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武異能] 穿越種田紀事 作者: 某某寶 (連載中)

tsring 2011-6-8 21:45:5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8 92790
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39
第二章 齊聚岳府

    就在兩個月前剛剛失過一場大火的戶部郎中蘇大人的府第——城東蘇府.再一次成為京中談論的焦點,而且這一次激起的反應比先前那一次更大——據傳蘇二小姐葬身火海,尸骨無存.

    短短兩個多月功夫,兩場大火,這種事任誰聽了都要猜測一番,何況這次居然燒死了人.更有好事者打聽出來,前一次大火,蘇府一下子燒死了兩位姨娘,這話一傳出更是炸開了鍋.

    一時間各種猜測滿天飛,其中不乏惡毒之人的故意上門兒借著探視的名兒去探個究竟,卻都吃了閉門羹.蘇老爺只對外說,心意領下了.因痛失親孫女,老太太悲痛難當,臥病不起,不易探視云云.

    蘇府失火第二日晚上,岳老爺岳夫人從蘇府探視回來,兩人均是眉頭輕鎖,一臉郁色.

    岳行武急色匆匆的從正廳跑了出來,見這二人的臉色,登時怔住,粗粗的眉毛緊緊擰起.滿眼不可置信:"那,那丫頭當真燒死了?"

    岳夫人滿臉的惋惜,歎了一口氣,點點頭.岳老爺從沉思中抬起頭來,半晌才微微搖搖頭.

    岳行武被岳夫人點頭,弄得臉色一沉,又被岳老爺的搖頭,激得浮上一絲喜色.微愣一下,才叫道:"娘是點頭,爹是搖頭,那丫頭到底有事兒沒有?"

    岳行文立在正廳門口,斥責道:"還不請爹娘屋里歇著?"岳行武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那丫頭怎麼說也是哥哥的弟子,哥哥就一點也不惋惜?"

    岳行文擺手招了檀云與岳老爺岳夫人倒茶,一面淡淡撇了岳行武一眼:"那是蘇府的二小姐,你一口一個那丫頭,你何時與她這般熟了?"

    岳行武恨恨的頓了頓腳,高聲叫嚷著:"那丫頭都那個啥了……你還顧得上這些?哥哥當真是個心冷的人."

    岳老爺喝了一口茶,看向岳行文:"文兒可覺得此事有蹊蹺?"

    岳老爺在地方任職多年,調回京城又在刑部任職,大大小小的案子斷過不少.在地方任職時,碰上傷人死人之類的案件,普通杵作斷不出死因的,大多都由他這位懂醫的大兒子協助他辦案,是又父子二人也常在一起討論案情.

    他本就覺蘇府的這場火太過蹊蹺,旁的疑點暫切不論,單說起火那晚他們是知情的,從火起到火滅.前後只一個時辰的功夫——若單是燒死人也就罷了,燒到尸骨無存的地步卻是萬萬不能的.見自家大兒子如此,更加坐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岳行文也不隱瞞,點點頭,覺得有蹊蹺的原因,倒與岳老爺所思的大差不差.

    岳夫人與岳行武聽岳行文這麼說,齊齊睜大了眼睛,"這麼說,蘇二小姐沒死?"

    岳行文點點頭,"雖只是猜測,不過多半兒應該是沒事的."

    岳夫人歎了一口氣:"這位蘇二小姐也真是多災多難的.只咱們才回來這半年多,她身上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兒……"頓了頓看了這三人一眼,道:"你們也莫嫌我搬閑話.京中的人都傳二小姐的生母是被蘇夫人逼死的……唉,可惜了這樣一個出色的人兒,前些天我還歡喜著她送珊兒的生辰禮呢,這一轉眼兒……唉,但願就象文兒說的那般."

    岳老爺眉頭微皺,沉思半晌,看向這三人:"蘇老弟府上即然說她已葬身火海,定是有原由的.今日的話我們也是猜的,切不可向外傳.叫人聽去又生事端."

    這幾人正說著,忽聽外面一陣嘈雜聲,夾著一個爽朗清脆的女聲.岳行文站起身子,朝著岳老爺岳夫人行了一禮,便出了正廳向來人處走去.

    青陽縣主眼圈微紅,見了他,大聲叫道:"岳死人臉,你說本縣主說,那丫頭,那丫頭……"說到這里已略帶哽咽.

    沐軒宇跟在身後,明朗的俊臉此刻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岳行文歎了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院子方向,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面.

    剛一入他的院子,沐軒宇從身後閃出,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怒聲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岳行文又歎了一口氣,指指院門,身子微動,便掙脫他的手,向屋內走去.

    沐軒宇與青陽對視一眼,眼中都帶著大大的疑惑,但是岳行文沉著冷靜淡然的神色,卻讓這二微微放心下來,臉色登時緩了不少.

    岳行文不緊不慢的與這二人看座,倒茶,這才坐了下來,掃視這二人,微歎一聲:"她安然無恙.無須擔心."

    這二人看岳行文的神態,已然猜到青籬定然不是與傳言那般,見岳行文親口承認無事,青陽縣主猛的一拍桌子,叫道:"這丫頭在搞什麼把戲?騙本縣主白白替她擔心一場."

    沐軒宇緊提著的一顆心登時放了下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長出一口氣,也跟著叫道:"行文,那丫頭倒底在搞什麼?好好的怎麼就傳……"說著猛然瞪大眼睛:"莫不是蘇府想把她怎麼著,故意……"

    岳行文拍拍他的手,搖搖頭道:"我方才說了,她無事,安然無恙."說著頓了頓,才歎道:"我一早便知會有今日這一宗事,我也不瞞你們……她現已離了蘇府,出京去了."

    "什麼?"青陽怒目圓睜,高聲叫道.

    從隱云鎮匆匆回京的胡流風,一臉蒼白的立在岳行文的院子門口,將屋里幾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聽到岳行文說出"她現已離了蘇府,出京去了"這句話,臉上的蒼白之色才漸漸退去,桃花眼中閃過一抹深思.轉頭朝著西面的府牆望了一眼,恢複往常的那般模樣,朗聲一笑,"啊呀,青陽,何時改改你那急躁的脾氣……"

    一面笑一面向屋內走去.

    屋內三人,聽到他的聲音,均微微一愣,青陽猛然跳下椅子,直撲房門而去.

    門 "咣當"一聲被大力撞開,胡流風淡立在門外.院子里僅掛著兩盞燈籠,燈光不甚明亮,他青色的身影有一大半隱在黑暗之中,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青陽怔怔的望著來人,那雙總是爽朗明快的丹鳳眼中,微微浮現一絲水氣,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胡流風挑眉一笑,"青陽,胡某不過離京兩三個月,莫不是不認得我了?"

    青陽回過神來,俏臉上登時浮現幾絲怒色,直直向他撲去,口里叫著,"你就是化成灰本縣主也認得你……該死的胡流風,混蛋胡流風,天殺的胡流風……本縣主今天要揍得你滿地找牙……"

    胡流風怪叫一聲跑開,兩人在這一向安靜的院子中,在昏黃燈光下,你追我趕,胡流風的怪叫,青陽的怒喝,讓方才彌漫在幾人心中的濃濃擔憂化去了不少.追著追著,青陽便笑將起來,銀鈴似的笑聲,在甯靜的岳府之中顯得愈加清脆歡暢.

    好容易兩人停了下來,胡流風擺著風流倜儻模樣,踱著風流才子步,一晃三搖的在屋里轉了一個圈兒,掃視三人的神色,挑眉笑道:"看來,胡某不在京中這段時間發了不少事呢."

    說這話時,目光定在岳行文的臉上.

    岳行文一挑眉:"你若是一輩子不回來,發生的事兒會更多呢."胡流風被他一句話堵的微微一愣,隨即又笑了,"這麼說來,你是個知情的,與我們說說罷.是怎麼回事?"

    岳行文只是將蘇府先前發生的事兒含糊的說了一遍,只說她因親娘去逝悲痛難當,便悄悄的離了京,又因怕老太太等人四處找她,這才放火燒了自己的院子.青陽恨恨的道:"自四月里她自紮手指,我便知道她是心狠的,沒成想心竟然這般狠.本縣主對她這麼好,她就這麼走了,連句話也不留."

    岳行文淡淡一笑:"旁的人沒留話,可是與你留了呢."說著看了胡流風一眼,"說是極擔心你.只待她安定好,便會悄悄捎信兒回來,到時請你去玩一場."

    青陽如何不知岳行文所說的"擔心"是何事,不由眼內又泛起一陣水光,氣惱道:"誰要她擔心.待我見了她,再好好與她理論."

    接下來幾人又拉著岳行文問了許多諸如她去了哪里,跟著的人可妥的話,一直到深夜才離開岳府.

    第二日傍晚,胡流風醉眼朦朧的出現在岳行文面前,胡流風的小厮小魚兒一臉的為難:"岳公子,我們公子死活非要到您這兒來,您看……."

    岳行文微歎一口氣,將胡流風扶到椅子上,剛一入座,他便順勢趴在桌子之上,岳行文眉頭微微一挑,轉頭對小魚兒道:"你先回去罷,晚上就讓你家公子在我這里歇著."

    小魚兒連連行禮,一連聲道謝.他家公子回京才一天,一大早就開始折騰他,稍稍勸說一下,便大發脾氣,小魚兒怎麼也想不明白,公子離京不過三個月,怎麼就似是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一般呢.

    小魚兒的身形剛一消失在院門口,岳行文便朝著胡流風道:"起來罷,我知你還沒醉到不醒人事的程度."

    胡流風伏在桌子一動不動.岳行文在他身邊坐下,歎道:"倒底是何事讓你這般?說出來與我聽聽可好?"

    胡流風仍然不動,但是從他微微繃緊的後背,可以推測出,他確如岳行文所說的那般沒有醉到不醒人事的程度.

    岳行文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子開了櫃子,取出琴來,放在炕桌之上,十指微挑,一陣悅耳的琴音流瀉出來.

    那琴音有一聲無一聲的,卻緩而不斷,似是隨心的撥弄,又似是精心的譜奏,窗外,深秋橘紅的夕陽已沉入重重的屋脊之後,將這普普通通的青磚屋脊從背後渡上一層金紅色的光輝.

    岳行文神情專注的彈著琴,彈著彈著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意,琴音由方才的緩而悠長,轉成輕快舒暢的調子.

    胡流風伏在桌子上,臉背對著岳行文,早在他開始彈琴時,那醉意朦朧的桃花眼便睜了開來,隨著他的琴音,神色微動,眼底的清明漸漸回來,神色不明的直直盯著不遠的處某一點.

    突聽這歡快琴音,目光微閃,眼底的清明複又漸漸隱去,變得朦朧起來,但在那朦朧的背後,卻躲藏著一抹絕世的孤寂和無可奈何.

    良久,胡流風突然"啊呀"一聲跳將起來,伸出小手指,左右掏了掏耳朵,擺著風流倜儻模樣,一步三晃的走向岳行文,嘴里高聲調笑道:"有誰能告訴本公子,這位以琴寄情思的人可是岳府的岳大公子麼?"

    岳行文雙手一劃,一串音符流瀉而出,隨即將雙手輕覆在琴弦之上,琴音嘎然而止,屋內登時陷入一片甯靜之中.

    岳行文下了塌,整整衣衫,輕笑道:"正是本公子.你可是好些了?"

    胡流風笑意微微一滯,不理會岳行文的後一句問話,隨即又帶著三分幸災樂禍道:"活該某人受這相思之苦,好好的送她走做什麼?"

    岳行文淡淡一笑,不說話,手里忙碌著,直到將茶沏好,拉了胡流風坐下,正色道:"她志不在此."

    胡流風喝了一口茶,盯著茶盞中浮浮沉沉的茶葉,神色不明的問道:"'此’指的是什麼?"

    岳行文將頭轉向門外,目光透過房屋的天際線,投向更遠的遠處,疑視良久才道:"不在蘇府,也不在岳府,抑或不在任何一個府第.沒有任何一道府牆能圈住她——直到她心甘情願走進去的那一天."

    胡流風輕笑一聲,桃花眼斜睨:"行文,今兒喝醉的可是我呢."

    岳行文淡淡一笑:"你即是醉了便當我也醉了又何妨?"

    胡流風附和一笑,扭頭看向門外,幽幽問道:"那她志在何處?"

    岳行文指了指遠處血色一般的天空:"天地之間."接著又道:"流風,這次回來可有甚打算?"

    胡流風微微一愣笑道:"無甚打算,閑逛,喝酒,賞美人!"

    岳行文望著他,眉頭輕皺,過了一會兒道:"年後我便要出仕.你當真無甚打算?"

    胡流風微驚,起了身子,半晌歎道:"軒宇要去軍中,你又要出仕,可是約好的?"

    岳行文微愣:"軒宇要去軍中,為何之前沒聽他提起過?"

    胡流風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道:"今兒我才知道的."說著長歎一聲:"你們都走了,就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了!"

    岳行文拍拍他的肩膀輕笑道:"莫說得這般可憐.不若你我一同出仕如何?"

    胡流風桃花眼一轉:"先說說你要去哪里?"

    岳行文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輕笑道:"長豐縣!"

    胡流風眉頭皺起:"去那里做甚?又不是很好的地方,況還是個七品的縣令……"猛然,他睜大了眼睛,問道:"可是蘇家那丫頭去了長豐縣?"

    岳行文點點頭:"她一人孤身在外,我不放心,少不得跟著去了."

    胡流風不滿的道:"你真真會打趣我,你是跟著那丫頭去,我跟著去做什麼?你還是一個人去罷."

    岳行文盯著他:"她在,青陽定然也是要去的."

    胡流風微愣了一會兒,仍然搖搖頭:"我還是留在京里喝我的酒,看我的美人罷."

    岳行文歎了一口氣,卻也什麼都沒說.胡流風神色不明的坐著,一直坐了很久,暮色漸濃,夜色從屋子四角慢慢的湧了出來.

    兩人沉默的坐著,許久,胡流風站起身子:"你們二人許久沒有在一起飲酒了,今兒喝一杯如何?"

    岳行文點點頭:"可需叫了軒宇一起來?"

    胡流搖搖頭:"今兒就我們兩人罷,軒宇的酒待與他送行時再喝也不遲."

    幾樣小菜,一壇醇酒,兩人對座而飲,除了喝酒,便是沉默,多年的朋友,有些事情他們不需要明說,一切都在不言中.

    酒下去一大半兒,胡流風似是醉了,挑花眼朦朦朧朧,看向岳行文:"行文,你說那丫頭她要的是什麼?"

    岳行文也似是醉了,淡然無波的臉上浮著幾絲紅暈,不知是被酒氣熏得,還是被燭火染上紅的.眼神中帶著幾絲迷離吟道:"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這便是她要的."

    胡流風神色不明的聽著,酒意似是下去了一些,眼底閃過一絲清明:"這是她作的?"

    岳行文點點頭.

    胡流風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她想要這些?"

    岳行文道:"很久之前……"

    胡流風問:"有多久?"

    岳行文道:"和認得她一樣久……"

    胡流風:"…………"

    [
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39
第三章  初至長豐

        長豐縣隸屬廬州.位于廬州最北部,地處大周中部偏南的位置.廬州境內多山多水,平原地帶不多,而長豐縣恰恰處在這不多的平原地勢之中.

        長豐縣城的地勢似是一把座南朝北的椅子——南面背靠兩座大山,而北面則是一望千里的沃野平原.被大周人稱為生命之江的瀾江從其南面五十里外繞城而去,一條寬約七八丈的淇河穿城而過,淇河之水,清透奔放,日夜奔流不息,這給本來地處南方,卻偏北方地勢的長豐縣,帶來幾分江南水鄉的靈秀.

        宏景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這一天下午,長豐縣北城門外的官道上,駛來一輛外觀極為普通卻又十分引人注目的雙駕馬車,惹得過往的行人紛紛注目觀看.

        那馬車雖然用料極為普通,但車身足足有普通馬車兩倍大;再者那拉車的馬匹體格健壯,通體純黑,毛發黑亮,並排而行,即使不懂馬的人也能看出這馬的不凡之處來;三是那趕車之人.雖然也是一身慣常車夫的裝扮,卻讓人一看之下,便能辨出與普通車夫的不同:年約四十五歲上下,黑黑的臉膛,表情嚴肅,太陽穴隱隱鼓起,眼睛犀利有神,兩條粗粗的眉毛高高豎起,右眉尾處還有一塊銅錢大的疤痕,在他這張本來就嚴肅的臉上,又添了三分的凶惡之氣.

        若是有江湖中人看到這中年男子,定會大吃一驚,此人不正是彼有名氣的山海鏢局鏢頭楊巋海楊鏢頭麼?

        山海鏢局名譽大周境內,全國各地均有分號,連那人煙稀少的邊陲小城也能看到山海鏢局的影子,素有"大周朝第一鏢"的美譽.而楊巋海做為山海鏢局的首席鏢頭,以其正直的品德,高超的武藝,機敏的心智,果斷干練的作風,彼受富豪商賈達官貴人的青睞,往往有貴重的鏢資需要托運時,總是指定由楊巋海押鏢.

        據傳此人走鏢二十余年,從未失過鏢——就連三年前那次名震鏢行的"東都云霧山受襲事件",楊巋海雖然被云霧山劫匪圍困在山中數日,身受重傷,命懸一線.但因他指揮得當,一直堅持到鏢局人的前來援救,最終,那批鏢資絲毫未損.此事一經傳開,"天下第一鏢"與楊巋海的名頭就更加響亮.

        是什麼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請得動這位鐵血硬漢為其趕車?

        深秋初冬的下午,長豐縣城外,曠野千里,蕭瑟一片,早已掉光了樹葉的枝丫,似是舒了一口氣般的,將枝丫伸展得直直的朝向藍天,象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劍.地里的莊稼已收獲完畢,冬麥剛剛露出嫩綠的小腦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那輛大馬車緩緩而行,似乎此間是美不勝收的仙境一般,需要細細的觀賞.

        青籬趴在馬車的窗口,將頭微微探出窗外,出神的凝望著即將沉下的如血夕陽,臉上帶著舒心愜意的微笑,初冬的寒風拂起她的發絲.將她的臉吹得泛起一絲紅潤,而她卻不自知.

        那雙總是淡然的雙眸,此刻閃閃發亮,燦若繁星.過了許久,似是覺察到馬車的緩慢,她才回過神來,戀戀不舍的再看一眼那空曠的田野,如血的夕陽以及那田野間微微發白的田間小道,將頭縮了回去.沖著紅姨等四人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

        坐在車窗旁的柳兒溫婉纖長的臉上帶著幾絲不贊同的神色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連忙伸手將車窗關上鎖緊,又看了看二小姐被風吹紅凍紅的臉兒,略帶不滿的道:"小姐好歹可憐可憐我們罷,一路上您這天天看,日日看的,這外面光禿禿的有什麼好看的?這天一日冷過一日的,當心吹病了."

        合兒一面提了紅泥小爐上的銅壺給二小姐沏茶,一面附合著道:"就是呢,眼看就到地兒,小姐就消停一會兒吧."

        青籬訕笑一聲,伸手捂了捂微微發涼的面頰,接過茶水,呷了一口,"我哪里有那般弱?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呢."

        這四人一臉的不信,小姐這話說過多少回了,每回都是敷衍她們了事.

        青籬環視這輛超大的馬車,伸出手來,細細摸著身下約有五寸厚的錦縟,又把頭微微揚高了幾分.將頭頂在車廂壁之上,感受車廂壁上面那同樣厚厚的柔軟——那人是何時找人定做的這馬車,她不得而知,只知道,因這輛大馬車,她的這次長途跋涉格外安逸舒適.

        楊巋海見車窗關閉,這才揚起馬鞭加快速度徑直向長豐縣城奔去.

        長豐縣的主街名叫雙墩大街,因長豐縣東城門外十里處的雙墩碼頭而得名.雙墩大街橫跨淇河橋,南北貫通,直至南城門,是長豐縣最繁華的街道.

        在淇河橋邊,有一間三層樓高的老字號客棧,名叫"仙客來",此間客棧是長豐縣第一號權貴平西侯府名下的產業,各地來往的商賈權貴或因著這客棧的乾淨整潔,或因著平西侯府的名頭,大多會選擇在此歇息,生意十分紅火.

        此時正值傍晚,正是來往客商投宿住店的時間,"仙客來"  門前停著幾輛馬車,馬的嘶鳴聲,伙計的熱情招呼聲,以及住店客人的叫嚷聲.交織在一起,份外熱鬧.

        張貴正立在客棧外,不停的向北面張望,臉上帶著幾分焦色.——他是在青籬離京的當日,快馬先行,提前到這里打點打點.

        突見那輛超大馬車出現在視線中,急忙奔到路邊侯著,馬車剛一停穩,連忙上前朝著楊巋海行禮笑道:"楊鏢頭,一路辛苦了."

        又朝著車廂行李道:"小姐,小的是張貴.客棧到了,請您下車."

        杏兒與合兒率先跳下馬車,接著紅姨與柳兒也跟著跳了下來,青籬也跟著下了車,"張貴,你何時到的?"

        張貴恭敬回道:"小的到此地已有十余日,小姐一路上可勞累."

        青籬笑著搖搖頭,轉向楊巋海:"整日坐在車里,哪里能累著了?從京城到這里本該是十天的行程的,我們硬是走了二十天多天,若是說累,怕就屬楊鏢頭最累了,這一路的風霜暫且不說,單說楊鏢頭原先走南闖北的,定然是個喜走快路的,為了照顧我們,硬生生的耐著性子,在路上晃了這麼久……我代她們在此謝過了."

        楊巋海微微彎了腰恭敬回道:"楊某此次受托護送小姐,尚不能報岳公子活命之恩的萬分之一,怎敢言累?"

        青籬撇撇嘴,每次都是這樣的回答,罷了,承他的情到時叫那岳行文去還罷.一面叫張貴帶眾人進去,一面轉頭環視了四周,見街道整齊乾淨,店鋪林立,臨街的建築多為兩層木質結構,門頭上掛著各色的招牌.而順著河水極目望去,那後面隱隱露出的民宅,多為白牆灰瓦,倒映在那靜如玉帶的寬寬河水之中,頗有幾分江南水鄉的氣息.

        心下滿意,不由展顏一笑.

        一行人進了客棧,各自回房梳洗,青籬泡在溫熱的水中,大大的舒了口氣,方才說不累那是假的.雖然那人考慮的極為周全,路上的一應物件兒都備得齊齊的,但是她自來到這個時空,天天無所事事,從未做過什麼重活兒,這身子自然不比前世.

        看來要趕快安家落戶,好把這副身子骨好好的鍛煉一下才行呢,否則自己的種田大業怎麼展開呢?

        一想到自己的即將開始的新生活,青籬突然舒心的笑了——那對陌生地方的陌生無依無助之感,以及因離別而產生的淡淡愁緒登時化作了無形.

        直泡到水微微發涼,腹中微餓時,這才從美夢中醒來,連忙起身.一番梳洗過後,張貴在外面回,說是晚飯准備好了,請小姐下樓用飯.

        這一路上行來,青籬有意將那蘇府的規矩潛移默化的改掉,便以一個人吃飯不香甜為由,硬是拉了這四人同桌用飯.只是那楊巋海因她們都是女眷,不方便湊在一起,便單獨給他備了一桌.今日正好有張貴在,便笑著道:"這一路楊鏢頭辛苦了,今**好好陪他多飲幾杯,代我好好謝謝他."

        張貴恭敬的應了,說是已在隔壁的房間里為楊鏢頭備好了酒席.

        草草用過晚飯,主仆四人一面在屋中說了一會子閑話,便各自睡去.

        因前一日睡得早,總算到了目的地,一直掛著的心徹底踏實下來,是以夜里便睡得格外香甜解乏,青籬次日早晨天剛蒙蒙亮,便醒轉過來,悄悄起了身子,沒驚動正熟睡的柳兒,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兒.

        立走廊里,手扶欄杆向下俯視,後院之中有一個小小的花壇,里面的花紅豔豔的開得正盛,因隔得太遠,又有些薄霧還未消散,看得不甚真切.青籬面上帶著愜意的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深秋的早晨所特有的氣息.

        沒過多久,其余幾人也起了身子,紅姨見小姐披風也不穿的立在走廊里,這外面冷風嗖嗖的,一連聲的埋怨,柳兒連忙拿了一個拿出一件純白的厚兔毛披風來,這些衣衫都是岳先生使人備下的,私下一再交待,千萬照顧好小姐的身體.

        青籬看著那件毛絨絨的披風,撇撇嘴:

        "柳兒,可是想要你家小姐被人笑話死?這長豐縣本就比京城暖和,況且現在才不過十月,哪里就用得上這東西了?快給我收起來,我記得那包裹里還有一件天青色夾棉的披風,就穿那件兒罷."

        柳兒張了張嘴,見小姐一臉的堅決,又把想要反駁的話咽了下去.

        青籬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那岳行文說過,若是在外面不愛惜自已個兒的身體,他便要揪了自己回去.至于他是如何知道這邊的事兒,掃了這幾人一眼,個個都有當間碟的可能呢.

        在府里頭被管著也就罷了,出來了,還得被管著,這讓她有點小小郁悶.

        用過早飯,楊巋海便要啟程去廬州,說是原先托運的箱子想來是早已到了,這就去提了回來.青籬也聽那岳行文提過,說是通過山海鏢局托運了一些東西給她,便笑著謝過.

        楊巋海一走,青籬便招來張貴,問了些他來此地之後都做了哪些事兒.張貴回道:"按小姐交待的,小的來到此處,先以"李青"的名字辦理了戶籍事宜,現在已在里長處辦理妥當,只是戶貼還沒發下來——因戶貼上要需填財產等諸項事宜.小的這幾日也看了幾座宅子,正要等小姐來了定奪."

        偷偷離家也好,詐死逃脫也罷,總之真名是不能再用了.她便想了一個新名字叫作李青兒,一是隨了張姨娘的姓氏,二則,青籬的名字倒過念,剛好就是李青.聽張貴說戶籍事宜已基本辦事妥當,只差戶帖上的財產諸事宜,便點點頭:"是該如此,我們早早安頓下來,也好叫楊鏢頭早早回京."

        然後問了這宅子的位置大小等.聽說看了兩大兩小一共四座宅子,她下意識想要選那小的,一來是對大宅院確實沒什麼好感,二來,宅子大了不好管理不說,她一個年幼的小姐,人生地不熟的,一來這里就買座大宅子,過于惹人注目,招人猜測.小門小戶的日子過得輕松自在,又沒那麼多規矩,可不正是她想要的麼?

        可轉念又一想,自己曾給青陽留話兒,過些時日要送信兒與她,請她來住些日子,這宅子也不能太過小了,莫到時候連個客房都沒有.

        思量了半天,抬起頭來,"我們今兒就先去看看幾座宅子罷,順道了解一下這長豐縣的風土人情."

        李貴應了聲,連忙跑出去打點.杏兒奇怪的問道:"小姐,為何咱們一定要來這長豐縣?"

        青籬聳聳肩,為何來此,她也不知道,第一遭聽那人的話兒,倒是現在都還一頭霧水的,只得笑道:"長豐縣不好麼?"

        杏兒撇撇嘴:"好不好,現在還不知道.可為何要來這里,總得有個原由吧?要不然心里總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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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40
第四章    安家落戶(一)

        張貴所說的幾座宅子.兩座大宅子中的一座就在離"仙客來"不遠處的淇河南岸,出了客棧門向右拐,約行兩盞茶的功夫就到了,是座新宅,修得也極為雅致,面積約有蘇府的三分之一大小.周邊居住的多為縣城里的富戶或權貴,平西候府的宅子就在此處.另一座在縣衙南側的小巷子中,離縣衙步行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是座老宅,面積極大,但因有些年頭了,若是入住,則要略略修繕一番,這座宅子中難得的是里面有一些難得的名貴樹種,且長得極為高大……這兩座宅子的價錢倒也相差不大,牙行要價八百兩.

        而另外兩座則在城東門處的丁香巷子中,周邊居住的多是長豐縣的平民百姓.稍大的點那座,約有房屋十四五間,還有一個約半畝地大小的花園,後院還有一塊兩畝大小的空地.稍小的點那座,約有房屋十間.雖是小點,但是比大點的那座位置好,臨著主街,進出倒是極方便.大的要價一百二十兩,小的要價一百一十兩.

        青籬聽完張貴的話,便決定舍近求遠,先去看看那兩座小宅子.

        張貴一面使了錢請客棧的小伙計去李記牙行給李牙儈傳話,一面找了馬車來打掃乾淨,趕著車向丁香巷子而去.

        馬車行了約莫三四盞茶的功夫,便自主街上拐進一個約能容下兩輛馬車並行的小巷子,這小巷倒也清幽,路兩旁栽種著不知名的樹種,整整齊齊的,雖然此時樹葉已然掉盡,但從現下的情形中不難想象出那綠樹如蔭繁花似錦時的美景來,青籬因著這幽長整潔的小巷,對座落在這巷子里的新宅產了幾分期待來.

        馬車在巷子口停了下來,張貴指著路北邊的一座宅子道:"小姐,這便是那座稍小點的.這宅子的主人姓秦,家里有一間木器行,因手頭攢了些錢,合家搬到廬州去了."

        青籬從馬車中探出來頭來,微微抬高身子,隔著院牆向里面張望,是一座極為緊湊的四合院結構的院子,面積據她目測估計,也有四五畝大小.

        紅姨與三個丫頭也伸出頭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著.紅姨皺著眉頭道:"小姐,奴婢覺得這宅子有些拘狹,屋子四面一圍,中間只那一點地方,如同個籠子一般."

        青籬暗笑,紅姨這番感慨倒是與她前世對城市房屋的感覺差不多——過慣了農村里天高地闊的生活,乍一住進盒子一般的樓房,總是覺得氣悶.

        正在這時,那牙行的李牙儈匆匆趕來,這李儈年約四旬,面相墩厚老實,一雙眼里卻閃動著長期曆練出來的精明,聽了紅姨的話,連忙笑道:"小姐不中意這座,再去瞧瞧另外一座,如何?"

        張貴指著這男子對青籬道:"小姐,這位便是李記牙行的李牙儈,這丁香巷子的兩座宅子都是他們牙行里經紀的."

        青籬點點頭,對著李牙儈道:"那就勞煩你帶我們先去看看另一座,再做定奪."

        那李牙儈抬腿就要前面帶路,青籬朝著張貴使了個眼色.張貴叫了那李牙儈上馬車,李牙儈推辭一番,做與張貴並排坐在最前面兒.

        杏兒暗自撇撇嘴,這牙儈好生不懂事兒,小姐的馬車也是他能坐的?

        青籬將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其他三人雖然未表露得那麼明顯,怕心里也多少有這樣的想法,心知她們一時還未能適應過來,也不多做解釋.

        馬車順著丁香巷子行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青籬下了馬車,李牙儈一面上前叫門,一面道:"這宅子的主人姓殷,現在已回鄉居住,便托了小的將這宅子轉了手.這宅子到明年春上,整整八個年頭.這殷老爺也是秀才出身,祖上也留了些家底下來,修這宅子的時候,殷家正是富足的時候,倒也大方,這梁椽門窗用的全是上等的松木,磚也是官窯里出來的上好青磚……."

        他剛說到這里,大門開了,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身著粗布衣衫的老者出現在門口,見了李牙儈,眯起眼睛:"又有人來看宅子啦?"

        說著就將眾人往里面讓,李牙儈笑著與那看門的老者寒喧了幾句,便領著她們往里面走,"這宅子雖然不大.但也分了前後院,最適合小姐這樣人的住了."

        青籬觀前院雖然不大,頂多半畝地的大小,但是也起到了一定的過渡空間的作用.兩側各有三間耳房,將來若是需要再招了男性的下人來,倒也可以安排住在此處.不由微微一笑,點點頭.

        李牙儈見這位小姐點頭,估計這樁買賣能成,更加熱情的將這宅子里里外外介紹了一番,有幾間上房,幾間偏房,幾間下人房等等,甚至花園里有幾棵成年的棗樹,一棵能產棗多少斤都一一講了.

        青籬一行人路著李牙儈將這里宅子里的房屋粗略的看過,雖然年頭不少,許是因原主人家愛惜喜潔,房屋倒不顯得舊,里里外外都打掃得極乾淨,似是有人天天打掃一般.

        青籬問出心中的疑問,那一直跟在後面的看門老者笑道:"回這位小姐,這院子小老兒天天打掃呢,當然乾淨了."

        青籬見位老者,身量不高.雖然頭發與胡子皆花白,但面色紅潤,嗓門大,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看便是個性格開朗之人,頓時心生好感,便與這位老者閑聊了幾句,與他閑聊中得知,這老人名叫殷福,是原來是跟著殷老太爺的,這宅了蓋成沒多久.殷老太爺便去逝了,這殷家的少爺,現在的殷老爺是個讀死書的秀才,不善經營理家,把祖上留下的家底吃光了後,不得已才搬到鄉下,買了幾十畝的田地,靠著收租子過日子.

        這殷福有一子二女,皆已成家,兒子在長豐縣里最大的地主沈府的莊子里當差,是個副莊頭,殷福誇他是個種地的好手.二個女兒皆嫁主縣城的平民戶,平時里做些小賣買.殷福一是不願離了這殷府,二是不願與兒女們添麻煩添負擔,便一直留在殷府里當差.

        將這殷府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青籬很是滿意,尤其是後面的兩三畝大小的空地,若是將來房屋不夠住,便可以加蓋了一些新的.暫時用不著,倒可以開墾了,當作菜田,自給自足也是一番樂事.

        心里這麼一番小算盤下來,原先對這宅子的八分滿意,變作了十分.

        便朝著張貴點點頭.李牙儈見一筆生意做成,喜笑顏開,連連又說了許多吉利討喜的話,殷福一連聲的說他這就回隱云鎮去請他家主人過來簽轉賣的文書.一面又試探著道:"這位小姐,你們有現成的看門人沒有?"

        他這一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青籬便笑道:"福伯,我正想請你繼續看這大門兒呢,不過,這府從明兒起便要改作李府了,怕你不願意留下來呢."

        殷福微愣一下,一連聲的道"願意","願意".

        送這幾人出門了府,他連忙鎖了門兒,到街上找了輛馬車.徑直去十五里外的隱云鎮報信兒去了.

        青籬主仆幾人回到客棧,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新宅子,一個說這里要修一修,那個說那里需重新粉刷.張貴使了小二拿來紙墨,在一旁默默的記錄著.

        青籬將他記錄的紙張拿在手里,微微有些詫異,這張貴是個認字的,已經叫她有些驚奇了,現在看他的字跡,工整有力,遣詞用語流暢准確,再結合他身上略微帶著的一絲不同與一般下人的氣質,便好奇問道:"張貴可是讀過書?"

        張貴連忙放了筆,恭敬回道:"讀過幾年."接著似是不予多說一般,指著那疊紙道:"小姐看看,可有記漏的?"

        青籬見他不想說,便也不再追問,笑著道:"方才說的都是些一些想法,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需得細細的考量一番,列個計劃出來.這些先放在我這里,待我挑了可行的列出來,再交與你."

        張貴連忙恭敬應是.青籬笑道:"在府里頭我便不喜這些虛禮,你跟我的時間雖然不長,也該略知一二,日後那些虛禮便免了,大家都自在一些……宅子可與李牙儈談定了價錢?"

        張貴答道:"原先牙行要價一百二十兩,今天趁著看宅子的空檔,小的又與李牙儈議了議,談定了最終價,一百零五兩."

        青籬點點頭,又問了一些諸如李牙儈的牙行都經紀一些什麼行當,為人如何等等.張貴一一回了:"李牙儈的牙行只經紀田土和宅子兩個行當,平時也接些零碎的小活兒.他在長豐縣的口碑不錯,又與沈府沾著一丁點兒的親,所以,在這長豐縣,人面兒也廣."

        青籬今日聽到兩次沈府的名頭,第一次只顧看宅子忘了問一問,此時便道:"在看宅子時,福伯便說沈府是這長豐縣的最大地主,他家的地到底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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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40
第五章  安家落戶(  二)

        張貴略想了一下.便道:"這沈府到底有多少地,誰也說不清楚,小的來了這十來日,不同的說法聽過好幾個.有人說沈府有百頃良田,有人說不止百頃,千頃也是有的,還有人說,那些人都是瞎傳,沈府實際只有三十幾頃的良田,其它都是些河灘沙地,根本長不成莊稼……."

        青籬覺得有意思,在屋里踱著方步,思量了一會子,笑道:"你覺得哪一種說法更接近真象?"

        張貴回道:"回小姐,小的覺得倒是還有一種說,許是更接近真象."說著將聲音壓低:"小的有一回在茶樓里喝茶,聽見兩個人在爭吵,議論的就是沈府的事兒,其中有一人說,他家一個什麼親戚在平西侯府當差,他那親戚說.沈府三少爺與小侯爺交好,將沈府的大部分田都寄在平西侯府的名下……."

        青籬微微一怔,了然笑道:"怪不得沒人能說得清沈府到底有多少田呢."

        這長豐縣原是第一代平西侯的故鄉.第一代平西候隨先祖皇帝一起打下這大周江山,戰功顯赫,被封為候,先祖皇帝允其世代世襲,現在的平西候乃是第八代世襲來的爵位.平西候府原在廬州,後因思念故土,故將候府遷到長豐.象這樣的貴族世家是無須繳納稅賦的,沈府將田寄在平西侯府名下,想來打的就是偷漏稅賦的主意.

        在心中感歎了一會子哪里都不缺特權階級,便將沈府的事兒拋開,集中精力整理新宅的修繕計劃來.

        房屋只需檢查下有無漏水作些修補,並里里外外的打掃一番便可.後院正中間的小花園,因面積過小,種花也不成氣候,況且她本就是不喜那些既不能遮蔭蔽日,也無其它用處的花花草草,便計劃著除了那幾棵棗樹,將那小花園鏟平,自己親自動手,照著前世去農家樂里游玩時看到的番茄架南瓜架,畫了一張草圖出來:將小花園一分為二,一邊種上南瓜絲瓜冬瓜等藤蔓蔬菜,另一邊種上葡萄,想到在宏遠寺騙青陽的話來,心道.這一回要真真正正的親手種幾架葡萄.青籬畫的這架子,高足足有二米七八,寬約有十二米有余,長則有十五六米的樣子,基本將整個小花園的上空完完全全覆蓋住了.

        這蔬菜不但可以自給自足,還能遮陽避日,也能當作觀賞之用.除了種菜的地方留有二尺寬的泥土,其它的地方全用青磚鋪了,在上面放置幾張桌子,平時也可以在這里休息一番,一舉多得,多好的點子呢——前世帶來的臭毛病,她總是見不得浪費丁點兒的土地.

        青籬將那紙張拿在手中,心中微樂,突然她心思一動,這樣的法子,若是用到菜田里,做立體的種植,豈不能大大的增收?前世倒是聽說過不少架棚種蔬菜的事兒,可是她沒親自操作過呢,怎麼樣才能保證立體種植的蔬菜互相不受干擾呢.

        想著想著.便出了神兒.直到杏兒來請,說是福伯已將他原來的主家請來了,請小姐前去簽了轉賣文書.

        青籬醒過神來,現在想不到便先不想了,明年開春先拿後院那二畝空地試驗一番再說,丟下筆,出了房門.

        在來縣城的路上,福伯已將這中間的事兒原原本本的都說于殷老爺聽,因此雙方一見面寒暄幾句,便將這轉賣文書簽了,青籬差了柳兒取了一百零五兩銀子當下將宅子錢付清,除了該給李牙儈的中人錢,又叫張貴多付了他二兩銀子,李牙儈笑著謝過,臨去時,還說若是修繕宅子,他可以介紹一些相熟手藝又好的泥瓦工來.

        將宅子的手續辦妥,青籬的心又安定了一大半兒,回到房間將宅子的修繕計劃寫完,將那紙交于張貴,特特交待了小花園的事兒,張貴的臉上雖然閃過一絲詫異,卻一句話也沒問.

        接近晚飯的時間,楊巋海回來了,她去時,箱子已經被卸下了車,那整整十口嶄新的紅漆大木箱,一字排開擺放在客棧的後院之中,還頗有些壯觀.青籬有些無語,又有些好奇,那岳行文究竟給她裝了什麼用錢買不到的稀罕寶貝,巴巴的從京城托運千里到長豐縣?

        客棧後院中人來人往,她就是再好奇,也不能這個時候開箱驗看,便叫張貴又租了一間空房,先這些箱子存放在此處.

        第二日一早,青籬剛用過早飯,李牙儈便來了,因張貴與楊鏢頭去了新宅子,青籬便下了樓.

        李牙儈道:"李小姐,修整宅子的人手小的已找齊了,總共十二人,每人一天工錢三十五文."頓了頓又道:"若是府上能管飯,一人一天只須二十五文即可.小的翻了皇曆,今兒恰巧兒便是個好日子,正宜修膳動土……."

        青籬笑道:"我只當你找人還需兩三天的功夫呢,這麼快就找好了?張管家去了新宅子,你這就帶著人去新宅子罷.至于工錢麼,就按一天四十文罷,我們初來乍道的,飯是管不得了.一天多付五文錢,與他們添個菜."

        李牙儈說了一番感謝的話,便去了.李牙儈一走,青籬回到客房中,招了柳兒來,叫她開了隨身攜帶的小箱子.

        這小匣子里裝著她的全部資產——一萬三千八百五十二兩又五貫.那一萬兩銀票是岳行文給的,這個暫時不能動,她答應過他,要用這個銀子建一座大大的莊園,等著他來瞧呢.余下的三千八百五十二兩又五貫,在路上共花費去了八十多兩.再加上這幾日客棧的費用,恐怕二十兩只多不少,再減上買宅子的一百零五兩,現在她可動的錢,共有三千六百零六十幾兩銀子.

        想到這里招來柳兒和紅姨,從中拿了一百兩銀票出來:

        "從今兒起,你們二人先替我管帳,你們原先在府里頭是管熟了的,這個倒也難不倒你們.這一百兩銀票,你們馬上去錢莊兌了現銀來,這幾日宅子里頭修繕需要買什麼物件兒,都從你們這里支出."頓了頓又道:"兌了銀子便去宅子里找張貴,看看需要什麼物件兒."

        又拿了二兩碎銀子,打發杏兒與合兒去縣城里逛逛,熟悉一下環境,順帶打聽一下吃穿用都在哪里有賣,賣什麼價兒.

        打發了這四人去各干各的事兒,青籬將匣子細細的收好,鎖上.立在窗前向外眺望,自出京城,這還是她第一次獨處呢,那深埋在心底的情緒不由都紛紛露出了頭.那人現在會干什麼呢?會不會如往日那般一臉淡然的看著醫書呢?突然她輕輕一笑,似乎除了知道他愛訓斥人,哦,不,是愛訓斥她之外,她對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呢.

        不知道他真正喜歡什麼,不知道他真正厭惡什麼,不知道他在她沒有見到時候,都做些什麼.還有,那一萬兩銀票,當時只顧推辭,她完完全全沒有想到問一句,這銀子哪里來的——似乎他做出什麼事情,她都不吃驚呢.

        在窗前立了良久,心思轉了幾轉,終究還是淡然一笑.正欲離開窗前,猛然看見淇河橋上自南向北行來一位月白色的身影,立時頓住腳,再細看去,不由又一陣失望:橋上那人一身白色錦緞,衣衫下擺繡著綠色的藤蔓,腰間束著藍色綬帶,黑發一半綰起,一半散在肩上.目光斜視的行在路上,路上的行人似乎對此人極為畏懼,見他行來,紛紛躲閃在一旁,雖然遠遠的看不甚清楚,卻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一股子戾氣.

        青籬不由撇撇嘴,心中氣悶,恨恨的瞪向那人——現如今連阿貓阿狗都能穿這月白衣衫了?

        隨即她又笑了,笑自己的小心性.

        丁香巷子里的住戶,見這殷府這幾天里人來人往,熱火朝天的干著活兒,都紛紛前來打探,聽說是一位年幼且一團和氣的小姐帶著奶娘和幾丫頭們買了這宅子,便有人心思活動著前來討個差事兒做做.

        也有人開始猜測這位小姐的來曆來,這話傳到青籬耳朵里,她便編了一通父母早亡,原是依著叔父一家生活,怎耐嬸娘一心圖謀父母留下的微薄家產,無奈之下只好帶著丫頭們開府單過等等之類的話,叫丫頭們裝作有意無意的與人閑聊,將話散播出去.

        過了兩日,待青籬再見到那些街坊時,便覺得她們的目光少了幾分猜測,多了幾分的同情,心中暗笑不已.

        隨著宅子的修繕,青籬也跟著忙碌起來.每日帶著幾個丫頭,今日去東市看家具布匹,明日去西市看擺件兒,花草.如此過了四五天,待她把整個長豐縣城摸得差不多了,宅子也修繕好了.

        這天下午,青籬來做最後的視察,遠遠的瞧見宅子門前遠遠的圍著一群人,交頭接耳的在議論著什麼.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兒,待車子走近,那些人便齊齊住了嘴.

        青籬下了車,見宅子門前一如往常,估摸著這些人是閑著無事看熱鬧的,想了想,便招了紅姨來,叫她與那些人說,明日搬家,府里頭設幾桌宴,請街坊鄰居們賞臉到家里頭坐坐頭,她們也好認認人之類的話,紅姨的話一說完,這些人便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中間便有幾個膽大的婦人湊上來,有話沒話的找青籬攀談著,其中一個子瘦高,眉眼間帶著幾許精明約三十五歲的女子,略帶討好的笑道:"李小姐,你們家里缺不缺人手?我家那大丫頭手腳勤快,人又機靈,最會伺侯人."

        這婦人的話剛出一落地,人群中便有人發出嗤笑聲,青籬掃視過去,這些人的臉上大多帶著不以為然的神情,心中了然,一來是她現在還沒想好要不要再添人手,二來光看這些人的表情便知這婦人的女兒斷然不能用.

        便笑著以還沒有安定下來為由暫時推了,那婦人一臉遺憾的走了.

        進了院子,只覺眼前一下子亮堂了不少,雖然只是清除了雜草,修剪了樹枝,將小花園做了整理,房屋里里外外的用水清洗了一番,看起來,宅子倒顯新了不少,又較之以前添了幾分的生氣.

        張貴與柳兒正在與干活兒的人結算工錢,見她過來,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將那些人打發走.

        張貴手中拿著帳單,一項一項的報于她聽,工人錢加上臨時采買的物件兒,一共花了三十九兩銀子,青籬接過那張紙,細細的看了,一項一項記得極為詳細,朝著柳兒道:"今日多虧了張貴這記帳的,若不然,柳兒怕是已然昏了頭罷."

        柳兒苦著臉兒道:"小姐,奴婢小帳還管得來,這人事一多,便有些顧不來了."

        青籬起身一面四處看著,一面道:"這幾人里面,你是個最細心的,這帳還得你管,也就這幾日忙亂一些,等過了這幾日,我便找一個正經的帳房先生教你一教."

        說著轉過身子,看向這幾人:"這些事兒先不說了.剛才在門口我應了明日搬家要請這街坊鄰居過來吃頓飯,一來咱們也認認人,日後若遇到什麼事兒,也能借些他們的力,二來咱們搬新家,總要熱鬧些,才象那麼回事兒."

        紅姨聽了這話,上前道:"方才我都想說呢,咱們現下廚房里沒一個人兒,小姐臨時起意要請人,這一時半會兒的去哪里找廚子?"

        青籬笑道:"我們幾個不是人麼?又不是多正經意的宴."想了想又道:"你去找福伯,讓他給推薦幾個的人緣好口啤好又喜助人的街坊,你親自上門兒去請,就說明日宴客,要請了她們來幫忙——這街里街坊的相互幫忙,本就是常有的事兒,想來她們定是願意的."

        紅姨想了想笑道:"奴婢在京里久了,便有些呆了.聽了小姐這話,再一想奴婢小時候的情境,可就是這樣麼,小姐小小年紀又長在深宅大院之中,居然能想到這層,倒象是個在鄉里住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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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搬家(一)

    次日一大早,青籬便被紅姨和柳兒從被窩里揪了起來.青籬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搬家也不用這麼早吧?

    紅姨與柳兒一邊替小姐梳洗更衣,一邊解釋道:"小姐,咱們請風水先生算的是今日辰初刻搬家大吉大利呢."

    青籬嘟噥道:"奶娘,你昨兒都念叨一百遍了,我曉得呢.這會子怕是卯時正刻還未到罷,咱們統共就先生托運來的十個大箱子,半個時辰就搬完了."

    紅姨手中忙個不停,一面解釋道:"小姐,搬家可不是只把東西搬進去就行了呢.昨兒奴婢已經打聽清楚了,這長豐縣搬家的風俗比別處繁雜不少呢,咱們總要入鄉隨俗才是."

    柳兒又拿了那件兔毛披風來,青籬撇撇嘴,沒再吭聲,乖乖的穿上,如今她也算得上一家之主了,她若是病了,這四人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兒呢.

    隨著這二人出了房間,只見一樓大堂燈火通明,不由一愣.柳兒在一旁解釋道:"昨兒張貴與這店掌櫃說好了,借二個小伙計幫我們搬家呢."

    青籬點點頭,下了二樓,一樓廳中擺著米桶,水桶,畚箕和新掃帚和碗筷等物件,一旁還放著一疊子紅紙.

    杏兒與合兒一臉興奮,二個小伙計打著哈欠東倒西歪的站著.

    青籬好奇的看著這些物件兒,紅姨在一旁解釋道:"小姐,這長豐縣城中,喬遷之喜時,必須得先放三掛鞭炮,再將這些物件兒搬入廚房,才能搬其它東西呢."說著頓了頓指了面前的東西又道:

    "這米,須用嶄新的米桶裝八分滿,並米上放上包有銅錢的紅包;這畚箕和新掃帚要系上紅布條;這水要將水桶裝三分滿,里面放入六副碗筷;還有這火爐須得燒得旺旺的……這些物件兒雖不用小姐搬,但是需得一家之主親手准備呢……"

    青籬覺得有趣兒,連忙褪了披風,上前來,按照紅姨說的一一照辦了.

    弄完這些物件兒,天色已微微發亮,外面除了自家的馬車,還停著兩輛從客棧借出來的馬車.張貴和楊巋海指揮著那兩個伙計將這些物件兒放在馬車上,又將暫存在客棧的十幾個大箱子裝上車子.

    東西裝完,天色已經大亮.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紅姨滿臉焦色.不停的催著快走快走,唯恐誤了時辰.

    到了新宅,青籬剛一探出頭,便被大門口圍著的人嚇了一跳,掃眼望過去,大多數面孔是這幾日見過的,想來都是這丁香巷子的住戶.殷福從人群中擠出來,朝她作揖行禮,聲音洪亮且帶著十分的喜悅:"小姐,恭賀喬遷之喜."

    一旁圍著的眾人也跟著紛紛道:"恭賀喬遷之喜!"

    一張張樸實的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意,青籬被這突出其來的意外所打動,眼睛又微微有些發熱,一連聲的謝過他們.福伯上前說道:"這些街坊都想著喬遷是大喜事兒,怕小姐初來此地,今天咱們府里過于冷清,昨兒便約好了,今天大家伙兒一齊來過來給咱們府里道賀."

    青籬又是一連聲的謝過.

    回頭看身後幾人,眼圈都略略有些微紅,她們主仆五人,在京里哪里受過樣的待遇?因為她的不受寵,讓這幾人跟著她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從此.生活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命運便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不但要自己活得開心快樂,這些跟著她的人,她也一樣要讓她們得到幸福與尊嚴.

    深深吸了一口氣,初冬的涼意此刻竟然是恰到好處的沁人心脾.

    新宅的門頭上掛著嶄新的匾額,上面是青籬的親筆所書"李府"兩個大字.

    張貴與福伯指揮著小伙計將那三掛鞭炮規規正正的懸在大門的門頭之上,紅姨拿眼盯著漏刻,那沙漏剛顯示辰時到,她便叫嚷著快點鞭炮.

    兩個小伙計手腳麻利的將鞭炮點燃,登時震天的炮竹聲在這幽靜的丁香巷子中響了起來,周圍的人群中發出一陣歡呼聲,和著這熱鬧的炮竹聲,讓人不禁聯想起許多美好的詞彙——家宅安康,紅紅火火,五谷豐登,四季平安.

    聞著空氣中濃濃的硝煙味道兒,看著眼前滿地的紅屑,青籬心中微微有些激動——如果之前的種種是她新生活的前奏,此刻這震耳欲聾的炮竹聲便是她新生活正式開始的號角.

    炮竹聲一停歇,紅姨將那把系著紅布條的新掃帚遞于她,請她先進院子.接了過來,隨後幾人一人拎了一個物件兒跟了進去.

    緊接著楊巋海與另外三人還有門口圍觀的街坊將那十幾口大箱子搬了進來,放在偏房中搬好.

    紅姨這才松了一口氣,微微喘著氣兒道:"這里收拾好還要一陣子,小姐可還要先回客棧歇著?"

    青籬搖了搖頭,笑道:"如今家都有了,還回去做什麼?你們也歇會兒,再回去將東西收拾了帶回來便是."

    紅姨道:"即如此.便叫小伙計回去再送些早飯來,再過不一會兒,咱們下了訂的物件兒就該送來了.奴婢們得照應著,小姐隨身的東西方才已搬了來,剩下那些,待這邊忙完再去搬不遲呢."

    這二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見方才幫忙的街坊們,都立在小花園處的空地上,聚在一起閑聊,青籬笑著走過去,揚聲道:"今兒謝過各位大叔大嬸大哥大嬸了,今日午時,我們在家里擺幾桌薄酒,一來是謝謝大家,二來是想請各位來與我們暖暖宅子,到時候大家都要來呀."

    人群中有人揚聲答道:"李小姐可要多准備些酒肉呀,咱小老百姓可吃不慣那些精細的菜."

    青籬順著那聲音望去,見是一位臉膛略黑,眉眼開闊,身材壯實,年約四十歲上下的婦人,混身的打扮透著一股子爽利勁兒.紅姨低聲道:"這婦人大伙兒都稱她保勝家的,住在前面的拐角處."

    青籬點點頭.笑道:"原來是保勝嬸子,放心吧,這話我記下了,中午這酒肉定然管個夠呢."

    眾人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三三兩兩的向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與身旁的人交談著,張貴與柳兒杏兒等人候在廳堂邊上將眾人送出去.

    合兒笑著走到她身邊,道:"小姐,方才那些人都在誇小姐呢,說小姐平易近人,不擺架子.雖然年紀小,卻極懂人情世故,比原先這府里頭的夫人不知道要強多少倍呢."

    青籬望著這幾人道:"合兒說的,正是我要與你們說的.從此我們也就是這小門小戶的人,既然將家安在這里,咱們就得入鄉隨俗.太過講究規矩,反而會讓招人嫌."說著抬頭掃視一圈兒,這可是她的宅子呢,在這個時空中,一座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宅子,一座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呢.因著這一番思量,笑意更濃:"其實小門小戶的日子過得才有意思呢."

    柳兒在一旁笑著道:"如今小姐算是心想事成了,趕快歇一歇,中午還要請人吃飯呢,需得早做准備才是."

    杏兒笑道:"小姐,奴婢聽說這長豐縣的麻餅,烘糕是當地有名的小吃,而最最有名的要數那李子巷的李家餅店做的,今兒早上咱們便吃李家餅店做的麻餅與烘糕怎麼樣?"

    紅姨在一旁在笑道:"你這個丫頭就是嘴饞的.不過,今兒吃,倒也應景兒呢——總歸是咱們在新宅子里第一頓飯,吃點好的也不過,小姐就准了她罷."

    青籬笑著應了:"你們不遠千里跟著我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長豐縣,旁的一時下沒辦法多給你們,難道這吃食我也不給了麼?就叫福伯領著張貴趕快去買來."

    張貴領命而去,紅姨等人卻因她的話,眼圈微微發紅.

    青籬一面請楊巋海自去歇息,一面招了這四人進了會客廳,招呼她們坐下,笑道:"如今咱們家是徹底的安下了,先前一通的忙亂,也沒顧上與你們說.雖然這長豐縣比不得京城熱鬧富貴,咱們這宅子也比不得京城的豪華舒適,但是只要有我在,我保你們會過得比在京里頭快活兒得多.你們幾人跟著我,算是一天的福也沒享著,天天替我擔驚受怕的,這份情宜我都記在心里呢.以後咱們明為主仆,實則就是家人.奶娘便是我的親娘,柳兒杏兒合兒便我的姐妹,你們也莫再以奴婢自稱,原先在府里頭,我雖有這個心,但是礙著規矩.現在這是我們的宅子,我們的話便是規矩."

    紅姨與這三個丫頭原紅著的眼圈因她的這一番愈發紅了,眼看淚水就要流出來,紅姨想起這喬遷當日不能落淚的來,強著將眼淚憋回去,又呵斥另外三人不准掉淚兒,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連聲的推辭,柳兒等幾人也跟著連連的搖頭.

    無奈小姐太過堅持,合兒強忍著眼淚恨恨的道:"小姐一向是個有心計的,定是早早便知道搬家之日不能落淚,故意挑今日說這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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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40
正文 第七章 搬家(二)

        第七章  搬家(二)

        用過早飯,青籬叫了福伯來.詳細的詢問了這長豐縣人的飲食喜好,以及擺宴有無特別的禁忌,福伯一一的說了,這長豐縣人喜辣口味重,這一點青籬也感覺到了,在"仙客來"住的幾日,就覺得飯菜比往常的要咸一些,以為是廚房的師傅一時失了手,多放了鹽,叫杏兒又重新點了菜來,依然是如此,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一帶的人飲食習慣如此.

        福伯又說,擺宴倒也無別的講究,只是不能上光板豆腐,因喪宴上均備有豆腐這道菜,這長豐縣人將赴喪宴俗稱為"吃豆腐",或曰"吃豆腐飯".

        青籬一一記下,與紅姨兩人合計出六涼十熱十六個菜,兩個湯,一甜一咸.四樣點心,米飯,面條.饅頭三樣主食.即是請一次客自然要照顧得周全一些,另外也須防著一時備的主食不夠.

        合計完畢,便差了張貴與柳兒杏兒三人去采買,自己領著紅姨與合兒到廚房里先查看一番.

        巳時剛到,福伯找到廚房,說保勝家的和平安家的和平貴家的都來了,青籬連忙帶著這二人出了廚房.廚房與院子之間,原本是通著的,青籬總覺得廚房是個極私人的空間,便叫人在院子與廚房中間砌  了一道牆,在牆上開了一扇門兒,看起來廚房倒象是個獨立的小院子.

        還未轉出那扇門兒,便聽見保勝家的大嗓門兒.出了廚房的院門兒,便見幾個婦人立在小花園的空架子下面,對著架子指指點點.

        青籬揚聲道:"幾位嬸子嫂子來得好早啊."

        紅姨與合兒因早上得了她的那些話兒,便快行幾步,迎過去,與那人寒喧著.

        保勝家的指著其它幾位婦人,朗聲笑道:"李家妹子,這幾位你不認得罷."

        青籬笑著道:"這幾日天天見面兒,都面熟著呢,只是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保勝家的指著兩位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婦人,與她介紹:"這是你平安嫂子,這是你平貴嫂子,她們是妯娌倆.平安與平貴兩兄弟可是咱們丁香巷子里有名的手藝人,平安的木工活兒在咱們長豐縣可是百里挑一的精細,平貴一手硝皮子的手藝更是難得.回頭你若是要打什麼家什兒.便找她們倆……."

        青籬笑著應了,又先謝過這二位.

        保勝家的又指著另外兩位與她年齡相當的婦人道:"這兩位,一個是你李嬸子,她可是個會做飯的,今兒叫我給你拉來了.這一個是你王嬸子,家里有一個小女兒,小名叫香兒,與你年齡相當,你若是悶了,回頭叫她來陪你玩兒."

        王嬸子在一旁捂嘴兒笑道:"我說保勝家的,你稱李小姐為李家妹子,李家小姐稱你為保勝嬸子,你們這稱呼岔了."

        保勝家的一愣,手一拍腿,笑道:"王嫂子不說,我還沒注意呢.我這個人就是大大咧咧慣了.這麼著,李家妹子,往後你跟著平安家的她們一道稱呼我一聲保勝嫂子……"說完自己先笑將起來.

        李嬸子在一旁笑道:"保勝家的不害臊,李家小姐還沒說話,你就自作主張做了人家的嫂子了."

        保勝家的大著嗓門兒道:"這妹子咱看著順眼兒,我瞧著她看咱們也順眼.這才厚著臉皮討一聲嫂子聽聽."說著轉向紅姨:"紅大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紅姨笑道:"可不是麼,我家小姐這幾天,天天說這里的街坊四鄰面善可親,慶幸把家安在這里了呢."

        眾人站在一起說了一會兒閑話,這幾人因著青籬原先放出的"悲慘身世",安慰了她好些話,又痛罵了她那心黑心毒的"叔叔嬸嬸",最後保勝家的問道:"李家妹子,你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青籬裝作一副苦惱的樣子,苦笑道:"一心只顧著保住父母留下的那家薄產,倒沒想過以後,嫂子可有什麼好主意."

        保勝家的也歎了一口氣,"我們這些婦道人家能有什麼好主意,見天也就是做些零碎活兒補貼家用罷了."

        青籬原本也不指望她能說出什麼好點子來,便微微一笑,只說先安頓妥當了,再好好打探一下,再從長計議.

        眾人一邊閑聊,一邊清洗鍋碗案板用具,約莫大半個時辰後,張貴與兩個丫頭回來了.

        青籬今日安排的菜,其中有四五樣是她加進去的,其余的都是按福伯說的這里宴客的常用的菜式.

        李嬸子原先在這長豐縣一戶姓郝的人家里當過幾年的廚娘,一聽菜名,便張羅開了.指揮眾人擇菜的擇菜,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連杏兒與合兒也被她指揮得團團轉.

        紅姨與柳兒跟在青籬後面給她打下手.青籬今兒加的這幾道菜分別是梅菜扣肉.紅燒獅子頭,回鍋肉與荷葉椒麻雞.另加了一道經過改良的玉米羹甜湯——把里面的"玉米"二字換成"水果",做法不變.

        柳兒拿著一把干豆角道:"小姐,我去干菜店里,沒見著小姐說的梅菜,那掌櫃的說拿干豆角燉肉也極好……"

        青籬心道,做這梅菜扣肉缺的東西可不止一半點兒呢,光是沒有那腐乳便會使這道菜失色不少.那腐乳自己倒也是能做,只是現在做來不及了,只好暫切先拿醬油與白糖混合一下替代了,心中略有遺憾,卻仍是點了點頭,叫柳兒拿去洗淨用熱水泡上.

        叫紅姨取了剛買回來的五花肉,切成八個大塊,放到鍋里煮上,又取了幾只白條雞,交與保勝家的切成小塊兒,保勝家的一面忙活,一面朗聲道:

        "李家妹子,沒想你也會菜啊.可比俺們這長豐縣里好多小姐強多了,前面巷子里的張老頭家的茜雪那丫頭,家里就那幾十畝的地,幾間破房子.她還愣裝什麼大家閨秀,前幾天兒硬是叫張老頭給她買了一個丫頭,天天帶著那丫頭出門閑逛顯擺,她爹和她哥干一晌的活兒回家,還得現做飯給她吃……."

        她這話一出,其它幾人連連附合,連看起來有些靦腆的平安家的,也忍不住插話:"她呀,心氣高著呢,一心想當少奶奶,前幾天沈府里頭招丫頭.聽說這里面有往沈家三少爺院子里送的人,她便塞了不少錢給李牙婆.旁人都說,她明著是去當丫頭,實際上打著做三少爺通房的主意……."

        這話一出,紅姨臉色一變,連連干咳,平安家的猛的醒過神兒來,一時說的忘形,忘了這里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很是尷尬.

        青籬正好將手中的活兒忙完,笑著道:"勞幾位嬸子嫂子先忙活著,我到前面兒看看去."

        說著帶著紅姨出了廚房的門兒,紅姨嘴里嘟噥著:"這幫子婦人,就愛亂嚼舌根."

        青籬一面走,一面道:"奶娘,咱們在京城里什麼樣的事兒沒聽過,沒見過?她們說她們的,我只當沒聽見罷了,再說,咱們又不會與她們天天混在一起,等咱們安定了,可有許多正經事兒等著咱們去做呢."

        兩人到了院中,張貴與福伯在廳堂北面的房間門口說著話兒,見她過來,連忙道:"小姐,這桌椅都擺好了,您去看看罷."

        青籬點點頭,剛行到門口,突然頓住腳:"今兒自打吃過早飯便沒看見楊鏢頭,可知道是去了哪里?"

        張貴道:"楊鏢頭早上在外面碰上小的,叫給小姐帶話兒,說有事兒去一趟廬州,晚飯前就回來.小的方才一時忙亂,忘了回小姐了."

        青籬點點頭.前院與後院相隔的這排房子,被她安排做了會客廳與客房之用.

        張貴將男客安排在廳堂北面的這間房內,女客的那間安排在廳堂南面的房里,兩間房里各放了兩張八仙桌.茶碗與點心都已擺好,透過窗戶,青籬看見前院里幾個男子坐在院中曬著太陽,說著閑話.看看時辰也不算早了,便紅姨與福伯前去請人,叫張貴招了那些人先陪著在北面的房間里就座.

        張貴死活不依:"公子本是叫小的來侍候小姐的,這會兒小姐忙著,小的倒象個主子的坐著,這象什麼話兒."

        青籬把眼兒一瞪:"你不陪著,難道叫我去陪著?那象什麼話兒?"

        張貴只得苦著臉兒去了,柳兒在一旁吃吃的笑個不停.

        二人回到廚房,見在李嬸子的指揮下,六個涼菜已然做好裝盤了,整整齊齊的擺在桌案上,連忙笑著道謝,王嬸子接過話兒笑道:"謝她作啥,待會兒吃酒席她也有份兒咧."

        合兒一把揪住柳兒,笑道:"今兒就數你躲清閑,快來,這活兒交給你了."

        柳兒接過她手中的活計,杏兒在一旁朝著青籬道:"小姐,整日里就數她事兒多,天天挑這挑那的."

        合兒嬌笑一聲跑出了去.她剛出去不久,從外面跑進來兩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保勝家的一見這二人,指著一個穿著杏色半舊夾襖的,笑道:"這個就是我給你說的香兒,"又指著另外一個穿著明顯偏大的粉色上衣,又有些消瘦的女孩兒道:"這是在巷子尾住著的李大郎的妹子,叫小英."

        這兩個小丫頭立在青籬不遠處,半晌,那個叫小英的才略帶著幾分靦腆,不停閃動著的目光中帶幾分豔羨,小聲問道:"你就是這家里的小姐?"

        青籬笑了笑,"我叫李青兒,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香兒往青籬跟前兒湊了幾步,道:"你的衣服真好看,耳墜子也好看."說著又往她頭上瞄了瞄:"發簪子也好看."

        王嬸子在一旁直笑著這丫頭是個沒出息的,眼皮子淺云云,但是言語之間更多的則是濃濃的溺愛之意.

        那李小英又似不信一般的問道:"這麼大的房子真的是你買下的?"

        保勝家的在一旁大聲笑道:"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真會在這里丟人現眼,趕快去前面兒坐著罷,馬上要開席了."

        香兒歡呼一聲,轉身便往外跑,而李小英聽了保勝家的話,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悅,沉著臉兒賭氣一般的走了.

        平貴家的看在眼里,怕李家小姐怪貴,連忙解釋道:"小英這孩子吃苦能干,是個極有心氣兒的,偏偏她家災荒不斷,她們家如今過得不如人,便有些小心性了,唉……."

        保勝家的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各人有各人的命兒,有什麼法子呢."

        青籬見剛才那兩個小丫頭雖然言語之中都流露出羨慕之意,但是關注點很明顯的不一樣.那個叫小英的對她的羨慕似乎只是因為她與她相紀相當,而自己卻有這樣的大房子住……而香兒卻只是關注衣服首飾之類的.再結合這幾人的話,心中了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還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兒呢.

        差一刻午時整,紅姨過來說,街坊們都請到了,請小姐過去,青籬查看了一下蒸籠中她做的那幾道菜,見顏色還好,挑出幾樣來與在場的幾位品嘗,都說味道極好,青籬自己也分別嘗了,獅子頭與荷葉椒香雞的味道都做得與記憶中的不差,只是這干豆角扣肉,到底是沒有腐乳,味道勉強算過去.

        見廚房里的事兒都忙得差不多了,便叫柳兒拿出多做了兩份菜,請平安平貴兩妯娌在廚房里先墊墊肚子,拉了保勝家的,王嬸子和李嬸子三人,一起出了廚房.

        今兒前來吃宴的人,有不少還帶了賀禮來,有的是十來個雞蛋,有的是一盒點心,也有的是一些土產,不論貴賤,青籬都一一笑著謝過,並命柳兒趕快去准備回禮.

        青籬與眾人寒喧一番,又陪坐了一會兒,一桌請保勝家的與紅姨代為陪著,另一桌請王嬸子李嬸子與合兒代為陪著,與眾人打了招呼要去廚房盯著,便出了門兒.

        回了廚房,又謝了一回平安平貴兩妯娌,並請她們到前面吃宴,這才與杏兒二人挑了些飯菜,一面與杏兒閑聊著,一面在廚房就著桌案草草吃了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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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41
第八章 分工

    午宴一直吃到未時三刻才散去.前來吃宴的一干小丫頭小媳婦兒們幫著手忙腳快的收拾了殘席,告辭而去.

    青籬早已經累得腰酸背疼,見其他人也是一副累極無精打采的模樣,心里想著是不是應該再添幾個下人來,一起這樣的心思,她便又來了精神.

    紅姨等人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又一起經曆過許多事兒,最是信得過的,現在家也安下了,萬事總算開了一個頭,接下來的許多事還要仰仗她們幫著她去做,日日被困在這端茶倒水上面,倒還真是有點可惜了.

    想到這里,便將張貴與那四人都叫了過來:"如今咱們宅子也買了,家也搬了,今兒這一場宴席一過,咱們便是正正經經的長豐縣人士了.從明兒起啊,咱們就要擺開正正經經居家過日子的架式來."

    說著起了身子,踱著方步,轉了幾圈,才道:"雖說將來咱們要以什麼為生.現下還不明確,但總歸不能坐山吃空.今兒把你們叫來,是想先給你們分分工,然後再請些做雜活兒的人來."

    "張貴從今兒起,便是咱們府里的管家,往外頭跑的一應大小事兒,你先擔著,回頭再給你配上兩個小厮,替你跑腿兒傳話兒."

    "……院子里面的事兒,奶娘就先管起來,到底都有哪些事兒,我現下一時也想不到許多,不過居家過日子,事兒定然是少了的,先叫合兒與你一起,一是跟在你後面多學著些,二來是替你跑跑腿兒……"

    "……柳兒一向是個聰明沉穩細心的,管帳再合適不過,從今兒起你便是咱們長豐縣丁香巷子李府的臨時帳房先生——不會管帳不打緊,回頭我給你找個先生來,好好教你一教.再傳你一套自創的記帳方法,保你記得又快又好……."

    "……合兒先將廚房管了起來,再配合著奶娘管一些大小事物……這只是暫時的,若你管得好,我便給你換個更好的差事兒來……"

    "……杏兒,就暫切先跟著我罷……."

    她的話剛落音,杏兒便"騰"得站了起來.小嘴一噘,叫道:"小姐這麼分,奴婢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五個人中就奴婢一個吃閑飯的."

    青籬微微一笑,逗弄她道:"不止你一個吃閑飯的,還有本小姐我呢……"

    杏兒的嘴巴噘得更高,俏臉漲得紅紅的.青籬拍拍她的肩膀,笑著道:"讓你跟著我,自然是有重要的事兒做.莫不是不願意做?"

    杏兒這才臉色微緩:"不姐莫匡我.是什麼重要的事兒?"

    青籬笑道:"自然是掙銀子了."

    張貴問道:"小姐可是想到什麼了?"

    青籬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道:"這事兒先且不說,今兒叫你們來,是商量一下,看看須得添幾個人.另外,你去打聽一下,看看附近可有私塾,收不收女學生."

    杏兒一臉的驚訝:"小姐想叫我們去上學?"柳兒與合兒也一臉焦色的望著她.

    青籬笑著點點頭,這三人登時炸了鍋:"小姐真敢想,我們都這麼大了,跟那些小丫片子混小子們一起認字,還不得被人家笑話死了."

    青籬想想這三人與一幫小蘿蔔頭上學的情景也著實有些好笑,張貴與紅姨憋著笑意,將頭扭轉到一旁兒.

    青籬強忍著笑意:"難不成你們想一輩子與我端茶倒水麼?有多少人想上學.還沒這機會呢."

    合兒撇撇嘴道:"我們本就是做丫頭的,不端茶倒水,難不成小姐還想讓我們三人考個女狀元回來?"

    青籬這些日子將合兒的行事看在眼里,隱隱覺得在她身上倒一股子古代女強人的苗頭,便笑道:"做丫頭就得端茶倒水麼?真真是沒出息呢.將來若是咱們開了鋪子,買了莊子,本該交與你們幾人去管的,結果因你們不認字,看不了帳本,簽不了契約,寫不了文書,那機會不是白白的給了別人?"

    見合兒神色微動,青籬便又加了一把火,"人這一輩子短暫的很呢,若你們不願,我也不強迫你們.只是到你們老了,回頭一想,啊,我這一輩子,就只干了端茶倒水這一件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干的都是同樣的事兒——其實等于只活了一天.到時候可莫怨我!"

    她的話剛落音,合兒便叫道:"小姐,我去學認字兒."青籬轉頭問另外二人:"你們呢?"

    杏兒柳兒對視一眼,點點頭.柳兒咕噥道:"小姐下了決心叫我們去認字兒直說好了,變著法子嚇唬我們."

    青籬自得一笑,對著這幾人道:"你們的分工就先麼定了,都說說該添哪些人進來,又該添幾人?"

    這幾人在一起商議了一番.紅姨道:"按小姐說的,前院添兩個小厮,里院廚房里添兩個人,一個廚娘,一個打雜的.本來小姐身邊不用再添人的,可小姐若是叫她們三人去認字兒,估摸著還需添一個近人侍候的,兩個在院里打掃的.一共需添七人."

    七人已是極精減了.青籬點點頭,"明日張貴便去找人牙子問問,看可有合適的——我身邊再添的人,須得認字,若是一時找不到,暫時不添也不打緊."

    張貴點點頭應了.

    議完這些事兒,心里又是一陣的輕松,叫她們自去歇著,自己也回屋睡了一大覺.

    醒來時,屋內已微微發暗,問了柳兒時辰,說是已到申時未刻,一面起身一面問道:"楊鏢頭可是回來了?"

    柳兒搖搖頭,青籬眉著微皺,楊巋海莫不是碰到什麼事兒了?也不知那岳行文與他說了什麼,自從京城出來.一路上,他寸步不離自己的左右,就連到了長豐縣也是如此.剛到的第二日,她便說過讓楊巋海回京的話,被他左一句恩公說,又一句恩公說給擋了回來.

    今日來不及回來當面告訴她一聲便去了廬州,可見,若是有真發生了什麼事兒,事情定然極為緊急呢.

    坐著思量了一番,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暫時拋開.帶著柳兒杏兒一起去了偏房——岳行文叫人托運來的大箱子就放在這里.她著實有些好奇,那人究竟托運了什麼給她.

    當這三人將這些箱子一一打開,青籬忍不住撇撇嘴,還當是什麼寶貝呢,這些也值得巴巴的從京里運過來?

    杏兒笑著指向那裝著一條大棉被的箱子道:"岳先生也真是的,這筆墨紙硯人參燕窩布匹衣服胭脂水粉從京里托運來倒也罷了,怎的還巴巴托運來一條棉被來?這寡素的青色也不是小姐這般年紀用的,還有這針線,不知哪里找的針線娘子,做得這般歪歪扭扭的,就是奴婢這等不喜做針線的,都做得比這要好上百倍."

    青籬暗瞪她一眼,敢笑話本小姐的針線手藝,你這個丫頭不想活了?!

    將目光轉向那一箱子書籍,最最上面放著的正是那岳行文嘴里天天日日不離口的《女訓》《女戒》,青籬心中微歎,都這麼久了,那人早該知自己是個不受這些東西約束的,還樂此不疲的用這些東西威脅她.現如今還巴巴的從京里托運這麼兩本書來,真真是不知道他心中是怎麼想的.

    想著想著又笑了,這一箱子書,除了上面的兩本,下面的倒對她極有用處,方才她粗略翻了一下,大多是農事方面的書籍,還有幾本類似于前世的《徐霞客游記》之類的,另有幾本是關于戶籍律法方面的.

    思量一番,抬起頭來,朝著柳兒笑道:"柳兒近日可有什麼狀子要寫與岳先生?本小姐今兒為你執筆,若是楊鏢頭回京,就讓他捎回過去."

    柳兒悄悄的撇了撇嘴兒:"小姐只須如今日這般主動的,每十日寫一封報平安的信給岳先生,哪里還輪得到奴婢們干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兒?"

    青籬環視這十口大箱子,眼里熱熱的,強壓了下去,笑道:"就聽我的柳兒."

    柳兒大喜過望,有心贊兩句岳先生的用心良苦.又怕自家小姐犯別扭,只好笑著連連點頭.

    當下杏兒與柳兒二人便磨墨的磨墨,鋪紙的鋪紙的,青籬被二人過于殷勤的動作弄得臉上略微有些不自在,便趕了她出去.

    離開京城一個月又十天,只字未寫與那人,就連在路上,偶爾丫頭們提到他,她也是裝作一副十分不喜的樣子.她知道丫頭們怪她心狠,或者以為她在鬧別扭,但願他能知道——近鄉情更怯,念極難落筆罷.

    但是那十口大箱子卻讓她突然覺得自己太矯情——是她一門心思要選這樣的道路離開蘇府的,那人說過,要離府也不止這一條道兒,那話里的暗示她聽懂了,卻裝作聽不懂,想必他也知道她是裝著不懂的.

    罷了,有些事兒,他與她之間似乎從來無須說透言明的.

    這麼想著,便面帶微笑的落了筆,將自京城出發到長豐縣城的一路風光,以及如何買宅子,如何搬家,如何招下人等,事無巨細,一一書寫下來,直到杏兒前來提醒用晚飯,發現屋內不知何時已掌燈.而自己竟然寫了這麼厚厚的一遝紙,放了筆,活動一下早已酸痛而不自知的手腕,將那遝紙數了數,居然有三十張之多.又看最後幾張紙的字跡略有些潦草,撇撇嘴,那人的回信中,定然又有嫌棄她的字難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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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41
第九章 河灘荒地(一)

    前一日晚上,一直等亥時三刻.也沒等到楊巋海回來.第二日一早,剛一醒來,便聽柳兒說楊鏢頭已經回來了.

    連忙梳洗穿戴,一出屋門便看見楊巋海立在南廳的門前兒.見楊巋海面色微沉,本就有些嚴肅的面膛,此刻顯得愈發肅穆.

    見她過來,面帶愧色沉聲道:"李小姐,楊某今日回來是向李小姐辭行的.昨日接到鏢局來信,由山海鏢局運向丁吉牙的一批貨物被劫,押鏢的兄弟們生死不明,總鏢頭命在下前往查看究竟……."

    青籬本就想與他說,這邊諸事已然安定,請他早早回去.聽他這樣說,連忙叫張貴與紅姨備馬備干糧,見楊巋海仍然是一臉色的愧色,便與他扯了幾句閑話兒,聽說他要前去的丁吉牙是位于東南邊陲與番邦相鄰的小城,心中微動,便試著道:"楊鏢頭若是方便,可否替我尋些我們這里不常見的農作物種來?"

    楊巋海道:"這有何難,原來楊某也曾替恩公尋過一些罕見的草藥種子."

    青籬了然.原來岳行文口中的朋友便是這人,當下含笑謝過.

    送走楊巋海,接下來的幾天里,這主仆幾人一邊張羅著招下人,一邊兒將院里的東西歸置一番.

    府里最終新添的這七個人都是以幫工的身份招進來的,原來她是想找人牙婆子,倒是福伯提了醒,這丁香巷子有幾個年歲正合適的小子和丫頭,還有前幾日來幫忙李嬸子廚藝也不錯,人也踏實.不若從街坊四鄰里請些人來幫忙,一來不用安排住處,二來人又知跟兒知底的,倒比從人牙婆子手中買來的要強些.

    青籬想想也是,暗地里笑自己在蘇府呆傻了,竟然一門心思的想要買人.這樣最好,她一向不喜歡人多,這樣一來,這些人白日里來干活兒,晚上各自歸家,自家的小院子里還清淨不少呢.

    人定下的第二日,先前兒在院門前碰到的那個精明的婦人,人人都叫她來旺嫂子,找了上門,纏著紅姨要討一個差事兒給她閨女,好在紅姨早有准備,便將小姐身邊侍候的人需得認字,若是找不到認字的.小姐甯可不要的話說了一遍,她才悻悻的去了.

    諸事安定,青籬便找了張貴來,將要買田地的事兒與他說了,讓他去打聽一下田價以及有無田地出售的信息:"要挑大塊的田兒打聽,若是有現成的莊子出售就更好."

    張貴雖然跟著小姐身邊的日子不長,但也知道她是個極有主意的,聽了她的話,便知道主意已定,便問道:"小姐想買水田還是旱田?田是只要上等田還是不掬等級?"

    青籬想了想道:"水田旱田皆可,田的等級不掬.當然若是有大塊的上等田出售再好不過.只一樣,須得是大塊兒的田才行."

    張貴見小姐一直強調要大塊兒田,便又問道:"小姐說的大塊兒田,須得多大?"

    青籬起了身子,低頭轉了幾個圈兒:"按我心中所想的,至少千畝以上才算得大塊兒.只是怕你一時下找不到這樣的……一百畝也使得罷.你先去打聽打聽,若有了合適的,到時我與你一道去看看."

    張貴又問了有無其它要求,便急急忙出門去了.他一出門便徑直去了位于西市的李記牙行.

    李牙儈因最近生意少,正在後院歇息,聽到小伙計來叫.連忙趕到前面兒去.

    聽了張貴的來意,眉頭微微皺起,"張爺,若說小塊兒的田,我手里倒有幾宗,這麼大塊的卻是沒有."

    張貴道:"你再找人打探打探."

    李牙儈笑道:"張爺,這哪里有生意往外推的.我做這行也有二十年了,這長豐縣里頭,有頭有臉的人家里,誰家里有多少田,都在哪里,收成如何,都在我這腦袋里裝著呢.哪家要賣田,只要一露出口風來,我就知道了.——大塊的田一時下還真沒有."

    想了想又笑道:"若說沒有,也不完全是.咱們這長豐縣城里有一位薛老爺,前兩年這薛府的家業在縣城里頭,除了平西侯府與沈府,也能排上第三了.不過,自打兩年前薛老爺死了以後,薛家少爺好賭,沒兩年便把家業敗得差不多了,前些天您看的那座平西王府後面宅子便是他家的——那宅子是除了薛家祖宅之外,薛家在外面唯一的產業了……只有家里這田契,被薛老夫人死死的把在手里,他一時下動不得.若是薛少爺能動這田契,我倒也可以去找薛少爺打聽打聽."

    張貴道:"你現在說這些無用.若是要等薛府賣田,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李牙儈賠笑道:"要不然先買幾小塊田地,先種著.等著那薛府一有賣田打算,我一定第一個通知張爺."

    張貴歎了一口氣:"我家小姐一再交待,田的等級不掬,旱澇皆可,只一樣,須得大大的才行.照我們家小姐心中所想,至少一千畝才算上得,現如今你這里連一百畝,五十畝的整塊兒田沒有也就罷了,剩下的都是三五畝一塊兒的,你叫我怎麼回小姐?算了,我再去別家牙行看看."

    李牙儈連聲的道:"張爺,您就是去了別的牙行,他們說的肯定跟我說的也一樣.咱們干這行的,這些事兒都通著氣兒呢."

    張貴不理會他的話,抬腳出了李記牙行,剛行了不幾步,便聽見李牙儈的叫聲,李牙儈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他眼前兒,笑著道:"方才聽到張爺到'旱澇皆可’四個字,我倒突然想起一個地方來,走,張爺,咱們去茶樓.邊喝茶邊說."

    張貴與李牙儈進了一旁的茶樓,兩人要了一壺茶,幾樣點心,坐定後,李牙儈便將他剛才想到的地方與張貴詳細的說了.

    原來這李牙儈所說的地方,指的城東門外五十里處的淇河邊上緊臨河灘的一大片荒地.

    李牙儈道:"那一大片荒地,少說也有上萬畝,正好合了你家小姐要大塊兒田的要求.不過,張爺,那地塊兒雖說大,但是荒了很久.若不是您說的那話.我也想不起這個地方來,也不敢把這片河灘荒地介紹給您."

    張貴眉頭緊皺,他雖是京城的小戶人家出身,可也沒接觸過這種地的行當,這河灘荒地到底妥不妥,一時心里也沒了主意,思了一會兒,便道:"你再將那荒地的情況與我說詳細了,我回去說于小姐,好叫她定奪."

    李牙儈聽了,連忙叫小二拿了紙筆,一邊講解一邊將那荒地的位置地形都做了大致的標識,遞給張貴,張貴將紙揣了,也不停留,便告辭了.

    出了茶樓,張貴又分別去了縣城里另外兩家牙行,都說只有小塊的田,大塊的沒有,也有一家牙行提到了薛家的事兒.張貴見打探不出什麼新的消息,便回去了.

    回到府里頭,將找地的情形詳細的回了小姐,又將那紙拿出來,把這河灘荒地的事兒說了.

    青籬眉頭微微皺起,今天的結果,她原先倒也有心理准備,單是買地還好說,但是買大塊兒,整塊兒的,確實是需要湊機會,碰運氣.

    將那紙拿著手中,詳細的看了看,嗯,臨著淇河,將來若是耕種,澆水不成問題,而且面積極大,也留有足夠的發展空間.只是不知道實際的地形地勢如何,即是荒地,又是荒到何種的程度?

    看了半天,指著紙上烏黑的一塊兒問道:"這是什麼?"

    張貴看了看,笑道:"李牙儈說是個沒名字的土山包."

    青籬心里暗笑,單從名上聽來,有山有水的,倒也是個好地方,若是塊兒良畝,該多好啊.一面又在心里尋思著哪些作物適合在河灘地耕種,想了一會兒,便放棄了,朝著張貴道:"即如此,明日我們先去看看再做打算."

    紅姨幾人剛才在一旁聽著,插不上話,見張貴出去,連連圍了上來:"小姐,你可是真要買那荒地?"

    青籬點點頭:"已是有五分定了.剩下的五分,明日去看看地勢再做打算."

    紅姨急道:"哎呦,我的小姐,您沒種過地,那是不知道,河灘地地力薄,根本收了不多少糧食,一遇到河水上漲,那可就全完了."

    青籬見她苦口婆心的模樣不由微微一笑:"奶娘,方才未定的五分便是要親自去看看奶娘剛才說的這些.你就放心罷,咱們的銀子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我謹慎著呢."

    紅姨知道自家小姐一旦定下的事兒就不容駁,再者想想這大半年來,小姐雖然常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兒,但每次都考慮得極為周全,想必這一次小姐也有旁的主意,便將一顆心又放到肚子里去了.

    青籬鑽進書房,去看岳行文與她托運來的幾書農書,一直看到天擦黑,杏兒過來掌燈才醒過神來.

    用了晚飯後,又回了書房,埋首書中,一直看到眼睛發澀,脖子僵硬才合了書.轉過頭見柳兒與杏兒兩人坐在一旁靜靜的做著針錢,將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這幾人包括張貴看來都不是懂種地的,若是這河灘地買下,還須找幾個會種地的幫襯著自己才行呢.

    現下她一肚子想法,想找個人商量一下都尋不著.神色不明的坐了一會兒,將她方才看書時做下的記錄,整理了一遍,上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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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ring 發表於 2011-6-12 18:41
第十章 河灘荒地(二)

    第二日,她們還未用完早飯.張貴便來回,說李牙儈來了,青籬一連聲的催促這幾人,即是要去,便叫她們都跟著過去,興許她們也能看出點什麼來.

    福伯趕著車與李牙儈走在前面兒,青籬便與幾個丫頭乘著從京里來時坐的那輛大馬車跟在後面兒,一前一後的朝著城東門而去.

    丁香巷子本來就靠近東城門兒,馬車行了不到兩刻鍾便駛出了城門兒.城東門外的道路是供城外的村民通行,道路自然不比她們來時走的北城門外的官道.道路坑窪不平,再加上入冬以來滴雨未下,干硬的黃土路被過往的車輛攆成細碎虛軟的塵土.行在前面的馬車揚起不少灰塵,又加上郊外風大,即使車簾捂得嚴嚴的,還是從縫隙中飄進不少灰塵來,滿車廂的土腥味兒.

    紅姨從車廂探出來頭來喊道:"叫前面的車停一停,讓小姐的馬車先走."

    福伯靠在一邊兒停了車,張貴連忙抽了幾下馬鞭,將車趕到前面兒去.李牙儈在車上喊道:"張爺只管放心走,走過一個寫著沈府的莊子,就快到了.那里等著就行."

    杏兒疑惑的望著其余幾人:"沈府的莊子,可是長豐縣第一大地主的沈府?"

    合兒笑道:"你這話問的,你問我們,我們問誰去?"

    青籬笑著問道:"杏兒怎麼知道的沈府?"

    杏兒嬌笑道:"還在客棧住的時候,小姐叫我們去閑逛,我便聽到街人有幾個人在說沈府,就湊過去問了幾句,說是個大地主,家就在,就在,就在一個什麼街上住著,小姐,剛才李牙儈說的就應該是他家的罷."

    青籬笑著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是不是到地方不就知道了."

    這會時辰還早,路上只有她們這兩輛馬車,和遠遠的幾個人行人.馬車一到前面兒,灰塵便小了不少,青籬挑起車簾向看外面,許是這邊臨著淇河的緣故,路的兩旁皆為水田,稻子收割後,地便閑了下來,只等來年開春,再犁了放水插秧.此時田里大多都是空著,只有稻子收割後的稻茬兒孤伶伶的立著.

    青籬想起前世她曾在冬天去過的黃山一帶的農村,記得那邊的農民,在秋稻收割後.便立刻種上油菜,油菜生長期短,油菜收割後,還可以再種兩季水稻.

    這里的氣候與黃山那一帶極為相似,若是田里種上油菜,現在肯定是綠油油的一片呢.只是油菜這東西,她來這里這麼久也沒有見到過,不知到底有沒有這種作物.

    她正思量著,忽聽後面傳來一陣馬蹄聲,那聲音來得及快,轉眼便到了身後,青籬將頭伸出,向外看過,幾匹快馬呼嘯著從她們的馬車身邊閃過,揚起滿天的灰塵,她暗叫一聲倒黴,頭來不及縮回,被揚了一頭一臉的灰.

    幾匹馬速度極快的消失在滾滾煙塵中,連個人影都沒瞧清楚,不由心中氣悶.縮回車廂,杏兒與柳兒連忙過來給你擦拭一番.雙將車簾扯得嚴嚴的,才沖著那馬匹消失的方向啐罵幾句.

    有了這樣一個小插曲,青籬再也無心觀賞這野外的景色,窩在車廂里與幾個人說著閑話.

    又問紅姨新來的幾人怎麼樣,聽不聽話,勤不勤快,紅姨苦笑著將這幾人的情況一一回了,青籬聽完,覺得大毛病倒是沒有,無非是剛來的這幾人在家里自在慣了,而紅姨又在府里頭當差多年,這些人估計是覺得紅姨規矩太多,而紅姨則覺得這已經是最基本的規矩了,于是便有些小小的不合拍.

    當下便笑著安慰她道:"這些都是暫時的,奶娘多約束著,慢慢就好了.只要人老實勤快,沒有那麼多心思,便就能用得的."

    紅姨也道:"反正現在也沒多少事兒,我有的是時間教他們."

    這言語之間多了幾分原先在蘇府里頭不曾有過的氣勢,惹得其他三人捂嘴兒而笑,青籬也暗自欣慰——只有她們一個個能獨擋一面,她的日子才會過得輕松呢.

    車子又前行了不一會兒,便停了下來,杏兒探出頭來,問道:"可是到了?"

    張貴指著剛剛過的那間宅子,道:"那個便是沈府的莊子,這里往北面有一條小路,想來李牙儈就是讓在這里等著."

    青籬又挑了車簾向外看,眼前一條僅容下一輛馬車通行的田間小路.一直通向里面,小路的西面是一大片整齊的田地,中間立著一座白牆灰瓦的院子.

    再往東面,則一個小村子,朝更遠處望去,不是田野便是村子,哪里有荒地的一點影子?她們在這里等了約一柱香的時間,福伯與李牙儈便趕到了,李牙儈一下車,微微愣了一下,拍頭笑道:"瞧我這記性,往那河灘地的路,還在前面呢,這邊來的不勤,倒記岔了."說著一連的朝著在場的幾人作輯賠禮.

    張貴微黑著臉兒重新上了馬車,跟在他們車後面.

    馬車又行了將近兩刻半鍾,才停了下來,青籬暗自撇嘴,這李牙儈記岔的可不止一點半點呢.

    一下馬車合兒便叫了起來:"天哪,這也叫地?"青籬下了馬車,入目的是一大片看不到邊的,一人多高密密匝匝的荒草,中間還夾雜著許多灌木叢.真不虧是荒地,怎麼一個荒字了得呀.

    青籬立在路邊兒的土坡上,向里面張望,除了荒草,還是荒草,蒼蒼茫茫的望不到邊兒,便問李牙儈:"這里荒了多久了?"

    李牙儈笑道:"回小姐的話,這塊地,小的也不敢瞞您,荒廢的年頭只怕與小人的年紀一樣大了.若不是您指定要大塊兒的田,小的也不敢給您介紹這樣的地方."

    青籬笑道:"是我的要求苛刻一些.倒難為你了.可有路能到里面瞧瞧?"

    李牙儈一連聲的道:"有,有,就在前面兒,我記得前面有一條通往河灘的路.不過小的也許久沒來了,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李牙儈在前面帶路,領著眾人順著腳下這條長滿荒草的小路向里面走去.

    青籬邊走邊問:"方才我記得走的是大道兒,怎麼一轉眼就成了這荒蕪的小路,剛才可是拐了彎兒了?"

    張貴回身指著來時的路,解釋道:"小姐,這條小路是那大道兒叉出來的.順著大道再往前便是一個村子."

    李牙儈接過話來道:"那村子叫小李莊,里面住的都是李姓人家."

    李牙儈領著眾人走到一條被雜草完全湮沒有小道兒跟前,微愣了一下,臉上帶著苦笑,指向前面道:"李小姐,以小的看今兒就在這里看看罷,往里面還有很遠才到河灘,這雜草叢生的,也不好過去."

    青籬抬頭看看天色還早,即是跑一趟,這地到底成不成,總是要有點收獲才行.想了想便對他道:"勞煩李牙儈與張管家去前面的村子里雇幾個村民,請他們來給咱們清清這路上的雜草."

    張貴這些天來算是摸透自家小姐的脾氣,聽了她的話,二話不說,拉上李牙儈就走了.

    不多會兒,這二人帶了四五個村民模樣的過來,個個手里拿鐮刀,臉上帶著喜氣.

    剛才來的路上,張貴與李牙儈已經將要做什麼事兒與他們說了,並許了他們一人十文錢,平日里去干一天的活兒,也不見得能掙十文錢,只是割幾把草便能得十文錢,因此,這幾人一來,也不等人招呼,二話不說.便干起活來.

    這幾人在前面割著,她們便在後面跟前,青籬一面走,一面往路兩邊的地里瞄,這里雜草雖然多,但地面顯還算平整,且里面也沒有她想象的碎石砂子之類的東西,若是這片荒地都是這樣,清理起來,倒也能省不少事.

    又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向草從里劃拉了幾下,經年的腐草被漚得黑黑的,厚厚的一層,蓋在泥土上面兒,倒是現成的田肥,這麼想著,心里又多了一分對這片荒地的認可.

    那幾個村民手腳極快的,將這一路的草割完,一人領了十文錢,笑嘻嘻的去了.

    因後面與前面大同小異,青籬便加快了步伐,又走了半晌功夫,才走到小路的盡頭.再往前便是比這片荒草更茂密的灌木叢,側耳細聽,隱約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

    李牙儈指著前面的灌木叢解釋道:"再往前便是淇河河灘.小的說的荒地便是指河灘之外的這一大片."說著又指東面指了指:"這荒地一直到那邊的土山頭."

    青籬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方才遠遠的不覺得這山有多高,現在走近了些,這麼一看倒也不低.

    將目光撤回,仍舊盯在這片荒地上,心中兩個念頭不斷的交戰,買下這塊荒地?還是先買幾小塊兒先種著,再一邊慢慢的尋找更合適的土地?

    若是買下這塊地,單是費時費力的開墾清理,定然要花費不少時日呢,若是不買,單等著遇到合適的田地再買,又不知什麼時候能才能碰到.

    一個費時費力有盼頭,將來收成如何,卻心中沒底;另一個不費時不費力,收成心中有數,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碰到這樣的事兒.

    思了一會兒子便朝著李牙儈道:"我們回去商議一下,若是定了要買,便叫張管家去知會你."

    李牙儈也沒想著今天的事兒會成.這地荒了這麼多年,也沒哪個人打它的主意,他光是看著這滿地如小樹般的雜草,心里就發毛,何況李小姐這麼一個年幼的小姐呢.

    眾人回到家里,用了午飯,又歇息了半晌,叫來張貴與紅姨幾人,到廳里聚在一起商量起這荒地的事兒來.

    雖說是商議,其實青籬心中已是有了八分的確定,剩下的兩分不確定主要還是因為身邊沒有得力的人,一旦定下了荒地,勢必要趕在明年開春之前全部開完,好准備春耕,地表上的荒草還好辦,最簡單的火耕便可,可是那深埋在地下的草根樹根,要清理出來,就要費大功夫了.

    這幾人見小姐一臉的沉思,相互對視,均知道小姐這副表情,便表示心中主意已是定了,說是商議,其實也是走個過場.

    張貴道:"若是小姐中意這地,我再去找人當地的人詳細的問問這地的情況,順道再找幾個有經驗的農戶,問問他們的看法,怎麼樣?"

    青籬從沉思中抬起頭,笑道:"你說的對,明兒你就再去一趟吧,多問問小李莊的人."

    福伯在門外立著,似是有話兒要說,張貴一出門,他便拉著張貴的手道:"張管家,咱們小姐是不是真的要買那片荒地?"

    張貴笑道:"還沒定下,小姐差我再去打聽打聽,你明兒和我一道兒去."

    福伯朝面看瞄了一眼,微微壓低聲音道:"要是咱們買了荒地,還得再雇人吧?"

    青籬與幾個人在里面相視而笑,這個福伯天生的大嗓門兒,就是他這有意壓低的聲音,也讓她們在里面聽得清清楚楚的.

    青籬揚聲道:"福伯,有什麼事兒,你進來跟我說罷."

    福伯笑呵呵的進了屋子:"小姐,沒啥.我就是隨便問問."

    青籬笑道:"我方才聽你的話,似是要推薦什麼人."

    福伯點點頭道:"是巷子尾住著的李大郎.他身板壯有力氣,一個人在東城門外面佃著二十畝的地.要是小姐買了荒地,我想替他在咱們這里討個差事兒."

    這李大郎與福伯的兒子殷喜年歲相當,兩人自小一起長大,關系也好,殷喜一直想介紹李大郎到沈府的莊子里頭去干活,但是李大郎因父母剛剛病亡,妹妹小英還小,不想離家太遠,就推脫了.

    這李大郎家的家境原先也還過得去,因他父母的病,愣是把家里微薄的家底都花干了,還欠了街坊四鄰不少的債.現在李大郎日日拼死拼活的干活,就是為了還債.兄妹倆的日子過得著實艱難.

    但是這李大郎心地好,見福伯一人留在殷府看門,時常抽空過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解解悶,偶爾也送點吃的過來.福伯見自家的新主子,行事穩妥,對下人又好,出手也算大方,原先便動了這心思,只是先前招人的中沒有適合李大郎的,便作罷了.今日見小姐去看那荒地,便又動了這心思,想幫襯李大郎一把.

    青籬聽完福伯的話,笑道:"放心罷,這事我記下了.若是咱們定下那荒地,你便領他來家里我瞧瞧,若是真是個能干的,自然不會虧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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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蓋溫室

    接下來的幾天里,張貴天天往那處荒地跑,青籬與合兒便指揮著兩個小厮和兩個幫工打雜的一個姓楊,一個姓吳的大娘,擺弄起後院的兩畝荒地來.

    她心里想著,反正都是荒地,先開塊小的來,積累點經驗也是好的.

    雖然後院的荒地與那河灘荒地都叫荒地,但這荒蕪的級別可不一樣.後院里這片空地不過幾年沒打理過,所以,雖然有些雜草,但卻極好清理,而且草根紮得也不深,不過一天半的功夫,這幾人便將後院的空地清理出來.

    在清理空地的同時,她早已給這塊空地做了規劃——她打算用來種溫室蔬菜.至于成與不成,她卻沒有太大的把握,一切要等試過才知道.

    種溫室蔬菜,有兩個必要的條件,一個是溫度,一個是光照.沒有塑料薄膜,單靠前世溫室蔬菜的經驗,只借助太陽的溫度自然是不行的,必須得進行人工加溫.這個倒也不難,仿照前世農村冬天用煤爐子取暖的樣子,做些銅管,鋪設在屋子四周,並在溫室里生上火就行了.

    關鍵在于如何解決光合作用,若是沒有陽光的照射,種出來的菜,肯定是瘦黃瘦黃的.

    究竟該用什麼代替塑料薄膜?前世的她的一直忙于工作,雖然也曾在幾本穿越小說中看到過用沙子燒玻璃的片斷,但是她向來不會為這種事兒去做什麼考證,只是當個熱鬧看過去也就丟在腦後了.

    思量來思量去,腦子里亂成一團,終于有些氣餒的將筆扔到一旁,出了房門.

    信步走到後院去,剛剛整理出來的空地裸露著黃黃的新土,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子新鮮的土腥氣,讓她的心情略略好轉.

    又轉到廚房與李嬸子說了幾句閑話,看到桌案的上放著的幾張油張,突然心思一動.或許用這油紙可以代替塑料薄膜?看到這油紙,又想起自己方才考慮過用雙層厚白布代替塑料薄膜的想法,因為白布透風就放棄了,若是有辦法能制出不透風的白布,那豈不比油紙更好?

    這麼一想又來了興致,腦子轉了幾轉,突然又手一拍,若是將蠟燭融化了將白布浸泡之後,白布不就可以不透風了麼?

    高興的招來了杏兒與合兒,讓她們取些蠟燭來,放在小鍋中加熱,使蠟燭融化,然後將一小塊白布放進融化的蠟燭液體中,完全浸透之後,取出來,迅速拉展,鋪在桌上,等著蠟燭凝固.

    杏兒好奇的問道:"小姐,你把布放到燭油里干什麼?"

    青籬因找到了替代塑料薄膜的東西,心情格外的好,笑著不語故意賣關子.

    不一會兒,蠟燭液凝固,青籬將那布小心的從桌上揭起來,但是蠟燭凝固之後就變硬,盡管她揭得很小心,仍然有不少凝固的蠟燭液斷裂掉了下來.

    她一狠心,將那布表層的蠟全部揉搓掉,又扔入蠟燭液體中,再次試驗的結果仍與上次一模一樣.

    合兒在一旁道:"小姐,你浸這布到底要做什麼?"

    青籬悶悶的坐在椅子上道:"我在試試看能不能做出不透風的窗紗來."說著猛的站起身子,走到窗戶跟前兒仔細的看了,笑道:"快去取刷子來,咱們試試把這蠟液直接刷到窗紗上看看行不行."

    若是先將布固定好,後將蠟燭液體刷上去,就不會存在剛才的問題了,而且即使被風吹得裂開了,也可以隨是補上.

    再次試驗的結果總算是沒有讓青籬失望,看看外在的天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今天總算是有點成果,沒有白白浪費掉呢.

    光照問題想到了解決辦法,青籬對種溫室蔬菜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參照著前世蔬菜大棚的樣子,微微做了改良,畫了張圖樣,讓張貴找了幾個人來,便著手開始搭建溫室.

    溫室的結構也簡單,一共三道牆.兩邊的牆體壘成一米高,中間的一堵牆壘成兩米高,做成中間高兩邊低的側坡兒效果,這樣可以增加室內光照的時間.

    不開窗的地方全部用厚厚的稻草蓋嚴,最上面又抹了一層厚厚的草泥,開窗子的地方,一邊用油紙,一邊用刷了蠟液的白布,她想看看哪種效果更好一些.又使人照著記憶中的樣子,用稻草編了許多草簾子,以備早晚氣溫低的時候,蓋在開窗的位置保溫.

    一連忙活了三四天,總算將這怪模怪樣的溫室造好了.因這溫室的牆體用的都是簡單的草泥,也就是普通的泥土中加入稻草即可,倒也沒花幾個錢,最後柳兒來報帳,總共花了五兩多銀子,其中大部分的銀子都花在買蠟和油紙上面.

    溫室造好後,青籬便叫張貴去鐵匠鋪,定制一些銅管兒來,柳兒眉頭輕皺,問道:"小姐,若是按你的說法,這里面種菜還得燒火加熱,從菜長出來到長成,那得用多少木柴啊,以我看,您這菜種得不劃算."

    青籬心中也沒底兒,一是不知道這長豐縣的氣候,冬天最冷時會冷成什麼樣,若是要生火,這一季菜下來,究竟需要多少柴;二是不知道自己用油紙蠟布代替塑料薄膜到底能不能產生透光擋風的效果.

    便笑著道:"劃不劃算,得試試才知道,若真是不劃算,回頭拆了它便是."頓了頓又笑道:"若真是劃算,那咱們將來大面積種植,可就發財嘍."

    杏兒道:"小姐,這里面真的能種出春夏里才有的菜?"

    青籬點點頭:"理論上是可以的.至于成不成,過了今年冬天便知道了."

    杏兒拍手笑道:"若真能種成,冬天里再也不用天天吃蘿蔔白菜了.每到冬天就膩味得要死,天天就那幾樣可吃的菜."

    青籬笑道:"我這溫室里的菜就是給你這樣嘴饞的人種的.那些有點閑錢的人家,哪個能忍得了一個冬天只吃那麼一兩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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