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臧兆【方嘯卷】第二百五十三章 失控
故臧牧州的氣候溫差極大,中午熱極,但到了黃昏之後氣溫又漸寒,雖然已是四月之初,晚上仍要加棉被,燒火爐。
張掖城,黃昏。
納斯麗爾牽著駱駝走在最前面,駱駝上馱著一張捲起來的犛牛皮,約莫一丈長短,水桶般粗細。犛牛筒前後都用皮革扎牢,裡面包裹著納斯豪斤的遺體。
方嘯與鳩塔塔並肩走在後面,與納斯麗爾相隔二十多步遠。
「沒想到師父的心臟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衰落了,但師父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而帶我們去角鬥呢?」鳩塔塔搓著兩支大手掌,發出「嚓嚓」的聲響。
「師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又放不下我們三人,所以才想用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教我們離開故臧?」方嘯一臉唏噓,雙眼沒有離開過不遠處的納斯麗爾。
「這是何道理呢?」鳩塔塔撓了撓頭皮,疑惑道。
「如果師父在城中病死,你會怎麼做?」方嘯反問道。
「雖然麗爾出生在張掖城,但師父的卻出生在河西東端的涼州城,按照故臧風俗,病逝之人必然要運回出生地歸葬。」鳩塔塔答道。
「若是戰死呢?」再問。
「戰死之人,隨死隨葬,週年後大祭。」鳩塔塔似乎想到了什麼?
「十年來我們穿大漠,翻古道,就是不曾回過河西東端,師父如此做法便是為了避免與獵妖者發生衝突,為了保護我。如果師父病死在張掖城中,我們必然要將師父的遺體帶回涼州城,最近幾年我體內血脈十分不穩定,師父是怕我遇到危險啊。」方嘯滿面痛苦神色,「所以師父才會選擇戰死,讓我們就地將其安葬,臨死之際就再三囑咐與我,讓我們三人去中原避禍。」
「原來如此,師父用心良苦。」鳩塔塔恍然,點點頭。
「都是我,都是我的錯,當初真應該求師父殺了我,不然師父也不會因為我奔勞十年,終落病根。不然麗爾也不會如此傷心欲絕。都是我的錯啊,都是這雙眼睛。」方嘯忽的激動起來,渾身燥熱,髮梢顯白。
鳩塔塔見方嘯忽的情緒失控,嚇得急忙用雙臂將方嘯緊緊匝住,這裡還是集市,距離出城還有一段路程,若是在這裡狂化,讓別人看到重瞳的話,定然是離不開這城了。
幸虧那些角鬥場中的商人還在享受接下來的玩樂,要知道賭場和香院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不然方嘯的身份若是宣揚出去,定會惹來麻煩的。
「方嘯,穩住情緒啊,不可在這裡發作,不然我們是絕難走出城門的。」鳩塔塔汗如漿出,自己拼了十成的力氣竟然鉗制不住,看來自己不狂化是壓制不過方嘯的。
正待鳩塔塔準備強行壓制住方嘯,不料被方嘯猛的掙開,只見方嘯胸腹鼓蕩,渾身似火燒,雙眼早已血紅一片,只差喚出令人恐懼的重瞳了。
方嘯自然也是極力壓制血脈的沸騰,神色痛苦異常,這是體魄與血脈的內鬥,胸腹內裡燥熱難耐,肌肉筋骨彷彿要被狂亂的氣勁撕裂開來,方嘯猛的雙膝跪地,「砰砰」地磚碎裂。
「咿呀——」無法排遣的狂亂,加之悲痛的心情,令方嘯不禁仰天長嘯,這一聲嘯的突兀之極,引來集市路人紛紛側目,人群漸漸圍了過來。
看客們不知發生何事,由於天色漸暗,也沒細看方嘯諸身異化,只是對於這一聲猶如驚雷的嘯聲議論不絕。
這邊是看客的本領,無論什麼景況都能畫出了道道來,只聽一位花白鬍鬚,頭戴尖頂帽的老頭沙啞著聲音道:「這一聲嘯真個是滾滾如雷鳴,蕭蕭如龍風,清越悠揚,衝霄而上,後氣不絕啊。此子天生一副絕世歌喉,藝苑從此多一新才。」
這老頭雖是北元裝扮,卻滿嘴文縐話語,不由得使人點頭稱是。
鳩塔塔才沒有時間理會眾人無聊的圍觀,急切之下忙將自己的大披風褪下,就往跪地狂嘯的方嘯身上扣去,狂化是阻止不了了,只能想辦法遮人耳目。
鳩塔塔這般想法本沒錯,誰想方嘯竟然狂態大發,鳩塔塔方靠近其身,便被一拳轟的倒飛而去。這一拳下手極重,鳩塔塔竟被打的倒地不起。
這都罷了,不想圍在近前的看客們竟連聲喝彩,大讚這一拳剛猛無儔。
重瞳閃現,方嘯既然連自己的師兄鳩塔塔都不認得了,想必頭腦已經狂亂之極,再經周圍這群人一聒噪不打開殺戒才怪哩。妖精的血脈是不受控制的,這正是其可怕之處。
重瞳旋轉,狂化開始。獵妖者,竟然被如此眾多的獵妖者圍攻?方嘯跪在地上,低頭望著地面無數腿腳,不由得大驚。
我要殺光你們,是你們害死了師父!你們害的師父奔勞十年,不敢重返涼州城,你們害的師父惡病纏身,客死異鄉。
如今還不肯放過我,就算我是妖怪,我可曾錯殺過一人?為何不放過我?不放過我師父?方嘯趴在地上,地磚被手抓的粉碎。
麗爾不要怕,待我殺光他們,我們三人去中原。
寸髮全白,上身赤露,一身衣袍已被無形氣勁撐得破碎不堪。方嘯緩緩抬起頭來,再緩緩站起。站起,即戰起,殺戮不死不休。
鳩塔塔躺在地上緩過氣息,見方嘯已然成妖,猛的彈身而起,將手中羊皮披風順手扔了出去。
劍披風穩當地蓋住方嘯的頭臉,鳩塔塔不由得定下心來,只要不讓大家看見方嘯的眼睛,一切還不算遭。但鳩塔塔如何知道方嘯心中狂暴之極,已然動了殺念。
悠揚如晚風撲面,一陣落玉般的輕聲忽的從人群外傳來。
方嘯站在當場,頭臉已然蓋著披風,卻雙拳緊握,殺氣騰騰。但為何方嘯不在動作,而是側頭聆聽。
不可置信,殺氣被悠揚的琴聲沖淡,方嘯一把揭開罩在頭上的披風,此時早已恢復了英挺的相貌,嘴角微揚,燦爛的微笑,在方嘯的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戾氣。狂化結束,重瞳消失。
圍觀的人群皆愕然的望向不遠處的一個店舖,只見納斯麗爾端坐在地上,懷中橫放著一張造型古樸的七絃琴,玉指輕撥,側頭垂目,一派出塵仙子狀,連腳邊的老駱駝都跪了下來,俯身靜聽。
如此奇觀自少不了這群看客的一番說嘴,目標轉移,眾人又向撫琴美女圍觀了過去。
鳩塔塔見方嘯神智終於復常,急忙向方嘯靠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