然心里仍舊覺得木蘭是個女孩,可是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朝木蘭歉然地笑了笑,倒了碗酒以示賠罪,匆匆吃完后,便和老驢頭離開了。

  看著郭孝恪的背影,木蘭心里頭好像有只兔子一樣,惴惴地不安,她總覺得自己的身份被這個少年識破了,可是她又不敢肯定,直到郭孝恪走出營帳,她才回過神來,想到還有許多的活要干,連忙收拾起了碗筷,,只是眉角卻多了一絲憂愁。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5
第五章 戰場之拳

  遼東苦寒,再加上初春冷厲,原本對以大隋府兵中青壯精銳和老兵為主的左翼第一軍來說很輕松的平原日行軍四十里路也走得異常幸苦,不過好在朝廷為了這次征遼,從各地調集了充足的物資隨軍,左翼第一軍雖然幸苦,但是士氣卻絲毫沒有因為出關以后的沒膝積雪而有所低落。
  待在軍營里,一連走了二十天,郭孝恪終于把自己每天晚上都在想的問題想通了,不管他過去是誰,但他現在是郭孝恪,只是知道了一些原本不知道但是對他很有用的東西而已,他根本不必去在意什么,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解開心結的郭孝恪慢慢地和同火的新兵們話多了起來,每天晚上在營帳里教幾個人如何使用刀盾合擊之術,他們左翼第一軍是全軍先鋒,戰力在左右兩翼二十四軍里最強,至于作為御營的天子六軍,雖然號稱大隋第一精銳,不過郭孝恪從其他那些火長,旅帥那里偶爾聽到話來看,天子六軍也不怎么樣,不過是跟著皇帝罷了,里面也就是招募關中和各地壯士成軍的驍果衛厲害些。

  “二郎,我說我們這樣練有用嗎?”營帳里,燒紅的炭火邊上,幾個和郭孝恪同火的年輕人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握刀其他三指虛握,按照郭孝恪教的方法練習暗勁和四兩撥千斤的法門,不過幾個人練了十來天,也沒覺得能練出什么東西來。

  “有用,只要學會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揮刀發力,刀法便算學好了。”郭孝恪站在一邊朝幾個有些不耐的同伴說道,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教這些同火的年輕人有關太極拳的發力方式和幾個最實用的招數,太極拳是戰場之拳,例如堋、履、擠、按,這些都是用盾牌打擊或者擠壓對手的練法,還有采、挒這兩種針對長矛或者對方手臂的控制技以及肘、靠兩種近身打擊技。

  郭孝恪以前打黑拳時,也用過不少冷兵器,這幾天沒事就拿自己的刀盾來試招,發現太極拳其實就是刀盾兵的功夫,那些小臂發勁的技巧都是給盾牌用的,還有很多太極拳里空手使用看上去華而不實的招數,一旦配合著刀盾這兩樣兵器使用,便是戰場上的殺招。

  七寸靠,切地龍,攬雀尾,這是郭孝恪從太極拳用于戰場的招式里挑出來教給那些新兵的三招招式,在涿郡的幾天,他見過大隋的軍陣,前排弓弩手列陣,后面是刀盾兵在前,長矛手在后,中軍是甲具騎裝的重騎兵,兩翼則輔以輕騎兵和一定數量的步兵。

  高句麗的士兵用的兵器多以長矛為主,不管高句麗人是守是攻,都得靠刀盾兵破陣后,才能讓后面甲具騎裝的重騎兵沖陣摧垮敵人,而七寸靠,切地龍,攬雀尾這三招或者就是切地龍,攬雀尾這兩招連在一起便是刀盾兵最實用的破長矛陣的殺招,所以這幾天,郭孝恪天天都督促著幾個同火的袍澤練習這三招,到了晚上則是練習太極拳的各種勁力。

  老驢頭沒有跟著眾人一起練,他雖然年老體衰,也常給其他人恥笑成膽小鬼,但作為一個從軍幾十年,半輩子都泡在軍營里,歷經開皇以來平陳,擊突厥等諸多戰事的老行伍,身上又豈會沒有壓身的本事,只是和郭孝恪比,他那些本事也沒多少稀奇,原本他還打算把那些保命的絕活教給郭孝恪,可自從見郭孝恪教同火幾個新兵的招式以后,他便沒了那念頭,只是每天守在營帳口,生怕給別人瞧見了。

  自魏晉以后,天下大亂,五胡十六國,南北九朝,混戰了近三百年,尤其是北地,戰況尤烈,能夠傳家到現在的北地世家祖上大都是武將出身,那些戰場上的武藝自然都是各家秘技自珍的絕招,只有宗家子弟才能學到,而且不傳外姓。老驢頭雖然不懂郭孝恪說的那些什么勁,但是他的眼光老辣,只看了一遍就知道郭孝恪教火里那些新兵的都是刀盾兵在戰場上的實用殺招。

  戰場上長矛兵全靠扎推一起才管用,一旦散了練個屁都不如,那兩招七寸靠和矮地龍都是矮身潛進,專攻下盤的招數,那些長矛兵排成陣列站在一起,互相轉圜的余地很小,練好這兩招,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摸近那些長矛兵,到時候再來一招攬雀尾,夾住那些長矛兵的長矛砍斷,后面的人就容易破陣。

  “你們幾個,好好練,二郎教你們的,可都是那些大戶人家傳子不傳女的絕招。”老驢頭怎么琢磨都覺得郭孝恪這三招給刀盾兵用的招式專克長矛兵,怎么看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技巧您好,老人家甲 (0)我的書架 充值 退出網站導航 幫助 搜索 WEB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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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戰場之拳
小說:爭隋   作者:虎賁氏   更新時間:2010-4-21 11:29:48   字數:3357   全屏閱讀  
  遼東苦寒,再加上初春冷厲,原本對以大隋府兵中青壯精銳和老兵為主的左翼第一軍來說很輕松的平原日行軍四十里路也走得異常幸苦,不過好在朝廷為了這次征遼,從各地調集了充足的物資隨軍,左翼第一軍雖然幸苦,但是士氣卻絲毫沒有因為出關以后的沒膝積雪而有所低落。
  待在軍營里,一連走了二十天,郭孝恪終于把自己每天晚上都在想的問題想通了,不管他過去是誰,但他現在是郭孝恪,只是知道了一些原本不知道但是對他很有用的東西而已,他根本不必去在意什么,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解開心結的郭孝恪慢慢地和同火的新兵們話多了起來,每天晚上在營帳里教幾個人如何使用刀盾合擊之術,他們左翼第一軍是全軍先鋒,戰力在左右兩翼二十四軍里最強,至于作為御營的天子六軍,雖然號稱大隋第一精銳,不過郭孝恪從其他那些火長,旅帥那里偶爾聽到話來看,天子六軍也不怎么樣,不過是跟著皇帝罷了,里面也就是招募關中和各地壯士成軍的驍果衛厲害些。

  “二郎,我說我們這樣練有用嗎?”營帳里,燒紅的炭火邊上,幾個和郭孝恪同火的年輕人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握刀其他三指虛握,按照郭孝恪教的方法練習暗勁和四兩撥千斤的法門,不過幾個人練了十來天,也沒覺得能練出什么東西來。

  “有用,只要學會用大拇指和無名指揮刀發力,刀法便算學好了。”郭孝恪站在一邊朝幾個有些不耐的同伴說道,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教這些同火的年輕人有關太極拳的發力方式和幾個最實用的招數,太極拳是戰場之拳,例如堋、履、擠、按,這些都是用盾牌打擊或者擠壓對手的練法,還有采、挒這兩種針對長矛或者對方手臂的控制技以及肘、靠兩種近身打擊技。

  郭孝恪以前打黑拳時,也用過不少冷兵器,這幾天沒事就拿自己的刀盾來試招,發現太極拳其實就是刀盾兵的功夫,那些小臂發勁的技巧都是給盾牌用的,還有很多太極拳里空手使用看上去華而不實的招數,一旦配合著刀盾這兩樣兵器使用,便是戰場上的殺招。

  七寸靠,切地龍,攬雀尾,這是郭孝恪從太極拳用于戰場的招式里挑出來教給那些新兵的三招招式,在涿郡的幾天,他見過大隋的軍陣,前排弓弩手列陣,后面是刀盾兵在前,長矛手在后,中軍是甲具騎裝的重騎兵,兩翼則輔以輕騎兵和一定數量的步兵。

  高句麗的士兵用的兵器多以長矛為主,不管高句麗人是守是攻,都得靠刀盾兵破陣后,才能讓后面甲具騎裝的重騎兵沖陣摧垮敵人,而七寸靠,切地龍,攬雀尾這三招或者就是切地龍,攬雀尾這兩招連在一起便是刀盾兵最實用的破長矛陣的殺招,所以這幾天,郭孝恪天天都督促著幾個同火的袍澤練習這三招,到了晚上則是練習太極拳的各種勁力。

  老驢頭沒有跟著眾人一起練,他雖然年老體衰,也常給其他人恥笑成膽小鬼,但作為一個從軍幾十年,半輩子都泡在軍營里,歷經開皇以來平陳,擊突厥等諸多戰事的老行伍,身上又豈會沒有壓身的本事,只是和郭孝恪比,他那些本事也沒多少稀奇,原本他還打算把那些保命的絕活教給郭孝恪,可自從見郭孝恪教同火幾個新兵的招式以后,他便沒了那念頭,只是每天守在營帳口,生怕給別人瞧見了。

  自魏晉以后,天下大亂,五胡十六國,南北九朝,混戰了近三百年,尤其是北地,戰況尤烈,能夠傳家到現在的北地世家祖上大都是武將出身,那些戰場上的武藝自然都是各家秘技自珍的絕招,只有宗家子弟才能學到,而且不傳外姓。老驢頭雖然不懂郭孝恪說的那些什么勁,但是他的眼光老辣,只看了一遍就知道郭孝恪教火里那些新兵的都是刀盾兵在戰場上的實用殺招。

  戰場上長矛兵全靠扎推一起才管用,一旦散了練個屁都不如,那兩招七寸靠和矮地龍都是矮身潛進,專攻下盤的招數,那些長矛兵排成陣列站在一起,互相轉圜的余地很小,練好這兩招,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摸近那些長矛兵,到時候再來一招攬雀尾,夾住那些長矛兵的長矛砍斷,后面的人就容易破陣。

  “你們幾個,好好練,二郎教你們的,可都是那些大戶人家傳子不傳女的絕招。”老驢頭怎么琢磨都覺得郭孝恪這三招給刀盾兵用的招式專克長矛兵,怎么看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技巧,見到火里那幾個新兵不知好歹,不由發起了火,說話時聲色俱厲,積年在軍中廝殺出來的氣勢嚇得幾個新兵都是忙不迭地點頭稱是,沒人敢再說什么。

  練完以后,老驢頭把火里的新兵都叫道了郭孝恪門底,讓他們用自家的祖宗牌位發了惡誓,不會把郭孝恪教他們的東西傳給別人。

  看著兇巴巴地逼著那些同火新兵給自己行拜師大禮的老驢頭,郭孝恪到喉嚨口的話憋了回去,他雖然覺得老驢頭有些小題大作,不過也知道老驢頭是為他著想,天地君親師,師道是人之五倫,這些同火新兵拜了他當師父,就得聽他的話,他說往東,他們就不能往西,不然就是忤逆。

  幾個新兵給老驢頭逼著拜了師,雖然郭孝恪拳腳了得,功夫厲害,可終究是和他們差不多大小年紀,心里總有些別扭,只是原來看上去有些畏縮的老驢頭一發起火來的樣子兇得可怕,才硬著眉頭朝郭孝恪喊了一聲‘師父’,一臉不情不愿的樣子。

  “六叔,這喊師父就不必了吧?”見幾個同火的新兵開口喊師父,郭孝恪看向了老驢頭,別說這幾個徒弟,他自己都覺得別扭。

  “二郎都這么說了,那就算了,不過你們心里得把二郎當師父敬重。”見郭孝恪開口,老驢頭也沒有再堅持,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下來,朝幾個新兵道,“你們別覺著六叔坑你們,等你們上了陣,就知道二郎這師父拜得絕對不冤枉。”老驢頭半生都在這軍營里打滾,外人都以為他們這些當兵的是群粗鄙的武夫,卻不知道軍中那些將官齷髊的勾當不比那些心眼多的文臣少,老驢頭雖然給人瞧不起,但幾十年的閱歷擺在那里,經歷的事情多了,看人的眼光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他看得出郭孝恪是個重情義的人,這些新兵喊他一聲師父,日后自然能得郭孝恪的照看。

  見老驢頭忽地軟了下來,好言好語地說話,再加上不用喊郭孝恪這個年紀興許比他們還小幾歲的師父,心里的不忿十分里去了九分,一個個都是接聲道,“六叔,我們曉得。”然后幾個人認真地練起了郭孝恪教他們的東西。

  中軍營帳,麥鐵杖和軍中幾個將領,圍坐在火盆旁,一邊暖手,一邊喝酒,如今大軍出關已經十余天了,結果一路上連高句麗人的毛都沒有見著一根,沿途經過的村落只剩下一片廢墟,那些高句麗人堅壁清野清得真是一干二凈,連土房都給扒了,片瓦不留,他娘的連根門閂都不剩,這狗日的遼東地面上就像是片墳地,陰森森的,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大帥,我看高句麗人這次是早有準備,這仗恐怕不好打。”麥鐵杖身邊,面白長須,看上去像個讀書人的虎賁郎將錢士雄皺著眉頭道,出了關以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士兵們光趕路就很幸苦了,每天還要伐樹為營,晚上生火取暖,再這么下去,恐怕等過了遼河,就累得沒多少力氣打仗了。

  “有什么不好打的,高句麗人那些沒用的孫子只會當縮頭烏龜,咱們百萬大軍過去,一人撒泡尿,都能把遼東城給淹了。”看到錢士雄一臉憂愁,孟金叉在一邊叫嚷道,他和錢士雄是麥鐵杖的左膀右臂,不過兩人天生就好像是對頭一樣,只要是錢士雄說的,他一定第一個跳出來抬杠,反正他就是看不慣錢士雄那一副讀書人的樣子。

  “不,士雄說的有道理,皇上這回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我看難。”麥鐵杖瞪了一眼孟金叉,緩緩開口道,左翼第一軍里頭,從他這個大帥到下面的小校,大多都是寒門庶族或是平民出身,雖然能打仗,可終究是給其他各軍輕慢,他年輕時是員猛將,曾經一人游過長江,殺三十人而回,可還是聽了他人的勸告,中年開始讀書,如今雖然不敢說腹有良謀,可多少也知道一些韜略。

  見麥鐵杖發話,孟金叉只能漲紅了臉,一個人坐在那烤火了,他知道這種事情他插不上嘴,雖然他也聽過大帥幾回勸,找了幾個書生教自己識字,可是他一看到那些大字就頭疼,幾次下來,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外,其他便一個也不認得了,什么軍國大事他也就是聽聽,反正皇上和大帥讓他打誰他就打誰。

  “士雄,這幾日你多派些斥候,出前百里,看看動靜,另外多派些人去輜重營。”麥鐵杖也不去瞧孟金叉,只是朝邊上的錢士雄吩咐道,高句麗人善射耐寒,說不準會在這遼河以南的地方留些人馬,找機會襲擊他們的輜重隊伍,如今天寒地凍,補給不易,要是輜重出了問題,這仗就難打了。

  “是,大帥。”錢士雄應聲而起,“末將這就去辦。”說完,大步離開了帥帳,他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雖然孟金叉脾氣暴躁,可是左翼第一軍的士兵更怕他這個白面將軍,倒是不怎么怕孟金叉,那些老兵油子嘴里常掛的話,‘寧碰孟夜叉,莫招錢判官。’說的便是在左翼第一軍,寧可得罪孟金叉這個夜叉將,也不要招惹掌管軍法的錢士雄。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5
第六章 馬槊

  “金叉,那小子如何?”錢士雄離開后,麥鐵杖看向了孟金叉,左翼第一軍就這么大點地方,孟金叉在伙頭軍的營盤里,給一個小兵打敗的事情,這幾天差不多鬧得全營都知道了,不過麥鐵杖倒是沒想到老驢頭火里的那個少年郎居然能把孟金叉給打敗,雖然說空手搏斗不是孟金叉所長,可也是很了不起了。
  “那小子遲早是個人物。”說到郭孝恪,孟金叉的臉色變得有些古怪,自從那次打輸后,他后來又去找了郭孝恪兩回,不過那小子邪門得很,拳腳一次比一次厲害,打到現在一共五回,他愣是一次都沒贏過,這讓他更加想把郭孝恪招攬到麾下,可這小子就像是王八吃了秤砣,鐵了心的不肯離開老驢頭那火,也不知道那老驢頭給了他什么好,讓他這么死心塌地的。

  “廢話,能打贏你孟金叉,當個沖鋒陷陣的將軍綽綽有余。”見孟金叉那副有些著惱,可又發不出火的樣子,麥鐵杖大笑了起來,他年輕的時候,兩個孟金叉都不是他對手,不過現在他老了,卻是打不過孟金叉,這個渾人又不知道溜須拍馬,幾次跟他切磋,他都輸了,現在見有人能打贏孟金叉,自然是心里高興。

  “我看未必,那小子每回都是跟我空手打,絕不肯用兵刃,他那拳腳功夫再厲害有個屁用,老子要是穿戴披掛齊整,站著給他打,只怕打折了手,踢斷了腿,都打不動老子半分。”見麥鐵杖笑話,孟金叉臉一紅,大聲說道,開口老子,閉口老子,渾然忘了麥鐵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你怎么知道那小子不會用兵刃,說不定人家是怕你輸不起,才不肯用兵刃跟你打。”對于孟金叉的粗言鄙語,麥鐵杖毫不在意,現在帥營里都是他的老部下,又沒有其他將官在,孟金叉便是罵娘也不打緊。

  “放屁,老子會輸不起,老子現在就去找那小子。”見麥鐵杖說自己輸不起,孟金叉眼紅脖子粗的跳了起來,一陣風一樣地出了帥營。

  “這個夜叉將,還是急脾氣。”看到突然間沖出帥營的孟金叉,麥鐵杖不由啞然失笑,接著也站了起來,批起了黑色大氅,朝左右道,“走,咱們去瞧瞧那個郭二郎。”說完,大步出帳而去,幾個老親兵連忙跟上。

  孟金叉回帳取了自己的馬槊和大刀,便怒氣沖沖地朝著前軍營去了,他現在只想打贏郭孝恪那個可惡的小子,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不過片刻后,孟金叉便進了前軍營,郭孝恪所在的營盤,一路上的守夜士兵見了都是沒人敢上前問他要令牌,雖然營里的老兵油子都說,‘寧碰夜叉將,莫惹錢判官。’可這夜叉真發起火來,營里除了麥大帥,沒人鎮得住,他們可不想給看上去好像正在氣頭上的孟金叉揍上一頓。

  “郭孝恪,你小子給我出來。”到了老驢頭他們那個火的營帳前,孟金叉把左手的大刀往雪地里一插,右手執著馬槊,大聲喊道,卻是把附近整隊人都給驚醒了。

  這個時候,軍營里早就熄火,孟金叉這一喊,差點讓整個前軍營都鬧起來,好在麥鐵杖來的及時,讓左右前往軍營各處,把這亂子給壓了下去。

  “大帥,您太慣著孟金叉了。”錢士雄也急沖沖地趕來了,在知道事情原委后,不由朝麥鐵杖埋怨道,左翼第一軍雖然老兵多,可也補了近萬的新兵,雖說都是些青壯健銳,但新兵終究是新兵,沒經過什么陣仗,這夜里要是炸營的話,放在遼東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一萬新兵能活下來一半就不錯了。

  “沒那么嚴重,不過這個孟金叉這回的確是莽撞了些,回頭打他二十軍棍。”麥鐵杖看著一臉怒氣的錢士雄,笑呵呵地說道,他知道錢士雄的為人,對事不對人,他執掌軍法,不嚴厲不行。

  “二十軍棍便宜他了。”見麥鐵杖開了口,錢士雄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恨恨地自語道,然后跟著麥鐵杖一起去了老驢頭那個隊所在的營盤,現在他也想見識一下那個能打敗孟金叉的少年郎。

  營帳口,郭孝恪看著執著馬槊的孟金叉,不由頭大了起來,軍中禁止私斗,前幾回還能說是孟金叉這個將軍找他切磋武藝,可這次孟金叉半夜找上門來,把事情鬧得這么大,他終歸是脫不了干系,看著遠處營房亮起的火光和噪雜的人馬聲,郭孝恪心里發苦。

  “郭孝恪,老子今天非跟你好好打一回不可,別拿你那拳腳功夫來糊弄老子。”孟金叉是個武夫,見事情被自己搞大了,索性心一橫,這一回說什么也要跟郭孝恪分個高下,到時候就算去錢士雄那里吃軍棍也算值了。

  看到孟金叉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郭孝恪卻是不想和孟金叉動手,這軍中禁止私斗的規矩不是假的,但孟金叉是虎賁郎將,他只是一個小兵,這事情要是鬧到掌管軍法的錢士雄那里,倒霉的還是他。

  “郭孝恪,你小子不動手是吧,老子不信你不怕死。”見郭孝恪站著不動,絲毫沒有回營去取兵器的意思,孟金叉臉色一冷,猛地從雪地上跨步而出,手里的馬槊刺了出去,一股極烈的嘯聲刺破了大風,卷起一陣寒氣朝郭孝恪身上撲去。

  這是真正的馬槊,郭孝恪心中一沉,這種威力巨大的長兵制作工藝復雜:尤其是槍桿,需要選取上好韌木,裁制成細蔑,再把細蔑用油反復浸泡。泡得不再變形了,不再開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這個浸泡過程歷時一年,一年之后再將細蔑取出,蔭涼處風干數月,然后用上等的膠漆膠合為一把粗,丈八長,外層再纏繞麻繩;待麻繩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層裹一層,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桿發出金屬之聲,卻不斷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這樣造出來的馬槊,輕、韌、結實,騎戰可直握借馬匹之力沖鋒,下馬也可揮舞起來近戰格斗,一桿真正的馬槊,最少也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造出來,一直以來只有武將和世家大族的子弟才用得起,而且能使這種馬槊的都是用槍矛的好手。

  孟金叉這一刺,不過是手臂一抬,那寬約一掌,長約一尺,扁如刺刃的碩大槊鋒便抵在了郭孝恪的咽喉上,刺人肌膚的寒氣從暗沉沉的槊鋒上溢出,仿似能把人凍住一般。

  四周的人都是看著從始至終都沒有動過的郭孝恪,以為這個少年怕是給夜叉將嚇傻了,老驢頭更是握住了腰間的刀把子,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烏黑的馬槊,有些駝背的腰弓了起來,如同炸毛的老貓一樣,臉上的神情變得兇狠凌厲,就像是護崽子的狼一樣。

  “孟將軍,比兵刃,我不是你的對手。”仿佛喉嚨上抵著的只是一層紙而已,郭孝恪一臉平靜地朝孟金叉說道,他練過形意,而形意便是以槍化拳,若說他不懂長兵器倒也不盡然,可是遇到馬槊這種長兵器里的霸王,就靠他現在用的普通刀盾卻是沒有辦法破掉。

  “沒打過,怎么知道不是對手。”豪勇的聲音忽然在孟金叉身后響了起來,披著黑色大氅,內罩玄甲的麥鐵杖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大帥。”見麥鐵杖來了,身邊還跟著一臉陰沉的錢士雄,孟金叉收了馬槊,臉上露出了幾分喜意,大帥的話分明就是同意他和郭孝恪那小子打上一場,分個勝負。

  “他拿槊刺你,干嗎不還手?”錢士雄看到一直都靜靜站著的那個叫郭孝恪的少年,上前問道,在他看來能被孟金叉用馬槊抵著喉嚨能夠泰然自若的,要么是已經被嚇傻了,要么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動的大將之才。

  “回將軍,軍中禁止私斗,屬下不敢以身試法。”看到被士兵們畏懼的錢士雄問話,郭孝恪神色如常,只是不卑不亢地答道,而他身旁的老驢頭看到錢士雄臉上沒有皺眉頭,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好一個不敢以身試法,這次是孟將軍滋事挑釁,與你無關。”錢士雄見郭孝恪果然有常人不能之膽,不由笑道,說話時卻是重重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孟金叉,他執掌軍法,鐵面無私,孟金叉在他手上吃的軍棍不算少,兩人的仇怨,這輩子也解不開。

  “錢士雄。”雖然是自己理虧,可若是孟金叉能忍住,他也不是那個能夠摧折敵膽的夜叉將了,不過他剛開口,就被麥鐵杖給喝住了。

  摁下孟金叉這頭犟驢后,麥鐵杖看向了自打第一眼看到就有些喜歡的郭孝恪道,“本帥準你跟孟將軍切磋武藝,你可愿意和孟將軍一較高下。”雖是詢問的口氣,不過麥鐵杖積年宿將,執掌軍旅,說話時自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叫人無法拒絕。

  “大帥有令,屬下自當遵從。”見麥鐵杖也是要自己和孟金叉比試,郭孝恪只有答應,向三人抱拳一禮后,他回營取了刀盾,馬槊雖強,終究也是長兵器,他也不是毫無勝算。

  四周的士兵都退到了一邊,讓出了一個大圈,這時候各營的將官有不少都是到了前軍營來看熱鬧,不過麥鐵杖這個大帥和錢士雄這個掌軍法的‘判官’在,倒也沒人敢喧嘩,只是交頭接耳地私下說話,猜測著孟金叉幾招能夠挑了那個叫郭孝恪的小子。

  錢士雄退到了一邊,站在麥鐵杖身后,他雖然對那個處變不驚的少年郎有好感,可是也不看好他和孟金叉的比試,只是他看到麥鐵杖聽到四周的竊語聲卻是不屑一顧的樣子,才猛地想起這位大帥年輕是是大隋有數的猛將,他的眼光自然不是普通將官能比的,不由定睛看向了取了刀盾出來的少年郎,留意了起來。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8
第七章 似敗非敗

  四周士兵們高舉的松油火把把空地照得亮堂堂的一片,宛如白晝一樣,此時已經過了正月,遼東的大雪雖停了下來,可是夜半時分,伴著大風也會飄些鵝毛雪花。
  郭孝恪一手持盾,一手執刀,朝孟金叉抱拳一禮后,擺開了架勢,眼睛盯著孟金叉手里握著的馬槊,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雖然扎營時,清掉了地上的積雪,可是小半夜的雪花飄下來,也積了厚厚的一層,面對馬槊這種長兵器,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切進它的槍圈,貼身以后才有取勝的機會,若是換了平時,地面平整,郭孝恪有五成的把握,可是如今地上積雪難行,他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他只有等待機會,待孟金叉一擊不中后,把握住那一剎那的時間攻進去。

  “攻守兼備之姿,果然是好武藝。”麥鐵杖看著郭孝恪沉膝墜肩,一手持盾護住上身胸腹要害,一手執刀隱在盾后的架勢,不由感嘆道,他陷陣多年,當然知道這種姿勢最適合刀盾兵,一般只有上陣無數的老兵才懂得這種姿勢,不過卻沒有一個人做得如同這少年郎一般老辣,天衣無縫。

  孟金叉的眼神也變得謹慎起來,手里握著的馬槊緩緩地畫著圈,指向了前方的郭孝恪,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郭孝恪的臉,想要捕捉到他膽怯不安的那一刻。

  圍在郭孝恪身后的士兵和幾個將官看著孟金叉那如同林子里餓了一個冬天的老虎那般兇暴的目光,都是害怕起來,幾個膽子小點的新兵腿都是哆嗦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孟金叉那個夜叉將的諢號是多么貼切,光是給這兇暴的目光掃到,他們就給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更別說提起勇氣與之對視。

  “師父,好厲害。”老驢頭身邊,幾個火里的新兵看著靜靜地站著的郭孝恪背影,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

  錢士雄也驚訝了起來,雖然他站得遠,可是也感覺到了孟金叉身上那股殺氣,那可是殺了無數敵人才能凝聚出來的氣勢,一般的人在這種氣勢的壓迫下早就先出手以求自保了,絕不敢把先手攻擊的機會讓給孟金叉,要知道馬槊的功夫最重四個字,有去無回,雖然馬槊的變化多端,可是真正的馬槊高手都是講求一擊必殺,很少有超過三合以上的交鋒,而孟金叉自從軍以來,殺掉的敵將里,能讓他交鋒三合以上的不過五個人,而這五個人都是有名的戰將。

  麥鐵杖看著兩人的對峙,手不自覺地握上了刀柄,他想起了自己壯年的時候,和前陳朝大將蕭摩訶那一戰,‘這個少年此次征遼不死,日后必是名動天下的猛將。’目光落在始終穩如山岳,不為孟金叉所動的郭孝恪身上,麥鐵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這個天下,以后是這個少年一樣的豪杰們馳騁的舞臺。

  見郭孝恪根本無懼于自己的氣勢,孟金叉的耐心終于用盡,大喝一聲,手中的馬槊刺了出去,“嗡。”,詭異的聲音忽地炸響,刺出的馬槊卷起了風中飄落的雪花,照面間便刺到了郭孝恪的左肩處。

  一直都在等待時機的郭孝恪,腳步終于動了,孟金叉快若閃電的一刺被他躲了開去,整個人就像一條游魚一樣朝前滑了出去,靠近了孟金叉。

  看著閃身欺近的郭孝恪,孟金叉眼神一凜,手腕一回,原本刺出的馬槊一顫,在空中如同靈活的毒蛇扭曲身子吐信轉折,碩大的槊鋒無聲無息地刺向郭孝恪的后背。

  已經進入孟金叉馬槊所能畫出的槍圓內的郭孝恪根本不顧身后高速襲來的馬槊,只是聽風辨位,右手反手揮刀格住了這靠著馬槊槍桿彈勁的可怕一擊。

  刀鋒和朔鋒碰在了一擊,‘叮…滋’尖銳刺耳的聲音里,相交的兩片頑鐵濺出了火星,靠著大拇指和無名指運勁,郭孝恪卸去了刀上傳來的巨大力道,可饒是如此,他握刀的虎口還是開裂了,殷紅的鮮血涌了出來,滴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孟金叉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本以為必勝的一招居然給格開了,猛然間彈直的槊桿上傳來的反震力道讓他胸口一悶,呼吸不由一滯,而就是這電光火石地一瞬,郭孝恪雖然給他一擊向右歪出了三步,可仍是被他抓住機會,進了他馬槊槍圓一半的地方。

  握住槊尾,孟金叉的小臂一抖,在半空中繃直的馬槊,忽然如同波浪一樣抖動著,斜劈了下來,發出了刺耳的嘯聲,下壓的勁風卷得兩邊落下的雪花朝上倒飛了上去。

  四周觀看的士兵們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下要是被抽實了,就算是身穿重甲,也會被打得骨斷筋折,斃命當場。

  聽到耳邊猛然炸響的風聲,郭孝恪只有舉盾格擋,這雪地終究是讓他慢了一拍,如今他已是回天乏力,這一場比試他輸了。

  ‘啪’,隨著一聲悶響,郭孝恪左臂上,蒙著牛皮的生鐵盾在馬槊的抽擊下,四分五裂碎了開來,飛濺在四周的雪地里,而郭文整個人被盾上傳來的巨力給擊的倒飛了出去,在雪地上連翻數滾,才卸掉了余勁,從雪地里站起來,郭孝恪忍著小臂上火辣辣地疼痛,朝孟金叉抱拳道,“孟將軍,我輸了。”

  直到郭孝恪主動出聲認輸,四周觀看的士兵們才回過神來,那些新兵都是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沒想到那么快就分出了勝負,可是那些老兵卻是心里駭然,他們不比那些沒什么經驗的新兵,當然知道剛才夜叉將已經使出了壓箱底的絕招,可居然都傷不了這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而且這少年郎用的不過是最普通的刀盾而已,可以說是雖敗猶榮。

  “呼。”錢士雄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剛才的比試雖短,可是卻驚心動魄,不過是三招間就分出了勝負,可是作為孟金叉的老對頭,他知道這個老對頭除了第一刺留了手之外,后面兩擊可以說是完全使出了全力,如今二十四軍中能完好地接下這兩下的人不會超出十人之數,這個叫郭孝恪的少年郎,算得上是天賦異稟,若是能習得馬槊之術,假以時日必是大隋猛將之首。

  孟金叉有些不是滋味地看著虎口崩裂,流著血的郭孝恪,他原本只是想贏下這個少年郎,可沒想到最后他竟使出了全力,剛才若是有個差池,這個少年郎便會死在他手上,此時見他大方地朝自己認輸,一時間卻是說不出話來。

  “孟將軍,比試已經完了,咱們走吧。”錢士雄見孟金叉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走到了他身邊,接著朝一邊的郭孝恪笑了笑道,“我等會讓人給你送些上好的傷藥過來。”

  孟金叉瞧錢士雄那張笑臉越看越生氣,不過他現在心情不好,便也沒有和他抬杠,只是朝走到郭孝恪身邊的老驢頭道,“去我營里,我那里的傷藥比他的好。”說完,倒是不等錢士雄催促,自己朝著中軍營去了,他吃軍棍也不是第一回了。

  看著孟金叉的背影,錢士雄搖起了頭,他當然知道這武夫在想些什么,無非是怕他把人給搶了,也不想想這郭孝恪年紀不過二十武藝就如此高超,而且行事沉穩,隱隱有大將之風,這左翼第一軍里頭,有大帥在,哪里輪得到他們兩個將郭孝恪留在自己身邊。

  錢士雄走后,觀看的士兵才在軍官們的約束下回營睡覺,不過一個個都是毫無倦色,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剛才那場比試。

  郭孝恪回營帳沒多久,就有士兵送來了木柴和傷藥過來,原本火有些小的火盆不多時便將帳內烘得暖洋洋的一片,郭孝恪褪去衣甲后,兩條手臂猶自不停地顫抖著,能使馬槊的都是身雄力強之輩,孟金叉最后兩擊都是靠著馬槊的韌性發力,比起大槍來,這種武將用的馬槊力道更加強勁,郭孝恪雖然看上去輕松,不過兩條手臂都傷得不輕,尤其用盾牌的左手,怕是傷到了筋骨。

  看到粗腫的左臂,郭孝恪只是皺了皺眉,還好骨頭沒有斷,算不上什么大問題,休養十天半個月就沒有大礙了。郭孝恪的鎮定自若,卻是讓邊上同火的幾個新兵大為佩服,若說白天里還對這個比他們年紀小的師父有些抵觸的話,現在幾個人都是誠心正意地把郭孝恪看成了自己的師父。

  沒過多久,老驢頭從孟金叉的營里回來了,他帶來了上好的傷藥,最后那一擊,只有孟金叉自己清楚馬槊上的力道,他怕郭孝恪傷到骨頭,才讓老驢頭去自己那里取藥。

  “二郎,你這手臂怕是要養上幾天才能動。”看到郭孝恪的左臂,老驢頭擰著眉頭道,他沒想到郭孝恪的手臂傷的那么重,說話間,指使著幾個火里的新兵,給郭孝恪上起藥來。

  中軍大營,帥帳里頭,看著回來后不言不語的大帥,麥鐵杖身邊跟著的老親兵憋了一陣后不由問道,“大帥有心事?”

  “那小子,其實沒有輸啊。”麥鐵杖忽然說出了那么一句話,讓身邊跟著的老親兵不由一愣,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如果不是雪地的話,孟金叉第二擊時,那小子就已經到他跟前了。”麥鐵杖卻沒有管老親兵,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剛才只有他注意到了地上的積雪,為將者,要知天時,曉地利,他也是這幾年書念多了,才心細起來,換了年輕的時候,他怕也是跟其他人一樣會認為剛才的比試是孟金叉贏了。

  “去把錢士雄給我叫來。”麥鐵杖忽地開了口,郭孝恪讓他起了愛才之心,不過一下子把他提拔得太快,恐怕有人會說閑話,還是給他機會讓他立下功勞,再把他提拔上來為好。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2:58
第八章 敵蹤乍現

  后軍輜重營里,木蘭端著盤酒肉,走向了就在伙頭軍營房邊上的軍帳,三天前大帥下了軍令,調了戰兵進輜重營,聽說是出前百里的斥候隊伍發現了高句麗人的蹤影,怕高句麗人會偷襲輜重營,所以特地從前軍,中軍各營抽調了精銳過來。
  木蘭本以為這是個機會,要是高句麗人來偷襲,她殺上一兩個敵人,興許就能進戰兵營,不用再留在伙頭軍,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因為自己聲音輕細,也不像其他人那樣粗手粗腳,最后被派去照顧在和孟金叉將軍比武時受傷的郭孝恪。

  想到郭孝恪那雙好像能看穿人心底里事情的眼睛,木蘭的心情變得惴惴不安起來,挑開帳簾子,木蘭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想放下東西就走,結果卻發現應該靜養的郭孝恪根本就沒有躺在榻上,而是坐在那里正在看書,見她進來,抬起頭朝她笑了笑,便沒有再說話,依然安靜地看起了書。

  “吃些東西再看書吧?”看到郭孝恪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問自己是不是個女子,木蘭松了口氣,朝郭孝恪輕聲問道,她覺得也許這個目光如刀的少年郎并沒有看穿她的身份,這些天只是她自己在疑神疑鬼。

  “謝謝。”看到木蘭熟練的用小刀將煮好的牛羊肉切成薄片方便自己食用,郭孝恪放下從錢士雄那里要來的書卷,然后從邊上搬了張馬扎,朝木蘭謝道,“一起吃吧,這么多我一個吃不了。”他這幾天住進輜重營,因為麥鐵杖的命令,伙頭軍的周隊正每天都會給他準備酒肉,讓木蘭送過來。

  “好。”木蘭本想拒絕,可是看到郭孝恪那雙眼睛,又不自覺地答應了下來,坐下后,木蘭想起伙頭軍里其他士兵個個都羨慕她,說她得了份肥差,有幾個老兵油子還想從她這里貪些酒肉吃,自己要是拒絕的話,反而不太合情理。想到這里,木蘭的神情變得自然起來。

  木蘭看著左臂上了藥,只剩下右臂能動的郭孝恪,心里面有些好奇,這個人吃起東西來也是細嚼慢咽的,好像要把吃進去的東西在嘴里嚼上幾十遍才會咽下去,比她吃得還慢。

  郭孝恪感覺到了木蘭有些奇異的目光,不過他也不以為意,孟金叉來看過他幾次,本想和他一起吃酒喝肉,可是卻受不了他吃東西的慢勁,最后都是半途離開,只有錢士雄這個被孟金叉笑話為裝模作樣的假書生倒是能和他一起坐下來慢慢吃東西,他不開口,他也絕不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看著坐在那里,安安靜靜不說一句話的郭孝恪,木蘭忽然想起了在宋州老家的兄長曾經說過的這句話,好像不管什么時候,郭孝恪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樣子,讓人覺得天塌下來也沒什么大不了。

  半刻之后,郭孝恪吃完了東西,從昨天開始,麥鐵杖就讓大軍扎下了營壘,似乎有就地修整,等待化雪以后再上路的意思,不過郭孝恪自己琢磨著覺得麥鐵杖是因為斥候發現的那支高句麗軍馬,才如此布置的,他以前靠打黑拳為生,平時沒什么興趣愛好,也就是喜歡看書和音樂,看書的話他看得很雜,什么亂七八糟的書都能入眼,像孫子兵法這樣的軍事書籍也看過不少,雖然他記不太清里面那些原句,可是大體意思都記得,好像不管那本書里,都強調后勤是勝利的保障,所以他認為麥鐵杖是想殲滅掉那支目前數量不明的高句麗軍馬,確保輜重營的安全才會繼續上路。

  因為左臂受了傷,郭孝恪雖然給調進了輜重營,但每天也就是靜養,有時晚上麥鐵杖和錢士雄這兩個左翼第一軍的正副手都會來看他,跟他談些有關軍事方面的話題,頗有些考教他的意味,到目前為止,他知道的那些東西讓兩人頗為滿意,說他有大將之才,等以后在戰場上立了功勞就向楊廣舉薦他。

  “木蘭,你識字嗎?”看著收拾好碗筷盞盆的木蘭,郭孝恪將剩下的酒放好后問道,他平時從不喝酒,只是遼東的天氣實在過于寒冷,才每天喝上一些御寒,不過每日給他準備的酒肉里,那些酒他大多都留給了愛喝酒的老驢頭。

  見郭孝恪忽然問自己,木蘭有些惶惑,軍營里頭識字的人不多,就算是那些軍官也沒幾個念過書,她小時候雖然每天跟著父親上山打獵,可兄長每天有空的時候也會教她識字念書,讓她用毛筆蘸著清水在桌上練字,那個時候爹爹就在一旁看著,臉上總是很高興的樣子,而她也很用功地跟哥哥學習,直到父親過世,她一個人挑起家里的生計才沒有繼續跟兄長學下去。

  只是這些事情沒有人知道,就算是軍營里唯一知道她身份的周隊正也不知道,看著目光灼然地盯在自己臉上的郭孝恪,木蘭不自覺地退后了一步,她以為自己被看穿了身份,一時間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木蘭鎮靜了下來,她想要是自己身份被看穿的話,郭孝恪早就揭穿她了,問自己識字應該只是他隨口問的,想到這里木蘭的心落了下來,她拿起了疊好的碗筷盞盆朝郭孝恪道,“我哪里會識字,這軍營里頭大概就大帥和錢將軍的手下里有人會吧?”

  看著目光閃爍的木蘭,郭孝恪有些失望,他以為這個長相秀氣的少年應該念過書,也不會欺騙自己,可沒想到他還是撒了謊。

  被郭孝恪那種失望的目光看著,木蘭忽然覺得心里難受,她低下了頭,不敢去看郭孝恪的眼睛,只是端著疊好的碗筷盞盆飛快地逃走了。

  木蘭走后,郭孝恪拿起那本錢士雄給他的孫子兵法看了起來,里面很多字他都不認得,只能按著以前會的去對照,可他原來看得懂的孫子兵法上的句子他只記得沒幾句,很多句子他要么沒記住,要么就是記錯了對不上,他找木蘭只是想讓木蘭教他那些字怎么念。

  走出營帳,木蘭被放晴后有些刺目的雪地刺得閉上了眼,可是一閉上眼她就仿佛看到了剛才郭孝恪那雙眼睛,里面那種失望讓她有種做錯事的感覺,當木蘭睜開眼時,她想爹和哥哥都說過,做錯了事就要改,自己晚上給郭孝恪送酒肉的時候,一定要跟他認錯。

  大營駐扎下來以后,錢士雄快忙昏了頭,大帥不管瑣事,跟他平級的孟金叉更是只知道上陣沖鋒,剩下的兩個同僚也只能給他打下手,全軍兩萬人馬吃喝拉撒的大小事情到最后都攤到他頭上,雖說有隨軍的文吏幫他,可他仍舊覺得人手不夠用,恨不得把全軍能識文斷字的人都給弄到一起來。

  “大人,我看咱們是不是小題大作了些。”看著給軍營里士兵用的口令,錢士雄的親兵有些不解。

  “高句麗人敢把那支軍馬留下來,就說明他們絕不是泛泛之輩,別忘了這些年,高句麗人沒少往關內擄掠漢民,他們中會說漢話的不少,小心些總是沒錯的。”錢士雄頭也不抬地說道,派出去的斥候到現在都沒弄明白那支高句麗軍馬有多少人,還死了兩個,失蹤了三個,被發現的兩具尸體掩埋在雪堆里,都是一箭穿喉,可見下手的絕不是普通的高句麗軍隊。

  親兵領命而去后,錢士雄從文案前站了起來,斥候被襲的事情,大帥壓了下來,沒讓各營知道,畢竟他們現在是客軍,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占,要是消息散下去的話,老兵們倒還沒什么,那些新兵可就不一定了,畢竟這一回百萬大軍征遼,二十四軍里頭,不少人都覺得這次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仿佛只要大軍開過遼河,高句麗人就會獻城投降,尤其是那些新兵,雖說是從各地征募的青壯男子,可大多數人心里想的也不過是披甲帶刀,往遼東走上那么一圈,就能得勝回家,衣錦還鄉了,根本沒想過會在遼東和高句麗人打仗,所以去歲山東雖然反了王薄,作《無向遼東浪死哥》,可終究沒成氣候,給官軍剿得逃進了山里去。

  “這支人馬,必須找出來干掉。”這是郭孝恪晚上在聽錢士雄說了有關那支高句麗軍馬和斥候被襲的事情以后說的話。

  “哦,怎么講?”見郭孝恪對那支高句麗軍馬頗為重視的樣子,錢士雄故作疑問道,他想想聽聽郭孝恪的看法,他總覺得郭孝恪不止大將之才,而是名將之才。

  “先不說這支人馬對我軍士氣的影響和對糧道的威脅,要是這支人馬潛伏在這里,是打算襲擊天子的話…”郭孝恪想到的是斬首戰,說話的時候卻沒注意到錢士雄的臉色猛地變了,就連一旁的麥鐵杖也是坐不住站了起來。

  麥鐵杖和錢士雄他們匆匆離開了,原先他們以為那支高句麗軍馬只是想以游擊之法,疲憊他們而已,可現在看起來這支隱蔽得很好的高句麗軍馬,怕是圖謀不小,就算郭孝恪說得不對,但他們既然聽到了,就沒辦法不往那里去想,雖然天子六軍十多萬人馬,可行軍的時候隊伍拉得那么長,皇上又喜歡親巡,這要是有個萬一,他們不敢往下想了。

  夜晚,左翼第一軍的騎兵里頭,當年在北疆和突厥人打仗的老兵全給派了出去,四處搜索起那支高句麗軍馬來,事關天子安全,麥鐵杖和錢士雄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3:00
第九章 再戰夜叉將

  看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自己面前的木蘭,郭孝恪啞然失笑,這個少年當真老實,居然會為了昨天的事情跑來跟自己道歉,郭孝恪忽然覺得身上藏了不少秘密的木蘭也許真是個女孩,可是他卻瞧不出破綻來,而且這些天聽著老驢頭閑聊時,發覺像木蘭這樣的名字,男女都能用,自己火里就有個新兵名字叫蘭奴,據說從南北朝那時候就開始有這種取名風氣了。
  “能教我識字嗎?”看著沉默了一會,忽地笑起來朝自己說話的郭孝恪,木蘭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好像有塊石頭落了地,她有些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會識字。”見木蘭答應,郭孝恪說了一句,他想木蘭昨天向自己隱瞞,應該有她不愿意被別人知道的理由。

  “多謝郭兄。”見郭孝恪如此保證,木蘭謝道,周隊正對她說過,她只是來替兄長服軍役,越不惹人注意越好,軍營里頭能識字的人少,她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肯定被錢判官抓去當親隨,到時候要是被錢判官瞧出些端倪來,身份給識破的話,她的腦袋就是‘喀嚓’一刀的下場,連她宋州老家的哥哥也要治罪。

  “你還是叫我二郎吧,郭兄聽著不習慣。”這些日子給老驢頭他們幾個人喊著‘二郎’,郭孝恪也習慣了下來,木蘭一本正經地叫他‘郭兄’,他反倒覺得不舒服。

  木蘭應了一聲后,坐在了郭孝恪邊上,教郭孝恪認起字來,一部孫子兵法,一個下午便教了近千個字,讓木蘭覺得這個郭二郎好像原來就識字一樣,不過木蘭沒有多想,以為郭孝恪是天資聰穎,就好像哥哥一樣,六歲的時候就能把字識全了。

  一連幾天,木蘭都在郭孝恪那里,教他識字,其間麥鐵杖和錢士雄也來過幾次,不過兩人一次比一次臉色差,近千的騎兵撒出去,把方圓百里都給找遍了,也沒見到那支高句麗軍馬的影子。

  六天后,郭孝恪的左臂好了九成,中軍大營里的醫官看過以后,連稱郭孝恪體質過人,旁人一個月才能好,他只用了十天不到便痊愈,他從醫三十年,也只見過沒幾人能有這樣的體質。

  “郭孝恪,你小子傷好了,走,咱們再打上一場。”醫官走后,孟金叉拉起郭孝恪就走,這幾天大軍扎營后,他那二十軍棍的傷早養好了,這些天他被錢士雄盯得緊,手早就癢得厲害,如今見郭孝恪的左臂沒事,哪還管錢士雄。

  “孟將軍,我上次都輸給你了,這再比也是一樣的。”郭孝恪看著興沖沖的孟金叉,開口說道,他可不想和孟金叉做那種無謂的打斗。

  “這回咱們切磋而已。”孟金叉可不管郭孝恪情不情愿,索性咧開嘴笑了起來,把郭孝恪拉出了營帳。

  接過孟金叉扔過來的長矛,郭孝恪看到上面已經去了槍頭,就知道孟金叉是有備而來,拔出腰間的佩刀,郭孝恪一刀砍在自己那根長矛矛桿上,削成了齊眉高的棍子。

  孟金叉提著一根跟他那桿馬槊一樣長的棗木硬桿,見郭孝恪削短了長矛矛桿,不由一愣,他沒想到這個郭二郎居然要用這齊眉高的棍子跟他切磋。

  兩人出了帳后,四周閑著沒事的伙頭軍都是圍了過來,就連被調進輜重營的那些前軍和中軍的各營精銳得了消息后,也是趕了過來瞧熱鬧,上一回‘夜叉將夜戰郭二郎’,在大營里傳得沸沸揚揚,可也就是兩百多號人看了那場比試,其他人不過是從那些看了比試的人那里聽了當時的場面而已,這一回有機會能夠親眼目睹,哪個愿意落后。

  不多時,過來的近千號士兵把伙頭軍的營盤擠了個水泄不通,最后把麥鐵杖和錢士雄都給驚動了,等錢士雄領著人過來的時候,只聽得那些圍觀的士兵不住地叫好。

  “都給我讓開,讓開。”麥鐵杖的親兵們拿著刀鞘,撥開了擠在一起的士兵,看到麥鐵杖這個大帥,四周的士兵們連忙讓開了一條路。

  被圍著的雪地里,郭孝恪和孟金叉兩人帶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孟金叉手里的棗木硬桿走的是大開大闔的路子,手腕翻動間,一根棗木硬桿被他使得猶如大蟒一般。

  麥鐵杖看到這一幕卻是眼睛一亮,郭孝恪使得棍雖短,可是卻剽悍輕捷,而且握棍時硬格硬擋,幾次更是欺近了孟金叉身前三尺之內,不過每次手上都故意一慢,給孟金叉擋回去,顯然是沒有出全力,怕落了孟金叉的面子。

  “大帥,這郭二郎的棍法里面似乎摻雜了槍法。”走到麥鐵杖身邊的錢士雄此時可沒管孟金叉又犯了軍法,只是瞧著棍影翻飛的郭孝恪,有些似是而非地說道。

  “剛柔并濟,虛實莫測,這要是換了馬槊也能使出來,天下怕沒幾個人能擋得住他。”麥鐵杖出身貧寒,年輕時那使得起馬槊這種世家大族出身的武將才負擔得起的長兵,等入了行伍以后,他也是靠著一口大刀成名,不過他幾十年戎馬生涯,見過的能使馬槊的好手名家也有好幾十位,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郭孝恪棍法里那些適合馬槊使用的招式。

  聽得麥鐵杖的評語,錢士雄不由更加高看了郭孝恪幾分,大隋軍中,能治軍的將領不在少數,但是能夠辟易三軍的猛將卻不多,孟金叉也最多沾半個猛字,大家公認的第一猛將當屬已故的衛昭王楊爽。

  楊爽是文皇帝楊堅異母弟,當今皇上楊廣的叔父,二十歲為大軍主帥,率七萬兵出白道,遇沙缽略可汗,身先士卒,一陣擊破突厥中軍本陣,若非沙缽略可汗左右拼死相救,怕是要給楊爽當場斬于馬下,最后負傷逃遁,此后五年屢破突厥,只可惜英年早逝,為時人所嘆息。

  “世之虎將,關張弗若;有衛霍之智勇。”錢士雄想到了兵部尚書,左侯衛大將軍段文振對衛昭王的評語,現在他眼前的這個郭孝恪年不及二十,已有如此勇力,若是能夠識得兵法,日后未嘗不能如衛昭王一樣,被人稱頌。

  四周觀看的士兵不像麥鐵杖和錢士雄那般眼力高超,只是見兩人打得精彩,一個勁地叫好,不過對那些士兵來說,更加偏向郭孝恪這個和他們一樣的小兵。

  終于,孟金叉自己也覺得不對勁,手里的棗木硬桿一收,躍到了一邊道,“郭孝恪你這小子不肯用真本事,跟你打也沒勁。”說完,卻是到了錢士雄面前道,“這回又是二十軍棍?”

  “二十軍棍。”錢士雄點了點頭道,他和孟金叉雖是死對頭,可對他這一點硬氣也是佩服得很,只要犯了軍法,他絕不說二話,該挨多少軍棍就挨多少軍棍,只是從不記打,他要是偷偷摸摸地找郭孝恪比試,沒人知道,他也沒辦法,可這個夜叉將就非得搞出這么大的場面出來。

  “看什么看,都回營去。”見四周有士兵偷笑,孟金叉雙眼一瞪,朝圍觀的士兵們吼道。

  郭孝恪看著突然去領軍棍的孟金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個直脾氣的將軍是個不錯的人,性子粗得可愛,看著跟著錢士雄離開的孟金叉,郭孝恪不由搖了搖頭。

  “這個孟金叉,倒也滑頭了起來。”麥鐵杖卻是在一邊笑著自語道,他如何瞧不透孟金叉的心思,這個夜叉將分明是拉不下臉跟郭孝恪認輸,含糊其辭后索性找錢士雄領軍棍開溜,免得留下尷尬,四周的士兵也以為他們兩人打個平手,不會把他那句話當真。

  “大帥。”看到麥鐵杖朝自己走過來,郭孝恪連忙抱拳行禮道,一旁的老驢頭他們也是連忙跟著行禮。

  “二郎可會使馬槊?”走進營帳,麥鐵杖坐下后朝郭孝恪問道,他想把郭孝恪調到騎軍中去,這樣他立功的機會也多些。

  “回大帥,二郎不曾學過馬槊。”郭孝恪回答道,其實他雖然沒學過馬槊,不過只要給他一桿馬槊,熟悉一段時間,他就能把大槍的招式用到馬槊上,到時候使出來只怕比大隋軍中那些能使馬槊的武將都厲害。

  “沒學過不要緊,我看二郎的棍法頗得馬槊的精要,等會來我營中取桿馬槊便是。”麥鐵杖沉吟了一下道,這戰場上的兵器還是以馬槊為尊,郭孝恪還年輕,而且他使的棍法里,‘刺挑扎’這三法用得也極是老練,再加上二十四軍里頭能使馬槊的好手不少,等到了遼河岸邊,大軍齊集,卻是有時間能找幾個人點撥一下郭孝恪馬槊上的招式。

  “多謝大帥。”郭孝恪起身謝道,自從和孟金叉那晚雪夜比試以后,他便看出麥鐵杖和錢士雄多有栽培提拔他的意思,雖然他不明白兩人為何如此看重于他,可他也不會放棄這個能往上的機會,若是他能當個隊正或是裨將,戰場上保全老驢頭他們的機會也大些。

  雖然麥鐵杖仍舊為那支情形不明的高句麗軍馬頭疼,不過他沒有和郭孝恪說出來,他生怕這個郭二郎又說些什么道道來,只是坐了沒多久便離開了。

  麥鐵杖走后,老驢頭才朝郭孝恪道,“二郎,大帥這是要提拔你了,你可不能像跟孟將軍那樣。”作為麥鐵杖身邊當年的貼身親兵,老驢頭自然了解這個老上司,那馬槊豈是小兵可以使的,不過他怕郭孝恪又跟上回婉拒孟金叉一樣,把大帥給惹惱了。

  “我知道了,六叔。”郭孝恪點了點頭,麥鐵杖是一軍主帥,自己若是駁了他的面子,不但自己倒霉,怕是連老驢頭也要牽連進去,不過他心里也打定主意,不管麥鐵杖要怎么提拔他,他都要把老驢頭和火里的人帶在身邊。
gungear 發表於 2011-3-12 23:01
第十章 蕭摩訶之槊

  中軍帥帳,掌燈時分,看著不卑不亢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郭孝恪,麥鐵杖讓身后隨侍的老親兵取出了那桿他藏了八年的老槊,武將好兵器,他也一樣,這些年自從當了右屯衛大將軍以后,他著實也收藏了幾件難得的兵器,但是唯有這桿老槊被他珍而重之地帶在身邊,從不離身邊左右。
  “這是蕭摩訶當年使的馬槊。”撫著那桿銹跡斑斑的黑色馬槊,麥鐵杖眼里流露出了懷念之色,他的語氣有些唏噓,一點也不像他平時如同獅子一般雄壯的聲音。

  郭孝恪知道蕭摩訶這個人,他是南梁人,十三歲從軍,侯景之亂時,在姑丈蔡路養麾下和后來陳朝的開國皇帝陳霸先對抗,時稱‘單騎出戰,軍中莫有當者。’,后來姑丈兵敗身死,他跟隨了待之親厚的侯安都,死心塌地地為其征戰四方,做了陳朝的大將,后來又隨吳明徹北伐,數次擊破北齊,北周的大軍,常有單騎沖陣或只領數騎斬將奪旗之舉,可以說是那時天下第一的猛將,后來大隋平陳,若不是陳后主荒淫無道,和當時領兵在外的蕭摩訶的妻子私通,使得蕭摩訶擁兵不前,不戰而敗,大隋也無法做到半年平陳如此迅速。

  在衛昭王楊爽之前,蕭摩訶是天下人心中的第一猛將,只是蕭摩訶一生幾乎盡忠于一朝,投靠大隋后終究還是反了,但是英雄遲暮,隨漢王楊諒起兵造反的蕭摩訶已是垂垂老矣,不復當年之勇,最后殞命于沙場之上。

  郭孝恪是從木蘭那里聽說的蕭摩訶故事,當時聽了以后覺得沒有老死在病榻之上的蕭摩訶雖然死在戰陣之中,但卻是他身為一個武將的最好歸宿。

  看著神情有些古怪的麥鐵杖,郭孝恪忽然記得當時平定漢王楊諒之亂的正是麥鐵杖的老上司越王楊素,麥鐵杖說那桿看上去極舊的黑色馬槊是蕭摩訶當年使的馬槊,或許當時兩人曾有交鋒也說不定。

  “這桿馬槊以后是你的了,希望你不要墮了當年它主人的威名。”麥鐵杖將手里的黑色馬槊遞給了郭孝恪,當年和蕭摩訶那一戰,他雖使盡渾身解數,可仍舊奈何不得當時年已七十三的蕭摩訶,若不是蕭摩訶已萌死志,八年前死的那個人會是他。

  看著入手的黑色馬槊,郭孝恪想起了從木蘭那里聽來的那些關于蕭摩訶的故事,他忽然覺得這桿黑色馬槊里面也許寄宿著蕭摩訶的精魂,讓他有種奇異的感覺。

  郭孝恪握直了黑色馬槊,細細地看著那暗沉沉的槊頭鋒刃,這是只有多年飲血的兵器才有的色澤,只是卻顯得有些黯淡無光,‘這桿槊已經整整八年沒有暢飲人血了。’想到麥鐵杖對自己說的話,郭孝恪忽然想到,也許這桿黑色馬槊已經不再是頑鐵,而是通靈的神兵。

  “我請善制馬槊的名家看過,這桿馬槊是用天竺的鑌鐵以百煉鋼之法所造,鑄造的匠人雖不可考,但也是前陳的大家所造,只要重新研磨刃口,依舊是能破重甲的利器。”

  麥鐵杖的聲音響了起來,看著抬起頭來的郭孝恪,他的手撫在了胸膛前的鐵甲上,“當年這里曾被這桿槊刺了一下,差點要了我的命。”

  “大帥。”郭孝恪看著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蒼老的麥鐵杖,聲音有些遲疑,在他的印象里,麥鐵杖應該是一頭獅子,哪怕老了,但獅子依舊是獅子,可現在的麥鐵杖看上去就像一個衰老的平常老人。

  “好好用它。”麥鐵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看向郭孝恪手中的黑色馬槊說道,“你的手臂好了,就去前軍騎兵處聽用吧。”

  “大帥。”見麥鐵杖要把自己調去當騎兵,郭孝恪雖然知道拒絕不得,可是他不愿離開老驢頭他們,依舊是開口道,“可否讓六叔他們隨二郎一起前往騎軍聽用。”

  看著突然開口的郭孝恪,麥鐵杖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幾天派出去的騎兵也少了幾十人,他讓郭孝恪去前軍騎兵處,本來就是要提拔他當個十人長,老驢頭雖然廢了這么些年,膽氣消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敢廝殺的好漢,可是怎么說也是左翼第一軍里頭資歷排得上號的老軍頭,有他輔佐能省不少事。

  “你這個郭二郎。”麥鐵杖一邊笑著,一邊說道,“我答應你,你那個火,就全部調入前軍騎兵,你來當十人長,老驢頭給你當副手。”

  “多謝大帥。”見麥鐵杖答應,郭孝恪臉上露出了幾分喜意,連忙朝麥鐵杖抱拳大聲道,說完便提槊告退離去了。

  “這年頭,重情義的人已經不多了。”看著離去的郭孝恪,麥鐵杖忽地嘆道,他年輕的時候好交游,朋友無數,也不知也因此惹了多少麻煩,他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會像年輕時那樣,對朋友不離不棄,可等他從一個官戶一個盜賊成了將軍,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了,變得謹小慎微,瞻前顧后,不再是當年那個快意恩仇的自己了。

  走在大營里,郭孝恪提著馬槊,心里面卻想著麥鐵杖對自己說的話,他和老驢頭他們調入前軍騎兵是件好事,可是他雖會騎馬,但以前騎得不過是拉車的駑馬罷了,而火里那些從軍不過半年多的新兵里,恐怕沒幾個人上過馬背。

  “就當是下馬步戰的騎兵好了。”回到營帳的時候,郭孝恪自語著,反正高句麗人堅壁清野,不見得有膽子出來野戰,不能騎馬射箭,策馬沖鋒也沒什么要緊。

  “二郎回來了。”看到郭孝恪掀帳而入,老驢頭站了起來,臉上有些緊張,他身后的幾個新兵則是看到郭孝恪手里提著的黑色馬槊,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開了。

  “大帥讓咱們都去前軍騎兵處聽用。”看著圍在身邊的幾個新兵,郭孝恪說道,讓幾個人高興得跳了起來,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平時見到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騎兵不知有多么羨慕。

  “高興個什么勁,你們會騎馬嗎?”看到幾個新兵得意忘形的樣子,老驢頭在一旁給他們潑了盆冷水,被他這話一澆,幾個新兵頓時像斗敗的公雞一樣,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沒聲音了。

  “六叔,從明天開始,你教大伙兒騎馬吧。”郭孝恪在一旁道,他們的時間不多,也只能學多少是多少了,說什么也要學會上馬,下馬。

  “行。”老驢頭一口應了下來,他過去是麥鐵杖身邊的親兵,也是曾經能夠策馬沖陣的人,雖然好些年沒騎過馬,可這騎術也沒忘掉,教郭孝恪他們綽綽有余。

  “二郎,剛剛木蘭來過,見你不在,就回去了。”老驢頭好像想起什么事一樣,朝郭孝恪說道,郭孝恪找木蘭學習識字的事情只有他知道,其他幾個新兵那里,他都給遮掩著瞞了下去。

  老驢頭是人老成了精,這些天常常和木蘭見面,再加上這檔子事,心里早就起了疑心,這軍營里頭能識字的人少,這木蘭要是沒什么問題,光憑他不僅能識字,還能斷文這點,肯定給錢士雄要去當個曹官文吏,不但不必上戰場拼命,也比普通的士卒過得滋潤的多,可他卻偏偏待在這伙頭軍里,還不想讓別人知道,就夠讓人懷疑的。

  “我知道了,六叔。”郭孝恪點了點頭,拿了幾塊磨刀的石頭,轉身出了帳子,這些天他已把字給認全了,可錢士雄那里要來的關于經史子集的一些書,大半他都看不懂,這幾天晚上他都會去伙頭軍給將官專門做飯的地方,聽木蘭讀書給他聽。

  不過片刻,郭孝恪便閃身進了那做飯的地方,里面木蘭已經點了燈,正拿著一卷晉朝杜預注的《春秋左氏傳》在看,見到郭孝恪進來,她連忙放下了書,起身道,“二郎,你來了。”她說話間有些慌張,這些天郭孝恪從錢士雄將軍那里要來的書,大多都給她拿去看了。

  郭孝恪知道木蘭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不由朝木蘭道,“你不看得明白,如何讀給我聽,以后你要是愿意,就在這里看書好了,我等你看完了再回帳。”說完,坐在了木蘭身邊的馬扎上。

  “昨天你說到哪里,好像是到齊頃公說‘余姑翦滅此而朝食’吧,后來怎么樣了?”郭孝恪坐下后,也不給木蘭說話的機會,直接笑問道。

  聽郭孝恪提起書里的內容,木蘭連忙坐了下來,說起了‘滅此朝食’的典故,當聽到齊頃公最后兵敗,郭孝恪不由笑了起來,“這個齊頃公當真有趣,不過他能三進三出敵陣,把為了救自己而被俘的逢丑父給救出來,就算狂妄了些,把仗打輸了,也是個英雄。”

  看著說齊頃公是個英雄的郭孝恪,木蘭不由覺得有些奇怪,她以前見別人聽了‘滅此朝食’的典故,全都笑話齊頃公,只有郭孝恪說把仗打輸了,而且有些狂妄的齊頃公是個英雄,可是她又覺得郭孝恪說得很有道理,齊頃公能夠三進三出敵陣,把為了救自己而被俘的逢丑父給救出來,這樣的人難道不是英雄嗎?

  見木蘭低頭不語,郭孝恪也不打擾她,只是拿著帶來的磨刀石,給當年蕭摩訶所使的黑色馬槊重新磨刃,他看過那原先的槊口鋒刃,是能破甲的文蛤刃,雖然不能吹毛斷發,但卻能夠砍硬物而不卷口,更不會崩刃,最適合戰場不過。

  聽到郭孝恪打磨馬槊的聲音,木蘭方才抬起頭,見郭孝恪正專心地打磨馬槊的鋒刃,便也不說話,只是拿著書安靜地看了起來。

  兩個人就那樣坐在那里,只有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照著兩人,依稀可見低著頭的木蘭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紅暈浮起,眼角眉梢是歡喜的怯意,只是郭孝恪正盯著那打磨開來,有股沁出來的寒氣的馬槊鋒刃,絲毫沒有注意到木蘭此時臉上那種女孩子般的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郭孝恪磨完了馬槊,見木蘭還在看書,便放了馬槊,坐在一邊靜靜地等了起來,直到木蘭察覺,才站起身道,“我回去了。”說完,轉身走出了帳子,只剩下木蘭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忽然覺得空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木蘭不知道,她心里少掉的東西,是不知不覺間被偷走的少女心,但這時的她只是想跟讓她在如履薄冰,孤獨無依的軍營里有種溫暖和安全感覺的郭孝恪每天多見上幾面,晚上給他念書的時候能夠多念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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