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琥珀之劍 作者:緋炎 (已完成)

   
edison1225 2011-4-24 16:36:4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8 12549150
x24685 發表於 2015-9-4 06:01
第八十八幕 回歸沃恩德

  這個念頭一經產生便揮之不去,比所有他經歷過的噩夢都更加真實。

  因為如果不這樣闡述,就無法解釋為何這個世界仍舊和《琥珀之劍》中表現得一模一樣?

  無法解釋他的穿越,也無法解釋他所擁有的系統。

  無法解釋這個可以被過去的遊戲數據數據化的世界。

  正因為這樣的原因,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去做過多的探求,生怕一不小心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真相。他謹慎地控制著自己的目光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就好像假裝這一切說不通的東西是不存在的。

  這聽起有些鴕鳥,但對於布蘭多來說卻是不得不做的選擇,否則他真懷疑自己會在這個一直無法醒來的夢境之中發瘋。

  自我懷疑與否定總是會摧毀一切人所有的信念的。

  然而此時此刻。

  當元素屏障背後的Tiamat法則撕開面紗,將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展現在他的面前時,他卻發現自己之前所有的推測彷彿都失去了站得住腳的餘地。

  布蘭多不得不盯著虛空中那個巨大的陣列一動不動,心中一時間不知道是應當感到慶幸還是不安。

  這或許並不是一個虛擬的、或者說夢境之中的世界——

  蒼之史詩上描述的神話是如此的——瑪莎與四大精靈主訂下盟約,親自降下了Tiamat的法則。用法則約束了元素的疆界,因此沃恩德世界的基石才能得以建立。

  這是創世之書中的章節,確切的說是創世書第二章第一節,這是這個世界在光中誕生之後第一個呼吸的瞬間發生的歷史。

  原住民對此深信不疑,但玩家皆以為它只是一段虛構的、但充滿了想像力的描述。

  布蘭多也曾經是這麼以為的。

  所以在他的想像當中,神話當中的Tiamat的法則應該是一個不存實體的,一個龐大的籠罩於整個沃恩德世界之上無形的秩序。

  瑪莎的無上神力創造了這個世界,這樣奇蹟般的力量貫穿沃恩德這個世界始終,人們看不到它,也摸不到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世人對於這個規則的感受只有日月的東昇西落、四季交替、大氣循環與沃恩德的萬事與萬物。

  要說它它唯一的形態,或許就應當是一束束銀色的法則之線。這些沃恩德世界最為基礎的規則與真理彼此交織、組合,構成這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

  就像先前所提到的那枚頁岩石板一樣——

  而在遊戲中,這個所謂的Tiamat法則就應當是一段數據,它不需要太多偉力與奇蹟,只要設計師們為它定下一個定義,它就像是《琥珀之劍》的一個遊戲引擎,自然就能支撐起這個世界的日昇日落、四季更替與萬事萬物的法則。

  但無論哪一種猜測。

  至少它都不應當是現在這樣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有些冷冰冰的一排排黑色金屬材質的構裝體,遠遠近近,數以千萬地懸掛在沃恩德大氣圈之外數百公里處的高空中——猶如一條寬達上千公里的星環,雖然這星環是平行於大地且沒有任何弧度的。

  布蘭多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不是瑪莎的造物,亦或者說是神民與瑪莎共同創造的奇蹟。

  但這個在他面前顯得有些冷冰冰的龐然大物顯然就是那個傳說中的Tiamat法則,奠基整個沃恩德一切法則的基本秩序,在眾神離去之後,它接管操縱了整個沃恩德世界的一切——

  每一粒岩石與土壤的構成,每一滴雨滴從雲層之中凝固然後垂落到大地之上的過程,江河流淌。萬物生長,甚至文明的衰落崛起,生命的誕生衰亡,都在它的管理之下。

  假若這個世界仍舊是一個遊戲。

  那麼它顯然是不需要這麼一個奇形怪狀的存在,設計師們之於《琥珀之劍》的遊戲引擎,顯然是不需要在遊戲之中實體存在的。

  那麼這一切就太過奇怪了。

  它們究竟是什麼?

  布蘭多心中不由得閃過這樣的想法。當他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之中理清這樣一個思路的時候,他回過了神來。聽到了菲婭絲和魯特在自己耳邊衝自己大聲叫嚷的內容。

  「布蘭多先生,你怎麼了!」

  「那些究竟是什麼,魯特,你知道麼?」布蘭多不禁下意識地問道。

  從世界晶壁上吹來的風暴正在穿過整個Tiamat的網絡,但那些懸浮在虛空中的金屬構裝物在風暴中卻一動不動,彷彿絲毫不受任何外物的影響。

  「我不知道,布蘭多先生,」魯特搖著頭:「不過這些一定是眾神們留給我們的遺產,我從它們身上感受到了先民、眾龍與瑪莎的氣息。」

  他一邊說一邊從背後拔出火焰長劍,大聲說道:「不過這些眼下都不重要,布蘭多先生,接下來我們可能要墜向沃恩德了,到時候我會召喚奧德菲斯的力量,想辦法和瑪洛查先生一起護住你,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安全抵達主物質位面——」

  「墜向沃恩德?」布蘭多愣了一下:「等等,提亞馬斯女士不是說我們可以穿過空間亂流,順著魔力的流向傳送到主物質位面嗎?」

  「提亞馬斯女士是誰,她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魯特不解地問道。

  「那是……」布蘭多呆了呆,反問道:「你們沒看到她?」

  「誰?布蘭多先生,你產生錯覺了嗎?」

  布蘭多將目光投向瑪洛查與菲婭絲,後兩者也連忙搖頭,布蘭多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剛才只有自己看到了白。

  「那個女人在搞什麼鬼?」布蘭多忍不住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他至少知道在沃恩德鬼魂並不是不可見的,除非後者不想讓外人看到。

  他想不出白為什麼要特意這麼做,只讓自己一個人看到,這彷彿和她這一路以來一貫表現相符合。遮遮掩掩,也不知道醞釀著什麼樣的秘密。

  「布蘭多先生。」魯特又喊了一聲:「你剛才說穿過空間亂流,是什麼意思?」

  這位火妖精小王子雖然口口聲聲聲稱可以為金炎的眷者而付出生命,但任何人在面對死亡時如果有別的選擇,也不是就那麼樂意去死的。

  布蘭多點了點頭,黃昏的意志此刻正在攻擊元素屏障,事實上沃恩德之外的這道法則屏障此刻已經產生了許多的裂痕。這些裂痕大多都是斷裂的空間與時間。對於普通人來說自然危險無比,但對於擁有近乎聖賢之軀的他來說,白的建議卻不是不合理。

  關鍵是他自己的要素就是時空要素,只要空間斷層不在第一時間殺死他,他就可以想辦法從容通過。畢竟那東西其實就是一個亂序的傳送法術,沃恩德的巫師們所使用的傳送術並不比其高明多少,在對於法則的觸及上,甚至還遠遠不如,只是更穩定、更安全而已。

  眼下空間裂痕的穩定性布蘭多不能保證,安全性也只能祈禱瑪莎庇佑,但有一點白至少沒說錯,那就是從魔力之海中湧來的魔力潮汐最終流向一定是沃恩德的,那麼至少大方向可以保證不會出錯。

  而從穿過空間裂痕抵達沃恩德,從安全性上來說倒的確是比從這個地方直接墜入向沃恩德大陸安全得多。

  因此他點了點頭,對魯特等人說道:「瑪洛查、菲婭絲,一會兒我會讓你們重置變回命運卡牌,等到安全之後我再想辦法召喚你們。魯特先生,你到我包裡來——」

  「什麼包?」與菲婭絲和瑪洛查的依言而行不同,魯特卻瞪大了眼珠子。他下意識向布蘭多繫在配劍的束環上的腰包看去,臉色都變了。

  「等等,我是火元素的親族!」

  「現在你是什麼都不管用。」

  布蘭多回答道,反手抓住這個小傢伙,打開自己的腰包,塞了進去。

  「炎之刃的眷者。你不能這樣!」

  「嗚嗚嗚……」

  「……不要這樣,我會窒息的!」

  元素生物還會窒息?布蘭多笑而不語,他還從未聽過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隨手將腰包的蓋子一蓋,頓時後者的聲音便消失無蹤。

  ……

  帝國的首都,魯施塔已經完全不復昔日的榮光。

  已經幾乎完全化為廢墟的城區內,數以十萬計的人口早已被掩埋在塵埃與碎石之下。少數仍舊倖存的人,則躲在黑暗的角落瑟瑟發抖,等待那些橫行於廢墟之上的水晶怪物翻開廢墟之間的斷痕殘垣,將他們從中找出來。

  然後一個個殺死。

  從聖康提培宮的白薔薇園前往內城區某個方向的一輛馬車此刻正翻到在街道邊,馬車上的兩名騎士毫無生機地躺在路邊。

  一人胸口完全凹陷了進去,整個人被壓在一塊巨大的城牆碎片之下;而另一人則血肉模糊地倒在幾根燒焦的房屋橫樑之上,彷彿屍體曾經被什麼野獸施虐過一番。

  不過他們至少在生前距離自己的目標已經並不太遠。

  就在翻到的馬車不遠處,正是安妥布若公國使節團下榻的莊園。

  雖然此刻這座莊園已經完全為火海所吞沒,遠遠看去彷彿陷入了地獄一般的場景之中。

  莊園之內,橫七豎八倒著守衛與騎士的屍體。

  不過看起來這些人倒不像是喪生於隕石的衝擊與灼熱的火海之下,也不像是在生前與可怕的魔物經歷了慘烈的搏鬥。

  確切的說,他們臉色發青、口吐白沫,更像是中毒而死。

  ……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5 06:39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4 23:48
第八十九幕 公主、騎士與商人(上)

  瑪格達爾緩緩睜開眼睛之前,首先感受到的是灼痛,身上汗水淋淋,衣服與頭髮極為不舒服地與皮膚黏在一起。而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彷彿表皮撕裂開來,下面的脂肪與肌肉暴露灼熱的空氣中一樣。

  她低沉地呻吟了一聲,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撐在胡桃木地板上的手臂首先映入眼簾中。

  傷勢沒有想像中嚴重,小臂上有幾處擦傷,但暗紅色的傷痕分佈在如冰雪般的肌膚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她感到頭昏昏沉沉的,從地上爬起來有些茫然地左右環視,發現自己倒在床邊——那是一張奢靡的公主床,上面精美的浮雕裝飾充滿了安妥布若銀灣沿岸地區的風格,在帝國的腹心地區出現這麼一張床,顯出此地的主人對於它客人的照顧有加。

  但公主殿下一頭猶如金子般的長髮好像蒙上了灰塵,散亂地垂在肩頭上,她茫然地看著木地板散落的、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碎石瓦礫,才想起先前發生的一切:

  莊園中下僕們在尖聲叫嚷,一片嘈雜,她看到窗外西面的天際變成亮眼的金紅色。跑到窗櫺邊上,抬起頭來,眼簾中便映入無數條密密麻麻的金色線段,正沿著頭頂上漆黑的夜空緩緩向前推進。

  身後樓梯上響起了一陣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那是鐵靴踩在實木板上特有的聲音。她在窗邊回過頭去,還看到當時正受自己訓問的那個叫做蒂維的女僕臉上有些慌張的神色。

  門被撞開來。

  但那個時候窗外忽然爆發出驚人的光芒,那光吞沒了一切,裹挾著灼熱與氣浪。她再度向窗外轉過頭,看到遠處大道上的橡樹與繁茂的樹葉在火浪中化為一柱柱火炬。氣浪頃刻就湧向窗口。她感到自己飛了起來,視野天旋地轉,依稀之中彷彿看到蒂維尖叫著抱住頭蹲在地上。

  接下來記憶便失去了。

  對了,蒂維呢?

  「蒂維?」她叫了一聲,沙啞的聲音將自己都嚇了一跳,喉嚨痛得好像吞進去一塊滾燙得木炭似的。

  她趕忙住口,有些痛苦地皺著眉頭。伸出手去扶住自己的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莊園外已是一片火海。

  燃燒的樹木、乾涸的噴泉、傾倒的圍牆磚石,熊熊大火將石板映成金紅色,怪影在火光中搖曳著,彷彿地獄一般的場景。

  「蒂維?」

  「蒂維你在嗎?」

  瑪格達爾穿過黑漆漆的走廊,聲音在空空蕩蕩的別墅內迴蕩著,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板上橫七豎八的衛兵們的屍體,在灰燼與焦炭之中找到了一隻鞋。

  那女僕的皮鞋明顯是後來落下的。她拾起鞋子,然後扶著牆壁吃力地走下樓梯。

  大廳一片狼藉,所有的燈具都熄滅了,漆黑一片。門敞開著,火光從外面映了進來,她在一樓大廳與二樓迴廊之間樓梯的轉折處停了下來,看到大門邊靜靜地躺著那具屍體。

  那是一具花季少女冰冷的軀體,仰面躺在木地板上,瘦弱的軀體從腰際被一分為二,鮮血染紅了黑白相間的女僕服。

  她赤著一隻腳,一手緊緊地攥著帝國女王的璽戒,眼神空洞彷彿死不瞑目地盯著天空,微微張著口。

  瑪格達爾掩住嘴,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身子砰一聲撞上身後的木牆,塵土與炭灰沙沙從頭頂上落下。但她渾然不覺,眼中只流露出悲哀不敢置信的神色。不知是被自己貼身侍女的屍體還是她手中緊握的戒指所深深地刺痛了。

  她這時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光,清醒過來,再後退了兩步,拽著裙子頭也不回地「噔噔噔」轉身向樓梯上跑去。「咔嚓」一聲巨響,瑪格達爾剛剛所站立的位置忽然轟然碎裂,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那是一頭猶如甲蟲般醜陋可怖的怪物,它的前肢猶如鐮刃,正重重地切入木板之中,一時間木屑橫飛。

  公主殿下驚恐地回頭看向那怪物,她雖然不認識那是什麼,但這不妨礙她明白對方黑色的複眼之中冰冷不加掩飾的殺意。

  她提著裙子跑上二樓的迴廊,但在最後一級階梯上還是心中一慌不小心踩到了裙角,整個人頓時向前撲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她悶哼一聲,心臟不爭氣地緊緊攥在一起,她告訴自己必須馬上爬起來,但死亡的恐懼卻像是陰影一般籠罩住她,讓手腳竟然不聽指揮起來。

  公主心中一片絕望,她渾身哆嗦地回過頭,正好看著那蟲子一般的怪物出現在二樓的樓梯口,它嘶鳴一聲,舉起鐮刀般的前肢便向她胸口插了下去。

  就在瑪格達爾眼睜睜看著那利刃一般的前肢切開自己的胸口時,忽然之間一道耀眼的藍色光芒從那裡綻放而出,它像是一道迸射而出的閃電,如利箭一般擊中了那怪物的前肢。

  後者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昂起頭來,打開背後的甲殼露出羽翅,一瞬間就向後飛出老遠。

  電光一閃即逝。

  瑪格達爾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她隨即感到心口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伸手一按,手心觸到滑膩膩一片,翻開素手來,雪白的手掌上竟已滿是刺眼的紅色。

  蒂維死不瞑目的臉龐一下子就闖入了她的腦海之中,那發青發紫的膚色頓時讓她明白過來,那蟲子的前肢上應當是有毒腺的——

  「還是會死嗎……」

  一陣昏昏沉沉的感覺襲來。

  她忽然有想起自己曾在埃魯因公主領與格里菲因的一段交談,自己的閨中密友終究還是鼓起勇氣來反抗自己的命運。

  可自己呢,竟要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嗎?

  「到最後我連殺死自己的怪物是什麼都不知道……與格里菲因比起來……好不甘心啊。」

  呼吸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一下失去了力量平躺在塵埃之中,眼神開始變得渙散了,視野也模糊了起來,那頭怪物再一次爬了回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它舉起前肢,小心翼翼地刺向她的胸口。

  瑪格達爾感到心口一陣刺痛。

  她微微呻吟了一聲。

  「……你究竟想要什麼……吃了我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到。

  淚珠子不禁滾滾落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為了小小的王國的命運,她不得不肩負起這份重任,虔誠的信仰,聖殿眼中聽話、溫順的虔信徒公主,那張妝扮得十分精緻的外在的面孔,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與主張。

  她唯一的抗爭,或許只是靜靜地守候著,或許能夠成為一位聖徒,就可以不用成為政治籌碼。

  但那個唯一闖入她心房的人,卻在那大雨滂沱之中,用一柄冰冷的利劍終結了她一切少女的夢想。

  她至今仍舊記得那劍鋒上橫流的雨水,混合著她玫瑰色的血液,還有倒映在劍鋒上,自己驚恐的眼神。

  瑪格達爾輕輕咳嗽了一聲。

  竟然連苦笑都沒有力氣了。

  「好羨慕格里菲因,這麼幸運……」

  不知道為什麼,她渾渾噩噩中竟然想到了布蘭多,伯爵大人救了她一命,但她卻沒幫上什麼忙,自己身邊的侍女還背叛了自己,將她們出賣給了女王陛下。

  希望伯爵大人吉人天相,能夠安然度過這一劫。

  她默默地想到。

  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產生幻覺,她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扭曲起來,像是一個漩渦般,然後從中掉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是什麼……」

  「不是說,人在臨死之前能夠看到自己生前的一切,在深淵之湖中的倒影嗎?……可是為什麼我的幻境這麼奇怪……」

  「這是瑪莎大人對我虛偽的懲罰嗎……」

  ……

  布蘭多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狹長的迴廊之上。

  這條迴廊是一間大廳的二樓,它由灰撲撲的木板鋪設而成,架在橫樑之上。不遠處是一扇窗戶,清冷的月光從窗外淌入,彷彿是水銀一般流淌在地板上,照出厚厚的塵埃。

  一具骷髏立在自己面前。

  它垂著頭,空蕩蕩的肋間插著一把利劍,劍長三尺一寸,護手處飾以鐵花彫飾,脊上篆刻以深淺不一的編號數字,017,1,7——正是長年之戰中所鑄的王國製式騎兵劍……

  他還記得片刻之前自己命令瑪洛查與菲婭絲重置成卡牌,又抓起魯特塞入腰包之中,衝著迎面而來的空間裂隙,一頭扎入其中時的情形。

  但眼前的場景同樣是如此令人熟悉。

  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布蘭多下意識地低下頭,發現自己胸腹之間一片殷紅,但左胸處一道狹長的傷口已經癒合多時。

  他又默無聲息地回過頭,遠處黑暗中掛壁畫的牆上空白一片,損壞的壁畫散落在轉角處,地上一枚戒指正在閃閃發光。

  他伸手向腰際摸去,但卻摸了一個空。

  「布蘭多?」

  一個清脆的,帶著點兒好奇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那聲音好像是一串鈴鐺,落在黑暗之中的地面上,清澈迴響,有著一種直入人心的魔力。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5 06:44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4 23:50
第九十幕 公主、騎士與商人(下)

  「布蘭多?」

  一個清脆的,帶著點兒好奇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那聲音好像是一串鈴鐺,落在黑暗之中的地面上,清澈迴響,有著一種直入人心的魔力。

  布蘭多好像中了一箭,整個人直直地立在原處,他一點點緩慢地轉過身,有些僵硬地挪動著脖子,目光掃過黑沉沉的大廳,落在那張熟悉的臉龐上。

  商人小姐仰著頭看著他。

  她穿著一件在布契地區十分樸素的厚實皮裙,皮裙上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皮包,雙手握著一柄錘子,壓在皮包上,戴著厚厚的手套,踩著一雙有些俏皮的圓頭皮鞋,長發在腦後高高綰起,光潔平坦的額頭映著皎潔的月光。

  那對深褐色的眸子裡,靈動地倒映著不改初衷的好奇與關切。

  「哐當——」

  錘子從商人小姐手中滑落,落在地上。

  布蘭多張了張嘴。

  卻叫不出那個名字來——

  「外面是瑪達拉的大軍,我帶你走,這一次它們攔不住我們了!」

  「我帶你去實現你的夢想,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商人!」

  「跟我走,羅曼……」

  他有滿心的話要說——

  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商人小姐雙手交疊在自己的皮包上,抿著嘴巴對他靦腆地一笑。

  「我知道。」

  「我知道布蘭多是在乎我的。」

  「不止是羅曼。因為布蘭多也有自己的理想,我們約定好的。」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偷偷出去冒險,那個可惡的奸商想要騙我們的錢,布蘭多拼了命和他們打架的事情嗎?」

  「布蘭多,我不知道你要去哪裡呢。但我總會努力跟上你的。」

  「哪怕所有人都討厭羅曼和姑媽,但布蘭多總會站在羅曼一邊的。」

  「所以無論布蘭多要做什麼,羅曼總會站在布蘭多一邊的。」

  布蘭多噔噔兩步衝到迴廊的欄杆邊,僅僅攥住扶手,幾乎是要將這塊木頭握碎一般,握得指節發白。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過來。這個彷彿永遠不知憂愁商人小姐。對自己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他注定是一個孤獨的旅行者,一個不得不孤單面對整個世界的過客。

  然而在這個世界,卻有一個人始終與他依偎相伴。

  她時常迷糊,偶爾也不識大體,倔強,會發小脾氣,有時候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聰明,睿智,有卓絕的天賦。

  但這些都不是真實的她。

  而只有那個永遠站在她身後,亦步亦趨追著他前進步伐的商人小姐,終究在他心靈中刻下了最深的痕跡。

  「布蘭多,不要捏我的臉!」

  「很痛——」

  他張了張口,痛苦得幾乎要窒息一般,但最終還是喊了出來:

  「羅曼,跟我走。」

  「我帶你離開這裡!」

  「和我一起去冒險——!」

  「你想看看黑森林的另一端嗎?那是這個世界上最波瀾壯闊的風景!我們一起去,和我們的商隊一起。走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商人小姐臉上的笑容更甚了,她開心得幾乎要咯咯笑起來。

  但最終卻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小包包。

  昂著頭有些驕傲地對他說道:

  「我要走了,布蘭多。」

  「為什麼?」布蘭多感到自己吸了一下鼻子。

  羅曼仔細想了一下。

  「因為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長,布蘭多,也要走下去,我會在前面等你的。」

  「那你等我——」

  布蘭多眨了眨眼睛。

  他有些鄭重地說道:「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因為我一定會追上來的。」

  商人小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我會等你的,布蘭多。」

  她吸了一口氣。

  輕輕吸了吸鼻子。

  後腳跟壓在地上,以之為圓心轉了一個身。

  她向前走去,月光透過大門灑落在地上,印著她長長的影子。她走了三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再看了布蘭多一眼,才心滿意足地走了出去。

  布蘭多默默看著商人小姐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他忽然抬起頭來,用手緊緊按住自己的鼻樑與眼睛。

  門外或許正是布契的群山——

  只是那一夜璀璨的星空,橫亙在於松星野明亮的長河,不知是否還存留於這個夢境之中?

  他耳中聽到了山風的聲音。

  正越過原野,越過沉睡的布契。

  ……

  黃昏的意志終究擊穿了Tiamat法則,這個偉大意志的一個意念,正在魔力之海上掀起風暴與潮汐,降臨到名為沃恩德的世界之上。

  投影成形於元素疆域之外的風暴,終究在物質的世界引起共鳴。

  千年的潮汐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在元素屏障之外成形,大地之上的人們看到的是紫黑色的浪潮席捲過天幕,所過之處魔力震鳴,黑森林的邊界蠢蠢欲動,荒野之中魔物巢穴憑空自生。

  但在魯施塔。

  在修女公主瑪格達爾的幻境重重的視野之中,她看到的只是那從天而降的黑影重重地擊中了那正在撕開她胸腔的怪物,後者裹挾著一片扭曲的力量穿過空間裂隙,當它接觸到那怪物的那一刻,那怪物竟然像是整個軀體被展平成一張紙一樣,整個兒炸裂開來。

  無數的殘肢碎肉,向著四面八方迸射開來,稀里嘩啦下了一場血肉之雨。

  她終於被這腥風血雨給打醒了。

  從幻境之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看到的並非是什麼倒影在深淵之湖中的命運之影,而是真真切切發生自己身邊的劇變。

  但她才剛意識到這一點,那團黑影就已經「嘩啦」一聲重重地落在她身邊的地板上,胡桃木板頓時炸裂開來,斷裂的木屑如同蝴蝶一般翩翩飛舞而起。

  瑪格達爾感到樓板已經在這一擊中被對方所擊穿,事實上整個樓層已經開始坍塌,她感到自己也隨之下落。

  然後她聽到了一聲怒斥:

  「該死!」

  「白霧女士!」瑪格達爾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氣驚喜地喊道。

  「咦?」白霧腦子裡還一片混亂,空間裂隙內混亂的法則對她造成了不大不小的影響,不過她還是勉強分辨出這個聲音的主人至少是自己認識的人來。

  只是此刻她沒有空餘的時間多想。

  因為整個世界正在這一刻轟然震動。

  黃昏意志的威壓一道道降臨到這個世界上,隨著那狂怒的意志,無數條街道街面上的石板在頃刻之間化為齏粉。

  就連瑪格達爾也莫名地感到了外面世界的顫慄,她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但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

  何況她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墜向地面了。

  但這個時候白霧卻開了口:

  「抓緊我,穿過空間裂隙的時候別想太多——」

  「什麼?」

  「別想太多,另外感謝布蘭多給了你一件真正的好東西吧。」

  安妥布若使節團所在下榻的貴族莊園在那一刻化為了齏粉……

  只是這一刻已經很少有人有閒心去關心外人的命運了。在聖康提培宮,晶簇正在一片片湧入白薔薇園之中,炎眷騎士團把守著地道入口拚死抵抗,但防線仍在節節敗退。

  晶簇之中出現了聖賢存在。

  整個克魯茲人的千年帝都彷彿正在經歷一場可怕的大地震,大片大片的天花板正從眾人的頭頂上脫落,地面開始塌陷,泥沙俱下,一些地道入口難以避免地暴露,與之相對的是轉眼便蜂擁而至的晶簇大軍。

  小尼德文發了瘋一般在尋找自己的女兒,然而銀精靈小公主在最後一次遇到那個皇室的管家之後,卻發現再也找不到對方了。

  傳送法陣正在進行最後一次啟動——

  夏爾和剩下的幾名女巫們都站了上去,只有克努黛爾與瓦拉仍舊在傳送陣外圍主持法術,進入聖境之後,後者已經能夠在不借助法陣的情況下進行遠距離傳送,因此才會留下來做最後的工作。

  至於埃魯因的前公主殿下,克努黛爾已經鐵了心要等待布蘭多回來。

  梅蒂莎想與她一起,但被後者勸住了。

  幾個人此刻都正神色凝重地看著魯施塔的東方——

  在那裡,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正懸浮在半個帝都的上空,它像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旋轉吞噬著周邊一切廢墟與砂礫的黑洞,正在將帝都大大小小的建築殘骸吸收進其中。

  這個黑洞大約是在黃昏的意志降臨這個世界的同一刻出現的,它懸浮在距離地面大約幾千米高的地方,彷彿一個巨大的黑色太陽,方圓幾十里內都清晰可見。

  「那是什麼?」梅蒂莎皺著眉頭盯著那東西問道。

  克努黛爾搖了搖頭。

  「總之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附近的空間正在那東西的影響下變得不穩定起來,我們必須得提前傳送。」

  「尼德文先生呢?」

  「等不及了,他的安全瓦拉聖座會想辦法保證,你們必須先走,如果法陣支撐不住,我們沒辦法帶走你們所有人。」

  梅蒂莎和夏爾互視了一眼,臉上各有憂色。

  但正是這個時候,兩人卻同時面色一變,低呼一聲:

  「領主大人,領主大人回到沃恩德了!」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5 06:49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6 05:56
第九十一幕 撿到的年輕人

  車隊顯得有些安靜,大約是因為靠近丘桑澤河的緣故,這附近的林子裡總是有些令人不安的傳說,何況先前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那辛左右環視了一眼,才回頭從馱馬的鞍囊上解下牛皮水袋,拔掉塞子仰頭將裡面剩餘的水一飲而盡。他隨即皺了皺眉頭,水的味道都有些發餿了,好在臨夜之前應該能抵達丘桑澤河畔,在那裡補充新的水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他使勁摸了摸這頭牲畜結實的脖子,用手抓著挽具的皮帶子,重新將乾癟的水袋塞了回去。馱馬打著響鼻,這是一頭老馬,有二十多年的牙口,自從他在漫長的邊境線上做這份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路時,這老夥計就在他手下嚼草了。

  天色近晚,本就灰濛蒙的天空濛上了一層氤氳之色,遠處林子裡飄著些薄薄的霧氣,幾座早就荒廢了的屋舍隱現一角,飄帶似的輕雲之上,閃爍著幾顆星子,點綴著地平線上淡淡的赤紅色。

  那辛盯著那個方向,在太陽沉下去的地方,是覆著黑玫瑰旗幟的土地,越過亡者的國度與一片寬廣的海洋,據說還有一個繁盛的人類世界。

  西方天空發生異像已是三天前的事情,那天晚上商隊在托姆羅停留,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一早才從當地人口中瞭解到那一夜發生的異景。但他卻是親眼目睹了金色的雨點從天空中落下,墜入西方的地平線之下的場面。

  那場景讓他回想起了老人們口中七十年前發生的死地的災難,星星從天空中落下之後,沒多久「異怪」便出現了,它們成群結隊開始攻擊村落與城鎮,就從那時候開始薔薇邊境上便開始荒廢,逐漸成為了一處無人的荒野。

  所幸若非如此,也沒有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人的存在的價值,亡靈們自從開始向西退卻之後,這片無人區上的亡命徒就愈發興盛起來。

  因為無論是羅薩林還是黑月領主們都需要這條脆弱的生命線,骨頭架子們若一刻沒有永亡的安息,它們就需要各種各樣的材料,許多人都在偷運屍體和骨骸。羅薩林的領主明面上嚴令禁止這樣的行為。但誰不知道薩林邊防軍就是最大的走私販子。

  可惜這門生意如今也要斷絕了。

  那辛看著林子裡那些凋敝的村落,絲毫不感到奇怪,在羅薩林邊境上有太多這樣的村莊了,早先在亡靈們的侵擾下,人類還能在森林中苟延殘喘繁衍生息,但那些東西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如今此地的住民要不是搬回了羅薩林的嘆息高牆之後,要不是渡過海峽去九鳳當難民,要不就是化作了一堆白骨。

  異怪們的活動越來越頻繁了,亡靈們在亡月之海東面一退再退,如今這條脆弱的貿易路線變得愈加漫長危險,走在這條路上活下來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那辛。」一個中年男子騎馬從後面趕了上來,他讓自己的坐騎踱著步子,在那辛身邊減緩了速度。當陰影遮住了那辛時,他才抬起頭來看向來者,那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平坦的額頭下面容嚴肅,挺直的鼻樑兩側有兩道銳利得令人心悸的目光,眼神滄桑其中彷彿藏有很多故事,看起來飽經風霜,但裸露在外的皮膚卻保養得很好,完全不像他們這樣在刀尖上打滾的亡命徒,看起來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這種人一般是貴族,要麼就是從羅薩林北邊來的騎士,那辛看著他的戰馬——那是真正的戰馬,不像是馱馬挽馬這樣的混血雜種。那馬到馬背足足有一人多高,體格修長健壯,毛皮油光水滑,那馬靜立下來,一條條完美的肌肉的線條在那辛就像是一件活脫脫的藝術品。

  這頭馬在羅薩林不知道要買到什麼樣的天價,但那辛知道這根本不是錢的問題,因為這是一頭典型的鬼車,在九鳳也只有出身最正的騎士才能用得上這樣的坐騎。

  因此他絲毫不敢打這匹馬的主意,那些真正的亡命徒可能把歪念頭打到九鳳的貴族身上,但他只是一個清道伕,還不是黑路上的那些屠夫。

  那個中年男人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衫,一頭半長的黑髮垂在肩上,腦後繫了一根細細的馬尾辮,面上戴著個黑色的皮眼罩,遮住了一半臉孔,一條猶如蚯蚓似的疤痕從皮眼罩下面露出個尖兒,像是一條紋身般刻在他的右臉上。

  他戴著貂皮手套的手始終抓在韁繩上,另一隻手不離懸在馬鞍上的長劍劍柄太遠的位置,那是一口貔貅吞口的青銅劍,與沃恩德其他地方的劍式有很大不同。

  戰馬在騎士的控制下打著響鼻,從籠口後面噴出薄薄的霧氣。

  中年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對他說道:「還有水嗎?」

  那辛畢恭畢敬地看著對方,回答道:「水有些發餿了,是凰火小姐口渴了嗎,不過前面就是丘桑澤河了,柳先生?」

  「是你撿回來的那個人。」

  「他醒了?」

  那辛有點驚喜地問道。

  那個人是在三天前那場異景發生之後,他從托姆羅附近的大道上撿到的,他們發現對方時,那個年輕人倒在一片矮石牆下,穿著一件有些奇怪的大衣,面朝下人事不省。

  那辛知道那地方以前是托姆羅的農民們牧羊的大道,但自從異怪開始肆虐之後,牧民們就遷徙去了托姆羅西面,留下一個無人區,他們不知道多久沒有在那裡遇到過「同行」之外的旅行者了。

  不過他斷定那個年輕人多半不是清道伕,首先他長得和這一帶的人都不類似,頭髮不是黑色的,而是漂亮的深栗子色,鼻樑很挺,嘴唇很薄,皮膚很白,是個頗有些英俊的年輕人,那辛見過幾次亡靈中的黑暗貴族,下意識覺得對方和那些人很像,只是身上沒有那種陰冷的氣息。

  然後對方身上的衣物雖然磨損得很嚴重,但看得出來做工十分精細,內裡的襯衫竟然敢是絲質的,這頗讓他吃了一驚。他還沒聽說過那個清道伕有這麼奢侈的。

  「還沒有,」中年人搖搖頭答道:「不過至少對外界有反應了,凰火小姐在照顧他,你想辦法弄點水來。」

  「那可真沒辦法,柳先生,」那辛回過神答道:「只有等到丘桑澤河,才能補充水源,剩下的水已經被污染了,我們這些下人喝了沒什麼,但那年輕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出身,而且身體正虛弱,喝了剩下的水,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毛病來。」

  被稱為柳先生的中年男人在馬上看著這個為羅薩林市民蔑稱之為「清道伕」或者「禿鷲」的男人,後者身形有些佝僂著,也不知受生活奔波所迫還是本就是這樣一副畏縮的性格。

  不過他倒並沒有看不起對方的意思,他去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事,並不是那些對外面的世事想當然的貴族,知道雖然盜賣屍骸給亡靈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但有時候活下去真的比對於死者的尊敬更加重要。

  這些人中有些人真的是道德淪喪,在野外幹著和強盜一般的勾當,黑路上的屠夫,他也是早有耳聞。但也有一些真正迫於生存壓力的人,面前這個人顯然正是。

  那辛救下那個年輕人時,他都有些沒想到,這人是盲眼女神的信徒,在黑道上還有信仰的人,總比那些徹底墮落的傢伙更值得尊敬些的。

  所以當小姐要求照顧那個年輕人時,他才沒有阻攔。

  何況他對那個年輕人的身份也有些好奇。

  和那辛淺薄的見識不同,他很清楚在亡月之海對面的那個人類的國度,九鳳雖然閉塞,但通過黯光之海上的航道,還是和聖奧索爾與埃魯因保持著時斷時續的貿易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皮手套,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那辛,聽說你們在來的時候,經過丘桑澤河遇上了洪水?」

  那辛楞了一下。

  彷彿一提到這件事情,他臉上便罩上了一層陰霾。

  「不瞞你說,柳先生,這事情的確是有些古怪。」他吞了一口吐沫,回答道:「您知道在下是伊蓮女神的信者,這個壞兆頭已經讓我不安了很久了……」

  確切地說來。

  這是那辛的最後一趟活兒,雖然還沒存夠足夠的錢,但已足以在羅薩林體面地活下去,至於想要回到九鳳,那就得另想辦法了。據說羅薩林的領主早就做好了退回海峽另一邊的準備,異怪們總不至於漂洋過海去攻擊雨燕平原。

  而至於亡靈們會退到什麼地方去,那就不是他所能關心的了,前線傳來的消息是十二位黑月領主在白骨之野上與異怪們正在對峙,那幾乎是一場戰爭了。雖然亡靈們早就開始節節敗退了,但它們總不至於輸了整個戰場——他忍不住這樣想到。

  「那時候是這樣的……」

  那辛一邊說,一邊回想起了當時的情形。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6 17:2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6 05:57
第九十二幕 丘桑澤河畔

  當那辛描述那時候發生的場景時,兩人停在路邊,幾輛由高頭大馬的挽馬拉著沉重的大篷車骨碌碌地走在林子邊上的大道上,車轍在軟和的塵土中壓出深深的印痕——

  事實上因為清道伕們的車隊在前往托姆羅時,馬車上往往裝滿了棺材,因此這條才會被稱為「黑路」或者「死者之道」。他們這些清道伕或者禿鷲就是這條路上的常客,但那些人一邊唾棄他們的工作一邊羨慕他們口袋裡叮噹作響的金塊,卻看不到有多少人在這條路上掉下的眼淚。

  據說這些眼淚落在道路上的塵埃之中,所以這條路才會永遠顯得這麼黑沉沉的,彷彿總是在下過雨之後一樣。

  此刻車隊在返程的路上,車上的貨物則是托姆羅的特產黑水晶,羅薩林的領主對這種商品課以重稅,但憑藉驚人的利潤額總算還能賺錢。

  「……這或許就是羅薩林的最後幾車黑水晶了,總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價錢。」那辛默默盯著自己的車隊心中想道。他冒了這麼大危險,作為最後一個離開羅薩林踏上這條黑路的清道伕,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賺錢,超額的風險,就有超額的利潤。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但絕對是一個膽大心細,嗅覺敏銳的投機客。

  只是這趟旅行並不順利。

  這就是當時他們在丘桑澤河時遇上的麻煩。

  彷彿這趟旅程從一開始就徵兆著某種不安。車隊在經過丘桑澤河時遺失了一匹馬,他們因為在上游流下的不合時節的洪水之下損失了一車貨物。當時他親眼看到那些棺材在湍流中打著旋兒沒入漩渦之下的一幕,心中發誓自己從沒見過這麼來勢洶洶的洪水,丘桑澤河從來不是一條脾氣暴躁的河流,哪怕是在春夏之交洪水氾濫的季節也是一樣。

  更不用說在深秋。

  隨後他們又遇上了異怪的襲擊。雖然僥倖逃得一命,但卻死了兩個護衛,撫卹金會是一大筆錢,那辛雖然是個清道伕,但沒有哪個清道伕敢賴掉這筆錢,曾經有人這麼幹過,沒多久那頭老禿鷲的屍體就被丟在了羅薩林的城牆外面。

  聽完他的描述。中年男人沒有答話。

  他坐在馬背上看了一眼北邊的方向。夜色下的氤氳正在加深,整個東邊的天空隱隱透出一層淡淡的藍紫色,銀月緹彌絲正從那個方向的山坳中冒了一個頭,雲緞上浮著銀色的星辰,彷彿散落在河底泥塵之中熠熠生輝的寶鑽。

  「說起來也算是女神大人的庇佑,自從在下救起來那個年輕人遇到柳先生之後,後面的半程一路上風平浪靜。各位定是女神大人派來指引在下的使者。」

  那辛回憶完之後,忍不住恭維了一句。

  亡命徒總是迷信運氣,生死無常在他們看來顯得尤為平常,但潛意識地往往願意找一些精神上的依託。在深淵湖畔揭示凡人命運的盲眼少女伊蓮自然是這種命運無常最好的詮釋,因此在羅薩林,這位女神的信仰一直很有前景。

  那辛自然也不例外,他一邊說話,目光一邊從遠處薄霧籠罩的土丘上巡視而過,那裡並沒有看到想像中的異怪們的影子,這總算使得他鬆了一口氣。

  ……

  車隊果然在臨夜十分抵達了丘桑澤河。

  這條河是羅薩林與邊境線上的天然交界線。這條流淌在羅薩林—灰野一帶的蜿蜒光帶自丘桑澤高地起,貫穿海峽另一面這片土地始終,自從先民的時代開始,羅薩林人就依託著這條河繁衍生息了。

  不過獵人們越過丘桑澤河在灰野森林中的小徑上行走已經是有二三十年沒有看到的事情了,自從異怪開始氾濫之後,這條河就被賦予了一個新的含義。

  ——自從人們發現異怪幾乎從不越過丘桑澤河攻擊後面的羅薩林之後。

  但就算如此,自從第二次星墜之後。異怪們的攻勢越來越咄咄逼人,人類也不得不開始提前考慮好退路。羅薩林的領主已經在海峽另一面建立起了新的城市,如果在必要的時候,嘆息之牆也是不得不放棄的。

  寬廣的河面在微暗的光芒下顯得特別平靜,河面上倒映著粼粼星光,彷彿月前的洪水是不存在的事情。

  目光透過河面看到對岸的原野上,林子另一頭稀少的莊園與田地早已凋敝,這裡的住民都龜縮到了丘林一帶,還組建了民兵騎士在河的另一面巡邏。

  只是這個時候騎士們應該早就收隊了。

  丘桑澤河下游有許多淺灘可以渡河,不過那辛看了天色,明白這天晚上已經趕不過去了,何況上次在河灘上遇險給他們提了個醒,因此眾人說什麼也不願意在這個能見度下渡河。

  營地很快就紮了起來。

  在這種危險的路線上走的商隊,自然不會是人畜無害的商人,馬車早就加固過,大篷車的車壁上釘上了幾面皮盾牌,只要拉起車簾,隨時可以形成一道壁壘,依託馬車作戰。

  車隊中幾乎人人帶著武器,而且各有一手本事,這不僅僅是為了防範異怪襲擊,還有這條貿易路線上更多的黑路屠夫。

  有時候反倒是同類比異怪更危險。

  在野外旅行時,清道伕們大多保持著絕不沾酒的習慣,事實上這些亡命徒有時候比清教徒苦修士還要虔誠,在野外只有刀劍可以信任,這一直以來都是這些人的座右銘。

  馬車圍成一圈之後,篝火拖著周圍哨兵長長的影子,那辛這一夜並不值守,但他還是久久沒有睡下。

  好幾次他都不安心地起來打量外面的丘桑澤河。黑沉沉的河面上似乎空無一物,但心中的預感卻揮之不散,他在這條路上跑了幾十年,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他最後一次起來巡視時,已是深夜。他檢查了馬車外圍的每一個節點,才重新走回自己的營帳。不過視角餘光卻瞥到那個被他稱之為柳先生的中年男人抱著自己的佩劍在一輛馬車外靜守。

  他看了那邊一眼,對這樣的情況倒是司空見慣。

  那馬車中孤懸著一盞油燈。

  馬車中,凰火正有些認真地看著躺在馬車上的人,雖然在她這個年紀,還很難談得上對於異性有什麼看法,但她至少也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是很順眼的。

  他是一個和他們不同的人。

  她生在九鳳,生下來只見過普通的九鳳人。雖然在玉港這些地方可能有些來自於聖奧索爾與埃魯因的商人,但長輩們從來不讓她們到那些地方去,事實上除了九鳳禁地之外,這還是她頭一次離開家鄉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但對於外面的瞭解,她卻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九鳳家族的姐妹們在歷練回來之後總會嘰嘰喳喳地講起外面世界的精彩。

  這曾經一度讓她有些嚮往,但沒想到親自出來歷練之後,卻發現這段旅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

  甚至有些無聊。

  比起來,似乎還不如在禁地之中苦修。玉鳳一脈的修行講究修身與修心,她的漠風劍法更是還未入門,苦修的記憶彷彿根植在心底,姐姐們總說她有些太悶了,不過她自己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

  她和凰語姐姐中有一天有一個人總要傳承玉鳳法師的天命,凰語姐姐自從去了西方從此音訊全無之後,她就不得不一個人承擔起這份責任來,而她自小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努力的。

  不過無論怎麼說,她今年也只有十歲,還只是一個小姑娘。或許性格可能有些沉穩,但內心中總算是有些好奇和天性中的善良的。

  當初那個車隊的頭領撿回這個年輕人的時候,正是她向柳先生請求要照顧他的,也不知道是因為覺得這個年輕人一個人昏迷在那裡很可憐,還是因為好奇對方的來歷。

  不過車隊中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會照顧人,他們竟然撿回這個年輕人一兩天都沒讓他沾水和吃東西,她很懷疑那個車隊的頭領單純是因為對於伊蓮教義的服從才撿回這個年輕人。

  因為盲眼女神的教義中只有要求他的信徒對每一個他們遇到的落難者出手相助這一條。至於幫助之後要如何,卻沒有描述。

  她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年輕人,腦子裡正猜測著對方的來歷——她知道九鳳之外的那些地方,但關於埃魯因與聖奧索爾的描述,事實上大多也就只是傳說而已。

  凰火的目光落在這個年輕人的項鏈上,那是一條很奇怪的項鏈,它從表面看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水晶球,不過她卻發現只要將這個水晶球對準火光或者是月光,總能從其中看到一些氤氳的奇景。

  彷彿是一塊懸浮在虛空中的泥土。

  這東西定然價值不菲,還好外面那些人並沒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中想到,這條項鏈讓她想起了關於族內的一些傳說。

  關於停滯之界與九鳳秘聞的傳說——

  她一邊想一邊輕輕拉過對方的大衣,將這項鏈蓋了起來。而正是這個時候,她聽到了交談聲從馬車外傳來。

  馬車之外,那辛正看著那個中年男人,大概沒想到對方會忽然叫住他。

  在他的印象中,雖然這位柳先生偶爾會詢問他一些事情,但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是兩條互不相交的直線。

  「柳先生?」

  中年男人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同時一手按在自己佩劍上,拇指按住貔貅吞口,「噌」一聲拔出那把鋒銳無比的青銅劍來。

  「去叫醒其他人。」

  他說道。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6 17:32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7 00:17
第九十三幕 異怪

  多年來行走在這條黑道上所形成的亡命徒般的警覺讓那辛一看到對方的動作就立刻明白過來:有危險了。但他才剛剛回頭,一聲突兀的尖叫聲便從車隊外圍傳來:

  「有異怪!」

  聲音從北邊傳來,那辛面色一沉,彷彿縈繞在心頭的不安終於成了現實,他來不及和柳先生寒暄,板著臉孔回過頭向那個方向看去。但環繞營地外圍的馬車也擋住了觀察的視線,他不得不向那邊走去,穿過營地。

  正坐在篝火邊的護衛隊員看到前者面色陰沉地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了片刻,才一一拿起武器跟了上去。

  那辛來到馬車邊,看向丘桑澤河北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藉著星夜的微光,他看到密密麻麻的怪物正從北邊的黑暗中湧出來,那種生物像是一片單薄的水晶,兩足立在地上,雙爪尖銳有力,它有一條長長的尾巴,頭顱很小,上面張著一張長喙,在黑暗中形同鬼魅。

  上百頭這樣的怪物正從高丘上湧現,它們的目標顯然是馬車營地,馬車上的哨兵看到這一幕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他滿腦子震驚異怪什麼時候已經開始在丘桑澤河附近出沒了,數量還如此之多。

  到了這個時候那辛倒能沉得住氣。「把火槍拿過來架上。」雖然知道今天晚上多半難以倖免,但這時候總不至於坐以待斃。他對手下吼了一聲:「準備好戰鬥!」

  黑道上的清道伕們大多是亡命之徒出身,明白自己在這條死者之路上丟掉性命再正常不過,再說這些人在羅薩林大多數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這時心裡面難免恐懼難安,但在那辛兩聲低吼之下總算安定下來。

  於是護衛們拿槍的拿槍,舉盾的舉盾,雖然面無血色,但總算組織起一道像樣的防線來。

  黑道上的清道伕們在這條路上走了幾十年,在對付異怪上總算有些心得,至少這條由馬車組成的防線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靠得住的。

  不過那是在面對幾頭異怪的時候,一支上百頭異怪組成的魔物潮,不要說他們這支小小的馬車隊。就算是吞滅一個村落也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眾人心中皆知這一夜斷無倖存之理。除非能堅持到拂曉來臨之後,等到羅薩林的巡邏騎兵抵達這個地方,才有一線生機。

  但一小隊巡邏騎兵也救不了他們,還得等他們在河對岸叫來大部隊,先不說從這裡到羅薩林需要多少時間,單單就是這一夜他們就挨不過去。

  車隊的成員心中各自轉動著各自的心思,那辛也不過去管這些人。他知道這些人在眼下這關頭未必靠得住,若不是他們心下明了自己絕無可能逃得過異怪的追殺,此刻恐怕已經有人未戰先逃了。

  他忽然聽到一聲慘叫。

  微微一愣,他下意識地回過頭,才看到車隊中柳先生用一塊青布正在擦拭自己手中的青銅古劍,腳下躺著一具氣息全無的屍體,正是他的一個手下,黑沉沉的血正泊泊地從那屍體下淌出,在沙土地上蜿蜒蛇行。

  他看到那具屍體,再看到不遠處兩匹高頭大馬的戰馬,心下一片明了,忍不住罵了一聲蠢貨。

  也不想想能騎這樣的馬在野外行走的人,也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他對對方點了點頭,示意對方不用在意,他還犯不著為了一個蠢貨去得罪九鳳貴族,何況他還指望這位柳先生能出一把力,如果能挨過今天晚上,也只有這位來自於九鳳的貴人是唯一的變數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要逃,肯定也是有戰馬的對方能逃得出去,他還希望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對方可以看在自己答應帶他們同行的面子上搭救自己一手。

  柳先生倒是一臉淡然的樣子,也對他點了點頭。

  那辛回過頭來,他的手下那些護衛們倒是對自己同僚的死表現得十分淡漠。黑道上本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在這裡只有強弱之爭,從無對錯之分。何況眼下他們連自己的性命都顧不得了,哪裡還顧得著別人的死活。

  倒是有人貪婪地看了柳先生的兩匹戰馬一眼,不過目光落到後者的青銅古劍上,便悻悻然地收回了目光。

  越過差不多幾里的開闊空地對於異怪來說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更不用說它們此刻還是居高臨下,護衛們看到黑暗之中單薄突兀的身影攢動,忍不住早早地開了幾槍。

  黑暗之中火光乍現。

  魔法水晶碎末與火藥燃燒的光芒噴射出老遠,彷彿是一頭巨龍在吐火,這些火器來自於哈澤爾和奧斯岡,它們被封裝在密封的板條箱中由九鳳的船隊從遙遠的世界運來——就和在十城地區一樣,這些威力強大、普通人也可以上手的武器在羅薩林和海峽另一面的雨燕平原上也極受僱傭兵與商人追捧。

  從十多年前開始,它們就逐漸流入到黑市商人與亡命徒手中,清道伕們用火器在黑道上對抗異怪,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但不限於眼下。

  火光照亮的區域有異怪翻滾著倒地,但很快它們就爬了起來。哈澤爾人運用火器的歷史幾乎早於大陸上的所有王國,在這個國家的火器部隊中,一線的軍官通常嚴禁他們的士兵在號令下達之前開槍。

  曾在哈林地區擊潰克魯茲人地龍騎士的埃布皇家戍衛燧發槍團,他們的操典一度是將敵人放到五十步近前才准許射擊。

  但在這裡,卻沒有人去呵斥提前開槍的人,那辛也明白自己的手下沒什麼素養可言,單打獨鬥可能還能爭勇鬥狠,但眼下這種局面下還能有勇氣出戰已是萬幸了。

  好在清道伕們雖然毫無戰術素養可言,但至少個人實力還在,提前扣動扳機的「膽小鬼」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經驗豐富的護衛還是默默地將異怪放到了自己想像中最近的位置。

  然後是一連片火光從馬車一側噴射而出。

  異怪們同樣缺乏戰術,它們在大多數地區的狩獵方式都是往前一擁而上,單從智商來說還不及山林中的狼與野狗這類生物。不過區別在於它們的實力足以讓它們完成這簡單有效的攻擊,在鋼鐵彈丸的風暴之中,前面一排異怪齊齊倒了下去,有些被擊中胸口、有些被擊中頭顱,被擊中的地方水晶炸裂開來,形成碗口大小的洞口。

  但只有少數被真正擊中要害的異怪才會徹底死亡,大多數異怪在被擊中後都還能再站起來,只有親眼目睹這一幕時才能讓人重新意識到這一點——它們中大部分都有黃金上游的實力。

  清道伕們所用的Ⅱ型龍槍是三眼銃的形式,當他們射擊完第一輪之後,轉過手柄,然後再一次擊發撞錘。連續三波火焰噴發之後,異怪組成的洪流只稀薄了淡淡的一層。

  所有人都握了一把汗,看著那一排排湧來的異怪有點說不出話來,三輪射擊後粗略估算剩下的異怪還有超過超過九十頭,在平日裡,在最後白刃戰中,縱使是只剩下一兩頭異怪往往也能叫人類付出傷亡。

  他們實在不知道接下來這一仗該怎麼打。

  這時候終於有人開始溜號了,有人臉色蒼白地丟下武器,發足向後面狂奔而去。那辛也不去看這些人,因為這些人的下場不會比他們好到那裡去,與一般人不同,他這時候尚能保持冷靜,目光在異怪中默默巡視。

  對於亡命徒來說,冷靜的總算是大多數,因為不冷靜的傢伙大部分都已經早已被嚴苛的生存環境所淘汰了。一些人雖然丟下武器逃了,但剩下的人也還不少,他們都各自刀劍出鞘,面色冷然倒是準備應戰了。

  雖然面前是必死的局面,但對於清道伕來說握著武器心中總有一分底氣,背對敵人是什麼下場,不用想也知道。

  這時候在前面衝得最快的異怪已經一頭撞上了馬車,在人類眼中那也就是一道銀光撲面而至,然後整輛馬車就四分五裂,車上載的黑水晶漫天飛舞,散落一地。

  但後面的人類早有所料,他們原先就讓出了足夠的空地,這時候一擁而上,準備用人海戰術來拖住那異怪。

  這種戰術是清道伕們在長年的戰鬥中總結出的寶貴經驗,異怪們沒什麼腦子,喜歡埋頭猛衝,總是會進入到人類預先設置好的伏擊圈中。

  但這一次他們卻失算了。

  倒不是異怪們忽然變聰明了,而是他們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樣的大場面。

  瑪達拉的亡靈們在亡月之海南面與異怪作戰,數年以來節節敗退,而羅薩林的清道伕們不止一次嘲諷這些骨頭架子,認為它們大概是因為化作骸骨之後因此而失去了腦子,以至於生了鏽,竟然連同樣沒有腦子的異怪都打不過。

  但這一刻,羅薩林的清道伕們明白了亡靈們遇上的窘境。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7 21:3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7 00:18
第九十三幕 九鳳之劍

  在白骨之地瑪達拉的亡靈們遇上的最大的麻煩是,當異怪的數量是數倍於自己的時候,什麼戰術在如同水晶洪流一般的猛衝之下,都是沒什麼效果的。

  而這個時候,它們莽撞的戰術反而成了最好的選擇。

  營地之中護衛們才剛剛一擁而上,但七八頭異怪已經一擁而入衝入了營地之中,這些來自於羅薩林的亡命之徒們頂多不過白銀巔峰的實力水準——畢竟若是他們身手再好一些,也用不著來受這份罪,哪怕是在海峽的那一面,也有的是領主大人們虛位以待等他們去作家臣。

  黑暗之中銀光一現。異怪的爪子很長,與它們站立於地面的身體幾乎不成比例,四道爪子猶如四道水晶刀刃,它由下向上一劃,從地上掀起的煙塵向前形成三條長長的沙刃,從人群之中一劃而過。

  原本站在那裡的護衛們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四分五裂,內臟與碎肉化作一片血雨落下。

  ……

  馬車內油燈的火光劇烈地搖晃起來——

  凰火將外套蓋在那年輕人身上,然後才回過頭來,向外面問道:「柳先生,外面這麼吵是怎麼了?」

  「是異怪,二小姐。」柳先生的聲音從車篷外傳來:「數量有點多,那些人可能撐不了多久。」

  凰火微微楞了一下,她雖然小小年紀,但已是出落得眉目如畫。彷彿是從畫中走出的小人兒一樣,她微微蹙起眉頭時,緊抿著嘴唇,面上帶著一絲認真之色,眉心中滿是肅然的神色。

  她不解地問道:「柳先生,這裡不已經是丘桑澤河了嗎,為什麼還會有異怪出沒?」

  問出這個問題時,凰火已經從原本跪坐的姿勢直起了身子。

  她從一旁拿起自己的佩劍,那是一柄青鋼長劍,藏鋒於鯊皮劍鞘之中,柄上繫著飛鳳劍穗,其上飾以兩粒青色玉珠。

  馬車外立刻傳來柳先生的回答:「丘桑澤河上游可能發生了一些變故。二小姐。這些人來時大概十七八天之前,秋降之後羅薩林仍有洪水,我想這可能不是什麼自然現象。」

  凰火默默戴上一雙黑色的皮手套,那皮手套不知是以什麼樣的異獸之革製成,表面有九鳳紋理,紋理之間隱有火光一閃而過。

  手套包住她的小手,使得一雙小手彷彿看起來大了一圈。那手套手心處各有一枚瓊玉,她在玉上輕輕一抹,手套上的紋理立刻變得金紅明亮起來。

  小女孩一邊側頭問道:「那柳先生為什麼不事先提醒那些人?」

  她雖然稚聲稚氣,但口氣卻十分嚴肅。

  「我事先提醒,他們說不定會連夜過河,在這裡我能保證可以護小姐安全,但馬車在河上出什麼問題卻難以預料。」柳先生答道:「這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幸事。」

  凰火答道:「那請柳先生去搭救他們一下,我馬上就出來。」

  出奇的是馬車外的聲音竟並未反對,後者只是點了點頭道:「那請二小姐一定要小心。」

  「玉鳳之道,存乎一心。業火紅蓮之劍絕不會臨敵而退,柳先生,我明白的。」

  馬車中的聲音乾乾淨淨地答道。

  柳先生才一點頭,回頭向營地之內看去。

  營地之內一片血雨正鋪天蓋地的落下,黑道上的清道伕們雖然自稱亡命之徒,但在真正的死神面前很少有人能夠不低頭俯首的。

  七八頭率先衝進營地的異怪直接從車隊的防線上撕開一道口子,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猶如被從頭到腳淋了一盆冷水。倖存者立時失去了悍勇之氣,雖不至於丟下武器,但也亂作一團。

  那辛忍不住手腳冰涼,他雖然早料到這一幕,但也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他知道防線只要一潰,那麼就萬事皆休,異怪只要從車隊上衝過去,明天羅薩林的騎兵來這裡只需要給他們收屍就可以了。

  說不定連屍體都不一定能夠剩下。

  他這個時候心中什麼想法也沒有,連之前那點小算計也早就丟到了腦後,正準備閉目待死,但正是這個時候,黑夜之中忽然閃過一道亮眼的寒光。

  那辛下意識地回過頭。

  恰好看到柳先生手中彷彿分開空間的青銅古劍,那劍彷彿可以引人心神,讓人忽視了天地之間的一切,眼中竟只剩下這麼一柄劍尖來。

  那劍向前,將一頭異怪一分為二,那他們需要十多個人才能勉強制住的可怕怪物,在這一劍下彷彿土雞瓦狗一般,直接被從中斬斷,破碎的水晶裂片向四面八方飛射出去。

  那辛彷彿看到那怪物在他眼中哀嚎不已,上下兩半身體向後摔出,重重地落在地上。

  然後柳先生彷彿輕歌曼舞一般將劍在身邊一環,一道白光從四面八方揮出,三頭正在向這個方向撲來的異怪頓時尖叫一聲原路飛回,等它們落地之時,尖尖的水晶頭顱已經滴溜溜地落在了地上。

  他再向前一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手中劍光有如飄雪一般,一道道落在異怪身上,每一道都比前一道更快,到後面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劍光,彷彿雪落如席、冰封千里一般。

  那辛目光中倒映著這璀璨的劍光,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只因他並非羅薩林本地人,而是來自九鳳:「鋼魂劍派,斷鋼勢,飄雪劍——」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已經有人失聲叫道:「天人之境!」

  劍技近道,溝通天人,明悟法理之後,便步入天人之境。從此之後凡人便掌握法則之力,乃是凡物不可侵的境界,據他們所知整個羅薩林也只有領主的近衛隊長一人有這樣的水準。

  不過那人來自於黯光之海另一邊,他自己倒從不如此自稱,按照後者的說法,在大陸西面的人類將明悟法則的這一步稱之為要素之境這樣一個古怪的稱呼——當然無論稱呼是什麼,作為任何一個強者能夠走到這一步都是極為了不起的。

  在海峽的另一面的九鳳之國中,傳說劍派林立,九劍之門下擁有數不清的天才劍客,天人之境的劍手更是有如過江之鯽。

  但那個在雨燕平原另一邊的國家,對於羅薩林的居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至於天人之境的存在,他們更是想都沒想過竟會與自己同行。

  所有人都已經驚呆了,以至於眼下這個最好的反擊的機會也沒人能抓住,只是一位天人之境的劍客加入戰鬥的事實,至少讓眾人心中有了一線希望,原本近乎崩潰的防線竟又重整了回來。

  柳先生倒是並未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他雖然一劍之下斬殺近乎七頭異怪,但營地之外早已是數以十倍計的異怪正團團將其中的人類圍困在其中。他臉色微微有些嚴肅了起來,大概是也沒想過營地外的異怪數量竟然如此之多,在羅薩林近郊出現這麼大規模的異怪集結,這也太引人生疑了一些。

  他事實上正在懷疑羅薩林人是不是進一步收縮防線了,要不然他們的巡邏騎兵不可能發現不了如此之多的異怪在丘桑澤河附近一帶活動。

  那辛同樣有這樣的想法。

  異怪正一刻也不停地湧入營地中,將外圍的馬車踩了個稀爛。馬車上價值連城的黑水晶像是石頭一樣散落一地,但這個時候卻沒有任何人感到心痛,就連車隊的主人,那辛本人也根本無暇他顧了。

  他回過頭,正好看到柳先生與異怪纏鬥的一幕。

  兩頭異怪正尖嘯著向後者撲去,後者手中反手一架,鋼魂劍派乃是九劍之中的防守反擊之首,本就講究行在意前,先覺之劍,他隨手一架,心思還未至,手中劍尖便已在兩頭異怪身上一一刺擊了一下,兩頭異怪頓時從空中落了下來,生機全無。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頭造型奇特的、彷彿是水晶簇一般的異怪卻忽然出現在他身後,並猛然從那個方向撲了過去。

  「小心!」那辛忍不住大喊了一聲。

  柳先生反應極快,立刻反手一劍向身後擋去,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劍竟然擋了個空。

  「天人境的異怪?」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那辛差點嚇得心臟驟停。

  柳先生心中也是微微一寒,他立刻回劍防守,心中其實已經作好了受傷的準備。但正是這個時候,馬車中忽然射出一道明亮的火焰——那火焰猶如展翅的火鳳,在半空一個迴旋,便向著他身後的異怪直射過去。

  「二小姐,別!」柳先生大驚失色,連忙喊道。

  但可惜已經晚了一步。

  「迴風御波!」馬車中小女孩的聲音堅定無比,她手上青鋼長劍熊熊燃燒,彷彿一柱孤火緊握在手中。

  她用劍一揮,那弧形的火焰已展翅向那頭晶簇般的異怪飛去。

  但這一道金紅色的劍光尚未至近前,那異怪已經一個轉身,避開了火焰。

  然後它回過頭,猛然向馬車的方向撲了過去。

  「二小姐!」柳先生睚眥欲裂,拔劍就向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7 21:3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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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幕 甦醒

  那是一道火紅的劍光,它在黑暗中光芒乍現時就化作展翅的火鳳,雙翼鋪天蓋地地展開。劍光所過之處地麵龜裂,土塊一塊塊翹起,火舌舔著泥土的裂縫而至。

  這團火焰在黑暗中是如此灼人,以至於落在每一個人眼中。

  「難道說車上還有一個天人之境的劍士?」

  清道伕們就算消息再閉塞,也不會沒聽說過九鳳的皇族之劍——漠風劍法。業火紅蓮之劍乃是九鳳的至高之劍,與失傳已久的鐵心流與白鴉劍派同為三大至劍之一,而要使這一門劍技入門至少也得是天人之境的實力。

  那馬車上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昏迷了好幾天,而且明顯也不是九鳳人。而剩下那個還不過才是個小姑娘,聯想到她的身份,清道伕們忍不住有點變色了。

  玉鳳一族培養接班人都是從小就開始的,他們的皇女該是什麼身份?

  當凰火手持青鋼劍從馬車上現身時,眾人都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那辛感到自己的腦子也不太夠用了。

  「二小姐!」

  柳先生身形一動,怒吼出聲。

  無論如何,這一劍都太過稚嫩、意圖太過明顯了一些,也顯示出其主人戰鬥經驗的匱乏。

  晶簇似的異怪只靈巧的一側身,就避開了這直來直去的一劍,它結實有力的後肢在地面上一壓一彈,龐然大物般的軀體便如同炮彈一般向那輛馬車射了過去。

  正站在馬車上的凰火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只能怔怔地看著那怪物巨大的爪子向自己當頭罩了過來,她忍不住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心下還想到:

  「難道這就是瑪莎大人為我安排的命運?」

  她也沒想到,異怪之中會有實力如此可怕的存在。

  只是玉鳳的箴言之中沒有如果,一切都是宿命注定。

  柳先生怒吼出聲。一身速度已提到極致,他整個人都變得虛幻起來,每一步都跨出十餘尺距離,整個人猶如一道白光,但仍舊是差了一步。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怪物的爪子向下一揮。

  那辛吞了一口唾沫,覺得喉嚨有點發乾。

  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親眼目睹一位九鳳皇女死在自己面前,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幸和流淌著玉鳳一族血脈的人死在一個戰場上。

  這實在是不知應當算太過幸運還是不幸。

  水晶刀刃似的利爪在漆黑的夜色下帶起四條長長的渦流。刃風已先拂面而至。將凰火黑檀似的長髮從雪白的肌膚上吹拂了起來。

  那辛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何,他感到自己好像聽到一聲尖利刺耳的鳴響,那響聲就像是刀劍劃過瓷磚的刺耳利鳴,令人牙根發酸。

  時間與空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拉伸了——

  忽然之間戰場上呈現出了一種怪異的不協調感,凰火看到自己面前浮現出了許許多多的銀線,這些線條彼此縱橫交錯,構成一面閃爍著微光的無形牆壘。

  在這透明的牆壘之上,有些地方的空間正在向著四方八方延伸,而有些地方的空間又在向著中央的某一個點壓縮,彼此互相矛盾,怪異至極。

  「這是……」

  作為同樣感應天人的她來說,卻從這些法則之線中看出些許端倪。

  玉鳳之道講究涅槃重生,對於至極之道或者說沃恩德的住民們所謂的存在性之力有著很深的研究,而凰火分明從這縱橫交錯的銀色線條所匯聚的一點中感受到了浩浩蕩蕩的古老氣息。

  上下四方為宇,古往今來為宙。

  這正是至極之力。

  就在這一個點上,異怪的爪子像是擊中了這世間最不可撼動之物。當那辛聽到那令人牙酸的聲音發出時,所有人都同時目睹了他巨大的爪子不自然地向後彎折,從中斷裂開來的場景。

  凰火瞪大了眼睛。

  在她出劍的那一刻,就明白這頭怪物的實力甚至還在與自己同行的柳先生之上。

  柳先生乃是雲生門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二十七歲就已入天人之境,如今更是觸摸到了至道(真理之側)的門檻,那這頭異怪,豈不是也應有至道的水準?

  但它此刻卻因為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就支離破碎了,她眼睜睜看著它的頭顱、胸腔、右前臂整個兒糅合到一起,那張狹長的面孔上露出極度恐懼的神色,然後「砰」一聲。

  就像是個易碎品一樣,碎片飛濺四分五裂了。

  水晶碎末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所有人都驚呆了,臉上的神色彷彿看到世界末日降臨也不過如此。

  但事情還沒有完——

  緊接著一道精神衝擊波從這道透明的牆壁上擴散而出,它就像是一道正在擴大的漣漪般,延伸至整個戰場的每一個角落。

  清道伕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道漣漪所擊中,他們只感到胸口一悶,便騰雲駕霧地飛了起來,橫飛出十好幾米,才重重地落到早就被異怪們踩爛的馬車上。

  這些人只感到腦子裡嗡嗡作響,但心中卻不是一片空白,踏入白銀之流後人類才會第一次對力量的類別有所認識,心中自然明白這是強者的精神世界在無意識之下的反擊。

  異怪們另一個拿手好戲就是精神衝擊,它們剛才顯然是玩過頭了。

  但問題在於——

  「這究竟是何方神聖,意識反擊竟然能影響到物質世界,還能將他們打得飛起來?」

  眾人心下不禁一片駭然。

  「莫非正在甦醒過來的其實是一位神祇?」

  被擊飛的還遠不止有人類。

  精神衝擊波所過之處,異怪們也一片片飛了起來,然後下雨一般落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憤怒的尖叫聲立刻響成一片。

  那辛頭昏眼花地看著這一幕,他先前被那衝擊波掀飛起來之後落在了一輛馬車上,後腦勺在車轅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要不是他本身也有黃金下游的實力,這一下就差點沒直接暈過去。

  但和其他人不同,大約是因為實力要高出幾乎所有人一個層次,因此那辛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那一道衝擊波是從馬車上傳出來的。

  那馬車上只有一個人。

  「那個年輕人……」他心中一片駭然:「我究竟救回來了一個什麼東西?」

  凰火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著躺在自己馬車上的年輕人。

  布蘭多正在甦醒過來。

  雖然他還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睛。

  「是他?」

  凰火看到這一幕時,心中立刻閃過這個念頭。

  「二小姐!」

  柳先生一個閃身來到她身邊,事實上在先前的衝擊波之下,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後退的人。但即便如此,臉色也是蒼白得可怕,他忍不住下意識地向馬車內看去,剛才那一擊他感受到的東西更多。

  那不僅僅是來自於精神與意識世界的衝擊,事實上就在那一瞬間,他彷彿一個頂尖的劍道高手交手了一場。

  對方的劍術之恐怖,讓他差點心神崩潰。

  就算是他的老師,也沒有這麼恐怖的實力——

  在精神世界的交鋒之中他只能看到對方的一個背影,但單單就是這個背影,就足以讓他生不起半點抵抗的心思來。

  只是劍客的驕傲讓他出了一劍,僅僅只有一劍而已,便已經一敗塗地。

  但哪怕是一敗,也足以讓他受益良多。

  他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心中不知是喜是憂,但目光卻落在那年輕人身上,他有些不敢確定的是,那一擊究竟是不是這個年輕人發出來的。

  如果是的話——

  那對方的身份就有些值得推敲了。

  一個從外表看起來還不到二十五歲的大宗師。

  「柳先生,小心!」而就在他心思如電閃的同時,異怪又一次湧了上來,這一次帶頭的是三頭體格巨大的普通異怪,它們厲鳴著向這個方向撲了過來。

  柳先生回過頭,正準備出劍。

  但正是這一刻。

  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正在半空中的三頭異怪,忽然定住了。

  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握住了,生生釘在了那道透明的牆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凰火與柳先生下意識地回過頭。

  剛好看到布蘭多緩緩從馬車上坐了起來。

  ……

  黑暗之中是於松群山吹來的山風,布蘭多知道這是布契的夏風,來自於山坳的另一面,每年夏天,都會如時光顧。

  那風穿過鬆林時,聲音如海如濤,沙沙作響,彷彿吹拂著松針,落遍林野之間。

  月光如華,照耀著廣闊的丘陵。

  羅曼的背影彷彿猶在他眼前,商人小姐高高綰起的頭髮,就是他最後的回憶了。

  他站在老宅的大門外。

  看著從山野之中一排排圍上來的亡靈,白骨皚皚,在夜色下閃爍著白色的磷光。它們手中黑沉沉的冥鋼利劍,上面銘刻著布拉曼陀黑玫瑰的徽記。

  如此醒目。

  這一幕比兩次經歷的歷史更加清晰。

  但他卻忽然有些記不清那個歷史上指揮攻擊布契的亡靈巫師叫做什麼名字了,記憶變得如此模糊起來,彷彿關於蘇菲的點點滴滴,正在融入到更深沉的思維當中去。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8 21:22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8 05:42
第九十五幕 至極之力

  這一幕比兩次經歷的歷史更加清晰。

  但他卻忽然有些記不清那個歷史上指揮攻擊布契的亡靈巫師叫做什麼名字了,記憶變得如此模糊起來,彷彿關於蘇菲的點點滴滴,正在融入到更深沉的思維當中去。

  這對於過去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因為埃魯因的恥辱和遺憾,深深地刻在每一個埃魯因玩家心中。

  但此時此刻。

  他心中卻有些風輕雲淡。

  在他眼中,看到的彷彿不是瑪達拉如海一般的骨頭架子,而是一堆腐朽的枯骨,揮揮手就可以化為飛灰。

  不過螻蟻——

  就讓它們隨歷史一切消逝好了。

  他將手輕輕一揮,漫山遍野的亡靈皆化為齏粉,他在自己的夢境之中主宰一切,不只是這些土雞瓦狗,甚至連夢境都破碎動盪起來。

  山與風,星與月,丘陵與松林,都一一消逝了。

  然後他依稀中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像是水晶杯子落在地上發出的「嘩啦」脆響,那時候夢境便已經化為了虛無。

  布蘭多眨了眨眼睛,艱難地挪動著眼皮,身體彷彿變得極為陌生起來。他明白那是因為長時間的沉睡讓他的肌肉有些僵硬的緣故,但他忽然回想起來——自己竟然明白自己在沉睡期間發生了什麼?

  就在他醒來的那一刻,心中彷彿自然產生了這樣的明悟:

  七十四個小時,十四分二十一秒。

  休眠了三天,身體徵兆自顯,自我完美,這正是完美軀體最重要的一步。

  布蘭多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將自己嚇了一跳,過去玩家們需要依靠戰爭石板才能模擬這一步法則,而他此刻在極境巔峰竟就已經達到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遊戲之中的經驗在作祟,不過身體的記憶不會出錯,他休眠了三天,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耳邊就傳來一聲尖利的鳴叫,以及劍刃交擊的聲音。

  戰鬥?

  有危險?

  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布蘭多自動抬起右手。先一刻他還在艱難地掌控肌肉僵硬的身體,但危險降臨之時,彷彿本能反應一般,熟悉的力量便已經從身體之中湧出。

  那力量有一部分是屬於他自身的。

  霜土之衛的力量。

  霜土之握——

  布蘭多睜開眼睛時,幾頭晶簇便映入他眼簾,他看著那些東西,輕輕將手一握。

  幾頭在護衛們看來強大無比的異怪便在半空之中驟然定身,無助得像是一條蟲子一般,布蘭多一邊熟悉自己的身體一邊緩緩回頭看向它們的時候,這些晶簇身體便已經承受不住他手中的力量而開始龜裂破碎,身體上的水晶大塊大塊地脫落,落到地上。

  布蘭多翻身而起,跳下馬車,將手中虛握的東西輕輕一拋,那幾頭已經死得不能再死的異怪便像是垃圾一樣被他丟到了一邊。

  他反手再向前一掃,一道寒光向前橫掃而去,正在湧來的異怪從中齊齊斬斷,超過七頭異怪在這一擊中被攔腰截斷,滾倒在地上。

  然後他才抬起頭,目光掃過整個戰場,竟讓整個戰場上竟為之一肅。

  這是炎之刃奧德菲斯的力量。

  外圍的近百頭異怪,起先是目光閃爍地看著被它們圍困在中心的布蘭多,原本還有些畏縮。但在布蘭多展現聖劍之力的一刻起,忽然之間它們眼中紅光大盛,像是發了狂一樣尖叫著向布蘭多衝了過來。

  那是場面將在場的那辛與所有清道伕都驚呆了,雖然他們還沒有從先前布蘭多出手的震撼當中回過神來,但眼下這一幕顯然更加刺激。

  他們親眼看到強如柳先生那樣天人之境的劍客,在面對異怪的圍攻時也不過僅僅只能自保而已,也不知道這年輕人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夠享受這些異怪如此的待遇。

  不過他們心中忍不住暗罵的是,這些該死的怪物究竟發了什麼瘋,為什麼忽然像是發了狂一樣。

  「先生,小心!」布蘭多聽到少女有些稚然的聲音在背後提醒自己道。

  這聲音他並不陌生,在他醒來之前就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聲音,這個聲音的主人聽起來很小,但卻十分成熟穩重,沒有一般的小女孩在這個年紀的孩子氣,而且她們說話組織語句的方式有些奇怪,與沃恩德的習慣有很大的不同。

  倒是令他自己感到十分親切,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親切感是從何而來。

  不過布蘭多這時候並沒有回頭。

  他倒是知道這些異怪為什麼會突然發了狂,應該是察覺到了他體內奧德菲斯與哈蘭格亞的氣息。

  布蘭多冷冷地看著黑暗中向自己湧來的異怪。

  在其他人看來他是被嚇呆了,設身處地地想一下,那辛覺得自己換作是那個年輕人的位置,恐怕就不止是嚇呆了,說不定早就屁滾尿流了。換句話說,布蘭多在他看來至少還算是比較有勇氣的。

  但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柳先生一動不動,他神色複雜地看著布蘭多,對方先前的那一擊只在他腦子裡刻下了一句話:

  至極之人,天道之境。

  「黃昏的雜種。」

  布蘭多只從牙縫之中擠出了這麼一句話來。看著這些形象怪異的異怪,新仇舊恨這一刻幾乎同時湧上心頭,如果說這時候他還沒太可能找黃昏之龍的麻煩,但這些混沌的徒子徒孫,卻並放不在他眼裡。

  手中微光一現,線條纖長優美的淺海之劍辛娜就出現在了他右手之中,而左手乍然閃過一道金紅的光芒,奧德菲斯狹長鋒銳的熾炎劍刃已經躍然眾人視野之中。

  清道伕們還沒看清這兩把劍是怎麼出現在布蘭多手中的,布蘭多已經握著它們輕輕吐出一句話來:

  「凜風——」

  對於羅薩林的居民來說,實在是很難理解何為冰與雪的風暴,海峽以南幾乎沒有冬天,雨燕平原更是四季如春的世界。

  而那些來自於蒼山以北關於群山之間凜冽寒風的傳說與歌謠,很難為沒有見過霜與雪的當地人描述一個真實而嚴酷的大自然。

  但這一刻,他們開始明白北方的山民為什麼那麼迫切想要入侵南方溫暖的土地了。

  一片猶如刀劍般碎冰出現在了布蘭多身後。

  他就站在那裡,銀色的法則之線自然在他身後為他編織出冬之王座,而在在場的羅薩林人眼中,那就是天人合一的象徵。

  日月星辰,風霜雨露,萬物自然,皆是天道——

  布蘭多將手一揮,凜冽寒風憑空生成呼嘯而至,這些碎冰便化作一道道寒光,從所有人身邊呼嘯而過。

  那辛那一刻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而等到他在驟然之間下降了十幾度的溫度中深深地打了一個寒戰回頭的時候,才瞪大眼睛看到這些寒冰碎片猶如一柄柄利劍,它所過之處犁開大地,直接從數十頭異怪之間橫掃而過。

  那黑道之上強悍無比的怪物們在這一道道寒光之下脆弱的倒像是精緻脆弱的玻璃製品,頃刻之間破碎成無數水晶碎片。

  這時候屠戮者與被屠戮者的關係已經掉了個個兒,沒太多智商的異怪們尖叫著向布蘭多發起了決死衝擊,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幸運兒能衝過這交織的死亡之光,嚎叫著撲向營地中央的布蘭多。

  但布蘭多看都沒看它們。

  甚至連頭沒有抬一下。

  只將手中的霜詠者辛娜掉轉劍尖,向下方的土地中一插。

  「嘩啦」一聲巨響,無數尖銳剔透的冰柱破土而出,像是一朵盛開的玫瑰花般以布蘭多插下的利劍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怒放開來。

  幾乎每一根尖銳的冰牙都正好對應其中一頭異怪,而它們的下場可想而知,縱使它們在半空中能夠閃避,但冰柱破土的速度也足以叫它們反應不過來。

  那就像是一道道白光從地面下刺出。

  然後所有人就只能看到無數殘缺的水晶殘軀被高高地拋起,或者被插在冰柱上,無一例外。直到片刻之後,冰柱上才出現了一道道裂紋,轟然坍塌,化作一地冰晶碎片,在幾分鐘內融化成一灘雪水。

  凜風過後,地面上便只剩下幾十道寬達數米,縱橫交錯的溝壑。

  布蘭多默默地收起劍來。

  他穿著磨破的風衣,內裡是一件髒兮兮的襯衫與馬甲,穿著皺巴巴的馬褲,長筒馬靴少了一隻,赤著腳,踩在地面上,看起來衣衫襤褸,幾乎像是個乞丐。

  但此刻整個靜悄悄的營地中,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有些詭異地落在他身上,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說得出半句話來。

  荒野之中只有嗚嗚的風聲。

  他抬起頭,看了這些人一眼,目光落到柳先生身上時才微微愣了愣:

  「九鳳人?」

  ……

  (PS:寫九鳳主要是為了借道瑪達拉,因為以前提及過,順道寫一下,所以這段劇情可能不會太長,還有,紳士們,請放過凰火,她還只是個孩子!另外最近和朋友在研究做手游,幫忙做遊戲策劃,有點忙,所以每天都更新得比較晚。)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8 21:29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5-9-8 23:58
第九十六幕 羅薩林與九鳳

  「所以說這個地方就叫做羅薩林,瑪達拉在它的西北方向?這裡距離九鳳又有多遠?」

  布蘭多坐在一輛傾倒在地上的馬車上,從畢恭畢敬的護衛手上接過水袋,輕輕抿了一口,水中混合著烈酒甘甜的味道,帶著某種草葉的芳香,浸潤入他乾燥得彷彿要燒起來的喉嚨中,讓他立刻精神一振。

  他過去並不沾酒,但來到這個世界後習慣改了很多,按照聖奧索爾的說法,是從男孩到男人的改變。他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因為他知道某位精靈御姐其實是嗜酒如命的,這不過是她表達自己對於酒精的立場的一種託詞罷了。

  布蘭多的目光看著遠方,夜涼似水,微風吹過丘桑澤河畔這處七零八落的商隊營地,帶著一絲蕭瑟之意。

  馬車上的貨物散落一地,護衛們只得想辦法將黑水晶一粒粒從地上拾起來,將那些還沒有損壞的馬車聚集起來——但就算臨時搶修了一部分,所剩下的仍超過原本的三分之一,大量的黑水晶只能被堆在地上,彷彿一座小山。

  黑沉沉的表面在火光下閃爍著黯淡的光芒。

  他已經知道這些人是在這條路上的商人,在沃恩德許多地方商人和強盜也本無差別,在文明的地區他們表現得規規矩矩,但一旦到了荒野之上,殺人越貨黑吃黑的事情時有發生,這誰也管不了。

  這些人身上的氣質,顯然也不是沒幹過這種事情的人。

  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們在羅薩林與托姆羅之間來回貿易,主要是與亡靈們做交易,亡靈就是瑪達拉的亡靈,這些人也能說出布羅曼陀黑玫瑰的名字來。但按照他們的描述,這裡是亡月之海的南面,卻不知道具體在什麼位置上。

  這裡應當靠近九鳳,但他卻對羅薩林這個地名一無所知,也對隔著鶺鴒海峽與之相望的雨燕平原缺乏了解,對於九鳳,布蘭多所知道的其實也就只有一個名字和諸多的傳說而已。

  九鳳之國與埃魯因、克魯茲與聖奧索爾都有貿易關係。但雙方的地理距離實在是太過遙遠,船隊一年半載未必能抵達一次,更關鍵在於,九鳳沒有玩家。

  這裡應該在瑪達拉的南面或者東面,但不知道托姆羅又是什麼地方,在對方的描述中這個地方是一個由黑暗貴族統治的領地,領主是身為人類的黑暗貴族,但並非是亡靈巫師。大約是人類黑騎士一類的角色。

  寬廣的亡月內海塑造了瑪達拉的精神,在亡月之海的西面和北邊,亡靈們建立起了十四個大領,關於這些領地與上面得領主布蘭多都了解得很清楚。但在亡月之海的另一面,情況又有不同,哪怕是亡靈們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布拉曼陀的黑玫瑰在這個方向上國土的邊境究竟在什麼地方。

  用國土一詞可能有些不太準確,因為在帝國真正建立起來,這個黑暗的國度就是一個鬆散的概念,亡靈領主們各自為政。它們的領地可能一直延生到文明從未踏足過的區域,但卻對這些土地缺乏真正意義上的管理。

  就連那位手持水銀杖的帝國至高者,恐怕也不清楚在亡月之海往南數不盡的荒野之中,是不是還有被流放的亡靈領主,所以布蘭多對這地方缺乏了解再正常不過了。

  就像他沒有聽說過這些人口中的薔薇邊境,白骨之野還有亡靈們與晶簇的戰爭,以及這條黑道上發生的方方面面的歷史一樣。人的所知畢竟是受限於視野,是擁有極限的。

  倒是這些人口中提到亡靈們與晶簇——即他們口中的異怪的戰爭,讓他想起了一件事來。

  歷史上在第二次黑玫瑰戰爭中瑪達拉的至高者曾經抽調了來自於亡月內海的傭兵參與戰爭,這些黑暗傭兵身經百戰,給埃魯因的玩家們造成了很大麻煩,但關於它們玩家所知卻很少。

  現在看來,這些黑暗傭兵應該就是來自於白骨之野,這個消息讓布蘭多稍微振奮了一點,既然水銀杖的意志能影響到這個地方,那就說明它距離瑪達拉的核心區域還算不上太過遙遠。

  只是要穿過瑪達拉,還是要借道九鳳乘船回到沃恩德,這還需要考量。

  畢竟他也沒想到時空裂隙會將自己傳送到這個《琥珀之劍》中的邊遠地區上。

  他抬起頭來,目光落在那些對自己有些敬畏——或者不如說畏懼的商隊頭領身上,他已經知道對方叫做那辛,而在對方不遠處一長一幼兩個九鳳之民,一個姓柳,其他人稱之為柳先生,另一個小女孩叫做凰火。

  凰火。

  這是九鳳皇族的姓氏,關於這一點布蘭多還是知道的,因為艾科的未婚妻尤拉,也是玉鳳一族的傳人,那個盲眼少女的原名叫做凰語,在後世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這兩人可不簡單,那柳先生應當是那小女孩的護衛,兩個人都有要素開化的實力,前者更是已經摸到了真理之側的門檻。

  這樣的人就算在克魯茲、法恩贊這樣的國度,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而那小女孩看起來更是稚氣未脫,但竟也已踏入要素之境,這天賦實在是讓布蘭多有點震驚,要知道他自己可是開著系統這外掛,一般的天才要想踏足這一領域至少也得超過三十歲,歷史上的炎之王吉爾特和這個叫做凰火的小姑娘一比,簡直什麼都不是了。

  這樣的人在歷史上豈能是籍籍無名之人,只是他對九鳳了解實在太少,只能暗暗對對方留上了心。

  不過他有些奇怪的是凰火這樣的天賦,怎麼說也應當是一位天選者,但後者身上卻沒有任何缺陷:智力也正常,情商也很高,雖然有些超年齡的沉穩,但如果這也算缺陷的話,那瑪莎也未免太偏心眼了一些。

  他心中一邊懷著這樣的疑惑,一邊將目光投向其他人。以他現在的實力,只消一眼就能看穿這個商隊的實力在白銀上下,這實力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放到一個走私商人身邊就有些扎眼。

  白銀上下的實力水準放到埃魯因,足以成為一些領主身邊的騎士近臣,即使在幾大帝國也能成為有身份的僱傭軍,甚至在正規軍團謀求一個隊副的職務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實在沒有理由成為亡命徒。

  也就是說若不是這個商隊特殊的話,只能說明羅薩林地區的平均實力水準說不定還要超出帝國一截。

  當然,在這些人口中羅薩林看起來應當不算是一個比較繁華的地區,人口也算不上多,類似的地方在聖奧索爾與克魯茲也能找到,因為民風尚武,實力水準可能遠超同濟。

  然而布蘭多卻從這些人隻字片語的描述中聽出一些端倪,羅薩林與雨燕平原隔著鶺鴒海峽相望,這裡其實與瑪達拉沒什麼聯繫,受九鳳文化的影響更深,但這個邊緣地區,卻比雨燕平原貧瘠得多。

  這說明一個什麼問題,說明羅薩林領主的實力其實是比不上雨燕平原的其他領主的,否則後者沒有任何理由謹守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而在經過他的詢問之後,果然得知這位領主大人的祖先都是在一百七十年前越過海峽遷徙到這個地方來的。

  至於為什麼會遷徙到這裡來,理由不言而喻。

  但這還遠遠沒有完,因為布蘭多從那辛的描述中得知,實質上雨燕平原也還沒夠到九鳳的邊兒,在富庶強盛的九鳳之民看來這些邊緣地區的紛爭實在與他們沒有什麼關係——不是因為自大驕傲,而是因為毫不構成威脅。

  聽到這裡,布蘭多心中就對九鳳的實力水準有了一個底,他心想難怪亡靈沒有向東擴張,畢竟瑪達拉的骨頭架子也不是無腦的殭屍。

  但那辛的話讓他感到有點麻煩,羅薩林與雨燕平原隔海相望,然而雨燕平原也還不在九鳳的國土範圍之內,如果兩者之間距離實在太過遙遠的話,那他不得不慎重考慮一下從九鳳乘船返回沃恩德這條路的可行性了。

  認真的說來,其實他並不太想借道瑪達拉返回,排除感情上的因素之外,亡靈們對於生者的敵視態度也是一個麻煩。而且從陸路橫穿亡月的國度,所要做的準備與花費的時間顯然要遠甚於海路,其間不知道要遇上多少危險,哪怕他並不畏懼這些危險,但他知道埃魯因與瑪達拉的第二次黑玫瑰戰爭已經迫在眉睫了。

  更不用說還不知道塔塔小姐她們犧牲生命完成的封印還能維持多久,他心急如焚,怎麼可能在趕路上面浪費太多時間。

  看他微微皺著眉頭坐在馬車上,其他人一時間也都不敢開口,他們甚至到現在還沒開口詢問過布蘭多的身份,因為營地外面散落一地的異怪的屍體就是關於這個年輕人身份最好的證明——

  那是近百頭異怪,皆盡死在了這個年輕人一劍之下。回想起那一幕,商隊中的護衛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心馳目眩,還是膽顫心驚。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5-9-9 20: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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