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法師手札 作者:沁紙花青 (連載中)

mk2257 2011-5-19 19:50: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6 25967
【作者概要】:沁紙花青,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奇幻 > 劍與魔法

【內容簡介】:

  魔法師們在高塔的陰影中竊竊私語,至今已經少有人能夠聽到他們微風一般的低吟。
  新歷二十二年我故地重遊,法師塔隱沒於梧桐與橡葉的樹蔭當中。
  那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是一個新世界的開始。那也是一個神話的終結,是更多傳說的發端。
  兩個世界的碰撞,兩種力量的戰爭,無數種族的血淚,億萬生靈的哀嚎……由野心、鮮血、仇恨、掠奪、迷茫、欣喜構成這畫卷,而我就在開端。在某個明媚的清晨,我踏上旅途的第一步。
  這個世界,早已不是我所知的那副模樣。

【其他作品】:《心魔》、《入侵地球指南》、《類神》

已有(206)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2
卷一 黑暗之人 第一章 我呀是一個魔法師

  我是一個魔法師。我在海邊的懸崖上用木頭建造了一個兩層的小小法師塔,門前有草地和木頭涼棚。

  沿著我所在的懸崖另一面的斜坡走下去--那斜坡的綠草地上上必定長年盛開著白色的小花朵--是一條算不上繁華也算不上偏僻的路。大約每隔兩三天,就會有從遠方的奇岩城走來的旅人經過。他們之間有吟遊詩人,為我帶來遠方的故事;有遊走的小販,為我帶來我缺少的骨粉、煤炭。有的時候運氣好,甚至還能買到秘蘇裡合金或者月長石。

  當然大多數的人都是平凡的旅人。他們穿著亞麻粗布的外套,神色警惕而匆忙,防備著可能從草地裡忽然跳出來的魔法生物,或者喜歡成群打劫人類的小哥布林,或者卡布獸人。

  太陽要落山的時候,晚風就開始刮起來。我穿著黑色的法師長袍,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下,坐在草地上等著有某一個人從路的盡頭走過,然後逐漸清晰。

  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很無聊,魔法實驗佔據了我絕大部分的閒暇時光,而托付熟悉的小販代替我出售的上一批魔法小玩意還沒有結款,於是我會無事可做。

  如果等不到人,我會回到懸崖上我的法師塔裡,在門口燃起幽綠色的風燈。這種魔法燈光可以嚇跑大多數心懷不軌的人或物,確保我被任何不受歡迎的客人打擾。

  我在我寬敞的廚房裡點燃火焰,在平底鍋裡放一塊牛油,等它化開,就加一個雞蛋,加一片薄牛肉把煎熟。然後我會灑幾粒鹽,而現在鹽也越來越難買得到了。

  我的晚餐就是這樣的雞蛋煎牛肉和一塊粗糙的黑麵包,還有一杯清水。平底鍋裡的油很難用清水洗得乾淨,而我又不捨得浪費更多的水去洗鍋,於是大多數時候就用乾草擦乾淨,然後涮一涮。

  蠟燭也是很貴的,於是我一般只點一根,然後端著燭台看門窗有沒有鎖好。再讀一個小時左右的書,在晚上19點的時候睡著。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很亮了。於是我又開始覺得無所事事,並且習慣性地走去懸崖下的路邊看看有沒有新的人走過來。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不好,人們吃得也不是很飽,所以人口很少。

  我是一個魔法師,可是我的能力也很有限。我有一本自己的魔法書,我每天最多只能記憶三個魔法,一個是彩虹噴射,一個是泥濘術,一個是真實之眼。其他的魔法,強迫自己去看的話,就會頭痛欲裂。

  只是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我這裡很少有人經過,是因為在我所在的古魯丁海岸附近有這樣一個傳言--

  在海岸邊的懸崖上,住著一個脾氣很壞的魔法師。這個魔法師喜歡將人變成蜥蜴,並且把他們風乾了之後掛在屋簷下。

  我想我今年大約有二十幾歲--因為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能夠清晰地記得過往的事情的時候大約只有三四歲的模樣。這件事情挺奇怪--就好像我的靈魂忽然灌注進了我現在的這具身體裡,然後一切從原點開始。

  然而奇怪的事情並不僅止於此,從那以後我的記憶裡就時常浮現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那些片段給我奇異的熟悉感,令我時常覺得自己的思想被它們撕扯分裂為另外一個人,而後帶給我一種難以言表的空虛--就像是靈魂裡少了另一半甚至更多的東西。

  這些零碎的記憶與空虛感終於在某一天驅使著我離開了自己的法師塔,想要做一次長途旅行。我總覺得前方會有些什麼東西等待著我,我想那大概就叫做命運。

  這個想法在我的上一批的幸運戒指貨款到手以後被我付諸實踐,然而我從沒有獨自旅行的經歷,於是為我代售物品的小販贈送給我一件牛皮的披風和一個亞麻布袋子,說是披風可以防雨,可以保暖,而袋子可以裝我的衣服和零碎的小東西。

  在那個年代,披風和袋子的確是旅人出門必備的兩樣東西。我要帶的東西很少,有幾件換洗的衣服,一本魔法書,一柄柳木手杖,兩條自製的黑麵包,兩條醃好的防風魚乾,一個木頭杯子,一條絨麻毛巾,一些諸如蝙蝠耳朵、三葉草、老馬的眼淚、月長石粉末、秘蘇裡合金之類的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我在一個晴天出了門,想要先去古魯丁看一下。我所在的海岸叫做古魯丁海岸,附近有兩個人類聚集的村落,一個是古魯丁村莊,另一個是古魯丁城鎮。

  古魯丁村莊的附近有一個卡布獸人的兵營,所以那裡的貿易挺發達,卻又不會像古魯丁城鎮那樣太過發達,讓人覺得自己是個鄉巴佬,於是我的第一站就是那裡。

  每一個魔法師都有自己的真名,這個真名是剛剛出生以後,父母給起的那個名字。可是一旦他成為了魔法師,那個名字就不能再讓人知道。否則你的魔法對於另外一個魔法師就是完全失效,甚至成為他的奴隸。於是我現在用的名字是艾爾?穆恩,意思是,空靈之月。

  這裡靠近海邊,路上並不塵土飛揚,甚至還因為旁邊大片的小百花,沾染了一些清新的香氣。我把袋子背在背上,拄著我那柄長到眉稍的黃褐色柳木魔杖,離開了我小小的法師塔。

  知道我要出行的人只有那個和我熟悉的小販,因此我在我的門後設置了一個魔法陷阱,名字叫死亡一指。如果有人未經我的允許就推開我的門,存在我右手食指上的死亡射線就會從門後的陷阱裡跳出來,讓那人死掉。當然,如果他運氣好的話,他還會有0.1%的機會豁免這個魔法的傷害。

  我不知道當我再次回去的時候,門前是一具枯骨還是一層灰塵。

  走了一個上午之後,我有點後悔了。因為我見到的景致除了起伏的綠地和點綴其上的小白花之外,幾乎還是相同的景色。而我向後望去,發現前後的風景都差不多。我終於明白在這個年代,旅行並不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路上香甜的氣息可比不上我屋子裡舒服的藤搖椅和雞蛋煎牛肉。

  我嘆了一口氣,在一個大樹下坐下來,把背上的口袋解下放在身邊,又從裡面取出用牛皮紙包著的黑麵包和醃魚。

  我吃掉了半個麵包,一個醃魚的四分之一,然後就因為口渴再也吃不下去了。

  遠處的草叢裡有幾個墨綠色皮膚的小哥布林在探頭探腦,看樣子是拿不準要不要撲上來搶我手裡的黑麵包。

  大多數普通人類都不把小哥布林當成是智慧生物,只把他們看作是和牛羊一類的東西。其實這些傢伙也有挺高的智慧,他們的身高大約有70厘米,會製造石器,會點火,還會給自己做很簡陋的獸皮衣服穿。

  他們是群體活動的生物,可是也很膽小。我拾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朝他們丟過去,他們馬上呀呀地叫著跑開了。可是這幾個小哥布林很不走運,跑開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堆浮土上,於是他們周圍一下子炸了窩。

  那堆浮土是樹林妖精的巢穴,樹林妖精大小像馬蜂,外形是半透明的小人背上長著兩對透明的翅膀。他們的脾氣很壞,從被踩塌的土堆裡鑽出來之後就開始無聲地嚎叫--他們嚎叫的頻率很高,高到人類聽不見,可是哥布林還是能聽見。

  那幾個綠皮小矮子發慌了到處亂跑,可是一群樹林妖精都追了上去,用胳膊手和膝蓋上鋒利的骨刺去戳他們。

  我坐在大樹底下,身上是從樹蔭裡漏下來的斑駁陽光,看著那些生物狼狽地跳來跳去,忽然覺得這次旅行似乎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壞。

  兩撥小東西打了好一會還是難解難分,後來其中的一個哥布林要往我這邊跑,大概是想要把我這個人類也扯進這件事情裡去,好給他們緩解緩解壓力。我不得不讚嘆這一個小傢伙在哥布林群落裡罕見的聰明才智,但是作為高等生物的自尊使得我不允許自己被捲進這麼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裡--

  於是我從袍子裡抬起我的右手,伸出一根食指對準了他。他愣了一下,墨綠色的臉上似乎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但很遺憾的是,他還是沒有弄清楚我身上的黑色繡銀線長袍代表了什麼,於是繼續向我這裡跑過來。

  我在他距離我十幾米遠卻依然沒有止步的意思的時候,低聲念了一段三個詞組的咒文,然後我的食指指甲就變得透明,接著變成流光溢彩的七種顏色。那七種顏色匯聚在我的指尖,變成了一道手指粗細的七彩光柱,噴射了出去,正好打中那個哥布林的身體。

  於是他在那一瞬間就變成了七彩的粉末,然後在微風中化為無數美麗而致命的光點,分解到陽光裡了。

  這個魔法叫做彩虹噴射,是塑能系的法術,是我唯一的一個可以主動進攻的法子,我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其他的小哥布林和樹林妖精都看到了那一條彩虹,然後發出更大聲的尖叫,扭頭跑開了。

  周圍的樹林一下子就清淨了下來,然後我翻開口袋裡的那本書,打算再把彩虹噴射這個法術記憶一下。一個法術一般只能保持48個小時,剛才的彩虹噴射還是我前天晚上睡覺之前記下的,現在用沒了。





第二章 一個尼安德特人

  據說很多高級的大法師因為要記憶的法術太多,有時候在出門前常常要花費半天的時間來記憶法術,而因為某些法術失效的時間又很快,於是他們不得不邊在旅途中行走邊邊翻書記憶。因此極少一部分親眼見過法師的普通人類就會產生「魔法師都是很喜歡讀書的研究分子」這樣的錯誤結論。

  其實剛剛記憶一個不熟悉的法術的時候會連續幾天產生頭暈、困乏、噁心的不適感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魔法師比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碰到這些書本。

  在樹林裡坐著似乎比在家門口坐著更無聊,我想著那個小販給我的「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可」的忠告,又起身往前走。

  前面的樹林漸漸茂盛起來,樹下開著大片的鈴蘭、鳶尾花、野生百合。一些矮小的灌木叢中還有鮮紅色的多汁漿果,但我沒有因為口渴就去招惹它們。因為在這樣生機勃勃的樹林裡,這些漿果還如此繁盛,那麼它們一定是有毒的。

  樹林裡的空氣很好,溫度也不那麼熱了。我放下兜帽,把衣領拉開了一些,讓熱氣從領口散發出來。

  後來我知道,即便我已經足夠小心,我還是犯了一個錯誤。雖然我身上的汗味兒很淡,淡到沒有一個人類能聞得到,但是對於很多其他生物來說,那已經是足夠濃烈的味道了。不少生物都喜歡吃人,實際上它們什麼都吃,只是普通的旅人比矯健的羚羊或者鹿要更容易捕食。

  我腳下的這條路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歷史,即便人口的流動並不頻繁,但漫長的時間已經足以使得路面上寸草不生,變成了黑灰色。

  我一邊呼吸著帶有微微甜味的空氣一邊輕快地走在路上,覺得自己暫時還不是太累,起碼還能走到日落。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前面的路面有些不對勁兒。

  一般來說,路面有高高低低的起伏,有因為乾旱形成的裂紋都挺正常,可是我前面一段的起伏實在是奇怪了些。整整十米的地面都非常順滑地微微隆起,以路面中間為中心,一道道裂紋向路邊延展,就像是由一個什麼東西藏在地底下。

  其實這樣的情景普通人類是看不到的。因為路面隆起的高度不過是一根手指的厚度,那些裂紋更是隱藏在浮土之下,看起來同其他的路沒有什麼兩樣。然而多虧了我記憶的另外一個法術,真實之眼--它讓我的視力變得更加敏銳,能夠看到大多數事物的與眾不同之處。

  於是我慢慢停住腳步,在距離那段路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

  我在無聊的時候會看很多書,其中不少是介紹艾瑞法斯特大陸上各種奇特的生物的。因此在看到這些不尋常的現象之後,我已經在心裡對自己目前的處境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現在我距離一隻路魔有10米的距離。

  路魔是一種很噁心的東西,噁心到我之後一想起它們的模樣就會本能地產生嘔吐的慾望。書裡說它是巨大的、桶狀的地下生物,但是行動緩慢。最喜歡藏在路面下,等著行人經過,然後把人一口吃掉。

  但那種古代魔法時代的語言艱澀難懂,即便已經使用了盡量形象的描述詞語,也遠遠沒有寫出那種生物的實際模樣。

  我在距離它10米遠的地方站了一會兒,路魔覺得不耐煩起來,在地下微微動了一下,這一次地上的痕跡愈加明顯。於是我把柳木魔杖插在地上,只等著它忽然露出地面來,然後我將用彩虹噴射來把它幹掉。

  我是一個第一次出門的旅人,卻並非那些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偏僻村莊的村民。在自己的法師塔居住的日子裡,就常常會有小哥布林和山丘巨魔來找我的麻煩。打發他們是我漫長而無聊的生活當中少有的調劑之一,否則我就不會將彩虹噴射運用得這樣熟練--在我剛剛來到古魯丁海岸的日子裡,我使用這個法術的頻率幾乎是每天一次。

  此刻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微微隆起的路面上,等待著那個大傢伙破土而出。

  但就在此時,遠方出然傳來一陣逐漸清晰的馬蹄聲,隨著馬蹄聲的還有鏘鏘的金屬撞擊聲。我想那大概是一個騎士。

  馬蹄聲輕快迅疾,可見馬背上的人並不如何沉重,既然還穿著金屬的衣飾,那麼那位騎士極有可能是一個人類。這個世界上鐵器緊缺,青銅則極為常見。人類--無論是尼安德特人或是克萊爾人都慣用鐵製品,一則因為人類的富有,二則因為普通人類的體質並不足以支撐得起全副的青銅鎧甲。

  只有那些亞人種,例如矮人,獸人等等,才普遍使用青銅器。是人類總比亞人種好些,亞人種總比類人種--那些小哥布林之類的東西好些。

  大約在六七次呼吸之間,路那頭的騎士就顯露出了自己的身影。那人的身材頗為纖細,穿著閃閃發亮的半身鎧,膝蓋上有明亮的反光,我猜那也是金屬的護膝。我第二次看見有人這樣全副武裝--在我還能回想起來的記憶裡,這樣打扮的人是一個國王。

  待到那人離我更近,也看到了我並且降低速度的時候,我看清了她的眼眸--淡藍色的眼白,金色的瞳仁--這是一個尼安德特人。

  其實尼安德特人同克萊爾人都屬於人類,只是傳說,尼安德特人是神造人,而克萊爾人是與神人一同產生的原生人。尼安德特人的體征是淡藍色眼白、金色瞳仁、白色毛髮,除此以外所有的其他顏色都是克萊爾人。

  這個尼安德特女騎士飛馳到距離那路魔幾米遠的地方,然後伸手挽住韁繩,讓那匹黑色的大馬立了起來,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想要對我說些什麼。

  就在這剎那之間,她前方的路面忽然濺起一大蓬泥土,然後一個粗壯的暗紅色桶狀物體發出尖利的嚎叫聲,像一條巨蛇一樣從地底躥出聳立在她的身前,在她身上投下一大片陰影。

  據她後來對我說,這只路魔身體的兩端都是與身體一樣粗的巨口,裡面排滿了密密麻麻的尖銳牙齒,她甚至看得到牙縫裡還沒有沒消化的青銅鎧甲碎片和破碎的頭骨。

  路魔並沒有給她太多的反應時間,那佈滿了粘液的身體只一伸一縮,就把女騎士的黑馬吞進了嘴裡。暗紅色的血液從猛然縮成圓錐形的路魔嘴裡噴出,淋濕了一大片的路面。女騎士在看到路魔的一剎那間跳下了下去--其實看起來更像是被嚇得落了馬。

  這時候我飛快地舉起我的柳木魔杖,將它蜷曲的頂端對準了那聳立嘶鳴的路魔。大多數的時間裡我很少使用這魔杖,因為它雖然會加強咒語的效果,然而也會令我精神疲憊,身體衰弱。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十米長的龐然大物,僅靠我指尖噴射出的那點光線也只能給它造成嚴重的傷害,而非將它致死。

  七彩的光線在魔杖的頂端匯聚,然後變得燦爛無比。散射的彩光甚至灼傷了路魔那噁心的皮膚,令它痛苦地扭動起來,並且將它藏在地下的另一張巨口也鑽出地面,對我厲聲嘶吼,噴出一陣讓人作嘔的腥臭氣味。

  就在它張開大嘴的一剎那,我口中的最後一個音階也吟誦結束。整柄魔杖在我手中劇烈地顫抖,險些令我不能拿穩它,一道七彩的射線貫穿了路魔的整個身體,然後它的嘶鳴陡然停止,身體迅速地變成七彩的透明色,然後更迅速地化為無數的七彩光斑,消弭在陽光裡。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3
第三章 珍妮爵爺

  我頹然退後,用魔杖支撐著地面,好讓自己不會倒下。整個世界就這樣以我為中心開始快速地旋轉。我踉蹌著走到路邊,用手抓起幾朵怒放的鈴蘭,又把背上的包裹甩在地上,從裡面摸索出一些巨魔的骨粉和月長石粉末,再把它們一股腦兒地塞進嘴裡,嚼一嚼吞下去。

  鈴蘭花瓣原本有點兒甜味,然而和那兩種粉末混在一起,就變成了刺鼻的氨水味兒。它們一落到胃裡,一股涼氣就直衝我的腦門兒,漲得我的耳膜都像是要破掉。

  恢復精神的藥劑製法有千千萬萬種,幾乎所有有香味兒的花朵和骨粉之類的東西都能成為關鍵配料,但像我這次這麼用,後遺症可不大好受。現在我的腦袋終於擺脫了眩暈的感覺,可胃裡卻一陣又一陣地抽搐,然後我之前吃掉的黑麵包和醃魚就從我的嗓子眼兒裡一股腦地擠了出來,路邊的一大片鈴蘭頓時慘不忍睹。

  藍眼睛尼安德特人女騎士已經從灌木叢中站了起來,看著我只說:「你……你……你!」

  我又扯下來幾朵鈴蘭擦乾淨了嘴,然後撿起地上的口袋,向她點頭笑了笑,慢慢地繞著路魔留下的那個大坑轉圈。

  彩虹噴射只對生靈起作用,這生靈包括一切有心跳有血液的動物,也包括食人樹和食人花之類的魔物屬植物。因此如果這只路魔之前吞噬了很多人的話,那麼他們身上的金屬製品小東西就應該會掉在那個坑裡。一個魔法師通常都需要很多材料,而這些材料在大多數人看起來都挺稀奇古怪--比如現在我背後的口袋裡就有一小串風乾的蝙蝠耳朵,當然這不是配菜,是魔法材料。

  坑裡有不少亮閃閃的小東西,那是些指環項鏈之類的零零碎碎。其中一個戒指的戒面上還鑲嵌著一枚碩大的紅寶石--因為路魔體內酸液的長期腐蝕而變得更加璀璨。我跳下坑去,撿起那枚紅寶石戒指和一個螢光石小飾品,然後沿著原路爬了上來。

  那個女騎士還站在裡那,手裡握著一把灰濛濛的鐵劍,瞪著眼對我說:「法師!」

  我能夠體會她的這種心情。在我很小很小,小到記憶都快模糊的時候,我的母親常常會在我晚上不睡覺的時候嚇唬我--「洛基山上的魔法師會在晚上飛下來抓走還醒著的小孩子,做成蜥蜴干掛在屋簷下!」

  那時候的人們都知道魔法師這種生物,都知道他們有挺可怕的力量,可實際上沒有一個人真的相信自己會看到魔法師。就像很多人崇拜金牛神、獨角獸、長翅膀的奧克良小仙女一樣,可從沒有人會認為自己真的就能看到它們。哪怕是為我代售幸運戒指的小販,也一直認為我只是個用廉價錫製品換錢的還算入流的手工匠而已。

  還有的人賭咒發誓說,某片叢林裡存在著看不見摸不到的邪惡力量,會讓人發瘋、精神失常。實際上那是他們不小心踩壞了叢林妖精的巢穴,於是小妖精們會用尖利的骨刺去折磨他們,讓他們像發了瘋一樣跳腳大叫。

  由此可見,普通人也是看不見叢林妖精這類魔法生靈的,只有一些類人種生物和擁有真實之眼的魔法師才看得到。

  可是這個不走運的女騎士先是遇到了路魔,後是見到一個貨真價實的法師使用了彩虹噴射--儘管我是一個只能記憶三個魔法的法師--這足夠她感到震驚了。

  於是我聳了聳肩,對她說:「法師。」

  她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才有點兒慌亂地把手裡的劍插進劍鞘,可看了我的魔杖一眼,又將它拔出來了一半,想了片刻卻再次推了回去……

  我只好笑笑,攤攤手說:「我不吃人,也不會從煙囪裡飛進屋子捉走小孩子。」這個世界上沒有沒父母這樣嚇唬過的小孩子大概還不存在--於是那個尼安德特女騎士愣了一愣,也就真的笑出了聲音來。

  然後她一直盯著我,眼裡露出與她身上的裝扮完全不相符的好奇神色來:「真的有魔法師……怎麼可能?你怎麼能用那個木頭杖噴出光線來?」隔了一會兒,她又叫起來:「是你的那個魔杖的問題吧?!」

  我一直都知道在很多平民的心裡,魔法師的名聲並不好。人們總是習慣性地敬畏比自己強大得多的同類,一旦這同類又極神秘,神秘感就會將敬畏催化為畏懼。但在少部分貴族的心裡--因為他們的祖上或許有過同魔法師接觸的經歷--他們對這類群體的畏懼之心會減少很多。大部分貴族不像大部分平民一樣認為魔法師只是個傳說。他們確信這魔法師是真實存在的。

  這個女騎士一定是貴族,所以她才會沒有對我表現出太多的畏懼。然而她也一定不會是一個極有勢力的貴族,因為那樣的話,她從前就會親眼見到活生生的魔法師,而不會表現出這種眼見傳說變成現實時的驚訝來。

  在我的記憶裡,一些法師喜歡寄居在大貴族的府上。這多半是因為他們需要某些珍貴而稀少的魔法材料,於是以自己的學識和煉金術的技巧來獲得貴族的供養。一些極其強大的魔法師一旦出現在戰場上,甚至可以以一個人的力量扭轉一場小規模戰役的戰局。艾瑞法斯特大陸上曾經有過那樣一位強大的魔法師,但……

  但一想起這件事情,許多記憶的碎片就浮現於腦海之間,我的頭腦就會莫名地劇痛。過了半個小時,陽光變成橘黃色的時候,我已經和這個名叫珍妮?馬第爾的女騎士一同走在路上了。她的姓氏帶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接著讓我回憶起了一些事情,愉快的或者不愉快的,零零碎碎,林林種種。

  珍妮是一個勳爵,她的父親是一個男爵。原本一個男爵不大可能為女兒裝備這樣的鎧甲與劍,但恰好馬第爾家位於歐瑞王國東南部博地艮行省的領地裡有一座鐵礦,於是珍妮的父親成為了整個歐瑞王國裡最富裕的男爵。

  馬第爾家靠軍功受封為貴族,因此極為尚武。他們的祖先參加過六百多年前那次導致了亞人種最終失去了在艾瑞法斯特大陸主導種族地位的「二十六年戰爭」,另一位祖先則參加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場「迷霧森林戰爭」,因此家族裡曾經出現過兩位侯爵,才致使他們這一代不至徹底淪落為平民。

  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即便歐瑞王國裡沒有爵位不能授予女性的規定,到了珍妮的下一代,如果他們還沒有足以匹配勳爵這個爵位的功績,他們就會失去貴族的頭銜,變成一個富有的平民家族。也許再過上幾十年,馬第爾家的後人就會像歷史上無數曾經顯赫無比的家族後人一樣,縮在貧民區的某間木頭屋子裡,啃著乾麵包,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然後完全忘記祖上的榮光。

  於是珍妮在十八歲的時候,也就是此時,從家裡溜了出來。她想要做一個建立功業的騎士,想要取得男爵的封號。'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4
第四章 約克孫殺人事件

  好吧……我常常會像一個老年人一樣發出太多太多的感慨,冒出太多太多的回憶。這導致了女騎士珍妮在毫無戒心地對我訴說了她前些日子的經歷以後我沉默了很久。

  她偷偷離開家以後的第一站是博地艮行省的北方小鎮約克孫。在偏僻的博地艮行省更為偏僻的北方,你很難區分鎮與村。就像古魯丁村莊與古魯丁城鎮的差別也僅僅是古魯丁城鎮裡多了一座尖頂的金牛神堂一樣,小鎮約克孫一共只有六十多戶人家,二百七十多的人口。

  前些日子,約克孫鎮裡出了些奇怪的事情。

  鎮裡鐵匠奧利弗三歲的小女兒傑西卡一天晚上趁父母睡著了以後偷偷走下了床。同這個年紀所有的孩子一樣,她擁有旺盛卻致命的好奇心。鐵匠家後院打鐵的爐子還沒有熄滅,那一人多高的土爐裡映出紅紅的火光,吸引了這個小女孩的注意。

  她先是搬來一個倒扣的矮水罐,然後爬上水罐,再爬上靠在土爐旁邊的鐵質小手腳架的頂端。做完這一切以後,她的面前就是土爐裡燒得通紅的炭火。北方初夏夜裡的寒氣讓這個小女孩覺得有些寒冷,於是伸開胖嘟嘟的小手向爐子上方的熱氣裡靠了靠。

  就這樣,她的身體失去平衡,倒栽進爐火裡,甚至不能發出一聲喊叫。

  身體裡的血水先是讓爐火的溫度短暫地下降,但其後由體內的脂肪所煉成的人油又讓爐火更旺盛起來。女性體內的脂肪本就是男性的三倍,何況一個全身粉嫩的三歲孩童。

  博地艮行省是歐瑞王國最重要的鐵製品生產基地之一,北方產出的鐵器更是因為當地一種獨特的喀什米爾碳而更加優良。喀什米爾碳,顧名思義,就是用類人種族喀什米爾人的骸骨提煉出來的優質碳。

  鐵匠爐子裡的喀什米爾碳用了一整夜的時間消化了傑西卡身體的絕大部分,使得鐵匠在第二天一邊憂心女兒的失蹤一邊心不在焉地打造一把上個月訂好的鋼鐵長劍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其實就在自己身邊。

  直到第七天,因為女兒的失蹤而停爐六天的鐵匠終於暫時放棄了尋找的希望,心灰意冷地開爐換碳的時候,才發現了那具幾乎已經燒沒了的骸骨。

  鐵匠奧利弗用喀什米爾人的骸骨製成的碳煉了十三年的鋼,今日終於體會到了親人的骸骨被用作煉鋼的痛苦。發了瘋的奧利弗用那把由自己女兒的骸骨煉成的劍先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因為當夜傑西卡就是從她的身邊爬開的--又殺死了後院裡圈養的一百三十三個喀什米爾人,然後自殺了。

  說到這裡,諸位且容我佔用些時間,介紹一下艾瑞法斯特大陸的某些並不十分道德的風俗習慣。

  六百年前,尼安德特人和克萊爾人對大陸上所有的亞人種發動了「二十六年戰爭」並取得勝利,獲得了這片土地的主要種族地位。時至今日,儘管不少亞人種因為退化的關係,其文明程度已經遠遠不能同人類相比,但在絕大多數地區,人類還是承認他們的智慧種族地位。

  但無論是六百年前還是六百年後,無論是當時的亞人種還是現在的新人類,都始終沒有將類人種看做是智慧種族--儘管他們實際上已經能夠使用甚至製造工具,有了最低級的文明。

  因此在歐瑞王國的北方諸省,尤其是盛產鐵礦的博地艮行省,圈養類人種族喀什米爾人用作煉鐵已經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風氣了。

  喀什米爾人是一種短命而苦命的種族。他們的身高大約在四十厘米上下,皮膚黝黑,頭部像是偶蹄類生物--鼻子突出,眼睛長在面頰的兩側,有角質的手指和腳趾,無尾,能使用極簡單的語言,處於母系氏族社會階段。他們的生命週期大約在兩年左右--六個月發育成熟,兩個月孕育新生命,再用十二個月度過壯年期,用四到八個月衰老,死亡。

  死亡的喀什米爾人體內會積累大量的碳--因為他們平日以鐵橡樹的枝葉為食。又因為他們的行動極其緩慢,性情溫順,每天當中有十六個小時要用來睡覺,因此只要在他們的居住地附近築起一圈兩米高的大柵欄,就可以將他們圈養起來。

  用屍體煉製喀什米爾碳的工藝是秘傳,流程我也不大瞭解,因此就不在此贅述了。

  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重新回到珍妮對我講述的約克孫鎮的奇怪事件中來。

  鎮子裡的人發現了奧利弗一家的慘劇之後埋葬了他們,並且將那柄殺人的鐵劍交還給了貨主--鎮東大栗樹下的一位從行省邊防大隊退伍的劍盾老兵安德魯,而後者則支付了奧利弗一家的治喪費用。

  然而事情並未就此結束,兩天之後的滿月夜,安德魯就被人殺死在了家中。他的咽喉上釘著那柄長劍,一劍致命,似乎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人們認為是這位老兵從前的仇敵趁夜裡來復仇,於是派出信使騎馬到兩天路程之外的市裡去報告了這起兇殺案--因為本鎮唯一一位維持治安的安全官就是安德魯。

  可是就在安德魯的鄰居巴倫依照風俗為他的屍體在家裡守夜之後的第二天清晨,這位鄰居也被人刺死在地上--那柄殺死了奧利弗、奧利弗的妻子瑪麗、上百喀什米爾人以及安德魯的長劍刺進了他的心臟,死者依舊沒有反抗的跡象。

  至此,人們終於發覺鎮裡出現了一位可怕的連環殺手。

  市裡治安官的遲鈍反應讓人們不得不尋找另外的解決途徑,於是遊歷至此的雄心勃勃的女騎士珍妮接受了這個調查任務。我能夠想像得到這樣一位裝備精良的貴族騎士的出現給鎮子裡的人們帶來了多麼大的希望,然而……

  然而她以令人欽佩的勇氣守著那柄劍在安德魯的家裡過了整整兩夜,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兇手甚至沒有留下足跡和氣味,就像是一個從虛空裡出現的幽靈,殺死人之後又消失在了虛空裡。

  作為一個極富責任心的貴族,珍妮在發覺自己也無能為力以後決定再次去市裡尋求幫助。因為之前的信使一直沒有回來,人們擔心他迷了路,或是被成群的小哥布林劫了道。

  但我想,之前那位信使更有可能是葬身在這只路魔的肚子裡了--市裡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件事情。

  作為一個魔法師,我知道的事情總要比普通人多些--即便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少女。她的敘述讓我隱約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狀況,現在我只想進一步去證實一下我的推測,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可能還會有挺大的收穫。'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5
第五章 魔劍

  兩天以後的黃昏,我們步行到了鎮口。鎮子周圍是一圈用黃土夯實的牆,大約有兩米高。這一帶的小村落或者小城鎮大多有這樣的外牆,因為這世界並不太平,某些大群的類人種熱衷於襲擊人類城鎮。城鎮裡的糧食或者人類都是他們的食物,鐵製品更是他們喜愛的東西。

  然而這一圈圍牆的牆頭雜生著茂盛的青草,牆體上爬滿了翠綠的薔薇籐蔓與爬山虎,偶爾點綴著幾朵或白或粉的薔薇花,在夕陽下泛著暖融融的光,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顯然是此地並不常有大群的類人種光顧。

  鎮子門口一個穿著褐色粗布衫的少年見到我們,立時欣喜地大叫:「爵爺,您回來了!」珍妮笑了笑,眼睛卻瞟向我手裡的半身甲。兩天的路途都是步行,即便珍妮的身體素質不錯,也沒法輕鬆地穿著鐵甲步行。我一路為她提著鐵甲,使她有些驚異我比她還要充沛的體力。

  其實這倒不單單是我的原因--這做工頗為精良的半身鐵甲並非只是鐵甲……某些秘密隱藏在它的內部。只是如今馬第爾家似乎都已經忘記了掌控這個秘密的訣竅。

  隨後迎接出來的老鎮長似乎並不能準確地判斷我的身份,於是我告訴他我是一個旅行者。很多失去封地和爵位的沒落貴族後代會選擇這樣一條道路,他們浪跡在艾瑞法斯特各處,常常成為游吟詩人口中各種傳奇故事的主角,或是因著剿滅匪徒的功績而受封的新貴。

  老鎮長的態度於是就變得熱情了起來,並且殷切地詢問我們是否需要食物和酒。他大概是的確將我當成了珍妮找來的幫手。我穿著黑色的袍子,還有一個大大的兜帽。袍子的袖口和帽簷上用銀線繡著挺複雜的花紋--這是法師們常穿的長袍樣式,當然,他們並不會曉得。我知道在東大陸徹爾尼茲的某些民俗傳說裡,會有一類人被稱做「仙人」。而在西大陸艾瑞法斯特,法師在人們的印象裡大概就是那麼一類事物。

  只是不曉得這樣式代表了什麼,他卻也看得出了這袍子的材質並非普通旅者的布衣,更何況,我是珍妮帶來的人。在這種偏遠的小村鎮裡,人們總是對貴族們有著一種盲目而不切實際的信任。而實際上從我所知曉的信息當中,我也瞭解到現在的大多數貴族們的確不像從前那樣暴虐。二十六年戰爭和迷霧森林戰爭減滅了西大陸大陸太多的人口,整個博地艮行省的人類數量也只有一百多萬而已。因此貴族們都用一種比以前平和得多的態度去對待他們的領民。雖然不公與黑暗就像黴菌一樣每時每刻都會出現,滋生,然而……的確是比從前好很多,好很多。

  我很想享受一下這個人類小鎮平和而美麗的黃昏,來一杯裝在缺口木頭杯子裡的、泛著白色泡沫的蘋果酒,坐在某間充滿了生機木屋的門口,捻著身邊一叢茂盛的青草與紫色風鈴花。

  然而我的時間不是很多了……

  我必須盡快解決這裡的事情,得到某些我想要得到的東西,然後去完成兩件事,或者更多事。

  日落的時候,我們站在了安德魯鎮東的家門口。天色的暗淡下來,院子裡大栗樹的陰影將他那幢木屋掩蓋,幾天不曾有人打掃的門窗在微風裡輕輕晃動,因為年久缺油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珍妮縮了縮肩膀,右手扶上劍柄,輕聲對我說:「我覺得……這裡比前幾天奇怪了。」

  也許是因為緊張,她湊我極近卻仍不自知,近到我的耳朵能夠感受到從她嘴裡呼出的灼熱氣息。我在心裡笑了笑--無論是看起來如何英氣逼人,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就像我當年一樣,看到一隻石像鬼都會大驚失色,險些丟掉性命。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尼安德特人的直覺要比克萊爾人敏銳得多,因為我的確感到,這棟房子周圍很不對勁兒。我的真實之眼可以看到這棟房子裡的光線比周圍要暗一些--因為節省蠟燭和油脂的緣故,鎮子裡的人們在天色將黑的時候並不會立即點起火燭,然而即便同樣是映襯著藍黑色的天空,安德魯的房間裡也顯得太暗了一些--那絕非一種自然形成的黑暗。

  用積累了怨氣的骸骨所燒製成的炭火,用孩童純潔靈魂打造的長劍,再浸染了克萊爾人與喀什米爾人那極度恐懼、震驚、絕望的情緒,然後被搬運到到鎮東這株巨大的栗樹下……我當然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栗木和柳木一樣,都是製造法杖的優質原料--因為兩者對自然元素都有著卓越的親和力,對靈魂的震盪也容易產生共鳴。然而就是這種共鳴,使得這柄劍在極其罕見的地理環境中被附了魔,其魔力之強,甚至超越了律令系的初級法術「律令震懾」。

  我走到樹旁,手掌撫上大栗樹粗糙的樹皮,一陣極輕微的震盪就在我的掌心擴散開來,沿著粗大的樹幹一路向下,直達每一條最細的根須,最後滲透進十幾米深的地下。

  珍妮走在我的身後,並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卻謹慎地不發一言。手中的鋼劍半出鞘,就像一個護衛在魔法師身邊的劍鬥士。

  「是那柄劍,它已經成為一柄魔劍了--我們的運氣不錯。」我將手從栗樹上拿開,推開半掩的屋門。一陣深沉的死氣頓時撲面而來,讓我微閉了一會眼睛。

  很舒服的感覺,多年不曾有過了。

  珍妮跟在我身後,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驚訝:「魔劍?傳說裡有了自我意識可以自己殺人的魔劍?怎麼可能?那都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傳說,我……」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忽然住了口--因為我回頭看了她一眼。

  真實之眼的魔法效果使得我的眼睛在黑暗裡泛起淡淡的螢光,也讓她想起了我是一個魔法師。的確,同樣是傳說中的魔法師此刻正與她同行,出現了魔劍又有什麼不可思議的呢?

  於是她換了口氣,低聲卻激動地問我:「真的是魔劍?很難對付嗎?」

  「可以像切開奶油一樣切開你現在的鋼鐵半身甲。」我點亮油膩的木桌上的燭台,環視這間屋子--一間典型的單身男人的木屋,油膩的桌椅,未洗淨的杯盤,胡亂丟棄的衣物,地上還有未洗的血跡--那並不僅僅屬於一個人。

  「就在那裡。」一聲清響,珍妮抽出了她的長劍,護在我身邊,指向房間的最深處。那裡是未點燃的壁爐,在昏暗的燭光下,一柄鋼鐵長劍靜靜地插在地板上,反射著幽幽的光。');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6
第六章 火焰亡靈

  我記憶的法術還有三個--彩虹噴射、泥濘術、真實之眼。這三種是可以不借助道具即可施展的法術,然而只能記憶三種魔法並不意味著我僅能使用三種魔法。另一些魔法小把戲借助特定的材料即可,那都是煉金術與些微魔力結合的產物。

  我把背上的小口袋解下來,從裡面取出五塊鵝卵石,一搓骨粉,兩隻乾枯的小哥布林手指--這些都是過去的幾年中那些打擾我清淨的類人種所付出的代價。

  我讓珍妮待在那裡,自己輕輕地走到那柄魔劍的旁邊。用灰白色的骨粉在圍繞著它畫出一個小小的五芒星,然後把五顆鵝卵石擺在五芒星的尖角。石頭堅硬的特性可以使五芒星裡的魔力不會在施法的時候外溢,這一點雖然聽起來很簡單,卻沒幾個人會想到這麼做。其實魔法是就是艾瑞法斯特的各類種族在漫長的生存發展當中用一次又一次地無意經歷積累起來的神秘學,再被擁有神秘學天賦的極少數人所知,掌握,然後獲得遠超生靈所能理解的強大力量。

  這一切做好以後,我把兩隻小小的乾枯手指握在左手,然後將魔杖插進魔劍旁邊的土地裡,在椅子上坐下來。

  珍妮一直好奇又專心地觀察著我的動作,神情裡帶有幾分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活潑氣。待我坐下來,她就按著劍好奇又緊張地走到我身邊,看了看我手裡的兩隻黝黑的奇怪小東西--而後者正被我用手指折來折去。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緊張又激動地開口問:「你……這麼彎它們,是在施法嗎?」

  「不。」我笑著說,「還要等等,我只是有點兒無聊。」

  「那你手裡的是什麼?是魔法材料嗎?很稀有嗎?」她似乎舒了一口氣,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我旁邊,右手卻依舊沒有離開劍柄。

  「風乾的小哥布林手指,很常見的。」我依然微笑著,順便將那兩個小東西在她眼前拋了拋。

  珍妮的臉色立刻變了,猶豫了好一會,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

  於是我在心裡輕輕地笑了起來--這個小傢伙,和她們家的那位祖先真是一個模樣。屋子裡安靜下來,微弱的燭火將我們的臉映得忽明忽暗。外面隱約傳來些聲響和光亮,大概是一些鎮民在遠遠地看屋裡的動靜,卻又不敢靠近。在這樣一個類人種不大光顧的小鎮,一連莫名其妙地死掉這麼多人,的確稱得上是一件讓大家都惶惶不可終日的大事情了。

  那些人三三兩兩地看了看,然後又端著蠟燭離開了這個不詳之地,周圍再次安靜下來。

  這安靜是一種古怪的安靜--即便沒有犬吠與風雨聲,在這個季節的夏夜裡總還應該有昆蟲的鳴叫聲。然而我們的周圍一片死寂,只聽得到兩個人的呼吸和木桌上燭花的偶爾爆響。

  在這種安靜裡珍妮開始有些不安,於是打破了寂靜:「……上次,我這樣待了一夜都沒事,真奇怪……」

  「嗯,這次也不會有事。過了今晚就好了。把你的鎧甲穿好,別脫下來。」我笑了一下,把她放在桌上的半身甲拿起來遞給了她。

  於是珍妮的神色馬上嚴肅起來,一邊迅速地套上鎧甲扣連接處的皮帶扣,一邊沉聲問我:「嗯?一會要戰鬥嗎?什麼時候開始?」

  我輕輕聳聳肩:「夜裡寒氣重,生病了很麻煩的。」

  珍妮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無奈又哭笑不得的神情來,正要說些什麼,桌上的燭火卻忽然在這時晃了晃。我們兩人身後的影子隨著那燭火晃動,像是木頭牆壁上張牙舞爪的鬼影。珍妮的表情迅速凝重起來,左手按在劍鞘上,右手把劍身拉開一半,上身微躬,雙腳前後錯開,擺出一個非常標準的戰鬥準備姿勢。

  「你現在出去,幫我看著月亮。月亮越過中天的時候,就進來幫我。」這時我站起來把她手裡的劍推了回去,看著她的眼睛,用凝重又不容置疑的口氣對她說。

  「可是那蠟燭……」她指了指桌子上仍然在晃動的火苗想要爭辯,我又打斷了她的話:「我要在月過中天以後施法,你出去幫我看著月亮,然後再進來告訴我。那蠟燭是我的魔法陣發揮作用的緣故,再耽擱了事情就不好辦了。」

  珍妮握了握拳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走出門去。

  這孩子和她的祖先果然是一種性格,乾脆果斷,在做決定的時候從不優柔寡斷。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迷霧森林裡的那個影子,心裡卻有些難過起來。

  珍妮穿著那半身甲一走出屋子,房間裡的光亮就立刻暗淡下來。燭火不再晃動,而是陡然被拉長,成為一條極細極長的火線--就像是被周圍無形的力量緊緊擠壓著,痛苦無比卻又動彈不得。壁爐前面的那柄劍上的劍身上忽然浮現出一層很淡的紅光,那亮光在劍身的花紋上扭動遊走著,最終凝聚成一個小孩子扭曲的面容,然後發輕微卻極尖利的哀嚎來。

  在這越來越深的夜裡,寄居於劍身之中的亡靈終於籍著屋外不遠處的那顆大栗樹再次現身了。這是一個死於火焰之中,又被無數怨氣淬煉的孩童亡靈,是一個極罕見的火焰之靈。還在成長的它渴望生靈的鮮血,一旦得到了滿足,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它就將離開劍身,附身到那顆巨大的栗樹上,籍著栗木卓越的元素親和力成為一顆詛咒之樹。那時候死掉的將不再是兩三個人,而是成千上百的人--直到有一個有足夠能力對付它的魔法師出現並且以極大的代價毀滅它。

  此刻這個火焰之靈在向我發出召喚,要我拿起它,並且將劍插進自己的身體裡。然而我的雙眼爆發出一陣螢光,抵禦了這魅惑心智的亡靈召喚。然後我的右手握住地上的柳木魔杖,左手將那兩根小哥布林的手指拋進早已畫好五芒星陣中。

  五個短促的音階一脫口,我將魔杖地上重重一頓,五芒星立時發出淡淡的綠色螢光。一陣凡人無法覺察的魔力波動以我的手杖為中心擴散開來,然後被屋外的栗樹接收。巨大的栗木將這波動成倍地放大,然後通過我之前撫摸它時在它體內留下的那個小小魔力陷阱將這波動沿著它的樹根傳導入地下--我幾乎能夠感到,地下有什麼東西沸騰起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7
第七章 少年啊快去創造奇跡吧

  魔劍上的火焰之靈與栗樹的聯繫被我的魔力粗暴地推擠開來,於是那亡靈本能地驚慌起來,試圖從劍身上脫離。而一旦脫離,它就再也無力凝聚自己的身體,最後消散在空氣裡變成無所不在的魔法元素。

  我自然不會讓它這樣做。我想要的是一柄封印了火焰之靈的詛咒魔劍,而不是一柄並不能算得上珍稀的鋼鐵長劍。

  幽居於地下數百年的沉睡怨靈被我以栗樹傳導下去的魔力波動驚醒、驅使,掙扎著從地下升騰而起,匯聚在兩根乾枯的小哥布林手指上。於是那兩根手指忽然變得豐滿有力起來,從原地跳起,緊緊地捏住了劍身上那個試圖逃走的火焰亡靈。

  兩根手指迅速被火焰之靈的火焰焚燬,然而以它們為載體而現於世間的怨靈卻不會被焚燬--它們只會痛苦無比。它們迅速地滲透進劍身裡,與小女孩火焰亡靈糾纏在一處,然後用它們積攢了上百年的陰冷以及濕氣使得它逐漸喪失活力,被固化在劍身內部的鋼鐵紋理之中。

  淡紅色的光暈從劍身表面褪去,被拉長的燭火像是長長出了一口氣,一下子回復了原狀,房間裡的光線明顯的亮了起來。

  此刻珍妮正好從屋外快步走了進來,執劍在手,緊張地對我說:「月亮已經過去了,我們可以開始了!」

  不得不說,與靈魂打交道還是讓我更舒心一些,因為那樣不會像過度使用塑能系魔法一樣,讓我精神透支,頭暈噁心。於是我現在還有餘力走到那柄詛咒魔劍旁邊,把自己的食指在它的劍鋒上劃了一下。一滴鮮血滲透進劍身,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種奇妙的聯繫就在我與它之間建立了起來,然而這樣還遠遠不夠。劍身裡的火焰之靈仍然蠢蠢欲動,正一點一點地消噬那些將它固化的陰冷怨靈。

  我的舉動在珍妮看起來有些奇怪,接著她似乎想起了死去的幾個人看似自殺的場景,於是驚叫了一聲,執劍劈向那柄魔劍的劍柄,試圖讓我與它分離開來。

  她的反應很合我的心意……於是我的左手食指一屈,魔劍立刻從地上拔起,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擲出,翻滾著投向珍妮的胸口。不足兩米的距離沒有給她太多的躲閃空間,劍身正中她的半身甲。只是我控制了角度,那劍身實際上是平平地撞上了她。

  一陣只有用真實之眼才看得到的白光在兩者接觸的地方一閃而過,我立時感覺到劍裡的火焰之靈安定了下來……並且是永久地安定了下來。

  有幸被這件半身甲上的魔力固化的,自有了人類歷史以來,它大概是第一個。

  一切都已經完成了。於是我輕輕頓了頓右手的魔杖,地上殘餘的骨粉一下子燃燒起來,發出刺鼻的焦糊味。然後又屈一屈左手有些麻木的食指,讓那劍掉落在地上。

  珍妮這時候才來得及握著劍退後,我走過去扶住她,笑著說:「好了,魔法陣已經發動了,它被我們制伏了--多虧你擋的那一劍。」

  她睜大了金色的瞳仁的眼睛,用難以置信的口氣問我:「這樣就結束了?」

  「結束了。」我走過去用發麻的左手撿起那柄長劍--我的身體素質還不足以支撐我指揮它持續地作戰。

  「可是……我們該怎麼告訴他們?」珍妮猶豫著把劍收進劍鞘裡,看看我手裡的長劍,又看看地上的血跡。大概鎮子裡的人不會相信魔劍殺人這類的說法,就像人們很難相信桌子上的木杯會自己燃燒起來一樣。

  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於是我對她說:「給他們留下一封信,以珍妮?馬第爾爵士的名義,告訴他們兇手已經被抓到,是一個被通緝的罪犯。我們將連夜離開送他去王都接受審判,並保證這裡以後絕不會出現類似的殺人事件。」

  「可這是謊言啊!」她幾乎立刻皺起了眉頭。

  「善意的謊言好過殘忍而令人迷惑的事實。」我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那柄長劍的黑木劍鞘,把它掛在了腰間,「你是想對他們說出他們所不能理解的事實,然後聽憑人們對你的猜疑和詆毀慢慢蔓延,還是希望『珍妮?馬第爾』在這個鎮上從此成為一個令人肅然起敬的詞彙?」

  「我……「她開始猶豫起來。我則找到一隻生了銹的匕首,在木桌上刻下了幾句話,接著吹滅了蠟燭,拿起口袋與魔杖,拉著她推開了門。夜晚已經過了一多半,細細的月牙掛在東方的天空,大地上只有微弱的光亮。火焰之靈被我封印,草叢石縫裡的小生命們也就開始地低鳴叫起來。我們越過三個高高的柴草垛,然後毫不費力地翻出了牆--那牆只是為了防禦身高極低的類人種,卻並不能對我們這兩個身手還算敏捷的人造成阻礙。

  夜晚的空氣帶著涼意與濕氣,還有夏季野花的香味兒。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卻看到珍妮還不時地回頭去看那鎮子的圍牆。

  她的神態和動作又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一個約定。幾乎就是在這一刻,在西大陸艾瑞法斯特的這個濕潤而芬芳的的夏夜裡,在藍黑色的星空之下,我放棄了一個想法,作出了另一個決定。

  「用不著在意這點小事。「我拍拍她的肩膀,上面有凝結出來一層薄薄露水,「以後會有更多的事情給你做,更大的責任給你承擔,會有多得數不清的機會讓你獲得自己的榮譽,贏得一個爵位--只要跟著我走,跟我一起去完成一些事情。」

  我看著珍妮?馬第爾因為聽到了我的這番話而驚訝得微微睜大的眼睛,問:「你願意嗎?」

  一點露水停留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這個尼安德特女騎士的白髮在微弱的月光下發散著螢光。她的睫毛似乎無法承受這一滴露水的重量,在我的注視下忽閃了幾下,然後又有力地抬起來,對我說:「……但你要保證絕不有違正義與公理。」

  「我保證。」我微笑起來。

  於是她的臉上出現了那種輕鬆又愉悅的笑容--那種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所應該有的那種愉悅。

  然而片刻之後某條小路上又響起一個聲音--「你拿走了那家人的長劍!」

  然後是一陣同樣很輕鬆的大笑--這是我的聲音。'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8
第八章 劍鞘峰

  珍妮?馬第爾從小接受的是正統的騎士教育--「榮耀即吾命」。但我不得不慶幸在如今這個人類數量稀少的時代,舊時代的騎士精神也褪色了許多。否則我絕不會這麼容易說服一個出身騎士世家的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業的少女。然而無論再純潔的理想,再高尚的動機也都是一種慾望,而操控慾望這種事情,我似乎一直比較在行。

  我告訴她我獲得了神啟,我將遵循神的意志前往幾個地方,消滅幾個古代遺留下來的黑暗遺跡,最終拯救整個艾瑞法斯特。

  在艾瑞法斯特流傳的有關迷霧森林戰爭的諸多民間版本中,其中就有一個勇者魔法師和美少女的劍士的版本--邪惡的死靈君王撒爾坦?迪格斯佔據了精靈族的聖地世界之樹的核心,人類大軍雲集低語森林,拯救了即將滅亡的精靈一族並將其護送到安全的處所。然而死靈君王擁有不死的身軀和近乎半神的魔力,人們被世界之樹的抗拒屏障阻礙,圍困了他數月卻毫無辦法。

  後來一個神秘的魔法師出現了--他與人類聯軍中一名女性劍士一同刺殺了死亡君王撒爾坦?迪格斯,最終解除了艾瑞法斯特最大的危機。那個魔法師的名字無人知曉,女劍士的名字卻在之後的百年間廣為流傳,她的名字是米蓮娜?馬第爾,後來的帝國侯爵,珍妮?馬第爾的祖先。

  很巧的是,我也是一個魔法師。這使得那個她一直認為是傳說的傳說瞬間變得真實而清晰起來。

  為了讓她心中的這種想法更加牢固,五天的步行之後,我們出現在古魯丁村莊以西的劍鞘山山腳下。

  劍鞘山一共有十一座山峰,最高峰是劍鞘峰。因為那座山峰之上有一道數米寬大裂縫直入地面,就像某位戰神將他的劍插進了山峰,然後又拔了出來,才留下這樣的痕跡。

  我告訴珍妮,某位神靈在夢中告訴我的第一個地點就是這裡。

  而實際上,我從不相信有什麼神靈,若是我一定要相信某件人們無法解釋的東西,那麼我選擇一種在東大陸徹爾尼茲被稱做「緣分」的東西。

  從我出生到現在的二十個年頭裡,我一直在試圖從某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雖然作為一個魔法師,我的頭腦遠比普通的人類敏銳,但那種混沌的感覺卻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它伴隨我的身體一點一點變得強壯,頭腦一點一點變得睿智,然後擁有足夠的力量離開那個一直居住的地方,追尋一些過往的記憶,並且遇到珍妮--那件鎧甲的另一位主人。

  這種關於「緣分」的研究,在西大陸艾瑞法斯特的具體表現就是唯一的預言系魔法:大預言術。

  我想一定有人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對我使用過這個法術--它要我等待一個人,一個將改變我命運的人。於是之前我會一直在我小小的法師塔下開滿白色花朵的草地上等路的盡頭有一個人走過來,逐漸清晰……然後在等了十幾年仍未等到之後終於決定離開那裡,最終遇到了珍妮。

  然後我想起了更多的東西,知道了還有更多的謎團要我去解開,而實際上,從我第一次具有自己的意識起,我知道的東西就遠比任何一個凡人都要多。我甚至有一種預感,我的生命就是一個解密的過程,這種慾望已經成為一種本能潛伏於我的體內,指引我在以後奔走下去,直到打開所有的鎖,得到答案或是毀滅。

  所以現在我和珍妮走在鋪滿落葉的斜坡上,並且不停地揮舞長劍展開面前那些叢生的荊棘與有毒的籐蔓。一種熟悉又親近的感覺在冥冥之中指引著我,要我去接近它,打開它。這感覺隨著我接近劍鞘峰而愈加強烈,甚至略微驅散了我頭腦中那與生俱來的混沌感。

  這片山峰周圍的森林至少有十幾年不曾有人類光顧--因為這裡盛產一種在西大陸臭名昭著的植物「抓腳籐」。那是一種很像爬山虎的東西,一旦有生物經過,它們就會憑借本能纏住他們的腳,然後攀遍全身,直到他們死在地上,將腐敗所致的養料提供給這些惡毒的植物。

  除去抓腳籐之外,叢林間的各種小毒蟲也一直是對大部分人形生物最致命的殺手之一,然而托我手上這柄詛咒魔劍的福,較小的蟲子都已被火焰亡靈的不詳氣息驅散,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

  走到中午的時候,珍妮和我都已經氣喘吁吁了。博地艮行省的天氣一直都挺不錯,陽光一直都挺明媚,這明媚到了叢林裡就變成了蒸騰的熱氣,暖暖的濕意貼在我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比被汗水浸透還要難過。

  珍妮一直用她特有的那股孩子氣似的認真嚴肅勁兒問我到底要去往何處,是否會有激烈的戰鬥,我只得用神諭這樣的理由來打發她。因為直到現在也依舊是一種類似本能的東西在驅使著我向前再向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前方究竟會有什麼等待著我。

  我們艱難地踩踏著突起的石縫爬上由一塊裸露在外的土黃色岩石構成的相對較緩的小山坡後,我知道自己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此刻在這塊岩石上居高向下看,廣闊的綠色森林猶如一片汪洋大海在陽光下升騰著極淡的白色霧氣,上面則是因為巨大的高度而顯得格外陡峭、令人望而卻步的延綿山峰。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穿越了山腳下那片巨大的叢林,來到劍鞘峰的半山腰了。

  山腰上開始有清爽的山風,我們略略解開鎧甲與領口,讓身上的汗水被山風帶走,然後開始仔細尋找某個可能存在的、不同尋常的地方。然而未等我們浪費太多的力氣,我手中的那柄詛咒魔劍已經出現了不同尋常的跡象。

  一陣輕微的魔力波動沿著劍柄傳入我的手掌,劍身似乎被某種異樣的力量吸引著,斜斜指向石坡靠近山體的一側--那裡是一從茂盛的矮灌木,上面生長著可疑的紅色漿果。就在那從灌木之後,一陣熟悉的氣息不斷湧出,似乎急切地召喚著我,要我靠近。

  我輕輕拍了拍背向我的珍妮的背甲,將魔杖交到左手,右手則抽出了那柄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長劍。

  「我想我們找到了。」我說。'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19:59
第九章 安塔瑞斯之盾

  灌木之後竟然是一條不知道何年何月形成的石頭通道,巖壁粗糙,卻剛好能夠容納一人行進。我將一小塊月長石的碎片鑲嵌在魔杖頂端預留的小小凹槽上,然後默念了兩個音階的咒語,使得它亮了起來。照明術--同其他不需要記憶的魔法一樣,是煉金法陣這門技藝的產物。而實際上煉金法陣的歷史要長過魔法,應用得也更為廣泛。當然,這種程度的廣泛僅僅是相對魔法而言。

  大多數魔法師都會在他們的魔杖上預留照明術的法術位,這種冷光源沒有溫度,不會引燃易燃物,也只消耗極少量的精神力。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月長石作為施法的媒介。

  我們兩人緊握長劍一前一後地行走,漸漸將洞口的光亮甩在身後,直至消失不見。這條通道略略向下傾斜,坡度不大。然而在行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外面的炎熱退去,洞裡的溫度變得冰涼刺骨的時候,我知道我們大概已經走下了幾十米的深度了。再向前走去,洞壁上甚至有水珠滴下來。腳步聲在洞窟裡前後迴盪,像是有一整支軍隊在行進。

  這樣大的聲音,簡直是在告訴別人「這裡有兩個傢伙已經走進來了」。我只希望那種強烈的本能不會是專程帶我去送死的。

  又過了十幾分鐘,我們兩個人原先全神戒備的狀態都已經鬆懈了下來,甚至在心裡希望幻想中的危險快點出現,好結束這一段單調又讓人發狂的旅程。其間我從袋子裡拿出了那件小販送我的披風將它披在了珍妮的身上,兩人又停下來吃了些黑麵包和鹹魚乾並且收集了一些洞壁上凝結的水滴喝下去。

  再走幾分鐘,這通道就該到達同山腳同一高度的劍鞘峰最深處了,說不定還會和峰頂那條神的可怕的裂縫重合在一起。如果當初那條裂縫真的是諸神留下的劍鞘的話,峰底又會有什麼呢?傳說中的神器?還是記載了傳奇法術的魔法典籍?

  然而我心裡最渴望的卻並非這兩件東西--我更渴望知道揭開一些秘密,一些關於我頭腦中那些常常自己跳出來的記憶的秘密--它們在很多時候似乎並不屬於我,而像是另一個靈魂強加於我的體內,卻又無法分離。

  例如我會知道珍妮身上的那件半身鎧並非普通的鐵質盔甲--它其中隱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甚至我還知道引發那個奇跡的咒語。我也知道珍妮祖上的某幾位祖先隱秘的過往,就好像我曾經以上天諸神的角度去俯瞰過他們的平生。我甚至會記得我與其中的某一位曾在某個特殊的時期有過一個秘密的約定。

  最令我無法忍受的是,離開法師塔之後,我的身體偶爾會開始出現莫名的酸痛,那酸痛提醒著我:某些事情等待我去完成,我的時間並不多了。

  這些莫名的緊迫感與接連跳出來的記憶自從我離開法師塔以後深深地折磨著我,讓我時常感覺自己的靈魂即將分裂為兩個--直到我走在這裡,越向下走,就越感到心靈的平靜與一種親切。

  然而與此相反的是,珍妮的臉色似乎愈發難看,直到通道前方出現一點微弱的螢光之時,她終於第一次發出了呻吟聲,然後半跪在地上。她一直在我身後,因而我此刻才回過頭去看她的臉--原本潔白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灰霧,然而用我的真實之眼來看,那其實是一層極淡的死氣。

  普通人類無法承受強大魔力的侵蝕,無法將其轉化為精神力,最終的結果就是損害身體,甚至使人發瘋。這也是為什麼智慧生物在貿然閱讀高深的魔法典籍時會有生命危險的緣故--記錄於古卷之上的咒語會不經緩衝地直接衝擊他們的精神,輕則需要數年的修養才能回復健康,重則失去神智,變成白癡。

  前方發出螢光的地方一定有一件強大的魔法物品,珍妮的體質無法承受那些狂暴外溢的魔力的侵蝕--甚至她的盔甲也發出了極淡的白光來抵禦這力量,只是在我的柳木魔杖所發散的白光的映照下,珍妮並不能覺察那層保護了她的光亮。

  然而即便是我,即便我在此刻並沒有那樣的感覺,我也可以肯定再接近那個東西的一些的話,我也會受到魔力的反噬。我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撐我記憶四個或者更多的魔法,當然也無法無法對抗那股愈加狂暴的力量。

  於是我立刻架起珍妮的胳膊,攙扶著她一路疾行,直到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幾十米,她的臉色變得正常才停下腳步。

  「你不能再走下去了。」我喘著粗氣說,「下面有非常強大的的魔法物品,你的身體承受不了那種東西。」我又停下來喘了幾口氣,讓她靠坐在潮濕的洞壁上。

  「魔法物品?」她聽了我的話,臉色依舊灰暗,眼睛卻亮了起來,「非常強大的魔法物品?」

  我讓自己的臉上出現認真嚴肅的表情,直視著她金色的眼睛,說:「對,非常強大的,魔法物品。」

  我瞭解她的性格,也同樣瞭解她接下來的反應。於是她支撐著自己坐直了身子,用堅定而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那麼我一定要去。」

  似乎有一聲極輕笑聲出現在我心底,然後轉瞬消失。我低下頭去不看她,說:「那麼,我有一個辦法。」

  她的臉上立即露出了驚喜又期待的表情,就像我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樣。這段突然跳出來的記憶又讓我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恍惚--似乎心裡還有些如同鋒利的小刀劃過皮膚一般的疼痛。那細微的疼痛在我的心間浮光掠影地掠過,幾乎令我放棄接下來將要說出的話語。

  「你的這件半身鎧不是普通的鋼鎧。」我用低沉的語氣說,「它有自己的名字,它的名字是『安塔瑞斯之盾』。」

  珍妮沒有說話,而是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看自己反射著螢光的胸甲,又抬起頭來看我。'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0:00
第十章 絕對防禦

  地龍安塔瑞斯與火龍巴卡拉斯--西大陸艾瑞法斯特各種說之中的邪惡化身,代表著人類已知生物最頂端的力量,傳說中世界上僅存的兩隻巨龍後裔,無數勇者想要戰勝的對象。

  安塔瑞斯之盾--以地龍安塔瑞斯的鱗片製成的號稱「絕對防禦」的最強防具之一,同樣是無數勇者想要獲得的寶物。

  雖然我沒有去看珍妮的臉,我卻想像得到她此刻的表情。即便她信任我這個傳說中的魔法師,願意同我走遍艾瑞法斯特去獲得她夢想中的榮耀,她也一定難以相信這件家傳的普通鎧甲就是那件無數次在傳言裡、故事中聽說過的「安塔瑞斯之盾」。

  「凡人無法獲得這件盔甲上『絕對防禦』的力量,只有巨龍的後裔才可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在盔甲製成以後,一個法陣就被刻印了上去。只要你掌握了一句開啟這個法陣的咒言,你就可以借助它的一部分力量。」我盡量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氣說,「如果你想要那句開啟法陣的咒言,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珍妮愣了好久,才喃喃道:「這怎麼可能?這件盔甲已經放在家裡上百年,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的臉上交織著驚喜與困惑的神色,就像我第一次得到了一本魔法書,第一次使用出泥濘術時的表情。我看著她的臉,忽然覺得臉上的淡漠表情難以再維持下去,甚至覺得身體裡有某種力量被那種似曾相識的神色擊破,然後整個人變得無力起來。我忽然開始後悔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恨不得時間可以倒流,倒流到她對一切一無所知之前,然後我們一起待在這個陰冷的洞窟裡,直到想到安全地接近那團狂暴魔力之後的東西的辦法為止。

  然而片刻之後她狂喜得幾乎顫抖的聲音已經響起:「穆恩,快告訴我那個咒文!」

  洞窟深處的外溢的魔力和那種無比吸引我的親切感再一次令我抬起頭來,我將藏在袍袖下的右手握緊,直到感覺自己的指甲已經鑽進了掌心的皮肉,才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將那句十六個字節的咒文說了出來。

  那是古精靈的語言,艱澀難懂。珍妮足足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將它們記熟……而在這半個小時裡,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改動其中的某個音階使法術失效,然後告訴她是我犯了一個錯誤,將這件鎧甲錯看成了那件傳說之中的安塔瑞斯之盾。可洞窟深處的那件東西一次又一次地誘惑著我--在這裡待的時間越久,那種誘惑就越強烈,強烈到無可抵抗,強烈到我的心中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只要我能夠走過去瞭解它,擁有它,我就會明白一切,弄清楚我從前的二十多個年頭無數憑空產生的記憶,澄清腦海裡的那片混沌,重歸一個完整的人。

  珍妮最終記住了那句咒文,並且用長劍割破了自己的小指,將她的血塗抹於胸甲前的一個菱形紋飾之上。十六個音階出口,洞窟裡陡然爆發出一陣炫目的白光,將每一條岩石的縫隙,每一片藍綠色的苔蘚都照射得纖毫畢現。珍妮的銀白色頭髮也在這白光的激盪下發出熠熠的光彩,好像女武神降臨人間,璀璨無比。

  只是我早就知道,這世上從沒有免費的午餐。施展強大的魔法藥消耗巨大的精神,強行記憶自己無法駕馭的魔法會嚴重地損害健康,同樣的,獲得並不屬於自己的巨龍之力,一樣要付出代價。

  爆發的白光只維持了短暫的一瞬,但即便那一瞬間的強大力量也影響到了我的照明術,使得月長石碎片不再發光了。所幸遠處還有螢光,雖然微弱,卻也足以被我的真實之眼捕捉。

  珍妮在呆滯了片刻之後雀躍起來,她甚至用雙手環住了我的脖子,以極不符合騎士風度的動作圍繞我在狹小的通道裡轉了兩圈,然後興奮地大叫:「噢,穆恩,這竟然是真的!真的是安塔瑞斯之盾!--我該怎麼感謝你!我覺得自己現在可以打敗一打路魔!」

  我勉強在嘴角牽扯出一抹微笑,脖頸則感受到了年輕的女騎士柔軟雙手的溫潤觸感--這是一具年輕的身體……她本該會年輕很久。

  這個尼安德特小女孩……她甚至不會問我為什麼認得這具鎧甲,不會問我裡面的魔法物品究竟是什麼,不會問我告訴了她這個秘密,到底想要從她那裡得到什麼……

  我輕輕掙脫她的手臂,然後轉過身去,只是說:「走吧,我們去拿到那個東西,然後離開這裡。」

  越接近那些螢光,鎧甲上的淡淡白光就越加強烈。當我們走到洞窟的盡頭,看到那個深藏於地底的巨大空間時,鎧甲所發出的白光已經連我也包容在內了。珍妮臉上的灰暗在開啟了鎧甲之上的法陣時就已經被洗滌乾淨,現在的她腳步輕快,像是一個初次出門旅行的戰士,活力充沛,雄心勃勃。

  這是一個廣闊的空間,也同我預想的一樣,正好處於劍鞘峰的那道大裂縫之下。從頭頂裂縫裡透出的光亮在經過了漫長的距離以後已經顯得微不足道,像是一顆高掛於漆黑蒼穹之上的孤星。

  空間的正中是一個半圓形的巨坑,坑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發散著淡綠色的螢光,卻始終無法照亮更遠處的黑暗空間。如果我猜測得沒錯,劍鞘峰上的那道裂縫就是這個小東西造成的--它在很久以前從高空中墜下,以人們無法想像的力量擊穿了整座山峰,最後深藏於此處。我們走進來的那條通道應當是山體被巨大力量衝擊之後產生的裂縫,我想在這片空間的其他地方,一定還會有類似的通道存在。

  我握著詛咒魔劍與柳木魔杖的雙手都在輕輕顫抖,我感到那個小東西在精神層面向我發出無聲的召喚,要我拿起它,帶走它。珍妮跟在我的身後亦步亦趨,以謹慎的神色代替了剛才的激動,身上的白光守護著我,破開空氣中激盪的魔力走到坑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