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清末民初】1908遠東狂人作者: 丹丘 【連載中】

pan0413 2011-3-31 21:55: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2 174976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0:11
第七十章 獨木難支(上)

    大雪紛飛,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北京,紫禁城隆宗門,軍機處。

    這個創設于雍正年間的衙門已在這里佇立了一百多年,由最初的幾間木板房發展到現在的規模,風霜剝蝕,巋然屹立,既是這個王朝興衰的見證,也是皇宮之內刀光槳和陰謀詭計的旁觀者與參與者。

    如今朝廷改行新政,新政便要有新氣象,新官制已實施,舊衙門已裁撤,惟獨這軍機處沒撤,因為軍機大臣們不樂意,皇家也不樂意,所以,如今的大清朝廷,真正的決策中樞還是這幾間毫不起眼的大瓦房。

    像其他衙門一樣,軍機處的窗稜上也掛著白綾,門口的布簾子也換成了純白色,就連門前豎著的那塊刻著“閑雜人等止步”的鐵牌也被一塊白綾罩了起來,當然,鐵牌雖被罩住了,但規矩還是規矩,軍機處乃軍機重地,非請莫進,任你是王公貴冑,沒有皇上的旨意,也得站得遠遠的。

    幾十個穿著千日孝的小太監正在軍機處前的路上掃雪、篩沙,這幾日來連降暴雪,太監們沒敢偷懶,萬一這路上要是哪位軍機大佬摔斷了腿,可就是太監們的罪過了,那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骨頭可脆著呢,折騰不得。

    “急報!急報!”一個俗稱“小軍機”的軍機章京從不遠處的電報房匆匆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喊,手里舉著一個電報封,小太監們急忙閃開條道,卻連頭也沒敢抬,這幾日南邊傳來的“腥聞”一封接一封,不惟太後心里不高興,就連那幫軍機大臣也都個個心里憋著火呢,前幾天有個小太監看了眼軍機處的大門,結果就被治了個“窺伺軍機”的死罪,雖有小德張求情,但到底還是派去東陵看林子去了,這種時候,哪個小太監膽邊生毛,敢再胡亂抬頭張望?

    那軍機章京還沒跑到門口,軍機吹房里已搶出兩位大佬,一位是領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氶


    說起這位瞿鴻叮 

     滾蛋的真正原因是要給袁世凱騰地方,他不走,袁世凱就入不了軍機,袁世凱入不了軍機,朝廷就不能把他架空,而遍觀軍機處,人緣最不好、後台最不硬的人就是他瞿鴻讀耍 還   瓚一向跟岑春 走得近,和袁世凱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袁世凱背著“鴆殺大行皇帝”的嫌疑跑了,軍機處空出一個位置,按說這本是個人人眼紅的位置,但偏偏踫上南方革命軍興,竟然沒人敢來接這燙手山芋,小恭王倒是想干,可資歷不夠,做不了軍機大臣,沒辦法,議來議去,唯一的合適人選只事瞿鴻

    由于袁世凱不僅是軍機大臣,還兼著好幾份差事,所以他這一跑,倒是便宜了不少人,瞿鴻
    奕剛出來。軍機處又走出來兩人。一個是文淵閣大學士世續。一個是“挑簾子”軍機鹿傳霖。四位軍機大臣站在門外。看著那名越奔越近地軍機章京。神情都有些麻木。這些天來從南方傳來地軍報已將眾人神經鍛煉得愈發粗壯。無論是革命軍又攻陷了何地。還是革命軍又殺了什麼封疆大吏。眾人都不會在乎了。


    既然是亂世。眾人就打好主意做這亂世地頂梁柱了。至于到底撐不撐得住這棟破房子。卻是沒有把握。只要心到了。也就對得起那俸祿銀子和官箴了。

    電報遞到眼前。四位軍機謙讓一番。到底還是由領班軍機奕

    載灃可沒奕

    見其他人一臉愕然。奕

    “前日陳制台不是來電報。說王佔元和盧永祥是戰敗被俘嗎?怎麼又成陣前倒戈了?”世續問道。

    “你問我?我又該問誰去?漢陽、漢口亂成一鍋粥,哪個消杴真,哪個消杴假,誰也搞不清楚,只怕連陳夔龍自己也不知道。刀架你脖子上,你敢說你不投誠?”

    奕

    “慶王說的有道理,王佔元、盧永祥都是武夫,黎黃陂也是,如今落在亂黨手里,如何捏,怎麼捏,還不都是由亂黨說了算?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坐在角落閉目養神的張之洞睜開了眼楮,一字一句的說道。

    “朝廷萬不可被亂黨的疑兵之計亂了心神。依老夫看,還是盡快派兵大舉南下,集中兵力先掃平武漢亂黨,那個趙北比起其他亂黨來要狡猾老練得多,實乃朝廷心腹大患,只要先剿滅了他,其他亂黨不足為慮。不要小看了這個趙司令啊,從他這些通電和聲明來看,此人陰險狡詐,他是想將這水攪得更渾啊。”

    “派兵南下?誰的兵可靠?北洋新軍?各省新軍?”小恭王溥偉問道。他不是軍機大臣,原本是入不了軍機房的,現在是奉了懿旨在這里學習行走,自從袁世凱一跑,朝廷亂了套,不少跟袁世凱走得過近的大臣擔心受到牽連,也紛紛舉家躲到租界,連官也不做了,朝廷不得不多讓旗人擔待些朝政,如今這關口,只有旗人靠得住了。

    眾人默然,連黎元洪那樣的穩健派人物都降了革命軍,誰又能保證其他漢軍將領的忠誠?靠八旗兵麼?那還真不如卷鋪蓋回遼東了。

    溥偉趁熱打鐵,說道︰“另外,叛軍里頭不是有江甦兵麼?他們人在武漢,可家眷在江甦啊,咱們不如按圖索驥,一個個拿下,叫叛軍人人自危,看誰還敢附逆。我早說過,漢臣靠不住,關鍵時候,還得咱旗人上!黎元洪、王佔元、盧永祥為啥降得這麼利索?因為他們是漢人吶,和咱們不是一條心。趁著北洋軍現在還在發呆,咱們趕緊把兵權抓在自己人手里。”

    張之洞听了這話,心往下一沉。原來自己為朝廷忙前忙後這麼多年,到頭來,在小恭王這幫旗人眼里,自己竟只配和黎元洪那些小角色站在一起,想到這里,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說道︰“不可,萬萬不可!這是自取滅亡之道……”但話未說完,只覺胸口一悶,咳嗽幾聲,喉嚨一甜,竟咳出一大口血來。

    見此情景,攝政王載灃將臉一拉,呵斥道︰“恭王!你怎麼說話的?”

    (勘誤︰在第六十八章里,50毫米重迫擊炮的射速搞錯了,應該是每分鐘六發,而不是九發,多謝書友指正。話說當時寫這段的時候,我想的是每十秒鐘打一汾彈的,可當寫出來後卻寫成了每分鐘九發……諸位明白導致錯誤的原因了吧?呵呵。當然,每分鐘六發的射速也是相當的狂野的,不知道是否過于夸張了,不過考慮到炮管短 彈非制式,似乎也說得過去。)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0:13
第七十一章 獨木難支(下)

    見張之洞嘔血,溥偉嚇了一跳,他是有口無心,確實沒怎麼想去刺激張之洞,此時也是慌了手腳,袁世凱一跑,朝廷上上下下的漢臣無不人人自危,隆裕和載灃怪他不會辦事,早就訓斥過他,要是張之洞再被他氣死,他這恭親王的鐵帽子只怕也得飛了。

    奕 暮瓚是漢臣,也得避嫌,溥偉張口結舌,載灃又一向木訥,只有世續和那桐出來打圓場,兩人一邊拍著張之洞的背,一邊喊人去叫太醫。


    但張之洞急火攻心,到底還是昏了過去,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神,也不及喊人,軍機大佬們親自動手,七手八腳的將張中堂抬上炕,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參湯,好半天才讓張之洞緩過勁來。

    太醫過來了,小德張也奉懿旨趕來了,當著張之洞的面傳隆裕太後口諭,對小恭王溥偉大聲斥責,令其即刻退出軍機處行走,並罰俸半年,隨後又賞賜張之洞百年老山參兩棵,金絲燕窩二斤,以示撫慰。

    傳完懿旨,小德張對張之洞說道︰“中堂好好將養,您這只是急火攻心,不礙事。咱大清國還指望您老人家撐著呢,您可得自個兒多保重,千萬別跟旁人的嘴皮子計較。小恭王一向口無遮攔,少年得志,您多擔待,當年李鴻章老中堂在的時候,這位小王爺可是一口一個‘少荃’的,那也是把七十多歲的李中堂給氣得夠戧。”

    張之洞苦笑著搖頭,說道︰“自個兒的身子骨自個兒知道,我張某人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怎會與後生晚輩計較?我是在為國事心憂啊。眼見天下亂起,可朝廷仍固執滿漢畛域,實乃為叢驅雀,為淵驅魚,豈是自固之計?國朝鼎定以來,諸般國策均甚妥帖,唯這滿漢之分實乃天下漢人胸中塊壘,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安。新政以來,新擢之輩多是旗人,又怎能叫漢臣心服?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此乃張某肺腑之言,還望公公轉告太後與皇上,萬不可以滿代漢,那是自取滅亡之道!”

    小德張點了點頭,轉身去了,軍機處里一時靜得詭異,張之洞這番話若是放在往日說出來,就算不獲罪,也得挨一通訓斥,新政中最緊要一項便是消除滿漢畛域,若非如此,那“滿漢不通婚”的祖制又怎會廢除?當然了,眾人心里也明白,張之洞這話說得確實不錯,朝廷嘴上叫著滿漢一體,可實際上呢?還不是旗人高人一等?

    二百多年的規矩,豈是一朝可以改變的?要說朝廷不想固國本,那是假話,哪個皇帝不想江山永固?但如果真照張之洞說的去辦,只怕朝廷沒等被漢人推翻,就先被旗人自己給拆了,那幫旗人大爺打仗不行,撒潑耍橫可是他們的拿手本事。

    奕蒮x鴇茄毯 檔潰骸罷胖刑沒故歉轄艋馗  溉眨 然汗矗 倩鼐浚 飫鎘形頤牽 刑梅判暮昧恕!br />
    載灃也說道︰“中堂的話本王記住了,回頭再跟太後說一遍,你放心回府將養。等精神頭強些了,朝廷還要指望中堂去湖廣坐鎮呢。另外,轎子就別坐了,路上雪厚,轎夫們走不穩,本王那輛四輪馬車是英國公使送的,車底下安著彈簧,車輪還包著橡皮,馬蹄子上釘著防滑馬掌,走起來四平八穩,你就坐那車回去。”

    張之洞拱了拱手,說道︰“如此,便多謝攝政王,張某僭越了。這轎子,我還真坐不了了。”

    兩個小太監用肩輿將張之洞抬了出去。陪著他上了載灃那輛四輪馬車。張之洞地兩名親隨也跟了上去。但沒敢坐車里。只站在車門邊地踏板上。

    車夫吆喝一聲。馬車緩緩啟動。駛離了大清門。載灃派地十幾個戈什哈也騎馬跟在後面護衛。

    兩個太監在車里好奇地摸來摸去。張之洞也不去理會。只是微眯著眼。打量著車里地裝潢。這種西洋馬車他也有過一輛。卻沒這輛豪華舒適。

    “這洋人。連享受都比咱們強啊。”張之洞無奈地閉上眼楮。開始考慮寫遺折地事。自己地事情自己清楚。如今他已是油盡燈枯地時候。就算沒小恭王地那句話。他也自慮活不了多久了。這遺折還是早些準備。免得到時候來不及。至于坐鎮湖廣一事。他壓根就沒考慮過 在這種局面下去湖北主持大局。那是自取其辱。還不如就死在軍機處里呢。

    可是這封折子如何擬呢?

    現在地大清帝國。真正是風雨飄搖。四處透風。國內民不聊生。叛亂四起。國外列強侵逼※張跋扈。就在前幾天。德國公使和英國公使又為了粵漢、川漢鐵路地事要挾朝廷Σ著他張之洞在英德兩國銀行團中選擇一個。選了英國德國不樂意。選了德國英國要抗議。朝廷夾在中間﹝是成了風箱里地耗子。偏偏這個時候比利時人也來湊熱鬧。借口革命軍炸毀了京漢路上地兩座橋梁∪利時參贊大鬧外務部。要朝廷給個說法。雖說比利時是個小國。可是它地身後卻站著一個法國。朝廷也是萬萬不敢得罪這個小國地。

    列強要伺候好,叛軍要盡快消滅,當前的急務千頭萬絮,理也理不清,不過有一點是明擺著的,洋人只是想賺銀子,可叛軍是想拆了大清這座破房子,兩相比較,孰輕孰重,張之洞還是拎得清的,給大清的皇上效忠了一輩子,恐怕是做不了共和中華的臣民了。

    但還沒等擬出個腹稿,張之洞卻听到馬車外有人在高喊,听口音是南方人。

    “載灃狗賊,納命來!共和萬歲!”

    話音剛落,就听見車廂上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便“轟”的一聲,頓時碎片紛飛,馬車傾覆,張之洞也倒了下去。

    “這遺折到底是寫不成了啊。”這是張之洞昏過去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兩個早就守在路邊茶館里的青年在馬車路過門前的時候從茶館里沖出來,扯去腦後的假辮子,向那輛四輪馬車連續投擲了兩顆踫炸型炸彈,將那車廂幾乎完全炸碎,隨後,兩人退回茶館,抽出手槍,與護衛馬車的戈什哈衛隊展開槍戰,五分鐘後,這兩名青年從容就義,沒有留下任何足以表明身份的東西。

    又有兩顆不知名的流星劃過這漆黑一片的天空,雖然他們很快消逝,但在消逝前的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光芒卻永遠的留在了人們的記憶里,人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卻知道,如果沒有千千萬萬顆這樣的無名流星,這漆黑的天空終究是不會亮的,而那顆照耀中華的太陽也是不會出現的。

    ……

    公元908年2月日拂曉,中華革命共和軍總司令趙北在漢陽誓師,隨後,革命軍在炮火掩護下于漢江上架起兩座浮橋,向對岸發動猛攻,漢口戰役正式打響。

    同一日,清廷頒布兩道上諭︰

    第一道上諭宣布次年正式立憲,于京城東華門外設立咨政院,從各省立憲派中挑選咨政,為皇家咨詢政務,並同時在各省組建咨議院,咨議員由各省縉紳中選出。

    第二道上諭訓令南下上海、甦州的北洋新軍第四鎮、第五鎮與兩江巡防營合編為討賊第一軍,任命陸軍部軍學司司長良弼為總統官,節制第一軍,這支清軍隨即在海軍炮艦掩護下,水路並進,沿著長江向西掃蕩,沖向九江金雞坡,與此同時,清廷將山西、陝西、河南、山東等省新軍編為討賊第二軍,糅以八旗兵、巡防營兵、蒙古馬隊,任命陝甘總督升允為“提督軍務欽差大臣”,統率第二軍由北方乘火車南下,兵鋒直指武漢。

    兩路清軍殺氣騰騰合擊武漢三鎮,誓言一舉蕩平共和軍。一時之間,長江沿岸狼煙四起,烽火處處,沿途商貿斷絕,行人絕跡,列強紛紛增兵沿江租界,宣布武裝中立。

    次日,清廷體仁閣大學士、軍機大臣張之洞因傷重不治,歿于寓所,時年七十二歲,上諭加恩賜謚號“文襄”,贈“太保”,入祀賢良祠。

    峙滿清王朝這座破房子的又一根巨柱倒下了,風雨飄搖中,人們似乎已經听見那“嘎吱”作響的折斷聲,這座破房子是撐不了多久了,它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倒塌下去呢?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楮,好奇而焦慮的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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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0:17
第七十二章 鐵橋

   寒風呼嘯,漫天飛雪,原野裹上了銀裝。

    風雪中一座鐵架橋橫亙在黃河之上,巋然屹立,兩根冰冷的鐵軌橫穿大橋,溝通著南北兩岸。

    這里是桃花峪,那座鐵路橋就叫桃花峪大橋,又稱黃河鐵橋,是京漢鐵路線上最重要的橋梁,橋的北岸是河南懷慶府,橋的南岸就是河南開封府,與京漢線上其它的橋梁一樣,這座鐵路橋也是由比利時公司承建,建成之後也由比利時人管理維護。

    橋的南岸引橋下有一排洋灰修砌的平房,大橋經理處就設在這里,比利時方面雇佣的工人和輩也住在這里,負責維護大橋的安全,並保障鐵路的通暢。

    這場暴風雪已持續了整整一夜,地上的積雪已有數寸厚,氣溫隨著積雪的增厚而迅速降低,即使將那值房里的洋鐵皮爐燒得通紅,那屋外的寒氣卻依然從門縫里侵襲進屋,讓人止不住的哆嗦。

    一間值房里,工友們聚在爐邊,一邊烤火,一邊談論著明年的收成,瑞雪兆豐年,旱了差不多小半年,好不容易來一場暴雪,開春後這土地的墑情至少不會讓人絕望,不過人們也祈禱這場暴雪適可而止,不要把瑞雪變成雪災。

    正當工友們憧憬著明年的好收成時,那值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冷風夾雜著雪片灌進屋里,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脖子,沒等他們扭過頭張望,已听見一聲刺耳的叫喊。

    “你們這幫懶鬼!火車快上橋了,都滾出去打信號!”

    發出叫喊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洋人,名叫麥利那多,意大利人,是當年主持修建這座鐵路橋的比利時工程師的助手,橋修好後他就留了下來,作為比利時公司雇佣的經理管理這座大橋。

    麥利那多責任心很強,但為人高傲,從來不苟言笑,在中國已呆了幾年,也學會了不少蹩腳的中國話。

    不等麥利那多舉起手杖擊打,屋里的所有人已奪路而逃,提著信號燈到橋上打信號去了。

    “這幫懶鬼!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敬業’。也從來沒有什麼上進心。”麥利那多揮舞著手杖。沖著身邊那名“二鬼子”翻譯發了幾句牢騷。

    “麥先生說得是。這些人本就是農夫。在他們看來:積攢下來地工錢去買幾頃旱地。做個地主。也遠比當學徒工有出息。”翻譯隨聲附和。

    “沒有技術。這個國家就不會富強!”麥利那多瞪了翻譯一眼。就好象是對方導致了這個國家地貧窮落後一樣。

    翻譯立刻閉上了嘴。看在那優厚地待遇上。沒有必要和這個洋鬼子一般見識。何況麥利那多也沒說錯。這個國家確實技術落後。

    “愚昧地東方人!從來都是輕視技術地≡于你們來說。學習技術不如去學習做官!如果你們能夠把做官地熱情分出一半來放在技術上地話 在我們就不必冒著風雪到橋上去打信號了!”麥利那多憤怒地揮舞了一下手杖。然後扭頭走出值房。翻譯急忙跟了上去。兩人一起走上引橋。側耳傾听那遠方地汽笛聲。

    汽笛聲響了幾次。然後就听見那“鏘嘁鏘嘁”地蒸汽機轟鳴。風雪中一個巨大地黑影在信號燈地指揮下開始減速。隨即從北岸上了橋。緩慢地通過橋身◎南岸駛了過來。在麥利那多和翻譯地目送下。從南岸引橋下了橋◎東南方向駛去。

    “兩個火車頭。”麥利那多有些驚訝,剛才過去的那列火車有兩台火車頭,一台在前拉,一台在後推,顯然是為了增加牽引力,因為車廂很多,一台火車頭是拉不動的。

    沒辦法,由于缺少現代化的調度手段和設備,現在的京漢鐵路運力有限,為了提高運輸效率,只能采取多掛車廂的辦法,而這種方法通常只限于軍事用途∪利時人雖然掌握著這條鐵路,但他們的心思主要放在榨取利潤上,在公司的管理層看來,將歐洲的先進鐵路技術用在這個國家似乎有些浪費,畢竟,引進技術是需要經費的。

    “帝國南方的局勢一定很緊張,加上昨天的那幾列火車,已經有九列軍列通過大橋了。”麥利那多想起了昨天收到的電報,不過他的主要任務是管理大橋,而不是火車調度,因此詳細的運輸情況他並不清楚,只知道這兩天有許多軍列向武漢方向開行。

    “革命?革命能拯救這個國家麼?這個國家需要的不是革命者,而是技工!革命只能帶來破壞,只有技術才能帶來建設。”

    帶著這個念頭,麥利那多走回了經理室,從抽屜里拿出一塊硬邦邦的法式面包,正打算放在火爐上熱一熱,但沒等他提起鐵壺,經理室的門卻被翻譯推開。

    那翻譯一臉驚惶的說道︰“麥先生,快去看看!公司的護衛隊被軍隊繳械了!”

    “什麼?”麥利那多有些驚訝,鐵橋護衛隊雖然雇佣的是中國人,但領隊卻是一個法國外籍兵團的退伍兵,真正的“洋鬼子”,這個身份足以嚇唬住所有的中國官吏。

    翻譯說道︰“剛才過去的那列火車沒走多遠就吐了,從上面下來一支官軍,順著鐵路走了回來,遇到護衛隊,二話不說就繳了械,連領隊的槍也被繳了。”

    “他們想干什麼?收回京漢路的談判不是已經暫時終止了麼?”麥利那多將面包放回抽屜,順手抄起一支小巧的法國手槍裝進大衣口袋。

    “他們說奉命接管大橋,領頭的官不小,是個總兵。”

    “總兵?他懂得怎樣管理一座鐵路橋麼?他知道怎麼向火車打信號燈麼?京漢路上的每一顆螺絲釘都是比利時公司的財產!任何人都無權接管!”麥利那多憤怒的提起手杖,拿起禮帽,氣勢洶洶走出辦公室,領著翻譯向鐵路南邊走去。

    沒走多遠就迎面踫見幾個兵,青布包頭紅號褂,正扛著槍往引橋上奔,麥利那多手杖一橫,攔住那幾個兵,喊道︰“你們是什麼人?我要見你們的長官!”

    那幾個兵理也沒理,罵罵咧咧的推開手杖,自顧自的扛著槍跑向大橋,其中一人甚至還順勢推了麥利那多一個踉蹌。

    “混蛋!你們這群土匪!”麥利那多咆哮著想攆過去,但被翻譯一把拉住。

    翻譯小聲說道︰“麥先生,他們是武衛左軍,不比新軍,不講理的。”

    “武衛左軍?”麥利那多雖然在華多年,但還無法區分清軍那五花八門的稱呼。

    “就是以前的毅軍,馬玉昆、姜桂題的隊伍,庚子年的時候和聯軍打仗的官軍里就有他們。”翻譯戰戰兢兢的解釋道。

    麥利那多識趣的閉上了嘴,900年的時候他正在中國勘探鐵路,有幸趕上了那場混亂,義和拳留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從那之後,他對這個東方古國的看法就完全改變了,由同情變為蔑視,就像看待那些未開化的非洲部落一樣。

    “野蠻人。”麥利那多用法語罵了一句,然後手杖一揮,帶著翻譯又由原路返回,繼續烤他的面包片去了。

    麥利那多不再與那幫“野蠻人”計較,可是那幫“野蠻人”的頭目卻主動來找他了。

    那個“野蠻人頭目”名叫趙倜,河南汝陽人,藥鋪學徒出身,十九歲投軍,在毅軍統領馬玉昆手下做過文書,先後與日本軍隊和八國聯軍打過仗,積功升至記名總兵,年初馬玉昆病故,姜桂題接統毅軍,又保奏趙倜做了武衛左軍全軍翼長,算是毅軍里響當當的大人物。

    趙倜前些日子還帶著部下在熱河圍剿陶什陶蒙匪,“戊申革命”爆發後,毅軍接到上諭,陸續南下進攻熊成基部起義軍,趙倜的隊伍都是騎兵,又有剿匪任務,因此南調較晚,直到漢陽被共和軍光復,他們才接到調令,于是急忙從熱河南下,越過長城,但剛走到直隸地面又接到陸軍部命令,不去安徽了,改去湖北打趙北,于是就從報上了火車,被裝上悶罐子運到河南彰德,編入清軍第二軍序列,歸欽差大臣升允指揮。

    雖說清廷南征詔書已下,但清軍是從北方各省征調而來,路途遠近不一,趕到彰德集結地的時間也有前有後,再加上京漢線運力有限,南方軍情又緊急,所以先期抵達彰德的趙倜所部沒有等待其它部隊的到來,領到開拔餉後便先行上車,繼續向湖北開進,跟他們同乘一列火車的還有直隸、山東巡防營的幾個營頭,帶隊的是從北京趕到的鎮國公載澤,作為度支部尚書,他是趕去河南信陽籌備第二軍總糧台的,那里也是清軍的進攻出發地。

    由于湖廣總督陳夔龍在拍給軍機處的電報里特意點到過革命軍摧毀橋梁、傾覆列車的作戰細節,所以,載澤離京前得到中樞提醒,格外留意京漢線上的橋梁安全,由于桃花峪大橋是京漢線上唯一的黃河鐵橋,清軍南下的交通孔道,關系重大,因此,當火車通過這座鐵架橋後,載澤立即下令停車,采趙倜率領所部毅軍馬隊下車守橋。

    趙倜不敢怠慢,先讓士兵下車,徒步奔向鐵橋,他本人則指揮部下將那些戰馬從車廂里卸下,然後攜帶一封載澤的親筆信,趕到大橋經理處,向洋人經理尋求諒解。

    “我向那位鎮國公先生提出強烈抗議!這座大橋屬于比利時財團所有,沒有總公司的許可,你們不能接管!”當著翻譯和趙倜的面,意大利經理麥利那多將載澤的那封信扔到了桌上,根本沒有看上一眼,如果不是顧忌著趙倜那一臉陰沉的話,他肯定會將那信撕得粉碎。

    趙倜斜睨著麥利那多,冷冰冰的對那翻譯說道︰“信已送到,別的事情老子也管不了。鎮國公剛才說得明白,天塌下來有軍機搭位大佬頂著,這鐵橋要是被亂黨炸了,老子就得自己提著腦袋去見他,所以,這橋無論洋人願意不願意,老子就是接管了!從現在起,沒有老子的手令,誰也不許上橋!”

    說完,趙倜頭也不回的離開辦公室。

    麥利那多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跑到電報房,向京漢路總部報告。

    正當麥利那多為鐵橋接管的事情忿忿不平的時候,在距離引橋不遠的曠野中,兩個乞丐打扮的青年男子卻望著那座風雪中的鐵路橋唉聲嘆氣。

    “那麼多兵丁,咱們上不去橋的。”一個“乞丐”說道。“可惜沒有炸藥,不然的話,把這橋炸斷,韃子就不能去湖北打咱們的人了。”

    “那橋墩里嵌著鋼筋,不在橋墩上鑿洞,什麼炸藥都炸不塌。朱大牛炸的那兩座橋都是小橋,用得炸藥也多,比不了的。”另一個“乞丐”搖了搖頭。“再說,總司令派咱們來不是炸橋的,咱們的任務是順著京漢路北上,到天津建立情報站,不然,叫咱們留著辮子做什麼?”

    “可是咱們都是江西人,口音不通,這一路裝啞巴過來,連個路都問不清,現在京漢路又不再往北邊發車,難道真靠兩條腿走到天津?你說,這總司令的眼光未免太過長遠了點吧?湖北都沒光復,居然就想到派人去北邊潛伏了。”

    “這叫未雨綢繆。好歹咱們都上過測繪學堂,你連這都不懂?”

    “算了,你是‘易知社’文化教員,又是秀才,我說不過你。幸虧咱們還有些銀票,不然,真要一路要飯去天津了。”

    “你以為你現在是誰?既然扮做叫花子,就要有個叫花子的樣子。籃子提好了,走,咱們就從橋上過去。”

    “別!小心為上,咱們還是在下游雇條小船渡過去吧。”

    “叫花子雇船?虧你想得出來!”

    “當初化裝成叫花子,不就是你的主意?”

    “至少比你的主意好,化裝成苦力,也不怕被人拉了壯丁。”

    ……

    兩人爭論了片刻,最後到底是沒敢上橋,手拄打狗棍,臂掛竹編籃,順著岸邊向黃河下游走去。

    他們兩人不會想到,若干年後,威震遠東的軍情五矗重其事的復制了兩根打狗棍,陳列在內部展覽館里,每一個新入行的情報人員都必須在這兩根打狗棍前接受歷史傳統教育,這同時也是他們的第一課。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兩個“乞丐”正是共和軍軍情五處最早的兩個情報員。

    歷史沒有留下他們的真實姓名,只留下了他們的代號︰桃樹,鐵橋。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0:22
第七十三章 人各有志
  午後,東海。

    風平浪靜,海面波光粼粼,平靜得如同池塘一般。

    一艘黑白相間的中型客輪鼓浪而來,尾朝東,頭向西,剃刀般鋒利的船艏狂暴的犁開平靜的海面,留下一道長長的尾跡,兩根高高的煙囪中噴出滾滾黑煙,被那微微的海風輕柔的送上晴朗的天空,帶著一絲無奈漸漸消散。

    這艘客輪是日本郵船會社的班輪,專跑橫濱——上海航線,現在,它正載著一船旅客,向著中國全速航行。

    這艘客輪上載著一批特殊的乘客,他們都是留學日本的中國留學生,正打算返回祖國∩于“戊申革命”爆發,留學生們已無心繼續訓,激進派急著回國參加反清革命,頑固派也接到清廷學部的召回令,回國為朝廷效力,至于那些既不激進也不頑固的中間派,也因為國內局勢的動蕩受到影響,要麼是生活費來源斷絕,要麼是擔心家人,也紛紛在第一時間買船票趕回國去。

    由于中國局勢緊張,現在已沒有多少日本人願意往中國跑,所以,這艘客輪上沒有多少乘客,這反倒讓其中的那些中國乘客顯得突兀起來,船頭船尾到處都可听見帶著方言的中國話。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清軍已經大舉南下,兵分兩路進攻湖北革命軍!”尹昌衡從艦橋舷梯上奔到前甲板,沖著一群中國留學生揮舞著手里那張電報紙。

    李烈鈞一把搶過電報紙,匆匆掃了一眼,一拍大腿,叫道︰“如此一來,各省駐防清軍肯定要調到湖北,這地面就彈壓不住了!”

    “這麼說來,咱們現在回國是趕上時候了,只要各地民軍一起,這韃子的江山就算是倒了!共和軍為革命立下大功,將來推翻滿清,趙振華就是革命第一功臣!”張鳳興奮的長嘯一聲。

    “先不要那麼樂觀,清軍到底派了多少軍隊去湖北,這電報上可沒說。若派去的都是防營,甚或只是招募的勇營,這各地的民軍未必就能翻天。”閻錫山接過電報紙,看了一眼後,卻將頭搖了搖。

    “嘿!你也太悲觀了。”尹昌衡冷哼一聲。

    “不是我悲觀。實在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滿清倒不倒。關鍵不在革命軍▲在北洋軍。就看北洋軍肯不肯出死力去打革命軍了。”閻錫山將電報紙遞給劉存厚。看了尹昌衡一眼。問道︰“這封電報你花了多少日元?”

    尹昌衡伸出手。展開五指。說道︰“日元?你也太小看日本電報員了。人家一開口就是五英鎊!”

    “那可是四十多兩銀子。”閻錫山皺了皺眉。

    “但是這五英鎊給地值!”尹昌衡眉開眼笑地將五指並攏。攥成拳頭。舉起揮了揮。“沒看這電報之前。我是打算去香港。跟同盟會去廣東舉事。可看了這電報之後。我改主意了。到上海後我不去香港。我直接回四川。策動四川會黨起義。四川袍哥不比兩廣地洪門勢力弱。”

    “這個想法不錯。革命要想成功。就必須各地響應。不過話又說回來。此次清軍夾擊武漢。長江交通斷絕。要想回四川可不容易。”李烈鈞說道。

    “要不。從別地地方繞過去?”尹昌衡冷靜下來。“不知道長江上地洋船還通不通航。如果坐洋船地話。就不必繞道了。”

    “我看,你還是不要回四川了,還是跟我們一起去廣東吧,好歹有個照應,四川那里雖說有同盟會的同志,可畢竟太遠,現在形勢瞬息萬變,武漢的共和軍未必擋得住清軍。”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恆惕插了句話。

    “干脆,你們也不要去香港了。”尹昌衡堅持自己的想法,指了指趙恆惕,又指了指閻錫山,說道︰“你們一個是湖南人,一個是山西人,湖南的共進會已經起義響應,山西還沒動靜,如果你們不想去四川,完全可以回本省策動革命麼。這麼多人都去廣東,又不是去看戲,萬一廣東起義不順,難道你們還想繼續做你們的順民麼?亂世豪杰起四方,現在的局面正是我輩崛起草莽的時候,難道諸位想錯過?”

    “讓我想想。”閻錫山有些拿不定主意。

    趙恆惕也是一般模樣,尹昌衡的話讓兩人有些動搖,畢竟,去廣東參加起義要听別人指揮,而回本省策動起義,似乎可以指揮別人,將來革命成功,那也是威名赫赫的革命元勛,而不是別人麾下的馬前卒。

    但沒等兩人拿定主意,一個身穿長衫、頭戴禮帽的青年跑到船頭,腦後還留著一根辮子,一看就知道是留學生里的頑固派。

    這個辮子男一到船頭,就站到了一根錨樁上,向船頭附近的中國留學生們高喊幾句︰“諸位同學听好了!剛剛接到的學部電報!朝廷正準備組建禁衛軍,還要籌備咨政院,這都離不開咱們啊!學部剛剛定了章程,只要咱們一下船,就有上海道派來的馬車接咱們,只要去道台衙門點個名、畫個押,咱們就是朝廷的命官了!最少也是四品起!同學們,快到我這里留個名字,馬上給你們量身高、肩寬,用電報發回去,好叫裁縫做朝服,至于頂戴花翎,朝廷已派人兼程送到上海衙門,都是現成的。……”

    但還沒等他喊完,腦袋上已重重挨了一記,定楮一看,砸他腦袋的卻是一本日文詞典,而扔出這本詞典的正是尹昌衡。

    “榮琨,你這瓖黃旗的狗奴才!你們旗人沒幾天蹦達了,不老老實實夾著尾巴做人,到這里來搗什麼亂?你們不趁著這工夫好好抽幾口大煙過足了癮,到時候革命軍去抄你們的狗窩的時候,想抽也來不及了!”尹昌衡將那旗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老子不抽大煙!人各有志,你們不想為朝廷效力,卻也別擋了別人的道。”榮琨反唇相譏。“倒是你們這幫惟恐天下不亂的二百五,還是趁著反跡沒現,趕緊回頭是岸,不然,到時朝廷大軍一到,滅你滿門!”

    這話立刻起到了效果,話音剛落,李烈鈞、盧香亭就帶頭沖了過去,對著那旗人拳打腳踢。

    “打人了!打人了!”榮琨很快被打翻在甲板上,慘嚎起來,他的喊叫引起船舷邊一些人的注意,于是奔來幾個留著辮子的留學生,二話不說加入戰團,雙方展開混戰,邊打邊罵,“韃子”、“反賊”滿天飛,客輪的前甲板頓時一片混亂。

    “吱——吱——”

    前甲板的混亂引起值班水手的注意,警哨響了起來,十幾個水手和船警揮舞著木棒從各個艙室趕去,試圖制止這場毆斗,但當他們趕過去後,更多的留學生加入了戰團,于是又響起了日本腔的慘叫。

    ……

    留學生們和日本船員在輪船上毆斗,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武漢地區,一場真正的戰斗也進行得如火如荼。

    漢口,武聖廟。

    今日拂曉開始,這里就成了交戰雙方傾泄彈雨和炮火的重要坐標,幸運的是,無論炮火多麼猛烈,這座武聖廟沒挨一顆炮彈,所以,現在已成了共和軍的前敵指揮部。

    經過一上午的戰斗,共和軍先頭部隊已控制了漢口橋頭堡,炮兵陣地也轉移到漢江邊,在觀測氣球的指揮下隔著漢江與漢口方向的清軍進行著激烈的炮戰。

    由于前沿陣地還未完全穩固下來,交戰雙方的前鋒犬牙交錯,不時有退有進,所以武聖廟一帶並不很平靜,不時有突進的清軍炮彈落到附近的江堤上,掀起黑煙,只不過在共和軍炮兵的猛烈壓制下,很快又退了回去。

    在上午的炮戰中,共和軍佔盡先機,空中有觀測氣球指引方位,江面有兩艘炮艦往來游弋,不時以艦上大炮轟擊清軍陣地側翼和縱深,在這個大炮決定一切的時代,清軍根本不可能發動強有力的反擊,只能被動的龜縮在陣地上,等待著共和軍步兵的沖擊。

    炮聲中,夾雜著密集的機關槍射擊聲,從那獨特的槍聲判斷,其中有不少都是老式的手搖機關槍,這種早就該進博物館的自動武器是這個時代中**隊的常見裝備,雖然不能用來進攻,但在防御作戰中還能發揮一些余熱。

    橫跨漢江的那兩座浮橋上,仍有大量部隊通過,由漢陽向漢口開拔,既然火力密度跟不上,只有加強兵力密度以求達成重點方向的突破了。

    在這些增援漢口的部隊里,趙北和他的衛隊混雜其間,也是徒步過江。

    到了漢口,趙北帶著衛隊前往武聖廟,正趕上參謀們開飯。

    “總司令,你怎麼過江了?現在清軍還在向這里打*炮,這里是前線!”參謀長藍天蔚吃了一驚,丟下饅頭就是一通責備。

    “我來看看,順便給你們送幾挺機關槍。這是兵工廠工人們剛剛修好的,都是當年甲午戰爭的時候從外國緊急購買的破爛,堆在倉庫里也不知道銹了多少年,槍管都爛了,只好用鋼管代替,打不了實彈,只能打空包彈和霰彈,听個響,嚇唬人還是湊合的。”

    趙北指了指衛隊抬著的那幾橢搖機關槍,接過衛隊長田勁夫遞過來的一個饅頭,塞進嘴里大嚼,拉著藍天蔚走到桌前,一起研究那地圖上的敵我陣地位置。

    不到十分鐘,簡單的戰地午餐就已結束,新的突破點也已選好,由于漢口沿長江一帶有各國租界,因此在突破點的選擇上就束手束腳,好在清軍也有顧忌,沒敢緊挨著租界布置陣地,不然這仗更得小心翼翼。

    一名參謀奔進武聖廟,立正敬禮,將一份新的戰場態勢圖交了上去,並做了戰況簡報。

    “目前我軍已佔領居仁門、由義門,將據守玉帶門、循禮門之清軍攔腰斬斷,龍王廟、四官殿碼頭也已落入我軍掌握∩于炮戰引起大火,漢口上空黑煙滾滾,觀察不便,我軍炮艦已無法繼續實施火力壓制,這影響了部隊展開▲且,根據戰前情報,清軍指揮部設在滿春茶園,但根據剛才的戰斗分析,清軍已將指揮部挪出滿春茶園,至于到底挪到哪里,還需進一步偵察。另,滯留漢口之特戰營一部已派人聯絡,但目前為止,尚未傳回消息。……”

    听完簡報,趙北與藍天蔚走出武聖廟,向北方眺望,卻見漢口一帶黑煙滾滾,炮聲比剛才更為密集。

    “這仗打完了,只怕漢口也成廢墟了。”藍天蔚嘆道。

    “戰前我們就在打宣傳彈,百姓們多數都撤到郊區去了,只要人還在,漢口總有重建的一天,要怨就怨滿清官吏冥頑不靈。”趙北咬著牙說道。

    從安慶一路殺到武漢,見慣了大場面,趙北不僅在戰爭中學會了戰爭,而且也漸漸變得麻木起來,歷史上的“辛亥革命”中,漢口被北洋軍一把火燒成了焦土,現在卻在共和軍和清軍的炮戰中瑟瑟發抖,不一樣的開始,但結局卻相差無幾。

    或許,這就是革命最貼切的注腳。

    幾滴冰冷的雨滴落在了趙北的臉上,將他的思緒一下子拉了回去。

    “下雨了?”藍天蔚也仰起頭。

    原本就陰沉沉的天已變成了鉛灰色,已分不清哪是那翻滾的烏雲,哪是燃燒產生的黑煙。風也越來越猛,斜吹著細雨撲面而來。

    很快,這蒙蒙細雨變成淚滴一般,嗚咽著落到地面。

    天更黑了。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0:24
第七十四章 陰雨綿綿(上)

    風雨交加,濁浪拍岸。

    漢江之上,兩座浮橋連接著南北兩岸,隨著風浪微微起伏,浮橋上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雖然他們身穿各式服裝,手拿各式武器,但嘴里都唱著同一首歌。

    “長夢千年何日醒,睡鄉誰造警鐘鳴~亞雄洲將陸沉,一曲歌詞君且听……蹉跎莫遣韶光老,老大年華徒自悲。近追日本遠歐美,世界文明次第開。”

    這是共和軍的將士們最喜歡唱的一首歌,現在不僅軍人在唱,革命衛隊也在唱,就連武昌、漢陽城里的百姓們也慢慢的學會了這首歌。

    據說這是由幾個留洋學生合作編的詞,被群治學社的人寫了譜,在湖北新軍中演唱,不過以前只能在私底下偷偷的唱,而現在,所有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唱。

    趙北站在橋頭的一座防炮掩體邊,穿著橡膠面的雨披,戴著竹編斗笠,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靜靜的子著這支看上去一點也不整齊的隊伍渡過漢江增援漢口,他們中有的人穿著簑衣斗笠,有的人舉著油紙雨傘,還有少數人則穿著北洋軍才穿得上的外國雨衣。

    藍天蔚和幾個參謀站在趙北身邊,也穿著五花八門的雨衣,多數人腳上的靴子並不防水,里頭早已濕透,兩只腳冰涼冰涼,但既然趙北都沒去換靴子,他們也只好繼續讓牙關打著戰。

    這場雨下的真不是時候,從昨天下午一直持續到今天,雖只是綿綿細雨,但卻影響了漢口戰役,由于缺乏合適的雨具,一些士兵因淋了雨而著涼,病倒了,雖然漢口戰役只打了一天,但非戰斗減員幾乎已快趕上戰斗減員了,許多病號躺在帳篷里發著高燒,卻連干燥的軍毯也蓋不上。

    經過昨天一天激戰,盤踞在漢口華界的清軍萬余人已被肅清,清軍的最高統帥○理湖廣總督陳夔龍已率領殘部退到了英租界與俄租界交界的一個路口,憑借幾道街壘負隅頑抗,由于他們背靠租界,革命軍擔心炮彈落入租界導致列強聯合干涉,所以尚未下定決心動用大炮,那數百名清軍還固守在那里,不過,到目前為止,那里已是漢口華界最後的一個清軍據點,攻克只是時間問題,漢口的主要戰斗可以說已經結束了。

    鑒于歷史上辛亥革命的經驗和教訓,趙北決定將主要兵力全部調到漢陽與漢口來,直接卡在清軍南下進攻的道路上,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兩地,將漢口當做漢陽的盾牌 此同時,共和軍也分出少量兵力由楊王鵬率領,順著長江逆流而上進攻荊州,因為根據從俘虜嘴里得到的情報,荊州駐防八旗兵的精銳已全部調到武昌並覆沒于此,所以荊州防衛空虛,沿途府縣也因增援武漢而兵力單薄,減少了進軍阻力,只要佔領了荊州,通往宜昌府的大門就打開了,而四川那個天府之國也就不遠了。

    武昌光復的消息傳出後,湖北各地的會黨、綠林紛紛扯旗造反,響應共和軍,到目前為止,漢陽府北邊的德安府和安陸府已經宣布光復,南邊的武昌府下轄各縣也已全部落入革命衛隊手中,清廷官員不是“反正”就是授首,各地官衙前紛紛揚起紅旗。

    面對一片大好地革命形勢。趙北決定趁熱打鐵。將前線前推至灄口一帶。在那里建立第一道防線。以阻擋南下清軍。根據昨天截獲地明碼電報。結合從租界傳來地消息分析。清廷已正式在河南信陽設立總糧台。南下清軍已兵分兩路夾擊武漢~邊一路有九江地吳振漢所部擋著。暫時可以不去管。但從北邊過來地清軍卻可以乘火車直接由灄口進攻漢口。所以。要想守住漢口。第一道防線最好擺在灄口。

    參謀曾建議繼續向北挺進。越過武勝關。在鐵路沿線建立多道防線。層層阻擊。但趙北考慮再三。否決了這個建議。因為那樣一來會使戰線拉得過長。後勤壓力太大。側翼也過于暴露▲且如果九江方面擋不住東路清軍地話。那麼。共和軍可以迅速從灄口撤退。固守漢口地第二道防線。衛漢陽。

    “藍參謀長。派去購買雨具地人回來沒有?”趙北問身邊地藍天蔚。

    “還沒有、國租界明確表示。他們地中立立場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具也是一種軍需品。所以。他們不能提供。”藍天蔚說道。“已經按照總司令地意思。派人去德國租界了。不過還沒傳回話來。”

    趙北扭回頭。目送著那些過橋地士兵遠去。許多人連油紙傘都沒有。就靠一個斗笠遮雨。沒辦法 在租界宣布武裝中立。拒絕向交戰雙方提供任何“軍需品”。雖然參謀部費盡心機。仍然無法滿足革命軍對雨具地需求。剛才趙北已派張激揚回武昌城。發動百姓募捐雨具和膠鞋。這些天里時政宣講隊干得很不錯。再加上平價售糧、打擊奸商和衙蠹。武漢百姓革命情緒高漲∴信必有所獲。不過這畢竟是權宜之計。一支正規化地現代軍隊是離不開可靠地後勤保障地。一座軍用被服逞在趙北地腦海中勾勒出了草圖。

    “總司令。九江急報!”一名騎兵奔來。在趙北跟前勒住馬。連馬背都沒下。遞給了趙北一張紙。

    紙上寫著幾行字︰

    “今日午後,日本炮艦五艘成縱隊通過九江,清軍兵艦九艘夾雜其中亦強行通過,職部恐誤擊日本艦隊,招致列強干涉,未能及時下令以要塞巨炮轟擊,僅以野炮阻攔,擊毀清軍魚雷艇兩艘,輜重船一艘,清艦則趁機以重炮轟擊炮台,金雞坡殘余巨炮均毀,九江城牆亦遭轟擊。幸而清軍陸軍尚遠,未能水陸夾攻,九江似可多守幾日,職部誓與城共存亡!摧毀金雞坡後,清軍炮艦與日艦沖過封鎖線,高速向武漢方向駛去,中有大艦巨炮,西征軍不可掉以輕心。另,此役職部有失職守,愧對總司令,愧對革命,自請處分!職部,吳。”

    趙北將電報遞給藍天蔚等人,眾人面面相覷。

    革命軍一直極力避免與列強發生直接的武力對抗,以免招致外來干涉,影響革命事業,但吳振漢的這封電報卻表明,即使革命軍不去招惹列強,列強也會單方面采取行動。

    雖然趙北也早就說過,如果外**艦膽敢開炮,革命軍立即還擊,但畢竟事關重大,而且從電報上看,日本艦隊似乎並未開火,對于吳振漢這樣的前線將領來說,確實難以下定決心。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決心向列強開炮的。

    當然,向列強開炮也是有風險的。此次日本艦隊明目張膽的掩護清軍艦隊行動,這其中有什麼目的?是否是因為漢陽鋼鐵廠炮擊事件?

    眾人陷入沉思。

    “清軍來得真快。上諭昨天發出來,今天就摧毀金雞坡了。”一個參謀嘆道。

    “但這似乎是海軍的單獨行動,陸軍還落在後頭,不然,水陸並進,九江恐怕已經陷落了。”藍天蔚說道。

    “海軍是想搶功啊,仗著日本軍艦的掩護,想給咱們來個單刀直入。”趙北摸了摸指揮刀的刀柄,望著那濁浪翻滾的江面,幽幽說道︰“五艘日本炮艦,六艘清軍炮艦。諸位,來者不善啊。”

    “清軍陸軍第一軍實力雄厚,如果猛撲九江,吳振漢怕是守不住。”藍天蔚提醒道。

    “回電吳振漢。”趙北松開刀柄,將手一舉。“第一,九江不必堅守,留守部隊全部南撤,利用湘幫船只溯贛江而上,全軍聚攻省垣南昌,無論能否拿下南昌,進抵南昌兩天之內必須全軍西進,向湖南進軍,策應共進會起義部隊光復湖南。第二,金雞坡損失之情況特殊,非指揮官之過,吳振漢忠勇可嘉,麾下將士用命,為武漢之光復出力甚多,特此通電,官兵一體嘉獎!”

    一名參謀記下電報內容,由趙北過目蓋章之後,交給那名騎兵帶回總司令部。

    藍天蔚問道︰“灄口還去不去?九江守不住,東路清軍就可一路西進,直奔漢口。”

    趙北轉身,帶著眾人走進一頂帳篷,一名參謀拿出地圖。

    趙北指著地圖,說道︰“灄口不要去了,戰線拉得太長,側翼過于暴露,補給線容易遭到敵節火襲擊。漢口一帶原本就地勢低窪,大大小小的湖泊眾多,對于防守是有利的,再派工兵部隊在張公堤駐守,必要時可炸開土堤,阻擋清軍,不過此事事關重大,爆破命令由我親自下達,必須是手令!

    另外,動員鐵路工人把沿途的鐵軌拆掉,就算清軍進抵灄口,也得用腿走過來,拆下來的鐵軌都送到兵工廠煉鋼。咱們就在洋商跑馬場一帶設立前敵指揮部,固守第二道防線,命令炮兵將大炮陣地設在租界西側,如果清軍炮艦想開火,他們也得顧忌著炮彈往哪里落。另外,再派人去兵工廠,看看能不能趕制出一種可以藏在水面之下的水雷,這種水雷結構不用太復雜,以電線目視起爆就可以了,趁著清軍炮艦還沒開來,咱們將這些水雷布設在航道上,不管它是哪**艦,只要向咱們共和軍開炮,咱們就炸它狗日的!”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0:32
第七十五章 陰雨綿綿(下)

    趙北說得斬釘截鐵,但參謀們還是顧慮重重。

    “布設水雷的話,有可能遭到列強軍艦干涉。”藍天蔚提醒道 在武漢江面停泊著十五艘外國炮艦,雖然都是小軍艦,但代表的都是各國“主權”。

    “這個簡單,咱們夜里布設。找些附近的船工水手,他們熟悉航道,由他們指點布設地點,夜間布雷還能隱藏雷區。”趙北抬起頭。

    “兵工廠趕制出來的那些地雷也必須盡快埋設完畢,另外,炮兵還要在龜山、蛇山靠江一側布置好炮位,挖好防炮掩體,咱們大炮射程不夠,就居高臨下開炮,江邊的炮兵陣地也要妥善布置,充分利用敵艦射擊死角進行炮戰。無論如何,都必須把漢陽給我守住!漢陽丟了,咱們的革命就算是失敗了。”

    “因為特戰營炸橋毀車之事,比利時已經通過法國領事向我方提出口頭抗議,現在再去拆鐵路,是否會進一步激怒列強?”一個參謀問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前怕狼後怕磺不行的。京漢路本來就是中國的,比利時人利用滿清官吏的愚蠢竊取了管理權,這本身就是強盜行為!”趙北擺了擺手。“再說了,現在巴爾干局勢緊張,波斯尼亞危機還沒解除,歐洲人暫時還顧不了遠東。”

    “九江不守的話,上游的蘄州、黃州恐怕也守不住,咱們的精銳都在武漢。”

    “通知沿江光復地區,清軍殺來時不必堅守,應該節節抵抗,緩緩後退,一邊消耗清軍實力,一邊向武漢集中,同時分出小股部隊,分散到鄉下,伺機出擊,騷擾清軍後方,攻擊清軍補給線和電報線。兩路清軍殺氣騰騰,咱們就給他們來個守株待兔,以逸待勞,誰先過來,咱們就先收誰!”

    參謀們紛紛領命前去布置,最後藍天蔚也走了,只事田勁夫還站在趙北身邊。

    “司令,咱們現在是孤軍奮戰啊。”田勁夫冷不丁的說道。

    趙北收起地圖,嘆道︰“是啊﹝慶已經被清軍攻佔,熊都督帶兵北上,但很久沒有消息了,現在根據情報,也就湖南的共進會起義了,其它各省似乎都還沒動靜,說起來,還是革命時機不成熟啊,咱們共和軍現在是逆水行舟,咱們一垮,以後的革命就更艱難了 在,就看咱們對清廷和袁世凱施展的反間計能不能成顧,否則,革命前景黯淡啊。”

    “洋人地報紙上說。袁世凱已經到租界避難去了。也不知消杴真是假。”

    “袁世凱是梟雄。梟雄不會坐以待斃。如果他現在真在租界。那麼。我相信他肯定在策劃什麼。不過。人心難測。袁世凱到底會不會反清。也是不好說。咱們革命軍還是得靠自己地量革命。”

    趙北有些無奈。袁世凱能不能及時篡清。不僅關系到此次革命成敗與否▲且也關系到他地威望∠竟。當初在九江地時候他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證過袁世凱一定會倒戈一擊地。若是袁世凱不倒戈。那麼他地“神機妙算”就要變成“剛愎自用”了。

    “如果守不住武漢。咱們可以去四川啊。那里有糧食又有鹽。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來是割據稱王地好地方。成都還有一座兵工廠呢。”田勁夫說道。

    “我也考慮過這個戰略。但目前來說不能輕動。一來漢陽兵工廠不是說搬走就能搬走地。四川雖也有座兵工廠。但遠不及漢陽廠地規模▲且沒有鋼鐵廠做後盾 來‘蜀道難’。咱們從湖北入川只能走夔門。那可是天險。只要清軍在兩邊高山架設大炮。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架勢。至于峽江一帶。更是礁多浪急。尋常蒸汽船馬力不夠還過不去。咱們地‘楚觀’號炮艦不是說扔就舍得扔地。所以。我認為。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退入四川。”

    趙北坐在凳子上脫了靴子。一邊說一邊將那濕漉漉地棉襪脫了。伸手摸了摸靴筒。皺了皺眉。抬起頭左右望望。指著那軍帳地布簾說道︰“義仁⊙那簾子扯下來給我。”

    布簾拿到手,趙北將其撕成兩塊,腳一踩,用布片將兩只冰冷的腳裹了起來。

    “裹腳布麼?”田勁夫忍住了笑,但那表情看上去還是古怪。

    趙北看見田勁夫的古怪模樣,知道他在想什麼,于是指著那腳上的布片,說道︰“你別小看了這兩塊布,對于一支穿不起襪子的軍隊來說,它就是襪子的最好替代品。”

    “真的?”田勁夫愕然 在共和軍的士兵中確實有不少人沒有襪子,光腳穿鞋很容易磨水皰,但士兵們多來自社會底層,腳上早就磨了幾層老繭,尋常鞋子還真奈何不了那雙光溜溜的腳板,倒是那些從軍的秀才細皮嫩肉,離不開襪子,不過他們買得起襪子,所以,目前的共和軍里襪子問題並不十分嚴重。

    “你別不信。告訴你,俄國士兵就用這裹腳布,這玩意用得好,比棉襪都保暖。”趙北哼了哼,伸手探了探靴筒,潮濕冰冷,但現在確實不是講究享樂的時候,所以遲疑了一下,還是穿上了。

    帶著田勁夫走出帳篷,迎面跑來一人,正是時政宣講員總代表張激揚。

    “報告總司令!武昌群眾革命熱情高漲,踴躍捐獻雨具,第一批雨具和膠鞋已送過江來,那些膠鞋都是鞋鋪降價賣給咱們的。”張激揚敬禮說道。

    趙北回禮,說道︰“石人,你們宣傳隊的功勞可不比前線部隊小,先記你一功!”

    張激揚放下手,笑道︰“總司令過獎了!若沒有總司令的那些主意,群眾的革命積極性也不會這麼快就起來。剛才過江的時候,又有幾個洋記者跟了過來,要采訪總司令,現在安排在宣講隊總部。”

    趙北點了點頭,抬腳就走,說道︰“正好,我要舉行一場新聞發布會,你馬上布置。”

    “新聞發布會?”張激揚扶了扶眼鏡,這幾天從趙北那里學來的新鮮名詞太多,一時有些目不暇接的感覺,略一思量,想起前天已舉行過一場同樣的新聞發布會,那是宣布黎元洪等人反正的。

    張激揚匆匆跑在前頭,一溜煙不見了蹤影,趙北與田勁夫沒那麼心急,仍舊帶著衛隊在漢口街道上漫步。

    作為內地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漢口華界最後的城垣已在去年拆除,與北邊的租界連成一片,這倒是方便了革命軍的進攻,不過清軍的抵抗還是很激烈的,雙方炮戰了幾乎一整天,炮擊甚至引起了大火,如果不是下了雨的話,現在的漢口還是濃煙滾滾。

    一路房倒屋塌,好在百姓多已在戰斗開始前撤離,沒有多少傷亡,但流民卻明顯多了起來,街邊搭起一座座的棚子,上頭插著紅十字會旗,棚子里頭坐著神情沮喪的百姓,革命軍和清軍的炮火已使他們幾乎失去一切,生活的前景變得更加黯淡。一些金發碧眼的洋人戴著臂章,與修女們在附近逡巡,以西方人的高傲向這些戰爭難民提供幫助。

    “總司令,這些百姓流離失所,咱們不能不管啊。好歹是咱們中國人,用不著洋人們賣好。”田勁夫望著那些洋人說道。

    趙北點了點頭,說道︰“我已讓張激揚他們去做了,難民收容所就設在武昌。”話鋒一轉,問道︰“義仁,你是農家出身吧?”

    “和吳振漢一樣,都是小農出身,小時候也上過幾年私塾,可是自從庚子年後,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百姓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要不然,我們也不會投軍吃糧了。”田勁夫嘆了一聲。

    “你是怎麼想起參加革命的?”

    “這個……”田勁夫囁嚅了半天,才說道︰“前些年,軍中開始流傳一些留洋學生編的小冊子,像什麼《革命軍》、《猛回頭》、《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記》,我們偷偷看了,都覺得那小冊子上說得好,洋人壓榨朝廷,朝廷壓榨百姓,旗人又不把咱們當人看,要想挺起腰桿,讓天下百姓吃飽飯,只有起來革命了。不過最近一段日子以來,我覺得那小冊子上說得也不全對,革命之後,百姓的日子似乎也沒怎麼好過起來,該餓死的餓死,該凍死的凍死,好象跟以前也沒什麼兩樣,倒是那些地痞趁亂搶了一筆,有些人還做了咱們的革命軍官。”

    趙北說道︰“你能看到這一點,已很不錯了。革命本身就是一種極端的暴力,非到萬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革命,因為革命就意味著舊秩序的完全破壞,可新秩序卻未必能夠立即建立,這中間的空檔就叫做‘亂世’。誰願意活在亂世?可不革命便立即餓死,革命了,至少還能多活幾天。咱們中國積弱已久,國弱民窮,豈是一朝可以變強的?現在的中國還是一個落後的農業國,要想真正不受窮,得向工業強國邁進,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全體國民的長期奮斗,而且需要和平穩定的國內環境和外部環境。”

    “說得好!”有人在後面叫了一聲。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1:28
本帖最後由 pan0413 於 2011-4-1 21:29 編輯

第七十六章 兩個特殊士兵

    聽見身後有人叫好,趙北與田勁夫回頭望去,見兩個臂戴“鐵血共和章”的革命衛隊隊員正跟在衛隊旁邊推車,兩人年紀都很輕,二十多歲,顯然,他們推著那輛裝滿磚頭的獨輪車一直跟在趙北身後不遠處,听到了他剛才的話。

    趙北吐腳步,打量了一下對方。

    那兩個青年肩後都披著塊油布,腳上穿著嶄新的膠鞋,一個頭上戴著斗笠,另一個戴著草帽。見趙北望著他們,他們也放下車杠,打量著趙北。

    衛兵們急忙將兩人圍了起來,保護總司令。

    “這位長官,您剛才的話說得很好,中國要想強,就必須走工業化道路!不過,工業化需要的不僅是和平穩定的國內環境,還需要資金、技術和人才,人才更重要。當年日本明治維新,如果沒有那幫維新志士,日本也不會有今日的強盛。”那個戴著斗笠的青年踮起腳尖,目光跳過那些衛兵的頭頂,向趙北喊了幾句。

    趙北分開衛兵,走到那人跟前,說道︰“你說得不錯,應該是個讀書人,怎麼也加入革命衛隊了?”在他看來,革命衛隊是準軍事組織,其成員多是目不識丁的會黨和苦力,知識青年應該是看不上眼的。

    那青年說道︰“本來,我昨天是想去加入‘光頭營’的,但誰知那位朱營長眼楮長到了頭頂上,一听說我不會游泳,就把我一腳踢出了營,結果我只好去革命衛隊投軍了。不收旱鴨子就早說嘛,害我把頭也剃光了,成了禿瓢。”說著,取下斗笠,果然是光頭。

    他說的“光頭營”就是朱大牛的特戰營,漢陽戰役結束後,朱大牛不僅自己剃了光頭,也命令部下剃光了頭發,一來表示他們的堅強革命決心,與清湍不兩立的信念,二來也是方便化裝,特戰營是趙北親自組建,用來執行特殊作戰任務,相當于特種部隊,經常需要深入敵軍後方進行偵察、破壞等任務,所以需要在腦後掛上假辮子,剃光頭的話,只需戴頂瓜皮帽就行了,方便迅速,特戰營也因此被戲稱為“光頭營”。

    摧毀了火車站軍火和兩座橋梁後,特戰營威名遠揚,趙北有意擴大這支精銳部隊的影響,震懾敵膽,又命宣傳隊大肆宣揚,不過沒有使用“特戰營”的番號,而使用得是“光頭營”這個非正規稱呼,如此一來,短短幾日,“光頭營”就成了武漢地區膾炙人口的傳說,傳說到了民間,這支特種部隊的雛形就變成了能飛檐走壁、上天遁地的“半仙隊”了。

    昨天,趙北下令將特戰營擴充至兩個營,不僅向軍隊招募兵員,而且也面向民間招募有絕活的平民,結果特戰營營門前頓時熙熙攘攘,就連不少算命先生也跑了過去,當然,他們最後都被朱大牛拎著脖子扔了出去,“光頭營”不是誰都可以進的。

    趙北贊許的點著頭,問那青年︰“你叫什麼名字?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收你進入共和軍正規部隊。”

    “多謝。我覺得當兵就得當特戰營地兵。其他地大頭兵。我沒什麼興趣。革命衛隊雖然不是正規軍。可貴在軍民一體。革命就是要發動國民熱情 在我先在革命衛隊里干。以後申請去宣傳隊。為革命搖旗吶喊。”

    青年將斗笠戴上。伸出手去 說道︰“我叫劉復基。湖南常德人。字堯


    “劉復基?”趙北趁著握手地工夫又打量了對方幾眼。這個名字實在是太耳熟了。“辛亥革命三烈士”之一啊。熟悉那段歷史地人都應該听說過這個名字。

    “你真想去特戰營當兵?”趙北有心成全他∠竟。歷史已經證明。這是一個立場堅定地革命青年。

    “是!”劉復基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好。我給你批個條子。不會游泳。以後可以慢慢學。朱營長自己是船工出身。水性很好。最看不起不會游泳地人。你去了特戰營。可以先做個新兵。參加集訓。以後怎麼分派任務。那就是朱營長地事了。”

    見趙北摸出筆記本,田勁夫急忙撐起一把油紙傘。

    “請問你的條子管用麼?我可听說了,光頭營歸司令部直轄,朱營長誰的帳也不買,就听總司令的話。”劉復基有些奇怪,因為趙北穿著件士兵軍裝,頭上戴著頂普普通通的斗笠,這副打扮怎麼看也不像大人物,只有腳上那雙舊馬靴有些惹眼。

    趙北抬起頭,興笑,說道︰“鄙人正是趙北,共和軍總司令。”

    “你就是趙總司令?”劉復基一愣,急芒正敬禮,喊道︰“多謝總司令關照!還請總司令再多寫個條子,把我身後那位也調進特戰營!”

    “他是你的同盟會同志?還是老鄉?”趙北看了眼那個戴著草帽的青年 在他的共和軍里成分復雜,除了光復會和群治學社之外,同盟會、共進會的人也有一些,雖然在政見上有些分歧,但反清的目標一致,現在倒也沒必要分得那麼清楚,況且那些革命組織本身就是一個個的大雜燴,紀律松散,成員今天是這個組織的干部,明天或許就會投入另一個組織,他們在部隊里互相牽制,互相監督,也未必不是平衡之策。

    “不是,他不是同盟會的人,不過倒真是我的湖南老鄉,他叫蔣伯夔,字翊武,以字行,我們是在九江踫面的,一商量,就一起到武漢來了。”劉復基說道。

    “蔣翊武?”趙北覺得自己的耳朵又被什麼東西轟了一下。辛亥革命“三武”之一啊,真是幸會了,孫武已經認識了,沒想到又跑來一武,還是被一位歷史上的烈士拉來的,現在,“三武”里頭就還差一位張振武了。

    “蔣翊武,你過來。”趙北合上筆記本。

    蔣翊武跑了幾步,立正,昂首挺胸,努力做出副赳赳武夫的模樣。

    “你現在不是同盟會的人?共進會呢?”趙北問道,他記不太清楚蔣翊武到底是文學社的人還是共進會的人了,不過考慮到目前此人尚未投入湖北新軍,想必並不屬于任何組織。

    果然,蔣翊武說道︰“報告總司令,華興會解散之前,我曾與同盟會的宋部長有過一面之緣,並參與過策劃長沙起義,但我尚未加入同盟會。至于共進會,前幾天才听說 在我是白丁,一個革命的白丁。听說總司令是光復會的干部,如果總司令願意做我的介紹人,我馬上加入光復會。”

    趙北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字,說道︰“即使你什麼會也不入,我也給你批條子,讓你去特戰營。不過,特戰營訓練艱苦,那種苦不是一般人吃得了的,你們覺得自己有把握撐下去麼?”

    劉復基與蔣翊武齊聲道︰“革命就是吃苦!”

    “很好。”趙北將寫好的條子蓋上關防,交給兩人。“你們算是我特批的兵,拿著條子投軍去吧 在特戰營不在漢陽,已奉命開往灄口了,營部設在那里,你們到了那里把條子交給參謀,別給朱營長,他不識字的。不過我事先聲明,進了特戰營並不意味著就能留在那里,集訓期過後,你們能不能成為特戰隊員,那得看朱營長的意思。”

    兩人說道︰“我們明白。如果呆不下去,我們就回革命衛隊,繼續搬磚頭!”

    “那就大才小用了 在清軍兩路夾擊革命軍,武漢保衛戰眼看就要打響,共和軍很需要高素質的基層軍官,尤其是你們這樣的革命青年。”趙北嚴肅的說道。

    “如果你們在特戰營呆不下去,你們就到我這里,做參謀,做營長,將來再送你們去軍校深造,總之不能叫你們的革命熱情冷下去。革命共和,就是靠得咱們這樣的有為青年!”

    得到總司令垂青,兩人連聲道謝,滿心歡喜的丟下獨輪車,大呼小叫的往街口一站,招呼了一輛運送輜重的騾車,急急忙忙趕往灄口。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趙北在心里琢磨︰“劉復基加入了共和軍,不知楊宏勝和彭楚藩兩位辛亥烈士現在在哪里?張振武又在哪里?……看來得找個機會在革命軍里好好找找,這樣的人才不用,那就太可惜了。”

    見趙北立在那里發呆,田勁夫收起油紙傘,說道︰“總司令,依我看,那兩位恐怕在特戰營里呆不了多久。我昨天跑去特戰營瞄了一眼,朱大牛可是把你那套選拔訓練標準一字不改的執行了,就憑那兩位的身板,能撐五天就不錯了。”

    趙北說道︰“撐五天?告訴你,按照那套標準,我連半天都撐不了!”

    “那你還給他們批條子?”

    “吃點苦頭對他們是有好處的,讓他們知道,革命事業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一錘子買賣,那得靠長期的磨練和堅持。兩人這麼高的學識,去當大頭兵,確實是屈才了,調他們去特戰營,就是殺殺他們的傲氣,磨礪磨礪他們的意志,將來無論是做參謀還是做軍官,都是有好處的。”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到了時政宣講隊總部“滿春茶園”,張激揚已帶人布置好了會場,新聞發布會就在這里舉行。

    革命不僅要靠槍桿子,還要靠筆桿子,宣傳戰很重要。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1:33
第七十七章 茶園

    滿春茶園位于漢口華界繁華地段,距離漢口循禮門不遠,漢口戰役打響前曾作為清軍司令部,因此在戰斗中很吃了幾顆革命軍的炮彈,若非後來下雨,這里恐怕也燒成灰燼了,共和軍佔領茶園後,這里就成為時政宣講隊的隊部。

    作為宣傳戰的重要手段,前幾天共和軍總司令部已正式確立了“新聞發言人制度”,並且發表張激揚為新聞發言人。

    不過今天這場新聞發布會卻是由共和軍總司令趙北親自主持。

    會場就設在滿春茶園的後茶軒里,雖然這里沒有直接挨到炮彈,但也因為前茶軒大火的延燒波及了一部分建築,所以,當那些華洋記者們端坐長凳之上的時候,他們還能聞到那淡淡的焦糊味。

    這個時代中國本土的新聞業並不發達,赴會的記者不多,只有二十幾個,華洋記者都有,而且他們多半都是漢口各國租界報館的雇員,彼此認識,坐下之後不免要打個招呼,這會場里也就有些鬧哄哄的。

    “立正!敬禮!”

    門外傳來軍人的口令,記者們吐寒暄,紛紛扭頭望去,看著一群年輕的軍官走進茶軒,當先一人眼熟的很,正是共和軍總司令趙北,前幾天黎元洪就任鄂省議長時的那場新聞發布會也是這個趙總司令主持的。

    中國記者紛紛站起行禮,幾個洋人記者也取下禮帽,向這位革命急先鋒表示了一下敬意,但多數洋人記者仍舊坐在長凳上,以示他們絕對中立的新聞立場。

    幾口木箱擺在北邊靠牆一側,上頭墊著張鋪著緞子面的書桌,平時那里坐著說書先生,可現在卻是新聞發言人的位置。

    趙北走上那講台,田勁夫站在講台邊適時喊了一聲︰“請總司令訓話!”

    幾架照相機的鎂光燈不失時機的爆出閃光。

    等那幾個記者利索地合上照相機鏡頭蓋。趙北不緊不慢地說道︰“諸位記者先生 必你們已經熟悉這種場面了。如果沒有意外地話。類似地新聞發布會將經常舉行。共和軍將通過這種方式向全世界傳播我們地聲音、我們地思想。”

    頓了頓。言歸正傳。

    “諸位可能已經得到消息 在偽清軍隊已經兵分兩路◎武漢撲來。或許。武漢保衛戰即將打響。雖然偽清朝廷在偽諭里口口聲聲說要一舉蕩平革命軍。但那只是他們地妄想!偽清朝廷妄圖利用一群拼湊起來地烏合之眾維持他們地腐朽統治。這是極其可笑地。偽清軍隊士氣低落。軍心不齊。他們即將面對地是一支士氣高漲、斗志昂揚、彈械充足、國民擁戴地革命軍隊!如果敵人膽敢進攻武漢。我共和軍必定給予迎頭痛擊。叫他們有來無回!

    現在共和軍全體將士正枕戈待旦。將全部地革命熱情投入到防御工事地修建中。再加上革命群眾地踴躍種:不了幾天。我們就能把武漢變成堡壘。任何來犯之敵都將在這座堡壘前撞得鼻青臉腫。每一段戰壕、每一座碉堡都將成為敵軍官兵地噩夢!

    偽清朝廷昏聵無能。放著段祺瑞、王士珍、馮國璋那樣地良將不用。偏偏叫旗人貴冑領軍。這就是滿清朝廷昏聵無能之明證!旗人囂張跋扈之明證!也是北洋軍漢人將領倍受排擠之明證!

    借此機會。我再次重申我地立場。無論敵軍將領是否曾與革命軍為敵。只要他能轉變立場、投身革命。那麼。他就是反清地革命同志。將來共和達成。也是革命元勛。前幾日王佔元、盧永祥已經做出表率。毅然決然與偽清朝廷決裂。率領部下戰場起義 在已是革命軍將領。我相信:不了多久。在大義地感召下”洋將會出現更多地起義將領!”

    說到這里,趙北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今天請諸位前來,不是討論軍事問題,也不是討論滿漢畛域問題,而是為了宣讀一份新的聲明!”

    記者們鴉雀無聲,看著趙北從軍裝口袋里摸出一張紙來,就在前天,在漢陽城里,也是這群記者,目睹了黎元洪宣誓就任湖北議院議長的那一幕,雖然黎元洪幾乎一言不發,但那張他與趙北握手的照片還是震驚了清廷,而隨後的王佔元和盧永祥的聲明更是一石激起千重浪,逼得清廷不得不冒險動手奪取北洋軍權。

    現在,趙北又拿出了一份新的聲明,會是什麼聲明呢?顯然不可能是湖廣總督陳夔龍大人的“反正”聲明,因為陳大人還在租界外的街口負隅頑抗,尚未落入革命軍掌握,听說英國人和俄國人正在勸說陳大人自動解除武裝,並保證他的安全,顯然,租界當局不會將他引渡給革命軍。

    “這份聲明是由偽清朝廷郵傳部右侍郎盛宣懷親筆寫下的。”趙北接下去的話解開了眾人心中疑團,但同時也讓現場所有人開始交頭接耳。盛宣懷是什麼人?在中國混了幾年的記者沒有不知道的,中國官員中袁世凱在洋人那里的名氣最大,盛宣懷雖然不如,但也不遑多讓,尤其是商界名流,沒有人不認識他侍郎的,如果說袁世凱是北洋集團的拳頭,那麼盛宣懷就是北洋集團的金庫。

    在記者們面面相覷時,趙北已拿著聲明念了起來。

    “鄙人盛宣懷,現將名下之‘漢冶萍煤鐵廠礦有限公司’之全部股份轉讓于共和軍政府,唯望共和軍政府謹慎經營,遵守合同,早日實現中國商民實業救國之宏願。”

    記者們再次嘩然,雖然他們不清楚盛宣懷到底掌握著多少漢冶萍的股份,但顯而易見的一件事實就是,這個聲明一旦發出,就等于宣布了盛宣懷仕途的終結,因為這種行為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資敵”,何況他資助的還是清廷上諭中明確宣布為“叛軍”的武裝集團。

    沒辦法,不“資助”是不行的,是要掉腦袋的,記者們不知道,可盛宣懷卻不敢冒險。趙北將盛宣懷抓起來後,不但勒索了他二百萬銀圓的巨額“贖身銀”,而且還勒令他寫下一份轉讓合同以及這份聲明,除了要吞下盛宣懷的漢冶萍股份之外,另一個用意是向清廷的官員們傳遞這樣一個信息︰連你大清國的侍郎大人都“附逆”了,你們還死撐什麼呢?

    就這樣,盛宣懷丟掉了他所有的漢冶萍股份,無論是私人的還是官有的,而且顯然已不可能繼續做他的侍郎了。

    趙北將手里的聲明舉了起來,將其展開,一邊的田勁夫也將轉讓合同舉了起來。

    趙北說道︰“請看右下角,這是盛宣懷先生的親筆簽名,絕對不是偽造。”

    “砰!砰!”

    鎂光燈爆出幾道閃光,這一幕被記者們攝進了鏡頭里。這一歷史性的鏡頭太值得記錄下來了,連有名的盛財神都開始倒向革命一邊了,滿清王朝還能撐多久呢?

    一名記者問道︰“請問將軍閣下,盛先生為什麼會在武漢?據我所知,他前不久還在京城參與京漢鐵路的贖回談判。另外,漢冶萍公司的股份中有很大一部分屬于政府資產,盛先生似乎沒有資格將其產權轉讓。”

    趙北說道︰“革命軍興,盛先生知道滿清的統治維持不下去了,所以,他明智的選擇了新的效忠對象,于是就到了武漢,向革命軍轉讓漢冶萍的股份,這是他向革命獻上的投名狀。這些股份可以說都是民脂民膏,現在不過是重新回到國民手里而已。我們革命者發動革命,就是為了把滿清掠奪國民的財富奪回到國民手中,別說是一個漢冶萍,就是紫禁城,我們也會奪回來的!”

    另一記者大聲問道︰“請問將軍閣下,您種袁世凱擔任總統是出于真心麼?據我所知,現在袁世凱先生已經不在京城,民間傳聞他跑到了外國避難,如果將來革命成功,您還會種他做總統嗎?”

    趙北興笑,說道︰“我听到的傳聞可是說袁項城躲到了租界。不過,不論他是躲到租界還是躲到外國,只要他能夠投身革命,我就種他做共和總統。”

    “您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說,您在九江拍發‘迥電’的真實用意其實是為了離間袁世凱先生與貴國朝廷的關系?現在外交圈里都在流傳這樣一種說法︰您之所以拍發通電種袁世凱先生出任共和總統,完全是一個謀略,是為了分化貴國上層集團。”記者眨著眼問道。

    趙北沉吟片刻,答非所問︰“中國需要一個強人來領導,目前來說,袁項城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只要他真心種共和制度,保衛國家利益和主權,為國民謀福利,我相信,任何一個中國政治家都會看好他的。”

    ……

    就在趙北舉著聲明與合同炫耀的時候,在漢口江邊的招商局碼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顫巍巍的被幾名隨從扶上了棧橋,向一艘靠在碼頭上的英國商船走去。

    這個老者不是別人,正是那份聲明的簽署者盛宣懷,由于趙北敲詐太狠,讓這位盛財神最後的幾縷黑頭發也變白了,精氣神也大不如前,竟似比前幾日蒼老了十多歲一般。

    能不白頭麼?盛宣懷名下的漢冶萍股份中一大半都不是他自己的,京城里的那些王爺、貝勒、鎮國將軍,哪個不是看著漢冶萍流口水?不趁著官辦改商辦狠撈一筆的話,又怎麼對得起自己那“紅帶子”、“黃帶子”的身份?就連京里的漢官大員們,也少不得入幾個干股。所以啊,盛宣懷這次轉讓的可不止是他自己的產業,更是那幫達官顯貴的產業,一下子將半個官場都得罪,他盛宣懷也可算得上前無古人了。

    如果不是趙北逼得太狠,而盛宣懷又急電家人,將全家老少在最短時間內遷到租界的話,他寧願死也不會簽下這個轉讓合同的。盛宣懷不是沒有想過死,但一想到趙北那惡狠狠的威脅,以及特意派去伺候他的那幾個丫鬟,盛財神就失去死的勇氣了。

    還是活著好啊,美貌丫鬟伺候著,錦衣玉食,鮮衣怒馬,結交的是達官顯貴,出入的是豪華飯店……這是幾世積德修來的福份啊,怎能輕易舍棄?

    所以,盛宣懷最後還是選擇了妥協,漢冶萍沒了就沒了,又不是傾家蕩產了,就憑他盛財神的手段、人緣、資力,在這種亂局中難道還找不到賺銀子的門路?渾水摸魚,順手牽羊可是商人的座右銘,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他盛宣懷這麼多年的商場、官場算是白混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盡快把“贖身銀”湊齊,不然,等朝廷官軍一到,玉石俱焚,他盛財神便是有一身本事也只能徒喚奈何了。

    展轉騰挪,東湊西借,總算是在最短時間將“贖身銀”湊齊,用招商局的兩艘輪船掛上英國旗,連夜運到漢陽,墨西哥的鷹洋、日本的硫磺、智利的硝石,一筐一筐一車一車的往漢陽兵工廠里拉,末了點驗貨物時,趙北又以“硫磺成色不足”為由硬是又索去了“罰銀”。

    他一個叛軍的頭子懂個屁的硫磺成色?盛宣懷想辯駁,卻無可辯起,因為他也不清楚硫磺的成色該怎麼驗,所以,其結果就是,那兩艘招商局的鐵殼輪船被共和軍當做“罰銀”充公了,隨即架上大炮,變成了共和軍的炮艦,若是再加上漢陽兵工廠碼頭的那幾條小火輪,現在的共和軍已經擁有九艘蒸汽船了。

    趙北沒有食言,得到“贖身銀”的當天便釋放了盛財神,並為他聯系了一艘英國商船,送他去九江英國租界。

    走上商船,盛宣懷回頭看了一眼,向那滿城飄揚的紅旗狠狠啐了一口︰

    “趙北!這筆帳老夫要跟你算清楚!老夫一日不死,便與你一日勢不兩立!”

    幾聲長長的汽笛,商船緩緩啟動,駛向下游,現在長江上烽煙四起,華船早已停航,只有這些洋船還在行駛,不過船價也是一日高于一日。船上載滿躲避戰火的外國人、中國人,同時也將滿腹怨氣的盛財神載走了。

    汽笛停歇後,船上的乘客站在船尾,向那漸漸遠去的漢口眺望,但細雨綿綿,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能听見那依稀可聞的歌聲。

    “長夢千年何日醒,睡鄉誰造警鐘鳴~亞雄洲將陸沉,一曲歌詞君且听……蹉跎莫遣韶光老,老大年華徒自悲。近追日本遠歐美,世界文明次第開。”

    革命軍的隆隆炮聲中,這個沉睡已久的民族已經醒了。
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1:35
第七十八章 天心洲

   幾艘炮艦在漢口下游天心洲一帶江面緩慢的游弋著,黑洞洞的炮口齊齊的指向南岸青山方向,挑在桅桿上的那幾面龍旗迎風獵獵。首發

    這是清軍的五艘淺水炮艦,分別為“楚泰”、“楚同”、“楚豫”、“楚有”、“楚謙”,與共和軍的那艘“楚觀”為同級艦,為湖廣總督張之洞向日本船廠訂購,排水量均為七百噸,都是建成不久的新艦,艦齡不到兩年,艦上武備也都一樣,英制主炮兩門,副炮兩門,另有些機關炮和機關槍,雖然不能與大艦抗衡,但在這長江之上倒也可以稱得霸王。

    薩鎮冰站在“楚謙”艦上,倚著艦橋欄桿,用望遠鏡向長江北岸眺望,隨即又向長江南岸的青山方向望了望,那兩岸的紅旗讓他有些吃驚,這里的革命軍在聲勢上要遠強于九江城的革命軍,而且顯然已做好了迎戰準備,就靠他這五艘炮艦,根本無濟于事。

    作為清廷緊急任命的海軍提督,薩鎮冰很清楚他現在面對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局面,武漢三鎮已全部光復,漢陽兵工廠落入革命軍手中,漢陽的龜山和武昌的蛇山居高臨下俯視長江,革命軍完全可以在山上架起大炮,憑借山勢彌補野戰炮射程的不足,在裝填高爆藥的野戰炮面前,這些小軍艦那單薄的艦殼根本擋不了幾炮,半封閉式炮罩也不能為炮手提供全面防護,除非調來大艦,進行遠距離轟擊,否則是無法在炮戰中佔據優勢的。

    但調大角不現實的,現在長江是枯水期,水位下降,航道變淺變窄,巡洋艦一類的大型軍艦很難航行到武漢江面,適合長江航行的是炮艦和魚雷艇,甲午戰爭之後,清廷重建海軍,並按照用途將其分為兩支艦隊,一為巡洋艦隊,大型軍艦為主,一為江防艦隊,均為小型軍艦,而江防艦隊中又以長江艦隊實力最為雄厚,“六楚”算是其中的主力,此外尚有四艘“江”字炮艦,是為兩江總督向日本船廠訂造,其中的“江元”與“江亨”兩艦已建成回國,駐泊江寧,而“江利”和“江貞”仍在船廠 裝,尚未回國。

    本來薩鎮冰是打算將全部的“江”字艦和“楚”字艦都帶到武漢的,但由于新上任的署理兩江總督長庚不同意將“江元”、“江亨”調離江甦,因此,薩鎮冰只能再從巡洋艦隊里抽調兩艘魚雷艇和一艘運輸船,組成討賊艦隊,向武漢進發。

    薩鎮冰率領艦隊沖到九江的時候一共有九艘軍艦,但在沖過金雞坡封鎖線時遭到共和軍野戰炮和機關炮攻擊,那兩艘魚雷艇被擊沉,那艘運輸船也被擊中起火,退回下游,如此一來只事六艘軍艦,除了“五楚”之外,還有一艘防護巡洋艦“海琛”號,但那艘軍艦滿載排水量高達兩千七百噸,按說現在是不能在長江里航行的,但清廷吃了九江金雞坡的虧,惟恐小軍節火不夠猛烈,硬是逼著薩鎮冰將“海琛”號從巡洋艦隊調到江防艦隊,妄圖利用艦上重炮轟擊金雞坡要塞和武漢革命軍,為了防止遭到革命軍要塞炮轟擊,甚至還請日本第三艦隊派軍艦“護送”。

    但清廷此舉畢竟是在冒險,通過九江之後,“海琛”號的航行就變得非常艱難,一路邊測航道邊蹣跚而行,再加上共和軍已經撤除了沿江航標,使這艘巡洋艦的航行變得更加困難,同時也拖慢了整支艦隊的速度,“海琛”號好不容易挪到漢口下游,但航行至青山以北長江中的天心洲下游時就擱淺了,無奈之下,薩鎮冰只能換乘“楚謙”作為旗艦,帶領五艘炮艦先行進抵上游江面,而命長江水師提督程文炳坐鎮“海琛”,指揮水兵拆卸艦上的部分機器和交通艇,搬走多余煤炭,以便降低吃水深度,使艦身浮起。

    艦隊駛出天心洲航道後薩鎮冰就不敢再向前走了,那長江兩岸星羅棋布的炮壘就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尤其是青山上的炮兵陣地,更是對清軍艦隊構成了極大威脅,剛才青山方向已經向長江航道放了幾炮,警告艦隊停止前進。

    薩鎮冰沒有硬闖,也沒有開炮,只是率領艦隊在天心洲一帶兜圈,一邊保護擱淺的“海琛”號,一邊等待著日本艦隊返航,剛才那支日本艦隊已經駛到漢口偵察去了,共和軍沒有炮擊,顯然也有所顧忌。

    “大人,有一艘舢板向咱們靠過來了,打著白旗。”站在薩鎮冰身邊的參謀官湯鄉茗指著艦身另一側說道。

    薩鎮冰舉目望去。見一艘小舢板正由南岸青山方向劃來。上面除了四個槳手之外。還有一位男子。青衣小帽。手里舉著根旗桿。上頭挑著面小小地白旗。男子身邊另有一人。卻是個金發碧眼地洋人。

    “噠噠……噠噠……”

    “楚謙”號水兵轉動機關槍。一串短點射。子彈打在那舢板航路前方不遠處。舢板自覺地停了下來。幾名“楚謙”號地水兵乘著小艇靠了上去。將那舢板檢查一番之後。才押著舢板靠上“楚謙”號。

    在水兵們地槍口下。舢板上地那個男子指了指身邊地洋人。說道︰“這位是柯斯先生。瑞典人 為漢口紅十字會地會辦。”

    薩鎮冰走到船舷邊。看了看那洋人臂膀上戴著地章。問道︰“柯斯先生有何貴干?”

    洋人嘰里咕嚕說了一通。遞過去一封信。湯鄉茗將信拆開。看了幾眼≡薩鎮冰說道︰“這洋人消咱們撤退。不要跟革命軍打仗。”

    薩鎮冰肅然道︰“對不起,柯斯先生,此次進剿叛軍是奉了皇命,不能說走就走,再說這開仗之事乃我國內政,洋人不可干涉。”

    說完,薩鎮冰又看了看那名青衣小帽的中國男子,問道︰“足下是?”

    那男子舉起手里的一個信封,說道︰“鄙人饒漢祥,受革命軍政府委派,前來送信,請貴船船主務必勞神一閱。剛才貴軍派到岸上刺探軍情的那幾個水兵已經反正,擒了頭目,現在已是革命軍戰士,貴軍虛實已被我革命軍掌握,我軍炮兵嚴陣以待,且有炮艦助戰,武漢可謂‘固若金湯’,攻之不易。滿清竊居中華二百余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革命軍替天行道、吊民伐罪,正是順應天道民心之舉 在革命大勢已起,順之則昌,逆之則亡,良禽擇木而棲,諸位海軍將士均是明白事理之人,怎可再為滿清韃虜賣命?我軍在青山已設籠處炮兵陣地,剛才我軍之所以未開炮,只是念及中國海軍之弱,不忍同胞相殘,不忍再擊沉中**艦。”說完,手扶登艦梯,就要將那封信遞過去。

    薩鎮冰走下登艦梯,制止了正準備接過信的水兵,向饒漢祥冷冷說道︰“既是叛軍的信,不看也罷。姑且念你是個讀書人,也不為難于你,你這便速速返去,告訴城里的叛軍首腦,即刻投降才有一線生機,不然大軍水陸並進,玉石俱焚,良莠不分。”

    “您就是薩提督吧?那桅桿上掛著您的提督旗,怕是錯不了的。”饒漢祥舉著信說道。“這封信是在下的幕主寫的,別人的信您可以不看,但這封信您還是看一看為好。”

    “足下幕主是何人?”

    “黎宋卿。當年他在水師學堂的時候,您可是他的恩師啊 在他就坐鎮青山炮壘,說不定正拿著望遠鏡在神會恩師呢。”

    薩鎮冰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向青山方向望了一眼。黎元洪做了叛軍的“議長”,這個大新聞他也知道,雖覺黎元洪此舉有些不可思議,但人各有志,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薩鎮冰扭回頭,擺了擺手,說道︰“黎宋卿既已是叛軍的人,這信想必是為叛軍張目的勸降信。薩某身為朝廷命官,怎可與叛軍私相款曲?你回去吧,告訴黎宋卿,勸他早日悔悟,不可與朝廷為敵。”

    “那就請薩提督寫封回信,也好讓在下帶回復命。”

    “現在我與黎宋卿各為其主,師生之誼已無從談起,這回信就不必寫了吧。”

    饒漢祥見薩鎮冰態度堅決,只好將信放回袖口,吩咐槳手調轉船頭,但沒等劃開,就听有人在炮艦上高喊。

    “敢問饒先生,你既是黎宋卿的幕下,是否知曉湯濟武(湯化龍)先生近況?”

    饒漢祥轉回身,看了那人一眼,說道︰“湯先生現在英國租界,前幾日我還奉黎宋卿之命去給湯先生送了封信。”

    那炮艦上的人拱了拱手,算是道謝。

    待那舢板去得遠了,薩鎮冰對湯鄉茗說道︰“令兄既然在租界,想必一切平安,你勿登了,用心輔佐朝廷才是。你在英國、法國學了幾年,剛回國就趕上這場仗,將你調到海軍,就是讓你學有所用。”

    “那是軍門抬舉。軍門,那洋人送來的信里說了,租界領事團不消咱們開炮,擔心炮彈落到租界,革命軍的炮兵陣地就設在租界一側。”湯鄉茗將那柯斯的信交給薩鎮冰。

    雖然共和軍和清軍都小心翼翼,但炮彈並不長眼,漢口戰役中還是有幾顆炮彈落到了英國租界和法國租界,引起兩國領事強烈不滿,已分別向清廷和共和軍方面提出口頭抗議,現在清軍艦隊駛近漢口,讓漢口租界當局很是憂慮。

    薩鎮冰接過信看了看,嘆了口氣,說道︰“現在開炮也沒用,還是等陸軍趕過來再說吧。我也不瞞你,朝廷的意思是,日本軍艦若是開炮,咱們就跟著一起開,列強總不能連日本軍艦也一起解除武裝吧?現在我擔心的是軍心,那幾個水兵上岸之後遲遲不歸,恐怕真如那饒漢祥所說,是投了叛軍了。庚子之後,朝綱不振、列強橫行,人心漸變,海軍不比陸軍,不少軍官留過洋,見過世面,我就怕他們被叛軍煽動,‘楚’字諸艦長年駐泊武漢,不少艦員均是鄂籍,軍心最易動搖。”

    “關鍵是陸軍走得也太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趕到。昨日九江不戰而下,部隊並不乒,為何要吐休整?”

    “剛才良弼來電,說是軍心有些不穩,要在九江多駐幾日。”

    “若陸軍沒到,日本軍艦就開了火,咱們開不開火?”

    薩鎮冰遲疑了片刻,說道︰“不開!”

    說完,兩人將目光投向上游江面,望見幾縷黑煙,雖然看不見日本炮艦,但兩人也可以想象出那艦尾的旭日旗張牙舞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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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n0413 發表於 2011-4-1 21:36
第七十九章 灄口

    雖然那天上的陰霾還未散去,但持續了兩天的綿綿陰雨總算是停了下來。

    泥濘的地面成為行軍的最大障礙,被踩得稀爛的路邊扔滿了破爛不堪的草鞋,現在多數士兵已經穿上了從後方運來的膠鞋、棉鞋,那雙倍受煎熬的腳板總算是舒坦了些。

    灄口火車站。

    一支共和軍的部隊正趁著這雨後初晴的難得時光做著體操,這支部隊沒有任何番號,因為他們是一支特殊部隊︰特戰營。

    特戰營營長朱大牛,總參謀官柳耕春。

    灄口火車站位于長江北岸,北洋軍開來後曾留下一支部隊駐守,不過當漢口戰役發起後,那支北洋部隊被湖廣總督陳夔龍調到漢口駐守並覆滅在那里,所以,當共和軍特戰營開到車站並架起機關槍後,那幾名留守車站的法國水兵就識趣的撤退了,雙方甚至還交換了一下紀念品,特戰營給的是幾雙嶄新的草鞋,法國兵則留下了幾罐法國香煙,因為那鐵皮罐子上畫著個拄著文明棍的洋鬼子,所以被共和軍的士兵們稱做“鬼子煙”。

    現在,特戰營的總參謀官柳耕春正坐在車站經理室的西洋沙發上,悠閑的叼著根“鬼子煙”,全神貫注的研究著手里那張洋文報紙,門外傳來喊操聲,訓練的事情由手下那幾個小參謀負責就行了,利用這難得的閑暇時光關注一下世界形勢,也有利于革命事業的開展。

    這是張法文報紙,法國本土出版的《費加羅報》,從發行日期看,這張報紙印刷于半年前,然後漂洋過海,不知被哪個外國人帶到了中國武漢,最終留在了這間經理室,並被人折疊起來,充當墊腳物塞在了沙發的一條腿下,直到剛才被柳耕春找到。

    柳耕春畢業于江**師電雷學堂,當初選修外語的時候他選了法文,再加上一度有傳聞說兩江總督打算派人去法國留學,所以學起法文來格外賣力,不過後來最終派去留學的目的地卻是日本,他只能老老實實的留在國內等待分配,先在大清巡洋艦隊呆了段日子,但因為他是江甦人,在海軍里飽受閩系、魯系軍官排擠,郁郁不得志,一氣之下走了路子調到陸軍,在安慶武備學堂做了炮兵教習,後來熊成基發動起義,他頭腦一熱也參加了革命,趙北策動秋操新軍起義的時候他跟了去,這之後就留在了共和軍里,隨即被派到朱大牛身邊,協助朱營長組建特戰營。

    這幾年里他的法文功課沒放下,閱讀法文報紙並不吃力,雖然那報紙上的消息全是半年前的,但他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報紙上的新聞里最讓人感興趣的是奧斯曼帝國的革命形勢,在那個近東帝國的革命亂局中,柳耕春看到了此次“戊申革命”的影子,同樣的內憂外患,同樣的軍人量,或許,這個時代本來就屬于軍人。

    看到興頭上。柳耕春干脆躺在了長沙發上》朝門口舉著報紙。

    片刻之後。門外黑影一閃。將光線遮擋住。柳耕春仰頭一看—長朱大牛正和一隊士兵抬著十幾只筐走進經理室。

    “放這里。就放在這里。”朱大牛命令那些士兵將筐放在了經理室。

    “地雷?”柳耕春看清那筐里裝地東西。急忙坐起身。將煙頭摁在鞋底蹭滅。放下報紙站了起來。指著那竹筐問道︰“從昨天到今天。你在兵工廠呆了差不多一天。就弄到這點玩意?機關槍呢?”

    朱大牛晃了晃膀子。說道︰“你是不知道啊。那兵工廠里人山人海。共和軍要槍地。革命衛隊要炮地。差點把劉督辦給大卸八塊。要不是總司令坐鎮。我看。那幫人非得把兵工廠給拆了不可!這點地雷還是總司令批了條子才領到地【是最新式地踫火地雷。踩上就炸。機關槍就別做夢了。這些好東西都被配給了機炮營。總司令不打算守灄口了。”

    “不守灄口?那咱們地任務是啥?出擊還是撤退?”柳耕春問道。

    朱大牛指了指那些筐,說道︰“當然是出擊,總司令叫咱們坐上小火車到韃子屁股後頭去搗亂。”邊說邊摸出一張信箋。

    “這是總司令的手令,你仔細看看。除了地雷,還給了咱們一些巡防營的號褂和旗幟,另外又派來幾個文書,抬了架油印機,說要跟著咱們到北邊去,順道跟來的還有幾個會說河南話的鐵路工人,帶著全套拆路家伙。”

    “坐火車到北邊去?就是灄口車站的那台小火車?可是光有車頭,沒有車廂,咱們怎麼坐啊?”柳耕春拿著手令仔細琢磨。

    漢口火車站原本有一列火車,但由于特戰營炸了兩座橋梁,鐵路上還癱著一列火車,漢口站的火車開不過來,灄口火車站倒是有一台平時用來維護鐵路的小火車,保養得還不錯,只是沒有車廂,無法大批運送部隊。

    “工兵已經想法子運了十幾架平板車過來,現在正在安裝,等裝好了咱們就能坐火車去北邊了。”朱大牛捧起一顆地雷,又道︰“總司令跟我說了,咱們馬上開拔,坐小火車順著鐵路往北走,這仗怎麼打由咱們自己琢磨,無論是拆鐵路還是埋地雷,反正還是那句話︰特種作戰。”

    “特種作戰,特種作戰。”柳耕春咂了咂嘴,回味著這個詞。當初趙北派他下部隊的時候就提到過這個“特種作戰”,講得是一板一眼,讓柳耕春眼前一亮的同時也使他困惑不已,不知道這種仗到底該怎麼打,不過通過前幾天的潛伏和作戰,他似乎已抓到了一點訣竅,那就是避實擊虛,攻敵不備,冒著最大的風險以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戰果,在這種戰斗中,特戰營不必拘泥于傳統作戰規則,甚至也不必完全遵守上級的作戰方案,只要最終的作戰目的達到了,那麼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沒等柳耕春回味完畢,朱大牛已拿著本小冊子遞到他眼前,說道︰“宣委會編的順口溜,剛剛印刷了幾十本,叫我偷偷順了一本,以後你教我。”

    柳耕春接過小冊子翻了翻,這是一本掃盲教材,時政宣講委員會編的,很適合給朱大牛這樣的文盲用,不過他顯然不打算親自教這個白丁,于是興笑,說道︰“我現在還在整理總司令編寫的那些特種戰訓練教材,哪里有空教你識字?不過可以派給你兩個老師。”

    說完,向門外的衛兵喊了幾句,那衛兵匆匆奔去,片刻之後帶著兩個士兵趕回。

    那兩個士兵在朱大牛跟前立正敬禮,柳耕春指著兩人說道︰“這兩個新兵一個叫劉復基,一個叫蔣翊武,他們都是文化人,蔣翊武還上過湖南師範學堂,他們做你的文化教員比我更合適。”

    “咋瞧著這麼眼熟呢?”朱大牛拍了拍腦門。“想起來了!他倆昨天投軍,可不會游泳,我沒收他們當兵。參謀官,你從哪里把他們撿來的?”

    這話說得很沒禮貌,劉蔣二人雖然惱火,可沒反駁,只是扭過頭去望著柳參謀官。

    “總司令批的條子,你不收也得收。昨天你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報到,總司令是他們的後台,我沒那膽子不收。”柳耕春拿出兩張紙條,沖著朱大牛晃了晃,卻沒往他面前遞,反正這個文盲營長也看不懂。

    朱大牛跨前一步,盯著面前這兩個總司令特批的新兵,冷哼道︰“不會游泳也還罷了,細皮嫩肉,這也能當兵?”

    兩人還是沒說話,他們已經打听清楚這位營長的脾氣了,你越是跟他頂撞,他越是要跟你死磕,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

    “不行!我得找總司令去,把這倆少爺送回司令部去,總司令樂意收他們當兵,那就留在警衛營里好了,我的特戰營不要。”朱大牛邁腳就往門外走。不怪朱營長挑剔,他的手下除了參謀之外無一不是身材魁梧的戰士,伸手老繭,說話犯沖,劉蔣二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再加上不會游泳,確實很難讓朱大牛滿意。

    劉蔣二人這才急了,齊向柳耕春使眼色。

    柳耕春幾步趕上,拉住朱大牛說道︰“總得讓他們試試吧?要說細皮嫩肉,總司令不比他倆人差,可還是把滿清打得滿地找牙,你就能保證他倆以後不能把皮磨糙?再說了,鐵路不通,到司令部一去一回,至少幾個鐘點,總司令手令上叫咱們馬上出發,哪里還容你去退新兵?剛把新兵給你派來,你就趕回去,往小了說這叫看不起人,往大了說這叫違抗軍令,總司令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別忘了那個鄧剛。”

    朱大牛只好調頭走回,盯著兩人說道︰“要想留下也成,從現在起,你們就要學游泳,我做你們的師父。”

    “現在?”劉蔣二人面面相覷,可後面那句話到底是咽了回去。

    現在可是冬天!

    “不干?”朱大牛將眼一瞪。

    “干!”兩人只好點頭,沒辦法,為了反清革命,豁出去了!

    “那好,你們現在去把小火車從站台上開出來,咱們掛上平板車就走。”朱大牛說道。

    “可我們不會開火車。”兩人完全沒脾氣了。

    “不會開就學!虧你們還念過學堂!”朱大牛甩下句話,氣哼哼的走出門去,顯然忘記柳參謀官叫這倆人過來是來干什麼的了。

    “柳參謀官,這怎麼辦?我們真不會開火車。”兩人只好再向柳耕春求計。

    柳耕春戴好軍帽,將那張還沒看完的《費加羅報》疊了起來,向兩人一本正經的說道︰“別怕,那小火車有司機,你們就當司爐好了。朱營長就這臭脾氣,最看不起旱鴨子,可又不敢不服從軍令,但是呢,總司令又很器重他,所以啊,你們學不會開火車不要緊,可是如果學不會游泳,那還是去給總司令當警衛吧。”

    (多賞幾張推薦票吧,點推比看著不太順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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