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軍事]農夫三國 作者:蒼山虎 (連載中)

 
mk2257 2011-8-16 21:03: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1 315370
【作品簡介】


  西部落後山區剛完成九年義務教育的初中畢業生,不幸穿越漢末,成為一名黃巾賊。
??? 看過《三國演義》,玩過單機三國遊戲,但這些東東,怎麼和真實歷史都不一樣呢?
??? 知識能力有限,不能改天換地,還是努力在亂世掙扎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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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1:05
第一卷 亂世蛾賊

1.蛾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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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時節,河風仍舊刺骨,河面上不時有大塊的碎冰飄過,兩岸背陰處俱有殘雪未化。

  南面岸坡上,一大片綿延幾里的榆樹林,枝條上卻已有嫩芽抽出。這段大河上下幾十里內都看不到人煙,不過今天榆樹林外居然四散擺放著不少輜重車輛,牛羊馬驢幾百頭牲畜就繫在車轅上,樹林裡,有上萬衣衫襤褸的人聚在其中。

  這些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面帶菜色,大多手裡提著刀槍棍棒各式兵刃,東一團西一群地簇擁在一起,依靠同伴身體抵禦著寒氣。

  他們穿著打扮各異,若對那些身上的血跡污漬和塵土視而不見的話,穿在身上的衣衫布料有的是綾羅綢緞,也有的不過是葛布麻衣,富貴不一,稍微相似的地方,是大多數人頭上都紮著的黃色頭巾,讓他們看起來確實像一個團體。

  除間或傳出幾聲嬰孩啼哭外,大部分人都在保持著沉默,用一種焦躁不安的眼神不住往南方打量。

  過了許久,終於,萬眾期盼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打破榆樹林的寧靜。

  「回來了!」

  聽到響動,樹林裡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馬蹄聲由遠而近逐漸靠近,四名同樣頭裹黃巾的騎士也出現在視線中。

  人群外圍一個身著兩當鎧(注1)、體格強壯的少年用手中長槍杵地,乘勢躍上林外一輛輜重車,除去長槍外,少年右腰中挎把環首刀,左腰下吊把小手斧,背上還背著張兗州少見的牛角弓(注2),只是沒有箭壺,可算全身都是武器了。

  站在輜重車上的少年看得真切,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回首高喊道:「羝根將軍,許獨目一眾回來了!」

  這少年雖然長得健壯,但臉龐稚嫩,聲音有些尖銳,連發育過程中的變聲都還沒完成,不過異常響亮,榆樹林中並沒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已看清遠處飛馳來的這隊騎士。

  輜重車上的少年只得癟癟嘴,隨即雙手攏嘴,尖聲問道:「許獨目,郡兵追來沒有?」

  只是兩句話的功夫,幾個騎士又奔近了許多,聽到少年的呼喊,打頭的瘦高獨眼漢子怒聲罵道:「鄧疙瘩,早說過要叫老子屯長,再不守規矩,老子抽你!」

  獨眼漢子威脅下,少年識趣地逼了嘴,幾個騎士便一起「哈哈」笑起來,轉眼奔到榆樹林外,許獨目在馬上大聲問道:「將軍呢?」

  幾匹戰馬喘著粗氣,身上佈滿汗漬,榆樹林裡的人們並沒什麼紀律可言,早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問著和少年相同的問題。

  「有官兵麼?」

  「許屯長,眼下如何?」

  「鄄城營兵出城了?」

  不但嘴裡在問,還有人伸手去拉許獨目坐騎的韁繩,獨眼漢子喝止不住,眼見不得前行,只得將探到的軍情大聲宣告出來:「濟陰郡的官兵已退回去了!鄄城營兵也沒敢出城!快讓老子去稟告將軍,耽誤了軍情,小心將軍割了你等的舌頭!」

  聽到這消息,周圍的人們終於安心了些,許獨目剛準備跨馬擠進去,樹林裡傳出一道渾厚的聲音:「行了,老子已經聽到!」

  「將軍來了!」

  人群忙四散讓開來,一個身材厚壯、濃眉大眼滿臉鬍鬚的中年漢子在幾個札甲(注3)士卒簇擁下走出來,榆樹林裡聚集的人大半無甲,只有小部分同那少年一般身著兩當鎧,極少數人有札甲,這漢子身上卻是一套更罕見的黑光鎧,頭戴雁羽盔,襯托出其與眾不同的身份,他環視一圈後,大聲道:「官兵沒追來,爾等先埋鍋造飯,等羅黃巾找渡船回來就渡河!」

  四周若有官兵俯視,上萬人在這生火無疑是自尋死路,所幸作為探子的許獨目帶回的好消息讓大家安心許多,這些天忙著狼狽逃竄,總算能吃上一頓難得的熱食安撫飢腸轆轆的肚腹,羝根軍令傳開後,大家臉上都綻放出久違的笑容來。

  輜重車上帶有糧食炊具,男人負責起灶尋柴,婦人們清洗粟米,取炊具作準備,既然暫時還過不了河,周圍又沒有官兵,這頓飯就不用太急,便有人大把大把去擄榆樹上的嫩葉做菜。

  孩童們已歡快起來,年紀稍大些的都跑去搭把手,許獨目這趟軍情已稟告過,再無他什麼事,便拉上坐騎尋回了自己的屯。

  按漢制,屯長掌管的軍士只為百人,又稱百人將(注4),這群難民般的人卻顯然不依循舊例,許獨目這個屯足有二百餘人,不過其中倒有多大半是婦孺老幼。

  許獨目三十餘歲,身高近八尺(注5),要比周圍的人高出一頭,算不上太壯實,不過左眼上那碩大的洞口讓他平添出幾分猙獰,很有些屯長的煞氣。

  四周男女們都在忙碌,許獨目巡視一轉,拉過走過身旁的黃巾,問道:「鄧疙瘩那小子呢?」

  這黃巾並不怕許獨目,笑嘻嘻道:「聽到讓造飯,鄧隊率就騎毛驢出去了!」

  許獨目會意一笑,放了這人,用槍勾下身邊榆樹的樹枝,扯些嫩葉胡亂塞進嘴裡,自顧在樹腳閉目養神。

  前途不知歸處,分到的軍糧並不多,除去這片天然榆樹葉可用外,各屯自有老手出外尋獵,只可惜來不及組織大規模狩獵,便得看各自運氣了,小半時辰後,捕獵者陸續歸來,自有運氣不好兩手空空的,也有狩到野兔野雞兩三隻的,還有幾個運氣絕佳能帶回只羚羊或狍子足讓整屯人都沾點油水解饞的。

  這些人歸來,自引起各屯不同響動,有的扼腕歎息,有的相視苦澀一笑,收穫好的則是引起一片歡聲雷動,只有樹林最裡側的兩千餘人在看著旁人歡呼,死氣沉沉全無動靜。

  鄧疙瘩回來得略晚些,他今天運氣倒好,毛驢後面馱著只已死得透了的傻袍子。

  有榆樹葉和狍子肉,今日這餐便要豐盛許多,許獨目屯的人們便一起歡呼起來,自有人忙上前幫忙卸下,手熟的磨刀準備剝皮開膛。

  身為屯長的許獨目也是高興,看來這萬餘人聚在這裡,並未將周邊野物全嚇光,尋思著今日若是過不了河,明日一早便可叫齊全屯士卒去圍獵。

  鄧疙瘩笑吟吟地喚個半大小子來牽走毛驢,許獨目突然想起校尉田麻子前兩日吩咐的事情,便招手喚過少年來。

  大家一路從汝陽走過來,都知道這許獨目什麼都好,就是當上屯長後有些喜歡端架子,將手中木柄長槍擱在樹上,鄧疙瘩走過去:「許獨目,啥事?」

  只要不是在外人面前直呼其名,許獨目倒是並不那麼在意,瞪瞪他的獨眼就算了事,手指最榆樹林最裡側那些比他們狼狽許多,亦沒什麼活力的人群:「我聽得田校尉說,等安定下來,要從這些雍丘民裡抽人再新組幾屯,讓你也去幹個屯長!」

  「憑什麼啊?」陞官本是好事,鄧疙瘩卻似火燎屁股一般蹦?起來,扯著他的尖嗓子怪叫道:「老子不去!」

  許獨目早知這小子脾性,踢腿一腳就將他踹倒在地:「你個沒卵蛋的鳥貨!膿包!這是田校尉看得起你,真要他發狠拾綴你才舒坦?」

  鄧疙瘩坐倒在地上,翻著白眼仍舊嘴硬道:「當屯長死得快,老子才不幹!」

  注1:兩當鎧「一當胸,一當背」,只能防護前胸和後背的鎧甲,在肩上用帶前後扣聯。

  注2:牛角弓是中國古代弓箭的巔峰之作,到目前為止也不亞於現代材料製作的弓。在製造弓的主要幹材上,北方用羚羊角,南方用水牛角,因為故事所在地的兗州沒有水牛,所以牛角弓很難得。

  注3:札甲是一種秦漢時士卒普用重型鎧甲,《三國演義》連續劇裡將軍們穿的那種就是,但它實際上是正規軍中普通的重甲,秦兵馬俑士卒上身著的也是,有層疊性,但是它不能像魚鱗甲能夠翻轉。魚鱗甲伸縮自如全身都能照顧到,編綴甲片的繩索隱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被銳器割斷的可能,展開時只有4片甲片疊加,在隨人體活動收縮時高達8-10片疊加厚度,鱗甲正面就是鐵板一塊,即可抵禦鈍器擊打,又能防止矛、箭等銳器刺傷,比板甲防禦性更好,中國古代重型鎧甲中,魚鱗甲是軍官才能用的高級鎧甲,春秋時出現,但秦漢時仍舊不多見,高級軍官多裝備黑光鎧和明光鎧。明光鎧在胸背甲上有一橢圓形,稱作護心鏡的金屬板,既有札甲的整體防護力,又提高了胸部與背部的防禦力,名稱即因護心鏡反光而來,護心鏡漆黑不能反光的就是黑光鎧。

  注4:秦漢軍制,採用軍-部-曲-屯-隊-什伍的編制。對應軍官為將軍-校尉(司馬)-軍候(千人)-屯長-隊率(隊史)-什長-伍長。

  注5:漢尺比如今尺短,每尺只有23厘米。八尺才為一米八,所以成語「七尺男兒」的身高是一米六一,符合古人身高比現代人矮小的事實。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1:06
2.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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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子現在怎麼還沒死?」

  自己就是屯長,許獨目那聽得少年這話,頓時怒吼出來。

  許獨目歲數比自己大出一倍還有餘,又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平日相交雖不錯,見他真個動怒了,鄧疙瘩倒不敢再多說,抿抿嘴將剩下的話嚥回肚腹。

  你是沒死,不過卻丟了只眼睛!

  有田校尉發話,這次看來是真躲不過去了,難倒真要當什麼屯長,帶士卒衝殺去了麼?

  鄧疙瘩打小就知道,自己和身邊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因為他來自於另一個時空。

  前世本是二十一世紀西部山區的普通農家子弟,十七歲,剛初中畢業,本待等父母給自己定門親事後便到山外的城市裡去打工,誰料一天在鄉上三舅家開的黑網吧裡玩得晚了些,歸家走夜路不慎跌了一跤,醒來時就變成一個剛出世的嬰兒。

  這種神秘莫測的事情,就算是大科學家也不一定解釋得清楚,別說一個只有初中文憑而且初中知識也只學了個皮毛的後進生了,因此,初時的惶恐不安一過後,他便忘記本來面目,好奇地打量起這個陌生世界並開始融入其中。

  這一世,他投生於南陽郡一戶鄧姓農家,出世時排行老四,上面還有三位兄長,父親鄧伯早年請教過位先生,長子給取名鄧昆,次子鄧仲,三子鄧叔,到鄧疙瘩時,自然是鄧季了。

  襁褓裡從別人閒談中,鄧季知曉自己出生於大漢熹平元年,大約知曉是東漢年間,絞盡腦汁回想許久,初中歷史教科書上漢朝皇帝總共就只介紹過建漢室的高祖劉邦、文景之治的兩帝、大一統的武帝、立東漢的光武帝、修黃河的明帝幾位,若不是中考後無聊將《三國演義》翻過一遍,滿月酒時又聽宗族裡的士子提到大儒盧植、蔡邕的名字,還真不知道這就是東漢末年。

  可是熹平元年是那一年?奶奶的,歷史書上就說東漢末年爆發了黃巾起義,東漢末年和熹平元年是什麼關係?

  前世在三舅的黑網吧裡,他也曾玩過一段時間單機版的三國類遊戲,談不上精通,離大城市那些所謂的骨灰級玩家差得更遠,因此雖明知自己變身到了亂世,還被緊緊捆在布帛中連伸伸小胳膊小腿都不可能的小鄧季自然沒任何反抗餘地。

  南陽鄧氏是望族,三國後期魏國大將軍鄧艾也出身於此,後世中國姓鄧的人家絕大多數都是從這裡繁衍開來的,幾處遺留下來的鄧氏祠堂的對聯至今還寫著「南陽郡望」等字樣,當然,作為一個大族,自然也是貧富不均的,鄧季這一世的父親鄧伯就只是個普通農戶,有薄地十餘畝(注1),所產糧食根本不夠吃,還得找富戶地主再租種一些。

  懷著對亂世將到的恐懼,鄧季逐漸長大,這一世的新奇過後,社會現實的殘酷也讓他咋舌不已,除兵役外,徭役、賦稅之重是他這個後世小小初中生絕難理解的,雖然田租仍舊延續三十稅一算比較輕,但之外戶賦、口賦、算賦、更賦、獻費、芻?稅等等不可凡數的雜費讓人眼花繚亂,這還只是需繳納國家的,不計地主家的地租,相比起後世國家非但已未再征農業稅,反而對農業補貼來說,後世的農民絕對是生活在天堂。

  除此外,這個時代的災害之多、危害之烈也讓人咋舌,地震、洪災、旱災不停歇輪番上陣,比這些更恐怖的是瘟疫,在鄧季前世知識範圍之外,東漢末年死亡二千多萬人的「傷寒」大瘟疫,從建寧四年到中平二年短短十四五年間就爆發了五次,鄧季成長到如今,親身經歷過四次,若不是南陽不算瘟疫重災區,在這些帶走全國一半人口性命的瘟疫中,鄧季一家說不定也要遇難。

  除三兄鄧叔早夭外,全家都有幸躲過瘟疫,即為人子,為父解憂自然是應當的,可惜作為後世教育制度的犧牲品,鄧季肚子裡其實並沒什麼貨,他前世出生在西部比較落後的山區,小學是一位代課教師,本身只讀到小學四年級,卻在村子附近的點校身兼語文、數學等同年級所有學科科任教師和班主任數職,托他和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福,在每科滿分一百情況下,鄧季前一世以兩科總分四十五的成績上了鄉中學,當然,這並不是他自身不夠努力,只能怪老師誤人子弟,父母親都是在「掃盲」中識得幾個大字的農民,對教育的重視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底子實在太差,初中數學、物理、化學幾科成績每次考試能突破個位數已是巨大成就,英語選擇題多,估摸著能碰對一些,政治開卷考算是最好,歷史語文因為興趣且不用聽天書能勉強混個及格,穿越到這一世,什麼玻璃肥皂之類發家致富的東西卻是想都別想的。

  雖然肚子裡沒貨,跨越近兩千年的優勢還是相當巨大的,等鄧季絞盡腦汁讓父親鄧伯相信自己這個四五歲的黃口小兒不是胡言亂語信口開河後,想盡各種辦法終於改善了一些家中狀況,可這時候,能用法術、咒語為人醫病,使人不藥而癒的活神仙、大賢良師的名聲已傳到荊州,瘟疫肆虐下能出現這樣一位福星,在迷茫眾人眼中自然是一根份量相當重的救命稻草,許多人為了到冀州投奔這位活神仙,不惜變賣家產,千里迢迢,爭先恐後,沿徒擠得水?不通,據說半途被踩死就有萬多人。

  這種迷信盲從的力量是巨大的,富戶、官吏甚至京城裡的閹宦都有不少人加入活神仙創立的太平道,鄧伯雖然沒有舉家遷往冀州,卻也不顧鄧季這小小娃兒反對,為求家人平安信奉了太平道,還很快領到「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神諭。

  於是,光和七年初,唐周出首,官府追拿,大賢良師馳敕諸方,天下共反的黃巾起義爆發了,到這個時候,鄧季才知道歷史書上所說的東漢末年原來是指光和七年,這一年自己才十二歲,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隨波逐流,也成了一個小小的「蛾賊」(注2)。

  作為南陽郡的太平道弟子,若想不被官府緝拿,鄧伯自然得帶著家人投奔本地渠帥張曼成,可惜宛城之戰鄧伯死於疾石,鄧季之母張氏又隨後病死道途,大兄鄧昆死於西鄂精山,二兄鄧仲亦在汝南失散,先後隨過張曼城、趙弘、韓忠、孫夏和如今的羝根五位渠帥,從南陽到宛城、敗走西鄂精山,逃汝南、雍丘,到如今的濟陰郡鄄城地界,一路走下來,一家人就只剩得鄧季一個,他也年滿十四,變成了壯實的少年?。

  天下洶洶的黃巾起義不到一年大部就被鎮壓下去,年末地公將軍張寶又被皇甫嵩和鉅鹿太守郭典聯手斬殺,明眼人都能看出,曾經聲勢浩大的黃巾賊如今已沒幾天好蹦?了,和早前義軍將領都用自己真名不同,還苟延殘喘的小股黃巾軍將領們都唯恐自己禍及宗族,再加上有個外號也威風些,多數將本名隱去,如現在這支殘兵的渠帥,因其一臉濃密鬍鬚,人都只稱其羝根將軍而不名,卻是連姓氏也隱去。

  將領都如此,小蛾賊們自然也是上行下效,許獨目、鄧疙瘩之流也是如此,鄧季才入伙時只得十二歲,身體遠沒今日魁壯,同伴只叫他疙瘩,便一直沿用到今。

  在蛾賊中隨波逐流兩載,鄧疙瘩仗著年紀小,戰亂中裝死、詐降、臨陣退縮無所不用,總算還能保住一條小命,若不是黃巾所過之處人煙不留,官府、大戶亦不肯收留這樣的亂民,他早就做了逃兵。

  如今居然讓鄧季去當屯長,不是讓這條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小命又斷送掉麼?

  其實大小戰役參加過無數,鄧疙瘩早已殺過人,當然也並無什麼顯赫功績,可架不住人家資歷老,如今榆樹林裡的這一群上萬蛾賊,多數是汝陽、雍丘和濟陰郡新入伙的,二千餘是西鄂精山一戰後逃出來的,奪取宛城之前的老黃巾還剩下的已不超過五十人,再刨除老弱婦孺,鄧季這麼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年老資歷蛾賊不做屯長還真是沒天理了。

  論起資歷,別說許獨目,興許連羝根將軍都不如他,雖說鄧季年紀不大,可這資歷只在許獨目麾下混個隊率,專管幾十號婦孺,也實在太過寒酸了些。

  注1:秦統一之前各國的「畝」並不統一,范、中行氏以長寬160步為畝,韓、魏200步為畝,秦、趙240步,西漢初國家實行大小畝並用,小畝100步,大畝240步,漢武帝之後才統一使用大畝,六尺為步,每尺23厘米,一畝地465平米,比今天的一畝666.67平米小得多,漢時一個勞動力平均種地20畝,由於落後的生產技術,糧食產量很低,每畝產量一石,大概120斤左右(每斤才225克,折合現代重量單位還不到60斤),繳納各種苛捐雜稅後,所剩不多。

  注2:「蛾賊」,時人對黃巾賊的稱呼。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1:07
3.屯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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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多仗打下來,鄧季在亂軍中撿到過的戰利品無數,不過如今就剩身上槍、刀、弓各一,長槍最差,木柄鐵槍頭一般貨,木柄雖是硬木,卻連打磨拋光上蠟都沒有;刀次之,是把百煉鋼刀,用了半年還沒卷刃;弓最好,可說過萬的這支黃巾隊伍裡,和他背上三石牛角弓一般的絕對不超過三張去,至於左腰上吊的小手斧,不過是在農家隨手拿的。

  武器優劣不一,鄧季的本事卻恰好相反,他深明戰場上武器越長越佔便宜的道理,槍法著實請教過幾位有本事的,下過一番苦功,已算得上頗有章法;刀就只能胡亂劈砍幾下,當不得真;至於背上的弓,一年前力氣還小,拉都拉不開,如今勉強可以張弓,不過若是搭上箭支,射到那裡去就只有天知曉了。

  當然,鄧季也不是沒有殺手鑭,最厲害的保命本事反在左腰不起眼的小手斧上,他前世曾看過有關黑社會斧頭幫的電影,這小手斧就學了裡面的暗器用法,臨戰時扔出去用,雖不說百發百中,五六丈內準頭卻是有的。

  有時連鄧疙瘩自己也覺得好笑,背上的牛角弓和腰中環首刀自己明明不能用,一路從宛城背到這裡,還誰要都捨不得給。

  等飯菜做好,鄧季帶著一身寶貝,擠進去胡亂吃個七八分飽,又找棵榆樹靠上生悶氣。

  一路逃亡過來,雍丘之後再沒攻略過村寨城池,上萬人的吃食便有限,能吃得七八分飽已比其他屯強上許多,至於周邊那些沒有統屬的雍丘亂民,估計每人能混上一口就不錯了。

  靠在樹上,鄧季有些咬牙切齒。

  這次真躲不過去了?老子也要上前搏命去了?在許獨目手下雖然是個隊率,鄧季手下也管著那些婦孺,也殺過人,一刀一槍去拚殺還真沒幾次。

  嗯,隨亂軍逃出宛城時算一次,西鄂精山闖敵陣時也算一次,除此再沒有了吧,可那兩次,不是為了保住小命而不得不拚命麼?

  校尉田麻子的脾氣,鄧季還是清楚的,前些天雖然沒能啃下雍丘縣城,從周邊幾個村寨裡脅裹出來的村民卻著實不少,足有三千多人,如今大家嘴裡吃的就是他們家中的存糧,裡面精壯漢子也有六七百,雖說新組幾個屯要多耗些糧食,可田麻子所部在雍丘城下損失實在太大,再不補充他便該發狂了,如今這亂世,每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可你選誰當屯長不好,偏偏要選上老子?

  老子今年才十四,細胳膊細腿,給你跑跑腿使喚一下還可以,上前拚命那成?

  該死的田麻子,真該全家遭傷寒瘟才是!

  被鄧季在心裡不住咒罵的田麻子,此時正與其他幾個校尉一起圍聚在羝根身邊,沒有營帳,羝根手下的心腹嘍?們便將四周人群驅逐開,讓出一片空地來讓幾位將軍議事。

  羝根此時的臉色有些陰沉,四周人群都躲得遠了,他才緩緩開口道:「羅黃巾他們回來了,上下幾十里地內莫說渡口渡船,連人煙都看不見!」

  羝根手下第一得用的校尉是劉滿刀,他身體彪壯,四十餘歲,是個直性子人,羝根剛說完,他便開口接道:「前年,冀州咱們地公將軍的大隊人馬也散了,聽說那皇甫嵩已受封槐裡侯、冀州牧,咱們還往冀州去做啥?既沒船,不如南下去青州,聽聞那邊咱們人馬還勢大,佔著好幾個城子,不下二十萬人,咱們去投正好!」

  這次渡河去冀州是羝根一個人的主意,下面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免不得有些怨氣,聽到劉滿刀的話,幾個校尉都轟然叫好,只羝根壓低聲音怒道:「好個屁?瞎嚷嚷什麼?」

  校尉們面面相覷,羝根才道:「咱們人少,官府自然懶得理會,可青州黃巾勢大,官府難道還能容他們下去?」

  風光過後,其實黃巾們都已被打怕,羝根這句話說得很是喪氣,下面諸將卻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又想到羝根一意孤行要帶隊伍到冀州去碰皇甫嵩,大家又很是不解,有個姓龐的校尉抽嘴道:「將軍說得確實不錯,青州黃巾如今看來最風光,自是引官府注意,死得卻也快,再說地公將軍遭難,青州離得這麼近,也沒聽他們過去救援,咱們何必去賠死!只是冀州有皇甫嵩……」

  在這些潰軍將校們的眼裡,皇甫嵩和朱雋是兩尊不折不扣的大殺神,想到他們帶領的官府精銳士卒,人人都會覺得背上發寒。

  「嘿嘿,」去冀州只怕皇甫嵩,羝根得意一笑,這才揭開謎底道:「我已得密報,去年西涼邊章、韓遂在隴右造反,皇甫嵩被召回去平叛,可惜他得罪了十常侍的趙忠和張讓,又被罷免,連左車騎將軍印綬都已被收回!」

  黃巾軍大股被鎮壓後,去年初西涼邊章、韓遂又在隴右起兵,皇甫嵩和東漢主要力量都調回西部平叛,可惜這一重要情報身為潰軍的羝根也是月前才知曉,所謂密報其實早已過時,只是這天下造反搗亂的人越來越多,朝廷又自毀棟樑,大家日子說不定就要好過上幾分,他話音剛落,幾個校尉頓時大喜,劉滿刀興奮問道:「那咱們怎麼辦?既然皇甫嵩不能再帶兵來,去青州豈不是更好?」

  「造木筏過河!去了個皇甫嵩,別忘還有個朱雋!」羝根白他一眼,咬著牙齒道:「皇甫嵩從冀州撤走,戰亂之地,那邊能對付咱們的州郡兵定然不多,咱們被打散的人馬四野裡卻不少,過河之後,咱們收攏四野敗兵,自又有一番作為,總好過去青州仰人鼻息!」

  黃巾起事之初,幾股力量便開始心懷鬼胎,冀州、穎川、南陽三股最大的黃巾勢力各自為戰,友軍有難無人肯相助,才導致被官府各一擊破,羝根死活不肯去青州,不過是同樣心中存著私心,打定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主意罷了。

  人家幾十萬的隊伍在,這股萬把人的黃巾殘部,去青州屁都不是,見羝根拿定主意,幾個校尉也就點頭同意,留在兗州早晚會被官兵追上,如今缺吃少用,渡河去冀州是比較好的。

  大事上田麻子一向沒什麼主見,剛才便一言不發,等眾人定下行程,他才開口問道:「將軍,那些雍丘民如何?」

  羝根瞇起眼,沉吟一會後問道:「咱們還有多少糧?」

  田麻子記得清楚,答道:「已不足千石,省著點吃,還夠旬日所用!」

  一旬就是十日,自己的家底羝根心地有數,他又自語道:「雍丘民全編屯後,就最多只夠吃八日,不過只要沒有官兵,過河去啃下兩個村寨來,糧食便不成問題,那就都編了吧!」

  「將軍,如何編屬?」聽聞羝根同意,田麻子頓時大喜,他的隊伍在雍丘時損失最慘重,十一屯最後只合編了五屯,就指望這些雍丘民能補充。

  雍丘一戰田麻子是狠拼了家底的,羝根也不願虧待他,便道:「編十屯,給你先挑五屯,劉滿刀兩屯,孫駝子、龐雙戟各一屯!」

  這四人就是羝根麾下的四個校尉,上次雍丘血戰各部都有死傷,只是沒田麻子那麼慘重罷了,還剩下一屯羝根沒有安排,眾人知曉那是留給他自家的。

  除了田麻子,編屯的事情其他三位校尉倒不急,反正能拖一天就多節省一天糧食,倒是造木筏的事迫在眉睫。

  既然決定造木筏渡河,軍議一結束,幾個校尉都開始安排下面伐木準備,好在不缺木材,身後又暫時沒有官兵追趕,只是伐木工具不太稱手。

  晚飯的時候,鄧季已得了確認,田麻子果真提他做了屯長,讓他在過河前組編好,歸屬田麻子的侄兒田小侃軍候之下。

  在鄧季眼裡,連宛城時的老黃巾隊伍和電視上的人民軍隊相比也差得甚遠,更別說這些餓得連走路都會發暈的雍丘民了,他知道,羝根之所以還願意耗費一點糧食養著他們,還給他們配上簡單的武器,不過是在官兵追上時,讓他們去拖住步伐罷了,過去東奔西逃的一年裡,他們一直是這樣幹的。

  難道說以後真要帶著這些民眾上前拚殺,將小命完全交到老天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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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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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季還在靠著樹幹發呆,肩上卻猛地被拍了一下,接著是那道熟悉的聲音:

  「你還在這裡幹啥?再不去挑人,精壯都讓別人搶走了!」

  身為屯長,許獨目自不用同士卒們一般去親自伐木,四周看過一圈後,就找了過來。

  鄧季卻癟癟嘴,不屑道:「他們有那本事麼?」

  黃巾軍的每屯最少兩百人,不設上限,不過每屯每天配給的糧食卻是一樣,絕對沒人敢多養。

  這些雍丘民兩千多,只有七八百是精壯,其餘都是老弱婦孺,不過鄧季也知道,任由前面四個屯長挑選,也不可能將這七八百精壯全吃下去。

  大家都是雍丘民,誰沒有個親朋故舊家眷?他們要編成十屯的消息都已傳播出來,若不讓家眷一起編入屯,精壯們也不會樂意,再加上四處奔波拚殺,生死難測,士卒們的生理需要也異常強烈,沒那個屯長能管住,就連許獨目屯裡的兩百人裡精壯士卒也只有七十許,其餘都是上不得戰場的老弱婦孺。

  這個道理鄧季明白,許獨目也是明白的,只不過眼前少年在戰陣中雖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在他轄下士卒中卻夠出眾也活得長久,在這亂世,活得長久些的才能成為朋友,他也不過是想搭搭話而已。

  「怎麼,還害怕上前廝殺呢?疙瘩你今年可都十四歲了,身子比老子還壯實,怎就這般膿包?」

  抬頭看許獨目臉上那幸災樂禍的樣子,鄧季怒了,抄起長槍:「許獨目,咱倆來練練!」

  自從成了蛾賊,為在亂世中保住自家小命,鄧季打熬力氣練槍練手斧,一直勤練不輟,否則身體也不會發育得如此壯實,許獨眼也是個不安分的,聽到這話那肯示弱,頓時就怪叫道:「老子也好些天沒練手了,手正癢癢呢!」

  許獨目的武器也是丈許長的長槍,他跳到一片開闊地,握住矛柄,槍尖沖鄧疙瘩一指,喝道:「來!」

  多餘的運動只會讓人餓得更快,這股潰軍中平日少有人切磋的,他二人要練手,周邊人們便都來了興致,丟了手頭伐木大事,吆喝著湊過來觀望,很快就聚起一片人頭。

  「退一退,都退一退,小心別被我們屯長和隊率傷到!」

  幾個許獨目屯的精壯唯恐天下不亂,嘻笑著替他倆清場。

  鄧季解下背上弓,同環首刀、手斧一併放到樹腳,提長槍尖聲道:「小心了!」

  縱身躍上,鄧季挺槍直刺,許獨目隨手頂開,兩槍相加,各自蕩了開來。

  「好小子,力氣又長了幾分!」

  許獨目在成年人中也算力氣不小,卻知道應付這小子自己在力氣上並不佔優,並不托大,長矛順勢在腦後晃了一圈,回來時已掄圓向著鄧疙瘩砸去。

  這一招許獨目教過,鄧季也會,只是自己若同樣架勢砸過去,兩件長武器的木柄定然受不住要斷裂開,許獨目不在意,鄧疙瘩可捨不得自家長槍,一個後仰身讓過,長槍已藏到後腰處,須臾,便如毒蛇般鑽出,直刺許獨目前胸。

  鄧季都還沒挺直腰身,這一槍便突兀刺出,很刁鑽,許獨目卻依然不懼,早已料到般略側身讓過,長槍回身反刺少年腋下。

  鄧季閃身讓過,伸手一把夾住,兩下拉扯,一個扯一個拽,許獨目畢竟要佔著發力的便宜,漸佔上風,長槍向著許獨目滑過去。

  眼看長矛要脫離掌控,鄧季一邊奮力爭奪,右手長槍再次飛出,直刺許獨目胸前。

  這一刺勢大力沉,帶起一縷風聲,乃是兩年苦練的結果,畢竟不是生死相博,長槍直刺的是許獨眼兩當鎧前的鐵皮。

  若被刺中就是自家輸了,許獨眼嘿嘿一笑,撒手放開角力的槍柄,再次側身讓過這一刺,鄧季不料他會突然撒手,這下用力過猛,頓時仰倒在地,引得四周笑成一片。

  「與人角力,需留三分,若是在戰場上,你這下便死了!」站在鄧季面前,許獨眼做了個抹喉動作。

  點點頭表示受教,鄧季掙扎欲起時,才發現手中長槍輕了許多,定睛一看,長槍的桑木柄已從前端斷裂,另一端槍頭卻深深紮在許獨目背後的一株榆樹裡。

  少年頓時就怒了:「許獨目!還老子長槍來!」

  最後一槍是衝著兩當鎧上鐵板去的,就算刺中也沒多大關係,卻被許獨目這一讓,害得鄧疙瘩長槍斷裂,他知道少年這些兵器平日裡都當寶貝待的,忙賠笑道:「行了行了,不過是木柄斷裂,槍頭無事,改天老子讓人給你重裝一根也就是了,值當什麼?」

  「再說,你如今也是屯長了,」見少年猶自忿忿,許獨目又笑撫道:「等你召齊人馬,田校尉那裡,少說也要拿出一二十把兵刃來才是,許還有比你這槍好的!」

  若是打磨上蠟後的槍柄,便沒那麼容易斷裂,鄧季倒忘了自己已是屯長,田麻子應有裝備發配,這才轉怒為喜。

  見兩人一番較藝結束,圍觀者自然散去,鄧季起身去拔插在樹上的槍頭,卻已刺進去六七寸深,費了好大功夫才拔出來。

  許獨目也不由側目,讚道:「好小子,怪不得連桑木柄都折斷了,你這一刺火候卻也算到家了!」

  「到家個屁!」兩人正說著閒話,冷不防旁邊有人插言:「若真到家,木柄就應該不會折斷才是!」

  轉首看去,樹旁卻站著一個提棍的瘦小漢子,身高只有六尺,約莫四十來歲的模樣,膚色黝黑,面相很普通,顎下有微鬚。

  看他手中武器和話音,許獨目獨眼一瞪:「雍丘人?」

  這又黑又瘦小的漢子點點頭,許獨目頓時怒了:「老子們兩個屯長再此練武,關你鳥事?」

  許獨目和鄧季身著兩當鎧,別人伐木他們還有暇練武,一看就知在這群蛾賊中算是不凡的,這漢子留下來賣弄本事,那是要給自己尋個好出身,既然要從賊,能得人賞識總好過充當嘍?,有些大人偏愛有才的,越是不恭敬人家越喜歡,等見許獨目出言不善,想是個性子不好的,才知自己弄巧成拙,忙施禮賠罪,轉身就走。

  「且慢!」

  聽鄧季喝止,那漢子提木棒的手一緊,回身過來,眼中已有凶光:「兩位大人還欲如何?」

  許獨目最看重身份,見這漢子在兩個屯長面前如此桀驁不馴,頓時大怒,便準備提槍教訓一番,鄧季忙將他拉住,笑勸道:「教我槍術中武藝最好的一位也曾說過,若練得到家,槍柄可刺穿尺厚樹木而不斷柄,這位想必也是個有本事的!」

  許獨目得了安撫,鄧季這才轉身對那漢子問道:「還未請教如何稱呼?」

  聽得不是為難自己,漢子臉色才好了些:「原雍丘謝氏部曲,方蒙!」

  「改日定要請教!」若對方果然善使槍,少年便要去學些本事,這是兩年來的習慣,當然自己已是屯長,能拉到自己麾下就更好:「我奉田校尉之命,新組一屯,目前正缺人手,閣下是否有意?」

  「可能帶家眷老小?」

  「那是自然!」

  「那成!」

  估計是因為太過瘦小,田麻子麾下那幾個挑選精壯的都伯都沒看上這方蒙。

  等方蒙去了,許獨目才笑問道:「如何,疙瘩可是想通了?」

  「橫豎躲不過,」鄧季歎氣聲道:「老子便組支天下第一的屯卒出來,饞死你許獨目!」

  「天下第一?」年少狂妄,許獨目笑著搖搖頭也不去評價。

  鄧季卻不是胡亂說話,他認真問道:「許獨目,以我如今武藝,在羝根將軍麾下這萬餘黃巾中,能排何位?」

  這句話問得有些沒頭緒,許獨目沉吟一會,答道:「自宛城敗後,咱們軍士從未操練過,九成是憑力氣吃飯的農夫,以你這般,或可排入五百位內。」

  「那若在皇甫嵩麾下精銳中,我能排幾許?」

  「皇甫嵩?」閃過記憶中那些不堪畫面,許獨目苦笑道:「當今之世,他麾下確可稱天下第一精銳!」

  「你和他們交過手,以我如今武藝,若在其中,能排幾許?」

  「你是在做夢呢!」許獨目是汝南黃巾,和皇甫嵩麾下交手過幾次,左眼就丟在那一戰中,他損了句後還是答道:「若你在其中,最多可為什長伍長之流!不過他們訓練有素,即便士卒武藝不佳,戰場配合廝殺起來也是驚人,與我等不可同日而言。」

  話其實很中肯,但這答案也太過打擊人,要知道皇甫嵩從京師帶出來的大漢朝精銳有四萬,裡面光什長之流就有四千,那才是天下第一!

  「果然,」鄧季倒不氣餒,他笑道:「老子明日招卒,須得打贏老子的才要!等將來組成,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強屯!」

  「放屁!」許獨目痛罵:「若是招什長伍長倒行,用來招卒便是你瘋魔了,能招到幾人?」

  「能招幾人算幾人!」

  見他一意孤行,許獨眼提醒道:「須知每屯不得少於兩百人,不然田校尉豈能饒你?」

  「這我怎麼會忘?」鄧季狡黠一笑:「反正打得過老子的才是卒,否則只是老弱,拉老弱湊足兩百也無問題!」

  看樣子這小子是不會改變主意了,許獨目只得作罷,又好奇問道:「若剛才那方蒙也打不過你呢?」

  鄧季想想,如實道:「若打不過,他也是老弱,願來自來,老子只按老弱對待!」

  少年擺出無賴樣,許獨眼好笑道:「若你麾下全是武藝勝過你的,能甘心聽你使喚?」

  「娘的,當屯長又不是憑武藝!」鄧季怒道:「再說這送死的鳥官,誰願當誰來當去!」

  說完這句,又用許獨眼聽不到的聲音嘀咕了一句:「若不比老子厲害,上了戰陣怎麼保老子不死?」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1:09
5.招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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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許獨目說笑一陣,在樹腳扯些乾草墊地,等天色漸黑,俱在樹腳睡倒。

  蛾賊們早已習慣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雖在野外露宿,寒風刺骨,也是一切如常。同往日一樣,用不了多久,黑暗中各處聲音不斷,若仔細去聽,大多是一些男女交合聲,有女人在咒罵,也有的在哽咽哀嚎,卻一點也不影響他人入眠,不一會,樹下鼾聲漸起。

  次日一早,鄧季先去尋田校尉索要兵刃武器,田麻子自不會刁難,雍丘戰後收斂的兵刃還有存貨,他給了長槍八柄,鋼刀五把。

  一個屯的精壯多為七十人上下,這點武器顯然還遠遠不足武裝,不過田校尉家底也不多,所差數額卻要新屯長們日後自己補上,至於糧食,等湊夠人手再來領取。

  好東西早被瓜分完,這些武器存貨質量算不上佳,但比起大部分雍丘民手裡的鋤頭木棒來卻是要強上許多。

  若真按鄧季的主意招卒,這些武器給他只怕還多了,他自不會去說破,請兩個校尉親兵幫他將武器抱到許獨目屯裡,自家拿了兩柄長槍,去雍丘民中找昨日那方蒙。

  這些雍丘民還沒能融入到黃巾隊伍中,平日裡有兩屯士卒監視,逃跑鬧事只會被斬殺,每日吃食僅是黃巾老弱的一半,全都餓得全身綿軟雙眼發綠。

  問過幾個雍丘民方蒙的下落,有識得的哆嗦著伸手一指,卻是在排茂密樹蔭後,還隱隱有喝罵聲傳來。

  鄧季循聲走進去,卻見一株榆樹上綁著個男童,約莫在十歲左右,雙眼如同噴火,正在放聲怒罵,地上是大堆厚厚木葉,應為昨日伐木留下的枝葉,此時正不停晃動,有婦人輕泣呻吟和男子粗喘聲傳出。

  一路來,這種事情已看得太多,只是這些雍丘民剛開始經歷罷了,鄧季會意一笑,撿塊干地隨意坐下,再定睛去看綁在樹上的孩童,長得卻清秀,只是如今臉上兩條長長的淚痕,面露猙獰,邊怒罵著邊用力掙扎,身上被繩索勒的幾處已有紫黑的血跡凝固,應是罵久了的緣故,嘴皮枯裂,聲音也有些嘶啞。

  鄧季坐在他對面,這男童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卻也暫時停了怒罵,痛苦地閉上雙目。

  「這就對了,」聽孩童終於不再出聲,樹葉堆裡傳來方蒙粗喘著的聲音:「憑老子本事,黃巾賊至少要給個什長當的,將來混個隊率、屯長也不難,你娘倆跟著老子也不吃虧,再說,你這一身好皮肉,以其便宜那些蛾賊,還不如便宜老子!」

  雍丘民大多已餓得沒什麼力氣,這瘦小黑漢卻還能來糟踐女人,他的話也讓鄧季聽得好笑,只是地上枝葉仍在晃動,想他還未完事,不好出聲打擾。

  過了好一會,方蒙才舒暢地「喔!」了一長聲,接著樹葉裡「索索」聲響起,想來是在穿衣物。

  等身上猶沾著樹葉方蒙退出來,一眼看到席地而坐的少年屯長,自然是受了些驚嚇,鄧季笑道:「沒事,這就是你昨日說的家眷老小?」

  被撞破的羞意一閃而過,好在方蒙臉黑不是太顯眼,很快調整好心態:「正是,我須得帶上他們入屯!」

  綁著的那孩童倒甚有骨氣,聽到這話睜目怒罵道:「你爺爺才要你這惡賊帶!」

  鄧季「哈哈」一笑,道:「慢來,慢來,老子可不是來招什長的,只招士卒,不過要當老子的卒也不容易!」

  「怎麼說?」見鄧季並不怪罪自己臨時起意才找的「家眷」,方蒙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對那嘴硬的孩童也不在意,心想只要自己露兩手,這少年屯長還不上趕著給個什長才怪,至不濟也應當是個伍長,不過那就有些不識貨了。

  鄧季扔過一隻長槍,起身站起來:「打得過老子,你才是老子的卒!」

  方蒙剛接槍在手,鄧季雙眼頓時一瞇,這傢伙雙手很沉穩,握槍的架勢一看就是個老手。

  不容自己多想,少年屯長虛晃一槍,已是欺身而上。

  絞殺過兩合,鄧季便知曉這方蒙果然是個有本事的,估計餓得久了,力氣不如自己遠甚,不過長槍卻舞得甚緊,巧勁卸力也用得好,根本就攻不進去。

  心頭免不了歡喜,鄧季跳開來,擺手示意比試結束,指旁邊一株水桶粗的榆樹說道:「兩軍陣前,長槍舞得再好亦有限,你且刺刺這株樹來看!」

  陣前廝殺免不了人員密集,槍法再好用處也不大。

  方蒙見這年紀只能做自己兒子的屯長滿意,心頭也甚是得意,雙腿釘在地上,手中長槍依言向那株樹直刺而去。

  長槍帶起破空風聲,「啵」地一下沒入樹中,鄧季上前仔細察看,這株樹實在粗壯,槍頭雖沒能透樹而出,入木卻已近一尺,且槍柄亦未折斷。

  「哈哈,不錯不錯!」能意外招到個好手,鄧季絕對滿意:「你是老子的卒了!」

  被綁的孩子眼中仍舊忿忿,不過方蒙的本事他也吃了一嚇,招到這樣滿意的卒,鄧季自然想幫其一把,便轉頭問那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孩子道:「怎麼,真不願和方蒙一起入我屯麼?」

  鄧季發問,那孩子扯著嘴不屑道:「不跟!」

  「後面這位大嫂呢?」方蒙出來後,枝葉下的婦人好半天沒發出過聲響,估計此時正羞憤難當,鄧季勸道:「跟著個有本事的男人,他至少還可護你在亂軍中不再被其他男人指染,吃食也能多得些,對你這孩兒也好!」

  「罷了,」過了良久,樹葉堆裡才傳來婦人哽咽聲:「小婦人是苦命人,我們娘倆跟著他就是!」

  方蒙大喜,鄧季長歎道:「在這世道,興許你的命還不是最苦的!」

  等婦人穿戴好從枝葉堆裡出來,方蒙早將這娘倆的身份向鄧季說了,卻是雍丘謝氏的族人,孩子叫謝允,婦人毛氏。

  方蒙乃謝氏部曲,身份如同家奴一般,這娘倆即便是謝氏旁支族人,亦能算他的主家,他以奴犯上,若被官府或主家抓到,已是殺頭的罪過,這是打定主意要和蛾賊們走了。

  打量下這毛氏,蓬頭垢面下確實亦有幾分姿色,臉上猶有紅暈,待看到還綁在樹上的孩兒,瞪方蒙憤道:「還不將我兒解下來?」

  方蒙這才去樹上鬆綁,謝允得了自由,奮力向方蒙腿上踢了兩腳,並衝他道:「待我長成,必殺汝!」

  謝允年紀雖小,兩腳踹在身上也不輕,方蒙並未躲閃,卻是身受了。

  見方蒙默然,謝允怒瞪他好一會,才紅著眼扎入毛氏懷中。

  看兒子身上幾處被勒出血跡,毛氏摟著心疼不已,鄧季從身上摸出用荷葉包住的小包傷藥遞給毛氏:「給他敷上,不兩日便能結疤了!」

  等帶著方蒙「一家人」從樹蔭後出來,鄧季這才站在雍丘民中大聲吆喝道:「招卒,我屯士卒不限糧,飯饗管夠!」

  這支黃巾軍糧食並不多,每屯每天限耗糧一石(注1),士卒每天能領到吃食一斤(注2),老弱婦孺減半,就只有八兩,雍丘民們再減半,只是聊勝於無,這月餘一路走來,不少雍丘民就餓得走不動,一頭栽倒在道旁再不肯起身,被後面看管黃巾隨手斬殺。

  之前已有四位屯長來招納過士卒,餓得發慌的雍丘民們那還顧得從賊大罪,自然踴躍參與,可也沒聽那位屯長敢發話能讓士卒吃飽,這次來了個大方的,聽到鄧季的吆喝,雍丘民們頓時蜂擁而上。

  「將軍,只要讓吃飽,小人有的是力氣!」

  「小大人,我沒家眷老小,收下我吧!」

  「賣命給你,要不要?」

  他們來勢兇猛,鄧季嚇了一跳,忙用長槍隔開,喝道:「一個個來,老子的卒,卻不是這麼容易當的!」

  方蒙亦上來幫忙攔人,鄧季跳到一塊石頭上站好,大聲道:「老子招士卒的規矩簡單,不管何人,只要打得過老子就成!」

  鄧季雖然魁壯,臉上的稚嫩卻出賣了真實年齡,不過一半大孩子罷了,聽他這麼說,雍丘民們便估摸著應該不難,若他真守諾讓吃飽可是天下掉餡餅的事,雍丘民們自然歡喜,蜂擁著都要出來先交手。

  見場面亂哄哄的不是事,鄧季才想起讓他們排隊,按秩序一個個來。

  雍丘民這邊鬧出這麼大動靜,自然引得黃巾們側目,不過士卒們還要造木筏,不敢耽誤時間過來看熱鬧,那些屯長軍候自持身份也不會過來湊熱鬧。

  除去昨日和許獨眼比試時到場觀望過的,雍丘民們真沒把這毛都還沒長齊的少年放在眼裡,相互議論著這小屯長會不會守諾,有人還擔心自己手裡的簡易武器打傷少年吃罪不起。

  鄧季手中長槍連挑翻三人後,議論聲才逐漸小下來。

  大漢朝男子二十三歲開始服兵役,為期兩年,若以後戰爭需要還得隨時應徵入伍,大多數服役過的男子都是有兩下子的,和後世農夫倒不一樣,不過對鄧季來說,這樣的單挑難度並不大。

  注1:一石(dan去聲)為一畝(也有的地方是十畝),同時也是一百二十斤和十斗,既是面積、重量、容積通用,這裡取重量一百二十斤。

  注2:漢重一斤只有225克左右,還沒現在半斤重,每斤十六兩,每兩14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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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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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這時候,方蒙才知道自己的屯長是認真在挑卒而不是招什長的,不過此時沒得後悔機會,只好在旁出力維持場面,鄧季每打翻一個,他就冷冷喝道:「下一個!」

  剛開始時雍丘民們排起的長隊裡足有三百多人,鄧季還真沒可能把他們一口氣全部挑翻,好在連續二十餘人被打翻後,這小屯長雖然沒有真個傷人,他那長槍抽打在身上發出的響聲還是讓大家知道這口飽飯並不好混,有人相互對比過,覺得自家沒什麼機會的便開始主動退出隊列。

  鄧季一路挑下去,打翻三四十人在地後,也覺得有些力竭,便換方蒙上場,他在一旁回力。

  方蒙的槍法比鄧季有過之而無不及,再挑翻十幾個,大多雍丘民都不再心存僥倖,等鄧季再次上場,很快就將這場測試結束掉。

  或許雍丘民中本有幾個武藝出眾的,卻已被前面幾位屯長帶走,剩幾個本想憑一把力氣勝過這小屯長的,卻不知這少年力氣並不比成年人差,測試最後結果:到打翻末尾最後一個,鄧季一個士卒沒招到。

  這讓少年屯長有些哭笑不得,究竟該慶幸自己武藝果然出眾呢,還是歎這幫雍丘民都是廢柴。

  再掃視一遍,或躺或臥著的雍丘民全都避開了少年的目光。

  「我來!」

  絕境處有驚喜,鄧季都要準備開口招老弱了,一道虛弱的聲音突然在在株榆樹下響起。

  若不是全場啞然,鄧季都不可能聽到這聲音。

  往出聲的地方看過去,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喘著粗氣扶樹站起,手裡還緊緊提根足有碗口粗細的木棒。

  這漢子雖然連站立都困難,但看到他的時候,鄧季還是忍不住雙眼一亮。

  他年紀在二十許,足有八尺高,全身肌肉緊繃,似乎連一絲多餘的贅肉都看不到,鐵實得緊,最讓鄧季心動的,還是他那一雙比常人粗出倍餘的手臂,一看就是臂力驚人之輩。

  「生病了?」

  看這壯漢模樣,還沒比試過鄧季就已忍不住心動,開口問了一句。

  「沒有,」壯漢晃晃頭,咧嘴苦笑:「餓的!」

  這就好,現在這支黃巾中,可沒人敢收留一個病因不明的人。

  「學過武藝?」

  在鄧季失望的目光中,壯漢搖搖頭。

  真是白生了這副好身板!

  「那咱們比比?」看壯漢連站立都困難,鄧季有些吃不準,那他還和自己比什麼。

  「我沒力氣過去,」壯漢咧開嘴,是一口少見的白牙:「你來!」

  今天這次招卒注定是要失望而歸了,不過既然有人願意嘗試,鄧季也不好厚此薄彼,早點結束招足老弱才是正經,他欺身而上,一槍直刺壯漢臂膀。

  漢子手中木棒斜撩,槍棒相交,「碰」地一聲,虎口傳來巨震,鄧季吃力不住,長槍甩手拋出老遠去,嚇得附近幾個雍丘民忙起身避讓。

  好大的力氣!

  論力氣的話去年底起鄧季就不再輸人,這結果頓時嚇了他一跳,撿回長槍來看,槍柄受力處已裂開。

  這槍柄和鄧季昨日折斷那柄一樣,也是桑木所製,同樣沒能打磨上蠟,但一下便打斷,還能使鄧季脫手,看壯漢樣子似乎並未用足全力,真讓人咋舌不已。

  繼昨日之後,鄧季卻又毀去一柄長槍,雖然有點心疼,但已身為屯長,也算有點家底的,想想也就將斷槍拋給方蒙,轉身問壯漢道:「什麼名字?以前做什麼的?昨日怎麼沒被招走?」

  這壯漢或許沒什麼武藝,不過難得天生神力,少年便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郭石,莊稼漢,昨日餓暈了,不知道招人!」

  壯漢也回答得簡潔,看他搖晃樣,說不定一會又要暈倒。

  「方蒙,」鄧季很滿意,轉身吩咐道:「扶他到昨日你遇到我那裡找許獨目,就是你見過的那個獨眼屯長,先找點乾糧墊吧墊吧,一會老子就去找田校尉領糧!」

  郭石連家眷也沒有一個,餓成這樣,想必飯量大得驚人,方蒙其實也餓,當下帶著毛氏、謝允,扶壯漢先找食去了。

  若這些人中有獵戶能用弓倒也不錯,可惜鄧季叫了兩遍也無人應答,想必也是被前幾位屯長捷足先登了。

  看一眼這些雍丘民,鄧季又大喊道:「好了,現在老子招老弱!」

  這種招人法倒稀奇,別屯都只招精壯,老弱算附庸,這少年居然擺明招老弱。

  名為招老弱,鄧季喊的話卻是:「有沒有醫匠?入屯自身等同士卒,家眷為老弱!」

  黃巾們逃命慣了,隊伍裡只有兩個醫匠,逢戰時根本忙不過來,自己屯裡也有的話就要方便許多,鄧季許下的待遇不差。

  「有有有!」

  這下站出來的是一個鬍鬚花白的六旬老者,他激動得身體都哆嗦起來:「老朽吃得不多,能否換孫兒吃飽?老朽只求與老弱同等即可!」

  「可以!」

  老頭哆嗦著往後招招手,走出來的卻是兩個幼童,生怕鄧季反悔,老醫匠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這筆生意有些虧本,一個換兩個,被老頭算計了一把,不過鄧季還是咬咬牙認了。

  老醫匠一家子已沒精壯,若到最後也沒人招收,等待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有沒有會打造兵器的鐵匠、弓匠、甲匠?入屯等同士卒,家眷為老弱!」

  這次站出來兩個鐵匠,都是剛才還仗著力氣和鄧季比試過的漢子,至於弓匠和甲匠,郡城內或許會有,想從這些村民裡招到那是鄧季在妄想。

  「現在招所有匠人,連同家眷俱為老弱,每人每天供飯食十兩!」

  其他屯老弱每天只得八兩吃食,鄧季不用養那麼多士卒,省下的糧食倒可讓老弱多吃點,其實一兩才抵現代十四克,這一點點真的不多,可對這些老弱來說,就為多這一嘴吃食,也願意跟鄧季走。

  匠人畢竟有限,鄧季說完,亦只出來三戶木匠,一戶篾匠,一戶制糖匠,連同這些匠人家眷老小算上,仍舊差不少才到兩百人口下限。

  鄧季這才開始老實招精壯男子,不過他們須得同自家家眷一樣,只算為老弱之列。

  前面已有四位屯長招納過一遍,如今剩下的精壯都家眷多,有自持良家不願從賊的餓這麼多天下來早沒了抵抗之心,鄧季並不限制精壯家眷數量,不但很快便將人手招足,還多出幾十人來。

  當然,這樣招卒也導致鄧季麾下精壯要比其他屯少得多,到最後,被劃為「老弱」的精壯男子鄧季屯只有四十餘人,差不多只是其他屯的一半。

  一路都在逃亡,黃巾內部管理自然鬆懈,少年屯長點頭後,連名冊都不用造,這些雍丘民就成了鄧季麾下,從田校尉處領回今日軍糧,借許獨目屯鐵鍋做了一頓羹宴,勉強讓這些雍丘民們吃個半飽,總算都有了些精神。

  各屯都在趕製木筏,鄧季與許獨目商量好,等他的屯渡河後派人將木筏划回,讓自己這新屯後面過河。

  把造筏時間省下,鄧季便帶著招到的兩個士卒和全體精壯出門狩獵,這些精壯也不能真就歸入老弱之列,心想等將來自己屯下富裕,讓他們專責看管輜重,便稱他們作輜輔兵。

  周邊野物不少,鄧季可使喚的人多了,便先設下幾個簡易陷阱,安排人手在外圍吆喝恐嚇,鄧季帶人伏在留下的陷阱出口處獵殺,換地點圍殺兩次,其餘精壯都難以得手,鄧季和方蒙倒狍子各獵得幾隻。

  送兩隻獵物給許獨眼做答謝,其餘都自家留下準備炮製晚餐,這新組的蛾賊屯裡頓時歡聲雷動。

  油水豐富的這一頓是彌補月餘來所受苦難的,雍丘民們吃得格外香甜,那郭石更是厲害,足吃了三斤粟米加兩斤狍子肉,果然對得起他那把力氣。

  晚飯過後,田校尉派人各屯傳話,明日五更渡河。

  遠遠看去,河對岸雖也不見人煙,不過為防止意外,早些渡河比較好。

  明早就走,今夜各屯精壯便都忙著將輜重都搬上大木筏捆綁好,鄧季屯下一清二白,倒不用著忙,便讓他們各自去休息。

  這一時期的黃河仍舊水質清澈,壓根沒有全世界河流中含泥沙量第一的模樣,水流量也要比後世大出幾倍,可惜鄧季前世一生都窩在西部山區裡,並未到過黃河,無法在這時做出比較。

  待得黎明時分,戰力最強的劉滿刀校尉麾下各屯先期渡河,小半時辰便全部安然上岸,過一會兒後河對面升起濃煙,那是約定好的,表示並無異狀。

  劉滿刀派出偵騎,留在後面的各部這才開始過河,新編十屯全未造筏,要落後一步,因初附者人心不穩,羝根還派出自己麾下兩個親衛屯在後看管。

  好在河水平靜,許獨目屯造的木筏也夠結實,鄧季的人馬安然渡過黃河,此時先期派出的偵騎擴大偵測範圍後,已回報中軍,這裡是東郡范縣轄地,東北三十餘里地就是范縣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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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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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范縣來說,羝根這股突然渡河來黃巾隊伍在意料之外,不過這兩年黃巾賊、黑山賊的折騰沒完沒了,黃河之北的兗州東郡也身受其害,城門處盤查得比較嚴密,擺出一副但有風吹草動就緊閉城門的架勢。

  羝根召開軍議,這一次連屯長級武將都受召集,鄧季第一次參與軍議,不過人微言輕,沒什麼發言權就是了。

  這股黃巾糧食所剩不多,若再無所獲,大家用不了多久就只能餓肚皮,校尉軍侯們亂哄哄發言,意見分成兩派,一派認為縣城並不好啃,攻打的話死傷必重,不如轉去掠周邊村落;另一派則認為縣城雖然難攻,但收穫也要大些,亂了兩年多四野蕭條,掠奪村落收穫不大。

  鄧季雖是老蛾賊,卻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軍議,見場面亂哄哄的沒個章法,很快看到草寇和官兵的區別。

  說話的人很多,但最終拿主意的還是羝根,他最後決定折中處理:先打一打,能打下來最好,不行則改去掠奪四野村落。

  大基調定下,接下來就要決定由誰主力攻城,這兩年在官兵手裡吃了那麼多虧,將領們對戰陣還是比較瞭解的,都知道攻城的話死傷必然慘重,比起平日廝殺不是件好差事,便開始互相推諉起來,就連第一得力的劉滿刀也不願拿人命去填。

  幾番商榷,最後攻城任務便落在新組的十屯上,反正他們都是才加入的雍丘民,死光了大不了以後再補充就是,再說作為新卒,他們急需見血磨練一番。

  「操!」後面的角落裡,鄧季不得不吐一句髒話出來。

  兩年來為保住自家小命,鄧季已是無所不用其極,這當上屯長才兩三天,就要被別人叫上最前拚命去,真真讓人情何以堪。

  黃巾本來紀律不嚴,但這時候違抗軍令可不是好耍的,等軍議結束,鄧季垂頭喪氣走出來,許獨目這廝好歹過來安慰了兩句,神情上總有些幸災樂禍。

  攻城最少也得有雲梯,戰陣凶險,但雍丘民昨日飽餐兩頓,做起雲梯來還算熱情飽滿,很快造好,大軍開撥,晌午陣就圍了范縣。

  縣城城牆不高,守軍也只有五六百人,老蛾賊都知曉,若時間拖延久時,城裡大戶們便要派部曲來協助官兵守城,剛合攏包圍,羝根旋即命吹響牛角,攻城開始,打城中個粹不及防。

  其他三面有人佯攻,新組十屯受命全力攻殺西城牆,田小侃軍候一聲暴喝,鄧季屯只得帶著方蒙和郭石兩個僅有的卒,四十名輜輔兵,抬兩架雲梯跟在其後向前衝鋒。

  進入射程,城牆上守軍彎弓搭箭,頓時箭如飛蝗,在攻城人員中帶起幾處血腥。慘叫聲不時響起,有人倒地、有人嘶嚎,雍丘民們月餘前還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少有上過陣仗的,幾個腿軟想要開溜,沒退後幾步就被羝根親衛騎兵砍翻在地。

  「啊!」

  慘叫聲也在鄧季身後響起,那是兩個倒霉的輜輔兵,一個傷在肩膀處還能大聲尖叫,另一個則是胸口中箭抽搐著倒下,眼見是不得活了。

  「娘的!」屬下們惶恐成一片,鄧季總算上過好些戰場,自己雖也怕得要命,卻不得不用他那尖銳的聲音大聲打氣道:「羝根將軍在咱們身後立有監察,退後就是死!人命賤如狗,想活命的跟著老子衝!」

  鄧季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響亮尖刺,在喊殺生中蓋過了周邊的呼聲。

  方蒙和郭石緊緊跟在鄧季身後,輜輔兵雖然不情願,但也知道後面還站著六百將軍親衛騎兵,也看到退後者被砍殺,向前才有活路,只得無奈肩扛雲梯,提木棒鋤頭跟在後面。

  「射!」

  緊跟在攻城士卒身後的,還有全軍僅有的五百多弓手,進入射程,便在刀盾手遮掩下開始與城頭對射,減輕攻城士卒壓力。

  城頭弓箭手被吸引開,攻城士卒們放開腳步,全力奔赴城牆下。

  最先開始搭上城牆的幾架雲梯很快被守軍用撐桿叉翻,接著巨石滾木砸下,城牆下頓時死傷一片,好在鄧季嘴上雖叫得厲害,卻是有意放慢腳步,避開第一波攻擊,將雲梯搭上。

  今日局勢不同往時,容不得自己再開小差偷奸猾,鄧季左手提槍,右手執手斧,當先登梯而上。

  鄧季屯另一架雲梯上,當先攀上的是方蒙。

  人剛攀上雲梯,城牆上便有官兵注意到這邊的雲梯,有人高聲吶喊,有人則直接取撐桿來叉,所幸城牆只有三丈高,鄧季右手用力一甩,手斧旋轉著飛出,正中那拿撐桿官兵的面門,只不知斧頭劈中還是木柄打上,那官兵哀嚎著抱面門倒下,撐桿則從牆頭跌落下去。

  沒了手斧,鄧季騰出只手,攀爬得更快,「呼」地一聲,這下卻是有官兵抱巨石塊扔下,鄧季忙用槍挑開,眼看要落到扶梯輜輔兵的頭上,憑空裡一隻巨木棒飛出,「碰」地將石塊砸開,卻是郭石。

  三兩下的功夫,鄧季已攀到牆頭,官兵的第二根撐桿亦到了,卻被鄧季長槍輕輕佻開,翻身躍進城牆。

  見鄧季第一個殺上牆頭,田麻子忍不住用力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新組十屯中一半在他麾下,若能破城,也當是他麾下建功才對,不過眼看鄧季上城牆,他還是忍不住興奮,大吼道:「羝根將軍有令,先入城者重賞,田小侃,快給老子往上衝!」

  新組五屯歸田麻子侄兒田小侃軍侯統屬,忙喝令其餘諸屯猛攻城牆,幾架雲梯拚命廝殺,讓官軍四處防備不及,亦陸續有人登上城頭,混戰一起,兩邊弓手都已失去用處。

  打了范縣官兵個措手不及,沒料到能一鼓而破,羝根忙大喊一聲:「全軍破城!」

  羝根所部親兵乃是這只黃巾最精銳所在,有半數是重甲騎,聽得他發話,六百餘騎兵同呼一聲:「破城!」

  本作吶喊佯攻用的黃巾都是慣打順風仗的,城牆已被攻破,根本不用羝根下令,已潮水般往城牆處湧去。

  鄧季上了城頭,守軍們自想把他逼下去,周邊四五個官兵身著兩襠鎧,紅著眼一起撲來,鄧季手中長槍抖過,將離得最近的官兵刺翻,躍進城牆,努力保住雲梯不失。

  他槍法不弱,在城頭自由騰挪閃避,盪開攻來的刀槍,不過官兵人多,想要完全擺脫也是不易。

  「好手斧!」

  正左攔右支有些狼狽,方蒙也自另一架雲梯上來,一聲贊後,矮小的身影舞起槍花一片,眨眼功夫便刺倒兩人,立時替鄧季解圍。

  兩人在匯合一起,長槍前後配合,背抵著背,竟在城牆上站穩了腳跟。

  「閃開,某來也!」

  時間拖得越長對官兵越不利,後面有人一聲怒喝,提刀執盾衝進戰圈來。

  新加入的官兵身材夠魁壯,足有七尺八寸高,滿面刺蝟般鬍鬚,與別人不同,卻著札甲,聽到他的聲音,周邊圍住的軍士果然都讓開來,他欺身近前,鋼刀直劈方蒙門面。

  刀鋒帶起的風聲有力,方蒙吃了一驚,不敢用槍抵擋,退後一步讓開,旋即被身後官兵纏住。

  一刀逼退方蒙,那重甲官軍舉手盾牌「噹」地一聲擋住鄧季刺來的長槍,再身子一轉,環首刀鋼刀抹向鄧季咽喉。

  鄧季忙仰身後翻讓過,還未起身,身上有股巨力傳來,卻已被那軍官用盾牌狠狠撞了一下,「蹬蹬」往後退了兩步。

  鄧季還沒站穩,軍官得理不饒人,迎面一刀又凶悍劈來,鄧季只得身子一扭避開要害,手中長槍刺出,直奔那軍官面門而去。

  這一槍再次被盾牌「噹」地一下擋住,左肩一痛,卻已被刀鋒抹傷,頓時鮮血直流。

  軍官提刀再劈,鄧季忙舉槍抵擋,這三天流年不利,刀鋒過後,手中槍桿「卡嚓」下一分為二,壞了第三隻槍柄。

  幸而方蒙刺殺了糾纏的官兵,回身一槍逼得這重甲刀盾兵回身自救,鄧季才撿回一命。

  鄧季受傷,勉勵執斷槍與方蒙兩人雙戰這人,才堪堪戰個平手,不過雲梯上攀上的黃巾軍越來越多,與周邊官兵廝殺混戰在一起,速度太快,城中還未見大戶部曲來援助,官兵敗局已定。

  郭石砸開周邊人群,靠過來時,一眼見鄧季、方蒙雙戰那軍官不下,提巨木棒抬手就打,那重甲刀盾手見來勢兇猛,閃讓不急,忙用盾來擋,棒盾相擊,刀盾兵頓時虎口迸裂,鐵盾「磅」一聲掉落在地。

  方蒙瞅到機會,抬槍直刺,重甲兵回刀架住,鄧季抽半截長槍來打,他縱身躍開,郭石巨木棒又砸來,左支右擋,好不狼狽,再招架兩手,被郭石一棒砸在肩頭,口吐鮮血飛跌出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8-16 21:12
8.從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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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蒙上前欲結果他性命,鄧季見城牆上大局已定,周邊儘是頭裹黃巾的蛾賊在往城裡殺去,不少官兵見大勢已去,棄械跪地求降,再遠處城內,有些人家已有哭喊嘶嚎聲傳出,便喝止方蒙道:「且慢!」

  郭石的力量鄧季心知肚明,這刀盾手最後吃了個結實,這時肯定連動一下也費勁,見他躺在地上怒目而視,少年屯長捂著肩頭傷口,笑道:「你若降我,可免不死!」

  「某乃大漢北軍五校軍士,國之衛士(注),死則死而,焉能從賊?」

  「五校軍士?皇甫嵩麾下?」鄧季頓時大喜,昨日才和許獨目談論天下精銳,如今就有一個躺在自己面前。

  「哼!」這彪悍的刀盾手倒是真硬氣,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話,自顧閉目等死。

  鄧季屯的輜輔兵們戰死好幾個,剩下的都陸續爬上牆頭,鄧季揮揮走:「快去把周邊官兵的兵甲都收集過來,若被其他屯的來撿走,咱們可沒地哭去!」

  方蒙見鄧季驅散輜輔兵收集器械,絲毫沒有進城的意思,急問道:「咱們不進城?好東西可都被別屯搶走了!」

  鄧季轉臉問道:「什麼好東西?黃巾慣例,武器甲冑可自用,只要能拿得動誰揀歸誰,糧食馬匹人口和金銀布帛交公,由戰後論賞,咱們屯破城首功,自少不了,已不必再去!」

  方蒙才剛加入,還不知曉這些規矩慣例,生恐吃虧,聽鄧季解釋過後才安心下來。

  他們說得市儈,那重甲刀盾手又開始連連冷笑,鄧季衝他笑問道:「你便沒有家小在城中?一點不替他們憂心?」

  刀盾手臉色一凝,黯然歎道:「嘿!身逢亂世,死有何懼?」

  「不過你卻可以救他們!」

  見他不理,鄧季循循勸道:「暴秦無道,漢取而代之,如今漢室失德,焉知我等便不能奪其鹿?」

  鄧季歷史成績差強人意,但也知道漢室天下最後並不是黃巾軍奪取掉的,不過自己如今是黃巾一員,要勸這官軍入伙做賊,只能翻動三寸不爛之舌。

  聽到他說完,絡腮軍官「哈哈」大笑兩聲,仿若聽到世間最可笑的事一般:「就憑你們這些蠢賊,也想奪漢室江山?」

  漢治天下四百餘年,正統之念可謂深入人心,再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刀盾手顯然不信天下會被自己袍澤痛殺的蛾賊們奪去。

  「就憑我們自然不成,」有些東西曆史書上沒有,或許其實有但鄧季沒能記住,不過到漢末十四載,所見所聞也能說出一二:「有大將軍何進,十常侍之流相助,漢室江山想不丟卻也不容易!」

  你說我們黃巾成不了氣候,不能奪漢室江山卻是不假,我說你漢室江山不能不丟卻也是事實。

  「即便漢室失天下,也絕不是你等可問鼎!」這官軍太清楚黃巾,一點也不給機會。

  其他人都離得遠,鄧季身邊只剩郭石、方蒙兩個,他左右看看,猶豫一下壯著膽子道:「不錯,天下紛亂,豪傑或另有其人,然我等不求稱孤道寡,不送了性命,以待天命,天意顯露時順應降之,亦不失為良臣!」

  這話要是被太平道死忠份子聽到,就能要了鄧季的小命,因此他說得甚是小心,方蒙、郭石新附,不可能死忠太平道,只要不多舌就無事。

  鄧季說得大膽,不但方蒙和郭石,連那官軍也為之一怔。

  鄧季暗自得意,忙趁熱打鐵循誘道:「留住性命,卻不比枉然送死強麼?」

  刀盾手茫然,隨即搖頭道:「某食君之祿,豈能做不忠不義之徒,跟著爾等誅殺良民?」

  在遊戲或是《三國演義》裡,招納降將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只要勝者擺出一副禮賢下士面孔來,不乏張遼、黃忠那樣的名將歸附,三國第一勇將呂布為乞命,欲投降而不得,張松法正之流為將舊主賣個好價,曾貨比三家,鄧季到這時代一十四年,名人還從沒見過,怎料自己招降一個小小官軍都如此困難,心中一股莫名火起,放開傷口拍胸前鐵片怒聲吼道:「良民良民,這世道誰殺良民最多?你要看清楚,殺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鄧季聲音大,被他當面一巨吼,那刀盾手被震得有些發懵。

  一世辛勞卻連溫飽都難顧的父親鄧伯,母親張氏,兄長鄧昆鄧仲,他們很普通,普通得如同上一世般只是善良的無知的農夫,鄧季心中疼痛,指指郭石方蒙,又指著遠處黃巾們道:「你看看他們,他們本也是好生生的良民,是誰將他們逼成賊的?不是我們黃巾,是你家的皇帝!」

  少年屯長面色猙獰,唾沫星子四濺,莫不是精神失常?郭石和方蒙兩人都傻眼,在他們認知裡,逼雍丘民們做賊的卻不是遠在洛陽的天子,正是眼前的這些黃巾。

  「若能吃飽肚皮,這世上誰願意冒著誅九族的罪過去造反?誰願意?」鄧季越說越來勁,口沫橫飛出城牆下去:「皇帝讓你吃飽,你自然感他的恩,可你也要知道,皇帝讓你吃飽,卻是千萬吃不飽百姓擠出來的糧!你食君之祿,你家皇帝種幾畝地?能給你發得起祿米?」

  說得急了,少年咽喉被嗆到,連咳幾聲,臉色都掙得通紅才止住,又扯到肩上傷口,竟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郭石忙上前一步扶住。

  努力呼兩口長氣,鄧季才平靜下來,苦笑道:「不降也罷了,不過如你這般忠君愛國,冥頑不化者,我深恨之!」

  刀盾手還在發呆,鄧季已喝令道:「方蒙!」

  方蒙躬身大聲應道:「諾!」

  「去尋降兵問問,這呆子家住城內何處,找出來,男子同他一起,俱車裂!女子充營妓,任輜輔兵享用!」

  鄧季屯裡車馬俱無,怎能行車裂之刑,且軍中並未設營妓,漢時最殘酷的刑法是夷三族,管你男女老幼丈人族叔,一律抹殺就是,鄧季的命令有些無厘頭,不過方蒙還是「嘿嘿」一笑,應聲道:「諾!」

  最後幾句話,那官軍並未聽清,受傷勢影響,他胸口發悶,此時耳邊還迴響著面前這稚嫩少年猶如炸雷的聲音:

  「你要看清楚,殺良民最多的就是你忠的君!」

  「誰將他們逼成賊的?」

  「若能吃飽肚皮,這世上誰願意冒著誅九族的罪過去造反?」

  「你家皇帝種幾畝地?」

  這年頭,人人都在亂世中掙扎求命,身為官軍的刀盾手也曾想過大漢為何會淪落至此,若天子修德行,近君子遠小人,還朝中清明,給黎民生路,想來大漢還是一個鐵桶似的江山。

  將大漢弄到如今烏煙瘴氣的究竟是誰?

  刀盾手覺得自己隱隱約約有些頭緒,卻又怎麼也抓不到。

  是那些欺壓良民的貪官麼?是媚主的宦臣麼?是無德的外戚麼?

  蒼天真的已死麼?不然的話,洪水、颱風、地震、乾旱、蝗蟲、瘟疫種種為何不停歇肆虐人間?天都死了,作為天的兒子,京城洛陽那位還應該是堂堂正正的天子麼?

  都是,也都不是,或許,應該,大概,這少年說的話,是有些道理的吧。

  眼前的少年背風而立,兩襠鎧下的葛衣被刮得獵獵作響,長髮隨風亂舞,宛若神仙中人。

  城牆上響起幽幽一聲歎息:「罷了,今日某便從賊!」

  這名從賊的軍官,名叫韓齊,還有個字叫子義,顯見是個有文化的,并州太原人,在北軍中還擔任著隊率,從京城追隨皇甫嵩到翼州平亂,張寶被誅後,皇甫嵩恐諸縣受小股黃巾殘黨襲擾,派遣悍卒到各縣協守,東郡雖屬兗州,卻在黃河之北,黃巾侵擾範圍之內,韓齊平亂有功,被派了過來擔任官軍屯長,而後還在這裡成家。

  這韓齊即肯從賊,鄧季立馬變臉回來,先前派去誅殺其家人的方蒙便成了保護其家眷,以免亂軍騷擾,韓齊成親才半載,家中除一老蒼頭為僕外,家眷只有一個妻室。

  事後檢點,破城一戰,鄧季麾下四十餘輜輔兵死去十一人,其餘諸屯死傷更慘重,有一個新屯士卒在城牆下幾乎全軍覆沒,連屯長都戰死掉,只剩老弱還在,好在拿下范縣可就地補充,再挑選一位新屯長出來,馬上又是一屯,只可憐那些老弱十有八九要被新屯長踢出。

  註:西漢本為八校尉,東漢設北軍和南軍,改為五校尉,是護衛帝王的禁衛軍,黃巾之亂開始後皇甫嵩、朱雋、盧植等領北軍平叛。在漢代,規定每個男子一生中要到邊境上去屯戍一年,或到京師去服役一年。到邊境屯戍的叫「戍卒」,到京師服役的叫「衛士」,其中也有半職業軍人長期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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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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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後納降時,因有韓齊在,鄧季補充精壯比其他屯容易許多,迅即招納到二十餘無家眷的降卒,他們多是破落人家出身,再沒其它生計,專替富足者服兵役的,其中雖再沒第二個韓齊似的人物,比那些雍丘民卻要強上許多,提高了輜輔兵整體的實力。

  攻城時由新屯主攻一面,其它三面就有些鬆懈,城破時,范縣縣令從東城逃出,並未得誅殺,黃巾慣例,每破一城,百姓還罷了,大戶卻是定要掠奪的,當然,若是沒有大戶的村寨或黃巾們實在艱難,便是普通百姓也說不得了。

  說黃巾是義軍委實有些抬舉了,說他們完全是賊又有些不妥,或許黃巾便是介於賊與義軍之中的,不過還是偏向賊多一些。

  范縣城中一番廝殺劫掠過後,從縣衙庫房和大戶人家中便得了許多物資人口。

  有方蒙的例子在,鄧季便知曉那些大戶人家豢養部曲,因自幼習武,其中好手不比軍中少,待城內稍微安定下來,他不顧臂上有傷親自帶人去挑過一遍,又招得兩卒。

  這時的州郡士卒多半還是服兵役的農民,比黃巾強不了多少,部曲中好手比軍中多,不過大多忠於主家,鄧季也是費了番力氣才從范縣望族陳家的部曲裡弄到兩個。

  一個名叫馬皮,四十來歲,是用刀好手,其妻被主家老爺侮辱過,深恨,鄧季從中略一點撥,馬皮就跳出來親手割下主家頭顱,帶家眷從賊。

  另一卒名牛健,二十餘歲,刀弓精熟,他並無家眷老小,卻是因平日裡被主家鞭撻過甚,見其被陳六斬殺,亦願從賊,鄧季試過,自己的寶貝牛角弓是二石強弓,他雖然拉不開,不過憑張一石樺木弓,在五十步內確實很精準,刀法也不弱。

  范縣陳氏現任家主只算是廢物,其餘望族大戶再薄待部曲,總還知道要籠絡其中的好手,只有在他家鄧季一次招到兩個。

  黃巾起事初期聲勢浩大,天下為之震動,卻只知一味固守城池,如宛城、穎川等,最終被官兵逐一攻陷,如今敗仗吃得多了,大家也知道城池不可守,別說這小小范縣,最終還是要丟棄的,或許再過七八日,周邊官軍就會雲集過來,那時可就不妙了。

  有富戶作肥羊的情況下,黃巾們並未擄掠平民,總算給他們留條生路,在城內休整三日後,將能帶走的物資全數押上輜重車,再照例脅裹上千餘范縣大戶人口,羝根下令棄城向北。

  再次多出千餘人口,且糧食牲畜等也多了許多,這次能以極小代價取到范縣,一洗渡河前被官兵攆得到處逃竄的頹氣,蛾賊們還是很興奮的。

  綿延往北的隊伍中,鄧季騎在一匹青花馬上,左顧右盼很是得意。

  這次破城首功,范縣內所得物資自然要先賞鄧季屯,羝根賜下五匹馬,其中兩匹好馬,三匹駑馬,牛羊驢牲畜亦有不少,他的屯一下就富裕起來,不亞其他老屯。

  奔波流離的日子裡,鄧季也曾練過騎術,許獨眼的坐騎就被他多次偷騎過,如今雖還算不上精湛,可放馬狂奔不會跌下來這點還是能做到的。

  除自己騎乘的青花驄,另一匹好馬鄧季給了牛健,他如今算是屯裡的斥候,三匹駑馬也好分配,韓齊傷得不輕,估摸還要將養兩月才見好,騎不得馬,郭石、方蒙、馬皮三人每人一匹正好。

  馬鐙是輔助騎乘的好工具,東漢時已有輔助上馬的單邊馬鐙出現,當然,出現並不等於普及,要在那些大戶人家的馬匹上才能看見,再等普及到騎兵雙馬鐙不知要到何時,這些並不需要太多淵博的知識,只有初中學歷的鄧季也知道馬鐙的重要性,不過他暫時還沒有研製的心思。

  有馬鐙輔助騎馬當然更穩妥,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依靠聰明才智獲得越來越舒適安逸的生活,卻將生存本能逐漸喪失掉,這麼高深的道理鄧季肯定是不明白的,但他的腦袋裡卻知道一個樸素道理,即靠輔助物得來的騎術無論如何比不上光憑雙腿夾力練出來的,因此單從自家騎術考慮,沒馬鐙更好。

  有戰馬之後,相比馬鐙,另一件物品的出現卻有些迫不及待了,那是馬掌。

  這種毫不起眼的輔助工具,可幫助馬匹行走奔跑時抓緊地面,不易跌倒,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延長戰馬的使用壽命,論輕重緩急,其實要比馬鐙重要得多。

  鄧季不可能知道馬掌的發明者是羅馬人,不過他前世身為農家子弟,在鄉野中看別人釘馬掌是家常便飯,在他看來,馬上有掌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這年代居然沒有,那就是自己應該能改變的東西,等有閒暇,定要讓鐵匠們試試。

  旁邊兩輛老黃牛拉著的輜重車上堆滿芻秣(注),牛車的木轱轆也容易損壞,不過要想鄧季造出橡膠輪胎,估計要讓他摘星一樣困難。

  牛車上藏著破城時多餘的一些刀槍和鄧季的寶貝牛角弓,打頭一輛牛車芻秣堆上,是謝允娘兒倆和魯醫匠的兩個孫兒端坐著;後面一輛,躺著重傷的韓齊,其妻范氏和老醫匠正在照料。

  牛車後面,還有一輛略小些的驢車,上面堆著范縣收刮來的藥草,那是為魯姓醫匠準備的行頭,還有鐵匠木匠尋來的錘刨斧鋸等工具,搭乘驢車的,是馬皮家那位曾被家主欺辱過的妻臧氏和孩兒們。

  三輛車被屯裡幾位卒的家眷乘坐,其餘精壯老弱自沒這個待遇,不過輜輔兵們手裡武器已全是明晃晃的鐵貨,比以前已是天壤之別。

  拉車的牲口、三輛車上的物資,還有後面輜輔兵們吆喝著的六七頭山羊,就是如今鄧季這屯的全部私產。

  謝允才十一歲,終究是小兒心性,親眼目睹了幾天前短暫而激烈的破城戰,雖對方蒙仍舊憎恨,其他人倒已能相處,尤其鄧季不過大他兩三歲,更是佩服,此時忍不住轉頭問道:「疙瘩大哥,咱們這是要去那裡?」

  鄧季搖搖頭,笑道:「不知,我估摸著,就是羝根將軍,這時候心裡也沒個准數的!」

  「那他們呢?」謝允站起指著隊伍最後那些范縣民問道:「他們也和我們雍丘民一樣,將軍怎麼不組編?」

  有輜輔兵在前牽引,拉車的老黃牛行得甚慢,不過車也顛簸,謝允為看得遠些將身子站直,牛車搖晃了兩下,嚇得魯醫匠的兩個孫兒幾聲驚叫,毛氏回頭看見,一把將謝允扯下,反手在他屁股上「啪啪」就是幾下。

  鄧季笑侃道:「該,叫你不坐車也不安穩!」

  攻范縣死了十一個輜輔兵,若是遇到個心狠的屯長,他們的家眷老弱多半是要趕走的,鄧季做不到這般,便讓他們和其他老弱跟在牛車後面步行,像謝允這般有資格坐牛車還是沾方蒙的光,這小子卻不老實。

  謝允也不掙扎叫喚,老老實實等他娘打完,才沖鄧季道:「疙瘩大哥,教我練槍可好?」

  「你想學槍?」一路沉悶,有話題聊聊倒不錯,鄧季笑道:「方蒙怎麼說也是你半個爹,槍法可比我好得多,你應找他學才是!」

  方蒙御馬落後幾步,聽到鄧季的話,一張老臉不由笑得舒展開來,倨僂的身板也挺直了些。

  「我才不稀罕和他學,」謝允往方蒙哪瞪了一眼:「我學了本事,第一個就要殺他!」

  這小子記仇,鄧季便不再理他,亂世裡人如豬狗,道德倫理也只好比紙糊,若不是鄧季現在還年幼有心無力,說不得也是要搶兩個女人來暖暖腳的,倒不是他思想墮落,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幾千次,陳勝、黃巢、李闖、洪秀全無一不是如此,蓋因誰都不知自己今後命運如何,連造反這樣的潑天大的事情都做了,豈能還不由著性子痛快一把?

  這就是所謂的小農思想,比如清末太平天國運動,前期《天朝田畝制度》裡說:「天下多男人,儘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儘是姊妹之群」,可後來洪秀全等領袖誰不是妻妾滿群?洪秀全納妾甚至多到連他自己也認不全屋裡女人們的名字!若都是他姊妹之群焉能如此?

  所以儘管鄧季來自後世,可他前後兩世都是農家子弟,身上並沒多少民主自由新思想,沒什麼高尚品德、傲人風骨、偉大理想之類的東西,他見識有限,始終只是小小的農家子弟,如今和身邊這些蛾賊們一般,在亂世中努力乞活罷了。

  「得得得!」

  行進中,隊伍最末端的范縣民眾們突然一陣騷亂,六七匹戰馬馱著黃巾蛾賊從後面疾馳而來,鄧季看得清楚,是仍舊擔當斥候的許獨眼等人,他們馳過鄧季身邊時,還匆匆打了聲招呼,神色間似乎有些焦急。

  在長長的行軍隊列中,鄧季屯行走在隊伍後半部,許獨眼這些斥候直奔的是羝根將軍的中軍處。

  註:芻秣,餵牛馬牲畜的草料,第二章提過的芻?稅就是秦漢時官府徵收餵養牲畜的草料,多為粟米等農作物的莖桿,也可交錢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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