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移民局與海岸警衛隊
'啪',右手狠狠地拍在脖子上,放下來攤開在眼前,掌心赫然是一隻血肉模糊的蚊子。
“難以置信,這些該死的蚊子似乎有骨頭!”阿貝爾塔斯曼抱怨了一句,隨即提起筆,藉著燭光繼續寫下去:
“……1643年4月1日,晴。
對於某些蠢貨來說,今天是新年(註一)。早晨的時候,船上的廚師在麵包裡摻了芥末,我發誓,那味道會讓所有人終生難忘。如果你有幸嚐一小口的話,親愛的,哪怕是一小口,我保證你會記住這種奇特、詭異、充滿刺激性的味道。當然,作為報復,可憐的廚師一整天都在摔跟頭中度過。要知道我手下的水手可是十分善於整人的。
我也受到了牽連,就在剛才……也不知是哪個混蛋在我的鵝毛筆上抹了辣椒水。我懷疑是我的二副布隆克乾的,只有那個傢伙才會那麼細心地觀察到,我在寫信的時候會經常地吮手指。
這一天真糟糕,你必須要時刻提防著手下人的惡作劇。不要懷疑這些水手的惡作劇創意,哪怕我已經跟他們相處了四年,十分熟悉這些傢伙,一不小心還是會落入他們的陷阱。
雖然如此,但大家的士氣總算有了點起色。好吧,我猜如果你永遠也收不到我的上一封信。天知道潮汐會將漂流瓶送到哪個海灘。所以,我還是重新提一下吧。
去年的12月,我的船從巴達維亞出發向東向南探索新大陸。然後在一月的最後幾天,我們找到了美洲大陸的最南端(註二)。只是這跟我印象中的美洲大陸有些區別,那些土著看起來不像印第安人,反倒更像是非洲的黑奴。
為此,我的大副還反複查看了指北針,看看是不是被人動了手腳,以至我們一直在朝西行駛。
土著就是土著,這些異教徒崇尚一種人頭獸身的怪物,愚昧、落後,他們甚至從不耕種,只靠採集各種果實維生。我們在美洲最南端停留了一個星期,參與了一場土著部落之間的戰爭。這本應該是一場榮耀的勝利,你知道,我們武器先進,而那些土著甚至還在用骨製品。
但結果讓人很失望,潮濕的空氣讓火藥長了毛,火槍齊射的時候發火率居然只有可憐的四成。我們原本支持的部落,眼見形勢處於下風,可恥地撤退了。只留下我們這些文明人來單獨抵抗上千的野蠻人。
儘管困難重重,但我們依舊打退了野蠻人的兩次攻勢。當然,我們也損失了四個人。我的朋友,大副康德爾——你見過他的,就是留著漂亮八字胡的那個康德爾——不幸遇難了。這讓大家士氣很低落,而且該死的野蠻人實在太多了,他們像蒼蠅一樣,轟都轟不走。
我準確地判斷了形勢,在沒有遭受更大的損失前,我們撤退了。並且連夜離開了該死的南美洲。
返航的途中,我們發現了幾處陸地。這些都一一標註在海圖上了,我想我的雇主——東印度公司的高層們,應該會對這一結果滿意。
按照計劃,我們現在已經出現在新幾內亞的南島。只是前天趕上了一場該死的暴風雨,然後我們徹底失去了新幾內亞的方向。現在,我們登錄了一處不知是大陸還是島嶼的陸地。我們會在這裡補充淡水、食物,修補破損的船體。然後就會向著巴達維亞返航,雖然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巴達維亞。
值得一提的是,陸地上的生物很奇特。布隆克發現了一種像鴨子的怪獸,只是這東西可不好惹,它差點將一名水手直接送入天堂。可憐的傢伙現在高燒不退,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當然,我們也發現了土著人。就跟其他的土著一樣,渾身描繪著稀奇古怪的圖案,穿著莫名其妙的服裝。不過這些土著應該會比先前的土著文明一些——儘管他們的穿著品味很糟糕,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穿的是棉製品。這一點讓大家很興奮,也許我們會從這兩個土著的背後挖出一個失落的文明。
所以,我們好好招待了兩個土著,臨走還送了他們一包糖。但願那兩個傢伙會帶著同伴回來,這樣我們就可以通過交易獲得補給。說真的,離開巴達維亞半年多,我受夠了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如果有可能……”
阿貝爾塔斯曼提著筆正在考慮著措辭,帳篷外猛地發出一陣哄亂聲。他立刻皺著眉頭不爽地喊道:“該死!你們這些笨蛋就不能安靜些麼?布隆克,布隆克!誰來告訴我又發生了什麼?”
帳篷外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對不起,船長。有人把一頭狼當成入侵的土著了。不過這狼長的真奇怪,肚皮上還有個袋子……”
“見鬼!叫他們安靜些,起碼要等我寫完信。”
“知道了。對不起,船長。”
“一群蠢貨。”嘟囔了一句,阿貝爾重新坐下,提起筆琢磨了一下,繼續寫:“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是該考慮一下退休的事兒了。你知道,我今年已經四十歲了。這一次的探險,肯定會給我們帶來一筆不菲的收入。有了這筆錢,我們可以在格羅寧根老家買一處農場。而且我們的女兒也該接受正統的教育了——總不能繼續放任她變成一個粗魯的野丫頭。
信就寫到這裡了。愛你的丈夫,阿貝爾塔斯曼。 1643年4月1日於某個不知名的陸地。 ”
停筆,將剛寫好的信捲成一團,而後塞入一個玻璃瓶子中。
正當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槍響。阿貝爾手一抖,險些將瓶子摔在地上。
“見鬼!又是哪個笨蛋走火了?布隆克,布隆克!”是的,走火。某些蠢貨固執地認為4月1日才是真正的新年,這些蠢貨為了慶祝新年,從早到晚打著走火的名義,肆無忌憚地浪費著本就不多的火藥。
“對不起,船長。我這就去看看。”
阿貝爾深吸了一口氣,他發誓一定要找到那個蠢貨,然後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緊跟著外頭驟然傳來一陣爆豆般的槍聲,中間夾雜著有人中槍倒地的慘叫聲。阿貝爾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頭了,他立刻提著火槍衝出了帳篷。
然後他看到了二副布隆克,這傢伙手腳並用地爬過來,驚慌失措地喊著:“船長,我們遭到了攻擊!”
事實上不用白痴二副的解說,眼前營地內的景像已經說明了一切。子彈拽著光芒,從遠處的叢林裡惡狠狠地撲過來。躲在障礙物後面的水手還好,那些驚慌亂跑的,往往沒跑出去幾步,就會被幾顆子彈貫穿,像斷線風箏一樣倒地。
阿貝爾親眼瞧見一個面朝自己從自己身前跑過的水手,肚皮上猛地爆炸出一團血光,哼都沒哼一聲就死了。
阿貝爾狠狠地踢了二副的屁股,吼道:“混蛋!立刻去組織反擊!狠狠的反擊!不然我就宰了你!”
“遵命,船長!”二副連滾帶爬又往回跑。這傢伙穿過一道火力網,跑到一群捲縮在小土坡後面的水手當中,抽出佩劍叫嚷著:“拿起武器,膽小鬼們!跟著我反擊!”
然後可憐的二副脖子上爆出一團血光,死的不能再死了。
危急時刻,總會有人站出來當英雄的。過了一會兒,一個壯實的大塊頭站了出來:“敵人的子彈不會因為我們的不抵抗而打飛,跟著我……”
'砰',這傢伙更倒霉,一顆子彈直接掀開了他的腦殼。
剛剛起身的一幫水手,立刻又爬了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聽著槍聲逐漸稀落下來,又有個英雄站了起來,然後這傢伙甚至連個遺言都沒有,便被一顆炸彈炸成了兩截。
“見鬼,敵人衝上來了!”
藉著營地的篝火,只見遠處一片亮閃閃的寒光,對方發起白刃衝擊了!
阿貝爾這時已經從最初的無措中走了出來,他迅速判斷了下眼前的形式。敵眾我寡,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對方武器精良,絕對不是什麼土著!理由?會用火槍的土著還是土著麼?而且,什麼槍能打這麼準,還一下子能把人穿個大洞?
這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伏擊!留下來只會只會白白送死!
“撤退!撤到船上!”
阿貝爾邊跑邊喊,一頭鑽進自己的帳篷,抓起桌子上的漂流瓶扭頭就往船上跑。
跑到半路的時候,阿貝爾再次確信,這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伏擊。藉著月光,他赫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不足一海裡的海面上,多了一艘戰艦。
“完了!逃不掉了!”所謂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會兒阿貝爾也管不了其他人怎麼樣了,他扭頭朝西邊就跑……幸好阿貝爾反應夠快,及時收住了腳,否則從十幾米高的懸崖摔下去,不死也是殘廢。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阿貝爾狠狠地咒罵了一通,考慮了幾秒,好像現在除了等著投降沒別的選擇了?不,還有一件事需要做。
他目光緊緊地盯著手中的漂流瓶,嘟囔了幾句'上帝保佑''bō塞冬庇護''一定要讓我的妻子收到'云云,隨即朝著海面狠狠地投擲過去。
幾秒鐘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
“見鬼!”
然後阿貝爾再也沒有時間考慮別的了,他的身後傳來一聲饒舌的法語:“非法入境者們,立刻放下武器,雙手抱頭。否則……額,澳洲海岸警衛隊與移民局,將對你們採取最猛烈的攻勢。”
註一:一種說法是,法國佬的新年原本是4月1日,1582年法王強行將新年改在了1月1日。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守舊的民眾依舊在4月1日過新年。
註二:事實上阿貝爾塔斯曼發現的是新西蘭南島,只是他以為這就是南美洲了。他在回程的途中,還相繼發現了斐濟、湯加,最終繞過新幾內亞回到了巴達維亞。書中這廝被風吹到澳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