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法師手札 作者:沁紙花青 (連載中)

mk2257 2011-5-19 19:50: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6 25980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1
第七章  黑暗激戰


  我褪下兜帽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腦海中魔法咒文翻騰湧動,呼之欲出。

  那劍士仔細地打量我,然後將視線集中在我的耳朵上——並無凸起。

  他出人意料地緩緩將長劍收回劍鞘,冷冷說道:“人類。尼安德特人。尼安德特人法師。”

  “是我。”我沉聲道,“那麼你打算乖乖投降,還是即刻逃走?”

  “不能放過他否則黑夜將成為你的噩夢”哈倫將約瑟芬拖去一邊,臉上的焦急神色表露無遺。我注意到他持劍的手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過度緊張。

  但那暗精靈劍手沒有看他,而是專注地盯著我,並且慢慢在臉上露出帶著殘忍神氣的微笑起來:“我殺死過很多人。但貨真價實的法師……還是第一次。”

  我開始對他產生興趣——這個暗精靈的身上似有似無地流露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他仔細謹慎、情感充沛——儘管大多是負面的情感——與我所接觸過的那些不同時世事的暗精靈都有不同。而他的那種劍法讓我產生了熟悉的感覺,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傢伙的身上也許同那個東陸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那麼……他的劍術會是從西蒙那裏學來的麼?

  “你的老師是一個東陸人?”我忽然問他。

  暗精靈的眼中閃過明顯的訝色,他沉默著看了看我,然後將左腳微微後退了一步,同時將身子側傾,左手按住劍鞘,右手搭上了細而長的劍柄。“沒錯兒。”他低聲答道。

  他的眼睛像是屬於一隻捕食之前的獵豹——陰冷鋒銳,射出咄咄逼人的光亮。而這動作……更不是西大陸上任何一種慣用的戰鬥風格。他的劍柄比通用的長劍要細,卻沒有刺劍或者細劍那樣的護手,長而細,似乎既可單手刺擊,又可雙手劈斬。

  “西蒙.崔舍?”我在袍袖裏輕輕擺動手指,好讓它們變得更加靈活。袖中隱藏的暗格蓋子被我輕輕撥開,施法所需要的媒介材料排列在最有利的位置上——只等他說出我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我就可以對他發動攻擊或者等他自投羅網。

  “我不認識什麼西蒙……崔舍。”他的身子伏得更低,輕輕從口中哈出一口氣來。搭在劍柄上的手指漸漸收緊,手腕內側向外翻出,胳膊肘對準了我。

  “當你在我的劍下吐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會告訴你我老師的名字”這句話音剛落,我的“真實之眼”就看到他頭上的銀髮在一瞬間像是動物的毛髮一樣“炸”了起來。而後他的左腳發力,地下的石板頓時出現了龜裂的細紋。身體化作一道黑影,在一眨眼的時間裏跨越了我們之間十幾米的距離。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我的視覺之中還殘留著哈倫驚懼地抬劍指向他原先站立的那個位置的景象,劍手卻已經突擊到了我面前兩三米的距離。

  漆黑的眸子裏反射著燭光的光亮,臉上的肌膚因為高速破開的氣流而略微變形。雙唇微張,露出雪亮的牙齒,而後——

  他腰間的那柄長劍出鞘,頃刻化為一道白光劍鋒激蕩空氣發出爆鳴,斜向上的一斬帶出了淒厲的聲響——我能夠切實感受得到這一擊所帶來的壓迫感,就像是一道電光迎著我的雙眼飛射過來,令人生不出半點兒閃避的心思。

  但我原本就沒打算閃避。緊握手中的鑽石,口中低誦幾個音階——劍鋒淩厲的勢頭到此為止,攜帶著巨大慣性動能的力量與魔法的防護立場狠狠交擊,空氣中頓時響起一聲女妖嚎叫般的爆鳴。

  暗精靈劍士的身影借這反震的力道飛退,而一枚魔法飛彈自我的掌心飛出,循著他後退的路線追擊過去。他敏捷地跳上木桌,長劍挑起一張椅子攔住身後的魔法攻擊,在一片爆裂聲中與紛飛的木屑中滾進大廳另一頭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而直到此刻哈倫才來得及向我喊道:“別讓他躲進黑暗裏”

  我神色凝重地環視四周,但黑暗視覺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就像是憑空消失了。

  這是什麼東西?魔法麼?我施展一個“魔力偵測”——無形的魔力立即鋪滿整間客廳,滲透進每一條黑暗的角落。然而……依舊不見他的蹤影。

  大廳之中沉寂下來,哈倫一手持劍,一手抓住約瑟芬的衣領,試圖將他拖進吧台之後,離開我們兩人的戰場。周圍的黑暗濃郁,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悄無聲息地緩緩流動……也許他就隱藏在這黑暗之中。

  我握著鑽石走到大廳的吊燈之下,為自己蒙上一片輕薄的面紗,然後在一片光亮中施展另一個魔法——“附骨粉塵”。手中的細沙慢慢落下,接著在空中飄起、擴散、崩裂為更加細小的粉末,最終消弭於黑暗。

  這位劍客擅長隱匿。他似乎也意識到我身上的魔法屏障暫時無法被擊破,於是試圖退入黑暗等待魔法的效果消散,再給我致命一擊。然而他沒有弄清楚一件事情——永遠不要讓一個法師在戰鬥中擁有足夠的準備時間……每耽擱一秒,他就危險一分。

  他可以用某種方式隱藏自己、甚至令“魔力偵測”也無法發現他的身影。然而再高明的偽裝術也不可能讓身體從這個空間消失——“附骨粉塵”將沾染到他的身上,使他現出自己的身形來。

  一個輪廓在大廳的西側逐漸顯現,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魔法的效果暴露了行蹤,正在天頂的黑暗中攀爬,逐漸向我接近——他能夠在倒垂的牆面上行動自如,似乎是身體當中被固化了一個“模擬重力”——可以在任何地點都像平地一樣行走。

  我看准他微微停頓的時機,右手猛然一揚,“霜之凍結”立即覆蓋了天頂的牆面。反射著微弱燭火的冰晶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轉眼之間就覆上他的身體。那黑影忽然一頓,然後掉落下來,摔了個粉碎——那竟然是一張木椅。

  但一絲銳利的殺機在此刻猛然從我的背後浮現,頸部的寒毛像是被北方冬月的冰雪侵襲,瞬間豎立起來。我只來得及回身投下一片烈焰,一截閃耀寒光的劍鋒就已經衝破升騰的烈焰突襲到我的面前——不足一尺

  他擊破了“迪爾芬德”之盾的防禦?

  我連退四步,那劍鋒也隨我前進四步。護盾的殘餘力量緊緊壓迫著武器的鋒刃試圖阻止它繼續突進,因為劇烈的摩擦而產生的高溫使得劍刃的顏色逐漸變為暗紅,所幸它前進的勢頭已被阻止,無法再威脅到我的安全。

  然而真正令我驚訝的是,這個傢伙竟然像一個真正的法師一樣瞭解這個護盾的弱點

  “迪爾芬德之盾”是以精神力、魔力、介質所共同形成的魔法護盾,無論對於魔法攻擊還是物理攻擊都有著相當卓越的防護力。但與大多數發自施法者“自我意識”的法術一樣,它也有一個弱點——是施法者的注意力令它變堅固無比,而非這個魔法自發保護操法者。身側、背後這幾個不被注意力重點關照的部位通常會變得相對脆弱,而這個暗精靈劍手正是從我的背後進行突擊,並且險些傷到了我。

  暗精靈毫不介意自己的身體被火焰灼傷,在追擊我四步之後連鬢角的頭髮都燃燒了起來,眼中則是那種嗜血殘忍的興奮神氣。但他在發現這一擊徒勞無功之後就抽出長劍飛退,試圖再一次隱身在黑暗之中尋覓時機。

  我不知道這個傢伙用了什麼方法可以將自己隱藏得如此徹底,卻知道絕不能冒著再次被偷襲的危險放他安然離開——在“迪爾芬德之盾”的效果還剩兩分鐘的情況下。

  於是我的右手向前彈出,一點明亮的火星像箭矢一樣對他直射了出去。

  暗精靈當即用手中的長劍在身前斜斜一挑,試圖改變那火星的軌跡。然而……就好像他的劍身塗滿了油脂,火星在碰到劍尖的一刹那“嘭”的爆起一團烈焰,令那只長劍變成了一支火焰之劍

  這長劍此時看起來威風無比,但加持在劍身上的魔法“不滅明焰”卻會在十天之內一直熊熊燃燒,直到將這長劍化為一灘鐵水。而經此燒灼,這支長劍也無法再保持精鋼的質地——假如它的主人再像上次一樣嘗試著強行破開我的護盾,等待它的必然是折為兩段的結局。

  暗精靈的身體在火光之中暴露無遺,我飛快地在他腳下的位置施展了一個“蛛網術”,但他以敏捷的動作避開了他,並且狠狠地揮動手中的武器,試圖撲滅附著其上的火焰。“滑膩術”、“泥濘術”被我接連發出,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三個小法術,靈活得讓人歎為觀止。

  在五秒鐘之後,劍手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徒勞的嘗試。他將長劍向我拋擲過來,又從腰間抽出了一柄匕首,再次隱沒到黑暗當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2
第八章  風暴咆哮


  只是現在空氣裏飄蕩著皮肉焦臭的味道,地上還有斑斑血跡——顯然是我剛才揮灑下的火焰傷到了他。

  “迪爾芬德之盾”的效果還有一分鐘,我提前為自己加持了“高等法師護甲”——身邊的空氣頓時變得粘稠起來,並且足以應付大多數的近距離攻擊。若論殺傷力,這傢伙也許是我目前為止遇到的最難纏的一個暗精靈武士了——他不但擁有魔法加持的效果,更是擁有一些我不瞭解的技巧,甚至可以一連避開兩種偵測魔法的探查。

  但難纏歸難纏,想要殺死或者擊敗一個準備充足的高等法師,可就不是戰士們能夠做到的事了。

  黑影再次在我們的身邊潛行,而哈倫手執長劍守在約瑟芬的身份,完全沒法兒插手我們之間的戰鬥。

  這大廳頗為寬大,對方又隱藏在黑暗之中不肯露面……然而這並不代表我沒有法子對付他。

  我僅僅是不喜歡記憶高等魔法時的那種噁心眩暈的感覺而已。

  “哈倫,用披風把自己包嚴實,躲在吧台後面。”我走到大廳中央,沉聲說道。

  哈倫幾乎是立刻就俯下了身子,然後將自己與約瑟芬包裹起來。

  “南方天氣炎熱。這位先生運動了這麼久,我得給他降降溫。”我在大廳中央緩緩踱步,手指輕微屈伸,擺出施展高等魔法之前的準備姿態。

  然而對方依舊沒有露面,甚至沒有沒有打算打斷我施法的跡象。我不知他還在圖謀著什麼——但在這樣的狹小的空間裏,具有壓倒性優勢的絕對武力可以擊碎他的一切陰謀。

  剛才的戰鬥讓我的額頭滲出細微的汗水,我將它抹在了手指上,然後開始誦念一段咒文。我將聲音放大,使之在整間大廳裏回蕩並且可以被那武士清楚地聽到。隨著咒文被誦念出口,我的雙手之間開始有細小的冰晶旋轉——就像“冰錐術”剛剛成型的那樣翻滾擴大,卻在聚集成一個指頭大小的時候開始散發出濛濛的寒氣,令我的雙手都變得有些麻木。

  但暗精靈武士依舊沒有出手,而我將目光投向吧台的位置——他也沒有嘗試去突襲那裏。

  最後一個咒文脫口,手中的冰團陡然消失——就好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而就在下一刻,我的身邊猛然爆發出一陣冰雪的呼嘯,無數的冰晶和雪片在狂風的裹挾下狂暴旋轉,整間大廳的牆壁頓時化為雪白。空曠的空間裏充斥著那些在低溫下高速旋轉著的冰屑,就好象這間屋子在一瞬間來到了極北之地,又暴露在了那些可以將銹蝕的刀劍打磨得光亮的烈風之中。

  大廳裏僅剩的燭火在魔法生效的那一刻被撲滅,就連那柄附有“不滅明焰”的長劍在都在寒氣中稍顯黯淡。一個身影終於在西側的牆壁上出現,但魔法的效果並未就此終結——我凝視他藏身的角落,手指輕輕一勾,一道尖銳的冰柱立即從牆面上凸起,險險地擦過他的左臂,在冰柱的頂端爆起一蓬血花來。

  劍士立即開始迅速奔跑——但他的動作已不像之前那樣靈活,似乎是極度酷寒嚴重地損傷了他的肢體關節。但隨著我的手指輕動,一條又一條冰錐犬牙交錯地凸起、截擊,不到一分鐘,他的身上就已經傷痕累累,並且只能靠在東北方的牆角惡狠狠地盯著我大口喘息——每吸進一口都是冰冷刺骨的寒氣。

  我再次抬起三根手指,他面前的冰錐當即構成一道牢籠,將他封在了裏面。

  “如果你還活著的話,可以出來了,哈倫。”我搓了搓手,又哈了口氣,大步向那個劍客走去。

  身後的吧台之中好半天才發出一陣聲響,然後哈倫將一隻手臂搭在吧臺上,撐著自己的身體鑽了出來,另一隻手中則拎著一瓶從底下翻出來的烈酒:“諸神在上,您差點兒連我也一起宰了,大師……”接著他仰頭狠灌一口烈酒,盯著被困在冰雪牢籠之中的暗精靈劍士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你捉住了他……您竟然捉住了他……”

  “這傢伙有什麼來頭?”我停在他身前兩米遠的位置,仔細地打量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露出凍得發青的皮肉來。傷口中的血流已經止住,但雙腿和手臂上的貫穿傷一時半會可好不了。

  “風暴咆哮”這個魔法可以在相當廣闊的範圍之中形成一片暴風雪的區域。但就像魔法火焰擁有無可比擬的高溫一樣,魔法冰雪也擁有特殊的力量——不但溫度更低,還會在進行冰柱攻擊刺傷對方的身體之後令寒氣侵蝕進他的關節。

  眼下這個劍客與三分鐘之前已是天壤之別,他的嘴唇瑟瑟發抖,嘗試著掰開冰柱重新站立起來,雙手卻立即覆上了一層冰晶,只得再次虛弱地倒下。地上有他掉落的匕首,他試著用僵硬的手撿起它,又拋向我——然而那武器在碰到我之前就落到了我腳前的地面上。

  寒氣在侵蝕他的關節,還在侵蝕他的大腦。如果繼續將他留在這裏,五分鐘之後他的血液就會凝固,十分鐘之後就會和這些冰錐一樣堅硬,半小時之後就會隨著魔法的消失、冰雪的崩塌而化為一堆碎片。

  “怎麼回事?”我皺起眉頭看著他,“剛才為什麼沒有任何動作?難道你認為你可以對我的高等魔法免疫麼?”

  他抬頭看我,嘴角艱難地咧出一道微笑:“沒錯兒。”

  “我不是蠢人,你也不是。萬分之一的免疫概率?呵呵……”我搓著手冷笑起來,“讓我猜一猜——你是一個魔法傀儡,卻在我施法的時候毫無反應,那麼……是米倫.尼恩湊巧召喚了你?”

  他的目光陡然淩厲起來,然後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知道我猜對了。北方……似乎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呢。

  是什麼事情?我在原地緩緩踱步,仔細地打量他。綜合從前得到的種種資訊,再將事態向最嚴重的方面考慮——什麼事情能令米倫.尼恩召喚他呢?一個魔法傀儡,武力卓著,可以護衛那位魔法師的安全。然而一位魔法師遭遇了危機,如果不是因為自身的原因,就必然是因為另外一個強大的存在。

  能夠威脅到魔法師的只有魔法師,不……還有一個人,西蒙.崔舍,或者龍。

  思路漸漸明朗起來——這個護衛身懷那種不屬於西大陸的技藝,而這技藝與西蒙的攻擊方式類似——雖然他沒有鬥氣,然而無論是他出劍的方式還是那種在瞬間跨越十幾米的距離的技巧都讓我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麼就是說,那位暗精靈魔法師遇到了西蒙,然後兩者之間發生了衝突麼?半人馬庫爾蘇勒曾經說過,他在北方見到西蒙斬殺了十幾個暗精靈戰士,然後向更北方行去……這事情並不是沒有可能。

  在我思索的當口,暗精靈劍士已經昏迷了過去。哈倫從我的背後將約瑟芬拖了過來,然後探頭去看我的俘虜:“大師,您打算……殺死他?”

  “有何不妥?或者是一個惹不起的人物?”我冷冷說道。

  “不,您誤會了。”哈倫小心翼翼地看向地上的俘虜,解釋道,“他是那位陛下的前侍衛隊長,一直守護在陛下的王座旁邊。現在他來到此處,必然是身負重要任務。就這樣殺死他的話,恐怕我們能夠得到的消息也就一同消失了。”

  “前護衛隊長?那麼這樣的身手還說的過去。”我踢了踢他身前的冰柱——它們立即縮回了牆壁當中,“找些什麼把這兩個傢伙綁好,然後我們離開這兒。”

  但此時門外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和兵甲撞擊聲……似乎是剛才戰鬥時候的巨大聲響吸引了城衛兵的注意力,他們在號令聲中停下腳步,然後大門被一腳踢開。

  帶頭的軍官在看到大廳裏的景象之後愣了一愣,然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而極度震驚使他忽略了手背的甲片,一聲痛呼之後他退後兩步,難以置信地說道:“諸神在上,這裏發生了什麼?”

  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冰雪洞窟,牆壁上冰柱交錯,地面上鋪滿積雪,就好像打開了一扇次元之門,在一瞬間走進了酷寒的北方。

  隨後的士兵們全副武裝,手持火把,指揮官身邊的侍衛則提著風燈。他們在震驚之後很快發現了我們四個人,一時間刀兵出鞘、劍拔弩張。大約十幾個人呈扇形排列開,將我們包圍起來。

  指揮官皺起眉頭看了看地上躺著的兩個傢伙,又提高了風燈看看我與哈倫:“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聽起來像是在問詢,但語氣中可沒有半點兒善意。

  哈倫微笑著攤開手走上前去,然而一個持有十字弓的士兵立即悶哼一聲,示意他待在原地。他只得停住腳步,然後慢慢從懷中摸出一塊圓形的金屬片——大約是一枚徽章,放在地上的積雪裏,後退了兩步。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3
第九章  血腥復仇


  指揮官歪了歪頭,一個侍衛走上前去,拾起了它交在指揮官的手裏。

  只低頭看了一眼,對方的臉色就凝重起來。他謹慎地辨別那枚徽章的真偽,然後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已經柔和了不少:“如果兩位是大公府上的客人,那麼……這裏發生了什麼?”

  同樣的問題,但此時聽起來更類似“協商”或是“研討”。

  “這裏是‘鐵十字’的據點之一。”哈倫嚴肅地說道,然後指向房間另一側的吧台,“那裏藏有一柄十字弓,還有印著‘鐵十字’徽章的檔。而這兩個傢伙……”他踢了踢身邊的暗精靈劍士,“是我們抓獲的兩個殺手。”

  指揮官看了看他,然後向吧台的方向一揮手,立即有四個士兵踏著積雪飛奔過去。

  不多時之後,其中一個士兵發出驚呼:“見鬼,竟然真的是鐵十字”

  隨後一捆文件、幾把長刀、一柄十字弓被丟上了吧台,而那指揮官此刻已經神色駭然,大步走了過去,只留下兩個持劍的護衛看守在我們面前,可同樣止不住地頻頻轉身張望。

  哈倫再次開口,聲音低沉:“閣下,如果你再沒有別的問題,那麼我們現在就要把這兩個人帶走。”

  指揮官從吧台後抬起頭來,遲疑著說:“但他們畢竟是鐵十字的殺手,事情又發生在我們的管轄範圍之內。以二位的身份還是不要參與進來得好——”

  “閣下,您似乎太貪心了。”哈倫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並且微微撩開自己的袍子,露出腰間的火槍槍柄,加重語氣,“這些檔、武器、還有這個據點,已經足以令您得到一次升遷了。我想您誤解了我們的身份——我們不是什麼‘客人’,而是隸屬另外一個部門。假如你執意要帶走這兩個人犯,那麼你最好留下你的職務和姓名——”

  指揮官臉上的猶疑之色一掃而空,就連周圍的那些士兵也表情駭然,好像見了鬼。他把手放在那捆文件上,又看了看地上的兩個暗精靈,隨後像是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樣跳開目光:“您是說,你……”

  哈倫冷酷地注視著他,不再說話。

  指揮官似乎從他的態度當中得到了答案,當即連連擺手:“抱歉,之前我沒有弄清楚二位的身份……現在您可以立即將人犯帶走。如有需要可以隨用徵用我們在門外的馬匹……”

  哈倫沒有說話,再次用那種冷酷的眼神注視他,然後略顯無奈地說道:“如果不是您咄咄相逼,我們原本不必表露自己的身份。現在你們既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麼看在你們忠於職守的份上,我贈送一個警告——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曾經見過我們、或是這兩個人犯。否則,你知道等待你的將是什麼。”

  這一次那位指揮官甚至連微笑都露不出來,只是厲聲呵斥、令他的士兵將地上的兩個人捆綁、搭上在門外等候的馬匹,然後不安地目送我們消失在夜色裏。

  我遠遠地注視著那位指揮官不安的神色,隨同哈倫將馬匹轉到一條僻靜的小巷之中,問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哈倫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在確認另外兩匹馬上的俘虜仍舊處於昏迷狀態之後笑道:“我也只是試一試,但沒想到‘黑城堡’的名聲居然如此可怕。”

  然後,他開始使用那種平安脫險之後的輕鬆語調向我講述有關“鐵十字”和“黑城堡”之間的秘聞。

  “鐵十字”原本是一個地下殺手組織。

  雖然在西大陸上流傳有“盜賊工會”或者“殺手工會”之類的說法,但稍有常識的人都會明白,一個國家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組織以合法的形式存在。所謂的“盜賊工會”或是“殺手工會”,實際上都暗指“鐵十字”。他們最初由一群黑道起家的富商創建,並且通過地下管道分派任務暗殺他們的某些生意對手,然後通過“正當合法”的方式賺取利潤。

  這種方式一旦被使用,某些“生意人”就逐漸嘗到了它的甜頭。

  無需談判桌上無休止的爭論拖延,也無需大量的禮單和拜訪,只要黑夜裏的一柄利刃就可以奪走競爭對手甚至是合作夥伴的生命,而後幕後黑手就可以輕鬆地接管一切——簡直是一勞永逸。

  這種“卑劣”的風氣在三十多年前達到了頂峰,幾乎每一位泰達斯的大商人都從“鐵十字”那裏發佈過任務,也遭受過“鐵十字”的恐嚇與騷擾。

  直到某一次,一個富商在與一位神秘人物交易的時候不想再忍受對方的傲慢與專橫,雇傭了“鐵十字”的精銳殺手將那個年輕人在他的旅店中了結……

  隨後整個泰達斯就掀起了腥風血雨:原本對這個勢力龐大的地下組織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的泰達斯官方開始在每一個酒吧、每一所妓院、每一家旅店裏搜索與這個組織有牽連的相關人員,並且執行嚴厲的“絞殺”政策。即:凡是有確切證據證實此人為鐵十字會員或是向其提供援助,那麼無需審判,便可立即絞死。

  執行這次清剿任務的是當時的公爵第三子:傑克.泰達斯。因為他的宅邸是一座外牆烏黑的城堡,因此受他管轄、負責這次清洗運動的官方殺手們的代號就是“黑城堡”。

  富有的商人們原本就與泰達斯官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些驚恐萬分的傢伙各自託付自己的門路,去向那些從前一直庇護著自己的高官們打探消息。然而無論是金錢還是美女,都再也沒法兒打開他們的大門。因為就在此刻,他們的庇護者們也自身難保——高官們要隨時等候泰達斯大公爵的召見,並且大多數人有去無回。而傳喚他們的人,為他們行刑的人,同樣是那位公爵第三子、傑克手中的“黑城堡”殺手。

  最終一個“可靠消息”傳進了鐵十字高層們的耳朵:那日被那個富商——同時也是鐵十字高級成員之一殺死的人,正是泰達斯大公爵的長子。

  長子的死亡導致公爵次子獲得了繼承權,而原本與次子極度不和的第三子將自己的仇恨轉移到了鐵十字的身上。白髮老者——泰達斯大公爵喪子的悲切之情又助長了傑克的權勢,因此在那段時間裏,無論是鐵十字的成員還是泰達斯公國裏的官員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某一天清晨,當自己還在床上安睡的時候,就會有佩著火槍的黑城堡密探闖進家中,將自己拖出門去——那時候還只有矮人才能製造出那種數量稀少、威力也並不強大的東西——而“火槍”與“黑袍”也在之後成為了“黑城堡”密探們的特殊象徵。

  但事情並非結束——鐵十字的高層得到了這個令人絕望的消息,立即做出了反應。他們果斷放棄了一些已然暴露的週邊勢力,將原本就在地下進行的活動掩藏得更加隱秘,而後推出幾個替罪羊、斬斷幾條重要的“肢體”,最終在那場長達五年的大清洗中存活了下來。

  而後另一些人,另一些在那場清洗中失去了所有的財富甚至是親人的人開始密謀報復。他們又用了五年的時間訓練精銳殺手,將他們組成一支秘密的地下軍隊,然後向泰達斯家族展開復仇。

  無數冰冷的黑暗刀刃在夜色下碰撞、無數破空的弩箭在月光下飛射。泰達斯城街頭的任何一個兜售水果的的小販都有可能忽然抽出一柄匕首插進街頭治安官的脖子,而貧民區的任何一間居所都有可能被“黑城堡”的密探門突入,而後響起槍聲或者箭矢破空聲。

  大公爵的馬夫可能是一個殺手,大公爵的女僕可能是一個殺手,就連大公爵的廁紙都可能沾染有烈性毒藥。

  這場慘烈的復仇持續了整整三年,泰達斯大公爵死于食物中毒——對外則宣稱是胃病發作。

  大公爵的次子死于出獵時的一柄塗抹了劇毒的匕首——對外宣稱則是墜馬身亡。

  而大公爵的第三子,黑城堡的領導者傑克則死於一位治安官之手。那位治安官原本是一個殺手,他花了五年的時間成為公國官吏的一員,並且找到時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對外宣稱則是肺炎發作。

  前代大公爵的第四子成為了另一位泰達斯大公——這就是威廉的父親,裏斯特羅.泰達斯。他雖然對殺死自己父親與兄弟的鐵十字滿腹仇恨,但他也認為是父親與那位哥哥毫無顧忌的復仇行動導致了慘劇的發生。於是他在年老之後嚴格限制了次子的權力,將“黑城堡”的控制權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黑城堡”與“鐵十字”之間的戰爭從未停息,即便是在現在,也依舊有無數“黑城堡”的密探穿行在街道中,用他們敏銳的嗅覺探查任何可疑之處,並且有權力臨時拘捕一位治安官——因為這類職位常常與地下勢力打交道,實際上是最容易被懷疑的官方物件之一。

  這就不難解釋為何那位治安官在哈倫進行了語意模糊的暗示之後會表現得戰戰兢兢——哈倫和我都穿著黑袍,而且哈倫讓他們看到了腰間的火槍。

  如果我們真的是那些橫行無忌的“黑城堡”密探,就極有可能在他們再次拖延之後將那位指揮官一同列為懷疑物件,然後捆綁起來丟進地牢。

  在哈倫講述完這段往事之後,我們已經走進了城外的濛濛霧氣之中。

  其間黑太子約瑟芬呻吟著醒來了一次,但哈倫又用劍柄敲暈了他。我猜想他是在向我表明一種態度——他已經與暗精靈的那位“陛下”和這位“殿下”徹底決裂。

  四匹馬行走在安靜的小路上,路邊的樹木隱藏在陰影當中,偶爾有馬車飛馳而過,車內人的臉上是疲憊倦怠的神色。距離威廉的宅邸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在馬背上無事可做,於是試圖再找些可以閒聊的話題:“那位‘前侍衛隊長’,又是怎麼回事?他使用的技巧可不像我見過的任何一種武技風格……”

  哈倫看向我身邊馬背上的那個俘虜,深呼了一口夜間冰涼而濕潤的空氣,緩緩說道:“在暗精靈王國……他算得上是一個奇跡。”

  “奇跡?”我微笑起來,“這可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評價。”

  “他原本是一個普通的平民武士,但後來因為仇殺而遭到流放——我們暗精靈的人口不像人類這麼多,大多數的罪行都不會適用死刑。”

  “我理解。”我點了點頭,“然後發生了一場奇遇?”

  “是不是奇遇,我不清楚,但的確是挺離奇的事情——您過去東北的‘因納德立共和國’麼?”他忽然轉移了話題,問我。

  “那個號稱‘自由民掌握政權’的國家?我從前倒是在那裏待過一陣子……但是對那裏並無好感。”我微微皺眉,“一種虛偽的政治體制——雖說是‘自由民掌握政權’,但條件必須是具有巨額財富——而隸民們的生活甚至比西大陸的幾個‘王國’還有不堪。”

  哈倫謹慎地笑了起來,然後看看我的臉色,說出一句認為不會觸怒我的話來:“聽起來,似乎您也在那裏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我聳了聳肩:“沒錯兒——當時我要在那裏從事一項研究,打算買下一處房產,卻被當地的行政部門告知沒有因納德立國籍不允許在首都購置房產——但實際上那些掌權者的寵妾們,包括那些女奴們,一旦討得主人的歡心,卻可以無視這些法令。”

  “那麼您當時還沒有……”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歎了口氣:“我當時還只是一個低級法師——個迫于秘黨議會‘不得在世俗世界隨意使用魔法’的那個禁令而不得不偽裝成一個凡人的、真正的低級法師。”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4
第十章  神秘的東大陸


  “法律總是對特權者網開一面的。”他笑道,“但現在的因納德立可的確是與三百年前不同了。”

  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現在的因納德立經常有東大陸的人出沒——實際上那裏已經快要成為西大陸與東大陸之間的交易站了。經常有大型的商船——那種我們從未見過的大型商船在那裏的港口停靠,並且帶來了不少陌生面孔。”

  我驚訝地挑了挑眉毛:“你是說東大陸的商船?可以跨越代瑟雷特洋的商船?”

  “東大陸的人們稱代瑟雷特洋為‘浩瀚洋’。說起商船這種事情,我也挺驚訝。從前雖然能見到東大陸人的面孔,但那大多是因為船隻在海上遇難,順著洋流漂了過來。另外一些傢伙則是被追捕的逃犯——橫下心來搶劫一艘商船,不去考慮什麼天氣補給漂流過來。這兩件事兒都得靠運氣,可是現在來到因納德立的船隊可不是靠運氣——我見過一次他們的船隊,足有幾十艘,就好象海上的浮動宮殿,船樓幾乎比米勒灣的燈塔還要高……很難想像人類可以製造出那樣的東西來……”

  我沉默了一會兒,思考著西蒙的事情——他也是東大陸人的面孔,那麼,會是和這些商船一起來的麼?

  “這些船……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代瑟雷特洋上往返?”我問。

  “大約是三十多年前吧。”哈倫答道——那麼西蒙應該和他們無關。

  “但東大陸……似乎是傳說中的不毛之地。我也聽說過一些傳聞……那些從東陸人口中流傳開來的傳聞。”我看著前方的夜色說道,“我們擁有矮人這樣的工匠尚且沒有建造橫跨大洋的大型船隻的技術,那些人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那麼就要怪罪於從前的那些逃犯和騙子的謊言了,呵呵……”哈倫笑了起來,臉上是恭謹的得意之情——大概他認為可以為我這樣一個法師“普及常識”是一件新奇又富有挑戰性的事情,“實際上從前我也是這樣認為——幾乎整個西大陸的人都這樣的認為。我們總覺得西大陸是世界的中心,除此之外所有的區域都是蠻荒的不毛之地。在四百多年前曾經有一位冒險家駕船出海,試圖探尋世界的盡頭,卻抵達了一片廣闊的陸地,居住在上面的是些只穿獸皮的野蠻人類……於是那位冒險家將其命名為東大陸——這就是我們對那裏的那種印象的由來。”

  “但實際上……他抵達的並非真正的東大陸。我們口中的‘東大陸’,也並非那些商船起航的地方。”哈倫加重口氣,向我強調,“真正的‘東大陸’還要遠得多,那位冒險家抵達的終點,據那些東陸人所說,只是一座面積挺大的島嶼,他們將其命名為‘食毒’——一個奇怪的名字。而那些逃犯與漂流者也對我們撒了謊……大概是為了討好我們這些在他們眼中的‘異鄉人’。”

  “那麼‘真正’的東大陸究竟是什麼樣子?”我被他的話勾起了好奇心,開始想像在廣闊大洋之後的另一個文明——那裏也會存在星界麼?也會有星空諸神麼?也會有魔法麼?

  “據說那裏的面積和西大陸相當,剛剛結束了一場長達百年的戰亂,並且由一位被稱作‘天賜之皇帝’的人建立了一個統一的帝國,命名為‘華’。”哈倫伸手抖了抖自己的袍子,“這是我從那些東陸人那裏聽說的,並不一定確切——‘華’,就是衣服很漂亮的意思。

  我也不禁微笑起來:“喜歡華麗服飾的民族大概不會是一個野蠻的民族——看起來那裏的確存在相當程度的文明。只是……如果他們將整個大陸統一,怎麼能保證政令資訊暢通無阻?即便是歐瑞那樣的國家,在某些偏遠地區都已經王權薄弱了……”

  “就像他們可以派遣巨大的商船橫跨大洋一樣,據說東大陸存在著一些我們不瞭解的神秘技藝——說是技藝也許並不確切,按照您的習慣來說的話,大概會被歸類於‘魔法’。商船上的一個東陸人對我說過,在他們的國家裏存在一群具有神秘力量的人,被稱為‘秘道士’——他們有能力令資訊在極端的時間裏跨越數萬米的距離……”

  “但這並不能保證皇帝對國土的有效控制。”我搖了搖頭,“如果是一個面積相當於兩個歐瑞的國家——將近兩千萬平方公里,那麼我還可以試著想像一位君王通過極高明的手段來保證它不會分崩離析。但如果是相當於一整個大陸的面積的話……皇帝的軍隊如何聽從他的調動?某處發生了叛亂皇帝如何知曉?不……考慮到你說過的那種資訊傳遞的方式的話,皇帝本人倒是可以立即做出反應,但如果負責平叛的軍隊需要花費幾年的時間才能到達叛亂地點……”

  “所以說,東陸人的文明程度似乎比我們略高一籌。”哈倫遺憾地拍拍坐騎的脖子,“據說他們修建了一種叫做‘鐵軌’的東西——挺像是矮人們的礦坑裏的那種‘鐵軌’,然後將它延伸至整片土地,又用畜力拉動鐵軌上的車廂……這樣使軍隊以比平時快得多的速度行進,走遍整片大陸可就不需要花費幾年的時間了。”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感慨地說道:“假如這些都是真的……那麼那片土地上的那個國家的國力實在強大。我想不出什麼樣的國家才會用大量的畜力作為拉車的工具,而不是將他們裝備給騎兵。”

  “您對那裏產生了興趣?”哈倫笑道。

  “在有生之年倒是的確想去看一看……”我微笑起來,然後在顛簸的馬背上抬頭看向星空——“時光與秩序之星”正在天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移動,並且在此刻發出閃亮的光芒來。這預示著現在已經是一個整點了。

  只是我似乎沒有空閒的時間來進行這一次旅行了——我的壓力太大,要處理的事情太多。相對於進行一次長途旅行、體味異域的風土人情,我更願意選擇達成自己從前的目標——成為那種不死不滅的存在。

  只是那個時候,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心情去探索另一片大陸了。

  我們兩個人沉默著又行進了一會兒,直到出走了一片樹林,路邊出現了大片在夜風中波浪般起伏的冬麥時才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我們似乎忘記了提起這個話題的初衷了。

  “話說,那些東大陸來客究竟與這位侍衛隊長……”

  “羅林.卡洛裏。”

  “……羅林.卡洛裏,有什麼關係?”

  “他被流浪之後逃去了因納德立,並且在那裏藏匿了下來。直到某一天被他殺死的那個人的弟弟打算去他的流放之地殺死他為自己的哥哥報仇,才發現他已經不在那裏了。然後那個女人派出了行刑隊要把他抓捕回來——行刑隊花了一些日子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並且追蹤到了因納德立的首都海因斯。”哈倫回頭看了看仍在昏迷、臉色鐵青的暗精靈劍手,“之後就發現他和一個東陸人在一起……並且學習了他們的劍術。說起來您也許不相信,那些行刑隊員看到的情況是,即便以他這樣的身手,在那個頭髮都快要掉光了的東陸人面前也脆弱得像是一個小孩子……”

  “老頭子。”我喃喃自語——那麼就不是西蒙。

  哈倫誤以為我並不相信他的話,連忙說道:“千真萬確——這不是道聼塗説。行刑隊中的一員就是我的父親,他向我親自描述了這些細節……”

  “那麼你的父親有沒有提起那個年老的東陸人叫什麼名字?海因斯還有多少那樣的東陸人?”我皺起眉頭追問。

  “那個東陸人的名字我的父親向我提起過一次,但後來他也忘記了。我只記得名字翻譯成通用語的話,其中有一個音階是‘宮’——我原以為那代表著他是一個避難的皇族,後來才知道那僅僅是一種普通的發音方式。至於海因斯的東陸人數量……大約不會太多。東大陸的商船一年才來一次,每次只有兩三個人選擇留下來。而這些留下來的人大多在東大陸都有著不好的回憶,自然不會樂意跟別人講述自己的過去。”

  “後來羅林被行刑隊帶走——是他自願的,然後見到了那位女王。陛下震驚于他的高超技藝,就赦免了他的罪名,讓他成為侍衛長。”哈倫攤了攤手,“之後的某一天,陛下打算訓練更多像他一樣的護衛,並且指定他為教官。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拒絕了。他的理由是,‘我的老師不允許將他交付給我的技藝外傳’——您沒法想像得到這樣的話從一個暗精靈的口中說出來是一件多麼令人震驚的事情……”

  “然後他被製成了魔法傀儡?”我皺了皺眉。

  “沒錯兒,然後他就被那位陛下制伏,變成了一個傀儡。從此他變得溫順起來……不知是否是因為身體的改變導致了性情的變化。”哈倫帶著畏懼和惋惜的神色又看了他一眼,“所以,大師,如果你沒法順服他,我建議您最好殺了他。”

  我看著馬背上的那個奄奄一息的俘虜,考慮了一會,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來:“不……也許他會有更大的用處……”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5
第十一章  西蒙的秘密(一)


  這一次的泰達斯城之行的確算得上是“收穫頗豐”。兩個俘虜似乎都是了不得人物——現在米倫的後代們都在我的手裏,這可是相當有分量的籌碼。

  我不能將他們帶進威廉的府邸,但哈倫為我提供了另一個方便藏匿的地點。在威廉的宅邸以西,有一座小小的磨坊。哈倫之前將它購買下來打算當作臨時聯絡點,尚未暴露它的位置。兩個俘虜被分開關押,暗精靈王子被關在地窖裏,劍士羅林則被我帶進了點燃蠟燭的磨坊主臥室。

  現在他的情況更加不容樂觀。眼皮微微顫抖,嘴裏發出無意識的低語,身子縮成一團,似乎在夢裏仍舊處於冰天雪地之中。

  魔法傀儡的身體與常溫無異,卻不代表他們不怕冷。身體裏填充的那些寶石與香料可以在魔力的驅動下令他們活得像一個正常人,但四肢和軀體表面的血流也在起著輸送魔力的作用。如果失血過多或者血液凍結,他們的魔力受阻,肢體的行動力也會下降,甚至像常人一樣喪失活動能力。

  我點燃壁爐裏的火焰,嗆人的黑煙從潮濕的木柴當中湧了出來。但好在魔法傀儡用不著呼吸,於是我把他丟在壁爐邊,又從久無人住的床上拖下破舊的被子蓋在他的身體表面。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關上了臥室門,將身體陷進壁爐旁的藤搖椅裏,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在古魯丁海岸的舊時光。

  對面火光升騰,高溫漸漸驅散了木柴上的濕氣,房間裏充滿了木頭燃燒時候的清香氣息。我沉默地注視著地上的魔法傀儡,看著他身體表面原本覆蓋著的那些細小冰屑逐融化成水滴,又凝結在睫毛頂端或者頭髮上,然後滴落下來。

  地面上開始出現水跡,而他的臉色由青轉白。似乎想要無意識地舒展一下身體,但將他捆綁的繩子阻止了他的動作……於是從口中發出一陣歎息似的聲音來。

  另一個東陸人。我看著他在火光中明暗不定的臉,開始思考。

  之前認為是西蒙找上了那位暗精靈魔法師的麻煩。但現在看起來,也有可能是哈倫口中的那位東大陸老人。只是……如果那位老人不是一個魔法師,他怎麼可能用那種虛弱的身體繼續戰鬥?哈倫說過,現在的羅林完全不是他的那位“老師”的對手……這簡直顛覆了我對於傳統武者的認識。

  那些東陸人,身上究竟有著怎樣神奇的力量,竟然可以讓一頭龍忘掉自己的仇恨,又讓一個以狡詐和陰險聞名的暗精靈說出“我的老師不允許將他交付給我的技藝外傳”那樣的話來?

  不知為何,在第一次聽到哈倫向我敍述有東大陸有關的事情時,我的心中忽然出現了一種模糊的預感——我感到那些東陸人出現在這片土地上也許並非好事……他們有可能預示著某種不詳。

  一個剛剛完成統一的野心勃勃的帝王,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

  現在他的手中掌握著一個國力強大的國家,掌握著一直千錘百煉的軍隊,又派遣了大規模的船隊穿越了代瑟雷野洋上的狂風暴雨來到西大陸的港口……

  面對這樣一片他們從未踏足的土地,他們會產生怎樣的心思?

  哈倫提到過,那些船隊的艦支樣式一致……只有軍隊才有如此特點。一個商人不可能進行這樣的風險投資,除非有國家武力的支持。

  現在來的是進行“貿易”的船隊,也許下一次來的就是發動戰爭的軍艦。他們似乎有著領先於我們的技術,又有著比我們龐大的國度,更有一位剛剛征服了他眼中的“整個世界”的國王。這樣一位國王一旦發現在自己的權勢之外還有另一片同樣廣闊的大陸,他會做出何種反應?

  我雖然渴望西大陸上的戰亂,但那至少是在可以被我控制、利用的範圍之內。但如果有另一批強大的外來者踏上了這片土地並且挑起了紛爭——再設想得悲觀一些,依靠那些已經被應用於軍事領域的‘秘道士’們所掌握的類似魔法的東西取得了優勢……我就沒法兒保證他們不會對這個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自然奇跡之一“世界樹”動心了。

  “該死的……”我不禁輕聲咒駡起來——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存在?難道是星空諸神在創造世界的時候原本就創造了兩片大陸?只是為何史書中沒有任何記載?那裏的‘秘道士’們所掌握的力量似乎已經滲透進了日常的生活之中,而西大陸的魔法師們卻依舊隱藏在黑暗裏,並且正在打算毀滅這個世界……多麼可笑又可悲的對比。

  我煩躁地搓了搓手,輕微的動作使得搖椅子前後擺動起來。而就在此時,地上的羅林張開了眼睛。

  他一旦恢復了清醒,就立即變得像是一頭狼——沒有半點兒猶豫和迷茫,身體緊繃,雙唇抿起,眼睛映襯著火光,閃耀著仇恨的怒意。然而反綁的手腳令他沒法兒使上力氣,倒是一番掙扎的動作使身上的被子滑落,蓋住了半張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在火光中閃耀著橘紅色的光芒。

  我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掙扎,直到他放棄了徒勞的嘗試。

  “我剛剛得到消息,你的那位師傅你去你的那位陛下的麻煩了,羅林。”我用腳止住了搖椅的晃動,又向壁爐裏丟了塊柴,騰起一陣黑煙。

  他保持著沉默。

  “現在他被困在冰雪宮殿裏,似乎被那位陛下制伏了。”我歎了口氣,輕聲說道,“這是意味著,另一個強大的魔法傀儡就要誕生了麼?”

  被子裏的身體終於動了動。羅林努力抬起頭來,瞪著我,聲音嘶啞:“你從哪里得來了這個消息?”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先得回答我的問題。”我說,“一個問題換一個答案。”

  他沉默了一會,眼睛閃爍了一下。

  我微笑起來:“那麼我先問你——米倫.尼恩的力量,現在已經滲透到了哪幾個國家?”

  “我不知道。”他答道。

  “這樣的回答可得不到你想要的資訊——身份侍衛長的你怎麼可能對此一無所知?”我沉聲說道,“況且你也是那些外派的魔法傀儡中的一員。”

  “我只負責護衛她的安全,其他的消息我怎麼可能知道”羅林嘶聲說道,“如果你想知道這些問題,最好去問那位‘殿下’”

  “你是一個誠實的人。”我笑了起來,“好吧,剛才的問題是一個試探。現在我正式發問——你,或者你的老師,是否認識一個叫做‘西蒙.崔舍’的白衣人?”

  “從未聽說過。”羅林說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我一次了。”

  “那麼為什麼你的格鬥技巧與他如此相似?”

  “我怎麼知道?”羅林狂怒起來,“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告訴我有關我的老師的消息”

  我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任何一絲可疑的神色——然而他的眸子裏充滿了最純粹的怒意與擔憂,我還是第一次從他這種暗精靈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眼神。

  “現在他就在北方,你的老師也在北方,難道你要告訴我這僅僅是一種巧合?”我用不弱於他的聲音大吼,同時站起了身來。

  羅林的眼神頓時一亮,然後臉上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呆滯起來:“不……不……你是說一個白衣人?一個東陸人?”

  我的心裏微微一跳——他竟然知道那個傢伙

  “沒錯兒,就是一個東陸人,格鬥技巧和你極其相似……”我說道。

  但他打斷了我,用充滿了驚異與熱切的眼神看著我:“你見過那個人?你和那個人戰鬥過?那麼你告訴我,他是不能戰勝我?……還是你已經戰勝了他?”

  我微微皺起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我沒有和他戰鬥過……不,應該說我幾乎沒有勇氣同他戰鬥,因為我見過他打敗一頭龍。至於你……我可以同時施法對付三個你這樣的傢伙。”

  他的眼中頓時像是要冒出火來,但似乎是剛才發生的事實令他遏制了自己的憤怒,於是他選擇了短暫的沉默,然後狠狠地用額頭磕了磕地面,用壓抑著極度憤怒的聲音說道:“該死的米倫.尼恩我詛咒你在死後永受星界的光與熱的灼燒”

  我略感驚異——不明白為何“我無法打敗西蒙”這件事會令他忽然對那位暗精靈魔法師生出了刻骨的仇恨。

  那位老者、西蒙、米倫.尼恩,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預感到我從前一直試圖弄清楚的一件事——有關西蒙.崔舍的那件事似乎就要取得重大突破了。於是我靜靜注視他的反常舉動,直到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我,用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問我“我的老師現在究竟怎麼樣”的時候,我才重新在搖椅上坐了下來,然後輕聲說道:“如果你有法子能夠讓米倫.尼恩無法通過她的那種方法聽到我們現在的對話……那麼我就告訴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6
第十二章  西蒙的秘密(二)


  我當然會記得這個教訓。

  在古魯丁的時候,米倫.尼恩短暫地操控過艾舍莉的思維。在艾林城的時候,米尼恩短暫地操縱過史蒂芬的思維——她似乎可以通過這種方法來感知那個傀儡身邊發生的事情,然後從萬里之外得到她想要得到的情報。

  在我說出這句話之後,羅林微微一愣。然後他的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殘忍的神色來:“沒想到你也知道這種事情……”

  我攤了攤手,示意他看著辦。

  實際上我原本是指望他說出那種東西在何處發揮作用,然後我可以在他死後將那個東西安全地取出來,仔細研究。但我低估了他的忍耐力——他的殘忍似乎並不僅限於敵人,更會毫不留情地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暗精靈羅林先是抬起頭來尋找他的目標,然後在自己左側的位置發現了一堆潮濕的木柴。因為我剛才翻撿的緣故,柴堆裏有幾條枝椏探了出來,頂端被折斷,形成尖銳的狹長三角形。

  他開始挪動身子向那裏接近,直到將自己的臉湊在了一根凸起的枝椏上。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緊緊抿著嘴唇,沉默地對著那跟枝椏低下頭去。

  只是如此一來,那枝椏的尖端正好戳進他的左眼——隨著一聲輕微的爆響,我看到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血液開始順著那根木枝流下,滲進木柴縫隙,彙聚在地上。因為缺乏呼吸的緣故,暗精靈魔法傀儡的血液顏色發黑……如此一來令那副畫面更加恐怖詭異。

  他謹慎地控制著木枝刺入眼球的速度,似乎是不想因為用力過猛而傷及大腦。但這樣一來他就要忍受更加漫長的痛苦,我看得微微皺起眉頭——我能夠想像得到那種感覺。木枝幾乎全部沒了進去,而在這過程當中羅林沒有皺一下眉頭,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然後他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又開始將頭抬起——變成黑紅色的木枝退出來,流淌的血液逐漸變少——似乎他剛才的慢動作起了作用,並沒有刺破頭顱之內的任何一根主要血管。

  “好了。”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我破壞了那東西,現在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

  我再一次打量他,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似乎這一切只是為了他口中的那位“老師”……而什麼樣的人可以使一個冷酷無情的暗精靈如此傷害自己?我忽然很想和那人見一面,並且來一次徹夜長談。

  我覺得自己沒法兒再欺騙他了。他剛才的行為贏得了我的尊重。於是我鄭重地站起身來,盯著他已經變成血團的左眼說道:“抱歉。我自始至終都在欺騙你。實際上我並沒有得到有關你的那位老師的確切消息。”

  房間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然後他忽然口齒不清地笑了起來:“呵……這麼說,我的老師還沒有落在那個女人的手裏。”

  “雖然無法證實,但是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我沉聲說道。

  他眨了眨完好的那只右眼:“那麼你現在想要知道什麼呢?我除了擁有對你而言無法構成威脅的格鬥技巧之外,對你再無用處了。”

  “我想知道你的那位老師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歎了一口氣,“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我從不知西大陸上還有這樣的人物。而那個白衣人西蒙.崔舍,你的那位陛下,三者之間又是什麼關係?是什麼令你對她產生了這種的仇恨?僅僅因為你被變成了一個魔法傀儡麼?”

  他躺在地上,抬起頭,不讓黑色的汙血沾染到自己的臉上,在火光之中注視我,然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低聲說道:“如果我告訴你一切事情,請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假如你有機會打敗米倫.尼恩,並且可以將你的武器刺進她的胸膛,那麼在此之前你要說一句話——”

  “什麼話?”

  “為了羅林.卡洛裏。”他兇狠地看向我的方位,目光卻像是掠過了我,直向北方的冰雪。

  “我答應你。”我鄭重地說道。

  於是他再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忍受著劇烈的疼痛用嘶啞的聲音開了口:“我殺死了一個人,然後被流放到北方。我在那裏待了一年,然後逃走了。”

  “我逃去了因納德立,打算在那裏安身。隱藏行蹤,做一個尼安德特人。當時我身無分文,沒有居所和食物——逃跑的路上搶劫得來的錢財早就花光,在海因斯城裏殺了幾個人,得到些東西,卻招來了城衛軍的抓捕……我只得先把自己的隱藏起來,慢慢計畫以後的日子。可是沒過多久,海因斯附近的米勒灣勢來了東大陸的船隊——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世界的大船——幾乎兩艘就頂得上一座冰雪宮殿的大小。”

  “聽說了他們的來處之後,我生起了去東大陸的心思。暗精靈們對於叛逃者的懲罰一向嚴厲,我知道我的族人一定想方設法地找到我——我們有幾百年的時間可活,他們可以慢慢地追捕,我也必須慢慢地忍受那種漫長的痛苦。因此……似乎只有隔著代瑟雷特洋的那片地圖才是我的棲身之所,我可以在那裏開始新的生活,說不定那裏也有精靈存在……”

  “所以原本打算逃出海因斯、逃離城衛軍抓捕的我在港口隱匿了起來,並且像那些人類一樣,幫助那些停靠在海灣上的大船搬運貨物——我從未想過那些船上可以裝載那麼多的東西,都是我從未見過的華麗物件……”

  “那些船是什麼樣子?”我問道,“依靠人力劃槳?”

  “鐵皮船。”羅林看向壁爐中的火焰,似乎試著回想當時的情景,“似乎是木質結構的鐵皮船——沒有見到劃槳的開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能夠驅動那樣的龐然大物。”

  “你沒有想過去船上看看麼?”

  “我可不是法師,沒有那麼強烈的好奇心。”他冷冷地說道。

  我聳了聳肩:“那麼……那些東陸人是什麼打扮?”

  “打扮?呵呵……他們的打扮可有點兒奇怪。”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看得出那些船不是商船,而應該是軍隊的軍艦——因為船上還有大量的武士嚴密防衛,不讓任何一個生面孔踏上甲板。而那些武士們……無論是持有刀劍的武士還是執矛的武士,身上都沒有鐵質的護甲——他們都穿著長袍,似乎是棉甲的材質。我起先認為他們的國度缺乏鐵器……但在看到他們的船上的那些鐵皮之後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愚蠢——”

  “你是否看到他們的身上帶著火槍?”我沉聲問道。

  “火槍?”羅林皺起眉頭,“那是什麼東西?”

  “那麼他們的劍術呢?或者說,使用鐵質武器的本領如何?”羅林似乎還沒有見過“火槍”這種東西,但我已經想到了一個不甚樂觀的念頭。

  “本領平平——我在搬運貨物的時候見過他們在甲板上較量。水準在大多數的傭兵軍團之下。”羅林翻了個身,讓自己的腦袋靠在那堆木柴上。

  那麼我的推斷似乎就是正確的了。如果在戰爭的時候仍舊使用刀劍相互攻擊,那麼大多數人會選擇會自己套上鐵質的鎧甲進行防禦。但如果在戰場上大規模使用的是另外一種武器——例如火槍,那麼戰士們似乎就沒有必要身穿沉重的鏈甲或是板甲了。

  也許他們的火槍發射出來的彈丸可以輕易地穿透這兩種護甲,那個他們就會選擇對刀劍的劈斬仍有一定防護作用,卻極其輕便的棉甲。同樣的,不常使用刀劍作戰,他們的水準在羅林看來當然是“平平”。

  難道說,在東大陸上,戰爭的模式與西大陸已經全然不同了麼?他們大規模地裝備了火槍?

  隔著浩瀚的大洋……兩種截然不同、毫無交流的文明怎麼可能幾乎是在同時研究出這種武器來?

  “你是否還有興趣繼續聽我說下去?”羅林冷冷地說道,似乎對我打斷了他回憶與自己的老師同處的那段時光的行為感到了相當程度的不滿。

  “請繼續。”我攤了攤手,並且注意到他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這意味著生命力正在逐漸從他的身上溜走。

  “我在那裏搬運貨物,雖然勉強糊口、不必四處逃竄,心裏越來越失望——那些大船上的防守如此嚴密,以至於我根本找不到混上船去的機會。我也見過有幾個富有的商人打算搭乘船隻去東大陸冒險,但無論他們開出多麼高的價碼,那些人都不屑一顧。於是我打算在幾天之後離開那裏,因為當時城衛軍也打算搜查港口區的住宅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遇到了我的老師——當時他穿著樣式古怪的長袍,腰間帶著一柄長刀——但他稱它為劍——扶著舷梯的護手下了船。他對通用語一竅不通,打算找一位通曉兩種語言的嚮導。正巧我為了搭船去東大陸在那段時間裏學習了不少他們的辭彙——實際上他們的語言相當容易掌握,就像是通用語的變體,甚至在語法方面也極其相似。於是我成為了他的嚮導,但心裏打的是通過他的關係搭上船的主意。”

  “那時候我的老師已經衰老不堪,連頭髮都不剩幾根。他一開始就對我們這裏的格鬥技巧表現出了極強烈的興趣,並且向我打聽當地的風俗。之後他又在海因斯通過某系手段買到了一處房產,似乎要打算定居下來。我不想陪他留在這裏,於是在一個晚上打算離開他的居所——然而他發現了我。”

  羅林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努力回想過往的細節,但眼神卻有些渙散。

  “他發現了我,並且攔住我……用嚴厲的語氣斥責了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他應該是在責備我在沒有完成自己的既定的責任之前就要偷偷溜走,不合“道義”——一個奇怪的名詞。那時候的我不想和他辯論,又因為之前見過船上的東陸士兵彼此較量,認為他頂多是一個帶著長刀虛張聲勢的老頭子,於是打算擊暈他,然後趁夜離開……”

  “那一夜發生的事情我永生難忘——幾乎沒有見到他如何拔刀,我就被擊倒在地——刀背敲在我腿上,我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於是我打算用自己的體力耗盡他的精力……然而直到我最後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氣喘吁吁,他都沒有流下一滴汗——甚至沒有挪動一次腳步。那不是你現在所掌握的那種魔法,那是純粹的格鬥技巧,是身體的力量”

  “我被這種力量震驚,幾乎在瞬間就打消了逃走的念頭——我想要得到它,我被它迷住了。但我的老師拒絕教我那種技巧,只是在問清了我的經歷之後就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開了。之後的那段時間裏我一直與他形影不離,並且幫助他翻閱西大陸上的各種史籍資料。他似乎對於那些不可思議的傳說極感興趣,尤其是白槿花皇朝的蘇珊公主與‘永恆之人’的傳說。那天夜裏他拿著我為他翻譯好的資料獨自在書房裏待了整整一夜,然後早清晨的時候推開門,喃喃自語——”

  “他說了什麼?”我迫不及待地問。

  “他說:‘果然在這裏,他果然在這裏’”羅林的聲音開始逐漸低沉,並且語速越來越慢,“我那時並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失態——因為在此之前他一向嚴肅,甚至接連幾天也不會露出微笑……然後他轉過頭,仔細地打量我,說道:‘我知道你是為自己的父親復仇才殺死了另一個人,這很好,父仇不共戴天。在我遇到的時候你憑自己的力氣吃飯,這也很好,懂得承擔責任。你的身體素質,是相當難得的習武之材,我的本事教給你,想必也不會沒落。’——他的這些話像是遺言,然而當時的我卻因為激動而沒有弄清話裏的意思。”

  “直到我跟著我的老師學習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後……我才想起問他那個問題——為什麼忽然改變了主意,教給我這些東西?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訴我,他之所以來西大陸,只是為了找一個人——一個‘素來只穿白衣的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7
第十三章  我所尊敬的敵人


  他終於提到了我最感興趣的內容。

  “老師告訴我,在東大陸,在他的那個國家,格鬥技巧已經沒落了。戰場上搏殺的武技被更加先進的武器取代,他是為數不多的幾個死守著舊時代傳統的人。在很久之前,當戰場上仍是靠著刀劍相互搏殺的時候,東大陸上曾經出現過一位被稱作‘劍聖’的人——那個人打敗了每一個向他挑戰的高手,並且在一百多年前不知所蹤——”

  一百多年前……的確與西蒙出現在西大陸上的時間相符。

  “人們認為他死去了,但‘劍聖’的稱號卻一代代地流傳下來。我的老師居住在靠近大陸的一個大型島嶼上,從小就想成為一名受人敬仰的‘劍客’——據我推測,這個稱號也、許和‘法師’類似。他用了三十年的時間磨練自己的技巧、走遍東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尋找可以令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的東西,並且在四十多歲的時候得到了‘劍聖’的稱號——然而就是在那個時候,刀劍開始退出戰場,他的技藝逐漸不被人重視……昔日被君王奉若神明的‘劍聖’淪落為舊時代的象徵——”

  我聽著他低沉的敍述,感到一絲寒意從心底蔓延出來。我的確能夠體會得到那位老人的感受。就像魔法師們對魔法的追求一樣,東大陸的“劍客”們必定也將擁有像西蒙那樣的力量作為自己的最終目標——然而有一天當他們發現自己畢生追求的技藝忽然在手持先進武器的凡人面前變成了一種可以被輕易捨棄的東西……

  我能夠體會那種蒼涼和無奈。

  “後來,我的老師得到一些線索,並且認為百年前的第一代‘劍聖’很有可能來到了西大陸——傳說中的那位劍聖是一個永不衰老的人——因為自他在東大陸上出現到他消失的那幾十年裏,據說他的容貌就從來不曾改變。當時我的老師已經到了垂暮之年——作為一個人類而言。他打算離開那片令他傷感的土地,用餘生找到第一代劍聖,然後在向他挑戰的時候戰死——終結一個時代。”

  他說完這些話之後停了下來,然後再次嘗試著調整自己的身體,讓他的腦袋靠在木柴上,好不讓眼窩中的積血流進嘴裏。

  “老師說過我是一個學習那種格鬥技巧的天才,他說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就達到了別人十年才能達到的高度。雖然不知道那個第一代劍聖究竟可怕到了何種地步,但我能從他的口中聽得出那個人有多麼可怕——即便是他現在冠有‘劍聖’的稱號,也依然無法戰勝他。我想那是因為我的老師已經老了……因此我不想看到他在一場必然失敗的戰鬥中死去——哪怕他稱其為榮耀之戰”

  “於是你想要代替他?”我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暗精靈一樣打量著他——他可是一個暗精靈怎麼會產生這種情感?

  “對,我要替代他。”羅林斜著眼睛看著我。雖然魔法傀儡並沒有呼吸,但我能夠想像得到他現在有多麼虛弱——剛才破壞掉頭腦中的那個東西的時候必然也破壞了他身體裏的魔法回路,否則他不會這麼快就變成這副模樣。“我可以用五年的時間獲得其他人五十年的成果,我可以在擊敗我的老師之後代他出戰……”

  “可是你為了什麼?”我沉聲道。

  “為了什麼?”他用僅存的那只眼睛望著我,露出迷茫的神色來,“為了……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但我一定要那麼做……”

  我看著他,感到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些名為“憐憫”的情緒:“但你被改造成了一個魔法傀儡。”

  “沒錯兒,我變成了一個魔法傀儡。”羅林嘶聲道,“這樣的身體雖然比從前還要靈敏,還要強壯……但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達到從前預想的那種高度了。老師告訴過我,身體才是最得心應手的武器……想要變成一個戰無不勝的勇士,必將讓自己的身體聽命於自己的頭腦並且最終超越自己的頭腦……然而我現在再也沒法領悟到那種神秘的境界,甚至不能超越我的老師……我不可能代替他去同那位劍聖戰鬥了,我所做的只能是看著我的老師踏上一條死路該死的米倫.尼恩,我詛咒她,我將用我殘餘的生命和死後的靈魂一起詛咒她”

  “無論如何,他的確是一位可敬的人。”我沉默了一會兒,在搖椅上坐了下來。“你感受到了米倫.尼恩的召喚……那也許說明她遇到了一位連她都感到難以應付的人——但至少不會是你的老師。”

  “我知道她想要做什麼。”羅林冷笑了起來,“她知道我的那位老師的故事,她一定是想起了我,然後想起了我的那位老師——但我怎麼可能讓她稱心如意?如果真的是那位第一代的劍聖找了她的麻煩,我倒希望她可以就此死掉,然後永遠沉淪在無盡深淵裏。”

  他憤怒地說出這些話,然後轉頭看向我:“你不要忘記曾經答應過我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殺死了那個女人……”

  “為了羅林.卡洛裏。”我低聲說道。

  暗精靈劍士的嘴角輕輕地翹起了一個弧度——微笑地看著我。

  他這樣看了我很久,直到我走到他的身前,為他合上了眼睛。壁爐中的火焰還在劈啪作響的燃燒,而他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的神色。我安安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抽出腰間的匕首來,為他翻了個身,將鋒利的尖端對準他的後腦……用力地插進去。

  他的身體輕輕地抽動了一下,就再也不動了。

  魔法傀儡的身體死亡之後意識仍存。但我無法任由他像帕薩里安那樣等待自己慢慢腐朽。他是一位可敬的敵人,無論是他的武技,還是他對於他的那位老師的忠誠。

  只是西蒙.崔舍的身份……竟然是一位“劍聖”麼?

  那樣的稱號,似乎等同於西大陸的“魔法師”吧。這樣一個人來到這裏,究竟在尋找什麼?在馬第爾家的領地,在艾林城的時候我曾經遇到了過一隊地精——他們說那頭火龍認為我的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這中間究竟有什麼聯繫?

  我第一次遇到那只地精的時候是在去往代達羅斯陵墓的路上,火龍與西蒙也同時出現在了那裏。如果說我得到了什麼本不該屬於我的東西的話,必然就是在那個時候。然而……究竟是什麼?

  我用一邊骯髒的床單擦拭著沾滿黑色血跡的匕首刀刃,皺起眉頭在心中深思。手指掠過刀刃尖銳的尖端,我的心頭忽然一跳——是那個東西麼?

  我愣了一會兒,飛快地將匕首插進腰帶中的刀鞘裏,然後從懷中摸了一個小小的物件來——那個從地精大將軍那裏掉落出來的胸針。

  我在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認為它平淡無奇——既沒有魔力波動,也不是用魔法材料製成。至於堅固性……現在它的尖端甚至被磕出了一處小缺口。

  但它的樣式絕不是西大陸正在流行或者從前流行過的任何一種風格——那種奇特的雕刻手法和上面更加奇特的圖案無論如何看來都是異域的產物……那麼,會是來自東大陸的東西麼?

  地精們曾經用史萊姆攻擊那些傭兵——他是從那只巨大的史萊姆王的身邊得到的那些支離破碎的單體。而那只史萊姆王又被巨龍的龍息灼燒過,說明之前兩者發生了一場衝突。之後我們發現西蒙在緊追火龍巴卡拉斯……這些場景在我的眼前飛速飄過,然後迅速地回溯、還原,最終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副清晰的圖像。

  ——西蒙想要找的東西被那頭史萊姆王包裹在了體內,而火龍不知為何與那位水中霸者發生了衝突——也許是為了得到那東西,也許僅僅是因為前者惹惱了它。然後兩頭龐然大物發生激烈的戰鬥,接著史萊姆王的巨大軀體被火龍灼傷,被報復性地帶去一片荒草地——只要它微微一側身,身上還未熄滅的龍息就會引燃那片草地,將極度虛弱的史萊姆灼燒得乾乾淨淨,而後火龍則可以得到它體內的東西。

  但就在此時西蒙也趕來了這裏,並且見到了巴卡拉斯——以火龍的性格,他定然不會將一個人類放在眼中,那麼因為言辭交流不通而引發一場誤會也就在所難免。於是兩個人之間再次發生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而虛弱狀態的史萊姆王體內的那個小東西也許因為它肢體的破碎也一同流了出來,又被地精大將軍得到,最後落在了我的手中……

  那麼當火龍仍舊被西蒙追捕的時候,再遇到那只地精大將軍,自然也就會明瞭真相……

  只是……我驚訝地打量手裏這枚可能是產自東大陸,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胸針——它真的如此重要?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8
第十四章  威廉的請求


  一個東大陸的劍聖……那個世界的人類所能掌握的極限力量的擁有者,來到西大陸追尋上百年,就是為了這麼個小東西?

  這枚胸針在我的眼中頓時變得與眾不同起來,我甚至沒法兒再將它就那麼收進懷裏,而是扯下一塊床單將它仔細地包好,放在袖口一個用空了的暗格中。

  無論如何,現在我擁有了那位劍聖所需要的東西——雖然不知道這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屋子裏長久的寂靜無聲,我在朝陽躍出了地平線之後推開了臥室門走了出去。哈倫畢竟不是法師,也不是魔法傀儡。他已經忍受不住睡意的侵襲坐在地上靠著門框睡去了,只是手中依舊緊握長劍。他的手背上出現了青黑色的斑點——那是“冰雪咆哮”波及到了他而產生的後遺症。

  我站在門前看著遠方田地中的大片冬麥,深吸了一口氣——作物的清香味兒頓時湧進肺裏,緩解了不少因為室內的污濁空氣所帶來的眩暈感。田邊出現了幾個細小的黑點——似乎是早起的農夫開始在田間勞作……

  我遠望著眼前的情景,心中感到久違的寧靜。這些農夫們的生活也許困苦……卻常常能夠享受到簡單的歡樂。泰達斯以商業為主,對農業徵收的賦稅並不高。擁有如此廣闊天地的農夫們,想必生活也是愜意的——一杯泛著泡沫的蘋果酒或者一枚銀幣就能換得他們一陣天的快樂,而這種快樂是多麼的單純。

  我拂去磨坊門口一張矮凳上的灰塵,輕輕地坐了下來,然後安靜地看著遠處的朝陽逐漸映紅一片天空,又從雲彩的縫隙之間灑下道道金光——這自然的景象如此壯麗,日復一日地上演,卻有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目睹這樣的勝景。

  門邊的哈倫手指動了一動,然後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看到我。他立即從地上跳了起來,似乎因為頭腦的眩暈而微微晃了一晃,然後用那種誠惶誠恐的語氣向我道歉:“抱歉,大師,我原本一直守在這裏,可不知道為什麼……”

  我微笑著擺了擺手,然後指向遠處的天空:“看。”

  他隨著我的手指向天邊看去,剛剛睜開的眼睛還不能適應那樣強烈的光線。接著他使勁兒眨了眨眼,轉過頭來:“……什麼?”

  “日出。”我看著那輪驕陽緩緩衝破雲層,最終綻放出連我也無法逼視的光亮,微笑轉過頭,“這世界上總還是有些美景的。”

  他不明所以地看著我,就像是在在看一個怪物……沒錯兒,假如我是他,發現在某個清晨一個三百年前凶名昭著的死靈法師正在微笑著看日出,必定也會感受到相當程度的困惑。

  呵呵……我知道,我這樣的人,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像一個凡人一樣來享受這些的。在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感受某些情感的資格,直到現在同樣如此。

  於是我低聲歎了一口氣,從矮凳上站起來,輕拍他的肩膀:“把地下的那位安頓好——捆上他的手腳,塞上他的嘴巴。暗精靈七天不進食也不會死亡,那麼我們就讓他失掉力氣。至於你的手……”我看向他有些腫大的手指,“如果在兩天之後依舊是這樣的狀態,就用薰衣草的花籽和月長石磨成粉,再和著母馬的尿液喝下去。”

  “母馬的……尿液?”他的倆上露出扭曲的神色來,“沒有替代品麼?”

  “當然有。”我聳了聳肩,“假如你能弄到世界之樹的露珠——當然可以替代那種東西。”

  他愣了一下,然後懊惱地歎了一口氣:“那麼我還是再等上兩天——”

  我留下哈倫在那裏處理暗精靈王子,自己則騎一匹馬,牽著三匹馬回到了來時的路上。跳下馬來在馬臀上輕輕一刺,它們當即仰首狂奔,一路向泰達斯城跑去。

  然後我開始步行——一邊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一邊向威廉的宅邸走去。只是當我遠遠地看到庭院大門的時候,威廉竟然已經騎在了馬上,帶著十幾個侍衛,似乎正準備出門。

  但他遠遠地看到我立即跳下馬來,驚喜地大喊:“您終於回來了”

  我有些訝異——僅僅是一晚不見,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等我答復,威廉已經跑到我的面前,拉住我的手喘著氣、臉上露出歉意的神色來:“實在抱歉……我以為您不滿我前些日子的做法,趁夜離開了——”

  我露出微笑來,“離開?和我同行的幾位小姐還在府上,我怎麼會獨自離開?實際上,我去泰達斯購置了些魔法材料……只是不湊巧,我需要的那幾種都已經斷貨。”

  “那麼您現在並必須得幫助我——”他不等我說完,就已經拉著我的手向宅邸大門走去,而我不動聲色地掙開了他,與他並肩穿行在路邊林木投下的陰影之中:“出了什麼事?”

  “矮人來了。”他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並沒有在意我的小動作,“那些傢伙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我們正在研製火藥,現在他們打算以此要脅我們提高購買火槍零部件的價格,還打算提高優質鐵礦的價格——這簡直是敲詐”

  “知道你正在研製火藥?”我皺起眉頭,意識到事情有點兒嚴重,“他們有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你的父親?”

  “不不不,不是知道我在研製火藥,是知道我們——泰達斯家族在研製火藥。”威廉說道。“他們從我的父親那裏得到消息,暫時還不清楚我這邊的狀況。但因為一向是我負責與矮人們具體聯絡,因此找到了我這裏。這些傢伙還是沒有搞清楚人類世界的繼承權問題……他們還是認為人類世界的風俗同他們一樣,是由最小的兒子繼承父親的財產。”

  我在心裏松了一口氣:“那麼你就不必這麼焦急了。”

  “我當然更加焦急,大師”威廉瞪大了眼睛,“一旦矮人們要求提價並且如願以償,按照慣例,他們的使者就會與我的父親和哥哥正式見面會談,然後雙方仔細核查最近幾年的賬務——我從中做了不少手腳,雖然隱藏在日常的貨物流動之中,但是仔細審核的話不難發現蛛絲馬跡……到那個時候,就什麼都隱瞞不了了”

  “這麼說起來,的確有些難辦……”我搓了搓手,“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

  “給他們看一個假像。”威廉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當著他們的面,把我們研製成功的火藥和子彈填裝進槍管裏,然後讓他們覺得我們試製的火藥威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們……”

  我微笑起來:“嗯哼,欺騙?”

  威廉聳了聳肩:“別說得那麼難聽,只是些有關貿易的小手段——您是一位強大的法師,這樣的事情……”

  他期待地望著我,而我看了他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一來的話,那麼從前你答應我的那些事情……”

  “我在昨天就已經向您道了歉,並且許諾將從前應允您的一切都兌現了”

  “不,現在可遠遠不夠了。”我擺擺手指,微笑著說道,“我還需要你在真正試驗成功之後為我提供援助……一些物質上的援助,例如那些火槍和鎧甲——這同樣是有關貿易的小手段。”

  威廉停住了腳步,驚訝地看著我:“可……您是一位法師,您需要武器和鎧甲做什麼?”

  “我需要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只是你儘管放心,我對南方的土地沒有興趣,我的目的地在北方。”我也停了下來,站在陽光中鄭重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就像你從未告訴過我你還和北方的暗精靈魔法師有牽連一樣。”

  他的臉色變了變,然後皺起眉頭,“你和那三個人……早就相識?”

  “和他們的主子相識。我們之間有點兒不愉快。”我伸手拍拍威廉的肩膀,“反正你還沒有和那位女王達成一致,不是麼?那位暗精靈女王許諾給你的東西,我可以提供雙倍——無論是土地,還是財富。”

  他退後了兩步,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一樣打量我著,然後輕輕搖頭:“難以置信……我早該想到你不會這麼簡單……一位強大的法師怎麼可能來到泰達斯、‘僅僅為了興趣’進行什麼研究……”

  “我的目的對你毫無壞處,相反,你還可以從與我的合作關係當中獲益良多。”我沉聲說道,“北方的那位陛下,現在的處境可並不樂觀。不少暗精靈對她心懷怨念,而她本人似乎也遇到了一場危機。你府裏的三位先生已經向我效忠,而我則可以在不久之後帶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一會兒度過這場危機——如果你還想要我幫你度過這場危機的話——我們會有大把的時間商討合作的細節——保管你眉開眼笑。”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9
第十五章  我們的新式火藥


  威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搖頭,像是要趕走腦袋裏的一些念頭:“你究竟是什麼人?……不……現在我並不想知道這些。我得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如果你是真的是一個魔鬼,只要你能提供給我足夠的好處,我也不介意在有生之年與你來一次交易——那麼現在我們就去矮人那裏”

  這真是討人喜歡的性格。我贊許地看了看他,然後大步向宅邸大門走去。

  我在前世沒有見過多少矮人——那時他們幾乎都躲在地下,只在與人類交換生活必需品或者劫掠人類村莊的時候才鑽出地面。因此眼下我見到這些小傢伙的時候,可著實出吃了一驚。

  客廳的軟皮靠椅中,兩個腳指頭沾不到地面的矮人正在把腦袋埋在大酒杯裏——似乎想要灌醉自己。而他們的身上穿著黑色的禮服正裝,內襯雪白的襯衫,腰腹間三顆金色的紐扣只扣了兩顆——一副上流社會的紳士派頭。

  桌子旁邊站著提有酒罐的男傭,神情頗為古怪。看到我們走進來才向威廉攤攤手,同時指指自己的腳下——那裏放了七個小圓木桶,裏面的葡萄酒至少能夠灌醉五個彪形大漢。

  而那兩個矮人咕咚咕咚地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而後重重地頓在桌子上,快活地大叫:“再來一杯”

  這時候我才發現這兩人都蓄有長長的大鬍子,一人散亂地垂下來,另一人編成了一個辮子——倒是典型的矮人特徵。

  威廉輕輕地咳了一聲,這時候兩位紳士才注意到主人的到來,鬍子鬆散的一位扭動屁股從椅子上跳下來,仰起頭來打量我。而威廉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這是鐵諾克,那一位是凱西達。椅子上那一位有最終決定權,鐵諾克是他的助手。”

  我微笑著點頭,然後回應鐵諾克的目光:“日安,岩與火的子民。”

  然而那無禮的矮人抬起手來直指著我,看向威廉:“這小子就是你說的,研製出了新式火藥的人?”

  威廉的臉色變了變,不安地看向我。而我幾不可察的聳了聳肩,然後逕自走到他們的對面坐了下來:“在當事人在場的時候使用第三人稱發問是極不禮貌的行為——何況你還使用了一個粗俗的辭彙。難道教你們留下一枚扣子不要扣上的那位家庭教師沒有教育你們如何與客人相處?”

  鐵諾克怒氣衝衝地看向我,然後抓起桌上的杯子頓了頓,又跳回椅子上扭了扭屁股以擺正坐姿:“你是一個騙子人類怎麼可能研製出和我們的黑火藥一樣威力強大的東西”

  威廉皺起眉頭走到我的身邊,隔著一張小矮幾坐了下來,用手指輕輕敲打著大理石的桌面:“鎮定,閣下,鎮定。在這種氣氛當中商討貿易可不會得出好結果,我想是酒精令您過於激動了。”他說話的時候盯著陰沉著臉坐在一邊的凱西達,而後者在冷冷地瞪了我一眼之後咳嗽了一聲,鐵諾克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抱著胳膊——儘管將那樣短小的胳膊折疊起來挺不容易——眼神在我的身上遊移不定,就好像在查看我是否是一頭化成了人形的龍。

  “言歸正傳,威廉。”矮人凱西達陰沉著面孔說道,“我們要求提價。你們派遣了商業間諜潛伏在地下王國長期窺探我們的火藥配方,現在甚至還通過不正當的途徑購進幾個不法之徒私自出售的大批零件——你們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了我們雙方簽訂的貿易契約和保密協議……”

  “我們之間沒必要用這種公事公辦的口氣,凱西達。”威廉微笑道,“零部件的事情……沒有您的默許,怎麼可能從矮人的倉庫裏來到地面上?至於那火藥配方——難道我們不是一直在私下交接,只是因為價格原因沒有達成一致麼?”

  “那麼,難道你們就採用盜竊這種無恥的行為?”鐵諾克咆哮起來,“這個人,和那幾個經常出入地下世界的人簡直長得一模一樣,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王國衛隊不止一次發現神秘人物,試圖潛入我們的資料庫——除了這些銀髮的黑袍人還能有誰?”

  威廉的神色嚴肅起來。他挺直了身子,沒有理會鐵諾克,直視凱西達:“我的老朋友凱西達,你就任由他這樣侮辱我、侮辱整個泰達斯家族麼?”

  矮人凱西達同樣嚴肅地回望著他:“你們當然是我們的朋友——在你們覬覦我們的火藥配方之前。”

  現在我似乎看出了點兒端倪——矮人們壓根兒就不相信威廉真的掌握了火藥配方。一定是某種威廉還不清楚的原因令他們忽然採取了這樣極端的舉動——誣陷威廉盜取了他們的配方,然後要求部件與鐵礦提價。這樣一來威廉還需要矮人們的槍支供應——因為他在他們的眼中並未掌握製造技巧。另一方面他也沒法拿出證據否認——因為自己的咽喉被扼在對方的手中。

  否則矮人們大可憤怒地斷絕與泰達斯家族的交易往來,而非提高成品零部件的價格——這的確如威廉所說,是赤裸裸的訛詐。

  只是我們現在還不清楚是什麼導致了矮人們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來,那麼現在能夠挽回局面的就只有一件事情——讓他們相信我們的確已經掌握了火藥調配的技術,並且比他們的更加精良。

  於是我微笑著開了口,“那麼,矮人先生們。假如我們的確掌握了火藥製作的技術,但這技術又並非從你們那裏盜竊而來——你們怎麼解釋呢?”

  鐵諾克與凱西達默不作聲地交換眼神,然後嘲諷地說道:“這不可能……”

  凱西達連忙補充:“那一定是盜竊得來的。”

  兩個人的態度很明顯,甚至已經懶得去掩飾了。威廉緊繃著臉,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這兩個強盜”

  “那麼,威廉,請你為我取來一柄火槍,和一發彈丸。我恰好帶了些我們研製的火藥——可以為這兩位元先生現場演示一下。”

  威廉立即起身,冷冷地掃視兩個矮人一樣,大步走出門去。而我端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忽然開口說道:“地下王國出了什麼事?”

  鐵諾克的明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訝異的神色。而凱西達比他稍微好些,僅僅是在迅速地變幻了幾次眼神之後悶哼一聲:“火與岩之國一切平安——比你們人類的任何一個王國都要好得多”

  我笑了笑,端起矮幾上的一杯紅茶喝了一口,然後抬起頭來:“地下王國的風俗是最小的孩子繼承父親的全部財產,而大兒子們則要帶領戰士們開拓新的土地……威廉在前幾天曾經告訴過我,近期將有大量礦石和零部件被運上地表——因為矮人與人類之間彼此互不信任的關係,你們的結算方式是批量結算……那麼,是地下王國遭遇了財政危機?”

  凱西達不屑地哼了一聲,端起杯子想要飲酒,卻發現裏面已經空空如也。而一邊的男僕見到了剛才的尷尬場面,似乎頗為自己的主人感到不平,索性高高地仰起頭,裝作看不到這邊發生的狀況。

  “不不不……一定不是整個王國的問題。”我做出思索的表情,“那麼,是你們的主子,那位負責與地上世界鐵礦交易的長子菲克斯殿下遭遇了財政危機?”

  這一次凱西達的臉沉了下來。他不安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領結,強迫自己笑了起來:“可笑的想像力,人類……哈哈哈……”

  而一邊的鐵諾克在一臉驚愕之後也跟著笑出聲來,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已經變得有些閃爍——這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只是……作為長期的交易夥伴,如果那位長子殿下真的遭遇了財政危機,為什麼不向威廉借貸,而是採用了如此極端的手段?

  這時候威廉已經大步走了進來,鞋跟兒上的鐵片將鋪著地毯的地面踏得“咚咚”作響,然後將一柄火槍放在了小幾上,默不作聲地坐了下來。

  一柄火槍,一個彈丸,甚至還有用紙包裹的一小團火藥。

  我將火藥的包裹撕開,露出裏面灰黑色的粉末來。矮人立即指著那粉末大叫:“這正是我們的火藥”

  但我用手指撚起火藥的包裝,在空中輕輕一晃,灰黑色的粉末紛紛揚揚地灑落在桌面上。

  “這的確是你們的火藥。”我慢條斯理地說道,“但已經遠遠落後於我們了。”

  矮人的臉上直到此刻才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來,然後他們側著頭相互在耳邊低語幾句,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好讓自己的視線能夠越過對面茶幾上的花瓶,清楚地看到我的動作。

  而我從袍袖的格子裏摸出一小撮白色的粉末灑在桌面上:“這才是我們製造出來的東西。”

  矮人們隔得遠,自然看不清楚那些是什麼。但坐在我身邊的威廉卻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東西——他先是驚訝地抬頭看了看我,然後用手指謹慎地沾了一丁點兒,放在舌尖上舔了舔,接著露出古怪的神色來。從矮人四隻眼睛裏射出來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於是他立即收斂神色,嚴肅地說道:“沒錯兒,這正是我們研究出來的東西——和你們的那些火藥和沒有半點兒相似之處”

  “也許又是虛張聲勢這是你們人類的常用把戲。”矮人鐵諾克不屑地撇了撇嘴,但眼中的申請緊張又好奇。

  我坐在椅子上那個拿起火槍,先是那把些白色粉末倒進槍口,然後撚起桌子上的那枚小小的彈丸,放了進去。彈丸與槍膛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而那兩個矮人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向後仰了仰身子。

  接著我將槍膛裏的彈丸搗實,有些不習慣地握住它的槍柄,慢慢站了起來。

  然後口中低語幾句。

  矮人疑惑又警惕地瞪大眼睛:“你在說什麼?”

  我朝他們微笑:“一個習慣而已——向星空諸神祈禱,希望從這槍口中發出出去的東西不會誤傷到在座的朋友。”

  而威廉在我的身後悄聲說道:“也許我們可以演到這裏……他們似乎已經相信了。”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一因為我剛剛填充進槍膛裏的白色粉末……是食鹽。

  但我已經舉起了那支“火槍”,對準擺在客廳西側的一副精鋼盔甲——據威廉說那是矮人們的造物,然後手指輕輕扣動扳機。

  槍身沒有一絲顫抖,也沒有冒出濃煙。只是遠處的盔甲隨著我手指的動作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爆響,而後光滑的盔甲表面上就出現了一個孔洞。

  兩個矮人呆呆地注視著那個破洞,臉上的神色真是奇妙極了——我頭一次見到“驚訝”、“惶恐”、“嫉妒”、“興奮”的神色可以同時出現在一張面孔上,並且如此迅速地變幻。

  “這不可能……”先是鐵諾克發出夢囈似的低呼,“那可是精鋼的板甲……是我們鐵錘矮人的造物”

  “彈丸竟然穿透了它?我一定是喝多了”卡西諾在用力地晃了晃腦袋之後跳下椅子,搖搖晃晃地走到那副板甲前面,踮起腳尖觸摸那洞口——依舊殘留著因為高速撞擊而產生的溫熱感,而隨著一聲輕響,一枚變了形的彈丸從板甲的膝關節結合處掉落下來。凱西達撚起那枚彈丸轉向我,下巴上的大鬍子像抽了風一樣不住顫抖,“帕拉丁在上,這竟然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將火槍丟在矮幾上,然後發現威廉的也是一臉驚愕——連忙推醒了他,“我們火藥技術已經遠遠地領先你們——那種連板甲都沒法洞穿的火槍——也配得上提價麼?”

  “但你是怎麼做到的?”威廉忍不住輕聲問我,“那些食鹽……真的有這麼大的威力麼?”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食鹽當然不可能具有這樣的威力……但兩個以食鹽為媒介的魔法可就不同了——“拋擲彈丸”、“導向射擊”。前者可以將細小的物體以極高的速度發射出去,而後者則可以雙倍增強那種物體的動能以及準確度。

  在這兩個法術的加持下,就算是一個孩子持有這柄“火槍”都可以打穿薄鋼板。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3:00
第十六章  矮人的難言之隱


  矮人凱西達走到矮幾前拿起那柄火槍,然後驚愕地湊近看槍管——裏面沒有火藥殘留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濃重的槍油味兒。

  我不動聲色地任由他們仔細探查,而威廉的臉上則是安心又得意的神色。他微笑起來:“那麼,我想現在你們應該清楚這種火藥並非你們的配方了。實際上只要再過兩三年,當我們突破了最後一道關卡,可以令它量產之後,我們就不需要從你們那裏購買黑火藥了——”

  矮人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房間裏的形式逆轉,就連站在一邊的男僕都得意地翹起嘴角,然後仰著頭在兩個矮人的杯子裏添了些酒——而他們卻再也沒有心思端起酒杯了。

  “這是……誤會。”凱西達頗不自在地攤了攤手,“一場誤會而已。”

  “那麼我需要一個解釋。”威廉嚴肅地說道,“為什麼?”

  矮人面色古怪地笑著:“什麼為什麼?”

  “你們急需一筆錢?”威廉沉聲說道,“我可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來到這裏——那麼,是長子殿下遇到了危機?他大可以來向我尋求援助。泰達斯家族的人一向不吝于給予朋友傾力支持——只是為什麼要採用這種方式?”

  矮人凱西達的臉色又變了變,然後站起身來大步走了出去。而鐵諾克緊跟在他的身後,只是又向桌子上的火槍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滿是貪婪的意味。

  這種行為極其無禮,我可以理解為他們現在慌亂到了極點。

  然而威廉同樣沒有依照禮節送他們出門——他皺起眉頭緊盯著矮人們的背影,然後緩緩說道:“那位火與岩之王……身體狀況可能已經不大樂觀了。”

  “而我剛才的猜想和你的想法相同——長子殿下可能遇到麻煩了。”我沉默了一會,然後輕聲道,“那麼就是說……矮人之王可能要死去,而他最小的那個兒子應當繼承王位,但……長子殿下現在需要大量的財富去做帶些什麼?”

  威廉緊皺眉頭盯著窗外的樹蔭,過了很久才緩緩搖頭,“不……不應當是這個原因。如果是那位長子殿下想要做些什麼,依照他的身份,只需要許下無數諾言就可以有足夠的份量替代財富——甚至比財富更有吸引力。現在他需要的似乎是大量的金幣——他們在你沒有回來之前提出的要求是‘現金結算’——您知道那是什麼概念嗎?那意味著,泰達斯這片土地上兩年加起來開採出的所有黃金都要交付給矮人……但在此之前我們採取的結算方式一直都是‘支付票證’——那種可以在南方諸國境內通用的‘支票’。”

  “這一定有問題,而且不是我們想像的那種問題……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威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必須得弄清楚。”

  “與此同時你還要做另外一些事情。”一個念頭忽然在我的腦海中閃現出來,我感到自己的心口微微一跳,“命令你的下屬在暗中探查——最近是否有可疑人士經過,最明顯的特徵是紅發。”我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紅色的眼眸——另外還要仔細排查近期在周邊發生的惡性案件——是否有殘忍的兇殺案。”

  威廉驚訝地轉過臉來:“你想到了什麼?”

  “一個不詳的念頭而已。”我緩緩地搖頭,“在未被證實之前……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

  這時候男僕將客廳的窗戶打開,試圖驅散房間裏的酒氣。室外的新鮮空氣湧了進來,我卻在這空氣裏感受到了濃重的火焰氣息——但願那只是我因為緊張而形成的錯覺。

  趕回自己房間的時候遇到了瑟琳娜。她正抱著懷中的“黑貓”在我的門前踱步,似乎在等我歸來。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然後她如夢初醒地抬起了頭,臉上是精神緊張之後才會出現的那種倦怠之色。

  “怎麼了?昨晚我出去辦了些事情……是唯安塔出了問題?”我看向她的房間門,但裏面安安靜靜,毫無異狀。

  “不,是我。”她抬起頭來,滿臉憂色,比起剛才的威廉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來信了。”

  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似乎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今天發生,簡直讓我沒法兒透過氣來。

  “什麼時候?說了些什麼?”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然後打開房門讓她走了進來。

  她遞給我一卷薄薄的羊皮紙,四邊都被細心地裁剪過,甚至在四角都鍍了金。信紙上發出淡淡的清香氣來,似乎是那位主人不喜歡皮紙輕微的膻味兒,在上面灑了香水。

  儘管我仔細地看著上面的每一個文字,但依舊在十幾秒鐘之內就讀完了它——實際上只有兩句話:“你的哥哥在歐瑞遇險,救他回來。”

  我感到略微的詫異——這語氣完全不像是一位心狠手辣的暗精靈魔法師,倒像是一個普通的城鎮主婦在叮囑自己的女兒:“你的哥哥在外面待得太久了,把他找回來。”

  而瑟琳娜仔細地觀察著我的臉色,而後輕聲問道:“怎麼辦?”

  我拿著那張信紙再次仔細地看了看,將它還給了瑟琳娜:“貓頭鷹送來的信?”

  “不,是白頭雕。只產在極北的寒冷之地的物種,更擅長長途飛行——是從冰雪王宮裏直接發來的資訊。”瑟琳娜不安地攥著那張信紙,“是二十幾天發出的消息……那時候我正和你在一起。”

  “那麼就安心等待,她很快就會給你發出新的指令……或者乾脆派遣她最精銳的武士前來。因為——我已經捉住了你的哥哥。”我在床邊坐了下來,然後脫掉外袍,換上一件輕便的外套——為了便於施法,我在在外套的袖口裏同樣縫製了可以盛裝施法材料的暗格。

  瑟琳娜愣在那裏,然後失聲驚叫:“你……抓住了他?你昨夜出去抓住了他?”

  “為何如此激動?”我整理著外套的袖口,向她微笑,“我還以你早就站在了我這邊,將他們當成自己的敵人了。”

  她後退了幾步並且坐在椅子上,臉上的神情飛速變換:“你抓住了他……那麼你打算如何處置他?他可不像我,會被你說服——實際上他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只會為你招來北方的強敵……你現在實在沒有同我的母親正面抗衡的實力……”

  “知道麼,瑟琳娜,歐瑞的內亂就要到來了。”我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緩緩說道,“雖然我沒法預知確切的時間,但我知道那一天不遠了——到時候無論我有沒有足以抗衡你的那位母親的實力,她都將南下、來到歐瑞,試圖得到屬於她的那一份利益。所以這僅僅是幾十天的時間差——相比被動地等待敵人來到我的面前,我更傾向在此之前就為他們佈置好一個陷阱。所以對於我來說,你的那位哥哥簡直就是一隻一頭撞進套索中的兔子……難道我會放過這個大好時機麼?”

  “但你怎麼知道……”瑟琳娜抬起頭來,臉上的神情有些苦澀,“她會為了他向你宣戰?”

  我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輕輕歎了一口氣:“那種語氣,瑟琳娜,信紙上的那種語氣。關心、擔憂——對於他來說。簡潔、專橫——對於你來說。我再一次確認了你從前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你的那位母親……的確是將你當成了一種工具。”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雙手緊緊扣住椅子的扶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你沒必要對我這麼苛刻,撒爾坦……”

  “我只想要你認清自己的處境。”我輕聲說道,“我不想你搖擺不定——在面對你的那位母親的時候。”

  “我需要時間。”她低聲說道,“也許我可以拒絕幫助她,然而……現在的我沒法對她舉起武器。”

  “那麼我就給你時間。”我走過去輕拍的她的肩頭,然後將她獨自留在了我的房間裏。

  魔法師們總是有些麻煩事兒……例如記憶那些被使用過的魔法。我還得花上半天的時間去面對我的那本手劄——那本在沒有得到它的時候無比渴望,又在得到它之後不想去面對的手劄。

  裏面記載的大部分內容都已經被我重新掌握,然而一些傳奇魔法和生僻的煉金技術卻依舊無法使用——我的精神力量似乎還不足以自由操控那些被我改進過的、威力強大的魔法。想要完全地發揮出這本手劄的威力,似乎只能等我找到另一份魔力之後了。

  記憶魔法花費了我幾個小時的時間——越是將它們刻印得穩定而牢靠,在施法的時候就越是不會出現施法失敗的狀況。

  在我還沒有尋回自己的記憶之初,即便是一個小小的“泥濘術”都有4%的幾率會施展失敗,因此我養成了隨身攜帶一柄匕首或者一把長劍的習慣——一旦魔法無效,至少我還有力氣撲上去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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