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清末民初】1908遠東狂人作者: 丹丘 【連載中】

pan0413 2011-3-31 21:55: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2 174968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06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章 撲朔迷離(上)

    卻聽那小兵說道:“原來,這滿清的狗皇帝是被咱們革命軍在北邊的一位内應給毒死的!戊戌年六君子變法,皇帝是跟六君子一個鼻孔出氣的,後來西太後殺了六君子,把皇帝也給關瀛台去了,這以後啊,這皇帝就不怎麽管事了,雖說皇帝不管事,可到底是皇帝,每天山珍海味的吃着,人參鹿茸的補着,這小日子可比咱小老百姓強多了,皇帝是打定主意跟西太後比命長呢,等西太後一死,這皇帝就算是扶正了,隻是皇帝卻沒想到,他的命是跟西太後的命連一塊的,西太後活不長,這皇帝也活不長。其實呀,先死的是西太後,皇帝當時還沒死,本來要被人扶回金銮殿坐龍椅的,可還沒等皇帝從瀛台出來,就被一包砒霜送上西天了。”

    “啊?”另一個小兵驚訝道。“這麽說,皇帝是後死的,那爲啥朝廷要說是皇帝先死的?那個毒死皇帝的人又是誰?隻怕是皇帝身邊的人吧?我聽說了,皇帝吃飯的時候,都有小太監先試毒的,想毒死皇帝,可不容易啊。”

    “聽先鋒官他們幾位長官的意思,那個下毒的人是西太後身邊的一個大太監,他怕皇帝坐龍椅後對他不利,于是就下手了,不過那個大太監也不是幕後主使,幕後策劃一切的那個人,正是革命黨潛伏在北邊的一位内應,雖然幾位大人沒明說那人的名字,但我知道,那位内應不僅身居高位,而且在戊戌年皇帝變法的時候跟皇帝有過過節,如果皇帝親政,第一個不會放過的人就是他,所以呀,他一見西太後病重,就開始謀劃退路了,派人跑到南邊,跟咱們革命黨人搭上了線,答應做咱們革命黨的内應,于是,等西太後一咽氣,那人就聯絡大太監,布置了一番,照常傳膳,假裝太後還活着,然後用砒霜毒死了皇帝,又拖了小半天才宣布西太後已死,然後再勾結幾位王爺、軍機,扶了個小孩當皇帝,結果是皆大歡喜,大皇帝死了,小皇帝就是木偶,大家就都可以拼命的撈錢做官,爲了掩人耳目,诏書颠倒了皇帝和西太後的死期,發出來的上谕就變了樣了。聽到皇帝死了,咱們南方革命黨就趁機起義了,這既是與那位北邊的内應商量好的條件,也是他答應給咱們的酬謝,那人說了,如果皇帝一死,天下人心動搖,就是革命的大好時候,隻要咱們南方革命黨一起,天下大亂,就更沒人去關心皇帝死得蹊跷了,等咱們革命黨占了南方各省,那位内應就在北邊起兵聲援,如果大事可成,他就和咱們革命黨人劃江而治,平分天下。”

    “厲害,厲害。不過如此一來,豈不是便宜了那個人?他占北邊,咱們革命黨占南邊,豈不是成了南北朝了?”

    “那個人是漢人,南北朝就南北朝,總比鞑子騎在咱們頭上好得多!”

    “那倒也是。”

    ……

    屋子外頭的那兩個小兵直管自說自話,渾然不知屋子裏的一衆俘虜已是呆若木雞。

    沒辦法,他們聽到的這個故事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乍一聽似乎像是說書先生編得故事,但仔細一琢磨,這故事未免編得太過嚴絲合縫了些,如果不是真實的宮廷内幕的話,那麽,編這個故事的人一定是個天才,而且對于宮廷、官場上的權利鬥争了解得非常透徹。

    在場的人中有不少都是一二品的朝廷命官,尤其像端方、蔭昌這樣的旗人,身處權利中心,又是旗人貴胄,親信、朋友遍布朝堂,消息自然靈通,對于他們來說,剛才那兩個小兵的話裏透出的意思非常明白,不需要旁人提醒,他們幾乎同時都想起了同一個人:

    袁世凱!

    袁世凱,這個出身于官宦世家的男人,自從踏上仕途,身邊總是不缺“伯樂”,官場之路走得可說是一帆風順,甲午戰争之後,更是趁勢而起,靠着編練定武軍的政績赢得了朝廷大佬的欣賞,猶如一顆政壇新星冉冉升起,光彩照人,戊戌年後又被直隸總督榮祿收入夾袋,麾下定武軍也成了武衛諸軍中最有戰鬥力的一支新軍,庚子年八國聯軍殺到京城,榮祿麾下的武衛諸軍幾乎被橫掃一空,隻有他袁世凱躲在山東看戲,一邊打着“東南互保”的幌子跟李鴻章、張之洞等人眉來眼去,一邊掃蕩山東的義和拳,不僅保存了自己的實力,而且還赢得了洋人的好感,議和全權大臣李鴻章死後,他袁世凱就成了大清國朝廷和洋人共同青睐的人物,很好的充當了朝廷與列強之間皮條客的角色。

    庚子年被八國聯軍暴打一頓的清廷終于醒悟過來,爲了讨好洋人,也爲了維持統治,開始實行新政,而袁世凱也憑着對洋務的一知半解開始充當起了“新政先鋒”的角色,從編練新軍,到設立新式學堂,從獎勵通商,到倡議立憲,種種迹象表明,他袁世凱真的是一個洋務健将、維新首腦,在洋人和立憲派的眼裏,他袁世凱就是那個可以挽救這大清王朝的唯一人選。

    但是誰又曾想到過,當初就是這個袁世凱,在戊戌變法時首鼠兩端,當看到維新派必敗之後,便向榮祿出賣了維新派,如果不是他的告密,慈禧太後也不會對維新派痛下殺手,這個老謀深算的女人原本是打算對維新派諸君采取“冷處理”的,但自從得知了維新派聯絡袁世凱、密謀兵谏頤和園之後,原本并無性命之憂的“戊戌六君子”立即被人提出牢房,審也沒審便被砍了腦袋,用自己的一腔熱血将袁世凱的頂子染得通紅,從此之後,袁世凱就步步高升,在慈禧太後心中的位置僅次于榮祿。

    對于這件事,袁世凱也曾極力撇清自己,在戊戌政變之後補記的一段日記中,極力否認了自己出賣維新派的舉動,似乎他真是無辜的一樣。

    但曆史已證明一切!如果他袁世凱沒有出賣維新派,又怎能赢得慈禧太後的青睐?就靠他編練新軍?辦理洋務?朝廷裏不止他一個洋務人才,爲什麽慈禧隻重用他一個?就是因爲他曾經用行動向慈禧太後證明了自己的忠誠,證據就是六君子的人頭。這年頭,朝廷需要的不是人才,而是走狗,忠心耿耿的走狗!

    後世史學家經過認真研究,得出結論:無論袁世凱出賣維新派是在慈禧發動政變之前還是之後,他的行爲都加重了這場政變的血腥程度,導緻變法運動以極其慘烈的結局收場,雖然那場脫離實際的變法注定不會成功。

    對于袁世凱的表演,旁人或許不知,可端方和蔭昌卻是心裏透亮,正是因爲戊戌年間的背叛行徑,光緒皇帝對袁世凱恨之入骨,對此,袁世凱也十分清楚,如果光緒皇帝重新掌握權利的話,他袁世凱能夠得賜一丈白绫就已是皇恩浩蕩了,弄不好還得綁赴菜市口千刀萬剮,方解皇帝心頭之恨。

    所以,袁世凱絕對有謀殺光緒皇帝的動機!如果剛才那兩個小兵講述的是事實的話,他袁世凱至少不能擺脫謀殺皇帝的嫌疑!

    粗略一看,問題的關鍵似乎是在皇帝的死亡時間上,如果皇帝真是死在慈禧太後之後,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了,但實際上,即使皇帝死在慈禧太後之前,袁世凱依舊無法擺脫謀殺嫌疑,慈禧一死,光緒肯定會重新親政,以一位年近四十歲的成年君主臨朝,于朝于民都有好處,無論如何也好過一個三歲小兒,這個道理袁世凱懂,朝廷官員也懂,但袁世凱恐怕不想看到這個結果,所以,光緒非死不可!而且,光緒必須死在慈禧之前!

    如此看來,無論光緒皇帝是死在慈禧太後之前還是之後,都極有可能是一個陰謀!而策劃這個陰謀的人也肯定是個不願意看到光緒皇帝重新掌權的人!

    而最有嫌疑的就是袁世凱!但單憑他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可能置皇帝于死地,他肯定還有同謀!而且極有可能不止一個!因爲不想看到光緒皇帝親政的權臣絕對不在少數。

    權利面前沒人會保持冷靜,況且,宮廷本就是陰謀詭計的淵薮!

    但問題是,這兩個守在監房外的小兵講述的是事實嗎?或者,他們根本就是在講故事,一個虛構的故事,而這個故事的目的隻有一個:離間計。

    難道革命黨要向“北洋柱石”袁世凱伸出黑手了嗎?

    想到這裏,蔭昌頓覺背後冷汗涔涔而出。

    編這個故事的革命黨人實在是太陰險了!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3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一章 撲朔迷離(下)

    不止蔭昌,這黑屋裏的許多人一樣聆在聽那兩個哨兵的談話,一些心思活絡的人也紛紛開始琢磨,袁世凱的影子在他們腦海裏漸漸清晰起來。

    袁世凱不可能随随便便進出宮廷和瀛台,要想謀殺光緒隻能通過太監或宮女之手,宮裏的太監中,與光緒不對付的也大有人在,内廷大總管李蓮英是一個,副總管崔玉貴是另一個,而崔玉貴又以謀殺光緒寵妃珍妃而聞名,雖然他在庚子年後慈禧回銮時就被當成替罪羊趕出了宮,但李蓮英還在皇宮裏當差,此人城府極深,表面來看對皇帝禮敬有加,實則唯慈禧馬首是瞻,光緒幽禁瀛台之後,諸多防備措施無一不是李蓮英經手辦理,誰又能保證光緒對他沒意見?光緒曾經從瀛台逃跑過一次,但剛一上岸就被太監們抓住,反剪雙臂押回了瀛台,而那群太監正是李蓮英的心腹!對于一個皇帝來說,被太監**于股掌之間,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萬一光緒親政,誰又能保證皇帝不殺李蓮英并牽連他的親屬?

    袁世凱+李蓮英=完美謀殺二人組。

    要想幹掉光緒,這兩個人聯起手來就足矣,袁世凱控兵于外,李蓮英下鸩于内,誰還能找出半點蛛絲馬迹?對于内廷總管來說,要想颠倒一下皇帝和太後的死亡時間,簡直是易如反掌,甚至不需旁人幫忙,即便有人起疑,誰又敢說半個“不”字?何況,在慈禧死前毒死光緒也不是難事,禦膳裏放包砒霜足矣,反正皇帝的膳食都由内廷總管包辦。

    想到這裏,黑屋裏的衆人無不一身冷汗,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已是囚徒,均是唏噓不已。

    沒辦法,光緒皇帝死得太過蹊跷,兩日之内連喪兩宮,放眼曆史,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例子來,想不起疑都不行。

    “袁世凱!你這個王八蛋!亂臣賊子!虧得爺還跟你結了親家,爺是瞎了眼了,咋就沒看出你是個曹操!”

    黑暗中響起一聲慘嚎,端方已咧開嘴嚎了起來,他這麽一鬧,少數原本還沒想明白那位革命黨的“北方内應”是誰的人也頓時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是啊,北洋六鎮新軍實力雄厚,戰鬥力之強、裝備之精良,無不睥睨天下,可偏偏除了第一鎮之外,其它五鎮都是唯袁世凱馬首是瞻,從官到兵,隻知有袁宮保,不知有大清國,如果他袁世凱趁此良機舉兵謀反,行那陳橋驿故事,隻怕還真沒人攔得住他。

    “劃江而治!黃袍加身!”

    這些字眼在衆人腦海中轉來轉去,讓人有些目眩,然後,一個旗人昏了過去。

    頓時,又有幾人跟着端方嚎了起來,倒是旗人居多,一班漢官卻是依舊那副呆滞模樣,人人心思起伏,被旗人壓了這麽多年,有功不賞,小過必罰,衆人也是心裏不服,如今袁宮保想造反,那麽,是不是咱們漢官的機會來了?

    不過,還沒等他們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蔭昌已向他們潑了瓢冷水。

    “空口無憑!安知非是彼等離間之計?”蔭昌冷冰冰的說道。

    說雖如此說,但蔭昌心裏也在打鼓,剛才他趁着端方等人幹嚎的時候仔細的想了一下,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個故事太動人了,布局簡直和《三國演義》裏的故事一樣巧妙。

    仔細分析,蔭昌很快抓住了這個故事裏的關鍵,那就是光緒的死亡時間,之所以被畫蛇添足的安排到了慈禧死亡之後,恐怕不是爲了說明光緒比慈禧多活了半天,而是爲了拐彎抹角的讓人聯想到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光緒不死,會發生什麽?誰的利益會受損?誰最希望光緒死去?

    光緒不死,按照祖宗家法,光緒就會重新執掌朝政,他名義上從來都是大清國的皇帝,沒人有資格和他競争皇位,作爲一個成年君主,再加上長期做傀儡的經曆,他絕不會甘心再做傀儡,必然要親政,要親政就必須除掉阻擋自己親政道路的敵人,除掉那些曾經使自己蒙受屈辱和痛苦的人!袁世凱、李蓮英,甚至是慶王、那桐都難逃一死,帝黨要掌權,就必須鏟除後黨餘孽!

    沒人願意死,無論是袁世凱還是李蓮英,所謂狗急跳牆,人急上房,當明知自己難逃一死的時候,人往往會挺而走險,橫豎都是死,不如賭一把,這符合袁世凱的性格。

    當然,這都是那個動人的故事所講述的,至于事實的真相如何,恐怕永遠都無法弄清楚。蔭昌并沒有從這個故事本身去考究它的真實性,而是從另一個角度進行了分析:講述這個故事的人,他,或者他們想達到什麽樣的目的?

    借刀殺人,用朝廷的刀,殺了袁世凱?袁世凱是北洋六鎮的靈魂人物,朝廷若是起疑殺了袁世凱,北洋六鎮軍心會發生動搖,那些被袁世凱提拔的軍官恐怕也會因此而人人自危,到時軍無鬥志,士無戰心,朝廷自毀長城,南方革命勢力自可趁虛而入,直搗北方腹地,甚至策反北洋軍。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曆史上曾多次發生過類似的反間行動,中計的一方往往軍心動搖,士氣沮喪,導緻戰局不可收拾。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黑屋裏的人多半不會死在這裏,因爲他們死在這裏的話,就沒人去傳播這個故事了,那麽反間計也就無法實施了,變兵必須将他們放出去。

    但是仔細分析,就會發現這樣做太傻了,朝廷不是傻子,當然明白袁世凱手握重兵,不可輕誅,隻能慢慢分化其勢,剪其羽翼,這樣一來,對于革命軍來說可不是好消息,袁世凱不死,北洋軍就依然是他們的大敵。

    所以,這個故事想達到的目的恐怕不是反間計那麽簡單。

    那麽,編這個故事的人到底想幹什麽?如果這真是一個編出來的故事的話,那麽,編這個故事的人又會是誰?爲什麽他要這樣做?難道就是爲了在旗人裏搞臭袁世凱?

    這個人很陰險。

    蔭昌陷入了沉思。

    屋子裏又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思考蔭昌的話,“反間計”,這個字眼讓人有些猶豫起來,袁世凱靠得住麽?袁世凱有那野心和膽量造反麽?

    不等衆人将混亂的思緒理清條理,卻聽見屋子外頭傳來幾聲呵斥:

    “你們兩個!站沒站像,還像個軍人麽?都給我站好了!犯人都還在麽?”

    随着呵斥聲,那屋子外的兩個哨兵停止了說話,片刻之後,才聽其中一人說道:“報告長官,犯人都在!”

    鎖鏈聲響起,屋子的門被人打開了,俘虜們眼前一亮,兩盞馬燈就晃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衆人一陣騷動,還沒等他們站起來,就聽到槍栓拉動時的铿锵,眼前那閃着光的,除了馬燈之外,還有幾把雪亮的刺刀,沖,是沖不出去的。

    “把徐紹桢徐統制請出來。”那軍官說道。

    屋裏的徐紹桢立刻蹦了起來,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幾步就跑出了監房。

    俘虜們面面相觑,卻聽外頭那軍官對徐紹桢說道:“徐長官,委屈你了,現在已經調查清楚,你是心向革命的,江蘇新軍中許多軍官都願意擔保你,沒有你的掩護,咱們革命黨也不可能在江蘇新軍裏發展組織,所以,我們先鋒官想見見你。”

    監房裏的人這才明白徐紹桢爲什麽跑出去了,頓時人人破口大罵,但外頭的徐紹桢理也沒理,跟着一名參謀就走了。

    “叫什麽叫?再叫,通通斃了!”軍官惡狠狠的在門外喊了一句。

    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徐紹桢都投敵了,自己跟着旗人開罵又有什麽好處?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表現出心向革命的誠意。

    “把端方和蔭昌提出來!”那軍官到監房的目的顯然并不隻是将徐紹桢提出去。

    “是!”

    “端方,蔭昌!跟我走!”一名參謀官背着手,站在門口喊道,身後還站了十幾名士兵,都是全副武裝,提着馬燈、步槍,槍尖挑着刺刀,他們的腦後已沒有辮子,齊耳短發正随着微風飄動,看上去格外精神。

    蔭昌站起身,本打算整一整軍裝,但伸手摸到領口才想起來,自己的那身軍裝早已被變兵剝去,就連腳上的馬靴也被搶走,現在他的腳上隻穿着襪子。

    蔭昌歎了口氣,邁步走了過去,在一把刺刀前站住,昂然道:“叫本官何事?我是不會投敵的。”

    “咱們也沒指望你們旗人幹革命。提你出去,是吃壯行酒!”那參謀官也沒忍心騙他。

    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壯行酒”,那就是斷頭飯啊。

    “哈!正好,本官正餓着!”蔭昌慘然一笑,這一瞬間在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想得最多的,竟然還是那個鸩殺光緒的故事。

    如果光緒親政,或許就沒有這場兵變了吧?無論是誰毒死了皇帝,他都在無形中幫了革命黨的大忙。

    國運如此,蔭昌也隻能長歎一聲了。

    “請吧。”參謀官讓在一邊。

    蔭昌正欲邁步,身邊一人卻遞過去一雙抓地虎布鞋。

    “主子,走好。奴才服侍主子穿鞋。”那人拿着鞋說道。

    蔭昌看着這個包衣奴才,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嘴唇動了動,但那句“多謝”終究是沒有出口,隻是默默的擡起腳,由那人替自己穿上鞋。

    “天快亮了啊。國運将終,回天乏力,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蔭昌看了眼門外,天邊隐隐透着絲光亮,長歎一聲之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雙手向後一叉,任由那幾名士兵将他綁上。

    “我不去!我不去!”身後傳來端方殺豬般的嚎叫,蔭昌沒有回頭,因爲從那聲音的變化來看,端方已經被人從屋裏拖了出來,正跟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一路走一路叫,凄慘無比。

    “自己走!哥,自己走!别丢了咱旗人的臉!”屋裏傳來端錦那走了調的幹嚎,帶着哭腔。

    天邊的光亮漸漸變得強烈起來,朝霞淡淡的出現在地平線上,慘紅慘紅的,就像那些被蔭昌殺掉的士兵頸部淌出的鮮血,看上去讓人心驚肉跳。

    遠處,傳來幾陣清脆的槍響,那是起義士兵正在爲殉國的同袍送行,伴着槍聲而起的是那林中的留鳥,在天空盤旋着,振翅向南飛去。

    更遠的地方,整隊的口令和哨聲此起彼伏,黑壓壓的隊伍從四面八方向同一個方向前進,槍如林,刀如雪,在晨曦下讓人目眩神迷。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4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二章 誓師

   當蔭昌被押到趙北面前的時候,趙北剛剛親手向一名排長配發了軍刀。起義部隊将清軍的辎重全數接收,繳獲了大量指揮刀,按照趙北的命令,所有的排長以上軍官,都有資格佩帶軍刀,而且,每一個軍官所用的軍刀都由趙北親自配發,在接收了軍刀之後,軍官們還必須站在一面紅色大旗前,宣誓忠于革命,忠于共和,無論何時都必須絕對服從上級的命令。

    “我宣誓!作爲一名忠誠的革命軍人,無論何時何地,都以服從命令爲天職!枕戈待旦,精忠報國!刀山火海,勇往直前!若違此誓,甘受軍法!宣誓人×××!”

    軍官們站在一面紅旗下,手舉軍刀,一臉嚴肅的跟着一名參謀起誓,雖然誓言很簡單,但足以表明他們的心迹,他們面前的那面紅旗随風招展,上面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圖案,隻有四個金光大字在晨曦下閃着光輝:鐵血共和。

    “鐵血共和”,鐵血是手段,共和是目的,一面豔紅的軍旗,寄托的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未來!

    朱大牛站在這一排軍官中,那高大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由于昨晚的出色表現,他已被趙北提拔爲管帶(營長),也不知是激動還是興奮,一張臉通紅通紅,粗豪的嗓門幾乎蓋住了其他人的聲音。

    經過昨晚和今早的整頓,起義部隊已收攏了二萬一千餘人,考慮到參加此次秋操以及觀操的各省新軍總人數隻有二萬六千餘人,再加上江蘇第九鎮三十三标尚在長江邊未能趕來,這一數字已很可觀,剩下的那幾千人全被打散,已經向北遁去,起義部隊沒有追擊,隻是派出可靠的騎兵部隊向西搜索,以防潰兵将兵變消息傳到西邊。

    在群治學社的協助下,趙北很快穩住了部隊,并迅速任命了各級軍官,這些軍官中,既有群治學社的人,也有趙北安插進去的安慶軍官,雖然目前來說,這支部隊還不能說屬于趙北個人所有,但是趙北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夠完全控制住這支部隊,這将是他起家的資本,也是改寫曆史的武器,他絕不會讓别人鑽了空子,必要時,他也會用鐵血手段整合這支軍隊。

    趙北背着雙手,大剌剌的站在軍旗邊,看着那排軍官對着紅旗宣誓,待他們放下軍刀,點了下頭,說道:“歸隊!”

    軍官們跑回各自的隊伍,站在隊列最前面。

    四名安慶軍官并沒有跟着離開,将軍刀挂在腰帶上後,昂首挺胸屹立于軍旗下,朝陽的金光投射在他們的軍裝上,遠遠望去,莊嚴而肅穆。

    趙北走到四人跟前,掃了一眼,平靜的說道:“多的話我也不說了,該交代你們的已經交代,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請先鋒官放心,我等一定完成任務!”四人齊聲喊道。

    趙北從軍裝口袋裏摸出一封燙着火漆的信,交給其中一人,說道:“這是我寫給熊都督的信,務必一起帶到。”

    “是!一定帶到。”那人接過信,裝進貼身口袋。

    “記住,如果你們無法返回安慶,就立即折返,跟上大隊,至于那些大炮,如果帶不回來,就扔了。”趙北叮囑一番,然後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出發吧。”

    四人敬禮退下,點齊了五百名士兵,拖着二十門大炮和炮車,扛着軍旗向黃泥港碼頭走去,在那裏,有數十艘淺吃水的木船正整裝待發,船上裝滿辎重。他們是被派回安慶城的分遣隊,不僅要将這些辎重大炮送到安慶起義部隊手裏,同時也将向熊成基大都督告之黃泥港起義部隊的進軍方向。

    由于江蘇第九鎮和湖北第八鎮是來參加秋操的,并非執行戰鬥任務,因此随軍攜帶的彈藥并不多,子彈多數爲演習用的空包彈,實彈很少,起義之後雖然奪取了全部辎重彈藥,但經過清點,平均每個士兵隻能分到二十多顆實彈,相比之下,炮彈反而較爲充裕,每門大炮平均一百多顆炮彈,多數都是殺傷力較強的榴霰彈和高爆彈。

    趙北決意西征,此議雖然取得了湖北新軍和江蘇新軍多數軍官的支持,但仍有少數軍官有些不滿,猶以安慶軍官爲多,爲了安撫這些人的情緒,趙北不得不特意分出二十門大炮,交由安慶軍官帶回安慶,支援安慶起義部隊。安慶城裏炮彈充足,但大炮不足,這二十門大炮一調過去,可以大大加強安慶防禦。

    此舉立刻赢得安慶軍官們的好感,對于西征的抵觸情緒也大大減弱了,雖然趙北心疼那些大炮,但這種時候,人心、軍心才是第一位的,收不攏軍心,西征便會蒙上陰影,部隊也會出現裂痕。

    其實趙北此舉還有一個潛藏用意,那就是用這些大炮增強熊成基堅守安慶城的信心,安慶多守一天,清軍便被多拖一天,而趙北的進軍阻力也将減弱一分。

    當然,對于自己西征的做法,趙北也必須做出解釋,于是寫了封親筆信,交給軍官帶回安慶,在信裏,趙北仔細分析了西征與回師安慶的優劣對比,總而言之一句話:将在外,軍命有所不受。

    趙北并不擔心熊成基會對此做出激烈反應,畢竟他才是安慶破城第一功臣,沒有他就沒有安慶光複會軍政府,而且出發之前,他也曾向熊成基提到過“便宜行事”的話題,熊成基并未表示異議,至于回師安慶,那隻是熊成基的第一選擇而已。

    說到底,這曆史大勢還是得自己推動,别人是指望不上的,畢竟,他們不是穿越者。

    “部隊已全部集合完畢,請先鋒官檢閱部隊!”吳振漢與楊王鵬走到軍旗下,立正、敬禮。

    趙北回禮,左手摁住軍刀的刀柄,在兩人的陪同下走上校閱台,先敬禮,放下手臂後才慷慨激昂的講了起來。

    “将士們,現在我正式宣布,從這一刻起,在場的每一個人,不論是軍官還是士兵,不管是江蘇人還是湖北人,從現在起就都是革命軍的一員了,從此之後,生是革命軍的人,死是革命軍的鬼!革命不成,奮鬥不止!革命不成,軍旗不倒!……何謂‘革命’?革命就是造反,革命就是暴力!此次革命,不僅是民族的革命,更是民衆的革命!打倒滿清隻是革命的第一步,帶領中國走向富強才是革命的最終目的!……多少仁人志士抛頭顱灑熱血,爲的不是個人的榮華富貴,不是簡單的改朝換代,他們爲的,是喚醒沉睡的民衆,是挽救這個垂危的民族,挽救這個垂死的國家!……”

    校閱台前黑壓壓一片,由西北往東南綿延了一裏多,二萬多人的部隊硬是将這小小的河谷平原擠得滿滿的,此刻,所有人都神情肅穆的望着那個台上的最高指揮官,雖然他們未必都能聽見他在說什麽,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繼續維持着那标準的站姿,這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都是在鞭子和棍棒下修煉出來的,爲了這站姿,平時他們沒少挨過軍官的打,昨晚兵亂一起,衆人跟着起哄,倒未必全都是爲了“革命事業”,發洩心中怒氣倒是真的,可是一旦怒氣發洩完畢,冷靜下來一想,營嘯、殺官、造反,每一件都是誅九族的事,說不得,也隻好硬着頭皮革命到底了,推翻了滿清朝廷,這罪名就算是煙消雲散了,何況,昨晚軍官們新官一上任,就轉達了先鋒官趙北的命令:從現在起,每一個革命軍戰士,無論官職大小,每月都再加發兩塊現大洋的“作戰津貼”,直到戰争結束。不說别的,就沖着那兩塊大洋的津貼,這仗也得打下去!赢了,就是革命元勳,革命功臣,輸了,大不了一死,死不了的幹脆拖槍上山落草,少不得也能混個“大王”的名頭不是?

    對于部下的心思,趙北和他的高級參謀們也多多少少了解一點,所以,也就投其所好,除了宣揚些革命的大道理之外,也講講眼前的好處。講話要分場合、分對象,對于那些秀才出身的士兵,當然要用革命大義打動,而對于那些出身小農的士兵,不僅要用革命大義,還必須用實際利益籠絡軍心。

    “将士們!咱們一路往西,走一路打一路,占一座城市就發一次‘光複饷’,每人二塊大洋!别嫌少!等将來革命成功,沒收了八旗貴族的産業,咱們這些革命元勳每人都能分到一份,銀子、土地、房子,都是少不了的!”

    趙北走前兩步,将手臂一揮,繼續煽動道:“别的不說,就說那‘旗饷’吧,那些旗人一生下來就開始拿饷,憑得是什麽?不就是因爲當年他們旗人的老祖宗占了咱們中原的花花世界嗎?就是靠着這份祖蔭,這旗人才能衣食無憂,啥活也不用幹,整天架籠子溜鳥,因爲有咱們在給他們當牛做馬呢。

    什麽叫‘革命’?革命,就是用暴力的手段,進行的一場社會财富的重新分配!什麽是社會财富?社會财富就是錢、就是權!

    當年八旗辮子兵殺進中原,占了咱們祖宗的江山,奪走了本屬于咱們的銀子、土地和女人,讓咱們給他們當牛做馬,這一當還就是二百多年的牛馬,咱們的血汗都被榨盡了、榨幹了。今天,咱們革命軍人起來革命、造反,爲的就是要把被他們旗人老祖宗奪去的東西再奪回來,搶回咱們的銀子,搶回咱們的土地,搶回咱們的女人!革命是什麽?革命就是搶錢!搶田!搶娘們!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咱們的,現在由咱們奪回來,理直氣壯!”

    聽了趙北這話,前排士兵們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也顧不得紀律了,膽大的已開始交頭接耳,隊列後頭聽不見校閱台上在喊啥的人也向前頭的人打聽。衆人未必明白“革命”的道理,但這“搶錢搶田搶娘們”的意思誰都明白,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自古以來,當兵打仗的人哪個不是爲了給自己謀個前程?不說别的,當年那曾國藩的湘軍打平長毛,從那江南運回湖南老家的金銀珠寶、美女玉帛可是一船一船的往回拉的,硬是将湖南變成了小江南,如今江甯百姓說起湘軍,哪個不是咬牙切齒?都說江甯之所以至今殘破不堪,就是因爲湘軍把江甯給搶窮了,而且,過去都說江南出美人,可是現在再去江南瞧瞧,又能找出幾個美人來?倒是湖南,自打湘軍凱旋回來,那漂亮水靈的湘妹就愈發多了起來,那些美人坯子難道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當年陳勝、吳廣拉着戍卒扯旗造反的時候,不是喊了一句“王侯将相甯有種乎”麽?他旗人爲啥吃得好穿得暖,睡的女人也漂亮些?不就是因爲他們握着兵權印把子麽?現在,老子們可是握住了兵權了,接下去的就是把那印把子也奪過來,有了兵有了權,金山銀山、美女玉帛還不是任由咱們挑?

    實話啊,大實話啊!這個“先鋒官”是個明白人,知道咱大頭兵心裏在想什麽,跟着這樣的人幹革命,有奔頭!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4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三章 大時代

   聽到趙北對革命的全新诠釋,當兵的是高興了,可是群治學社的那些理想主義者卻是不以爲然,對于他們來說,參加革命就是爲了驅逐鞑虜,爲了光複中華,爲了使這個垂死的民族再強盛起來!搶錢搶田搶娘們?隻怕還沒到那個時候呢!這樣說,跟那些會黨又有什麽區别?再說了,旗人的風光那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的旗人,除了地位高的,其他的也與漢人百姓沒多少區别,而且不少混得還挺慘,也就心氣高點,可以放着膽子騎在漢人頭上。

    趙北掃了眼站在檢閱台下的幾名高級軍官,見他們臉色有些不好看,知道他們有意見。

    有意見是正常的,一樣米養百樣人,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沒想法的那是木頭人,要想統一部隊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

    不過确實應該安慰他們一下,于是趙北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作爲革命軍人,咱們當然不能随便的搶這個搶那個,咱們不是土匪,也不是當年入關抄掠的八旗兵,所以,咱們即使搶錢搶糧,也得有秩序有組織的搶!當年西方軍神拿破侖的軍隊就是這麽幹的!搶來的東西統一上繳,統一分配,絕對不許私下亂搶!咱們也是有軍紀的,違反軍紀,别人可以通融,我是不會通融的!沒有我的命令,你們連一根牙簽都不能搶!該你們得的,我不會吝啬,不該你們得的,你們也千萬别亂伸手!咱們隻搶敵人,不搶百姓!咱們是革命軍人,不是土匪,得講紀律!紀律就是戰鬥力!這制訂革命軍軍紀的事情我已交給群治學社的同志去辦,很快,咱們就能有自己的軍紀條文,一旦制訂出來,無論軍官士兵,都不得違反,否則,軍法從事!……”

    慷慨激昂了半個小時,總算是完成了動員演講,趙北接過一隻德**用水壺,一口氣喝了一小半,擡起手抹抹嘴,看了眼跪在檢閱台旁的端方和蔭昌。幾名士兵正端着酒肉伺候兩人吃喝,蔭昌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端方卻是渾身癱軟,爛泥一般被人扶着,酒碗送到嘴邊,也不知道張嘴,那喂他喝酒的士兵也沒什麽耐性,伸手一捏下巴,扳開嘴硬灌,嗆得端方鼻涕眼淚一把抓。

    看守兩人的田勁夫跑上檢閱台,立正敬禮,說道:“報告!端方、蔭昌已吃完酒肉,是否現在行刑?”

    趙北向蔭昌看了一眼,問道:“劊子手找好了麽?”

    “職部耍過鬼頭刀。”田勁夫昂首說道。

    “那就由你動手。”趙北扭回頭,因爲他發現蔭昌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這讓他很不舒服,讓一個快死的人盯着看,無論換了誰都會回避對方的目光。

    田勁夫走下檢閱台,将手一揮,說道:“升炮!”

    “等等!我有話說!”蔭昌掙紮着站起來,向趙北喊道。

    “帶他過來說話。”趙北朝田勁夫點了點頭。

    士兵押着蔭昌走了過去,本欲命其跪下,但被趙北制止。

    “你想說什麽話?”趙北問道。“你有什麽遺言盡管說,若想寫下來,也有紙筆。”

    “你就是那個煽動嘩變的先鋒官?以何罪名殺我們?”蔭昌驚訝于趙北的年輕。

    “不錯,我就是革命先鋒官。”趙北闆着臉。“殺你們不是私怨,而是公憤!既是爲了給被你們殺害的那些士兵報仇,也是爲了祭旗!同時,也是爲了表明我們的革命立場。”

    “革命立場?搶錢搶田搶娘們?”蔭昌慘然一笑,但笑了半天沒人理他,這才悻悻問道:“是槍還是刀?”

    “刀。”趙北仰起頭,看了眼遠方的那些墳頭。“就是你命戈什哈砍殺那些士兵的那把鬼頭刀。”

    “那個蹩腳的故事是你編的吧?”蔭昌臉色鐵青的問道。

    “什麽故事?”趙北微微一愣。

    “袁世凱的那個故事,你叫兵丁在監房門外故意講的。袁世凱有那膽子鸩殺皇上?隻怕是你編的吧?編這個故事,你用意何在?”

    趙北意味深長的說道:“是不是袁世凱毒殺光緒,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光緒确實是被人毒死的。所以,那,未必僅僅隻是個故事。”已經不能再讓蔭昌羅嗦了,當下手一揮,幾名士兵便将蔭昌押了下去,與端方跪在一起。

    “殺!殺!”

    士兵們鼓噪而呼。

    一聲炮響,刀光連閃,兩顆人頭落地,随即高懸于旗杆,在風中晃來晃去。

    “報告,人犯已經斬決!”田勁夫跑上檢閱台說道。

    看着那兩具無頭屍身,趙北有些感慨。

    “他們砍殺士兵的時候,大概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死在同一把鬼頭刀下吧。”

    這就是戰争!是兩個集團的生死搏鬥,同時也是兩個時代的激烈碰撞,這場戰争需要犧牲品,那些士兵是犧牲品,蔭昌也是犧牲品,如果他趙北幹得不好的話,那麽,下一個犧牲品就是他。

    “報告!”

    就在趙北感慨的時候,鄒潤猷跑了過來,站在檢閱台下敬禮。

    “說。”趙北收回目光。

    “接到僞清陸軍部電報,由長江上的外國炮艦轉發,是發給端方和蔭昌的。”

    “念!”

    “是!……此次安慶兵亂,叛軍占據省垣,會匪群起,江南震動,恐成糜爛之勢。茲命你部迅疾東進,全力進剿,刻期蕩平!軍機處,陸軍部。梗。”

    趙北看了眼鄒潤猷手裏那張電報紙,嘴角帶着一絲冷笑。現在起義部隊不僅掌握了電台,也掌握了清軍電報密碼本,可以說,清廷調遣軍隊的一切行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隻可惜,現在的無線電報機通訊距離太短,清軍也沒裝備幾部電台,收到的國内信号很少,反倒是長江上的外國輪船時不時發出一些明碼電報。

    “怎麽回電?”鄒潤猷擡起頭,望了眼那兩顆在旗杆上晃來晃去的人頭。“幹脆借此機會,通電起義!”

    趙北搖了搖頭,說道:“不!現在不能通電起義,既然清廷還在夢中,就讓他們繼續做夢好了。回電這樣寫:我部已全軍東進,望陸軍部速将各省新軍及巡防隊之調動情形略述一二,以便策應會剿;另,長江炮艦爲數不少,望速派幹員提調東進,密布江甯、上海一帶,震懾會黨,拱衛江南财賦重地。”

    ……

    向西!

    公元1908年11月22日上午九點整,“革命軍先鋒官”趙北于黃泥港鎮外親自主持了全體軍官剪辮儀式,随即于軍前斬殺端方、蔭昌,并于焚燒全部辎重船後,正式誓師西征。

    革命軍隊被編爲兩個梯隊,沿着秋操新軍修築的馬路向西快速挺進,趙北自任總司令,吳振漢爲第一梯隊司令,楊王鵬爲第二梯隊司令,所有能帶走的辎重全部交由**辎重大隊控制,由趙北的衛隊長田勁夫負責指揮。

    “長夢千年何日醒,睡鄉誰造警鍾鳴。東亞雄洲将陸沉,一曲歌詞君且聽……蹉跎莫遣韶光老,老大年華徒自悲。近追日本遠歐美,世界文明次第開。……”

    紅旗獵獵,軍歌嘹亮,士氣如虹,史稱“戊申革命”的時代正式拉開了帷幕。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5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四章 風雨九江城(上)

    寒風凜冽,鉛灰色的天空看不見一絲光亮。

    現在是下午四點整,可江面上卻是黑沉沉一片,視線極爲模糊,江上浪很高,幾隻小木船在風口浪尖上颠簸,似乎随時都有傾覆的危險,船上挑着的那幾面紅旗格外顯眼,迎風獵獵,齊齊指向長江南岸。

    趙北站在江邊,手拿一架德國造雙筒望遠鏡,将那江面上的景象盡收眼底。

    他的身後伫立着一排神情肅穆的軍官,也都手拿望遠鏡,仔細的觀察着江上的動靜,雖然天黑得厲害,看不到江對岸的細節,但是他們也能夠猜測出那邊的慌亂情景。

    遠處傳來一陣“轟隆轟隆”的炮聲,每響一聲,對岸那黑沉沉的天空就會閃動一陣光芒,然後天空就會傳來一陣火車疾駛般的轟鳴,那是對岸的金雞坡炮台在向這邊開炮遙擊,炮彈掠過長江,撕裂空氣發出轟鳴,隻是由于沒有正确的引導,炮彈漫無目的的亂飛,在江北岸轟然作響,卻對起義軍沒有造成任何威脅。

    經過兩天急行軍,趙北率領起義部隊一路向西挺進,先後途經太湖、宿松、黃梅,進入湖北境内,爲了掩人耳目,隐藏行蹤,起義軍收起鐵血共和旗,重新打起了清軍旗号,走一路拔一路電杆,徹底破壞清軍通訊,遇到偏僻的巡防營駐地,一律将舊軍繳械,裹脅而行,路過各縣城時卻繞而不攻,抵達黃梅縣城後立即調頭折向南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長江邊的重要渡口小池口,擊潰駐守該地的巡防隊,占據了這一險要之地,與江南岸的九江城隔江相望,九江戰役已是蓄勢待發。

    小池口位于長江北岸的三省交界處,東邊是安徽,西邊是湖北,南邊則是江西。

    之所以不直撲武漢,原因有二:其一,九江城虎踞長江中遊,此處江面狹窄,控扼長江航線,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占了九江,就可以掐斷長江航線,斷絕清軍艦隊往來,并奪取沿江船隻,以保障西征部隊的順利進軍;其二,最新情報顯示,一批槍彈剛剛由漢陽兵工廠運到九江城,就囤積在城裏,以便江西巡撫就地征募防營、防備安慶革命軍攻擊江西,黃泥港起義後,革命軍的步槍子彈嚴重匮乏,如果攻占九江,就能奪取那批槍彈。

    除此之外,趙北還有一個用意,那就是以九江戰役檢驗一下部隊的真實戰鬥力,同時也做出一副南下廣東的架勢,在九江虛晃一槍,調動清軍,打亂清廷戰略部署,爲進軍湖北做鋪墊。

    按照作戰計劃,革命軍将以突然襲擊的方式進襲九江城,但是,由于先頭部隊發起進攻時過于倉促,未能全殲守軍,導緻部分殘兵敗将逃過江去,起義軍的行蹤已暴露,九江城陷入一片恐慌中,原本停泊在九江的商船紛紛起錨,沿着南岸向長江下遊駛去,以躲避戰火,不過也有部分木船駛向江北,主動投入起義軍中,加上起義部隊占領小池口時繳獲和沿江征用的船隻,現在革命軍已擁有四百餘艘大小木船,就等趙北一聲令下了。

    “這天陰的,像是要下雨啊。”趙北放下望遠鏡,望着天空說道。

    站在他身後的軍官們也紛紛擡起頭,望着天空,沒有人接過話茬。經過兩天的急行軍,部隊已很疲倦,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拿下九江城進行休整的話,部隊的士氣将受到打擊。

    “章裕昆他們有消息沒有?”趙北問身邊一名參謀。

    “還沒有。”參謀說道。

    起義部隊離開黃泥港後,趙北派出章裕昆、林述慶等人,與同意與起義軍合作的江蘇第九鎮統制官徐紹桢一同趕往長江沿岸,去策動駐紮在那裏的江蘇新軍第三十三标起義,按照約定,如果他們得手,就率領起義部隊沿長江西進,到小池口與主力部隊會師,如果他們行動快的話,或許可以趕上九江戰役。根據情報,坐鎮三十三标的是号稱“北洋之龍”的王士珍,雖然曆史上這位“王龍”先生沒有幹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但名聲在外,有他坐鎮,江邊又有炮艦監視,三十三标能否順利策動起義,确實沒有十足把握,這也正是趙北爲什麽沒有等待那支部隊的主要原因。

    現在就是在搶時間,要搶在清廷調集重兵南下之前一鼓作氣拿下湖北。

    無論如何,現在看來,第三十三标恐怕是趕不上九江戰役了。

    對面就是江西地面了,隻要渡過長江,占領九江城,起義部隊就能以橫掃千軍的氣勢傲視華南——————需知,到現在爲止,清廷總共編練新軍不到十二萬人,其中的七萬多人還都是袁世凱的北洋新軍,而且遠在華北,整個南方地區的新軍總數還不到五萬,而經安慶起義和黃泥港起義之後,南方新軍中已有半數的部隊倒向革命,也就是說,趙北一下子就掏空了清廷南方新銳軍事力量的半壁江山!

    更重要的是,長江上的清軍炮艦多數都調到了長江下遊,九江一帶江面上冷冷清清,除了偶爾過來一艘外國炮艦之外,江面上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起義軍的船隻。

    一種改寫曆史、指點江山的豪情在趙北胸中激蕩,他壓抑住心頭的激動,将望遠鏡遞給參謀,向身後衆人掃了一眼,平靜的說道:“發動吧。”

    “啪!啪!”

    兩顆綠色信号彈升上了天空,九江戰役正式打響。

    四百多艘木船挂起了船帆,載着兩千名突擊隊員,乘着北風向南岸駛去,船頭架着的野戰炮高昂着頭,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江南,與此同時,北岸的炮兵陣地發出怒吼,炮兵已開始用野戰炮轟擊南岸,爲登陸部隊提供火力掩護。

    黑沉沉的江面上白帆點點,漸漸分成兩支船隊,一支在上遊,負責佯攻九江城,另一支在下遊,他們才是突擊主力,負責攻擊金雞坡炮台。

    根據目前得到的情報,據守九江的清軍并不多,按照清末新政時設立的陸軍部公布的《新軍章程》,江西一省需編練一鎮新軍,合計一萬二千餘人,但由于地方督撫陽奉陰違,以及經費短缺等緣故,迄今爲止,江西全省隻編練了不到五千人的新軍,隻是一個協的編制,而且其中多數部隊是由舊防營改編而成,換湯不換藥,戰鬥力很差,隻能對付一下會黨武裝,面對幾乎可以算得上齊裝滿員的革命軍,江西清軍是不堪一擊的,九江城裏最多隻有兩千人的新軍部隊,即使加上巡防隊的烏合之衆,總人數也不會多于四千人,兩萬對四千,起義部隊擁有五比一的兵力優勢,唯一讓起義部隊擔心的就是金雞坡炮台上的那幾門重型要塞炮,那是用來封鎖長江航道的,射程遠、威力大,是攻城的最大阻力,所以,必須先解決掉那裏的清軍,占領炮台,然後以炮台上的大炮轟擊城牆。

    風更凜冽了,夾雜着細小的雨滴撲面而來,天更黑了。這對攻擊方來說是有利的,它能有效的阻擋清軍炮兵視線,掩護渡江部隊的行動。

    趙北披上橡膠面的雨披,接過衛兵拿來的一頂鬥笠,戴在頭上,背着手站在江邊,眺望着那些漸漸遠去的白帆,心潮起伏,神弛萬裏。

    “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得意之餘,趙北偷詩一首。

    站在一旁的參謀長藍天蔚微感驚訝,本欲拿出日記本将總司令的這首即興詩記下,但等了半天卻沒見總司令繼續“做”詩,結果那詩就隻有兩句話。

    “可惜啊,這詩的開頭倒是慷慨激昂,難道詩興到此爲止?”藍天蔚琢磨着,擡頭望去,卻見趙總司令正站在江邊的一塊巨石上,挺立潮頭。

    蒙蒙細雨中,那高大的形象永遠的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中。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7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五章 風雨九江城(下)

    炮聲漸漸密集起來,攻擊部隊已經抵達了對岸,與清軍接觸了,雖然在北岸看不見南岸的戰況,但北岸的每一個軍官都引頸南望,如果突擊隊得手,那麽,主力部隊就可以安然過江,猛攻九江城,拔掉這個長江上的釘子,然後派自己的部隊釘在這裏,用炮台上的大炮封鎖長江航道,阻止清軍炮艦上駛,保障西征部隊的順利進軍,并切斷長江上遊與下遊清軍的聯系。

    可以說,趙北的西征戰略能否順利實施,就看這次戰役了。

    趙北有信心打赢這一仗,這種信心不僅來源于對曆史的熟稔,也來自于心底的那個信念:曆史,将由他來書寫!

    “報告!”一名參謀匆匆奔來。

    “說!”趙北沒有回頭,仍站在巨石上向南方眺望,遠處,那黑沉沉的天邊已是紅光閃動,戰鬥更激烈了。

    “有個會黨首領求見。”參謀走上巨石,遞過去一張名剌。“就是他帶領那批木船投奔咱們的。”

    趙北接過名剌看了看,不由一愣:“龔春台?這人名字怎麽這麽眼熟?……有請!”

    參謀領着幾個彪形大漢趕來,爲首那人四十左右年紀,面容倒是清秀,不像個跑江湖的會黨頭子,倒像個鄉村塾師。

    “鄙人龔春台,拜見大人。”那人沖着趙北一抱拳,江湖氣卻是做得十足。

    趙北跳下巨石,也抱了抱拳,說道:“龔先生的名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聽說過。”

    龔春台苦笑道:“實不相瞞,鄙人乃是六龍山洪江會的龍頭,光緒三十二年,轟動天下的萍浏醴起義就是鄙人策動的。龔春台隻是鄙人的化名,原名謝醉英,号月樓,湖南浏陽人氏,早年是爆竹工人,後來入了哥老會,蒙會中兄弟擡舉,做了龍頭,後來将會名改爲洪江會,方便聯絡湖南的革命同志。”

    趙北恍然大悟,那次起義在清末曆史上也頗爲有名。1906年長江洪水,湖南等地區發生饑謹,民變蜂起,同盟會決定利用這一有利時機在湖南發動起義,聯絡萍鄉、浏陽、醴陵的哥老會和武教師會等江湖會黨,于當年冬天發動起義,宣布組建“中華國民軍”,分兵掠地,聲勢浩大,清廷一時驚惶失措,不得不調集各省新軍前往鎮壓,由于會黨武裝的種種缺陷,以及敵我力量對比懸殊,那次起義與同盟會發動的其它起義一樣很快就被清軍淹沒在血泊之中,以失敗告終,而且還間接導緻了湖北新軍革命組織日知會的解散。

    “原來是龔龍頭,失敬失敬。”趙北客氣一番。“起義失敗後,湖南巡撫大肆搜殺革命同志,龔龍頭能全身而退,足見手段高明。”

    “大人過獎了。”龔春台歎息一聲。“偌大一個湖南,逃出來的不過就那麽幾個,我算是走運的了,一個門徒替我死了,不然,我的人頭也得挂在長沙浏陽門上示衆,哪裏還有今天?”

    “龔龍頭不必灰心,此次趙某率軍起義,就是要推翻滿清,爲死難的革命同志報仇。”趙北示意手下拿來一頂鬥笠,交給龔春台。“另外,這‘大人’兩個字我可不敢當,咱們幹革命,就是要掃除封建陋習,所以,這‘大人’、‘小人’的話以後是不必說了,你若不嫌我自擡身價,叫我‘總司令’便是。”

    自從率軍離開黃泥港,趙北便讓衆人改了稱呼,從那之後,他就是這支軍隊的“總司令”了。

    “敢問總司令,你們是要去打廣東,還是要去打湖南?”龔春台戴上鬥笠,說道:“當年同盟會邀咱們六龍山洪江會起事的時候,就說好了,若是湖南吃了敗仗,就往廣東跑,那邊有他們的人接應,實在不行,就上船撤到越南,不過當時我們還沒出湖南就被打散了,沒去廣東。”

    趙北摸了摸額角,說道:“打不打廣東,還要等九江城攻克之後再說,至于湖南麽,如果進軍順利,我們肯定是要去的。不過目前來說,我們先得拿下九江。”

    聽了這話,龔春台眉飛色舞,說道:“如此,我便派人搜集船隻,等拿下九江,咱們就乘船南下,先入鄱陽湖,再順着贛江一路往南打,等拿下南昌,再往南走,轉入錦江,向西到上高,棄船登岸,分兵兩路,一路去廣東,一路由陸路直撲湖南,我先派人潛回浏陽,等大軍一到,攻下浏陽,奪取萍醴鐵路,然後一口氣殺向西邊,隻要占了長沙,這湖南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對于龔春台的這個進攻計劃,趙北并不感興趣,除了萍醴鐵路和煤礦,這個時代的湖南幾乎什麽也沒有,遠沒有湖北重要,所以,即使需要将湖南放進整個戰略計劃,也隻能留到光複了湖北之後,不過,龔春台的話裏透出的另一個信息卻引起了趙北的注意。

    “你能搜集到多少船隻?”趙北問道。

    “總司令有所不知,這一帶江面上跑船的人家,十有五六是咱們湘幫,鄙人雖不是跑船的,但跑江湖跑得年月長久,這湖廣、江西一帶三山五嶽的船幫也認得不少,哥老會在船幫裏的勢力也很盛,隻要我一聲令下,數日之内聚集起幾千條船還是沒問題的。”龔春台頗爲得意的說道。

    趙北背着手,來回踱了幾步,站定問道:“你們哥老會在清軍水師裏有沒有勢力?”

    龔春台微微一愣,随即點了點頭,說道:“别地的水師咱不知道,但沿江巡弋停泊的水師艦船裏,确實有咱們的人。總司令的意思是……”

    “你能不能策動水師炮船起義?策動不了,就想辦法将炮船弄沉!”趙北揮了揮拳頭。

    龔春台沉吟道:“這個不太容易。不過可以試試。”

    趙北吩咐一名參謀拿來紙筆,鋪在彈藥箱上,在一把油紙傘下寫了張任命狀:

    “茲委任龔春台爲長江巡閱使,總管長江一切水上軍事!”

    蓋上了自己的那個“先鋒官”關防,趙北拿起任命狀,吹了吹,交給龔春台,說道:“那就委屈龔大哥沿着江邊跑一趟,如果看見清軍炮船,就試着策反一下,若是成功,你就爲革命立了一大功。”

    龔春台略一遲疑,将那委任狀收下,拍着胸脯說道:“總司令放心便是,鄙人就算策反不了炮船,也一定将它們弄沉幾艘。”

    趙北将自己的那支手槍取下,鄭重其事的交給龔春台,說道:“龔大哥性情中人,趙某隻恨相見太晚,未能與大哥一同在湖南并肩作戰。這隻手槍是安慶起義時繳獲的,用着還算趁手,這便送與龔大哥,你們出發的時候,我派些人跟你們一同走,再給你們些槍彈。”

    “如此,龔某就不客氣了。”龔春台收下手槍,抱了抱拳。“總司令豐功偉績足以青史留名,若想入會,龔某願做保人,将龍頭之位拱手相讓。”

    “不可,不可!”趙北連連擺手。“龍頭大哥的位置我坐不好,還是龔大哥來坐好。今後湖南的局面就靠龔大哥維持了,對龔大哥的威望,我是信服的,至于召集民船之事,也要多多依仗龔大哥了。”

    龔春台立功心切,很快便帶着部下告辭而去。

    “會黨,還是有些用處的。”望着龔春台遠去的背影,趙北若有所思。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8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六章 通電

   江南岸的槍炮聲稀疏了些,但不久之後,又密集起來,炮台的大炮轟轟直響,不過炮彈再也沒有飛到江北。至于江北岸的革命軍炮兵,早已停止了炮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傷。

    “看起來,突擊隊已拿下了金雞坡炮台。唉,隻怕第二梯隊是分不到羹了。”楊王鵬有些惆怅的說道,由于率領突擊隊搶渡長江的是第一梯隊司令吳振漢,所以,作爲第二梯隊司令,他隻能站在這裏看着别人立功而喟然長歎。

    楊王鵬當然不知道,這是趙北有意的安排。九江戰役是起義之後的第一場正面作戰,而且赢面很大,這個立功機會當然要留給自己的嫡系,至于楊王鵬那些群治學社的人,趙北始終不太放心,畢竟,那是一個小團體,而且與同盟會的關系過于親密,“山頭主義”傾向在這幾天裏有所暴露,這顯然不利于趙北消化這支軍隊。

    “子侖,你不要嫉妒啊,以後的仗還有得打,你的第二梯隊還是有立功機會的。”趙北向楊王鵬笑了笑,心裏卻在思考如何解散群治學社,或以自己信得過的人掌握其領導權,人都是有弱點的,群治學社的人也不例外,隻要找準了弱點,就能分化這個組織。

    現在趙北與群治學社有共同的敵人,如果這個敵人倒下了,那麽,或許就是他們決裂的時候了,群治學社傾向于同盟會理論,但曆史已證明那條路走不通,所以,決裂很可能是不可避免的,趙北不會允許自己在這種決裂的鬥争中處于下風,更不會允許别人篡奪這支軍隊的領導權,如有必要,他也絕不吝惜使用武力。

    楊王鵬也笑了笑,但沒說話,舉起望遠鏡向江面眺望,片刻之後說道:“船隊回來了!船頭豎着綠旗,炮台拿下了!”

    趙北舉起望遠鏡看了看,手一揮,向身邊一名參謀下達了命令:

    “傳令!第二梯隊全體集結待命,放下行囊,輕裝上陣。第一梯隊的留守部隊繼續固守小池口,加固炮兵掩體,監視下遊動靜,若有膽敢阻撓大軍渡江的船隻,一律開炮警告!不聽警告的,就直接開炮轟擊!”

    “若是洋人阻撓呢?”楊王鵬問道。這并非杞人憂天,就在剛才戰鬥正酣的時候,一艘挂着英國國旗的小軍艦就在這一帶江面遊弋,炮口氣勢洶洶的指着江北岸,一副随時都會開火的架勢。

    “我說的就是洋人!如果清軍炮艦過來,直接開炮,勿需警告!”趙北的語氣很平靜。

    楊王鵬與另一個群治學社的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走上一步,小聲說道:“總司令,職部以爲不妥。”

    “有何不妥?”趙北沒有回頭。

    “洋人炮艦若遭我軍攻擊,恐會引起國際交涉,于革命形勢不利。還望總司令三思,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今後推翻滿清,創建共和,還需要洋人的外交承認,不然諸事難辦。洋人橫行中華,也非一日,驅逐洋人勢力,還需從長計議。”楊王鵬說道。

    “若是洋人炮艦開火,轟擊我渡江船隻,難道我們隻能被動挨打不成?”趙北放下望遠鏡,掃了眼身邊的幾名軍官。“我當然知道國際關系是怎麽回事!但我更要爲我的部下的生命負責!每一個革命軍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絕對不能做無謂的犧牲。”說到這裏,趙北向立在一邊的衛隊長田勁夫看了一眼。

    “田勁夫!”

    “到!”田勁夫走到跟前,立正敬禮。

    “你親自去炮兵陣地傳達我的命令,就說,如果洋人炮艦向我渡江船隻開火,不管它是哪**艦,一律開火還擊!打得好,我重重有賞!不過,如果對方不開火,我方也絕不搶先開火,以免造成外交争端。另外,将一部分炮兵陣地前移至江邊,在近距離内,炮艦會出現火力死角。”

    “是!”

    望着田勁夫遠去的背影,趙北在心裏悄悄歎了口氣。曆史上的那場辛亥革命中,外**隊并未直接出動幹涉革命軍的行動,那固然是革命者們采取正确外交立場的緣故,但更主要的原因卻在于當時歐洲的緊張局勢,列強互相顧忌猜疑,所以在對華政策上無法形成一緻意見,武昌起義之後,日本、俄國主張幹涉,德國搖擺不定,而英國、法國、美國則堅決反對武力幹涉,主張局外中立,靜觀其變,所以,辛亥革命才得以在沒有外來強力幹涉的情況下順利進行。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雖然“三國同盟”和“三國協約”兩個軍事集團已經正式走向對抗,但歐洲局勢還沒到一觸即發的狀态,各國都還沒有做好戰争準備,表面上歐洲還是和平的,表現在外交上,就是所謂的“紳士風度”,所以,趙北并不能完全排除列強形成一緻意見、對革命采取幹涉立場的可能,他必須做出全面籌劃,以免被人打一個措手不及,畢竟,現在是1908年。

    現在回頭想想,辛亥革命真是一場将“曆史的偶然”與“曆史的必然”巧妙結合起來的典範,雖然清朝一定會被推翻,但如果有一個曆史細節發生改變,恐怕青史留名的就不會是武昌起義了。

    “時勢造英雄啊。”趙北感歎道,從口袋裏摸出挂表看了看指針,再望一眼那江面上的船隊,向身邊的作戰參謀說道:“通知參謀部所有軍官,等船一靠岸,跟我一起上船,登陸江南,在金雞坡要塞建立前敵總指揮部,指揮主力部隊四面合圍,對九江城發動總攻!”

    ……

    五個小時後,在金雞坡要塞炮的威懾之下,九江駐防新軍一千餘人宣布易旗,在夜幕中打開嶽師門、九華門,迎接革命軍進城,九江戰役的主要戰鬥就此結束,九江城頭的龍旗無奈的從旗杆上滑落,一面寫着“鐵血共和”的紅色大旗飄揚在風雨交加的城樓頂部。

    在零星的槍炮聲中,九江城宣布光複!

    城内清軍辎重彈藥悉數落入革命軍之手,全城僞清官吏除少數之外,大部成爲革命軍階下囚。

    在彈壓了城裏的少量頑固勢力之後,趙北由衛隊護送進城,在道台衙門設立行營,宣布接管九江城,半小時後,辎重部隊架設好了天線,趙北同時通過無線電台和有線電報網,以明碼發出通電,正式宣布九江易幟,“中華革命共和軍”組建,擇日誓師反清,趙北自任“中華光複軍革命軍政府華中總司令”,全權籌劃革命事宜。

    通電稿是趙北親手拟定潤色,而且完全是以個人名義拍發出去:

    “……國家之本,在于人民,強國之路,唯在共和!共和之途,唯有革命!今我革命黨人舉事反清,非爲一族之私怨,實爲一國之強盛!……滿清無道,禍國殃民,屍位素餐之輩高居廟堂,憂國憂民之士偏處江湖,乾坤颠倒,人神共憤!吊民伐罪便在此時!唯願天下齊心,戮力以赴,推翻滿清!四民平等,創建共和!

    ……

    袁公世凱,項城人氏,世家英才,崛起于朝鮮,揚威于北洋,殚精竭慮,廣結英豪,實乃洋務之先鋒,立憲之楷模,堪稱中華奇男子,漢家好兒郎!麾下王士珍、段祺瑞、馮國璋,無一不是棟梁之才,天下唯有袁公方有此魄力招徕如此國士英豪。如今國事艱辛,時局動蕩,舍袁公外天下何人有此實力、有此雄心統禦此四萬萬之黎庶?九江阖城軍民,一緻擁戴袁公世凱出任共和中華之大統領!此誓天地爲證,日月可鑒!袁公一出,四海升平,天下歸心,何愁中華不強耶?”

    袁世凱不想篡清?那就逼他篡清!這就是趙北的如意算盤,也是他“速定共和”的陽謀。考慮到現在是1908年,不是1911年,即使袁世凱沒那膽量和決心篡清,也要借清廷的手幹掉他,就算幹不掉他,也至少要讓這個竊國大盜淡出政壇。

    沒辦法,既然時勢未到,那麽,也隻能依靠自己來推動時勢的發展了。

    時勢造英雄,但英雄未必不能造時勢,前提是這個英雄能夠把握住曆史前進的方向。

    作爲穿越者,趙北就是這個英雄。

    ……

    由于這一通電于24日發出,故而史稱“迥電”。

    通電一出,舉世震驚!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19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七章 大廈将傾(上)

   雪後初晴,但那晴朗的天空隻是轉瞬即逝,那天上很快又堆積起了厚厚的陰霾,一場更大的暴風雪眼看着就要過來了。

    這裏是北京城,大清國的國都,如果從明代算起的話,這座城市已經曆了近五百年的風雪侵襲,城市巋然不動,但王朝已換了兩茬,明代早已湮沒在曆史長河之中,而眼下這個滿清王朝也正在風雪中瑟瑟發抖,它賴以生存的統治基礎早已被内憂外患掏空,倒塌之勢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街上的雪鋪得并不厚,但卻冷得厲害,街上幾乎看不見什麽行人,隻有那街邊的馄饨攤上坐着幾個沒生意可做的力巴,幾個人湊到一起,籠着袖子,倚着那暖和的泥爐,與同樣沒有生意可做的老闆天南海北的閑扯一通,打發着這難熬的嚴冬。

    一頂裹滿白綢的官轎從街角拐了過去,擡轎的轎夫也都是一身的素白,腳步沉穩,無視于縮在街邊的這群草民,大搖大擺的拐上了禦街,“吭哧吭哧”的向紫禁城方向走去。

    “那是大官的轎子吧?”一個新來京城讨生活的力巴吸了吸垂到嘴上的鼻涕,向馄饨攤老闆打聽。

    “大官?笑話!你沒瞧見那轎子邊的護兵帽子上都插着鵝毛麽?那以前是插孔雀花翎的,皇上駕崩,這才拔了花翎。”馄饨攤老闆小聲哼了哼。“那轎子裏坐得可是咱大清國的王爺!”

    “哪個王爺?聽說京城裏王爺比永定河裏的王八都多呢。”

    “那可不清楚。奇怪了,這王爺出巡,咋就不帶儀仗呢?……嘿,小子,‘永定河裏的王八’那是說官老爺的,可不能說王爺,再說了,這京城裏的王爺倒是不多,就是貝勒、貝子、輔國将軍的鐵杆莊稼多,拎塊磚頭都能砸到幾個呢。”

    ……

    草民們猜得不錯,那頂轎子裏坐着的正是一位大清國的親王,小恭王溥偉,承襲的是同治、光緒年間那位著名的“鬼子六”老恭王奕的爵位,按照輩分來說,他是大行皇帝光緒的侄子,新皇帝宣統的堂兄,在如今的朝堂上地位顯赫,而且野心或者說雄心勃勃。

    “快!快!都沒吃飯是怎麽着?走得比小腳女人都慢!”小恭王坐在轎子裏,跺着腳催促轎夫們加快速度,拿着電報抄稿的那隻手抖個不停,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那份電報抄稿是一封通電,所謂“通電”,是洋人發明的詞,是用電報将自己的主張公諸于世的最便利手段,通常用明碼拍發,但不注明收報地點,于是收到電報的每一個電報分局都可以将電報内容公之于衆,全世界都知道是什麽意思。當然,這種新鮮玩意不是誰都玩得起的,因爲不注明收報局,所以,有線電報網上有幾個分局收到電報,就要繳納幾份電報的錢,發一次通電,少則幾百大洋,多則上萬大洋,不是有錢人是玩不起的,即使是洋人也很少使用這種通訊手段,因爲洋人的報紙很發達,登個廣告也比發通電方便得多。

    溥偉手裏這份通電不是洋人拍發的,而是由中國人拍發的,拍發地點是九江城,拍發人名叫“趙北”,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亂黨,通電的内容不太複雜,但裏頭的信息卻叫人心裏直發毛,因爲那是一份起義通電,就在昨天晚上,九江城已經不在大清國的統治之下了,而且,通電裏更叫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幫亂黨竟然推舉朝廷一品大員袁世凱做他們的首腦,取代大清統治中國,做“共和中華大統領”。

    什麽叫做“多事之秋”?這就是!前些時候安慶新軍嘩變,攻占省垣,朝廷手忙腳亂的調兵調艦,尚未将這股革命的小火苗撲滅,不想九江亂黨又扯旗造反,而且從種種迹象來判斷,那攻占九江城的叛軍就是在太湖舉行秋操的新軍部隊!乍聞此變,不要說朝廷,便是洋人也是大吃一驚。

    過去是人心思安,現在是人心思亂啊。如今的大清國,是内憂外患,民不聊生,隻要不是個白癡,就知道這大清國要完,可誰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完蛋了。

    按說今日不該溥偉輪值,他用不着在這麽冷的天出門的,但就在剛才,一個内務府的司員和太監匆匆奔來傳太後口谕,宣恭親王入觐,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九江陷落于革命黨之手,叛軍的通電已傳遍全國乃至全世界,朝廷慌了神,隻好叫起,召集親貴重臣議政。溥偉不敢怠慢,急忙乘了轎子,連儀仗都沒顧得上帶,便匆匆趕往外務部,抄了份通電稿,又馬不停蹄的趕去紫禁城觐見。

    轎子在大清門外停住,一頂二人肩輿已在門前等候,領頭的一個四品太監看見轎子過來,急忙領着小太監擡着肩輿靠上前去。

    “奴才給恭王請安!”太監們跪下叩首。

    “免了!這就進宮去吧。”小恭王也沒廢話,直接上了肩輿,由那群太監擡着,從大清門進去,穿過幾道重重宮門,徑直向大内行去。

    與皇宮之外一樣,皇宮大内之中也是一片素白,滿地積雪,宮殿上挂滿白绫,兩宮大行,尚未奉梓大安,兩具棺椁停靈宮中,那些宮殿愈發顯得陰森可怖起來,太監宮女一身重孝,行走時頭垂得更低了,這皇宮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肩輿在養心殿前停下,那領路的太監尖着嗓子在外喊道:“恭親王奉旨觐見!”

    小恭王跪在殿前的台階上,清了清嗓子,跟着喊道:“奴才溥偉,恭請聖安!”

    “都是自家人,甭羅嗦了,進來吧。”養心殿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溥偉站起身,一名守在門邊的太監掀開布簾,喊道:“太後懿旨,宣恭親王入見!”

    養心殿東暖閣裏已跪滿人,均是身穿朝服頭戴頂戴的朝廷重臣,頂戴上的花翎也都拔去,裹上白布,人人也是一身重孝。靠窗的炕頭上端坐一人,是個中年旗人貴婦,棉布旗袍,頭上的“兩把頭”也去了絡子,懷裏坐着一個三歲小孩,那小孩也是身穿重孝,一雙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屋裏這些跪着的老頭、大叔。

    那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大清國的皇帝,宣統陛下,至于那抱着他的旗人貴婦,則是大行皇帝光緒陛下的皇後、慈禧太後的内侄女,如今的大清國太後隆裕。

    溥偉走到炕前,打下馬蹄袖,在攝政王載沣身後跪下,叩首說道:“奴才……”

    “免了!”隆裕太後歎了口氣。“國事不振,這些虛禮也沒什麽用處。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議一議吧。剛才英國公使拍來電報,說九江英國領事已證實了消息,太湖秋操新軍已反,端方、蔭昌也被叛軍砍了腦袋,現下叛軍已占了九江城,嚷嚷着要打江甯、廣東,江西巡撫拍來急報,說省垣空虛,隻有幾千疲兵,叛軍随時都會南下抄掠,南昌是守不住了,南昌一失,叛軍就能去打廣東。前些日子安慶的亂子還沒了,現在江西又要大亂,朝廷可該怎麽辦才好?鐵良,你是陸軍部大臣,管着天下的兵馬,你先說!哪裏的巡防營可以調出去,哪個省的新軍靠得住?”

    “奴才……奴才無能,有負聖恩!”鐵良支吾了半天,隻好伏地叩首。這也不能全怪他,叫起之前他還忙着調遣軍隊,往安徽進剿熊成基,但那毅軍馬隊前腳剛開拔,後腳就傳來了九江易幟的通電,再加上各地的民變、會黨,現在這大清國是四處冒火,别說是他一個區區鐵良,便是當年“同光中興”的那些滿漢重臣一起出馬,此時也未必能保持鎮定,沒人比鐵良更清楚現在的軍隊是個什麽樣了,如果那些巡防隊真靠得住,那朝廷又怎會耗費國帑編練新軍?哪支新軍可靠?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據密報,各省新軍中都有同盟會的人在活動,隻是因爲紀律渙散,朝廷盯得又緊,這才沒敢蠢動,現在安徽、湖北、江蘇新軍都反了,其它各省新軍中的亂黨難道就不會趁火打劫?再說了,新軍一反,巡防營裏的哥老會難道就沒點别的心思?

    如今的這個局面,恐怕不是朝廷獨自應對得起的。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20
第一卷 时代先锋 第二十八章 大厦将倾(下)

    聽到鐵良的話,暖閣裏的所有王公大臣都垂下頭去,“奴才無能”,這話看上去是鐵良在自說自話,可實際上是在打所有人的臉啊。

    “你是有負聖恩!”隆裕臉一沉,白了鐵良一眼。“那通電裏也不是全沒道理,‘屍位素餐之輩高居廟堂’,我看,這就是在說你吧?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無能,那這陸軍部大臣的位置,你先讓出來吧。”

    “奴才遵旨!”鐵良長噓口氣,這種時候上頭讓他撂挑子,那是再好不過,免得自己請辭,反被人說不爲朝廷分憂。陸軍大臣?這個位置誰願坐誰坐,反正他鐵良是不坐的。屍位素餐?這句評語隻怕這養心殿裏的所有人都當得。

    養心殿東暖閣裏頓時安靜下去,隻有那座西洋座鍾“滴答”作響,敲擊着衆人緊繃的神經。

    底下半天沒人說話,溥偉看了眼跪在前頭的攝政王載沣,見他仍是垂着腦袋,再仰頭望去,卻見隆裕太後正盯着他,于是便說道:“奴才接到懿旨,便急着趕了過來,那電報的抄稿還是在半路上從外務部拿的,現下奴才也是心慌得厲害,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什麽好的主意。不過,既然這電報是亂黨推舉袁世凱做魁首的,那麽,奴才以爲,還是把袁世凱也叫來,不管他和亂黨有何牽連,趁他還在京裏,先扣起來再說。奴才手上有一把白虹刀,那還是鹹豐爺當年賜給老恭王的,萬一事急,奴才便可拿着這把禦賜之刀,斬了袁世凱那奸臣,那刀奴才帶了過來,就在轎子裏放着,太後若是想看看,奴才這便取來。”

    “依你意思,袁世凱非殺不可?”隆裕太後問道,前幾日小恭王就在進讒言,說趁機把袁世凱殺了,将北洋新軍的兵權奪過來,現在不過是舊事重提而已。

    “若太後不忍,幽禁起來也未嘗不是辦法。”溥偉奏道。

    “不可!”說話的是慶親王奕劻,本來,他奉旨在菩陀峪監督陵寝工程,可昨晚接到京中密報,得知九江事變,于是不顧禮制私自回京,一聽叫起,便遞牌子觐見。袁世凱是他保舉上去的,這麽多年下來,和他早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所以,無論如何也得趕回來參與議政。在接到電報稿的那一瞬間,敏銳的政治嗅覺就告訴他,袁世凱要倒黴了,他奕劻可不能幹站着看笑話,誰都知道,他奕劻是袁世凱的後台,扳倒袁世凱也是敲山震虎,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的“慶那公司”流口水呢,兩年前的那件“楊翠喜案”隻是雙方交手的前哨戰,算是殺了個平手,主力會戰還沒展開呢。保住袁世凱,就等于收攏了北洋新軍的軍心,官位就更穩固,他奕劻的錢袋子也就不會被人搶走了。

    奕劻說道:“亂黨在電報裏通電天下,擁戴袁項城做什麽共和大統領,此事頗爲可疑,似爲離間之計,朝廷萬萬不可輕率從事。袁項城世受國恩,萬不會做辜負聖恩之舉,朝廷還是用人不疑爲好,索性派他統軍南下,刻期蕩平亂黨,一來報效朝廷,二來也可顯示朝廷對他的倚重。”

    “派袁世凱統軍南下?此事更不可行!”一旁的肅親王善耆橫了奕劻一眼。“北洋六鎮乃朝廷新軍精華所在,削平反側、底定全局全仗此軍之力,袁世凱久任軍中事務,根深蒂固,勢力龐雜,軍中官弁多半是其私人,所謂‘人心難測’,越是在這種時候,朝廷越是要謹慎從事,萬不可将北洋勁旅交給他統率!至于恭王說的扣押袁世凱,似也不妥,袁世凱在軍中威望甚高,目前無人能及,無論是扣押,還是斬殺,都恐會激起北洋軍變,局勢更難收拾。目前局勢微妙,亂黨到底打得什麽主意?咱們還不知道。還望太後和皇上明鑒!”

    “袁世凱絕對是個奸臣!”鎮國公載澤咬牙切齒的說道。“請太後下旨,奴才這就帶人将他捆來。剛才來之前,奴才特意換上便裝跑到袁府觀望,卻看見他袁世凱也是一身便裝上了馬車,然後直朝大前門火車站而去。太後,袁世凱是想跑啊!若是現在去追,還追得上,不然,等他跑到天津,躲到租界,朝廷就拿他沒法子了。”

    “啊?袁世凱跑了?”隆裕太後大吃一驚。“你怎麽不早說?”

    載澤低頭不語。早說?早說出來的話,隻怕他袁世凱還沒上火車呢,還是等他上了火車,十拿九穩之後,朝廷再動手也不遲,至少可以治他一個擅離職守的罪名。想想也是可笑,朝廷對他袁世凱投鼠忌器,可卻沒想到,袁世凱也是心虛的厲害,想是接到通電,得知自己被亂黨推舉爲魁首,方寸大亂,這才首先想到了逃跑。

    也是啊,這通電發得也太蹊跷,換了誰都得亂了方寸,朝廷想“削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袁世凱不是傻子,當然明白去年爲啥把他從北洋大臣位置上拉下來,古人說“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就是這個意思。

    “太後勿惱。鎮國公來的比奴才早半點鍾。”慶親王奕劻說道。“奴才來的時候,也跑去袁府看了一眼,袁世凱就在府裏,沒跑。想是鎮國公看走眼了,那去火車站的隻怕不是袁世凱。”

    “不可能!我親眼瞧見他跑的。”載澤反駁道。

    “鎮國公眼神不太好,該去看看洋醫,開點眼藥什麽的。”奕劻眼也不擡的說道。

    “你看真切了?”隆裕問道。

    “奴才看得真切,還跟袁世凱說了幾句話。”奕劻說道。“太後,現在的局面太亂,謠言太多,朝廷可不能亂了方寸。袁世凱乃朝廷重臣,爲朝廷盡忠多年,朝廷可不能冷了忠臣之心啊。”

    “攝政王,你的意思呢?”隆裕太後将目光轉到載沣腦門上。

    載沣早已是滿頭冷汗,伏地奏道:“奴才以爲,恭王、肅王所奏甚爲妥帖,慶王所言也未必不是爲朝廷着想,都是老成之見。奴才以爲,袁世凱權柄過重,非朝廷之福,本來,年前将他由北洋任上調入京城,就是爲了稍削其勢,如今既然南方亂黨已推舉他做魁首,朝廷不妨順水推舟,奪去他的官爵,遣返回鄉,如此一來,既不必讓他統軍南下,亦無需扣押于京,北洋上下想必也沒什麽話可說。”

    “張之洞,你的意思呢?”隆裕太後望了眼跪在最邊上的張之洞。在這養心殿裏,那個白須飄飄的老者是唯一的漢臣,本來,按照攝政王載沣的意思,是不必叫張之洞過來的,但慶親王奕劻堅持叫起,所以,軍機大臣張之洞還是奉诏入觐。
pan0413 發表於 2011-3-31 23:21
第一卷 時代先鋒 第二十九章 傾軋(上)

    聽到隆裕喊自己名字,張之洞微微一凜,收斂了心思,伏地啓奏。

    “臣以爲,袁世凱雖是漢臣,但對朝廷一片赤誠之心毋庸置疑,若是朝廷此時貿然将其斥退,臣恐怕天下人心不服,更恐滿漢畛域愈深,終至上下離心,朝局更無可收拾。皇上沖齡踐祚,主少國疑,值此多事之秋,若朝廷輕啓生殺黜徙之漸,開誅戮大臣之端,隻怕無人再肯爲朝廷效力。此番言論,乃臣肺腑之言,臣非爲袁氏計,實爲朝局計,爲社稷計。”

    張之洞連連頓首,心中不由一陣凄涼,在這種時候,這幫少壯旗人親貴心裏所想的,竟然還是罷斥漢臣,若是養心殿裏的這番言論傳到袁世凱耳中,隻怕就算他無心造反,也絕不會再爲朝廷賣命了。實際上,在叫起之前,張之洞就拜訪了攝政王載沣,再三分析誅殺袁世凱的種種弊端,否則的話,此時的載沣也不會如此謹慎了,其實按照這位攝政王的意思,最好殺了袁世凱,免得勢大難制。

    兵權,還是得掌握在旗人手裏,這是朝廷一直以來爲之努力的目标,雖然如今距離那個目标越來越遠,可旗人親貴仍在孜孜不倦。

    回想起去年入京時的景象,張之洞愈發覺得這是一個陰謀,或許從那時起,旗人親貴便已開始謀劃剪除漢臣勢力了,而這很可能是出自慈禧太後的親自謀劃,調張之洞入京可謂“一箭雙雕”,一來可以使他遠離經營多年的湖廣地盤,以防尾大不掉,二來則可利用他的人望、資曆輔佐“新政”,收拾人心,尤其是安撫那幫立憲派。

    自從日俄戰争結束之後,國人中的“立憲”呼聲日高,在士紳們看來,日本之所以以蕞爾小國之力接連戰勝中國、俄國,實在是君主立憲的功勞,所以,這大清國要想不完蛋,隻有立憲一途可走,于是三番五次上書陳情,懇清朝廷君主立憲,設議院、頒憲法,仿效日本維新變法,再加上庚子之後,八國聯軍将清廷剝得精光,赤條條的站在世人面前,是個人都看得出,這個朝廷已是虛弱已極,再不變法的話,就隻有死路一條了,以上這兩條促使清廷開始實施“新政”,興學堂、辦實業、理戶籍、釘門牌……種種措施,一時眼花缭亂,頗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但這幫旗人親貴搞的所謂“新政”是怎麽回事,張之洞早已洞若觀火,新政是假,奪權是真,尤其是慈禧死後,這幫旗人親貴更是上竄下跳,急着抓權,像慶王、那桐那幫老家夥還安分點,但像小恭王那樣的新進少壯親貴卻是毫無顧忌的四處搶權,扛着“新政”的旗子謀着自己的私利,他們的那點伎倆騙得了天下人、騙得了立憲派,可卻騙不了袁世凱,也騙不了他張之洞。

    其實在小恭王那幫人看來,擋住他們路的不僅僅隻是漢臣,還有慶王那幫“老朽”,不過目前大敵當年,他們暫時還顧不上内鬥,先把漢臣排擠出去再說。

    睜眼看看,自從同治年間開始的“漢臣督撫半天下”的局面現在已是面目全非,最近幾年,朝廷新任封疆大吏多半都是旗人,漢臣們好不容易靠着剿滅“發撚”爲自己争來的權利眼看着就要被這幫什麽都不懂、卻偏偏什麽都想要的旗人親貴奪去,不要說旁人,便是他張之洞心裏也是十分不服,可笑的是,就在天下人心盡散、跳梁之徒四處亂蹦的時候,這幫旗人親貴卻還在做着他們那“甯贈友邦,不與家奴”的白日夢,硬生生将自己給孤立起來。

    天下最難收拾的就是人心,人心一散,任你是天潢貴胄,也無力回天。

    這天下,還是得靠漢臣治理,旗人,不成!

    “張中堂所言,未免過于托大了些。袁世凱非人臣之像,這誰都知道,當年庚子之變,朝廷三番五次诏他入京勤王,可他就是左推右拖,等到洋兵快殺到京城了,才假惺惺的派人來說山東地面不太平,不能進京,這樣的人,怎可當得上‘忠臣’二字?若非當年有人保他,戊戌年的時候就該把他的頂戴給去了。”肅親王善耆看了張之洞一眼,大搖其頭。當年戊戌變法,袁世凱出首告密,出賣了維新派,後來朝廷清算,有禦史參了一本,說袁世凱首鼠兩端,應該查辦,但慈禧的肱骨重臣榮祿卻站出來說“袁世凱是我安插去的卧底”,于是袁世凱才得以有驚無險,袁世凱是否真是榮祿安插到維新派的卧底沒人知道,但從那之後,他袁世凱袁項城一路飛黃騰達卻是事實,這其中的鬥争是多麽的驚險,恐怕隻有當事人才知道。

    “那肅王的意思是?”隆裕太後問道。

    “靜觀其變!”善耆說道,擡起手在面前畫了個圈。“袁世凱若是聰明,接到通電後自會上折子請罪,到時朝廷好言相慰,但不動他,給他個差使,将他圈在京城,哪裏也不許他去,他的北洋軍更得派人看緊了,隻要袁世凱在朝廷手裏,諒北洋軍也不敢輕舉妄動。”

    “此乃老成謀國之論,奴才附議。”載沣叩首說道。

    “臣亦附議。”張之洞說道。

    “給袁世凱差事?”溥偉頗爲不滿。“不殺他已是朝廷優容,還給他個差事?給他差事,那王士珍、段祺瑞、馮國璋是不是也要給些差事?連九江的叛軍都說他們是人才,是不是人才我不知道,可他們都是袁世凱一手提拔的。”

    “是啊,給袁世凱個什麽差事?要不,叫他去監督陵工?”隆裕問道。

    “奴才以爲,既然陸軍部大臣出缺,不如就叫袁世凱兼領陸軍部大臣,軍機的位子也給他留着。”善耆看了鐵良一眼。“當然,這不是實缺,兵還得朝廷派人看着,隻叫袁世凱頂着陸軍部大臣的名頭坐鎮,好叫北洋新軍上上下下安心,甘爲朝廷驅使。至于王士珍、段祺瑞、馮國璋等人,雖是袁世凱一手提拔,但如今都是高官厚祿,錦衣玉食,未必敢推袁世凱爲謀主。”

    “此議甚妙,奴才附議。另外,兩江總督的缺也得盡快補上,端方現在已爲朝廷盡忠,兩江向爲東南财賦重地,不可無人主持。此外,軍隊開拔、進擊都要銀子,現在國帑空虛,各地賦稅、厘捐又緩不濟急,朝廷還需向洋人借款,以應軍需,借款就要抵押,朝廷可抵押的東西不多了,眼下就隻有鹽稅、鐵路兩項洋人看得上眼,雖說這兩樣東西都是燙手山芋,但朝廷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此乃救時之策,奴才附議。”

    “既然你們都說附議,那麽……”隆裕太後正欲拍闆定奪,卻聽外頭一個太監高喊:“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路政督辦袁世凱遞牌子,恭請聖安!”

    “袁世凱?他……他來做什麽?沒叫他的起啊。”隆裕臉色一變。

    “回太後,袁世凱脫了官服,一身布袍,雙手反綁,跪在宮門前号啕大哭,奴才在旁邊勸了幾句,袁世凱是泣不成聲,直說自己有負聖恩,對不起先帝的栽培,對不起大清國的列祖列宗,萬死不辭其罪,他說自己大權在握,雖有薄功,但亦是重謗纏身,爲了新政的事情得罪的人太多,本來想甩手不幹的,可一想到朝廷厚恩,又不得不硬着頭皮幹下去……”

    那太監站在殿外羅嗦了半天,養心殿裏的小恭王忍不住罵道:“小德張!你個狗奴才。太後是問你袁世凱來做什麽,不是問你他給了你多少銀子替他說好話!再羅嗦半句,你以爲祖宗家法是擺設麽?”

    “卟嗵!”

    殿外那太監跪下磕了幾個響頭,這才說道:“袁世凱是來請罪的,他說出門之前已留了遺折,若是皇上和太後要他死,他絕無半點怨言,隻望朝廷看在他爲朝廷盡忠多年的份上,給他個全屍,也不要滅了他袁家香火,免得将來沒人上墳守墓。說得是凄凄慘慘,聞者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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