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隋 作者:虎贲氏 (連載中)

gungear 2011-3-12 22:50: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4 91148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0
第十一章 初陣

    仲春的遼東,天氣依然沒有轉暖的跡象,地上積的雪也越地厚。被派出去偵查的左翼第一軍的騎兵們縮著脖子,騎在馬上不住地罵娘,把那支狗娘養的高句麗軍馬從祖宗十八代一直罵到了龜孫子。不過罵歸罵,這些大隋府兵里頭的騎兵精銳倒沒有敷衍了事,几天的功夫,就把周圍三百里都給跑了個遍。

    “他娘的,我看大帥這回是謹慎過了頭,那幫***高句麗雜種要是有膽量,也不會縮到遼東城當烏龜,把遼河以南全扔了。”飄著細雪的曠野里,一支折回大營的騎兵隊里,當先騎在馬上的百人長罵罵咧咧地說道,這几天他帶著手下的兄弟吃足了苦頭,這遼東的鬼天氣實在是凍得人吃不消,才几天的功夫,就有十几個人凍傷了手腳,如今他這隊人馬只剩下八十多騎。

    看著牢騷的上司,邊上的賀廷玉在一旁只是靜靜地聽著,目光卻是注意著兩側的林子,這几天輪流出動的數隊人都沒有現那支高句麗軍馬的蹤影,可是也著實有好几十號人沒有歸營,雖說這種風雪不定的天氣本就容易走散掉,近千的人里少了那么些人也算不得奇怪,可賀廷玉心里卻總覺得好像那里不對勁一樣。

    賀廷玉是武威人,祖上是北魏六鎮武川鎮的下級軍官,后來六鎮起義失敗后,才遷居武威,也算得上是將門之后,不過几十年下來,家道早已中落,從小時候起,賀廷玉便跟著父親當了鏢客,給來往于西域和長安之間的胡漢商旅護衛,別的孩子玩泥巴的時候,他已經在騎馬射箭,跟大漠里頭的馬賊對刀子了。

    大業五年,大隋征吐谷渾,十六歲的賀廷玉因為勇力聞名鄉里,而且熟悉西域地形,被征入軍中,成了一名斥候,因為級功而調入右屯衛,三年下來,做到了從九品的稗將。

    賀廷玉忽然眼皮一跳,腦子想也不想地就橫扑出去,把邊上的上司從馬上給扑到了雪地里,兩人剛墮馬,連綿不絕的尖銳破空聲從兩道的林子里呼嘯著響了起來,無數帶著三棱箭頭的白色翎羽沿著月牙般的彎弧出現在了天空,密密麻麻的就像鋪天蓋地的蝗虫一般,朝他們這隊人當頭罩了下來。

    一時間,毫無防備的數十人就給這陣箭雨給射下了馬,安靜的雪原里到處都是人馬的悲鳴聲,從雪地爬出來,看著后面中箭哀嚎的兄弟,那百人長眼都紅了,可是那從林子兩道旁射出的箭雨就好象滂沱大雨一樣,絲毫見不到頭。

    “都躲馬后面,再聚過來。”賀廷玉喊了起來,從小在大漠闖蕩的他不知道多少次差點死在馬賊手里,數次死里逃生讓他對危險異常的敏銳,這一回若不是他扑下了上司,他們這支隊伍,怕是處境要更糟糕。

    聽到賀廷玉的吼聲,那些沒有中箭的士兵都是取了馬鞍旁的圓盾,一邊頂在頭上,一邊聚在一起,矮腰在馬匹邊上拖著受傷不太重的兄弟,朝賀廷玉身邊聚攏了過去。

    “他娘的,居然是三棱箭。”見賀廷玉出聲聚兵,那百人長卻是拔出了插在雪地里的箭矢,當看到是三道棱口的錐形箭,不由變了臉色,這種箭頭配合著強弩,專門用來破甲,大隋軍中數量也不多,這一回也就御營的三萬弩手里,配得是這種箭頭。

    尖銳的鳴鏑聲響了起來,聚到百人長和賀廷玉身邊的士兵里,有人射出了鳴鏑,他們現在距離大營不遠,在大營外圍警戒的斥候聽到以后,很快就能帶援兵過來。

    這時,箭雨停了下來,百人長舉著盾,從被射得像是刺猬一樣的馬尸旁,小心地探出了頭,看著道旁那陰森森的林子,臉色猙獰,就剛才那陣箭雨,就折了三十多個兄弟,全隊的戰馬連死帶跑少了大半,他這隊人算是殘了。

    “大人,小心。”賀廷玉耳朵一動,卻是聽到了風里忽然炸響的箭嘯聲,連忙去拉起身的上司,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一根長箭穿喉而過,釘入了百人長的脖子,箭尾的白羽猶自嗡嗡地顫著。

    右側的林子口,一個高大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朱漆大弓,手一揮,身后穿著黑衣的士兵沖出了林子,扑向那隊傷亡近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的隋軍騎兵。

    遠處,騎在馬上的郭孝恪看向了西北,他剛才好像聽到了鳴鏑的示警聲,不過他身邊几個正在跟老驢頭學騎馬的新兵的說話聲讓他沒有聽得清楚。

    “二郎,怎么了?”老驢頭注意到了郭孝恪的異樣,喝住了身邊那些新兵,策馬到了郭孝恪身邊問道。

    “我剛才好像聽到了鳴鏑聲。”郭孝恪看著西北的方向,皺眉道,鳴鏑是用來示警或求援的,他不覺得高句麗人有膽子來攻打有兩萬人的大營,那么只有可能是出去偵查的騎兵隊遇到了那支高句麗軍馬,而且陷入了困境。

    “二郎,你真聽到了。”老驢頭看著臉上有些遲疑的郭孝恪,多問了一句,他們才剛進騎兵,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給人笑話事小,要是耽誤了郭孝恪的前程就不好了。

    “不會錯,是鳴鏑的聲音。”郭孝恪話音剛落,風中傳來了若有若無的厮殺聲,這一回老驢頭也聽了個清楚,一下子變了臉色。

    “六叔,你帶他們回大營報訊,我過去看看。”看著那几個只是剛剛學會怎么上馬的新兵,郭孝恪轉頭朝老驢頭說道,接著手里的馬槊朝馬臀一拍,已是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二郎。”看著說走就走的郭孝恪,老驢頭朝他的背影喊了起來,可只是一會兒功夫,郭孝恪便成了一點黑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回頭吩咐几個新兵回大營報訊以后,老驢頭也是撥轉馬頭,心一橫,朝郭孝恪跑出去的方向追了上去,他不放心郭孝恪一個人,他這老胳膊老腿還沒到不能厮殺的地步。

    雪地里,滿身血污的賀廷玉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兄弟,雙眼通紅地揮刀殺向了那個在遠處站著的高大男人。

    “去殺了他。”一直觀戰的高大男子忽然開口了,他說的是漢話,音調很准,話音剛落,身側一個眼窩深陷,鼻梁挺出的突厥人拔出了自己的彎刀,朝攔賀廷玉的几個黑衣士兵說了几句突厥話后,那几個明顯也是突厥人的黑衣士兵退開了。

    看著朝自己走來高瘦突厥人,賀廷玉握緊了手里的刀,這些伏擊他們的人雜得很,有高句麗人,有漢人,有奚人,有契丹人,連倭人也有。

    “漢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殺無名之輩。”那高瘦的突厥人按著自己的彎刀,看著身上甲葉開裂,傷口處血肉翻卷的賀廷玉,倨傲地說道。

    賀廷玉并不答話,大漠里頭這種一副卵子朝天操性的狗東西他見的多了,跟他們廢話純屬浪費口舌,見那突厥人按刀,手里的刀鋒朝前一記突刺,整個人扑了上去。

    “哼。”看到眼前的漢將不聲不響揮刀而上,突厥人冷哼一聲,手里的彎刀划出了一道弧線,磕在了賀廷玉刺出的刀鋒上的豁口上。

    一股大力從刀身涌來,震得賀廷玉握刀的虎口麻,雖然他已厮殺了一陣,身上更是受了傷,但是這突厥人出刀的力量仍是讓他心里一緊。

    突厥人不急著殺死眼前的漢將,他要好好地玩玩,冷笑著閃身而過,彎刀重重地劈在了賀廷玉的背心的鐵札甲上,雖然沒有砍破甲葉,可是那一刀上的力道極重,賀廷玉在雪地朝前踉蹌了几步,一口逆血噴了出來,轉身看著那一臉好似老貓戲鼠的戲謔表情的突厥人,賀廷玉咬著牙齒,低吼一聲,再次揮刀而上,若不是他受了傷,力氣耗去大半,這個突厥人又怎能如此猖狂。

    雪原里,剩下的隋兵已不足二十,他們每個人都是浴血奮戰,同時和四五個黑衣人交戰,沒有一個人投降,這個時候便是傻子也瞧得出,這些黑衣人是要把他們趕盡殺絕,剩下的隋兵一個個都是拼了性命,如同被逼到了絕境的野獸一樣,每一下都是同歸于盡的路數,看得那觀戰的高大男人不住地皺眉。

    高大男人舉起了手里的朱漆大弓,這里離隋軍大營太近了,隨時都會有隋軍的援兵過來,這一戰他已經全勝,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

    “撤兵。”高大男人冷冷地吐出了這兩個字,便讓這剩下的二十個隋軍士兵活著回去好了,也讓那些隋軍大營的士兵知道高句麗不是可以任意輕侮的。

    聽到身后傳來撤兵的骨笛尖銳的嘯身,一直和賀廷玉交手的突厥人低聲罵了一句,雙眼中銳光一閃,手里的彎刀一蕩一撩,刀鋒斜走往賀廷玉的臉上罩去。

    遠處策馬狂奔而來的郭孝恪正看到這一幕,眼神一沉,在馬上側身扭腰,右手抓著的馬槊借著馬匹沖鋒之力被他擲了出去,黑色的馬槊如同橫貫長空的雷霆帶著呼嘯刺耳的低鳴聲,剎那間到了那突厥人面前。

    正要一刀取下眼前漢將級的突厥人聽到那猛然炸響的破風聲,剛抬起頭,胸前就是一涼,接著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干了一樣,低頭看著胸前沒胸而入的黑色馬槊,他跪在了地上,口里低喃著自語,想要拔出馬槊,可這時他眼前閃過了一抹刀光,賀廷玉砍下了他的人頭。

    突厥人是高句麗死士營有數的好手,平時殺人無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如此窩囊地死掉,那顆人頭落地時,眼睛猶自瞪得大大的,看著前方,一臉的不甘。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0
第十二章 賀廷玉

    賀廷玉一刀梟了那突厥人的級,才看到那杆穿胸而過的黑色馬槊,以為是大營里那位虎牙郎將帶著援兵到了,連忙回頭看去,卻只看到一人一騎沖了過來,接著馬上那人卻是從狂奔而來的馬上摔了下來,在雪地里翻滾了几下才站起身,樣子有些狼狽。

    站起身來的郭孝恪一手持盾,一手執刀,朝前一撞將一名趁機扑上來的黑衣人給撞翻在了雪地里,接著便是一刀刺入那黑衣人的胸膛。刀拔出來時,那噴出來的鮮血濺在了馬靴上,看都不看一眼,郭孝恪一腳踢開抱住自己腳踝的黑衣人,看向了渾身是傷的賀廷玉道,“援軍一會兒就到。”

    和自己相仿的年紀,賀廷玉看清來人的臉龐時,心里愣了愣,不過隨即想起了這几日大營里聲名鵲起的那個郭二郎,接著想也不想地就問道,“來人可是郭二郎?”

    “是。”郭孝恪的回答短促而有力,一雙漆黑的瞳子盯著前方那個正指揮著戰場上的黑衣人退走的高大男人,緊握刀柄的手心里沁著細汗,雖然他說援軍一會兒就到,可最少也要半刻鐘的時間,要是這個高大男人不計傷亡讓黑衣人進攻的話,這剩下的人里沒几個能活下來。

    高大男人狠狠地看了一眼郭孝恪,他怎么也沒想到會突然斜次里殺出這么一個漢將,害得他平白折損了一個大將,看著那被梟的突厥人尸體,高大男人沒有猶豫,隨著最后退回來的黑衣人撤進了林子,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直到最后一個黑衣人消失在視線中,郭孝恪才放松了下來,收了刀盾,走向一直強撐著的賀廷玉道,“先上馬,回大營。”這時還剩下的士兵在郭孝恪的提醒下,收攏著四周殘存的戰馬,顧不得收斂地上的同袍尸體,都是艱難地爬上了馬背,朝大營而去。

    只走出了沒多少路,郭孝恪便遇到了追上來的老驢頭,看著這一支殘兵敗將,老驢頭不由張大了嘴,連忙策馬到了郭孝恪身邊,“二郎,到底怎么回事?”

    “有一群黑衣人伏擊了他們,應該就是那支高句麗軍馬。”郭孝恪答道,那隊黑衣人行動迅,那高大男人下命令也極為果決,絕不會是什么無名之輩,可惜他對高句麗所知甚少,猜不出那人的來頭。

    “我叫賀廷玉,…”雖然受傷頗重,不過賀廷玉還是打起精神朝郭孝恪道,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郭孝恪的救命恩情被他放在了心里。

    “我叫郭孝恪,你受的傷太重,還是不要說話的好。”見賀廷玉說話時牽動了傷口,郭孝恪知道賀廷玉是想謝他,開口說道,讓賀廷玉不要再迸了傷口。

    只是片會兒,前方便揚起了大股的雪塵,不用看也知道是大營的援兵到了,只見領頭的赫然是孟金叉這個虎賁郎將,二十四軍每軍各有虎賁郎將四人,虎牙郎將六人,輔佐主帥處理軍務,不過孟金叉是個只知道上陣打仗的粗人,平時該他處理的軍全務都扔給了錢士雄這個對頭,最多便是閑著沒事在各營晃悠,教士卒們習練武藝。

    被老驢頭派回去報訊的几個新兵一回大營正遇上了孟金叉,于是孟金叉直接點了前營的本部親兵和軍馬,殺氣騰騰地沖了出來,這些天他連著吃了兩頓軍棍,那可惡的郭孝恪自打第二回跟他比較了長兵以后,便再也不肯跟他動手,心里早就憋了一股火氣,聽到有鳴鏑示警,以為是那支高句麗軍馬終于出現,恨不得立刻飛過去厮殺一場。

    看到迎面而來的二十多騎人馬里賀廷玉他們淒慘的模樣,孟金叉愣了愣,隨即大怒起來,看著當先的郭孝恪劈頭就問,“郭二郎,那些高句麗狗呢?”

    “撤了。”看著一臉火氣的孟金叉,郭孝恪還是像平時一樣,冷靜地回答道,見過太多的生死,郭孝恪雖然還沒到鐵石心腸的地步,可也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情緒。

    “往哪撤了?”看到郭孝恪還是那副始終波瀾不驚的樣子,孟金叉大聲問道,就差把唾沫星子噴到郭孝恪的臉上。

    “往東北方向去了。”朝著那些黑衣人退走的方向,郭孝恪沒有猶豫,為孟金叉指明了道路。

    “走。”一拎馬缰,孟金叉看也不看郭孝恪一眼,直接帶著人馬往前去了,想要追上那支高句麗軍馬。

    “繼續走,帶受傷的兄弟們回營。”看著留下的几個同隊新兵,郭孝恪知道他們也想跟孟金叉去追那支高句麗軍馬,可那些黑衣人退進的是這遼東的野林子,不熟悉地形,去了也是白走一趟。

    雖然有些舍不得這個上陣的機會,但是几個新兵還是照著郭孝恪的命令,帶著賀廷玉他們那隊里几個受了重傷的人朝大營回去了,郭孝恪跟他們把話已經說明白了,這些受傷的人要是不能及時治傷的話,恐怕會落下隱疾,變成殘廢。

    賀廷玉聽著郭孝恪的話,對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了些的年輕人打從心底里敬重佩服,他沒把他們這些受了傷的人當成可以隨意拋棄的人,當年他在青海高原和吐谷渾人打仗的時候,曾經親眼看到不少受了傷的同伴被拋棄在戰場上,不知道多少本可以活下來的人成了青海頭的盈野白骨。

    片刻之后,回到大營的郭孝恪把人送進輜重營后,用最快的度把隨軍的醫官給帶到了賀廷玉他們在的營帳。被帶來的醫官們立刻給賀廷玉剝起了身上的衣甲,可是他身上受創的好几處地方都已經和鐵札甲里貼著的牛皮沾在了一起,几個醫官都不敢太用力。

    見几個醫官在那里束手無策,郭孝恪眉頭一皺,走到了賀廷玉身邊,朝几個醫官道,“我來。”說完,看向賀廷玉,“我也沒几分把握,你忍著點。”

    看著就那么站在自己面前,好像總是那么一臉冷靜地叫人心里踏實的郭孝恪,賀廷玉心里沒來由地覺得便是把性命交給這個同樣大的年輕人也沒什么不打緊的,迎著那沉靜的目光,賀廷玉重重地點了點頭,“動手吧。”

    “好。”郭孝恪笑了笑,只是那一剎那間,周圍的几個醫官只覺得眼前一花,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年輕的十人長手里多了把寒光閃閃的匕,飛快地一刀削掉了那層黏著血肉的帶皮鐵札甲,下刀准得嚇人。

    ‘啪’‘啪’‘啪’‘啪’‘啪’一會兒功夫,五塊血淋淋的帶皮鐵札甲掉在了地上,那聲音叫四周的人心里都是一跳一跳的,等郭孝恪停下刀時才敢去看躺在那里的賀廷玉,只見這個受傷的青年稗將眼都沒眨一下,好像那連著一層血肉削下來的帶皮鐵札甲不是他身上掉下來的。

    “該你們了。”郭孝恪退后了一步,朝几個看傻了的醫官道,聽到他的聲音,几個醫官才回過神來,連忙給賀廷玉治起傷來。

    郭孝恪坐在了一邊,擦掉了匕上沾著的血,看著不吭一聲,由著那些醫官們上藥的賀廷玉,心里不禁佩服這個硬氣的青年,這几日他已經想得明白,自己要在這大隋出人頭地,還得靠著這次征遼之役,不管這世道是要亂還是太平,手里有兵才踏實。

    醫官們上完藥,見賀廷玉躺下后,郭孝恪走到了他身邊道,“好好將養,我晚上再來看你。”說完,卻是轉身離開,出了帳子。瞧著郭孝恪離開的背影,那些醫官們方才竊竊私語起來,都是稱贊這個郭二郎那快如閃電的五刀和賀廷玉那面不改色的膽量。

    大營數里外,看著面前黑漆漆的一大片林子,從馬上跳下來的孟金叉氣得大叫起來,“可惡的郭小子,你敢消遣老子。”孟金叉再粗人一個,也知道逢林莫入,更何況遼東這鬼地方,他要是進了這片林子,別說找不找得到那支高句麗軍馬,一個不好,進得深了,到時候找不到回來的路,那樂子就大了。

    了一通脾氣后,孟金叉只有惡狠狠地重新上了馬,朝身后的部下大聲道,“看個鳥,都給老子回去。”

    “大人,那郭小子明知道這么大一片林子,卻不告訴我們,讓我們白跑這一趟,回去了非得好好教訓他一趟。”孟金叉邊上,一個親兵瞧孟金叉臉色不快,不由湊上去道。

    “教訓你個頭,老子打不過他。”看著湊上來的親兵,孟金叉罵道,就差一巴掌甩上去了,他是粗人,可不是笨蛋,他也知道郭孝恪那可惡的小子是明白勸不住他,才干脆給他指明了道路方向,讓他白跑這一趟好死心,雖然心里清楚這事不能全怪郭孝恪,可他就是忍不住火大。

    “大人,那郭小子步戰厲害,難道馬戰也那么厲害不成,我剛才瞧他騎馬的樣子,可不是個新手。”那親兵見孟金叉仍舊在生氣,連忙說道,這馬戰可不比步戰,沒有一手好騎朮,你本事再好,在馬背上也用不出几分來,再厲害有個屁用。

    “你小子說的有道理,老子回去就找郭小子。”聽著親兵的話,孟金叉拍著自己胯下那匹棗紅大馬的馬脖子,大笑了起來,“郭二郎,老子總算能堂堂正正贏你一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中,孟金叉一夾馬腹,朝著大營狂奔而去,他是個純粹的武夫,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他雖然豁達豪爽,可是遇到武藝上好像壓著自己一頭,可是偏又不肯跟自己痛痛快快打上一場的郭孝恪,心里自然不會怎么痛快,想要找郭孝恪的晦氣。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0
第十三章 百人長

    中軍帥帳里頭,聽著郭孝恪和回來的人馬里受傷不怎么重的几個士兵的回稟,麥鐵杖陰沉著臉,負手踱著步子,一個騎兵百人隊,最后回來的只有二十七人,那支高句麗軍馬是在向他挑釁,也是在向大隋挑釁,想到這里,麥鐵杖臉上的神情變得猙獰起來,看得帳下站著的几個士兵都是心驚肉跳起來,只有郭孝恪仍舊是神色如常。

    這些年麥鐵杖聽了別人的勸,平時閑著沒事,看書修身養性,可獅子終究是獅子,就算將爪牙收斂起來,但一旦讓獅子起怒來,那收斂起來的爪牙依舊鋒利得可怕。

    麥鐵杖終于停了下來,他看向了帳下几人,看到一臉平靜的郭孝恪,眼睛瞇了起來,大隋軍中,勇將,智將也不算少,不過能夠智勇兼備的不多,這個郭二郎單騎去救人,可見其勇,詐稱援軍在后,不貿然追擊,可見其智,左翼第一軍里頭,除了錢士雄這個老將,沒人及得上這個小子。

    “這回你救了二團三隊,他們的隊正又死了,我便讓你當隊正,不過這不足的人數你自己去大營里挑人補上。”麥鐵杖想到回來的那隊騎兵只剩下二十七人,算是廢了,不如交給郭孝恪,看看這小子有沒有帶兵的本事,而且只給他一些殘兵,其他人也沒什么話好說。

    “多謝大帥提拔。”郭孝恪連忙行禮謝道,麥鐵杖對他的關照可謂親厚,几乎是把他當成嫡系在培養。

    “好好干,等你立下功勞,我保你當將軍。”看到郭孝恪在被自己任命為百人長后,眼中隱隱的激動,麥鐵杖不由笑了起來,年輕人再老成,可終究是向往建功立業的。

    “好了,下去吧,隊副十人長什么的,到時候把名冊報上來就是。”麥鐵杖揮了揮手道,那支高句麗軍馬既然敢主動招惹他,他要是沒什么反擊,怕是要給人瞧扁了。

    郭孝恪帶著几個士兵退出了帥帳,離開中軍的時候,几個去傳令聚將的麥鐵杖身邊的老親兵都是笑哈哈地跟郭孝恪打起了招呼,他們是麥鐵杖的心腹,自然也把郭孝恪看成了自己人,一個個跟他拍著胸脯喊起了老弟,都道要有什么事盡管來找他們,而郭孝恪也自是一一答應,讓那几個老親兵自覺甚有面子。

    孟金叉剛回大營,正要去找郭孝恪的晦氣,卻被來傳令的老親兵給叫去了中軍帥帳,不過片刻后,軍中的虎賁郎將,虎牙郎將,長史,司倉,騎,兵,鎧等各曹的錄事參軍,軍司馬等都到齊了,把帥帳給擠了個滿滿當當。

    大營派出去的騎兵隊受襲的消息雖然只是在郭孝恪回來時,在輜重營傳了開來,可是帥帳里的軍官卻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他們本來就猜測著大帥估摸著要火了,眼下瞧瞧這帥帳里頭各部同僚都到齊了,當下都是心里一緊。

    環視著帳下的部下,麥鐵杖緩緩開了口,“你們都跟著本帥南征北戰了這么些年,几時給人欺到頭上來過,這一回那些高句麗狗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們說,怎么辦?”

    “殺光那些高句麗狗。”被撩撥起來的軍官里頭有人喊了起來,接著各種叫罵聲都響了起來,尤以孟金叉的聲音最響亮也最粗鄙,“老子不把那些狗娘養的卵子…。”只聽得站在麥鐵杖身邊的錢士雄不住地皺眉頭,可是他也知道孟金叉他們這些人就吃大帥這一套。

    看著一群眼紅脖子粗的部下,麥鐵杖很滿意,左翼第一軍從上到下沒几個世家出身,大多都是些粗鄙的武夫,他自己也是武夫出身,自然知道跟他們好言好語的說話不管用。

    見大帥三言兩語就把軍心提起來了,錢士雄也是暗自佩服,這一回大軍征遼,大家都沒太當回事,總以為高句麗會不戰而降,是以上下輕慢,再加上遼東的天氣寒冷,從士兵到將領都沒做好打硬仗的准備。

    “回去都給本帥狠狠操練那些新兵,別讓他們太憊懶了,到時候給高句麗狗摸了卵子也不知道。”麥鐵杖笑罵道,他這回不過是要借著斥候被襲一事,敲打一下眾人。

    一個個將領魚貫離開了帥帳,個個都是卯足了勁,要回去狠狠地操練那些新兵,大帥說得對,不能讓他們太憊懶了,到時候給高句麗狗摸了卵子事小,要是人頭給割了去,那他娘的就是把臉給丟干淨了。

    “士雄,咱們原地駐扎了多少時日?”待一干部下離去,麥鐵杖看向了錢士雄,左翼第一軍里四個虎賁郎將,就錢士雄可堪大用,其他三個,孟金叉就不說了,另外兩個也略通文墨,行兵布陣還湊合,要他們出謀划策就強人所難了,雖然他留下了兩人,可也就是讓他們在邊上聽個意思。

    “已經十日了。”錢士雄答道,這几日雖然折了些人,可也把四周給探明了,大營如今距離遼河不到兩百里,算起來也就是三五日的行程,便是在多停留几天也不打緊。

    “辛世雄來了消息,皇上已到懷遠,各軍凍傷者甚眾,怕是要在那里停上一陣子。”麥鐵杖在二十四軍中,論對頭就一個宇文述,不過稱得上知交的也就辛世雄一人,辛世雄和他一樣都是在死人堆里打滾,全靠拼命才有今日的地位,二十四軍的主將里頭,也只有他們兩人始終都是每戰親冒失石,被視為異類。

    “積草屯糧于懷遠,不失為上策。”錢士雄點了點頭,顯是對大軍停于懷遠頗為支持,一百一十三萬征遼大軍里頭,民伕占了四十多萬,這些剛放下鋤頭的老百姓比不得府兵,遼東天氣惡劣,連續行軍就是府兵也不一定吃得消,更不用提這些民伕了。

    “如今大軍駐扎于懷遠,短期內怕是不會動彈,那支高句麗軍馬不能再拖下去了。”麥鐵杖目露精光,如今聖駕也在懷遠,要是這支高句麗軍馬了瘋,像郭孝恪說的那樣跑去刺王殺駕,到時候他這個全軍的先鋒大將難逃干系。

    “大帥,我軍是客軍,并不熟悉遼東的地形,而且也不耐這里的氣候,想要找到那支高句麗軍馬,怕是極為不易,恐怕只有設計引他們主動現身。”錢士雄沉吟了片刻后道。

    “我打算用輜重營為餌,引那支高句麗軍馬上鉤,你覺得如何?”麥鐵杖見錢士雄所想和自己一樣,于是說出了他的計划,這些天騎兵隊輪番出動,不但沒找到那支高句麗軍馬,反倒差點給他們吃掉一支騎兵隊,可見那支高句麗軍馬就在大營附近,要引他們現身,就得有足夠讓他們心動的香餌。

    聽著麥鐵杖的計划,錢士雄不由皺起了眉頭,把全軍的騎步主力都派出去,造成大營空虛的假象,這萬一要是那支高句麗軍馬不上當,可就是他們自己瞎折騰,而且就算那支高句麗軍馬上當了,但只要最后不能全殲他們,都是得不償失。

    看錢士雄皺眉,麥鐵杖就知道這個錢判官過于謹慎的老毛病又犯了,雖說謹慎是件好事情,可為將者有時候需要的就是膽魄,魄力不足就是錢士雄最大的缺點。

    “這事就這樣定了。”麥鐵杖沒有給錢士雄勸諫的機會,直接下了命令,而錢士雄只能苦笑應聲,然后回去布置各營的具體任務。

    傷兵營中,看著來看自己的郭孝恪,賀廷玉不顧身上的傷,就要起身,卻被郭孝恪給按在了病榻上,“你傷還沒好,不要亂動為好。”郭孝恪坐在了榻邊,跟來的老驢頭也坐了下來。

    “大帥提拔我當了百人長,不知道賀兄愿不愿意當我的副手。”郭孝恪來之前已經打聽過,賀廷玉是原來這隊騎兵里的兩個稗將之一,騎朮高,精于馬戰,要不是自吐谷渾一役后再沒有上陣立功的機會,當個越騎校尉怕是沒有問題。

    “賀兄要是愿意的話,點個頭就好。”看到賀廷玉要開口,郭孝恪連忙道,怕他說話聲牽動傷口。

    賀廷玉重重地點了點頭,本來他們這一隊人主將身死,又差點全軍覆沒,他這個活下來的稗將也難辭其咎,免不了要降職處罰,可現在郭孝恪任命他為副百人長,他反而往上升了一級,更何況他這條命可以說是郭孝恪救得,他本就有報恩的意思,便是讓他去郭孝恪手下當個小卒他也愿意。

    郭孝恪小坐了一會兒,給賀廷玉說了些大營里生的事情,便和老驢頭離開了,等他離去后,和賀廷玉一起的傷兵們方才說起話來,這個新上司年紀不大,可是身上自有一股冷竣的氣勢,剛才他們愣是沒人敢插話,不過郭孝恪帶給他們的酒肉倒是讓他們對這個新上司還算有些好感。

    看著議論郭孝恪的几個人,躺在榻上的賀廷玉卻是有些擔憂,敗兵在軍中不受待見,這些人又都是老兵油子,要是郭孝恪不能收服他們,難免為其他人所輕視,聽著那些閑言碎語,賀廷玉心里有了決斷,目光投向那几個老兵油子,冷冷地朝他們瞪了一眼后,閉上了眼睛。

    几個老兵油子看著翻身睡去的賀廷玉,都是收了聲,這個賀伯陽如今是他們這隊人的副百人長,而且對他們知根知底,那個新上司看上去又不像是易于之輩,要是兩人勾搭上,他們的日子可不會好過,想到這里,几個人都是變了臉色,躺下去以后輾轉難眠起來。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1
第十四章 木蘭

    昏黃的燈光里,郭孝恪看著低頭看書的木蘭,猶豫了片刻之后,放下手里的磨刀石,朝她道,“木蘭,你會騎馬么?”雖說待在伙頭軍窩囊,但總好過上戰場拼命,可郭孝恪想到木蘭平時在伙頭軍干的那些活,覺得還不如上戰場拼命。

    木蘭抬起了頭,這几日她已經習慣了給郭孝恪念完書后,拿著本書一個人呆,雖然木蘭想靜下心來,可卻總是靜不下來,這時聽到郭孝恪忽然問自己會不會騎馬,木蘭愣了愣,才回過神道,“會一點。”木蘭小時候家里有匹老馬,每回打獵,父親都會把她抱在馬上,后來大一些,便能自己采鐙上馬,‘自己應該算是會騎馬吧?’,木蘭心里想道。

    “大帥讓我當了百人長,你要是愿意的話,可以到我這里來。”郭孝恪看著木蘭道,麥鐵杖讓他當百人長,自己挑人,對他來說是個機會,起碼他能挑些自己滿意的人,木蘭雖然個頭不大,可是力氣悠長,行動也很敏捷,更有一手不俗的箭朮,而且還是獵戶出身,怎么看都是當斥候的好手。

    聽到郭孝恪說的話,木蘭歡喜了起來,連忙答應了下來,從宋州老家到了涿郡以后,她一直都在輜重營里起早摸黑地干活,她代替兄長從軍,可不是來當個沒出息的伙頭軍的,從小木蘭是聽著父親在邊關打仗的故事長大的,雖然是個女孩子,但木蘭總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夠騎上白馬,在萬軍之中取敵將級,做一個英雄。

    看到木蘭歡喜,郭孝恪也笑了起來,然后他提起了自己的馬槊,朝木蘭道,“我去找你們隊正,你回去先收拾下東西。”說完,轉身出了帳子,去尋伙頭軍的隊正周老黑去了。

    走進周老黑的營房,一股混合著汗臭和酒味的濃烈味道沖進了郭孝恪的鼻子里,而不遠處,燒得極旺的火盆邊上,周老黑正光著膀子,一邊摳著腳丫,一邊和几個火長正在賭錢,几個人如同好斗的公雞一樣,臉漲得通紅,大眼瞪小眼地盯著那滴溜溜地旋轉的骰子,不住地吼著‘大,小’,連有人進來都不知道。

    郭孝恪卷起了帳帘子,也不放下,只是讓外面的冷風灌進來,把那股難聞的味道沖淡些,只是一會兒,光著膀子的周老黑和几個火長就覺得冷颼颼地,“哪個…”周老黑大怒起來,不過一看到郭孝恪,那本來要脫口而出的‘***’給他硬生生地悶了回去,其他几個火長也是一下子沒了聲音,只是尷尬地在一邊堆著笑,不說話了。

    伙頭軍在軍中地位不高,周老黑雖然是隊正,可是遇到郭孝恪,也是只有裝孫子的份,伙頭軍里消息靈通,他白天就知道郭孝恪成了百人長,便是傻子也瞧得出大帥有多器重這個年輕人,更何況周老黑這個老兵油子。

    “郭將軍來這里,不知道…”周老黑嘿嘿地笑了起來,披上了衣服,有些諂媚地問道,他從軍十几年,也就一個伙頭軍的隊正,遇到郭孝恪這種前途遠大的人,自然要竭盡所能地討好,說不定到時候人家念點香火情分,自己就上去了。

    “我打算調木蘭去隊中聽用,所以來跟周隊正打個招呼。”像這種小事,郭孝恪本不必親自跑這一趟,不過他平時見周老黑經常把那些最臟最累的活給木蘭干,所以才親自過來。

    “木蘭。”聽到郭孝恪提到木蘭,周老黑心里咯噔了一下,當初他鬼迷了心竅,答應宋州老家的族親照顧這個代替兄長從軍的假小子,哪里會想到這個假小子居然會被郭孝恪看中要挑去當騎兵。

    這假小子萬一要是給識破女兒身的話,她自己人頭落地不打緊,到時候卻是要連累他一同做那刀下之鬼,想到這里,周老黑就想一口回絕,可看到神情冷冷的郭孝恪,到嗓子口的話又給咽下去了。

    周老黑額頭沁出了細汗,他現在是進退兩難,要是沒個說得過去的由頭,恐怕立馬就要惹起郭孝恪的疑心,可真要放木蘭走了,這以后有個萬一,…站在那里,周老黑臉色一陣一陣地變著,最后看到郭孝恪好像有些不耐煩,他才慌忙道,“能到郭將軍麾下,是木蘭的福氣,我這就讓她…”

    “那就不必勞煩周隊正了。”郭孝恪朝周老黑抱拳道,說完便離開了,左翼第一軍里,因為錢士雄的關系,這士兵平調也是馬虎不得的,不過伙頭軍不在其中,明天他只要去騎曹的錄事參軍那里給木蘭報上名字,從新做塊軍牌就行了。

    看著落下的帘子,周老黑嘆了口氣,也沒心思繼續賭錢了,只是呆呆地坐了下來,不知道這回自己是福是禍,几個火長見他的樣子,也不敢多話,一個個悄悄地離開了。

    “木蘭,到時候做了將軍,可別忘了咱們。”木蘭住的營帳里,几個跟她一起的伙頭軍士兵都是羨慕地看著正在收拾行李的木蘭,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說道,互相擠著,湊到木蘭身邊,嘴上說著討喜的話,都指望著日后木蘭跡了,興許就念著他們今日的好話拉上他們一把。

    被圍在中間,木蘭有些腼腆,自從進了伙頭軍,她便甚少說話,也不跟旁人多來往,只是一個人干著周老黑交代下來的各種活,所以這同營的伙頭軍士兵,她除了叫得上一兩個人的名字,其他人都不太認識。

    “要是不想一輩子待在伙頭軍打雜的話,明日來前軍營盤,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郭孝恪走進了帳內,看著圍在木蘭身邊奉承的那一圈人,皺了皺眉開口道,他不喜歡這些已經失去了銳氣,只剩下圓滑的伙頭軍。

    “將軍。”聽到郭孝恪的聲音,木蘭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一樣,連忙拿著自己的行李擠開了身邊的人,快步走到了郭孝恪身邊。

    看到眉角眼梢都有些冰冷的郭孝恪,那圈伙頭軍士兵都是沒了聲音,這軍營里頭,沒人看得起他們,這個年輕的將軍已經算是給足了他們臉面,換了其他人早就出言譏諷或是嘲笑,更遑論給他們機會。

    看著眼前一張張低下頭去的臉,郭孝恪嘆了口氣,這些人連面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長久的被嘲笑和逃避已經磨掉了他們的血性,這樣的人上了戰場,只是送死。

    木蘭在一邊看著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的郭孝恪,想要開口激勵這些同營的伙頭軍士兵,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郭孝恪按住了肩膀。

    “走吧。”郭孝恪轉過了身,木蘭看了眼不說話的同營的伙頭軍士兵,跟上了郭孝恪的腳步。

    “將軍,我也能去嗎?”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說話的是個臉有些圓的青年,長得說不上難看,只是眉宇間那種畏畏縮縮的神情讓他看上去就像一個膽小鬼。

    “蘇吉利,就你那鼠膽…說話的青年身邊,那些伙頭軍的士兵好像是看著天大的笑話一樣,一下子哄笑了開來,各種嘲笑的語言瞬間淹沒了他。

    “能。”郭孝恪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轉過了身,目光掃視著那些嘲笑的人,每個被他看到的人都是不自覺地躲開了他的目光,仿佛那目光里藏著燒紅的烙鐵,叫他們不敢靠近。

    郭孝恪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個叫蘇吉利的青年身上,原本不高的聲音響了起來,“當然能,這世上沒有天生勇敢的人,只是有些人寧可一輩子當個懦夫。”

    木蘭站在郭孝恪身邊,聽著那仿如金石一樣擲地有聲的聲音,看到那些剛才還在嘲笑蘇吉利的人此時一個個都是變了臉色,有几個人更是握緊了拳頭,但是始終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郭孝恪看著一個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眉宇間依然有股怯意的蘇吉利道,“你也去收拾行李,跟我走。”

    被郭孝恪點到名字的蘇吉利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一臉認真的郭孝恪,那瑟縮的性子又上來了,他有些慌張地擺起了手,口里胡亂道,“我不行,我不行的。”惹得邊上那些同營的伙頭軍士兵都是鄙夷不已,只不過這個時候他們不敢再嘲笑出聲,只是在心里等著看郭孝恪的笑話。

    看到蘇吉利那如同受驚了的兔子一樣的表現,郭孝恪不由怒了起來,他臉色一冷,大步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蘇吉利的領子,好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拖著他就往營帳口走。

    “將軍,我…”被猛地抓住,蘇吉利害怕了起來,他喏喏著想要開口求饒,可話還未出口,郭孝恪便拉緊了他的領子,掐得他喘不過氣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木蘭,你去把他的東西收拾下。”郭孝恪看向了木蘭,這個蘇吉利就算是天生的鼠膽,他也要讓他變成一條見了獅虎也能咬上兩口的瘋狗。

    “是,將軍。”木蘭應了聲,然后去了蘇吉利的鋪位前收拾起東西,雖然她覺得被郭孝恪一手捏住的蘇吉利有些可憐,可是想想他堂堂男兒七尺之軀,居然膽子那么小,那點同情的心思立馬煙消云散。

    不一會兒,木蘭收拾好了東西,跟著郭孝恪離開了伙頭軍營房,當三人離開后,那些伙頭軍士兵方才哄笑起來,他們似乎已經看到郭孝恪到時候給蘇吉利那個膽小鬼氣得吐血的樣子了。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1
第十五章 抬起頭做人

    風雪中,被松開的蘇吉利摔在了地上,他很快爬了起來,想要回伙頭軍去,可是一杆冰冷的黑色馬槊頂在了他的喉嚨上,然后那個讓他害怕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要你敢逃走,我就把你當逃兵殺了。”

    蘇吉利渾身打著哆嗦,郭孝恪那冰冷的眼神嚇壞了他,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在山上遇到的山神爺爺(老虎),“我,我知道了。”蘇吉利的聲音顫得厲害,當他話音落下時,喉嚨上冰冷的感覺消失了,軟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起來吧,地上涼,凍壞了可是要死人的。”木蘭看著有些氣憤地走進帳里的郭孝恪,臉上笑了起來,認識郭孝恪這么長時間,她還從沒見過郭孝恪生過氣,仿佛永遠都是那么冷靜,就算天塌下來都一樣。

    看著木蘭伸出的手,蘇吉利呆了呆,然后想到木蘭說的那句‘凍壞了可是要死人的。’,連忙抓住木蘭,好像火燒屁股一樣從地上跳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跟在木蘭身后進了營房。

    干淨,沒有味道,比伙頭軍的營房好多了,這是蘇吉利走進營房后的第一個念頭,但很快他看到几個拿著刀盾互相練習的士兵臉上那殺氣騰騰的樣子,不由膽怯起來。

    “木蘭,蘇吉利,從今天起和我們一隊。”郭孝恪的介紹很簡單,他如今雖然是個百人長,可除了原先的一火人以外,賀廷玉那二十七人大半都在傷兵營養傷,眼下營帳里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到十五人。

    聽到郭孝恪的話,正在練習的几個士兵都是停止了練習,然后熟稔地和木蘭打起了招呼,郭孝恪養傷的那段時間,他們經常看到木蘭,也從老驢頭那里知道木蘭有一手好箭朮,因此也大都頗為留意木蘭。

    “各位大哥,…好。”比起木蘭,蘇吉利就顯得拘束得多,說話時結結巴巴的,看得一眾打招呼的士兵都是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郭孝恪怎么會弄這么一個人進隊里。

    “二郎,你從哪里找了這么個活寶。”老驢頭拉著郭孝恪到了一邊小聲問道,這段日子下來,郭孝恪已經成功地在眾人中樹立了威信,只有老驢頭仍舊把郭孝恪當成當初那個有些沉靜的少年,沒有變過。

    “六叔,我本想在伙頭軍里再找几個和木蘭一樣的進隊,可哪里想到…”郭孝恪把事情簡略地說了出來,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像是小雞跟著母雞一樣跟在木蘭身后的蘇吉利,覺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這小子一臉的孬種樣,怎么看都不像是個當兵的料子。”老驢頭看著空長了一副大塊頭的蘇吉利,眉頭皺了起來,接著朝郭孝恪道,“不過二郎你既然把他帶回來了,便是鼠膽也要叫他變成熊心豹子膽。”

    郭孝恪點了點頭,剛才伙頭軍那里,他可是記得那些人帶著些許幸災樂禍的目光,也許他們現在就在談論著自己,等著看自己的笑話,想到這里,他看向蘇吉利的目光變得越冷冽起來。

    仿佛是感覺到了郭孝恪那宛如實質的冷冽目光,蘇吉利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疑神疑鬼地別過頭看了眼遠處的郭孝恪,這個一路提著他回來,光是冷冷地看著他就讓嚇得喘不過氣來的將軍讓他怕得要死。

    看到只是和自己的目光碰了一下就馬上低下頭的蘇吉利,郭孝恪卻是有些意外,這個看上去膽小的大塊頭沒想到感官這般敏銳,自己只是無意中掃了他一眼,就被他現了。

    “六叔,我忽然覺得這個蘇吉利是個可造之才。”郭孝恪開口說道,臉上莫名其妙出現的笑意讓老驢頭看得丈二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那怎么看都是一臉的孬種樣的蘇吉利身上哪里有點可造之才的地方。

    因為麥鐵杖的關照,郭孝恪這一隊人的伙食比起普通的士兵好了不少,這十几日被郭孝恪操練下來,原本火里的八個新兵如今個個都是精氣神飽滿,切地龍,七寸靠,攬雀尾這三招刀盾兵的招數練得純熟無比,便是樁功,硬氣功也都入了正軌,雖說比不上那些常年厮殺的軍中老兵,可是比起其他新兵卻是不知道強了多少。

    稟性善良的木蘭終究是看不過蘇吉利給人欺負,朝几個嘲笑蘇吉利的人道,“欺負老實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便上戰場殺敵去。”木蘭站在了蘇吉利身前,毫不示弱地看著那几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士兵道,打小跟著父親上山打獵,見過虎狼熊豹的木蘭可不怕這几個沒見過血的同齡人。

    郭孝恪見狀搖了搖頭,木蘭雖是好心,不過對蘇吉利卻沒有好處,看到几個新兵想要動手的樣子,他從老驢頭身邊站了起來,朝几人冷聲道,“我平時有教你們欺負弱小,以眾凌寡嗎?”

    郭孝恪聲音不大,可是那几個新兵都是停了下來,敬畏地看著郭孝恪,他們其實倒不是真地想欺負蘇吉利,只是年輕氣血旺,軍中又沒什么娛樂,這些日子天天跟著郭孝恪學功夫,心態自然倨傲,見蘇吉利一副窩囊樣,便忍不住奚落几句,哪想到木蘭會給蘇吉利出頭,被木蘭的話給一激,就想動手了。

    “將軍。”見郭孝恪出言制止,木蘭有些感激地說道,在伙頭軍待了那么些日子,她也知道軍營里拳頭大就是道理,老兵欺負新兵,身強的欺負體弱的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而且軍官們也都習以為常,反正給人欺負只說明你自己沒用,便是告到錢判官那里讓人吃了軍棍,也只會讓大家瞧不起,沒有人會在意蘇吉利這樣的人。

    “蘇吉利,你過來。”看著躲在木蘭身后的蘇吉利,郭孝恪氣就不打一處來,一個男人膽子小成這樣,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可他卻要把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家伙變成一個勇敢的戰士,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看著盯著自己的郭孝恪,蘇吉利畏畏縮縮地從木蘭身后站了出來,害怕地朝郭孝恪走了過去,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很丟臉,可他從小就是被人扔著石塊,喊著野種,不敢反抗像一棵可以隨意踐踏的野草一樣長大的,或許怯懦和逃避已經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從今天開始,你來當我的親兵。”郭孝恪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兩腿有些打顫的蘇吉利,忽然開口道,頓時間四周的士兵們都是睜大了眼睛,就連木蘭也沒有想到郭孝恪會讓生了一顆兔兒膽的蘇吉利當貼身的親兵,雖然說像給郭孝恪這樣的百人長當親兵,談不上什么富貴,但總勝過當個小兵。

    這營帳里頭,老驢頭原先火里的新兵們自打給老驢頭逼著給郭孝恪行了拜師禮,又親眼看到郭孝恪能夠和軍中的大將比試不落下風,早就心里卯足了勁打算跟著郭孝恪在戰場上建功立業,謀個好前程,如今郭孝恪當了百人長,八個人個個都認為自己是郭孝恪的‘老部下’,要說選親兵的話,怎么也得先輪到他們,如今反倒讓蘇吉利這么一個廢物搶了先,叫他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將軍,我們…”很快,營帳里的士兵們都是紅了臉,群情洶涌了起來,他們總覺得郭孝恪讓蘇吉利當親兵是在侮辱他們,這要是傳出去,他們在軍中都是沒臉見人。

    聽著那些嘈雜但卻隱隱夾雜著憤怒的低罵聲,蘇吉利覺得四周那些士兵的目光好像刀劍一樣,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他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蘇吉利的頭低得更低了,他就像是打洞的老鼠一樣,把頭埋了下去,似乎這樣可以讓他聽不到那些模糊而嘲諷的聲音。

    “抬起頭來。”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忽然在蘇吉利耳邊響起,讓蘇吉利不由地抬起了頭,然后他看到了郭孝恪冰冷的眼神里流露出的隱隱失望,那種眼神刺疼了他,從小到大,每個人看他時或是鄙夷,輕蔑,或是同情,憐憫,但卻唯獨沒有人會對他有所希翼。

    蘇吉利抬起了頭,看向了那些低聲罵著自己的士兵,“從今往后,抬起頭做人。”郭孝恪的聲音響了起來,蘇吉利覺得胸膛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灼燒了起來,滾燙但卻一點也不難受。

    四周的士兵們看著說話的郭孝恪,一個個都沒了聲音,他們只是神色復雜地看著抬起頭來的蘇吉利,忽然現這個總是畏縮著身子的膽小鬼站直了身體以后,原來也是一條高大的漢子,雖然他的眉宇間依然有股怯意,可是卻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他們。

    老驢頭看著營帳里氣氛有些沉重,連忙咳嗽了一聲道,“都吵鬧什么,還不趕緊收拾,馬上便要熄燈了,想要挨軍棍么。”被他這一說,几個士兵連忙借坡下驢,散了開去。

    這帶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看著散去的士兵,郭孝恪輕輕嘆了口氣,然后只是看了眼蘇吉利,便回到了自己的榻邊,躺了下去,很快閉上了雙眼。

    “你小子,可要給二郎爭口氣啊?”老驢頭走到了杵在原地的蘇吉利,語氣有些唏噓,讓蘇吉利心里難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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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死士營

    拂曉將至,昏幽的林子深處,高建武披著一襲貂皮大氅,坐在火堆邊,看著手里的朱漆大弓,臉上的神色猶豫不定,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他此次所帶的死士營是高句麗舉國之精銳武士,個個都是突厥,靺鞨,契丹,漢人中的亡命之徒,是他最大的依仗,可是昨日白天這么一仗下來,居然折了二十人,隋兵的強悍讓他始料未及。[]

    高建武并不愿意和隋這個龐然巨物開戰,但是高句麗自晉朝開始起便6續吞并了漢時的玄菟和樂浪二郡,將勢力擴張到了遼東,文帝楊堅的時候,隋人就派遣了三十萬大軍征遼,雖然最后因為瘟疫而中途退兵,但對于矢志恢復漢朝版圖的隋人來說,開戰是遲早的事情,而這一次他們再也逃不過去了。

    “王爺,吃些東西吧?”穿著黑衣的一名死士營武士捧著一塊半生不熟的獐子肉獻在了高建武面前,在高句麗國內,這位榮留王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文武雙全,禮賢下士,聲望隱隱有凌駕掌控朝政的大對盧淵子游之勢,因此一直不得重用,只是靠著自己的資財蓄養了五百私兵,號為死士營,支撐著身為國主的兄長高元。

    接過獐子肉,高建武狠狠咬了一口,英俊的臉上露出了几分猙獰之色,自淵子游掌控朝政以后,雖然憑借其鐵腕,讓衰弱的高句麗重新興盛起來,北陵契丹,靺鞨,南侵百濟,新羅,恢復了高句麗過去東海霸主的地位,但也是他出兵聯合靺鞨在開皇年間攻隋,挑釁隋帝,最后將兄長高元推出去擋罪,向隋帝上書自稱‘遼東糞土臣王元’,為國人所笑。

    “隋營可有動靜?”咽下帶著血絲的獐子肉后,高建武看向了一旁前來的一名黑衣武士道,死士營雖然各族混雜,不過卻是靺鞨人最多,一來靺鞨本就和高句麗相鄰,二來靺鞨各部常互相侵攻,逃亡到高句麗的戰敗部族武士不在少數,而且靺鞨人比起突厥人,契丹人,更加耐寒堅忍,是最好的斥候和戰士。這些天,都是死士營中的靺鞨武士藏在雪中,監視隋營,以至于隋營派出的斥候老兵都難以現他們,讓死士營躲過了隋營第一次對附近樹林的搜索,一直藏身在隋營的眼皮底子下而沒有泄露行蹤。

    “回稟王爺,隋營加強了戒備,不過方才開始,動靜便一直不小。”那答話的黑衣武士的漢話頗為生硬,顯然是不太熟練,不過意思倒說得還算明白。

    高建武皺了皺眉,他這次帶著死士營過遼河,主要是為了振奮衰弱的王室聲望,和淵子游這個權臣博弈,不過在見識過了隋人的軍力后,他心里卻已變了想法,隋人的百萬大軍如同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這次若是不能擊退隋人,高句麗怕是要亡國滅種,他雖不忿淵子游,但是在這國家大義面前,也只有讓步。

    “帶我去。”高建武站了起來,抖落了大氅上的雪花,壓低了聲音道,他几乎全滅隋人的一支百騎隊,對隋人的將領來說,這是一種挑釁,只要隋人的將領被激怒,他未嘗沒有機會可以偷襲隋人的輜重營。

    “王爺。”高建武剛起身,他身后一直如同影子一樣站著的黑衣武士開了口,那是個年近五旬的老人,身形敦厚,須眉皆是花白,五官如刀刻一般,有股子剽悍的粗獷。

    “傅師,不必勸本王,國家沒了的話,我高氏就算是王族又有何用。”高建武擺了擺手道,阻止了身后想要開口勸阻的老人,離開了篝火。

    遼東的春天,清晨異常的寒冷,不過隋軍的營地內,卻是一片熱鬧,前軍,中軍各營的戰兵都是披挂整齊,人馬都是吃飽喝足,在軍官的帶領下,一隊接著一隊出了營門,殺氣騰騰地去找那支敢挑釁他們的高句麗軍馬了。

    輜重營內,郭孝恪他們那隊因為人數不足,而且能戰的人里頭,大半都騎朮不精,索性給留了下來,當前軍,中軍各戰兵營的人馬鬧騰著出去了以后,他便和老驢頭帶著本隊的十几號人馬出了大營,就近訓練起來。

    騎在馬背上,郭孝恪按照老驢頭教的,全神貫注地感覺著人和馬背之間的上下擺動,一個好的騎手能順著馬匹的馬背擺動調整身子,可以讓馬匹跑得更快,也更省力,是種極需要功夫的馬朮。

    “是他。”遠處的林子邊緣,高建武看到那個騎在馬背上的漢將,瞳孔猛地緊了一緊,昨日便是這個漢將在最后關頭壞了他的好事,使他不能克盡全功,還折損一員死士營的大將。

    高建武摸上了自己的朱漆大弓,但是隨即便壓抑了自己的殺意,現在打草驚蛇的話,只會讓隋軍注意到自己這支人馬,便暫且留這個漢將一命好了。高建武目光閃爍間,帶著身邊的几個黑衣武士退入了樹林,拖地的大氅抹去了几人的腳印,仿佛從不曾有人來過一般。

    “木蘭,你在看什么?”看到木蘭忽地駐馬看著遠處,臉上露出戒備之色,邊上一個士兵有些奇怪地問道。

    “我覺得那邊好像有人。”木蘭蹙著眉頭道,她從小和野獸打交道,不知道多少次差點就成野獸的裹腹之食,五感極為敏銳,方才高建武的目光掃過他們時,讓她感覺到了。

    不遠處,郭孝恪也是皺了皺眉,他也感覺到了剛才那一瞬即逝的目光,不過他沒有聲張,只是仍舊讓老驢頭和原先隊中几個完好的老兵繼續教其他人騎朮,自己一個人悄悄離開了。

    片刻之后,郭孝恪出現在了高建武曾經停留的林子口,看著林子內一片幽暗,郭孝恪沒有冒進,只是提著馬槊,在四周仔細觀察起來。

    沿著林子口走了一圈,最后郭孝恪停在了一處雪壘前,一槊刺進了這塊顯得有些突兀的雪壘,‘叮’的一聲,刺在雪壘內岩石上的馬槊彈了回來,郭孝恪看了一眼后,轉身離開了。他離開沒多久,那處雪壘下邊卻是忽地松動了開來,露出一雙驚魂未定的眼睛。

    很快,一個黑衣武士從雪壘岩石下的雪窠中走了出來,他看了眼已經不見蹤影的郭孝恪,然后飛快地退進了林子,剛才他差點以為自己被這個漢將現了,一直都握著刀,隨時准備暴起殺人或是自裁。

    等那黑衣武士走后不久,郭孝恪再次出現在了原地,看著那雪壘下分明動過的痕跡,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爬冰臥雪,能夠一直躲在這種地方的,絕不是可以輕視的敵人,想起昨日遇到的那些黑衣人,郭孝恪心里有了股寒意,這些人如此堅忍,實在是可怕的敵人。

    沒有多做停留,郭孝恪趕回了大營,這支高句麗軍馬就在大營附近,如今大營的戰兵主力都已外出,如果這支高句麗軍馬突然出現,襲擊輜重營的話,后果不堪設想。翻身上馬,馬槊一拍馬臀,郭孝恪已是如箭一般沖向大營。

    大營前,郭孝恪掏出偏將的軍牌,一路進了中軍帥帳后,沒想到麥鐵杖這個主帥根本不在。“大帥在哪里,我有緊急的軍報。”帥帳口,看著兩個守帳的親兵,郭孝恪沉聲道。

    看到郭孝恪眼中的急色,兩個親兵不敢怠慢,連忙帶著郭孝恪去找麥鐵杖,只是郭孝恪沒有想到的是麥鐵杖這個主帥不在中軍帥帳處理軍務,居然是在伙頭軍的營房里和孟金叉在喝酒。

    “什么事,那么要緊?”看到郭孝恪,聽完兩個親兵的回稟,麥鐵杖朝郭孝恪笑道。

    “大帥,末將在大營外現了敵軍的蹤跡,只是如今看來,大帥早已智珠在握,倒是末將孟浪了。”將自己在大營外的現告訴麥鐵杖后,郭孝恪抱拳道,孟金叉全身披挂,其他的也都是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就算是再蠢,也看得出來,麥鐵杖是親自坐鎮輜重營,在等那支高句麗軍馬過來。

    “智珠在握,你這馬屁拍得不錯,本帥喜歡。”麥鐵杖哈哈大笑了起來,越瞧郭孝恪越喜歡,這小子能打,性子穩重,而且還懂得做人,遲早是個人物。

    孟金叉在一邊撇了撇嘴,瞧著站在一邊,四平八穩的郭孝恪,忽然覺得這小子和錢士雄那個老鬼有几分像,那老鬼拍起大帥馬屁來也是這樣不動聲色,好似說的全是真話一樣。

    看到孟金叉的樣子,麥鐵杖卻是沒有在意,這個渾人就是這樣,自己不會拍馬屁,出口倒是容易得罪人,也只有他才不計較,換了別人那里,這個夜叉將當個偏將就頂天了。

    “回去,告訴手下人,讓他們小心那些高句麗狗的弓箭。”麥鐵杖沒有留郭孝恪,只是提醒了他一聲,大隋周圍各國,只有從晉朝起一直從中原招攬劫掠工匠,讀書人的高句麗能夠打造三棱箭這種破甲重箭,雖然高句麗國小民窮,不過這次來的那支高句麗軍馬顯然是其精銳,昨日伏擊時射出的箭矢,大半都是三棱箭,這種箭要是要害處挨上一,救治不及時的話,便只有死路。

    “末將記得。”郭孝恪應了一聲后,離開了伙頭軍的營地,他知道這几日怕是遲早要和昨天那些黑衣人交戰,他自己倒是不怕,不過老驢頭木蘭他們,他卻有些擔心。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1
第十七章 我不怕你們

    一連三天,高建武帶著死士營蟄伏在樹林深處,觀察著隋軍的動向,直到確信隋軍這几日不是虛張聲勢,才放下了心中最后的疑慮。

    “傅師,此次兵凶戰危,你留在此地接應。”熄滅篝火,高建武朝身邊的老人說道,老人是高句麗的兩位劍朮大師之一,平時都是在國主高元身邊,只是這一次他親自帶死士營渡過遼河,作為兄長的國主高元不放心他的安危,才把這位劍朮大師安排到他身邊,可是戰場不是比武場,這位傅師在平壤城或許是無人能敵,可是在這里,一個小兵就能要了他的命。

    “王爺,大王之命,老臣不得不遵。”傅東來長身而起,手扶腰間的斬馬長劍,須皆張,自從三十歲劍朮大成,二十年以來他再無敵手,高建武剛才的話已經羞辱了他。

    “傅師,你這是何苦?”高建武搖了搖頭,沒有再說別的,朝前走了出去,而傅東來雙目一沉,緊跟了上去,他自問人雖已老,但拼了這條命,總是能護得榮留王周全。

    隋軍大營,輜重營重地,郭孝恪披挂整齊的提著馬槊,守在誘敵的屯糧空倉前,這是麥鐵杖給他的差使,雖然危險,但是立功的機會也比其他人多一些。

    蘇吉利雖然穿上了鎧甲,手里緊緊抓著長矛,可他還是有些害怕,盡管他平時在伙頭軍經常殺豬宰狗,但是殺人他卻連想也沒想過。

    “不用怕,遇到敵人的話,就把他們當豬狗好了。”看著臉色有些緊張的蘇吉利,郭孝恪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以前也殺過人,其實殺人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只是有些不習慣而已。

    “是…是,將軍。”蘇吉利的聲音還是顫,雖然他并不想這樣,可是看到郭孝恪的眼神,他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激動,腦子里總是亂得很,一面既怕打起仗來要殺人,一面又想在戰場上讓其他人知道他不是個膽小鬼,不想給郭孝恪丟臉。

    屯糧空倉一邊,木蘭執著自己的獵弓,胸膛里好像有匹脫缰的野馬在奔跑,恨不得立刻就遇上來襲的敵軍。木蘭邊上,几個拿著刀盾的士兵也是一臉的躍躍欲試,殺一個高句麗狗,就是三千錢,可是能買到十石稻米,足夠一家人吃上几個月的飽飯。

    大營外,換上了隋軍衣甲的二十多名死士營武士如同歸營的隋軍一樣不緊不慢地靠近輜重營,守在營門口的士兵并不知道上面誘敵的計划,因此半點提防都沒有,以為這些衣甲旗號各異的死士營武士都是掉隊折回大營的自己人,因此等人走近了,便搬開了雪地里擺著的拒馬鹿角,一邊哨塔上的士兵也是放松了警戒,放下了張起的弓箭。

    高建武的死士營,各族混雜,其中北逃的漢人也不少,這些前來詐營的便是死士營里的漢人武士,多是當年漢王楊諒反叛時,逃到高句麗的叛軍士兵,左翼第一軍先前失蹤的几十名士兵大半都給高建武的死士營或殺或擒,剝下的衣甲此時便被他們派上了用場。

    遠處,高建武眺望著走入隋軍輜重營營門口的部下,舉起了手里的朱漆大弓,拈起一枚羽箭,瞄向了那哨塔上負責鳴笛示警的隋軍士兵。

    ‘嗤’,隨著松開的弓弦,白色的羽箭化作一道白光,在空氣中出了破空聲,輜重營門口,哨塔上負責鳴笛示警的士兵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是他只覺得眼前一閃,喉嚨口就像被什么重武狠狠地撞上了,然后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上,一枚白色的羽箭穿喉而過,鮮血從他捂著脖子的手指縫隙間留了出來。

    “殺。”几乎是同時間,二十多名偽裝的死士營武士一起難,拔刀砍向了身邊的隋軍士兵,始料未及的守營士兵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砍倒了近半的人。

    遠處,高建武手里的朱漆大弓重重地揮下了,然后四百多名死士營武士同時策馬沖出了樹林,扑向了一片混亂的輜重營營門處。

    馬蹄翻飛,跑起來的戰馬很快在主人馬靴的馬刺重磕下把度提到了最高,死士營里出身突厥的黑衣武士更是如同旋風一般,片刻間便如同燒紅的鐵钎一樣刺入牛油般從只是搬開一半的拒馬鹿角中留出的通道里殺入了輜重營,遇上了聽到營門口喊殺聲匆匆趕來的一隊隋軍士兵。

    “結陣。”看到營門前呼嘯而至的大片騎兵,帶隊的軍官高呼了起來,不能結陣的步兵遇到騎兵,只有被砍殺的份,不過倉猝之間,匆匆趕到的隋軍士兵根本來不及結陣,就被當頭策馬沖來的死士營突厥武士沖散了開來。

    那喊話的軍官,只來得及抽刀擋住迎面而來的突厥武士揮出的彎刀,整個人被馬匹帶起來的彎刀上的力道給劈得虎口崩裂,來不及回刀,就給洶涌而至的后來敵騎撞飛了出去。

    “嗬。”“嗬。”“嗬。”死士營的突厥武士們揮舞著彎刀,全靠雙腿帶蹬,策馬在沖散的隋軍士兵中砍殺起來,而后面先前詐營的漢人武士則是將營門前的拒馬鹿角全部搬了開來。

    只是一會兒,四百多名死士營的武士便沖進了輜重營,點燃了火折子,四處放火,制造混亂,而高建武則帶著大隊人馬殺向了屯糧之所,只要燒了隋軍的糧草,在這初春的遼東酷寒的天氣里,這支隋軍的先鋒部隊怕是要元氣大傷,對隋軍的士氣打擊也是極大。

    陡然間響起的喊殺聲和沖天而起的火光,讓守在屯糧空倉的郭孝恪精神一振,終于來了,他的目光看向了馬蹄聲傳來的方向,而這時他身邊的老驢頭已是大喊了起來,“等會看到騎兵都別慌。”

    老驢頭的話音剛落,死士營里當先打頭陣的突厥武士已經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這些穿著黑衣的突厥武士,一個個血污滿臉,手里的彎刀沾滿了黑血碎肉,一雙雙眼睛就像是擇人而噬的惡狼一般。雖然距離隔著老遠,可是那股剽悍血腥隨著帶馬沖鋒席卷而來的氣勢卻讓那些新兵們一下子腦子空白了起來,像是著了夢魘一般。

    老驢頭的臉色已經大變,這些來襲的敵騎分明是百戰的突厥精銳,就算是大隋的驍果衛碰上了也不見得能討的了好,他們這里新兵占了多數,沒几個人見過血,恐怕給這些已經殺出野性的突厥武士一沖,就全軍崩潰了。

    “這仗打不得。”老驢頭朝郭孝恪喊了起來,可是讓他驚呆的是,郭孝恪居然一個人提槊迎著那策馬奔了上來的二十几騎突厥武士沖了上去。

    “瘋了,瘋了。”老驢頭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了起來,他沒想到郭孝恪居然會不要命地沖了上去,那一剎那間,過去那些夢魘般的畫面在老驢頭的心頭閃過,讓他記得自己曾經也是個敢朝奔馳的突厥騎兵揮刀沖殺的戰士,只是那次几乎全軍覆沒的戰斗和折磨了他整整半年的傷勢讓他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蘇吉利也仿佛是呆了一般,看著郭孝恪的背影,身體抖得厲害,他害怕,那些沖來的突厥武士就好像村里老人口中的惡鬼一樣凶惡,他想逃跑,可是那個在他視線中的背景卻像一根鋼針一樣扎在他心上,讓他心里難過的厲害。

    “從今天開始,你來當我的親兵。”

    “抬起頭來。”

    “從今往后,抬起頭做人。”

    蘇吉利的腦海閃過了這些話,他想起了那個時候郭孝恪看著自己的眼神,‘我是將軍的親兵,我不能給將軍丟人。’胸膛口,蘇吉利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翻滾,在咆哮。

    戰場上,郭孝恪已經迎上了策馬奔來的突厥武士,他不懂什么戰陣之道,他只知道如果不能鼓舞起部下的勇氣,那么他們全部人都等不到麥鐵杖布下的伏兵,全都會死在這里。

    看著迎面而來的隋軍將領,當頭的突厥武士獰笑了起來,他已經准備著蕩開這個隋將刺出的馬槊,然后策馬將他撞翻在地,把他的腦袋踩碎。

    郭孝恪揮出了馬槊,如同半月的弧形橫掃向了奔來的馬匹下肢,黑色的槊刃斬碎了馬蹄的關節,隨著淒楚的馬嘶聲,那匹黃驃健馬向前栽倒在地,將馬背上的突厥武士給摔了出去。

    “嗬。”緊隨而至的突厥武士雙眼赤紅地朝來不及收槊的郭孝恪揮出了彎刀,虎口麻的郭孝恪,看著當頭而來的彎刀,頭一偏,躲過了這一刀,可是卻再也躲不開右側而至的突厥武士的彎刀。

    “我不怕你們。”如同熊羆一樣的喊聲猛然在郭孝恪耳邊炸響,接著一杆長矛將他右側策馬揮刀的突厥武士透胸貫穿,扎落下馬,來的人是蘇吉利,憨厚的臉上濺滿了飛濺而出的鮮血,不復平常的怯意。

    蘇吉利刺出的長矛已經折斷,雙手虎口處血流如注,可是他卻渾然不覺,口中大聲叫喊著“來啊,你們這些豬狗,我不怕你們。”,如同護主的犬兒一般守在郭孝恪的身邊。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2
第十八章 殺胡狗

    一連三撥沖殺都被郭孝恪他們擋了下來,那二十几騎突厥武士此時度已經慢了下來,其中四人勒著馬兒圍著郭孝恪打起了轉,并不急著進攻。

    拔出腰間的佩刀,郭孝恪扔給了身旁空手的蘇吉利,兩個人背靠著背,盯著那些馬上的突厥武士,緩慢地移動著,剛才若不是蘇吉利的一刺,郭孝恪自忖就算能逃得一命,受得傷也絕不會太輕,這冷兵器時代的戰場比之他以前的黑拳格斗場還要殘酷凶險。

    其余突厥武士都是策馬殺向了守在屯糧倉口的木蘭他們,不過這時他們的士氣已經被鼓舞了起來,八個郭孝恪原先火里的新兵,兩人一組,各挺刀盾,只記著平時郭孝恪教他們的几招,矮身揮刀直削馬腿。

    而三天里郭孝恪從大營各處挑選的青壯士兵也是挺起了手里的長矛,緊靠在一起,緊張地看著那些騎馬的突厥武士,不敢亂動。

    ‘啪’老驢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記耳光,他握刀的手上青筋凸起,看著不遠處陷在六騎突厥武士中間的郭孝恪,“我是個沒用的老混蛋。”老驢頭口里喃喃自語著,然后看向身邊那些挺矛結陣的新兵,臉上的懼意一掃而空,像頭暴起的老狼般嚎了起來,“結陣前進,把這些狗娘養的突厥狗刺下來。”

    “人死卵朝天,砍頭碗大疤。上陣殺胡狗,孬種操他娘。”粗鄙的蒼老歌聲猛然響起,老驢頭抽刀迎上了一名馬腿被砍墮馬的突厥武士,“啐。”一口老痰吐出在那突厥武士的臉上,揮刀就砍。

    眼睛被唾沫糊住,視線受阻,那墮馬的突厥武士胡亂地揮起刀來,往后便退,口里大叫著,“卑鄙的漢狗。”一臉的暴怒,左手連忙擦著眼上粘著的老痰。

    “噗哧。”那突厥武士剛睜開眼,就覺得喉嚨口一熱,聽到了鮮血噴薄而出的風聲,然后他看到了一張猙獰的老臉;“胡狗。”老驢頭罵了一聲,一腳踹在了突厥武士的小肚子上,刀鋒順勢從倒下的尸體上拔了出來,濺了滿臉的血,伴著那白蒼蒼的兩鬢,看上去宛如白的惡鬼一樣。

    “來啊,胡狗。”老驢頭揮刀擊胸,朝那些突厥武士罵道,渾然沒有了平時的佝僂樣子。

    “殺,殺,殺,殺,殺,殺,殺。”看著老驢頭揮刀殺人,那些結陣的新兵都是熱血上涌,一個個嘶聲力竭地吼了起來,踏著步子,挺著長矛整齊地朝那些馬上的突厥武士刺去。

    就在老驢頭暴起殺人的同時,被圍著的郭孝恪也猛地動了,他手里的黑色馬槊像毒蛇一樣刺向了面前的一名馬上突厥武士,將整個后背都給暴露出來,因為他相信蘇吉利。

    郭孝恪刺出馬槊的剎那,一直繞圈的突厥武士們猛地策馬上前,揮起了手中的彎刀,黑色馬槊像切牛油一樣刺穿了突厥武士的胸鎧,而郭孝恪也躲開了那當頭劈下的一刀。

    “啊。”一聲怒吼,蘇吉利左手抓住了郭孝恪背后那名突厥武士的彎刀,絲毫不管這一刀也許會廢了他的手,抓著那刀鋒一拉,靠著蠻力將那突厥武士拉下了馬,接著便是一刀砍在了那突厥武士的脖子上,他不懂刀朮,平時雖然殺豬宰狗時干淨利落,可這一刀卻卡在了肩胛骨上,那突厥武士也是極為凶悍,絲毫不管脖子上噴出的血柱,拔出腰間的短刀便往蘇吉利身上捅。

    而這時那名被郭孝恪一槊貫胸的突厥武士也是口里淌著血,雙手死死地掐住了槊杆,快要瞪裂的眼睛盯著郭孝恪,臉上露出了可怖的笑意。

    一陣勁風扑面而來,郭孝恪只有松開馬槊,狼狽地躲開了一側揮刀的突厥武士,這時‘嗤’地一聲,一枚羽箭倏地破空而至,貫入了突厥武士的右眼,剎那間抽干了他的力氣,從鞍上墜落,郭孝恪沒有回頭,他知道隊里能把箭射得那么准的沒有別人,只有木蘭。

    最后剩下的那名突厥武士一提馬缰,胯下的戰馬人立而起,便朝著地上的郭孝恪踩踏下去,他要把這個漢將踩成肉醬,給死去的同伴報仇,一時間逼得郭孝恪在雪地里不住地翻滾躲避。

    “將軍,接刀。”一聲清喝,木蘭抽出腰間的佩刀,擲向了郭孝恪,隨后拈起一枚羽箭對准了和蘇吉利扭在一起的突厥武士,蘇吉利被那突厥武士連捅了三刀,地上的雪染得一片血紅。

    木蘭擲出的刀在空中划過,卻被那突厥武士用彎刀撥開了,不過郭孝恪等得就是這個機會,就在這一絲的縫隙間,郭孝恪從地上彈了起來,那突厥武士剛撥開木蘭的佩刀,一團黑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他看到了一雙黑漆漆的瞳子,像野獸一樣的瞳子。

    兩個人一起從馬上摔了下來,郭孝恪根本不給那突厥武士機會,一記膝頂直接頂在了突厥武士的下陰處,痛苦的嘶吼聲里,突厥武士的力氣小了几分,被郭孝恪抓住這機會,掙出手臂一拳打在了他的喉結上,一上一下兩記重擊,讓突厥武士失去了反抗能力,而這時郭孝恪撿起了地上的彎刀,一刀砍下了這個突厥武士的腦袋,神情變得凶厲無比,他以前殺過人,可是卻從沒有活生生地把人的腦袋砍下來過。

    站起身,郭孝恪看著背上中了箭,卻仍舊死死地掐著蘇吉利的突厥武士,大步上前,一把揪住那突厥武士的頭,一刀砍了下去。蘇吉利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郭孝恪,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犬兒看到主人一樣的神情,這時的他被無頭的尸體壓著,卻看不出有絲毫的害怕膽小。

    “啊…”一手抓著血淋淋的人頭,郭孝恪提著彎刀,像野獸一樣咆哮了起來,血紅的雙眼凶得可怕。

    “還有力氣嗎?”郭孝恪低頭看向地上的蘇吉利,一腳踢開了無頭的尸體,大聲問道。

    “有…有,將軍。”流了很多血的蘇吉利聽到郭孝恪的聲音,原本軟的四肢忽然間好像又有了力氣一樣,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嘶啞著喉嚨道。

    “那就給我繼續殺那些胡狗。”郭孝恪惡狠狠地說道,接著將手里的那顆人頭綁在了蘇吉利的腰間,然后朝著一旁那具被蘇吉利一矛捅死的突厥武士尸體,把手里的彎刀塞給了他道,“去砍了他的頭,綁腰上,到時候拿這兩顆狗頭去換賞錢。”說完,郭孝恪看向了四周越來越多的黑衣武士,他不知道麥鐵杖的伏兵什么時候才到,可是他已經不在意。

    撿起地上的兩把刀,郭孝恪將木蘭的刀扔了回去,朝木蘭道,“去把你殺的那個胡狗腦袋砍下來。”自己則是走到了那具死前死死抓著自己馬槊的突厥武士尸體前,握住槊杆拔了出來,接著在那突厥武士的脖子上一划,抓起那顆人頭綁在了腰間。

    ‘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與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怯夫;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夫戰孟賁﹑烏獲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國,無異垂千鈞之重于鳥卵之上,必無幸矣。’木蘭看著砍下人頭系在腰間的郭孝恪,卻是想起了數百年前那支威震六國的虎賁之師,走到那具被自己射殺的突厥武士尸體前,木蘭咬著牙,別過臉,割下了人頭綁在腰間。

    這時整個屯糧空倉前已是一片混戰,看到不遠處被几個黑衣武士圍住的老驢頭,郭孝恪回頭朝臉色有些白的木蘭和蘇吉利道,“跟著我。”說完,持槊殺向了老驢頭的方向。

    雖然郭孝恪和老驢頭鼓舞起了那些新兵的勇氣,可是那些新兵終究沒有几人見過血,初時還憑著一時的血氣之勇,結陣挺矛,向前刺殺,可是等死士營后來的人馬到了以后,隊列里被射死了好几人以后,原本的陣形便潰散了,而且他們又都是這三日里被郭孝恪征進隊中,新任命的几個火長,五十人長根本彈壓不住場面,最后只能靠著個人勇力各自為戰。

    “滾回去啃草根去吧,騷胡狗。”老驢頭雖然身上給划了几刀,可是罵聲卻中氣十足,十几年來壓抑的鳥氣此時一下子全爆了出來,仿佛他又變成了過去那個連麥鐵杖都要挑起拇指夸一聲的敢戰之士。

    一杆黑色馬槊猛地出現在了老驢頭的視線中,當他看清時,一名黑衣武士已經被馬槊拍裂了面門,哀嚎著倒退了好几步,再看時,卻是郭孝恪帶著木蘭和那膽小的蘇吉利殺了過來,几個人腰間都綁著血淋淋的人頭,尤其是蘇吉利腰間居然綁了兩顆。

    “好二郎,六叔就知道,這些胡狗奈何不了你。”見郭孝恪無事,老驢頭的聲音有些哽塞,接著又大笑起來。

    “將軍,樊虎他們都死了。”老驢頭身邊,當初八個跟郭孝恪拜師的新兵只剩下了一個,李蘭奴雙眼通紅地朝郭孝恪說道,剛才他們八人專砍馬腿,擋住了那些突厥武士。

    “別哭,殺光那些胡狗,拿他們的人頭祭奠戰死的兄弟。”郭孝恪大聲吼道,李蘭奴他們跟他的時間最長,死掉的樊虎他們個個都把他當師父一樣看待。

    “跟著將軍殺胡狗。”老驢頭身邊聚著的几個士兵看著渾身浴血,腰系人頭的郭孝恪,一下子好像有了主心骨,也跟著吼叫了起來,刺破了戰場。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2
第十九章 死士營之敗

    死士營猬集在了輜重營的屯糧之地,因為數個屯糧營,他們的兵勢被分了開來,當看到守衛的士兵并不多時,騎在馬上的高建武變了臉色,他沒想到自己還是中計了,隋軍居然不惜將戰兵主力調出大營,就只為了引他們上鉤。

    “撤。”沒有絲毫的猶豫,高建武立刻讓身邊的親兵吹響了退兵的骨笛聲,他要是猜得沒錯的話,隋軍一定在附件埋伏了精銳,想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聽到尖利的骨笛聲,走出伙頭軍營帳的麥鐵杖端著酒杯,看著起火的屯糧空倉,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外,那支高句麗軍馬的將領倒是個知兵的人,那么快就覺不妥了。

    “快,都給老子快點。”騎在馬上,孟金叉的嗓門響得如同旱天里打雷一般,人卻是策馬扑向了用來誘敵的屯糧空倉,大帥那天說得好聽,可那可惡的小子那里曉得他接下的軍令有多么危險,不但要接下那些高句麗狗的進攻,還要在他們撤退時擋住他們,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敢領著近百的新兵接下這差事。

    最外的屯糧空倉口,郭孝恪身邊聚起了近五十號人,剩下的全都戰死了,不過和他們對上的黑衣武士也沒討得了好,五個屯糧空倉,只有郭孝恪這里始終沒有陷落,反倒扔下了三十多具無頭的尸。

    骨笛聲響起沒多久,郭孝恪他們便聽到了雜亂的馬蹄聲,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這時郭孝恪才明白自己這隊人守著的地方正是來襲的高句麗軍馬撤退的要道,只要能擋住他們,等到孟金叉的人馬過來,這些黑衣武士便一個也別想逃走。只不過他這隊人已經打殘了,常言道歸師勿遏,更何況是這些一心逃命的黑衣武士,想到這里,郭孝恪不由心里苦,麥鐵杖給他的這個立功機會,一個不好,就能要了他的命

    “六叔,還有力氣殺胡狗么?”郭孝恪回頭看向了身邊的老驢頭,剛才的戰斗里,老驢頭殺了三個黑衣武士,那三顆人頭此時正別在他的腰間。

    “有,來多少殺多少。”雖然身披數處刀傷,可是恢復了過往硬氣的老驢頭卻是毫不猶豫地大聲道,也不管手里的刀崩裂的口子看上去已經如同鐵鋸一般,怕是連人頭也割不下來。

    “你們呢?”看著一臉倔強的老驢頭,郭孝恪笑了起來,接著看向身旁一個個都是滿臉血污的士兵大聲問道,這些士兵都是他從大營各處的新兵里親自挑的,當初他挑人時也是存了私心,婉拒了錢士雄打算調給他的老兵。那些見過血的老兵雖然要比新兵強,可是卻也沾染了不少壞習慣,郭孝恪知道天下遲早要亂,盡管現在他沒太多的想法,可也知道要建立一支屬于自己的武力,而眼前這些人就是他日后在亂世中的依仗。

    “跟著將軍殺胡狗。”士兵們沉默了剎那之后,忽然有人帶頭喊了起來,“跟著將軍殺胡狗。”接著,每個人都一起高呼了起來。

    “跟著將軍殺胡狗。”木蘭攥緊了拳頭,看著站在那里,威風凜凜,如同戰神一樣的郭孝恪,雙頰如桃花一般,而她身邊的一個個士兵們也都是漲紅了臉,就連原本臉色蒼白的蘇吉利臉上也露出了病態般的潮紅。剛才的戰斗里,郭孝恪始終都身先士卒,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從那些黑衣武士手下搶了一條命回來,他身上的几處刀傷都是因此而得。

    看著一張張信任自己的年輕臉龐,郭孝恪的心里像是有團燃燒的火焰,只覺得天下之大,只要有這些人跟隨,無處不可去得,雖然只是第一次置身于這真正的戰場上,可他卻已喜歡上了這種滋味。

    “好,咱們一起殺那些狗娘養的。”沒有多余的語言,郭孝恪只是舉起了自己的黑色馬槊,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身后四十七名士兵跟著他一起吶喊了起來,“殺那些狗娘養的。”

    馬蹄聲越來越近,那些騎著馬的黑衣武士也出現在了這些士兵的視線中,不過沒有一個人害怕,一個個都是緊挨著身邊的同伴,挺矛結陣,盯著那些如同黑云一般壓過來的胡狗,等著刺出手中的長矛。

    “人死卵朝天,砍頭碗大疤。上陣殺胡狗,孬種操他娘。”轟隆隆的馬蹄聲,老驢頭有些嘶啞的喉嚨唱起了這粗鄙的軍歌,在士兵們耳邊響了起來。

    “人死卵朝天…”聽著老驢頭的蒼老歌聲,郭孝恪和其他人也不由一起跟著唱了起來,“砍頭碗大疤…上陣殺胡狗,孬種操他娘。”竟是壓過了洶涌而來的馬蹄潮聲。

    遠處,正趕過來的孟金叉聽到了這隱約的歌聲,不由一起跟著唱了起來,“人死卵朝天,砍頭碗大疤。上陣殺胡狗,孬種操他娘。”

    “不想老娘給操的,就跟老子來,哈哈哈哈哈哈。”孟金叉大笑著,一巴掌拍在了馬屁股上,也不管前面有亂兵擋道,橫沖直撞般沖了過去,而他身后那些親兵也是一個個喊叫著,“最后的那個操你老娘。”打馬追了上去。

    “馬六子,你個老小子。”伙頭軍營帳前,聽到歌聲的麥鐵杖看著郭孝恪他們的方向,喃喃自語道,接著放聲長笑了起來,他身邊的几個老親兵也是笑了起來,當年那個敢一個人叼著刀子夜襲突厥狗的馬六子回來了,不再是那個一蹶不振被人看不起的老驢頭。

    “走,咱們去看看馬六子,瞧瞧他宰了几個。”麥鐵杖跨步走出了伙頭軍的營地,翻身上馬,身后的几個老親兵和親兵隊連忙跟了上去。

    “這歌,好久沒聽到了。”坐鎮大營的錢士雄聽到輜重營里不知道多少人一起唱起來的粗鄙歌聲,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讓身旁几個軍司馬和錄事參軍的軍中文吏有些意外,他們從沒聽過這般粗鄙的軍歌,也沒想到一向文雅的大人居然并不討厭這歌聲。

    “刺。”嘶啞的聲音里,挺矛結陣的士兵刺出了手中的長矛,面對沖鋒而至的黑衣武士,他們在郭孝恪的帶領下,不進反退,刺出了手中的長矛。

    “噗。”“噗。”“噗。”長矛貫穿血肉的沉悶聲響中,無數的血花綻放,繪成了一幅殘酷而艷麗的鮮紅圖畫,那些死士營的黑衣武士沒有想到這些隋軍士兵在他們的沖鋒氣勢下沒有崩潰,反而是挺矛刺擊,牢牢地守住了道口。

    “嘶。”馬匹的嘶鳴聲里,黑衣武士們勒住了馬缰,面對這種堅若磐石的步兵矛陣,策馬沖鋒只是如同撞向礁石的海浪一般徒勞,最后粉身碎骨。

    “下馬。”黑衣武士中的軍官喊了起來,他們的時間不多,不把這些擋路的隋軍士兵殺潰,怕是要全軍覆沒于此,片刻間近五十名黑衣武士從馬上躍下,揮刀沖向了前方結陣的隋軍士兵。

    “哐當。”頑鐵碰撞的聲音不斷響起,身經百戰的黑衣武士們下馬步戰后,靠著丰富的戰場經驗,在付出了十几人的傷亡后,破開了隋軍士兵的步兵矛陣,短兵相接。

    “殺。”郭孝恪雙眼通紅地刺出了手中的黑色馬槊,他們的人數太少,結陣以后,根本沒有厚重的縱深,被這些悍不畏死的黑衣武士下馬一陣沖擊,便再也維持不住完整的陣形。

    看到隋軍士兵的步兵矛陣被破,靠后的几個黑衣武士吹起了口哨,喚來了自己的坐騎,輕巧地翻身上馬,撞翻了几個隋軍士兵,徹底沖破了這道防線。

    “走啊。”看著被砍到的士兵,郭孝恪大吼了起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擋不住這些黑衣武士,再攔下去只會全都死在這里。

    “二郎。”“將軍。”老驢頭和木蘭都是看向了郭孝恪,可回應他們的是郭孝恪的馬槊,兩個人被馬槊拍出了狹窄的戰場,“走啊。”郭孝恪大呼間,還剩下的三十多名士兵再沒有了堅持的勇氣,一下子做鳥獸狀散開了,而那些黑衣武士急著離開并沒有追殺他們,只是有几個人被沖起來的馬匹帶到撞飛了出去。

    高建武策馬從遠處奔馳而過,看著那員將士兵護在身下,揮舞馬槊的年輕將領,將他的樣子牢牢記在了心里,就是因為這個人,阻礙了他們一陣子。

    “看來,老子來得正好。”剛沖出的黑衣武士還來不及慶幸,便迎頭碰上了孟金叉的人馬,“給我殺光這些胡狗,回去老子讓那几個新來的小娘皮伺候。”渾身披挂重甲的孟金叉朝自己的親兵大聲吼道,一夾馬腹,當先挺槊沖了上去,他的親兵隊都是甲具騎裝的重騎兵,聽到孟金叉肯將几個新來的水嫩營妓給他們享用,一個個都是像餓紅了眼的狼一樣,策馬殺了上去,一番猛沖頓時將黑衣武士的陣形沖了個七零八落。

    高建武看著自己耗費不知道多少心血建立起來的死士營居然就這樣給隋軍的重騎兵一陣沖破,心里仿佛在滴血,可他不敢抬頭,只是矮身低伏,在傅冬來和身邊十几個心腹的保護下,試圖殺出一條生路來。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25 23:32
第二十章 初聞唐公

    到處都是隋軍士兵,高建武知道自己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中,那些重騎兵只是將他的死士營擊潰,將他們分割開來,配合著數倍于他們的步兵將他們全殲。

    “王爺,不能再猶豫了。”看著几次試圖重新聚集死士營突圍都未果的高建武,傅東來大喝道,他知道死士營是這位榮留王苦心經營,積蓄了數年的心血,可是這個時候那還顧得了那么多。

    聽到傅東來的喝聲,高建武知道自己必須做出取舍,可是他不甘心,五年如履薄冰,在淵子游的滔天權勢和囂張氣焰下,好不容易才積攢起的這點兵馬如今一朝而喪,叫他有何顏面回去。

    “我不走,就讓本王死在這里吧。”高建武紅著眼睛說道,他已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賭徒,就算回去又能干什么,給淵子由這個逆臣和他的黨羽笑話嗎?

    “王爺,對不住了。”看到高建武像是瘋魔了一般要留下和那些隋軍拼命,傅東來猛地拔劍,劍柄敲在了高建武的腦后,接著扒下高建武的貂皮大氅,看向邊上的死士營武士道,“你們帶王爺走,我去引開隋兵。”說完,調轉馬頭而去。

    “隋狗,來啊。”傅東來大呼著,揮舞著雙手斬馬劍,沖向了一片混亂的戰場,他那身異常顯眼的貂皮大氅立刻引得經過的地方隋軍士兵都是追了上去。

    來時一百人,如今只剩下三十九人,郭孝恪看著最后清點剩下的人數,也不由有些黯然,那些死去的士兵本來不會死,卻因為被他調進自己隊中,才成了地上冰冷的尸體。

    “將軍,我們…”最后時刻,因為陣形破碎,而四散奔逃的士兵們重新聚集以后,看著滿身失血,站在戰場中央的郭孝恪,一個個都是滿臉的羞愧,他們的將軍始終都沒有后退半步,可他們卻當了逃兵。

    “那不怪你們,是我下的令。”郭孝恪看著這些純朴的士兵,搖頭道,這些士兵雖然都是青壯,可他們畢竟沒受過太多的訓練,也是第一次上陣殺人見血,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難為他們了。

    “把那些胡狗的頭都割了,這一仗,咱們不丟人。”看著低頭的士兵們,郭孝恪大聲道,鼓舞起了部下,這一仗他們的確不算丟人,一百新兵整整殺了五十多黑衣武士,剩下的人個個都有人頭功。

    聽到郭孝恪的話,那些剩下的士兵們心里才好受了些,一個個都是默不作聲地割起了地上黑衣武士的人頭,學著郭孝恪,木蘭他們把人頭系在了腰間,一場大戰下來,讓這些平時在田里勞作的朴實青壯蛻變成了一個合格的戰士。

    “將軍,我沒有給你丟人,是嗎?”郭孝恪身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蘇吉利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第一次這般挺著胸膛說話,現原來竟是如此痛快。

    “嗯,沒有丟人。”郭孝恪看著始終跟在自己身邊的蘇吉利,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看向四周的士兵,“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証明。”

    那些活下來的士兵們看著虛弱的蘇吉利,沒有一個人敢再瞧不起他,從始至終,只有這個平時看上去膽小如鼠的蘇吉利跟在將軍身邊,沒有離開半步,他們都不如他。

    麥鐵杖騎著馬,出現在了已近尾聲的戰場上,他看到了郭孝恪和他身邊的老驢頭,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沉默的士兵腰間系著的頭顱上,沒有說話,只是朝著這些渾身浴血,各個帶傷的士兵遙遙一禮,踩蹬下鞍,牽著馬匹走了過去,他身后的老親兵不解其意,但也都是下了馬跟了上去。

    “參見大帥。”看到麥鐵杖一行人過來,郭孝恪抱拳道,而附近的士兵們都是自覺地站到了身后,直到郭孝恪說完,方才一起行禮,“參見大帥。”

    看著那些士兵的臉孔,麥鐵杖知道,郭孝恪已經得到了他們的心,他暗自點了點頭,然后朝郭孝恪問道,“不必多禮,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說吧,你想要什么?”

    “末將別無所求,只求大帥能給死去的兄弟多些撫恤。”郭孝恪沉聲道,他身后的士兵都是動容起來,他們雖來自大營各處,但是死去的人中也有不少或者和他們是同鄉,或者是要好的同伴。

    “我答應你。”麥鐵杖看著郭孝恪,心中對郭孝恪的評價又更高了一些,這個郭二郎,只要不在戰場上死掉,征遼之役后必然名動天下。

    “多謝大帥。”郭孝恪眼中露出了几分感激之意,軍中給戰死士兵的撫恤都有定額,他的要求雖說不上為難,可也要看麥鐵杖肯不肯。

    “好好干,本帥還指望著你給本帥大大地掙臉呢。”麥鐵杖大笑了起來,然后打量著身上傷口不少的郭孝恪道,“可有力氣隨本帥一起去孟金叉那里看看。”

    “大帥有命,安敢不從。”郭孝恪答應道,接著他轉頭朝老驢頭道,“六叔,替我照顧蘇吉利。”說完,卻是走向了一匹無主的戰馬,翻身上馬,跟在了麥鐵杖身邊。

    和麥鐵杖并肩齊驅,一路上郭孝恪看到了不少落單的黑衣武士被數十人圍起來,亂刀分尸,眼中已經沒有了初時的不習慣,這就是戰爭,換了他們落入敵人手中,下場也絕不會好到哪里去。

    “可惜,我沒有女兒,不然我一定把女兒嫁給你。”看著身旁一路都是不動聲色的郭孝恪,麥鐵杖不由嘆道,他生了三個兒子,雖然個個自小受他的調教,平時看著,倒也稱得上勇武,可是和郭孝恪一比,卻沒一個比得上郭孝恪。

    聽著麥鐵杖突然冒出來的話,郭孝恪的臉色變了變,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最后只能裝著沒聽見,那臉上的表情卻叫一旁麥鐵杖的親兵看了忍不住偷笑。

    “笑個屁,二郎文武兼備,本帥要是有個女兒,就算用綁的,也不能讓這個女婿給別人搶了。”麥鐵杖看到身邊几個似笑非笑的老親兵,又看到郭孝恪一臉的尷尬,卻是毫不在意,笑罵道。

    “大帥說的是,二郎這樣貌,我瞧著比御營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強得多了,要是皇上見了,說不准就賜婚個公主,二郎興許能當個駙馬爺。”麥鐵杖右側的貼身老親兵連忙跟著道。

    “公主有什么好,一個個嬌滴滴的,打又打不得,還得整天受閑氣。”麥鐵杖卻是不屑道,然后正色朝郭孝恪道,“二郎,你可成親了沒有?”

    “沒有。”看到忽然間一本正經詢問自己的麥鐵杖,郭孝恪不由愣了愣,隨后才答道,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原先主人在陽翟老家是個人見人怕的游俠兒,整天和那些江湖上的人物厮混,哪戶好人家敢把女兒嫁給他。

    “那好,等打完高句麗狗,本帥給你說門好親事。”麥鐵杖長聲笑道,郭孝恪以后跡了,也算是他的故舊,他倒是不介意提攜一下這個自己看中的年輕人。

    “大帥,您該不會是想把唐公家的那個三丫頭說給二郎吧。”麥鐵杖身邊那個貼身的老親兵見麥鐵杖笑得不對勁,忽然想起了那個來過府上的厲害少女。

    “你小子是老子肚里的蛔虫啊,什么都曉得。”見被貼身的老親兵說破,麥鐵杖笑罵道,二十四軍里頭,稱得上是他知己好友就辛世雄一個,而滿朝文武,他交好的人不多,世襲唐公的李淵算一個,他家的那個三丫頭李鳳陽從小好武,不學女紅,倒喜歡讀兵書戰策,卻是很討他喜歡,年前在天子御營他聽說李淵有意把女兒許給柴家的那個小子,心里不舒服得很,只可惜他的三個兒子長得實在不爭氣,不然的話他早攪和進去了。

    “唐公。”郭孝恪低聲自語道,這大隋的唐公,可不就是日后的唐高祖,想到這里,郭孝恪不由想起了那位唐太宗,他以前看過史李世民動玄武門之變,逼父弒兄殺弟改史,邊境戰爭除了打贏了突厥和几個西域國家,東征高句麗,西討吐蕃,這兩場大仗,都沒有獲勝,尤其是吐蕃,文成公主和親,送了大批的工匠和書籍去吐蕃,讓吐蕃成了此后唐朝的心腹之患,這位所謂‘武功赫赫’的天可汗根本比不上那位北擊匈奴,吞西域,滅朝鮮,屠南越的大漢孝武皇帝。

    “二郎,你在想什么?”看到郭孝恪有些出神,麥鐵杖不由有些奇怪。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位唐公是個怎么樣的人。”郭孝恪回過了神,看著詢問的麥鐵杖,隨口道。

    “你小子,是在想唐公家的那個三丫頭吧?”麥鐵杖大笑了起來,他身邊的那些老親兵也是哄笑了起來。

    “大帥說是就是了。”郭孝恪沒有多做辯解,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越說越糊涂的,不過他心里倒是想見見李淵和李世民,至于投靠李家,他卻是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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