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穿越] 迷航一六四二 作者:土土的包子(連載中)

mk2257 2011-8-30 14:20: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9 160854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1
397 詭異的戰果


    1645年5月16日傍晚,18時09分。

    稀疏的砲火之下,大批的清軍倒拖著長矛、旗幟,沮喪至極地朝著出發陣地跑回來。可跑到一半,瞧著遠處八旗精兵已經張開的弓箭,頓時放緩了腳步。

    有懦弱的徑直跪倒在地,朝著前後連連叩首:“俺不打了,俺不打了……求祖宗們放過小的吧。”

    性子悶的只是咬著牙,一屁股坐在戰場中央喘著粗氣,而後茫然地抬頭看著緩慢降臨的夜幕。從軍多年的兵痞,更是破口大罵起來。

    “直娘賊的狗韃子!自己他媽的打不過,光他媽想著讓老子們送死!惹急了老子徑直投了花皮去!”

    “進不得,也退不得……我等難道要葬身在此?”

    有熬不住的兵弁,徑直跑到主將身旁,抱拳:“大人!”眼神之中希翼與絕望之色來回交替。

    那主將站定當場,回頭瞧瞧楊壽鎮如那如同刺猬的防線,再瞧瞧前方冷著臉督戰的八旗兵丁。臉色變幻半晌,狠狠一跺腳:“這他娘的到底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環顧四周,瞧著折損過半的手下,那主將徑直哭了出來:“都是俺的錯,俺當初一時鬼迷心竅,琢磨著為弟兄們奔個前程投了滿清。哪想到……早知如此,還莫不如好端端地當明軍,徑直跟韃子拼了性命。何至於首鼠兩端,裡外不是人!”

    聽了主將的話,周遭人等全都沉默下來。投降這事兒,絕非主將一人之責。亂世之中,當兵吃糧,圖的不就是搏殺一個前程?大勢所趨之下,投靠滿清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可誰他媽想到這大明眼瞅著就要完蛋了,突然就冒出一股子花皮。

    人數多寡到現在也沒鬧清楚,可軍中各部無一不慘敗在其手中!

    許定國之流不提也罷,不過是新附軍。可貝勒尼堪所帶的可是正經八百的八旗精銳!就是這些八旗精銳,不過旦夕之間,盡數被這些澳洲花皮給全殲了!

    不但如此,一夜之間風雲突變,澳洲花皮各部蜂擁而上,猶如倒捲之勢,不待清軍喘口氣轉瞬便奪了楊壽鎮。刻下,正面的花皮更是兵分三路,其前鋒已經出現在了甘泉大營的視野當中。

    原本的心氣兒,轉瞬成了沮喪。而今甘泉的清軍各部,無不心中惴惴,各自盤算。那些滿洲將領一個個緊張到了極點,但凡瞧著漢軍軍官在一起竊竊私語,輕者責打辱罵,重者直接安個'圖謀不軌'的罪名拉過去砍了!

    “大人,不是哭的時候,還請拿個主意啊。不然弟兄們可就都死光了!”那弁將全然沒了平素的敬重,一把扯過主將,咆哮著催促著。

    “辦法?俺沒辦法!”主將一把推開,而後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子就他媽坐在這兒,要殺要剮就來吧!”

    主將帶頭之下,戰場上出現了極其罕見的一幕。北面是楊壽鎮的澳洲軍陣地,南面隔著快三千米是清軍的陣線,二者之間的戰場上,上千號的前明叛軍席地而坐,便好似靜坐示威一般。

    這詭異的場景讓雙方錯愕了半晌,反應過來之後澳洲軍一個個啼笑皆非,碩塞則是怒不可遏。片刻之後,惱羞成怒的碩塞點了一部八旗,緩步上前拉近距離企圖給那些不聽話的傢伙一個教訓。

    正看樂子的蕭河在望遠鏡裡頭瞧見這一切,思索了片刻,轉而問身旁的參謀:“還有多少彈藥?”

    參謀軍官立刻回答:“上校,我們的彈藥消耗量很大……迫擊砲的話,剩下不足兩個基數了。”

    蕭河擺了擺手:“去他媽的彈藥儲備量,告訴迫擊砲陣地,只要韃子進了射程就給我狠狠的打!”

    “是!”

    參謀軍官迅速佈置最新作戰任務,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調整了射擊諸元的迫擊砲,拖著尖嘯的長音,鋪天蓋地地朝遠處砸去。

    坐在地上靜坐示威的前明叛軍們,眼瞅著韃子壓上來已然有所動容。刻下又聽見那致命的尖嘯聲,膽小的已經哭了出來,膽子大的只是怔怔地望著天空,哀嘆一聲我命休矣……閉眼,爆炸聲隆隆,嗯?聽著聲音……怎麼好像沒炸自己?

    睜開眼,但見前方二三百步開外,那些督戰的韃子被炸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地向後逃竄。

    那主將先是怔了怔,繼而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把帽子往地下一扔,蹦高叫嚷著:“炸得好!炸他娘的狗韃子!老子受夠了!”

    嗷嗷叫喊,更像是發洩的助威聲中,韃子丟下一地的屍體跑出了砲擊範圍。郡王碩塞已然睚眥欲裂,徑直又點了一波漢軍,讓其將那些'叛徒'屠之一空。

    可碩塞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幫漢軍甫一離開八旗的弓箭射程,立馬丟下了旗號,高舉著雙手撒丫子就往中間跑。到了中間,根本就沒搭理地上那些攥緊武器試圖反擊的漢軍,徑直找了地方席地而坐,而後旁若無人地跟身旁怔怔看著自己的傢伙說:“看什麼看?這地方又不是你家開的!”

    陡然發生的一幕讓碩塞一陣頭暈目眩,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好懸沒噴出來!有些憤怒至極的八旗將領還叫嚷著衝上去,可碩塞只是連連擺手。

    到了這個時候,軍心已經全然沒了。連最精銳的鑲白旗都不敢與澳洲花皮一戰,更逞論那些新附軍?更要命的是,這些被逼到牆角的新附軍,乾脆就來了個狗急跳牆!

    刻下只是'非暴力不合作',天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反水。

    碩塞紅著眼睛,疲憊地長嘆一聲,點了身旁的戈什哈:“你!速速返回甘泉大營……請豫親王再調新軍。”他能說出這種話,可見局勢已經到了什麼程度。這等於是徹徹底底地告訴​​多鐸,他碩塞的軍隊……垮了!

    與此同時,中間的兩名漢軍主將彼此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把臂寒暄,沒兩句話便唏噓起來。商議了一番,再過了半晌,先前的那主將乾脆卸​​了鎧甲,仗著膽子一個人朝楊壽鎮走去。

    小心翼翼地挪著步子,一邊還雙手在頭上交叉揮舞,扯著沙啞的嗓子喊著:“花皮大爺們……別開槍啊……小的劉福貴是來投誠的……”

    待聽清了那傢伙喊的是什麼,上校蕭河的臉上難得地擠出了笑容。轉身對著所有軍官,神清氣爽地說:“諸位,我想彈藥問題已經不能成為讓我們放棄阻擊陣地的難題了!致電總指,我第二阻擊部隊有把握阻擊清軍至明日傍晚! ”說完他狠狠地一揮手,臉上滿是自信之色。

    ……

    “快跑啊,花皮來了……”

    “別他媽擋我道,再擋老子砍了你!”

    “我的馬……啊……”

    三岔河以西,近萬的清軍亂作一團。有的徑直丟了旗號兵器,卸上沉重的皮甲,四散而逃;有的簇擁著主將,一路上刀子揮舞不停,將擋在面前的一切生物砍殺;還有些徑直卸下車套,騎著沒有馬鞍的馱馬,一溜煙地沿著大路飛奔。

    槍砲聲、喊殺聲漸近,不高的小土坡上先是出現了一面陸戰隊遊騎兵的軍旗,緊跟著無數挺著刺刀,喊殺聲震天的遊騎兵便鋪天蓋地而來。他們時而蹲下射擊,時而徑直追上去將清軍釘死在地上。軍官們只是不停地招手,敦促著士兵衝鋒。

    另一側,黑水的騎兵從側翼猛地斜插過來。三百餘騎兵發起的衝鋒,徑直將潰敗的清軍攔腰斬斷。

    無數遊騎兵越過小土坡之後,十幾騎緊隨其後攀上了土坡。上校李元順端坐高大的戰馬之上,一手攬著韁繩,一手擎著望遠鏡四下查看。左右觀察一番,望遠鏡的視野猛然鎖定在一處……但見幾百號還算有序的清軍,正簇擁著一員清將向西潰逃。那歪歪扭扭的旗號上,赫然寫著一個巨大的'孔'字!

    “張子新!”

    “上校!”一名上尉軍官撥馬上前。

    李元順指著遠處:“看見沒有?帶著你的連,給我斃了孔有德!”

    “保證完成任務!”大聲應罷,上尉扭頭衝身後一招手:“警衛連,跟我上!”

    百多號荷槍實彈遊騎兵喊殺著,徑直朝著孔有德撤退的方向追去。

    瞧著已經殺紅了眼的李元順,有參謀軍官小心提醒了一句:“上校,如果警衛連再投入……我們就沒有預備隊了。”

    李元順哈哈大笑著,指著潰逃的清軍:“仗都打成這樣了,還需要保留預備隊?”頓了頓又說:“再者說了,不是還有工兵連麼?”

    工兵連……參謀軍官一陣無語。工兵連攏共才裝配了四十隻散彈槍……得,上校怎麼說怎麼算吧,反正看起來這仗是打贏了。真要反駁兩句,保不齊上校連工兵連都會投放進去!

    眼見著大局已定,李元順深吸一口氣,傲然道:“給指揮部去電,我遊騎兵阻擊部隊,業已於18時,徹底擊潰孔有德部!戰果……正在進一步擴大中!”

    通訊兵操作著沉重的電報機,滴滴答答將消息傳回了陸戰隊本部。十幾分鐘之後,手持電文的傑瑞,望著遠處已經凸顯輪廓的清軍大營,滿意地微笑起來。一切……都超出了預想的順利!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2
398 不一樣的揚州十日(上)


    碩塞的求援請求放到多鐸案頭的時候,滿清豫親王多鐸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旋即臉色已經驚恐至極!一個時辰前探馬紛紛回報,大隊大隊的花皮從東南、西南兩翼朝著甘泉鎮湧來。那些花皮火器甚是犀利,探馬只要一靠近便會被一聲冷槍給放倒。以至於沒人敢離得近了探查一下花皮的具體數量。

    但種種跡象表明,兩翼加起來的花皮總數怕是最少也要一萬出頭。

    而在花皮之後,大隊大隊的明軍,以及推著手推車,挑著擔子的民夫,匯聚成江河一般,也朝著甘泉鎮湧來。這一報告直接就讓多鐸惱羞成怒!

    一萬出頭的花皮就敢把超過十六萬的清軍給圍了?好吧這幫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花皮實在過於凶悍,仗著犀利的火器,你不能把他們當一萬人看。可是……他媽的此前一直躲在城裡頭從來不敢野戰的明軍,怎麼也跟著來湊熱鬧了?這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那麼一刻多鐸心裡頭甚至在哀嘆著,真是牆倒眾人推。不信你看看,連廢物點心明軍都敢跟八旗叫板了。放在一年不是,十天前,明軍敢么?

    哀嘆惱怒之餘,多鐸怒火沖​​天,徑直派了一隊人馬打算給對方個下馬威。可這隊兵馬不過半個時辰,便灰溜溜地逃了回來。多鐸當時拖著帶病的身軀,就佇立在甘泉大營側面的老山之上,親眼瞧見如同鐵流一般的騎兵,是如何在鐵絲網前駐足不前。又是如何在連綿不絕的槍砲聲中如同割麥子一般被放倒的。

    澳洲花皮的槍砲,射程遠威力大且不說,打起來快如風,而且如同不要錢一般砸將過來。血肉之軀,如何抵擋鋼鐵洪流?

    任八旗再精銳,也不過是血肉之軀。碰上這樣不講理的打法……

    輸的不冤!

    見識澳洲花皮不講理的作戰方式,親眼目睹的多鐸心驚肉跳之餘,隨即大吃一驚!後路被堵,前有追兵,這幫子澳洲花皮甭管到底有多少兵力,但現在的的確確實實在在地把清軍給圍了起來!三面合圍,只留下朝著東北的一條退路。可這條退路完全就是一條死路!

    不過二十幾里,便是一條岔路口。往東一直到京杭大運河邊,運河對岸便是江都:往北,一路水網密集,且不論清軍在這密集的水網中能跑的多快,要命的是路的盡頭便是淮安。有淮河擋著,清軍要想完全渡江,這麼老多人沒十天半個月的別想。

    而有這十天半個月的時間,這些澳洲花皮只怕早就追了上來,盡數將清軍殲滅!並且!淮安那地方的船隻早被明軍焚燒一空。淮塔部此前發來軍文,正為這事兒頭疼呢。種種緣由加起來,向北之路全然便是埋葬清軍的死路!

    略略思索一番,整個澳洲花皮的戰略佈局已經躍然眼前。與兵書所載完全吻合,甚至單獨拉出來完全就是一場以少打多、配合默契、戰略清晰,足以留名青史的戰役。瞧著地圖上那條醒目的思路,豫親王多鐸滿臉都是痛苦。這澳洲花皮好歹毒的心思!

    轉念之間,多鐸開始思索應對之策。苦思冥想了半晌,只是扼腕嘆息,完全就沒有辦法!倒不是說澳洲花皮沒有破綻可尋,只是這幫花皮實在太清楚自身的缺陷了。

    火力強大的背後,隱藏著機動力不強、過於依賴後勤運輸,且平原地區作戰唯恐遭遇騎兵。若是他多鐸早就摸清了澳洲花皮的底細,只需後撤百里,盡遣騎兵精銳,騷擾截斷花皮補給,沿途設伏,自身損失肯定比花皮大,但只消三兩次便會逼得這些花皮不得不縮回去。

    可事到如今,合圍之勢已成。那些花皮已然在甘泉鎮前設立了陣地,再想施行此舉,已經為時過晚!

    這也就罷了,待見識過了澳洲花皮的火力之後,猛然大驚的多鐸發現自己犯了更大的一個錯誤。

    面對一隻火力極其強大的軍隊,選擇收縮防守……這,只怕會加速己方的敗亡!

    那花皮的砲火多鐸親眼所見,一炮下去,散布四周的騎士徑直被拋上了半空。若是來日澳洲花皮朝著大營傾斜砲彈,只怕不用多久全軍都得炸營!

    慌了手腳的多鐸這個節骨眼上也沒了別的好辦法,只是敦促著新附軍一波一波地衝擊著澳洲花皮還未完工的陣地。逼著對方處於防禦態勢,而後自己調遣兵馬,緩緩展開部署。

    多鐸現在也不求什麼攻下揚州了,只求著將損失減到最小,能全身而退就好。就在片刻之前多鐸還惦記著楊壽鎮是否拿下來-不耐之下派了貼身的戈什哈打馬去楊壽鎮詢問。

    只不過片刻之後,碩塞送來的消息頓時讓多鐸如墜冰窟!

    jī戰一日,損兵折將,楊壽鎮的花皮紋絲不動。不但如此,居然出現了新附軍反水!

    捏著碩塞措辭急切的求援信,多鐸茫然地望著帳篷頂,良久無語。

    進,進不得:退,也無路可退!新附軍反水,就連尚可喜、耿仲明這樣早就投身滿清的傢伙都抽冷子逃跑了,難道,老天真要絕大清?

    否則怎會突然冒出來個花皮呢?

    “王爺,速速決斷啊!”帳內各部軍官的吵嚷聲打斷了多鐸的沉思,不過三十出頭的多鐸兩三日間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說起話來聲音低沉,彷彿從天外傳來一般。

    “圖賴。”

    “奴才在!”

    “博羅!”

    “王爺!”

    瓜爾佳氏圖賴與貝勒博羅越眾而出。

    多鐸抓起一支令箭丟下去:“著你二人領正白旗兵馬一部,蒙八旗一部,刻下出發,會同碩塞,明日午時前拿下楊壽鎮。”

    “喳!”圖賴與博羅領命一聲,急吼吼的扭身就走。營內早已人心浮動,哪怕就是再蠢的傢伙也知道危險已經來臨。圖賴與博羅連夜點了正白旗一部與蒙八旗一部的兵馬,總計一萬出頭的騎兵,徑直朝著楊壽鎮進發。

    與此同時,多鐸再傳軍令,命營中的新附軍,趁著夜晚輪番地朝著澳洲花皮的陣地衝擊。夜幕掩護之下,相比澳洲花皮的火力會大大折扣。

    從舊日夜開始,清軍的營帳四門打開,一波又一波的兵馬不停地從營內湧出來。或者草草整隊一番,便抹黑朝著澳洲軍的陣地摸去:或者跑出去數里另立營帳。

    不得不說,多鐸這傢伙還是多少有點軍事才能的。發現自己犯了錯之後,立刻糾正過來。不但如此,還發現了澳洲軍不善野戰的習慣。

    也的確如此​​,在沒有照明彈、探照燈幫助的情況下,澳洲軍的確不善野戰。只能不停地朝壕溝裡澆灌著一桶一桶的汽油、煤油,憑藉著火網照亮,阻止清軍可能的夜襲。

    多鐸的算盤是打的不錯,可他忘了極其致命的一點。

    滿蒙騎兵不懼夜戰,那是因為這群游牧、漁獵民族食譜中從來就不缺少肉食。甚至每一餐都有葷腥。有了足量的維生素a支撐著,滿蒙騎兵自然就不會有夜盲症。可那些新附軍原本是明軍的他們,吃了上頓兒沒下頓,能維持吃飽肚子就不錯了,哪來的肉食?

    這個時代的明軍,夜盲症患者佔據了絕大多數。是以,野戰完全就是個笑話!

    經常的情況是,兩眼一抹黑的明軍爬著爬著突然發現不對,左右探查了半天一個人影都沒有。過了片刻對面澳洲花皮的子彈打過來,他這才藉著火光瞧見同伴正在兩百米外的槍林彈雨中抽搐。

    星月無光的晚上,這種情況不勝枚舉。更有甚者,整隊的新附軍直接爬的不知道哪兒去了!

    於是乎多鐸的夜襲策略,完全變成了一種騷擾。不論是陸戰隊還是陸軍,在判斷了這種情況之後,留下了足夠的部隊留守陣地,架起咖啡磨機槍,轉而讓大部隊迅速休息。

    五月份的揚州,晝長夜短。大約不到六點左右,天色已經微微的亮了起來。不甘心被全殲的多鐸,又派出了最後一波襲擾的兵力。

    西側的坡地上,不聞人語之聲,只聽見兵器與鎧甲不時發出碰撞的微小響動。大隊大隊的清軍聚集在一起,緊張地相互看著,或者凝眉遠眺著一片死寂的澳洲花皮陣地。軍官不敢喧嘩,只是比比劃劃地部署著可能完全被會錯意的命令。

    交頭接耳之下,命令一個傳一個。轉瞬之間,猬集在一起的清軍緩緩爬上了土坡。感覺鎧甲過於累贅的,徑直脫了下來,辮子纏繞在脖頸上,攥緊了手中的大刀緩緩地爬著。旁邊長長的草叢,到處都是貓著腰小心翼翼前進的清軍。

    離得幾千米遠外的老山上,多鐸放下了毫無作用的單筒望遠鏡,默默念叨著:“差不多該開始了吧?是成是敗,就看這一遭了。”與此同時,澳洲軍的參謀部裡。熬了一夜的參謀們一個個雙眼佈滿了紅血絲,舉手投足間雖然顯得有些疲憊,可臉上卻透著一股子振奮的勁頭。

    參謀長游南哲在等高線地圖上重重地砸了一下,轉頭看向傑瑞:“攻擊方案就是如此,初步預計。如果沒有意外,多鐸這傢伙就算跑了也得脫層皮!”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3
399 不一樣的揚州十日(中)


    1645年5月17日,晨,6點整。甘泉鎮。

    戰壕之中,大塊頭鐵牛叼著澳洲產的雪茄,手扶著咖啡磨機槍來迴轉動著。在其瞇著的眼睛裡,似乎無數的清軍已經飲恨咖啡磨的槍口之下。中士對這種可以高速發射子彈,並且發出震天響聲的槍械從骨子裡地喜愛,為這,鐵牛乾脆找到了相熟的槍砲軍士長,詢問陸戰隊有無採購咖啡磨機槍的可能。

    如果有,他會選擇留下;如果沒有,那沒準鐵牛就會打報告退役,轉而去黑水僱傭兵公司。槍砲軍士長倒是知道一些內幕,告訴鐵牛最遲明年陸戰隊就會裝配比咖啡磨更好的機槍。

    鐵牛對這一答案很滿意,不過是一年時間,他等得起。只是……他實在想不出,怎麼還會有比咖啡磨更好的機槍?

    離得他不遠,下士于山背靠著戰壕打著瞌睡。手中的香煙連著長長的煙灰。片刻之後,手指尖傳來的灼熱感讓於山嘶的一聲醒了過來。扔掉煙頭,于山叫嚷了一聲'該死',繼而將不乾不淨的手指放入了嘴裡吮吸起來。

    東南風中,隱隱地傳來淡淡的潮濕味兒,于山警惕地望瞭望四周,繼而推了推身旁已經睡著的新兵蛋子。

    “嘿,嘿”

    新兵蛋子惺忪著睡眼,緊張地端起步槍,見叫醒自己的是于山,並且四周一片死寂,惱怒地道:“幹嘛?”

    “我又感覺到清軍的氣味兒了。”于山戲謔著說。這傢伙純粹是在逗弄新兵蛋子。自打那次蒙對了之後,這種伎倆屢試不爽,每一次新兵蛋子都會顛顛地跑去找軍士長,繼而被軍士長臭罵一通。

    “這一點都不好玩。”新兵蛋子臉上滿是惱怒:“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告訴軍士長這是你的主意。”

    “哈~”笑了一聲,于山略微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清軍的方向:“清軍不是傻子,死了這麼多人還來……尤其是現在天亮了……見鬼,清軍又來了”

    新兵蛋子哈哈大笑起來:“你騙不了我……這招你昨天用過了。”

    與此同時,警報聲四處響起:“敵襲,全體就位,準備射擊”

    新兵蛋子愕然站起身,待看清了形勢,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視野之中,從對面小土坡上下來的清軍,已經不是在湧,完全就是傾瀉而下穿著褂號,挺著長矛、盾牌的清軍,密密麻麻地擁擠在一起,遠遠看過去便有如潮水一般。一排又一排的清軍起伏著前進,那土坡的高點,還有清軍不停地湧出來。提著腰刀的清軍軍官,小跑中時而停頓,高舉腰刀招呼著什麼,繼而得到震天的附和聲。各種各樣的喊叫聲,漸漸匯聚在一起,轉瞬變成了震天的喊殺聲。

    瞧著螞蟻一般洶湧而來的清軍,新兵蛋子臉上全是駭然之色,禁不住恐懼的心理,端起步槍就要射擊。

    “混蛋”于山推了其一把:“你想被軍士長胖揍麼?等著命令”

    果然,于山話音未落,戰壕裡滿是各式各樣的口令聲:“禁止射擊,等候命令”

    收到清軍進攻消息的陸戰隊中將謝傑瑞與參謀長游南哲急急地衝出帳篷,看著潮水般湧來的清軍,一個個都有些發楞。

    好半晌,游南哲才扶著帽子說:“這怕是有上萬人了吧?清軍死傷這麼慘,照理來說不應該啊……我估計這是最後的餘勇,一擊不成就得粉身碎骨啊。”

    陸戰隊中將只是沉悶地點點頭,繼而招呼過來參謀:“通知傅白塵,準備好反擊……就在打退這股清軍之後。”

    “是”

    在其說話的光景,反應過來的砲兵部隊已經調整了射擊諸元。各式各樣的口號聲中,砲手只是不管不顧地將一枚枚的迫擊砲彈裝填進去,甚至根本就不給射手調整射擊諸元的機會距離不遠,清軍又是密密麻麻而來,便是閉著眼睛打都等砸到人。調整射擊諸元?那純屬浪費時間

    生怕清軍逃跑,澳洲軍完全將輜重與75炮扔在了後頭。刻下只是各營配屬的60迫擊砲與兩個營的81迫擊砲在發威。

    拖著長音的尖嘯聲漸漸遠去,片刻之後,清軍密集的衝鋒隊伍當中,突然就騰起一團團的煙柱。洶湧而來的清軍,從高空俯視下去,便有如一塊巨大的格子佈。沒一團煙柱騰起,格子佈上便多了一個缺口。密集的砲火組成了一道彈幕。衝擊波捲著彈片四下橫飛,戰場之上轉瞬便血肉橫飛。

    遭受炮火打擊的前部漸漸不支,可他們根本就沒有轉頭逃跑的機會。大隊大隊的後續清軍在軍官的勒令下洶湧向前,只是片刻便將那些遲疑不前的傢伙卷在隊伍中,繼續向前。

    衝過了第一道夜裡已經破壞掉的鐵絲網,澳洲軍的陣地上依舊只有迫擊砲在開火。只是戰壕裡的士兵,一個個已經架設好了黑洞洞的槍口,拉開槍栓,往槍膛裡填裝子彈。

    嘩啦啦的槍栓聲中,清軍已然到了第二道鐵絲網前。貼近兩百米的有效射程,軍官們不再堅持,隨著一聲聲的'開火',鋸齒形的戰壕線上,無數的槍口抖動,冒出絲絲青煙。子彈傾瀉而出,前排的清軍悶哼著徑直掛在鐵絲網上。得了命令的機槍手,不停地搖動搖把,轉動當中,咖啡磨的槍管噴吐出猛烈的槍火。

    大口徑的機槍子彈,射入密集的人群裡,已經不是割麥子那麼簡單了,接連的兩發子彈徑直將頭一個清軍攔腰打斷,還有餘威的子彈穿透第二名清軍,在其體內轉了小半圈透肋而出,徑直將其旁邊的第三名清軍肋部開了個碗口大的窟窿。

    那第二道鐵絲網只是轉瞬之間硬是被屍體給鋪平了,後續的清軍哭爹喊娘聲中,被軍官強迫著爬將過去,趴在地上朝著澳洲軍的陣地爬行。

    澳洲軍依舊在不斷地開火著。持續的射擊之下,時不時的有士兵慘叫一聲,丟下步槍,捂著眼睛、雙手滿地打滾。高溫、高膛壓之下,橡膠墊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閉鎖不嚴的狀況。戰壕中間,頭盔上畫著紅十字的醫護兵,提著藥箱子來回飛奔。發現傷勢嚴重的,趕忙招呼同伴架起來就往後送。

    遠處的老山之上,眼瞅著清軍逼近第三道鐵絲網的多鐸始終糾結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下。旁邊的清軍將領更是長出口氣:“過去了”

    一夜的激戰之後,清軍上下早就統一的認識。遠距離跟這幫澳洲花皮根本就沒法打,這等於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要想扭轉這種不利的局面,唯有將距離縮短到最小,直接就是貼身肉搏戰。之前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沒了退路,已然放手一搏的多鐸,毫不猶豫地將僅存的八旗漢軍與滿蒙八旗兵丁混編在一起,趁著夜幕的掩護埋伏起來,繼而在這一刻發動雷霆一擊。

    前進的道路無疑就是用八旗子弟的血肉舖就,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此番突襲要是成了,清軍猶有迴旋的餘地;若是敗了……除了敗亡就沒有別的可能

    隨著那滿洲軍官的話語,周遭的滿蒙軍官一個個都攥緊了拳頭,只是盯著不斷前移的陣線。有的徑直喊出了聲:“上去,上去”

    可就在這個光景,但見澳洲軍的戰壕後方,猛然騰起無數拖著白色軌跡的不明飛行物。在空中飛舞著,抖動著,一頭扎進人堆裡。轉瞬之間騰起一大團的火焰,徹底將周遭的清軍吞噬。一個又一個的火柱,持續地騰起,只是片刻的功夫,第二道鐵絲網之前便形成了一道火海

    鼓足了最後血勇,拼死一搏的清軍在熊熊的烈火面前,再也沒法堅持了。更大的騷亂只是短短的時間之內便傳染到了每一名清軍,幾乎聽著口令一般,前一刻還在衝鋒的清軍齊齊轉向,扭頭就往回跑。

    親眼看見這一變故的多鐸身子搖晃一陣,徑直癱倒在地。

    “王爺,王爺”

    多鐸茫然地望著天,絲毫不理會周遭七手八腳拽他起身的滿蒙軍官,只是一個勁地嘟囔著:“完了,全完了,我等休矣,大清……休矣”

    與此同時,澳洲軍陣地後方,瞧著清軍終於潰敗了,參謀長游南哲長出了一口氣:“火力……還是太薄弱了。”

    受限於澳洲的人口,所以澳洲各軍的兵力一直都不多。這就造成了幾乎歷次的對外戰爭當中,澳洲各軍都必須要面對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敵人。這個時候的戰爭完全變成了一道數學題,兵力密度大於火力密度,澳洲軍就失敗。反之,澳洲軍就會取得勝利。

    拜冷兵器時代軍隊的組織度普遍不高所賜,迄今為止澳洲軍還未曾遭遇過失利。但倘若遇上一支如同人肉炸彈一般意志的軍隊……那後果簡直就是不堪想像

    已經戴上墨鏡的陸戰隊中將贊同地點頭,轉而衝著參謀招招手:“反擊……可以開始了”

    滴滴答答的電報機聲將命令迅速傳達到各部。只是片刻之後,戰場各方,嗶嗶的哨子聲中,無數的陸戰隊與陸軍躍出戰壕,排著散兵線交替著前進,將來不及逃跑的清軍擊斃,而後一直推進,推進,再推進。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4
400 不一樣的揚州十日(下)


    凝固汽油彈騰起熊熊火焰,繼而吞噬了無數清軍的那一刻,多鐸便認定了大勢已去。他手頭上兩白旗與蒙古騎兵加起來不過三四萬。

    漢軍旗的孔有德而今還在前往揚州的路上,根據最後一次的反饋,要走到揚州起碼還要三天。剩下的耿仲明部與尚可喜部,這倆老狐狸徑直當了逃兵。

    劉集鎮折損了八千,楊壽鎮再折損兩千,加上方才的損失,算起來精銳的兵力已經去了一半!連戰連敗,那些新附軍早已人心思動,暗自盤算了。也許只需要澳洲花皮發起反沖鋒,那些牆頭草就會立刻倒戈。

    現實的情況跟他預想的如出一轍。哨子聲中,澳洲軍的散兵線從東南、西南兩翼齊齊朝著甘泉鎮推進。敗退中的八旗精銳,早沒了反抗的意志。只是沒命地跟著大部隊跑著,落在後頭的不時地被槍子擊中,身子一頓,繼而撲倒在地。

    只是一刻鐘的功夫,澳洲花皮已經推進到了大營的面前。清軍大營之內,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有些駐守大營的兵丁還試圖抵抗一二,可轉瞬之間便被大流的人馬捲著不得不狼狽地朝後跑。那些堅守在寨牆上的兵丁,彎弓搭箭,可弓箭沒等射出去呢,密集的排槍打來,那兵丁便顫抖了幾下,繼而滾落下去。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 ”滿清一眾軍官默然地看著遠處發生的一切。俗話說兵敗如山倒,潰兵便如同一股止不住的奔流”哪裡還能重新組織起來?

    潰敗已經不可避免,而今上到多鐸下到普通的八旗兵丁,心裡頭只是一個念頭,寄望著碩塞已經奪下了楊壽鎮。如果奪下了楊壽鎮,那萬事還好說。潰敗幾十里,重新集結,退回泗州。若是沒拿下,那大傢伙要么就得全都死在這兒,要么就得被澳洲花皮趕向水邊,繼而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長嘆聲中,貼身的戈什哈架起依舊茫然如同木頭人般的多鋒便走。

    大清豫親王丟了帽子,冒出青皮的腦袋,後頭拖著一根細小的老鼠尾巴,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本王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攝政王交代……………,你們別管我,便讓我死在這裡吧。”貼身的戈什哈哪裡肯答應?清軍條例,主帥陣亡,戈什哈都得跟著陪葬!那些戈什哈只是胡亂地勸著:“王爺”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

    青山哪兒還他媽的有青山?二十萬大軍便是逃,又能逃出去多少?精銳的滿蒙八旗折損過半,這可都是多爾袞的命根子!

    兩白旗損兵折將,打出這麼個窩囊的戰果,與多爾袞聲望有損也就罷了。這年頭全憑著實力說話,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天!要命的是而今一番慘敗,兩白旗遭受了空前的損失!小皇帝一派的人會怎麼想?一直對多爾袞與多鐸不滿的同胞兄弟阿濟格怎麼想?那個躲在宮闈裡的蒙古女人又會作何打算?

    大勢潛變之下,必然會帶來八旗內部權力的更迭!多爾袞在位的時候極力打壓各派,而今失勢了,焉知不會牆倒眾人推?只怕消息傳到北京,整個北京乃至一直到盛京,政壇都得發生大規模的地震!

    倒退之間,多鐸在下老山之前,最後扭頭看了一眼。充斥戰場的硝煙之中,不時地有煙柱在各處騰起,一波又一波排著散兵線的澳洲花皮,而今正如同櫸兔子一般將清軍不停地積壓著。

    南明有此強軍助陣這天下,哪還有大清的份兒?

    “于山,把寨門爆破掉!”上尉舉著左輪手槍,一邊向寨牆上開火,一邊大聲地命令著。

    “遵命!”于山迅速解開背囊,從裡頭掏出一個炸藥包。旁邊的新兵蛋子迅速將支架綁定在炸藥包上。附近的陸戰隊士兵,紛紛蹲低了身子,舉著掛了刺刀的步槍,不停地朝上頭開火著,進行著火力壓制。

    “火力掩護!”于山叫喊了一聲,拍拍新兵蛋子的頭盔,而後迅速躥了出去。不過十幾秒的功夫便衝到了賽門之下。喘息幾聲,將炸藥包立好,手指捻住一拉導火索,那長長的引線便痴痴地冒著藍sè的煙霧燃燒起來。

    提起身旁的步槍,倆人撤丫子往回就跑,不過片刻跑回了己方陣地之中。

    “臥倒!”

    上尉的提醒聲中,前排的士兵盡數伏在地上。只是幾秒鐘之後,引線燃燒一空,猛然爆發出天崩地裂的炸響。迅速騰起的煙柱,包裹著大門的碎片四下橫飛。天空之中,依稀可見幾段殘缺不全的屍首。

    “前進,前進!注意保持距離,不要與敵人拼刺刀!”

    軍官的勒令聲中,士兵只是小跑著前進,每隔一段便停下來,端起步槍四下開火,掩護著後面的同伴交替上前。

    清軍大營之內,一股一股的澳洲軍,以排為作戰單位,一面緩緩推進著戰線,一面會有部隊進行穿插迂迴。時不時的有穿插迂迴的澳洲軍突然出現在清軍逃跑的路線上,猛烈的火力阻擊中,毫無抵抗的清軍只是丟下遍地的屍體,不管不顧地四散而逃。

    移動著的兵鋒,碾壓著一切當面之敵。那些營帳成了清軍最大的幫手,若非其阻擋視線與火力,清軍的損失只會更大!有些慌不擇路的清軍,徑直一屁股鑽進了帳篷裡。可緊跟著就會跟著進來一枚冒著青煙的鐵疙瘩。在清軍還在愣神,搞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的光景,長柄鐵疙瘩猛地爆炸。衝擊波捲著彈片橫飛,頓時將窩在帳篷裡的清軍屠戮一空。

    密集的槍火與手榴彈招呼之下,那些自知投降必死的韃子沒什麼好說了。喪膽的徑直哭爹喊娘地狂奔著,只恨當初爹媽少生了一條腿;

    物極必反的也有不老少!被逼迫、壓抑到了極點的韃子,爆發出一股子凶悍勁頭,呼喊著招呼一幫同僚返身便沖向澳洲軍。而後被密集的彈雨盡數放挺:還有些自以為聰明的,乾脆脫了衣甲,穿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明軍衣服,偷偷摸摸朝戰場邊緣開溜……

    而那些新附軍,早已沒了作戰的勇氣!

    這些吃裡爬外、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當初恐懼於韃子的兵鋒徑直投降了,而今碰上比韃子兇猛十幾倍的澳洲軍,只剩下了投降、倒戈的份兒!

    有些投降的將領,舔著一張老臉,見到澳洲軍如同見到親人解放軍一般。臉上滿是激動之色,很有地下工作者範兒地擺了幾個姿勢:“終於把你們盼來了!大人且吩咐,餘麾下數千將士唯命是從!”

    對待這些不要臉的傢伙,澳洲的軍官們實在懶得搭理。再者說了,澳洲軍的作戰方式跟這兒擺著呢,他們這幫傢伙參與進來只能是添亂。是以,每每都是澳洲軍官冷著一張臉,不咸不淡地說了兩句,緊跟著就將其丟給了明軍處置。

    大明總兵劉肇基這會兒已然成了最忙的人!雖然對於叛徒,劉肇基是痛恨到了極點。可這會兒,正是一戰定勝負之際,多收攏一些降軍,遇到的阻力便會小一點。是以,他不得不在戰場上打馬來回飛奔,用以調度、協調、撫慰一個又一個的“反正”將領。可就算再忙,劉總兵也得對身旁的臨時上校客客氣氣的!

    那可是孫傳庭啊!大明朝一時的風雲人物!當初只道其兵敗戰死,哪想到幾年後人家捲土重來,領著威武之師,逆流而上一戰定乾坤!

    一天前澳洲人為其引薦的時候,劉肇基下巴差點沒掉了!面前穿戴澳洲制式軍裝,挽著髮髻從而戴著一頂比其他澳洲軍都要高的帽子的老頭就是孫傳庭!這也就罷了,孫傳庭不但沒死,而且還臥薪嘗膽蟄伏澳洲,而今修習了澳洲火器戰法,任職軍中重要軍職,領著澳洲兵硬生生打敗了二十倍的韃子!

    此等功績,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忙碌當中,劉肇基只是抽空與身旁的“傳奇”說上幾句話,徵求一下意見。現在正是決戰的時刻,若要換了旁的時候,他劉肇基一準納頭就拜,跟這位活著的傳奇學上兩手!

    戰況完全演變成了追擊戰,第一線的兵鋒之後,後續的部隊一波接一波地襲來。快速挺進著的士兵當中,時而有四個壯漢扛著咖啡磨機槍,後頭還跟著扛彈藥箱的傢伙。也有的抱著迫擊砲飛奔。

    每每遇到清軍的抵抗,機槍與迫擊砲便會就地展開,繼而投放足以讓清軍崩潰的火力!

    進攻部隊的後方,工兵們也沒閒著,他們拖著電話線的捲輪,​​不停地放著線,繼而將前方與後方的指揮部鏈接起來。

    此時此刻,指揮部之內電報聲、電話聲響個不停。參謀們一個個忙活的腳打後腦勺,一個又一個的最新戰報匯總過來,做地圖工作的參謀立刻在碩大的地形圖上貼上最新的動態。

    參謀長游南哲待確認了清軍已無反抗能力之後,長長地出了口氣,望著依舊在扮酷的陸戰隊中將輕笑著說了一句:“總算…”

    總算……總算贏了!總算打敗了韃子!總算力挽狂瀾,保存了華夏的氣運!總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還有那隔絕時空的祖國了!

    千言萬語彙做一句總算,裡頭包含了太多……太多!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5
401 不一樣的揚州十日(續)


    1645年5月17日,19時18分,楊壽鎮。

    一隊八旗騎兵透鎮而出,轉過頭來馬不停蹄,馬上騎士張開弓弦朝著房頂舉槍射擊的澳洲軍士兵射去。火光中,羽箭瞬間化作一道暗淡的白光,徑直釘在那士兵的胸口。那士兵栽落下來,猶自扣動了一下扳機。可沒等那士兵落地,密集的彈雨便將那幾名八旗騎兵覆蓋,只是十幾秒的功夫,連人帶馬盡數倒斃。

    鎮子之內,佈設的鐵絲網早就不停湧來的騎兵衝破。殘存的只是捲縮成一團,孤零零地縮在牆角。那沙包壘砌的胸牆,更是缺了一大塊角。當中的咖啡磨機槍冒著白煙,槍口高高抬起指著夜空。機槍兩側,三名機槍手縱橫交錯地躺在血泊之中。在他們前面,綿延出去幾十米,一路上全是韃子的屍體。

    鎮子內的戰況已然到了極其危險的境地。一波又一波的騎兵不要命地衝來!後方追兵漸至,前方後路被斷。為了生計,為了能活著逃回北京,這些韃子居然可以忍受著高達百分之五十的傷亡,發起連綿不絕的衝擊。

    從17日中午開始,清軍援軍甫一抵達,碩塞便迫不及待地發起攻擊。那些降軍只是抵擋了不足一刻鐘,便在韃子凶狠而不要命的衝擊下土崩瓦解。若非鎮內的迫擊砲及時開火,打光了最後的砲彈總算阻止了這一波的衝鋒。倒捲而來的降軍整個浪的就得把楊壽鎮沖垮!

    廢物就是廢物!從明變成清,再變回來,走了一圈兒這幫窩囊廢還是那個德行。驚出了一身冷汗的上校蕭河心中咒罵之餘,再也不敢讓降軍列在陣前充當炮灰了。砲彈打光了,再有這麼一次,楊壽鎮防線就得崩潰!於是派了人叫那幫降軍有多遠走多遠,再有這事兒澳洲軍不分韃子還是降軍,但凡接近陣地的一律射殺。

    惴惴不安的降軍如蒙大赦,趕忙撤出了戰場。也沒走多遠,就停在了東面的林子邊,席地而坐,餓著肚皮看著這場注定名垂千古的阻擊戰。

    於是乎戰場出現了極其詭異的一幕,急於逃命的韃子只是一波又一波地發起死亡衝擊,楊壽鎮的澳洲軍機械地開槍射擊,將一個又一個韃子變成屍體。而戰場邊加起來總數將近一萬的降軍則在看熱鬧!有些沒心沒肺的傢伙居然開了賭局,賭勝負,賭韃子能死多少,賭楊壽鎮還能堅持多久……

    這種情況延續到了傍晚,蕭河部已經出現了疲態!持續一天的高強度戰鬥,彈藥的匱乏,缺乏炮火支援,種種緣由疊加起來,蕭河部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刻下的一波衝擊,數百韃子衝進了楊壽鎮內。一路橫衝直撞,很是殺傷了不少的澳洲軍!

    戰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就連那些武裝薄弱的工兵都拉上了戰壕,不停地用散彈槍轟擊著洶湧而來的韃子。

    連續開了數槍,打光了左輪槍的子彈。少校岳衡擰著眉頭掃了一眼,指著那架咖啡磨機槍說:“下去幾個,把這個火力點重新架設起來!”

    三四名陸戰隊員徑直從房頂上跳下,迅速跑到咖啡磨機槍前。一人堆積著沙包,一人不顧冒著蒸汽滾燙的槍身,直接用手搬開卡住的子彈,旁邊一人不停地往孔洞裡塞著子彈。片刻之後,坑坑坑坑沉悶的機槍聲重新響起來。

    死亡的奏鳴曲頓時收割了迎面二十幾名韃子的性命,如此令人聞風喪膽的聲音響起來,便有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鎮子內盤踞一隅的韃子再也支撐不住,先是一兩個,緊跟著大票的韃子用比來的時候更快的速度奪命狂奔而回。

    “他媽的狗韃子,吃屎吧!”前所未有的壓抑,讓大兵們在勝利的一剎那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軍官們可沒時間跟士兵們同樂,只是清點著殘存的彈藥,與方才所部的傷亡。當這些信息匯總到上校蕭河手裡的時候,上校蕭河看著超過一百二十人的陣亡名單,以及殘存的彈藥數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繼而低沉地說:“給總指發報,請求撤出楊壽鎮戰場……通知下去,做好撤退準備。”

    “上校!”參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著遍地的,大多數都是韃子,中間摻雜著澳洲軍士兵的屍體,紅著眼睛叫嚷著:“我部已死守楊壽鎮四十小時,傷亡近兩百……這楊壽鎮就是拿弟兄們的身子換來的,不能撤啊!”

    “混賬!”蕭河憤怒地瞪了一眼參謀:“不撤退,難道還要跟韃子拼刺刀?我澳洲軍的建軍思想什麼時候寫著要跟敵人拼刺刀了?執行命令!”

    加急的電文,只是轉瞬便呈在了總指的案頭。

    “將軍!蕭河部發來加急電報。”

    參謀長游南哲接過來略略掃了一遍,繼而遞給旁邊的陸戰隊中將謝傑瑞。在傑瑞看電文的時候,游南哲徑直說道:“蕭河部損失不小……四面合圍,韃子為了逃命開始玩命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傑瑞放下了電報,贊同地點頭:“我方兵力還是過於薄弱,要是再多四個營……這些清軍一個都別想跑。現在……給蕭河發報,讓其退下來休整。 ”

    在通訊兵發報的時候,游南哲走到牆上掛著的地圖前,摸著下巴沉思著。一場殲滅戰,現在只能打成擊潰戰,這多少叫人有些不甘心。於國於己,都沒理由放過多鐸這老小子!或許,可以考慮分出一部進行迂迴……

    正這個時候,耳朵上罩著耳機的通訊兵翻譯完了最後一段電文,猛地扯下耳機,漲紅著臉,高舉著電文興奮地喊著:“三岔河捷報!遊騎兵李元順上校發來電文,業已於二十分鐘前,生擒孔有德。清軍餘部,已盡數潰散!”

    游南哲噌的一下轉過身:“李元順部現在在什麼位置?”

    “大通。”

    “大通?”游南哲轉過頭來,手指順著地圖移動,而後猛地停頓在右上角的一處:“在這兒!”他豁然轉身,興奮地衝著傑瑞說:“可以讓李元順部就地阻擊,只要阻擊清軍幾個鐘頭,我們完全可以將戰果進一步擴大……甚至是全殲!”

    陸戰隊中將傑瑞沉默著點了點頭,旁邊一直盯著的參謀立刻衝著通訊兵吼叫:“立刻向李元順部發報!”

    ……

    夜幕已然完全落下,澳洲軍暫停了追擊的腳步。夜間進攻,對於缺少照明系統的澳洲各軍來說從來就是短板。且一個白日間,追著清軍的尾巴足足打了近二十公里。澳洲軍各部皆已疲憊不堪,想來逃命的清軍只會更加的不堪!

    糧草付之一炬,缺乏輜重給養,這一路又早早的被清軍掃蕩一空。也許清軍最開始還能仗著馬匹的腳力瘋跑一陣,可到得第二日,其速度必然會降到足以讓澳洲軍吊著尾巴繼續打的程度。

    騎兵的速度,在於戰場上的速度。這年頭的清軍,可沒奢侈到蒙元時期的騎兵,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的程度。其機動速度,平均下來每日絕不會高於訓練有素的澳洲軍。

    且追擊戰不在於打得多麼兇猛,只要給清軍持續的壓力,那種持續的疲憊與壓力,就會讓本就被壓垮的清軍逐步走向​​崩潰!

    甘泉與楊壽鎮之間的十五里橋附近,大隊大隊的澳洲軍收攏起來,起開罐頭大口大口地吞食著食物,有吃得快的已經從背囊裡頭抽出了可以在這個季節保溫的睡袋。整個人套進面口袋裡,只留個腦袋在外頭,不片刻輕微的鼾聲已經響了起來。

    十五里橋的橋面上,一隊隊手持火把的明軍,提著大片刀,呼呼喝喝著,時而踢上俘虜幾腳,兵弁上下無一例外地高高揚起了下巴。看向那些俘虜的神色間滿是不屑!

    瞧見有俘虜走得慢,哼哼唧唧討著吃食,掄起刀背就砸,而後​​惡狠狠地辱罵著:“軟骨頭的東西,再聒噪便砍了你!”

    可每當一隊澳洲軍開過來,明軍總會自動自覺地驅趕著俘虜,讓出一條通道。一個個或者挺直了身板裝作孔武有力的樣子,或者笑嘻嘻地與之攀談上幾句。

    “兄弟辛苦了……你聽得懂吧?哦……你慢點說,這前宋的官話我聽著費勁……”

    “又抓著大將了?嘿,賞賜不少吧?你說俺怎麼就趕不上這沒事兒?要是讓俺去,給個偏將都不換!”

    “這火銃犀利啊……俺從前待過神機營,也用過火銃。不信?你把火銃給俺打一槍……別急別急,俺不碰還不行嗎?”

    “伙食又是斯帕姆?嘖嘖,這伙食……你那鐵皮罐子還要不要?”

    等澳洲軍過去了,轉過頭來,明軍完全就是另外一個臉色。大拇指一挑,撇著嘴道:“瞧見沒?這他娘的才是強軍!什麼狗屁的'八旗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老黃曆了!劉集鎮澳洲大兵滅的滿蒙精銳沒一萬也有八千!我大明有此奧援襄助,建奴早晚得滾回關外!”

    喋喋不休聲中,押著俘虜的明軍向後方開走了。橋頭之上,十幾騎團團聚攏在一起。後側的騎兵離得老遠,只將兩騎凸顯出來。

    劉肇基稍稍綴後,讓出一個馬頭的位置給孫傳庭在前,並且用一種極其仰慕的神色看著這位大明朝的傳奇人物。

    刻下,戴著如同法軍高帽的孫傳庭中校,正處理著'極其重要'的軍情。

    在其面前,參謀與通訊兵不時往來,將各種重要的消息與請示傳遞過來。

    “中校,傑瑞將軍詢問您,明日天明前發起對122高地之衝鋒,是否需要進行必要的砲火準備。”

    “清軍氣勢已衰,不必等待75炮……想來各營配備的60迫足以形成毀滅打擊。”

    ……

    “中校,陸軍傅白塵少將刻下正朝大儀鎮迂迴。參謀部請您立刻推演出明日中午的戰局!”

    ……

    “這是參謀部第十一次會議的紀要,請中校過目,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署名。”

    ……

    “左翼的明軍移動過於迅速,將軍請您進行協調……”

    ……

    一樁樁一件件繁冗的軍務,讓孫傳庭根本沒功夫搭理劉肇基,只是如同人形印章一般,機械地忙碌著。在其一旁,劉肇基看向孫傳庭的眼神已經是仰慕之極!不虧是孫督師啊,即便是流落澳洲,是金子也照樣發光!沒瞧見麼?那些澳洲友軍,大事小情的全都得聽孫督師的。但凡是孫督點頭,報信的人如釋重負,長出口氣;每當其搖頭,報信的隨即臉色惶恐起來,小跑著回去重修修改方案。

    這麼看來,這澳洲友軍戰力雖強悍,可這場大戰之所以能勝利,還是託了孫督的運籌帷幄!如此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澳洲軍為何登陸之後,立刻就投入了極其有針對性的戰鬥,以點帶面,繼而以少打多,將優勢的清軍包圍起來,再到現在將其一舉擊潰……有了熟悉情況,且善於運籌的孫督,能做到這點……不稀奇!

    想來,孫督還是念著大明的。否則怎會話語之間,總是詢問起朝廷的大事小情?也許,只要稍稍拉攏,孫督沒準就會重返朝堂?以邀天之功強勢回歸,只怕一個兵部尚書是跑不了了!

    劉肇基滿腦子胡思亂想著,全然不知道背對著他的孫傳庭面色已經黑到了極點!他孫傳庭不過是臨時中校,平素連個新兵蛋子都不搭理他,什麼時候輪到一幫子的參謀軍官大事小情、沒事找事的早請示晚匯報了?

    如此做派,想來又是那些澳洲人在造勢!

    來的路上,那些澳洲人總會時不時地找他談話。話題包羅萬象,既有對澳洲的看法,又有對明朝的展望。起初不在意的孫傳庭,當真是憋悶了好久。敞開話匣子,有什麼說什麼。將其在澳洲的見聞歸攏總結,繼而套用在大明身上,愣是搞出了一條有大明特色的……澳洲社會模式。

    當然,因為他本身的侷限性,說的更多的則是軍隊方面的建設。漸漸理解了澳洲建軍思想的孫傳庭,幾乎全盤接受了澳洲軍的模式。從士官談到軍官,再談到後勤,每一條都頭頭是道。

    那個年輕的參謀長游南哲,聽得是連連點頭。在臨登陸的前一天,遊南哲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嘴……祝愿孫傳庭早日一舒胸中抱負。

    當時的孫傳庭還沒反應過來,可到了現在,老頭兒完全明白了游南哲的意思!

    這些澳洲人,是有意襄助自己重返朝堂啊!只是老頭搞不清楚了,這些澳洲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據他所知,大多數的澳洲人根本就不關心大明朝的死活,他們感興趣的只是怎麼打滿清……雖然打滿清絕對會幫到大明。相反,經常把利益掛在嘴邊的澳洲人,更在乎的是怎麼賺明朝的銀子。

    他孫傳庭重返朝堂,真要舒展了胸中抱負,對那些澳洲人又有什麼好處?想不通啊,想不通!但澳洲人的的確確這麼做了!

    面前走馬燈一般的群眾演員,演技個頂個的屬於影帝一級的,活生生把後頭的劉肇基等一干明軍將軍給忽悠得腦袋暈乎乎的,全然把他孫傳庭當成了救世主。這讓老頭兒很彆扭……彆扭到了極點。

    打發了又一名影帝級的參謀軍官,趁著難得的空隙,劉肇基趕忙上前抱拳:“孫​​督勞累了……想來朝廷若得知,必然會厚待孫督。”

    孫傳庭只是苦笑一聲,不知如何開口。

    正當他打算謙讓幾句的光景,旁邊的劉肇基臉色猛地一變,繼而一催馬上了橋上,徑直攔住了一名俘虜的去路。

    一身褂號,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鬍子上全是泥漿。光亮的腦袋,後頭留著一根老鼠尾巴。縱然穿著清軍普通兵勇的服飾,可劉肇基依舊記得這張臉。

    攏起鞭子,徑直將對方的下巴抬起,看了半晌,劉肇基哈哈大笑起來:“徐大人……別來無恙啊?你恐怕想不到也會有今天吧?”

    徐定國尷尬地笑著:“劉……總兵。”他艱難地將那個'兄'字兒吞進了嘴裡:“劉大人,您說笑了。卑職只是一時糊塗,且二子被大清……額不,是被韃子扣在了營中。卑職……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可卑職在韃子軍中,那是身在清營心在大明啊。而今我大明大勝,卑職瞅準機會這不就反正了?”

    “哈!”劉肇基笑了一聲,轉頭看了看身旁的明軍,繼續笑:“哈哈哈!我說徐定國,你這臉皮可真厚啊。?身在清營心在大明……嗯……你當初投靠韃子,害死高傑的時候,可想過大明?你引韃子入淮,壞我大明江淮防線的時候,可想過大明?你狐假虎威,一路燒殺搶掠我大明子民的時候,可想過大明?揚州城外,你跳著腳的咒罵,揚言破城之日,十日不封刀的時候,可曾想過大明?”

    “劉大人,這……這……卑職那是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劉肇基根本就不搭理他,徑自說著:“可惜啊,可惜……”

    徐定國裝傻充愣地問著:“不可惜,不可惜啊。劉總兵,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吳歌有云'浪子回頭金不換'……啊!”

    不待他說完,劉肇基的鞭子已經抽了過來。

    “晚了!”

    徐定國急了,三兩下爬起來,怒吼著:“劉肇基,你有種便殺了我!且看殺了我,朝廷會如何治你的罪!”

    “治我的罪?我有何罪?”劉肇基被氣樂了。

    只見那徐定國振振有辭道:“別裝了,大明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此番的勝仗,不過是藉了澳洲人的強兵罷了。可澳洲奧援來的還是太晚!敢問… …而今這揚州還有多少大軍?南京又有多少大軍?總數可有五萬?”他指著周遭說:“此戰過後,澳洲人總不能一直待著吧?”頓了頓,他笑著說:“而今正是用人之際,我等既然及時反正,想來朝廷也不過過於苛責。最多去職罷了,真要砍了我等的腦袋,只怕弟兄們怕是不服……嘿嘿,這大明的江山,總得要吃兵糧的鎮守啊。”

    “你……”劉肇基臉色變幻了一陣,隨即又抽了幾鞭子過去,只將那徐定國抽得皮開肉綻方才罷休:“狗賊,爾且記著。我大明不缺你這般的軟骨頭!你且等著,他日便是朝廷不取你性命,我劉肇基也得砍了你的腦袋!”

    徐定國的話多少有些道理。而今的南明,兵力已經匱乏到了極致。澳洲軍自然不可能大軍長期駐紮在此……光是軍費開銷就會要了南明的老命!所以,盡快擴充兵力才是當務之急。可兵從哪兒來?急切之間不可能大變活人一般變出來幾十萬軍隊。這種時候,收編降軍……甚至連軍官、主將都不換的收編,以南明朝廷的操行,沒準就幹得出來!

    俘虜遠去,奸賊徐定國踉蹌的身影隱於夜幕,劉肇基看著遠處休整的澳洲軍,良久嘆息了一聲:“不知……何日我大明才有如此強軍。”

    “會有的。”近在咫尺的回答讓劉肇基錯愕了一下,回身卻見不知何時孫傳庭到了他身旁。

    故大明督師孫傳庭面沉似水,眼神中滿是執著:“一定會有的。”

    ……

    1645年5月18日晨7點36分,十五里橋西,122高地。

    腳步聲沙沙作響,上千的澳洲大兵,排成一波波的散兵線,勻速而堅定地朝著清軍最後的屏障推進著。順著東南風,踏過煙熏火燎的草木,踏過地上倒伏著的屍體,踏過屍山血海,踏過那隔絕了時空無數人的怨念,只是徑直朝前推進!

    無數拽著尖嘯聲的砲彈,越過士兵們的頭頂,一頭砸上122高地頂部。漫天的旌旗當中,炮火連天,騰起的煙柱此起彼伏。

    “射擊!射擊!”少校金啟鴻扯著脖子大喊著,只是敦促著士兵繼續向前。迎面,清軍居高臨下,拋射而下的羽箭與滾木礌石,時而會將正在衝鋒的澳洲軍士兵擊中。

    金啟鴻已經血紅了一雙眼睛,聲帶嘶啞著,瞧見一名士兵徑直被石頭碾過死到不能再死。他抓起帽子一把丟下,三兩步跑到旁邊:“哈爾火箭呢?給我砸上去!”

    兩名士兵迅速放下發射架,將長長的哈爾火箭放在導軌上。略略測算了距離,調整了角度,緊跟著就點燃了導火索。

    嗖的一聲,猛烈的噴射之後,那哈爾火箭一飛沖天,在空中抖動著,繼而一頭砸在清軍佈設的營壘上。如同大號蘑菇的爆炸雲騰起,無數的清軍從營壘中飛將出來,頓時讓清軍的阻擊為之一滯!

    “衝上去!上刺刀!”一擊得手,金啟鴻只是片刻間已經衝到了最前頭。他身旁的上尉急了,不停地拉扯著:“少校,你違反了作戰條例,指揮官不能……”

    “去他媽的條例!”金啟鴻一把推開上尉:“你要是能沖在老子前面拿下122高地,老子就沒危險!”

    那上尉頓時臉色漲紅:“你們倆看著少校……四連,跟我上!”

    兩名士兵死死地拉住金啟鴻,周遭一波散兵線陡然加速,無數雪亮的刺刀反射著陽光,轉瞬之間已經衝上去老遠。

    高地上的清軍終於緩慢而不可避免地崩潰了!他們被漸漸地擠壓著向後,繼而一股腦地被推下了高地。報著必死之心,積攢了一夜勇氣的清軍,一瞬間就崩潰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八旗兵勇,丟了武器,卷在潰兵當中茫然地朝下跑著。一個個雙眼無神,便彷彿丟了魂一般。

    那桿一直豎立著的帥旗,只是片刻之間便被一名陸戰隊員飛踹著倒伏。片刻之後,再樹立起來已經變成了藍底白紋的澳洲共和國國旗。

    被兩名士兵強拉著的金啟鴻看著這一切,長長地出了口氣。顧不得歡呼,掙脫出來,罵罵咧咧地叫嚷著:“進攻,進攻啊。他媽的現在不是慶祝勝利的時候!”

    下一刻,飛奔著的少校已經跑到了高地之上。

    站在高地之上,四下望去。東南、西南兩面,無數的澳洲軍士兵排著行軍的隊伍,宛如一條條蟒蛇一般在田野中穿行。往西看去,但見密密麻麻如同螞蟻的清軍,便如同隨著潮汐的浮塵一般迅速退卻著。

    那黃頂的旗號之下,豫親王多鐸坐在馬上,任由戈什哈牽著戰馬飛速地撤退著。多鐸扭身看著從高地上潰敗下來的清軍,心裡頭痛楚異常,宛如在滴血。

    再看看周遭,灰頭土臉的清軍只是機械地邁動著步子在趕路,在逃命!曾經悍勇的臉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抵抗意志。

    直到現在,多鐸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下來的。搞不清楚他的二十二萬大軍,怎麼會變成了現在的德行!要知道就在十天之前,剛剛抵達揚州城下那會兒,他的軍隊都是佔據著絕對優勢的一方。

    一路南下,有如風捲殘雲。聞者望風披靡,整個江淮再無敢戰之明軍!那個時候,他多鐸意氣風發,已經將攻擊南京列上了日程,繼而將曾經老大的明帝國掃入歷史的塵埃之中。

    可這一切不過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便陡然發生了變化。而今,他多鐸是失敗者,大清……是失敗者!他現在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逃,拼命的逃。只要逃過泗州,進入安徽、河南境內,仗著有戰場機動性的騎兵,萬一那些澳洲花皮大意輕敵……事情,猶有可為。但也就僅僅止於此了,可以預見未來老長的一段時間,大清……怕是再也不敢輕易南下。

    這會留給明朝足夠的喘息時間,只怕到頭來,大清即便再不甘心,也還得老老實實地退出關內。

    想到這兒多鐸深吸了口氣,滿是疑惑與無奈地望著蒼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

    這關內的花花江山……實在太大了!大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滿洲八旗才那麼點人,撒出去怕也控制不住一省之地。天幸關內的大明自己亂了套,給了大清可趁之機。歷代首領,殫精竭慮,小心翼翼地經營著,依靠著依附的與投降的漢軍,這才有了大清的基業。甚至就在數日之前,多鐸內心裡已經認定,大清取代大明,已然是板上釘釘,氣數注定!

    可而今……難道說真如那些明朝人所說的,胡人從無百年運?可是大清連天下都沒統一呢,又哪兒來的百年?

    難道關外苦寒之地便是他們這些滿洲人的歸宿?關內那花花江山、千里沃野,便是老天注定留給漢人的?

    不甘心啊,不甘心!也不知此戰過後,大清又要蟄伏多少年,才能佔據這漢人的天下。

    ……

    “陸戰隊第三營業已佔領122高地,清軍殘部全線崩潰,後續之周飛火部,正在追擊!”

    “蕭河部已經休整完畢,要求加入追擊戰序列!”

    “遊騎兵部發來電文,上校李元順已原地展開,修築了防禦工事。保證22日之前,清軍決計溜不過去!”

    “陸軍第三、第四營兵黑水第二營,正在向秦欄穿插迂迴,傅白塵將軍要求砲兵第二營在20日前與其會師……”

    指揮部裡,一個又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報告出來,讓所有人都雀躍不已。

    以現代軍事體系建立起來的澳洲軍各部,不管是陸戰隊還是陸軍,全都極其重視榮譽。此戰殲敵已經破無數,光是投降的就破了十萬。馬尼拉戰役與之比起來,完全就是小打小鬧。

    軍官們一個個喜氣洋洋,盤算著此戰過後自己的胸口怕是又要多上一枚勳章了。士兵們精神百倍,不管是提升士官等級還是發放的高額戰時津貼,都讓所有的參戰士兵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便是那些打下手的明軍也是如此!

    打掃戰場這種噁心人的活計,此刻完全就成了香餑餑。有些心眼多的明軍,哭著喊著要打掃戰場。不為那遍野的屍體上藏著的財富,不為那隨便拎出去就能賣上不少銀錢的兵器,哪怕這些都被澳洲人掃刮光了也不怕!不是還有首級呢嘛?

    此戰擊斃數万,田野之間,倒伏著的屍體無數。裡頭既有漢軍,也有真韃子!便是全按照假韃子算,只要把首級運到兵部,那也是一筆老大不小,足以讓人瘋狂的財富!

    精明的明軍,劃分了區域,甚至輪流打掃著戰場。梟下首級,用石灰研製好,徑直丟在後頭拉著的板車裡。樂在此中的明軍,甚至會對後來的明軍大打出手!

    大明保住了……高興!自己的小命保住了……高興!意外得了這麼多韃子的首級,更是高興到不行!

    多少年了,多少年來但凡是與韃子交戰,聽到的總是壞消息。多少年沒有一場像樣的大勝了。而今品嚐著勝利的美酒,這滋味……美!

    指揮部裡,游南哲參謀長再不復忙碌的樣子,徑直將活計交給手下的參謀。整個人抱著胳膊就站在門口,沐浴著五月的春光,臉上笑得比這春光還要燦爛。

    愜意間,時而還會哼唱上幾句後世的流行歌曲。

    在其身旁,依舊扮著鐵血將軍的陸戰隊中將這會兒也丟下了墨鏡,瞥著嘴角輕笑著。大局已定,清軍多鐸部已經是案板上的肥肉,任由遠征師隨意的切割。

    “這一戰過後……老謝,你小子怕是能混上上將了吧?三十歲的上將……嘖嘖,怕是要空前絕後了。”

    聽著游南哲戲謔中帶著挖苦的話語,傑瑞反諷道:“總比你這個自己兒子叫自己叔叔的傢伙要強那麼一點。”

    “誒?你這人不地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故作惱怒地瞪了一眼,游南哲繼而道:“叫叔叔?扯淡!老子現在就是少將,回去就是中將。我兒子但凡長大了,必定得仰視地看著他爸爸。到時候管我叫什麼,她陳御說了不算。”

    傑瑞投過去一個極其懷疑的眼神,但見游南哲正閉著眼享受著清晨的陽光,便不再揶揄。而是與游南哲一樣,佇立在陽光中,佇立在這片讓人魂牽夢繞的土地上,盡情地享受著勝利的喜悅。

    此戰之後,只要多鐸部覆滅了,滿清即便還盤踞在北中國,明澳雙方因為兵力短缺暫時無力北上,可那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澳洲的大工業加上明帝國龐大的人力,二者結合起來只待蓄力之後,便會摧枯拉朽地將北中國掃蕩一清!

    只要略略想想,三百七十年後的中國,沒了韃子的鎮壓與奴役,蓬勃向上地發展……電視上沒了那些令人作嘔的清宮戲,沒了他媽的格格、阿哥、主子奴才;沒了恨不得讓人扒皮抽骨的歷史發明家;沒了甲午與庚子;沒了八年抗戰;沒了百年的屈辱……更沒了那操蛋的民族政策!想想就讓人一吐胸中悶氣!

    去他媽的滿清!在這個時空裡,別想奴役我們三百年!

    背後,電話鈴聲與滴滴答答的電報聲響徹整個指揮部。參謀們嘶啞的聲音中,更多的好消息匯總而來。游南哲攤開雙臂,揚起腦袋,衝著那高高升起的太陽,低沉而雀躍地說:“我們……打了一場不一樣的揚州十日……這個民族的氣運,還在!”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6
402 保中國還是保大明?


    1645年5月18日,南京。

    鼓樓外大街三牌樓之前,那條還算寬敞的小巷,因為是澳洲大使館所在,已然改名成了大使館巷。當然,這只是應天府的百姓私下裡的叫法。老一代的應天府人,依舊稱其為烏家巷。據說這一整條巷子一側的宅院,盡數都是一烏姓鹽商置辦的宅子。

    後來局勢不穩,那鹽商乾脆舉家搬遷去了更南邊,這宅子便被澳洲人給買了下來。也沒見怎麼改造,只是在門口戳了倆站得如同標杆一般的大兵,門口換了一副牌匾,上頭寫著澳洲共和國駐南京大使館。

    明末清初之際,老百姓的識字率實在不高。可南京這地方不同,原本便是大明定都所在。雖然後來朱棣遷都北京去鎮守邊疆了,可依舊留了一套班子在南京。漸漸的,這大明便形成了兩個中心。

    北京是軍事、政治中心,南京則是經濟、文化中心。這一南一北兩京遙相呼應,一直到天啟年間都相得益彰。至於留守南京的那套朝廷班子……在北京存在的情況下,南京的班子完全就是一套擺設。平素大傢伙寧願外放也不樂意待在南京,在所有當官的看來這地方完全就是養老的所在。

    但凡哪個正值壯年的官員到了南京任職,那一準是在朝廷裡頭鬥爭失敗,被政治對手趕到這兒冷處理來了。

    而今北京陷落了,也虧著有一套班子,否則南明還得亂上一陣子不可。也正是因為南京這套班子支撐起了朝局,散落四處的大小官員,不得志的、逃跑的、在野的,紛紛匯聚到了南京。

    加上江南富庶,遠非直隸可比,江南風物,人傑地靈,多風流才子。是以,這個時候的南京,能讀書認字的還真不少。

    當初大使館牌子掛出來的時候,有路過的很是詫異了一番……站在明朝百姓的角度來看問題,他們能理解澳洲是什麼意思,也能理解共和……大使館這詞兒雖然很新穎,可細細琢磨總會明白其中的意思。但這些詞兒連在一起,澳洲共和國駐南京大使館……羅列在一起還真沒幾個人明白!

    好奇歸好奇,門口那倆門神一般的澳洲大兵看著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加之保國公那麼猖狂的人物都折在人家澳洲人手底下了,起初的時候,若非有事兒,沒人樂意靠近這地方。

    可現在則完全變了個樣子!

    使館巷裡,大使館的門口,圍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沿著對面的院牆,停著一溜的馬車、轎子。車夫、轎夫們頂著正午的日頭,只是躲在陰影裡,蹲在地上閒聊。

    青衣小帽的家丁,好似暴發戶的管家,看熱鬧關​​心時政的士子,乃至某個權貴人家的長子、次子,一股腦地圍在大使館門口,一個個抻著脖子都是想和大使館的管家梁二這兒打探消息的。

    澳洲參戰以來,一個又一個捷報與利好的消息從這裡傳出,繼而傳遍整個南京。陸戰隊大捷!陸軍也是大捷!韃子貝勒尼堪授首!近萬韃子伏誅!

    原本人心浮動的南京,硬是在一個個好消息之下,重新安定起來。開初還有好些人懷疑澳洲人是不是在冒功……揚州距離南京雖近,可快馬、快舟也得需要一日的功夫不是?那些捷報的日期,分明就是當日,且算算時辰不過差了沒多久!

    可當一天之後,揚州城裡派出的快騎將戰報傳報過來的時候,那些懷疑的傢伙愕然發現,內容居然跟澳洲人說的差不多……何止是差不多啊,那快騎送過來的消息,甚至還不如澳洲人說的詳實!

    到了這個時候,大傢伙才確信,這些澳洲人的確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裡將消息從揚州傳遞回南京。且不管那些澳洲人用的到底是什麼辦法,只要不是澳洲人信口開河就好。確認了這一點,劉集鎮大捷的第二天,大使館的門口就圍攏了這麼一幫人。

    一個個翹首以盼,就等著從這兒打聽到前方最新的戰報。

    明末清初,正是鼎革之際,舉國上下人心浮動。忠貞的大臣想著要為大明盡忠,首鼠兩端的琢磨著大清的贏面似乎更大,拿不准主意的徹夜難眠,有的徑直找了算命先生求個出路。

    遠在北方,得了大批漢奸襄助的滿清,在范文程、寧完我等鐵桿漢奸的建議下,靠著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推背圖,傳著各種各樣大清當代明而立的流言蜚語。

    戰場上的節節敗退​​,朝堂上的渾渾噩噩,加上這些流言蜚語,很是動搖了一大批的大明臣下。所以丁之龍之流,才會在南京城內翻雲覆雨地很是籠絡了一批意志不堅的明臣。

    可隨著澳洲軍的參戰,這一切都變了。

    一個又一個的捷報,讓那些忠臣腰桿挺的筆直,拿不定主意的開始重新傾向於留在大明,簽了投降文書的後悔不迭,私下裡將滿清與澳洲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的一遍。

    而今這大使館就是焦點。不論大傢伙心裡頭怎麼想的,都想著在第一時間一探究竟,繼而重新盤算。

    看著那緊閉的朱漆大門,等得實在無聊的眾人七嘴八舌的胡侃起來。

    “愚兄以為,此一遭澳洲軍定然又是大勝。建奴精銳淨損,銳氣已挫。反觀澳洲軍,士氣正盛,且以有備而攻無備,怕是建奴此番要無功而返了。”

    “兄台想的倒美……那澳洲軍不過萬人出頭,便是清軍接連受挫,揚州外圍依舊有二十萬之眾。一萬對二十萬……便是用人堆,澳洲軍也是敗了。”

    “不然不然!仁兄此言​​差矣。想那苻堅率百萬之眾,還不是被謝玄八萬兵馬破掉?余觀近日之局勢,與那淝水之戰頗為相似。且澳洲軍戰力可觀,想來便是再來一次淝水之戰也是有的。”

    “嗤~淝水之戰曠爍古今,澳洲人不習我中原兵法,如何懂得用計?”

    “嗯?你這廝處處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莫不是家住投了韃子吧?”

    在一道道吃人的目光中,先前那唱衰的傢伙一縮脖子,轉瞬之間逃之夭夭。正這會兒的功夫,大使館那朱漆的大門吱呀聲中緩緩打開。兩名澳洲大兵簇擁之下,管家梁二率先走出。

    使館前的眾人一見梁二出來了,呼啦啦就圍了上去。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嘴地詢問著。話題只有一個,那甘泉之戰,到底如何了?

    大管家梁二面對質詢,只是沉著臉一言不發。撥開貼近的眾人,徑直走到使館前停著的那輛四輪馬車前,打開車馬,恭敬地矗立在一旁。

    正當大家疑惑不解的光景,有人低聲喊了一嗓子:“是澳洲的邵大人!”

    回頭一瞧,但見一身黑的邵北快步走來,轉瞬之間便鑽進了馬車。趕車的車把式一揚鞭子,甩了個鞭花,拉車的兩匹高頭大馬嘶鳴一聲,馬車徑直朝著南京城內行去。而在馬車旁邊,十來名荷槍實彈的澳洲大兵小跑著跟在其左右。

    因為陌生產生的恐懼,讓大傢伙都不敢上前。待馬車走遠了,眾人哄亂著一擁而上,將梁二圍了個嚴嚴實實。

    有個應天府的小官兒徑直拉住了梁二的胳膊:“梁大管家,且鬆鬆口,到底是什麼消息?來日兄弟擺酒豐澤園。”

    梁二臉色鐵青,顯得極為沈重。只是瞥了一眼那小官,擺擺手,低著腦袋往回就走。瞧著他的臉色,大傢伙心裡頭又是一沉。想要攔住梁二的去路,可那頭門口的倆澳洲大兵已經拉開了槍栓。所以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梁二往回走。

    待到了門口,梁二突然頓住身子,轉過身來,衝著那小官吐出兩個欲言又止的字眼:“大勝……”繼而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大勝?大勝!

    人群裡頭,大傢伙彼此確認著有沒有聽錯,待確定沒聽錯之後,哄的一聲就炸開了。

    “大勝!大勝啊!快,套車,趕快告訴老爺去!”

    “去衙門,去衙門,別讓部堂大人等著急了!”

    便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圍在使館門前的百多號人,轉瞬之間四散而去。只餘下那小官皺著眉頭呆立在那裡思索著。大勝?不對吧……看梁二那神態,聽那語氣,怎麼也不像是大勝。要依著往日梁二的脾氣,真要是大勝了,那傢伙早就趾高氣揚敞開嗓門叫嚷了。

    今天……到底犯了什麼邪性?

    莫非,梁二說的是反話?大勝既大敗,或者是滿清大勝?也不像……大勝……大勝……那小官念叨了十幾遍,猛然想起什麼,一拍大腿:“大勝關?難道是大勝關?”他越想越有這個可能。

    這些日子來,揚州戰事稠密,將大傢伙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以至於普通的百姓只當勝利一個接著一個,只要澳洲軍在揚州打敗了韃子,這天下就太平了。可熟知戰況的人都知道……那清軍,可不止是一路啊!

    揚州打成一鍋粥之際,阿濟格領著快二十萬兵馬,正沿著長江順流而下,朝著南京而來。只是因著道路泥濘,水網密集,加之層層的阻擊,這才沒有現在就到南京。可兵部裡頭早就傳出來了,與揚州那頭連戰連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西線連戰連敗,黃得功獨木難支,只能延遲阿濟格的腳步。

    可大家也沒當回事,只是將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花錢請來的澳洲軍身上。只要澳洲軍近日能破了多鐸,那轉過頭來,打敗阿濟格還不是探囊取物?至不濟有澳洲軍幫忙,這南京總守得住吧?

    種種緣由疊加在一起,以至於消息靈通的還多少能知道一些,普通百姓,完全就忘了西線還有清軍這碼事。

    那小官想到這兒,猛然朝著自己的轎子跑去,一邊跑一邊比比划划地嚷嚷著:“快,送老爺我去衙門。澳洲的邵大人準是去跟馬首輔通氣去了,過不了多久消息就得傳開!”

    ……

    馬士英府邸。

    大明首輔馬士英的風寒雖然尚且沒有痊癒,但彷彿受了連日來的好消息影響,首輔大人整個人精神頭十足,臉上更是神采奕奕。因為低燒而有些暈紅的臉,看起來更像是因為振奮才如此。

    但邵北沉默半晌之後開口說出的話語,徑直朝著馬士英的頭頂潑了一盆冷水。

    “有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首輔閣下想先聽哪個?”邵北苦笑著說。

    馬士英錯愕了一下,迅速說:“好消息!”

    毫無疑問是好消息。他現在實在不想听什麼壞消息了,他怕自己的心臟承受不了。這些日子南京城內風雲際會,亂七八糟的什麼事兒都出。

    市井百姓鬧個不休也就罷了,最要命的是朝堂上的同僚首鼠兩端。刻下還垂首朝堂之上,可私下裡居然已經投了滿清。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馬士英確信,只怕這會兒投了滿清的絕對不是少數。

    “好吧……”邵北深吸一口氣:“好消息是,我們贏得了揚州戰役的勝利。”他平淡的語氣,讓對面的馬士英反應了好一會兒。 “今日晨,遠征師攻取了十五里橋前的122高地,失去最後屏障的清軍完全崩潰。截止目前,此戰已殲敵超過五萬,陸續投降的接近十萬。刻下遠征師正在繼續追擊,司令官謝傑瑞認為遠征師有能力在江蘇境內全殲多鐸部……”

    等聽清楚邵北說的是什麼,馬士英整個人騰的一下就跳了起來。張大著嘴巴,只是發出嗚嗚的哽咽之聲,完全說不出話來。雙手抱拳,朝著房頂連連拜著,直到最後才嘶吼著喊道:“祖宗庇佑,天佑大明啊!”

    贏了!真贏了!以寡擊眾,不但贏了,還贏了個徹底。殲滅五萬,俘虜十萬,且不算逃跑的,這麼說來……那多鐸豈不是只剩下了六萬兵馬?而澳洲人還在追擊,打算在江蘇疆內將其全殲。全殲啊!

    這可真是自萬曆以來從未有過的大捷啊。

    激動之下,馬士英已經喜極而泣。時而過來把住邵北的肩膀,用力拍拍,時而左右亂竄原地轉圈,便好似犯了狂躁症一般。

    好半晌,馬士英終於稍稍收斂了一些。絲毫不在意剛才出格的舉動於他首輔的形像有損,只是底氣十足地重新坐下,繼而輕飄飄地問:“的確是好消息……呵呵,此戰還多虧了澳洲友軍啊。邵部長,那壞消息是?”

    “壞消息是黃得功又敗了……相信過不了多久戰報就會送抵……清軍阿濟格部已經攻下了江寧鎮,最遲明早就會朝著大勝關進發。”

    江寧鎮丟了?那大勝關距離南京極近,便是清軍再多,也旦夕可至!

    壞消息讓馬士英心頭稍堵了一下,繼而暗自盤算起來。武毅軍而今就在大勝關,器械精良,守城的話頂上幾天不在話下……只要武毅軍頂住了,到時候澳洲援軍一到,這困局不就解了麼?

    想到這兒,馬士英笑著拱手:“此事還需仰仗貴軍了……不知,貴軍何時收兵轉進西線啊?”

    轉進西線……邵北的臉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如果遠征師能轉到西線來,他還會說這是個壞消息麼?

    沉默了半晌,邵北艱難地開口:“我很抱歉,首輔閣下……遠征師的將軍們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徹底的殲滅多鐸部才是當務之急。”

    迎著邵北歉意的目光,馬士英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邵部長這是何意?”

    邵北皺著眉頭回答:“我很抱歉……我本人十分想對南京伸出援手。但您知道,我只是外交部部長,並且澳洲國會並沒有給我指揮遠征師的授權。而幾位將軍顯然對戰爭有著自己的想法……”胡亂地說了一堆,邵北嘆了口氣:“我會敦促遠征師盡快殲滅多鐸部,但在這之前,貴方必須獨立抗擊阿濟格部。”

    ……

    時間倒退到一個半小時​​之前。

    陸戰隊中將謝傑瑞與參謀長游南哲坐在樹蔭底下,面對著面,糾結著眉頭不停地抽著煙。在二者面前的桌子上,擺著輕飄飄的一封電文。

    電文是南京大使館發來的,裡頭赫然寫著江寧已失,刻下阿濟格部正在休整,明日便會發起對大勝關的攻擊。

    汽車聲轟鳴,墨綠色的uv在崎嶇的路上顛簸著,轉瞬停在了指揮部前。車門打開,陸軍少將傅白塵一臉不爽地走了下來,瞧見樹蔭下的謝傑瑞與游南哲,離得老遠便說:“我軍正勢如破竹,老子正在前頭爽著呢,急吼吼的叫我回來幹什麼?”

    話說完,人已經到了樹蔭下,徑直抄起桌子上的茶壺斟滿了一杯,繼而牛飲而盡。擦了擦嘴巴,發現游南哲與傑瑞都沒開口,詫異地問道:“怎麼了?”

    游南哲頭也不抬地指了指桌面上的電文:“自己看。”

    傅白塵將信將疑地拿起電文,只是略略掃了幾眼,眉頭已經緊鎖起來。

    “回師南京……開什麼玩笑!”丟下電文傅白塵已經吼開了:“打了好幾天,死傷快一個營了,多鐸那老小子總算被打垮了。這會兒正是追擊戰的好時機,錯過了這一次,天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有這麼好的機會。”頓了頓:“機會也就罷了,現在回師,怎麼跟士兵們交代?不為別的,就為了那些死傷的士兵,不殲滅多鐸,我們決不能撤!”

    瞧著傑瑞與游南哲還不說話,傅白塵又說:“再者說了,他邵北是外交部的,什麼時候輪到外交部對我們陸軍指手畫腳了?你們怎麼想我不管,要撤陸戰隊自己撤。就是只有我們陸軍,一樣把多鐸殲滅掉。”

    強硬的表態,沒有引起共鳴。蹲在地上的兩人只是一個勁地抽著悶煙。不論是傑瑞還是游南哲,心裡頭都在矛盾著。

    而今正是殲滅多鐸的大好時機了,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俗話講,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放虎歸山留後患……當然,隔著萬里之遙,澳洲軍撤回本土,就滿清那操行怕是發展一千年也不可能找澳洲的麻煩。

    可此番出兵是為了什麼?

    國會授權的時候已經說明了,用盡一切手段阻擊滿清南下,阻止野蠻對文明的踐踏。雖然沒有明說是幫助明朝穩住長江防線,可個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刻下阿濟格厲兵秣馬,隨時可能出現在南京城下。黃得功一敗再敗,已經沒了再戰的能力。其餘各部土雞瓦狗,韃子真要到了城下,他們不添亂就不錯了。

    算來算去,也就剩下一支裝配澳洲武器的武毅軍。只是……武毅軍剛剛成立這才多久?從戰術到戰法,又是明軍將領自己摸索出來。聽章維那小子說,那些明軍拿著m1644居然玩兒起了排隊槍斃!

    不過是七千人,算上砲隊、輜重之類的輔助兵種,滿打滿算萬把人出頭。除了大勝關,前往南京的路上一馬平川,再也無險可守。就憑著武毅軍,又能擋住阿濟格多久?

    如果不回援,只怕南京……但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多鐸逃走?

    兩難的抉擇,讓將軍們難受到了極點。索性他們還沒瘋狂到要分兵!就這麼點的兵力,再分出去,只怕兩頭都不討好。

    沉寂,足足持續了一刻鐘。

    游南哲丟下了煙頭,思索了一下,終於開口說:“我說一下我個人的見解吧……從國會的授權,以及我們大家的想法來看,明朝的死活所有人都不在乎。一個末世王朝,各種問題矛盾都激烈到了極點,即便沒有滿清的南下,明朝依舊會覆滅。這點大家都不反對吧?”

    傑瑞沉悶著點頭,傅白塵嗤笑一聲:“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麼?”

    游南哲繼續說:“那我們再來分析一下形勢。做個假設……假設我們現在回援南京。收攏散出去的部隊,渡江,周轉物資,抵達南京最少需要五天時間。這意味著武毅軍必須擋住阿濟格五天。”苦笑了一下:“我個人對此保持悲觀……天知道武毅軍能不能擋住這麼長的時間。如果他們沒辦到,即便我們現在回援,那也晚了。”

    傅白塵與傑瑞點頭。

    大軍回援,不是說走就走的。散出去的部隊要不要聚攏回來?返回瓜洲碼頭要多久?乘船渡江又要多久?五天時間,這已經是極其理想的結果了。如果考慮到接連的戰鬥,讓各部已經疲憊到了一定程度,這一時間還得延長。

    “那我們再假設一下,如果不回援,而是追著多鐸猛打,直到將其殲滅,到時會出現什麼變化?”

    變化是顯然的。多鐸二十二萬大軍被殲滅,整個安徽、河南赤裸裸地暴lù在澳洲軍的眼前。雖然大家自家知自家事,知道澳洲軍不可能,也沒那能力繼續北上。可滿清不知道啊!只怕到時候得知這一消息,惶恐之下滿清肯定會收縮、抽調兵力,嚴防死守。

    而阿濟格即便攻下了南京又如何?聽到多鐸覆滅的消息,阿濟格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連搶劫都顧不上扭頭就得朝回逃跑。多鐸那麼強悍的兩百旗都不是對手,他阿濟格怎敢跟澳洲軍叫板?

    再說到戰略層面上,有道是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重挫擊潰兩部,遠沒有殲滅其一部來得震懾大!

    且這個時期,滿清內部分歧嚴重。多爾袞是仗著手底下的兵多才在滿清內部掌握了話事權。一旦兩白旗覆滅的消息傳回,清廷高層發生動蕩,多爾袞一準就得下台。

    到時候滿清的內耗,會牽扯住其手腳,讓其短時間內無法繼續南下攻伐。恐怕就是有精力,韃子也不敢!多鐸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再沒想出擊敗澳洲軍的辦法前,韃子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則決計不會再打長江以南的算盤。

    如此,即便弘光朝覆滅了又如何?明朝別的可能都缺,唯獨就不缺造糞機器!少了個福王,不是還有桂王、潞王麼?到時候隨便支持一個就好。

    再往深處想,而今的弘光朝暮氣沉沉,還莫不如徹底抹去,重新立一個。也許其行政效率會高一些也說不定。至於澳洲利益云云,相信多鐸覆滅之後,新的朝廷會對澳洲軍的戰鬥力有著清醒的認識。哪怕他們跟從前的條約無關,也會捏著鼻子繼承下來。

    這只是簡單的推演而已,事實即便會偏離,也不會差太多。而從本心來講,傑瑞既不在乎滿清,也不在乎南明,他只在乎用最小的損失取得最大的戰果;遊南哲雖然隸屬於保守派,對南明毫無感情可言,可這傢伙對滿清卻有著刻骨的仇恨……據傳參謀長的祖上曾經在乾隆年間造反,而後可恥地失敗了;而傅白塵……這位鷹派軍人,激進派的顛覆,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踏上這片熱土,將滿清掃進歷史的塵埃。如果國會同意,這傢伙甚至想連南明都一塊歸攏掉,而後直接將這片祖輩誕生之地納入澳洲體系。

    陸戰隊與陸軍中的穿越眾軍官們,極少有跟傑瑞一個想法的。大多數人不是讚同游南哲,就是崇拜傅白塵。所以軍官們腦子裡有一個統一的念頭——幹掉滿清!

    三人都是聰明人,轉瞬之間便思索了個清楚。始終沉默的陸戰隊中將終於開口了:“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那就給邵北發報吧。讓他做好隨時撤退的準備……通知王鐵鎚上將,請其派一艘軍艦去南京接應邵北。”

    游南哲長出了一口氣,點頭之後走向指揮部。

    二十分鐘之後,一封電文擺上了邵北的案頭。

    “致外交部部長邵北:我遠征師指揮體系獨立,外交部無權干涉遠征師之行動。且,國會並不此授權。遠征師所部上下業已達成共識,出征之時,國會之命令,僅為保中國,阻擊滿清而已。並無確切保明朝之意。有鑑於此,遠征師認為,以保中國為前提,殲滅多鐸所部方為當務之急。南京之危,遠征師愛莫能助,若殲滅多鐸之後,南京尚存,則遠征師不日便移師南京……”

    看罷了電報的邵北徑直就拍了桌子。

    “混蛋!這些傢伙腦子都進水了嘛?”

    邵北本身對明朝毫無好感,他始終認為明朝完全就是一個畸形的產物。再者說了,不論明朝在別人眼裡怎麼好,也不過是一個封建朝代而已。封建社會……那太噁心了。如果有比這還噁心的,那一定是奴隸社會。所以他並不關心明朝的死活。

    只是為了澳洲的利益,同時為了那份強加在大傢伙肩頭的歷史責任感,明朝都必須維持下去。是,游南哲那廝想的不錯。多鐸的覆滅,的確會讓滿清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南下。可同樣的,如果南京陷落了,整個南中國同樣會變得一團糟。

    崇禎上吊煤山之後,南中國的混亂已經說明了一切。東林黨要擁護潞王,馬士英要擁戴福王。爭來爭去,哪怕福王已經當了皇帝,這種爭執依舊在延續。

    這還是在南京保有一套行政系統的前提下。一旦南京陷落了……這可是亂世啊。亂世之中,從來就不缺野心家。有兵就是草頭王,也許兩廣會擁戴桂王,江浙擁戴潞王,什麼隆武、邵武、永曆,被野心家簇擁著一擁而上。也許不用多久南中國就會變得四分五裂。

    然後這些政權為了所謂的誰是正統還會彼此攻伐……這不是不可能。歷史上朱由菘被抓了之後,的的確確發生過這種事。

    一個分裂的南中國,四處的貿易壁壘,這不符合澳洲利益!

    力量分散,且彼此提防,根本無力北伐,這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長時間的戰爭,迅速將財富消耗掉,各部的統治者必然會加稅。這意味著整個南中國的購買力會直線下降。而對明貿易可是佔據了澳洲外貿的一半份額。一旦明朝市場萎縮……這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哪怕是站在個人的角度來看。一個已經拉上關係的馬士英內閣,總比其他更好打交道吧?

    多鐸即便這次跑了,下次依舊有機會將其殲滅。可南京一旦陷落了,澳洲的損失……只怕會大到足以延誤,導致錯過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最佳發展期。

    保中國還是保大明?站在澳洲利益角度來看,起碼在1645年,大明……就是中國!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7
403 水太冷


    “…這很複雜,就如同貴朝的兵部尚書不能直接指揮吏部侍郎一樣。我本人雖然是外交部的部長,但於軍方只有建議,而完全沒有指揮權。”邵北皺著眉頭解釋著。這次從遠征師的組建,規模從旅編成師,最高指揮官直接從少將編成了上將。整個澳洲的海陸精銳盡數而出。加上事情倉促,剛剛組建的國會很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

    以至於組織協調上存在巨大的隱患!駐明大使館居然沒有資格參加參謀會議,這開什麼玩笑!戰爭從來都是政治的延續。哪個國家是單純的為了打仗而打仗?就算小鬍子那瘋狂的勁頭,背後也是有著巨大的利益支撐。否則怎麼會腦殘到放著芶延殘喘的英國佬不打,一門心思的跟北極熊死磕,繼而在俄羅斯的冰天雪地中慘敗而歸?

    全世界都在嚷嚷著,軍人就該是一名單純的軍人。可同樣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一名合格的將軍,首先就是一名政治家。這說明什麼?

    這充分地說明了一個問題戰爭,從來就沒有單純過。

    大傢伙叫喊著軍人遠離政治,那不過是害怕軍人參政,導致軍隊既有了強大的武力,又有了政治資源,二者集合起來很容易就會產生獨裁軍闕:而後一句話一語道破天機……一名將軍可以不參與政治,但他首先得懂政治。否則即便贏了一場戰役的勝利又如何?輝煌的戰果背後,很可能會給國家帶來巨大的利益損失。

    而澳洲軍的將軍們王鐵鎚老成一些不過三十八歲的年紀。剩下的不論是謝傑瑞、傅白塵還是自詡小諸葛的遊南哲,都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放在現代的時候,他們在軍隊裡有的是軍士長,有的是士官,還有的是後勤參謀。不可否認,即便放在現代,他們也是優秀軍人的代表。

    可放在現在……時空錯換,驟然從士兵提升為將軍之後,他們不可避免地延續著從前的思維方式。

    完全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換句話講,他們還不是合格的將軍。

    加上軍隊之中激進派不少,其中不少人都有些功利色彩。丟了南京又如何?只要殲滅了多鐸,滿清惶恐之下即便不逃回關外,也得消停上很久。

    他們這麼想沒錯。殲滅了多鐸,事情的確會朝著這個方向演變。

    可澳洲利益怎麼辦?沒錯,此戰過後,澳洲軍輝煌的戰績會震懾住所有人。不管誰是南明的繼任者,也不管繼任者有多少,弘光朝與澳洲簽訂的種種協議,一準會延續下來。哪怕那些繼任者再不樂意,也得捏著鼻子認下來。

    可是,一個混亂的南中國,完全就不符合澳洲的利益。

    從一開始,絕大多數穿越眾的視線就盯在了太平洋對岸那片富饒的土地之上,入主中原之類的,與殖民美洲大陸比起來,費效比實在太低。所以建國之後,對南明的既定國策就變成了扶持、幫助其消滅滿清。即便了滿清,很長一段時間內,澳洲對南明的國策都是如此,不會輕易改變。這裡頭既有千頭萬緒的利益,也有固有的民族情感在裡頭。說澳洲不在意明朝的死活是不假,可這不代表澳洲願意看到南中國四分五裂,然後天知道要多久才會統一,繼而開始北伐。那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個人情感與澳洲的利益!

    說一千道一萬,國會稚嫩也好,將軍們還沒有習慣現有的角色也罷,種種的原因疊加在一起,已經造成南京、弘光朝正處於巨大的危機當中。這絕不是邵北樂於看到的。

    “……總而言之,澳洲遠征師在殲滅多鐸殘部之前,暫時不會轉向南京。”邵北做了最終的解釋,哪怕他對面的馬士英依舊保持著驚愕的樣子。

    “可……可……”馬士英結巴著說不出話來。之前不論是口頭約定還是正式的請兵文書,都明確地寫著是援助大明啊。怎麼到了現在,反倒變成了消滅滿清?消滅滿清可以救大明可起碼得先保住南京吧?

    “我很抱歉,首輔閣下。”邵北再次歉意地微微鞠躬:“因為中繼站還沒有開通,所以現在大使館無法與國會聯絡上,這意味著我個人無法扭轉將軍們的想法。”頓了頓:“最遲明天一早,就會有一艘船停在南京並且一直等到清軍抵達南京城下。到時候貴國皇帝陛下以及重要的官員可以轉移到船上。我以個人名譽做擔保,絕對會保證各位的人身安全。”

    馬士英悵然一笑逃跑?怎麼逃跑?扔下南京扔下百姓,扔下軍隊,就這麼逃跑了,到時候有何面目面對天下悠悠之。 ?崇禎皇帝吊死煤山剛多久?而今弘光跑將出去,即便是保住一條性命又如何?只怕到時候不論是朱由菘還是他馬士英的政治生命都得完結了。對於馬士英這樣的人物來說,沒了權力,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莫不如死了贏個美名的好!

    緩緩搖了搖頭,馬士英問道:“邵部長,不知貴軍何時能移至西線?”

    邵北想了想,給出了一個並沒有經過仔細推敲的答案:“十天。”

    “十天?”

    “沒錯,十天。我相信最多需要十天的時間,遠征師就會殲滅多鐸,繼而出現在南京城下。”邵北堅定地回答著。

    坐在椅子上的馬士英長出了口氣:“十天啊……十天……”明日阿濟格就會抵達大勝關,距離南京可就不遠了。黃得功部一敗再敗,想來便是守關隘都成問題。南京城內,除了花架子就是**的,再沒有可戰之兵。算來算去,他馬士英力排眾議創建的武毅軍反倒成了唯一可戰之兵。

    瞧見馬士英在思索著,邵北等了半晌後開口:“如此……就不打攪了。”

    馬士英站起身將邵北送出去回到座位上繼續思索著。

    武毅軍?能戰否?可戰否?這一切都是未知數。建軍到現在不過半年,澳式武器發下去不過個把月,將守住十天的希望全部給予在武毅軍身上,這完全就是賭博!

    可事到如今,不想結束政治生涯的馬士英除了一賭到底再沒了別的選擇。

    想到這兒,馬士英吩咐一聲將管家與兒子馬鸞招呼了過來。

    “老爺。”

    “父親。”

    提筆龍飛鳳舞地一蹴而就,放下筆墨,看著最信任的二人,馬士英打起精神吩咐責:“鸞兒,你立刻放開關隘,即刻起,南京城隨意進出。”

    “啊?”馬士英的話讓馬​​鸞大吃一驚。放開關隘?瘋了!這不等著清軍的探子混進來,從而將南京的虛實傳遞回去麼?

    “速去。”馬士英極其不耐地怒斥了一聲。

    “這是。”馬鸞勉強應了下來,皺著眉頭扭頭就走。

    “管家,你且提著我的親筆信,找得力人手,一份送給大勝關的何騰蛟。另一份,立刻派送到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之手。”

    管家不敢怠慢,更不敢質疑,小心折疊好了兩封信立刻就去派送。

    房內之人來了又走,只剩下了馬士英一個人。大明首輔長長出了口氣,佇立在門口,衝著湛藍的天空拱拱手:“馬某已盡全力,還望天估我大明……”

    瓜洲。

    “亂彈琴!”隨著海軍上將惱怒的聲音,一份電文被重重地拍在了書案上。緊跟著王鐵鎚豁然起身,解開襯衫的釦子,擰著眉頭在船艙裡來回踱起了步子。

    船艙裡的一眾軍官,一個個鼻觀口口觀心,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霉頭。面前的這位再怎麼說也是海軍上將而那份電文卻出自陸戰隊中將之手,裡頭言語雖然客氣,可命令的味道十足。沒辦法,誰叫國會任命謝傑瑞為遠征師的最高指揮官呢?

    此番出征與馬尼拉那次完全不同,海戰絕無可能發生。決定勝負,只能是在陸地上。海軍充其量不過是運輸大隊長的角色。連日來看著陸戰隊與陸軍紛紛報捷,而海軍卻無所事事地待在瓜洲。換了任何人是王鐵鎚,這心裡頭都不會好受。

    焦躁地走了幾步,王鐵鎚停下了步子:“謝傑瑞跟游南哲到底在想什麼?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最終的問題還是需要政治去解決。扔下南京不管,去殲滅多鐸,這不是捨本逐末麼?”

    “將軍,游南哲參謀長也許有其他的考慮。”上校董建恆小意地勸解著。

    王鐵鎚不待其說完,便擺了擺手:“你們幾個是不是也跟游南哲一個想法?”船艙裡沉默一片算是默認了下來。就如同游南哲想的一樣,海軍一眾熱血的青年軍官們根本就不關心南京的死活。他們只在意如何消滅滿清。如果捨棄南京能消滅韃子,那他們決計會去執行。

    某種程度上來講,在這件事上青年軍官們幾乎都是馬基雅維利的信徒,講究的就是一個功利主義。

    犧牲少部分,成全絕大部分,這事兒在他們看起來再正常不過。

    “你們啊!”王鐵鎚苦笑了起來:“得,這事兒跟閱歷有關,我也沒時間浪費口水去說服你們。”轉身抄起書案上的電文,衝著所有人揮了揮:“單單說作戰命令​​…游南哲與謝傑瑞一門心思要殲滅多鐸,投入了幾乎全部的兵力。以至於他們認為無法支援南京可大勝關在什麼位置?”

    他徑直走到地圖前,指著大勝關說:“這裡,就在長江邊。不過兩公里的距離,完全在我們海軍的艦炮射程之內。只要鹹水嶄提供指引,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一特殊的地理位置,阻擊上阿濟格幾天。”

    艙內的幾名青年軍官聞聽此言,頓時渾身一震,倒不是說王鐵鎚的話有多大的王霸之氣,而是海軍上將作為一名純正的海軍,從來就是把海軍放在第一位的。以至於船艙內的其他人還按照固有思維考慮陸戰的時候,王鐵鎚首先想到的是大勝關是否在艦炮射程之內。

    這一提醒頓時讓所有人都醒瑚灌頂,振奮不已。一則是可以對南京提供支援,二則是海軍又可以參戰了。而且這次絕非什麼零零碎碎的小任務,而是但當一面,阻擊清軍阿濟格部。

    “我立刻給總指揮部去電!“上校陳瀟雀躍著扭頭就要走。

    “等等。”王鐵鎚叫住了陳瀟笑著說:“再告訴總指揮部,我建議出動砲艇沿著運河進入洪澤湖,在泗州堵住多鐸的退路。”

    運河京杭大運河往北就是高娜湖,又有運河連著洪澤湖,只要進了洪澤湖那泗州與盱眙之間可是隔著水路。海軍的飛剪雖然進不去,可吃水淺的砲艇開過去完全沒問題。只要找兩艘沙船做補給艦六艘砲艇組成編隊抵達預定地點,清軍絕對是插翅難飛。

    “這樣的話,就沒必要動用那麼多的追擊部隊了,黑水兩個營不是在跟著75砲營一起走麼?太浪費了,莫不如撤下來,急行軍趕到南京。一千多經歷過戰爭洗禮的僱傭兵,怎麼也比那支從沒上過戰場的武毅軍強吧?”

    聽了王鐵鎚這個建議,一眾青年軍官看向王鐵鎚的眼神已經滿是…欽佩。薑還是老的辣啊!此前看起來分外辣手的問題,到了王鐵鎚這裡居然輕飄飄就解決了。

    黑水僱傭兵戰鬥力與兵力且不說,單單是這一千多人扔在南京,就足以應付南明政府了。你看我不是沒派兵,而是實在抽調不出過多的兵力了。如此一來,在海軍艦炮的配合下,這一千多黑水僱傭兵加上武毅軍,總會抵擋住阿濟格吧?

    越聽越興奮的陳瀟喜形於色,拔腳又要走,然後再次被王鐵鎚叫住。

    “急什麼?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毛躁。”王鐵鎚斥責了兩句,而後繼續說:“我沒記錯的話…前一陣子是不是打死了清朝的一個貝勒啊?”

    “劉集鎮確實打死了一個貝勒,叫尼堪,還是姓愛新覺羅的。”路輝天搶著回答完,緊跟著倒吸了一口冷氣:“將軍你的意思不會是…… ”

    王鐵鎚笑吟吟地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了下來,呷了口清茶才說:“有時候死人一一一一一一比活人還有用啊。“但凡是京城的地方,總透著那麼一股子邪性勁頭。京城百姓政治嗅覺遠比其他地區的人要靈敏許多,加之京城之內達官貴人匯聚,內閣有什麼消息準在第一時間擺在達官貴人的案頭。那些深宮內的小太監,各個府邸的僕人,聽了牆角總會散出去換上兩壺老酒。以至於京城這地方根本就沒什麼秘密!

    上午可能還是僅僅幾個人知道,到了下午,就變成了萬人皆知的秘密。刻下安靜了幾天的南京城,便在一好一壞兩個消息中不知所措,繼而慌亂、沸騰起來!

    多鐸覆滅近在眼前,這無疑是好事兒。可跟阿濟格即將進逼南京相比,這一好消息顯得那樣蒼白!尋常百姓想的是自家人的生死,窮凶極惡的韃子眼瞅著就要來了,能不慌亂?便是那些憂國憂民的人士,也無不扼腕嘆息。

    南京一旦陷落,整個長江以南都會因著這一噩耗而震盪。弘光朝本就被質疑名不正言不順,朝野上下有多少野心家希圖廢除朱由菘另立明君以正視聽?各處的藩王,又有多少磨刀霍霍打算登上皇帝的寶座?

    一片混亂當中,消停了幾日的南京沸騰起來。無數的百姓背著大包小卷的,舉家朝著城門湧去。而讓人詫異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馬鸞居然發了善心。四門大開不說,連人頭費、出城費都免了。那些花架子兵就站在路障旁邊,任由摩肩擦踵的老百姓湧出南京城。

    車耕輯,馬蕭蕭,人聲嘈雜。有些悲觀的哀嘆著大明又完蛋了,

    繼而被樂觀的傢伙臭罵一通。而今之勢,多鐸覆滅在即,只待澳洲援軍來日掉頭南下,這南京就得光復了。

    到時候只待另立朝廷,這大明還是大明!也許立個賢明的皇帝,還比現在好呢!

    人聲鼎沸中,總有一些賊眉鼠眼的傢伙,低沉著腦袋。豎著耳朵傾聽著可能的消息,腳底下不停,奮力地朝外擠著。

    “嗯?”站在路障旁的一名錦衣衛千戶陡然皺眉,繼而朝著身旁滿臉擔憂的馬鸞道:“大人,那廝看著眼熟,定不是什麼好人!”

    馬鸞只是擺了擺手:“莫去管他家父有命,隨意進出,不得鎖拿。”

    那千戶愣了愣,一抱薹:“大人,馬閣老此舉豈不是,豈不是…-

    馬鸞笑著點了點頭:“就是讓那幫首鼠兩端的傢伙現形,就是讓城內的奸細現形,家父心思縝密,臨危不亂。此舉真真是一手好棋,我也是琢磨了一下午才看出其中的妙處啊。”說話間,馬鸞臉上已經滿是仰慕之色。

    千戶思索片刻,隨即猛地一拍巴掌:“馬閣老真神人也!只怕那韃子………”

    “噤聲!”馬鸞厲聲制止了千戶的說辭,而後悠哉悠哉地翹起了二郎腿,腳尖有節奏地上下點著:“有些事兒,還是不要明說的好啊。

    啊?哈哈哈……”

    夜,秦淮河。

    原本繁華鼎沸的秦淮河,已然蕭瑟起來。河水之上不見了花船、畫舫,兩岸酒肆青樓彷彿死去了一般,靜悄悄的,不見一絲的燈火。

    一葉小舟飄在靜謐的秦淮河上,船上一男一女挑著燈籠,對著清冷朦朧的月光,正在對酌著。

    一身盛裝的柳如是穿起了二十三歲出嫁那年的衣裳,搖曳的燈火照耀之下,滿身大紅色的佳人便宛如一朵盛開著的牡丹。

    “夫君,妾身敬您?”柳如是淺淺地笑著,笑容中透著一股子訣別凡塵的味道。雙手捧盞一飲而盡。豪爽的做派之下,絲絲的酒水順著嘴角滑落粉頸。

    而在其面前的錢謙益,則是顯得有些不安。局勢的變換,有如白駒過隙,又彷佛濤生雲滅,著實讓人看不明白。前一刻大明還風雨飄搖,搖搖欲墜:下一刻澳洲大軍登陸瓜洲,摧枯拉朽有如風捲殘雲:正當所有人都認為此番大明應是無礙之際,風雲突變,那些澳洲人居然只是熱衷於消滅清軍,完全忘了南京的安危!

    這幾日來,提心吊膽的錢謙益已經進退失據。一面擔心著東窗事發,他一世清名付之東流,而後被抄家的錦衣衛押著去了午門外斬首示眾:一面他還想著大明此番若是真能靠澳援度過難關矛盾啊,糾結啊。他錢謙益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原本保養良好的他,只是幾日的光景便迅速地衰老了。頭頂之上滿是華髮,再尋不見些許的青絲。

    早知如此,簽個勞什子的投名狀?

    這個光景,愛妻柳如是斟滿酒,一杯送到錢謙益手中,一杯自己端起來,緩緩說道:“妾身得以與錢君相識相知,此生已足矣,今夜又得與君同死,死而無憾!”

    錢謙益怔了怔,而後彷佛受了柳如是的鼓舞,說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柳卿真是老夫的紅顏知己啊!”

    一杯接一杯,心中愁苦的錢謙益來者不拒,只是跟柳如是舉杯消愁著。轉瞬之間,一壺酒見了底。柳如是晃了晃空蕩蕩的酒壺,繼而笑著站起身,拉住錢謙益的手:“夫君,我們去吧。”說話間就要往下跳。

    秦淮河水並不深,可足以淹死一對不會水的夫妻。

    聽著榫如是的話,錢謙益猛地橡醒,伸手到船外攪了攪水,抬頭對柳如是說:“今夜水太涼,我們不如改日再來吧?”

    “水冷有何妨?”柳如是臉上已經冷了下來。

    “老夫體弱,不堪寒涼……”瞧著錢謙益如此無恥的嘴臉,柳如是的心像是被一雙大手猛地用力握住一般。水太冷如此蹙腳的藉口,無外乎貪生怕死罷了。

    刻下她滿心的淒苦,在無力去勸說什麼。只是緩緩鬆開了拉著錢謙益的手:“夫君學婦人,妾身便丈夫,一早何如?”說著,臉上掛著輕蔑的笑,縱深一跳,躍入秦淮河中。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8
404 奈何橋見!


    一身艷麗紅色的柳如是落入水中,輕柔的,只是激起了些許了浪花。那大紅色的嫁衣被水托著,瞬間展開,便有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她人已經扭轉了身子,仰頭看著滿臉驚愕的錢謙益,只是淺淺地笑著,有戲謔,更多的則是絕望與不屑,而後攤開雙臂向後仰倒。緩緩地向著水中沉去。

    “如是!如是!”錢謙益終於反應了過來,只是聲嘶力竭地吼著愛妻的名字。急得在小舟上連連跺腳:“快來人啊,快來人!救命啊!”他雙掌隆起,朝著四下拼命地喊著。

    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四周又哪來的人?惶然無措之中,錢謙益已然是大驚失色。轉頭之間發現已經沒了柳如是的踪影,大急之下徑直抄起船槳毫無意義地朝水中划拉著。片刻之後,錢謙益一下子丟下了船槳,只是扶著船幫慟哭不已。

    “如是……如是啊……你怎地這般……這般輕賤自己啊。”哭歸哭,錢謙益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殉情的意思。

    正這個光景,只聽身後有女聲道:“輕賤?妾身縱使再輕賤,也總好過夫君這般無氣節的卑劣小人吧?”

    錢謙益被嚇得一哆嗦,猛然回頭卻見愛妻柳如是站立在水中,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鬼啊!”錢謙益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沒昏過去。神經錯亂之中,錢謙益連連揉了揉眼睛,盯著柳如是猛看。只希望看到的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因著自己傷心欲絕才出現的幻覺。可不論他怎麼揉,對面的柳如是都在!這……這……從人變做鬼,有這般快麼?

    正在他試圖讓自己暈過去的光景,柳如是已經邁步跨上的小船。錢謙益有一點沒說錯,五月間,便是江南水鄉,水溫依舊很涼。柳如是打了個噴嚏,繼而自顧自地套上了一件比甲。

    聽著柳如是的噴嚏,錢謙益錯愕了一下:“你沒死?”

    柳如是臉上滿是嘲諷地道:“死?妾身何時想過要死?且不論妾身幼時經常遊戲河水……便是這秦淮河,不過齊腰深,哪怕不習水性之人也淹不死。”抄起面前的一盞酒,一飲而盡。上好的狀元紅滾入腸胃,頓時讓柳如是感覺暖和了一些。 “妾身若不跳將下去,又何從知曉東林領袖錢謙益的為人?”

    “這……”

    柳如是根本就沒給錢謙益說話的機會,自顧自地說道:“從前如是只是仰慕夫君風采,只覺著這天下間便只有一人是君子,也非夫君莫屬。可妾身斷然沒有想到,就是夫君這般的正人君子,國難當頭之際,卻首鼠兩端。晝間尚且矗立明廷,晚上卻已經投了滿清。那日間,若非妾身好奇,偶然聽了牆角,尚且被夫君蒙在鼓裡。沒錯,那丁之龍所說,前前後後妾身聽了個清楚明白。”

    “你個婦道人家知曉什麼?”被愛妻數落得面紅耳赤的錢謙益,驟然出離了憤怒地吼了一聲。

    柳如是笑得愈發充滿了蔑視之情:“是,妾身一個女人家,是不懂得春秋大義。可便是妾身也知道臣子當忠心愛國……大明尚存,夫君何必急吼吼地去貼滿清的屁股?而今多鐸覆滅在即,想來夫君這心裡……肯定不好受吧?”

    到了這個時候,錢謙益也不需瞞著什麼,只是垂著頭皺著眉頭嘟囔了一句:“明日之事,猶未可知。”

    “便是阿濟格攻陷了南京又如何?澳洲軍南下在即,多鐸前車之鑑近在眼前,那阿濟格除非發了痴心瘋,哪有不跑的道理?”頓了頓,柳如是沉思了一下,繼而恍然:“原來錢大人是打算跟著阿濟格退回北地?哈,哈哈哈……真真是好盤算!”

    錢謙益苦笑一下,算是默認。事情到了這種時候,他錢謙益還有別的選擇麼?朝堂上當政的是馬士英,正拿著放大鏡四處找茬。便是小小的錯誤也會迎來馬黨瘋狂的彈劾,而這種叛國之事……倘若被馬士英知道了,他錢謙益少不了一個抄家滅族的罪過。而直到今天,不論他錢謙益撒出去多少人手,那該死的丁之龍就是不見踪影,便好似從未有過,人間蒸發了一般。

    可以想見,不論阿濟格成敗,那丁之龍此戰過後定會將效忠文書公之於眾。到了那個時候,他錢謙益身敗名裂已經是定局。唯有跑到北地的滿清,才可能苟全一條性命。有些時候,他真後悔當初一時衝動簽了文書,否則……何來這種被人戳脊梁骨的醜事?

    晚節不保啊!

    想到這兒,錢謙益希翼地看著柳如是,溫柔地說:“我這也是為我們打算啊……如是,你跟著我一起走吧。我們去北京,丁之龍已經答​​應下來,那禮部尚書便是我的。到時候我官居一品,如是你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做錢夫人……”說話間,錢謙益探出手,摸向柳如是沾著水漬的手。

    “呸!”柳如是厭惡地啐了一口,打開了錢謙益的手:“你想要給韃子卑躬屈膝的做奴才,自己去便罷了,別拉上我!”

    “如是!”

    “從今而後,你是你,我是我。”柳如是站起身,從背後的食盒裡取出一封文書,徑直摔在錢謙益面前。 “按過手印,從此你我便是路人!”

    錢謙益展開只是略略掃了幾眼,整個人已經僵持在了那裡:“休妻?如是,切莫……”

    “妾身已經想清楚了。”柳如是打斷道:“這幾日妾身幾次三番試探,夫君只是隱瞞。到了今日,大兵壓境,再不說便沒了機會。妾身就想著,最後試探一番……沒錯,這河水的深度,妾身早就找人試探過了。妾身跳下去,只是想看看夫君會如何。”

    柳如是臉上的厭惡之色更濃:“起初夫君驚慌失措,妾身心裡還是暖的。只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總是念著妾身的好……可是……”柳如是紅了眼圈:“我沒想到,夫君竟只是站在那裡呼喊。莫非也是水太冷之故?”

    “老夫不習水性。”錢謙益強辯著。

    “罷了罷了。”柳如是苦澀地搖著頭:“若夫君只是一時糊塗,心裡還有妾身。妾身便捨了這身子,也要為夫君脫罪……想來心思不定之人眾多,法不責眾總是有的。可夫君心裡只是一門心思的功名利祿,妾身與之比起來不過是微不足道。既然如此,妾身何需還恬不知恥繼續與君廝混?”

    說罷,在錢謙益的木然中,柳如是拿過印泥的小盒子,提著錢謙益的手指,按在了文書之上。而後用油布將之包裹好,小心地揣在懷裡。繼而縱身再次躍入水中。

    “如是!”錢謙益終於反應了過來,喊著柳如是的名字。

    那一襲盛開的牡丹,浮在水面上緩緩遠去,清冷的聲音從水面上傳來:“我柳如是縱然出身賤籍,嫁與的夫君縱然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也不該是個首鼠兩端的卑鄙小人……還請錢大人趁著城門未鎖儘早去投了韃子,明日一早,必有錦衣衛滿城鎖拿錢謙益!”

    ……錢謙益……那清淡的聲音猶在耳際縈繞,短短的字眼聽入耳中,便有如沉重的鐵鎚一般,反复地錘擊著錢謙益的心臟。

    上了年歲的錢謙益猛地覺著心口一陣疼痛,繼而搖晃著癱坐在船上。

    ……啊!他錢謙益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也會有成為漢奸的一天。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就淪落到眾叛親離,聲名狼藉的境地?

    想到悲切之處,錢謙益嘶吼一聲,縱身就跳入了水中。清冷的河水頓時瘋狂地吸收著他渾身的熱量,繼而讓他發熱的腦子迅速冷靜下來。撲通了好半晌,他錯愕著站起身。河水不過將將齊腰。

    “啊嚏!”錢謙益打了個噴嚏……水真的好冷啊……

    ……

    南京,馬士英府邸。

    “來人,替我送送梁管家。”隨著馬士英略顯疲憊的聲音,一名青衣小帽的小廝剛忙小跑著進來,恭敬地引著梁二往外走。

    “首輔大人,鄙人先告辭了。”梁二衝著馬士英拱拱手,扭著跟著小廝走了。只是這語氣卻也談不上什麼上下尊卑了。

    刻下焦頭爛額的馬士英也沒功夫深究梁二的自稱,從小人變成在下,又從在下變成了鄙人。梁二送來的邵北親筆信,讓馬士英沉重的心情稍稍鬆了鬆。

    經過邵北的努力,那些本來是被邀請保護大明的將軍們,終於鬆鬆口,拿出了一千多號澳洲兵,並一支艦隊前往大勝關。

    那一千多的士兵肯定是擋不住阿濟格的大軍了,想來象徵意義更大於實際意義。而那支艦隊則不同……邵北的信箋裡反覆強調著,只要扼守住其他前往南京的道路,這一千多黑水僱傭兵外加一支澳洲艦隊,甚至都不需要武毅軍就可以抵擋住滿清的進攻。

    據說,那艦上的火砲,真真是一炮能打十數里。十來艘戰艦一字排開,幾十門大砲轟擊之下,韃子要想通過大勝關絕非易事。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大明猶有可為!最重要的是,他下午制定的妙計,與澳洲人不謀而合。刻下尼堪的腦袋正快馬加鞭地往大勝關運送著。想來阿濟格親眼瞧見尼堪的慘狀,心中只怕也得惴惴吧?

    兩相疊加之下,說不准阿濟格還會不會不要命的猛攻。沒準一鼓不克之後,便會草草收兵?

    正思索的光景,下人來報:“老爺,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求見。”

    “快請!”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進得廳堂便是一抱拳,滿是興奮地道:“大人,幸不辱命。職廣布眼線,終於在​​那臨江樓逮到了大魚! ”

    說著,馬吉翔徑直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三兩步躥過來,恭敬地遞給馬士英,繼而笑道:“那丁之龍開初還死不承認,北鎮撫司的兒郎們只是上了夾棍,那廝便小時候偷看奶娘洗澡的事兒都招了出來……這一封,便是那廝藏起來的降書!”

    馬士英展開信箋,只是略略一掃,但覺著一陣頭暈目眩,好懸沒跌倒。那信箋之上,開頭第一個赫然寫著兵部尚書,鐵桿盟友阮大鋮的名字!往下看,密密麻麻的名字足足好二十幾頁,各部各司各軍的大小官員不一而足。最讓人詫異的是,最後一頁居然有東林君子錢謙益的名字。

    大略這麼一算,一百三十多人啊!大明朝還沒完蛋,這些混蛋便想著抱新主子的大腿了?國事艱辛,社稷不穩,這些傢伙不思如何報國,只是一門心思的鑽營。大臣且如此,這天下……如何不亡?

    “大人!只需大人一聲令下,我錦衣衛一夜間便會將名單上的奸賊鎖拿一空!”馬吉翔抱拳請命。

    馬士英沒有回答,只是拖著步子慢慢落座。端起茶碗,顫抖著一雙手,慢慢地送向嘴邊。呷了一口,他嘆息了一聲:“馬吉翔,汝之功老夫記下了……他日行賞,少不得錦衣衛北鎮撫司的。至於鎖拿……”馬士英苦笑起來:“且算了吧。”

    且算了?這是什麼意思?

    馬吉翔急了:“大人,這是何意?”

    馬士英搖搖頭:“不但這些人算了……”他指了指信箋上的名字說:“那丁之龍……也放了吧。”

    “放了?”馬吉翔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好不容易抓到的,說放就放了?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勞動錦衣衛,忙活大半天的光景?

    “放了吧。”馬士英面沉似水,緩緩地說:“放了,最多是亡南京……不放,老夫怕亡天下啊。”唏噓聲中,廳堂裡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名單之上,羅列著一個個顯要的名字。便是南京城內的守軍將領就好幾個……冒然鎖拿,只會逼得這些傢伙起兵造反。而現在南京城內馬士英手裡的軍隊……能不能將叛亂鎮壓下去還是兩說。今日朝堂之上,有不少的同僚建議武毅軍回師拱衛南京,據城而守。那大勝關本就不是什麼要沖之地,自打大明建立了,那地方就失去了關隘的價值。

    年久失修之下,早已殘破不堪。便是連夜搶修,又能修葺幾分?可馬士英知道,倘若放棄大勝關……只怕南京就真完了。

    兵臨城下,滾滾的大軍,會讓城內的軍民士氣降到冰點。便是鎖拿了名單上羅列之人,又怎能保證沒有落網之魚?一旦城內發生兵亂,萬人出頭的武毅軍又該如何應對?而且武毅軍只是一支新軍,一旦韃子進了城,只怕就沒了抵抗的意志。

    所以,於情於理他馬士英都要賭一把。賭武毅軍這支新軍,能在大勝關頂住阿濟格十天!

    夜色如闌,月光清冷,馬士英的心思早就飛到了幾公里外的大勝關……武毅軍,到底能戰否?

    ……

    大勝關。

    無數的民夫來回搬運著木石,修葺著破敗不堪的城牆。督師何騰蛟就站在關隘的城樓之上,握著佩劍,木然地看著即便一個月的時間也不可能修葺完成的大勝關。

    “何督……”徐世程一抱拳,指著下方說:“大勝關綿延數里,城牆多已年久失修,刻下便是堵上缺口,只怕也擋不住韃子。”

    “是啊……莫不如據守南京。朝廷派我等守此關,豈不是讓我等送死?”

    “韃子少說也有二十萬人了吧?便是用人堆也堆死咱們了。”

    “朝廷瞎指揮,哪個當道諸公熟知戰事?紙上談兵之徒,大明就是敗在此等人之手。”

    ……

    徐世程的話引得周遭的武毅軍軍官一陣熱議。便是再樂觀的,也絕不相信武毅軍能擋得住二十萬洶湧而來的清軍。

    滿是喪氣聲中,陡然傳來一聲冷哼:“未戰先怯,抱此心者,可有勝之可能?爾等莫要忘記,那澳洲軍不過萬人出頭,便打得二十二萬清軍狼狽逃竄。不消數日,便是那多鐸也得授首。”鄭森橫眉冷目斥責完,繼續道:“更何況澳洲艦隊最遲明日下午便到。到那時萬炮齊鳴,清軍血肉之軀如何扛得住?”

    環顧四周,鄭森陡然信心十足地道:“便是沒有澳洲援軍又如何?都是肩膀扛著一個腦袋的活人,操著一般無二的火器,澳洲軍能辦到的事兒,我武毅軍也能!”

    “黃口小兒,信口雌黃!”一名千戶掛不住臉,斥責道:“你鄭森可知戰事兇危?可曾見過陣仗?紙上談兵,吹牛皮誰不會?”

    “總比你張岩不敢戰要強!”

    “你!”張岩氣得揮舞著拳頭就要衝上去:“左右來日也是個死,老子便趁著死前揍你個小白臉一通又如何!”

    “來便來,鄭某怕過誰?”

    說話間倆人就要撕扯在一起。兩旁的軍官幹嘛上去攔住。

    一直怔怔出神的何騰蛟終於醒了過來,陡然呵斥道:“咄!臨戰不思進取,反而內亂,成何體統?”待軍官們安靜下來,何騰蛟衝著身後拱拱手:“陛下已下了嚴旨,令我等堅守大勝關……再有言不可戰者,軍法伺候!”說罷,當先一步頭也不回地下了城樓。

    徐世程指了指鄭森,滿臉的痛心疾首:“祖宗哎,俺算服了你了!”跺跺腳,追著何騰蛟而去。

    那千戶張岩路過鄭森身邊之時,挑釁地瞪了瞪眼,繼而冷哼一聲跟著也走了。城樓上只剩下了鄭森與閻應元、張煌言三人。

    三人不過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早就結成了死黨。

    “大木……”張煌言想要勸慰幾句,瞧著鄭森那張憤怒的臉卻不知如何開口。

    “玄著兄、麗亭兄。”衝著張煌言與閻應元拱了拱手,鄭森道:“那澳洲軍兵力不比武毅軍多多少,一樣的步槍尚且追著多鐸打,我等守住大勝關又有何難?”

    又有何難?難處大了去了!地處平原,大勝關不過一丈出頭的高度,且處處破敗,滿是缺口。倘若換成是南京險要的城牆還有可能,可是大勝關……怎麼守?

    瞧見連兩位好友都在懷疑,鄭森急了:“二位可是怕了?”

    “笑話!”閻應元甩甩袖子:“若是貪生怕死,閻某老老實實當著江陰典史,何苦來這武毅軍?”

    張煌言更是苦笑道:“大丈夫……不過一死耳。”

    鄭森笑了:“鄭某便相信二位不會怯戰……二位可是擔心大勝關守不住?”見二人點頭,鄭森傲然道:“我武毅軍何須據關而守?雁行陣排將出去,彈雨鋪天蓋地,除了澳洲軍,當面可有吃得住的敵手?”

    武毅軍將領們無師自通的雁行陣,既保證了縱深,又充分地發揮了最大的火力強度。倘若遭遇冷兵器的步兵,還真就沒有對手。

    “可那騎兵又如何抵擋?”張煌言苦笑著反問。

    雁行陣的縱深,對付步兵還行。對付高速沖擊的騎兵,一旦騎兵衝過來,就得是大敗。他們這些武毅軍的軍官,整日便根據著m1644研究著武毅軍的戰術。這麼長的日子來,擅長的與不擅長的,加上澳洲顧問章維的點評,到了這會兒幾乎每個人都心裡有數。便是有機槍鐵絲網的澳洲軍都擋不住韃子騎兵的拼死衝鋒,更何況是只裝配了m1644,且只有十二門拿破崙炮支援的武毅軍?

    不想,鄭森神秘地笑了起來:“不滿二位……鄭某有一法,便是騎兵衝將過來也不怕。”

    “哦?”

    二人對視一眼,來了興趣。鄭森微笑著,一邊拿起一塊小石子在地上比劃著,一邊說著:“我武毅軍論經驗,論射術,論單兵素養,全然不如澳洲軍……可有一樣,我們跟澳洲軍幾乎一樣。你們且看……如此一來,滿清騎兵可還有作為?”

    “這是……”張煌言皺眉思索。

    閻應元心思敏捷一些,仔細觀摩半晌,猛然擊掌:“照理來說,此法雖未必可勝騎兵,但起碼可保自身無虞。只是這麼一來……”他皺起了眉頭。

    “沒錯!”鄭森扔了石頭子,豁然起身:“​​我武毅軍,根本就不用守城。便如章顧問所言,武毅軍從誕生那天起,就是用來進攻的!”神采熠熠地盯著張煌言與閻應元,鄭森懇切地說:“想來督師過於老成,一定不准……二位兄台,可願與鄭某共擔風險?”說著,他伸出了巴掌。

    閻應元正是熱血的年紀,一激之下將自己的巴掌猛地扣在鄭森的手背:“閻某乾了!不過奈何橋上走一遭!”

    二人的目光看向張煌言,後者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手搭上去:“不過是奈何橋上走一遭。”

    三隻手重重地握在一起,鄭森信心滿滿地道:“此一遭,勝則生,敗則死!鄭某先行向二位辭別,奈何橋上見!”

    “奈何橋上見!”低沉的回應聲掩飾不住內心的jī動。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軍官,彼此神采奕奕,惺惺相惜地對望著,時而點頭,時而低笑。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09
405 大勝關前(上)


    1645年5月18日夜,大勝關。

    並不寬敝的營房裡,擠著滿滿噹噹一個百戶的武毅軍士兵。所有人都規規矩矩地坐著,身板挺直,雙手放在膝蓋。

    門簾挑動,一名留著短鬚的青年軍官快步走進來,手扶著腰間挎著的大馬士革軍刀,只是片刻之間便定在了所有人面前。

    與此同時,一名總旗瞧見那軍官進來,立刻起身:“全體起立!向百戶大人,行禮!”

    嘩的一聲,所有的武毅軍士兵起身,而後齊齊地用右拳捶了一下胸口。

    百戶譚正平掃了一眼,而後輕聲到:“坐下。”待所有士兵坐下之後,譚正平摘了頭盔,扔在一旁,深吸一口氣說:“奉千戶大人令,我武毅軍第三十三百戶所全體官兵,將於明日晨出關迎擊來犯之清軍。”下頭的一眾官兵無不錯愕,礙於軍規強自閉嘴不言,只是左顧右盼彼此用眼神交換著信息。不論是總旗、小旗還是普通一兵,所有人都驚訝不已。離開大勝關,出關​​迎敵?這上頭到底發了什麼痴心瘋?

    譚正平絲毫不理會眾人的驚愕之請,只是自顧自地說著:“明日卯時造飯,辰時出關。所有人等,除攜帶武器彈藥作戰裝備外,其餘一切物品,皆不可攜帶。張總旗?”“標下在!”一名孔武有力的總旗起身抱拳。

    “散會後你負責將弟兄們所有的財物統一收起來,交由軍需官代為保管。若明日我等戰死則一切財物並撫卹,自有軍需官轉發弟兄們之父母妻兒。”一口氣說完,譚正平長出了一口氣,繼而望著所有人:“以上為鄭千戶之令……………諸位弟兄可有疑惑?”

    譚正平的話似乎嚇住了所有人,以至於好半天營房內安安靜靜一時間落針可聞。終於,那名站起身領命始終沒有坐下的張姓總旗發話了:“百戶大人,標下有一事不明。”

    “但說無妨。”

    “喏!”恭敬地衝著譚正平一抱拳,張總旗道:“標下以為,我武毅軍槍砲犀利,但得堅城要塞進駐防守,便是十倍之敵也未必攻得下。

    而今…千戶大人之令,為何捨本逐末?放棄堅城,我武毅軍豈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說完,張總旗徑直落座。

    他的話引得嗡嗡聲一片幾乎所有的士兵都認同張總旗這個說法。

    譚正平面色不動,繼續發問:“可還有疑問?”

    “百戶大人!”一名小旗起身抱拳:“我等從均是從各鎮選出,可有一個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便是死,弟兄們也要死個明白。為何捨棄大勝關,出關​​迎敵。”

    “正是如此。”又有人站起身:“我武毅軍只需固守大勝關十日,待澳洲友軍回援,南京之困自然煙消雲散。說不得我武毅軍與澳洲軍相互配合,也許還會打出另一個揚州戰役來。”

    “敢問此令督師可知曉?”一時之間,小小的營房之內吵雜起來。軍頭們你一言我一語,將心中的疑問與不滿紛紛說將出來。馬士英一手推動的武毅軍看似像個大雜燴,裡頭的下級軍官既有四鎮之中選出的精銳,也有投筆從戎的年輕士子。

    軍中的精銳,哪一個不是刺頭兵痞?那些投筆從戎的讀書人,哪一個又是那麼好相與的?兩相疊加之下,一連串的問題砸將過去,直到好半天才重新安靜下來。

    譚正平只是緊鎖著眉頭,一言不發。待重新安靜下來,才開口道:“此令為千戶大人所下,至於督師是否知曉某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原本就是鄭家私軍的譚正平,從來就沒有把何騰蛟放在眼裡。

    他只是記著家主的囑託,一定要照顧好大少爺。 “至於為何放棄大勝關出關迎敵很簡單。因為大勝關破敗不堪,處處都是漏洞。今日弟兄們想來也聽聞了南端的城牆,愣是倒塌下來,壓死了十數人。

    敢問,倘若我等據關而守,弟兄們可能安心?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我在城牆上,老子生怕韃子衝過來一腳把他娘的城牆踹塌了。 ”哄笑聲四起。大勝關個中詳情如何,所有人早就心裡有數了。這大勝關還是朱元璋與陳友諒打仗時期,朱元璋在此大勝陳友諒,才將此關命名為大勝關。待大明建立之後,戰事大多在九變。大勝關早就失去了作用,自然也沒了平素的修葺維護。

    幾百年下來,這大勝關還健在已經是奇蹟了。指望大勝關堅如磐石?那還莫不如指望著民夫一夜之間修其一座新的關卡呢。

    譚正平收了笑,肅容道:“且我武毅軍,野戰也不見得怕了韃子。論野戰,雁行陣排開,三段時擊連綿不絕,便是十倍之步卒也沖不到近前。諸位弟兄所慮者,不外乎滿清八旗而已。”說著,譚正平自信地笑笑:“對付八旗騎兵,千戶大人已有了萬全之法。韃子若想滅了我第三十三百戶所,必先扔下數百具屍體。”

    “敢問何謂萬全之法?我等該如何準備?”

    譚正平揮揮手:“無需準備,我等只需按照平素之隊列訓練即可。”他一個接一個問題地回答著,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來。

    在沉寂中等了片刻,譚正平深吸口氣道:“此一戰,縱然有了萬全準備,也難保發生不測。然我武毅軍成軍已半年,吃的比江北四鎮都好拿的比大明諸軍都多。朝廷養兵千日,而今正是我等戳力效死之時。弟兄們!”

    他猛然拔高了聲音:“文丞相有云,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背後便是南京,陛下與我等家小盡在城內。勝了!我等便是力挽狂瀾之英雄。敗了我等用此命報國,也算對得起天下人了!”衝著南京方向抱了抱拳譚正平目光掃過所有人:“此一戰有死無生……………,千戶大人慈悲,若有貪生者,刻下起身離營,絕不追究。否則,若來日戰陣之中怯敵不前,按律,陣前斬首。可有人怕死?”營房內,靜謐一片。所有的武毅軍士兵都挺直著身板,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便是個別心裡打鼓的,在這種壓抑到讓人不能喘息的環境中,也沒了站起來的勇氣。

    好半晌,譚正平讚許地點頭:“沒有人,很好!諸位不虧是兩江子弟,不虧是武毅軍一員。來人,把東西給我抬上來!”

    隨著譚正平的聲音,兩名強壯的士兵吭哧吭哧地抬著一個箱子走了進來。放下後,打開箱子,藉著燭火,亮閃閃的銀子晃得人一陣眼暈。

    譚正平上前一步,抓起一把,鬆開手,那亮閃閃的銀子便嘩啦啦地落在箱子中。

    “當兵吃糧,為國賣命是本分,可也不能死了之後讓家裡的父母妻兒白白流淚。凡出征者,每人十兩銀子,現錢!倘若陣戰而亡,且我武毅軍贏了。每名死了弟兄,千戶大人自掏腰包,再給三十兩!”

    衝著身後招招手:“發銀子!”兩名士兵摘下帽子,裝著滿滿的銀子捧在懷裡,一左一右地開始發銀子。雪花銀入手微涼,有人僅僅攥了攥,又鬆開:有人只是木然地看著亮閃閃的銀子:前排的一個瘦小的漢子,掂量著分量,繼而笑了起來。

    “成色十足,說十兩還真就是十兩嘿嘿,可惜老子孤家寡人,明日若是戰死,這銀子總不能跟老子一起埋了吧?”說著,徑直將銀子丟在地上:“百戶大人,這銀子俺就不要了,且存在百戶大人這兒,他日若是僥倖未死,再來找百戶大人討回。若是不幸死了,還請百戶大人給俺選處好地方葬了。”

    嘩啦,又是幾塊銀子砸在地上。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這銀子俺也不要了!”

    嘩啦啦,片刻之間地上滿是滾動著的銀子。

    “保家衛國,本為我武毅軍本分。這開拔的銀子免了吧!”瞧著一眾士兵,或是堅毅,或是戲謔的神色,譚正平先是蹙眉,繼而大笑: “好!我三十三百戶所,沒有孬種!且待來日,某與諸位兄弟共赴沙場,殺敵報國!”

    徐世程愁眉苦臉地坐在床上,赤著一雙腳,任由面前的親兵將之放在水盆中。大明好端端的形勢急轉直下,讓徐世程的日子陡然變得難過起來。

    打仗,他徐世程從來就不怕。當初平亂的時候,他跟在秦良玉帳下,一路所向披靡,斬首無數。愣是在同僚的排擠中,憑著莫大的軍功成了參將。他徐世程本就是山西將門之後,自幼學的就是戰陣之法。

    弓馬嫻熟,武略精通。

    說道指揮大戰役可能他徐世程還會打怵,可說到領兵打仗不過一衛的武毅軍,三千人出頭,他徐世程絕對是得心應手。可問題是清軍實在太多了!

    武毅軍不過萬人出頭,如何去擋二十倍之敵?守十天?就大勝關這破敗樣,能守兩天都是僥倖了。最要命的,大勝關可不是唯一一條通往南京的道路。清軍一旦受挫,完全可以繞路牛首山抵達南京。而牛首山上只有黃得功的殘部黃闖子連戰連敗,三萬兵馬打到現在只剩下了不足萬人。且士氣低迷,面對著毅毅清軍,只怕一觸即潰。

    就南京城內那些花架子,加之人心浮動,只怕清軍一現踪影就得開門投降!

    虧了虧了啊!憑著跟那些澳洲人的交情,他徐世程做了這武毅軍一衛的指揮使。原本琢磨著升官發財,哪想到會遇到這種事兒?

    南京若失,武毅軍腹背受敵。倘若澳洲援軍及時抵達還好,若不及時………他徐世程就得交代在這兒!想著南京城裡剛娶的第十四房小妾嬌滴滴的樣子,徐世程一陣糾結。心中暗罵,他媽的這幫澳洲人不是來救大明的麼?怎麼就跟多鐸死磕上了呢?搞不好,老子就得交代在這兒!

    思索間,雙腳放入盆中,繼而倒吸一口冷氣:“嘶~你想燙死老子麼?”劈頭蓋臉就給了那親兵幾巴掌。

    親兵滿臉的委屈:“大人俺剛打了熱水,還未調溫,您自己探進去的,可怪不得俺。

    “還嘴硬!再嘴硬先把欠俺的銀子還了!”

    面對殺手鐧,親兵翻著白眼:“大人您不地道。陳年老賬了,便是俺再在軍中幹十年也還不起,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待來日韃子攻城,俺替大人擋箭,權當利息了。”

    “嘿,你這猴崽子愈發貧嘴了。”徐世程笑了起來。

    “上樑不正下樑歪,跟著什麼大人學什麼德行。嘿嘿,大人,俺這全是託了您的福哎?大人莫動怒,沒了抹布您待會兒怎麼擦腳?”正這個光景,就听外頭一聲輕咳:“徐指揮使,千戶鄭森(閻應元、張煌言)求見!”

    “嗯?”徐世程愣了愣,這仨刺頭千戶深夜造訪意欲何為?

    “進!”

    門簾挑動,三個年輕的千戶魚貫而入。

    見到三張刻板而英氣十足的臉,徐世程一陣頭疼。他怎麼就攤上這三個手下呢?張煌言年紀最大,老頑固一個:閻應元那脾氣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至於鄭森前二者的毛病佔了個全乎不說,仗著老子是鄭芝龍,想來就是目中無人。

    從武毅軍組建一直到現在,他徐世程為這仨刺頭沒少操心。打,打不得,罵,罵不得。非得如此,這仨千戶惹了麻煩他還得跟在屁股後面去擦屎。刻下見到三人,徐世程一陣的後悔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迷了眼,老老實實當他的虎門參將多好?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

    “你三人一同前來,有何事?”

    三人彼此對視,英氣勃勃的鄭森前踏一步,抱拳:“大人,我等此番為請戰而來我等認為,我武毅軍左衛當出關迎敵,以雷霆之擊,殲滅先頭之清軍。”

    徐世程轉了轉眼珠子:“此事我也無法做主啊?”臉上故作無奈地道:“徐某之上尚有督師,爾等若請戰,當面呈督師。若督師准許,徐萊絕無異議。…

    本想著​​將這三個令人頭疼的傢伙打發了,不想那三人不為所動,彷彿料定了他​​徐世程會這麼說一般。只見鄭森輕蔑地笑著,再次上前一步:“大人,若督師肯同意我等,何須向大人請戰?”

    “嗯?”這是什麼意思?何騰蛟那個老頑固不同意,所以來找我徐世程…這是要擅自出兵啊!只是一瞬間,徐世程脖子後一涼,冷汗就下來了,繼而重重地拍了下床頭:“大膽!爾等可是要擅自出兵?爾等可知,此等劣行,按軍律當誅?”

    鄭森渾沒把徐世程的咆哮當回事,只是淡淡地說著:“倘若敗了,自然是當誅,可若是勝了,哈,徐大人當知何督的性子。到時候,何督可還會責罰我等?徐大人當知,戰事講究的就是個隨機應變。若一切皆聽何督師吩咐,我等可還有命在?”

    何騰蛟的性子本就如此。他一個文官督師,跟這個時代的明朝士大夫沒什麼兩樣。尊上壓下。紙上談兵誇誇其談,陣仗的時候進退失據。只是牢牢記著上頭的命令,根本就不懂得隨機應變。這一點,相處了半年,大傢伙早就心裡有數了。

    “笑話!”徐世程不屑地斥責道:“脫離大勝關,野戰迎敵,不要說僅僅是我武毅軍左衛,便是全軍上陣可有勝的可能?”

    “有!”鄭森堅定地說。

    “有?”徐世程笑了:“我且問你,如何防騎兵?”

    “大人且看此圖!”鄭森衝著身後的張煌言一點頭,後者從懷中抽出一卷圖,緩緩展開。各種集合圖形上,標註著一二三四之類的數字。每個幾何圖形上又標註了甲乙丙丁之類的代號。

    “此為雁行陣,若遭遇騎兵,則當如此”鄭森詳細地解說著,只聽得徐世程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好半晌,待鄭森解說完了。徐世程沉默不語,目光緊緊盯著那圖案。

    “鄭森,此陣法未曾習練,你如何保證有效?”

    鄭森卓然而立,傲然道:“大人,我武毅軍最擅長者,不就是隊形麼?此圖雖反覆,但只消各百人隊跟著旗號行走,又有何難?”

    瞧著信心十足的鄭森,徐世程一陣猶豫。抗命出兵,勝負兩說,生死不知:領命堅守,前途叵測,一時間徐世程陷入矛盾之中,無法抉擇。

    “你們且退下,容我想想。”徐世程捏著眉心道。

    “大人!當斷不斷,其後自亂!”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刻下已經三更天,若大人不早作決斷,則待來日清軍壓城,我等便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正是如此!大丈夫臨陣怎麼思前想後?”

    三個千戶你一言我一嘴,吵得徐世程心煩。

    “退下!”徐世程拔高了聲調呵斥道。

    三名千戶彼此對視,張煌言扼腕嘆息,閻應元眉頭緊鎖,始作俑者的鄭森失望之餘更是口出厥詞:“大人若是惜命,我等自去與韃子死戰便是!告辭了!”

    只是片刻間,三人走了個乾淨。

    徐世程氣得抓起身邊的抹布揉做一團,狠狠地砸了過去:“一幫混賬東西!”

    “大人,您真把抹布撇了?”親兵戲漬地笑著。

    “混賬!沒了抹布,老子便用你的袍子擦腳!”徐世程沒好氣地說。

    正這個光景,就听外頭有人叫道:“徐大人可在?”

    徐世程只當是鄭森等去而復返,又來游說,當即氣急敗壞地說:“不在!老子被氣死了!”

    外頭沉默下來,緊跟著門簾一挑,一人穿著迷彩裝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喲呵?幾天不見,您徐大人脾氣見漲啊?”

    張力平的鹹水鱷特戰大隊,連日間無後勤無補給的跟阿濟格部玩兒捉迷藏。地雷、哈爾火箭乃至彈藥都消耗一空,不得不撤退下來。否則阿濟格部的先鋒要勘氐達大勝關,還得往後拖個三兩天。

    徐世程定睛一瞧,確是張力平,錯愕了一下,剛忙賠笑:“俟呀,這不是張將軍嗎?告罪告罪,徐某聽錯了聲音,只當是額…”

    “把我當鄭森了?”張力平撓了撓鼻子,而後也不見外,徑直坐到徐世程對面。瞧著親兵正給其搓腳,嗤笑一聲:“你這人還真會享受 …怎麼不帶個小老婆來暖床? ”

    徐世程當即懊惱道:“俺倒是想了,可怕何督給俺小鞋穿。”

    二人笑了幾聲,徐世程已經琢磨過味兒來了,小意地問道:“張將軍方才………碰到鄭森了?”

    張力平先是點點頭,繼而搖搖頭,笑著看向那親兵。

    徐世程當即會意:“張將軍但說無妨,出得你口,決計不會聽入第四人之耳。”

    那親兵呲牙笑道:“張將軍且寬心,就當俺是個聾子啞巴。”

    “就你多嘴!有你這般的聾子啞巴?”徐世程又給了那親兵一巴掌。

    張力平笑笑,繼而嚴弄下來說:“我找你是來轉達澳洲對鄭森提議的意見。”

    徐世程已經豎起了耳朵,認真傾聽,生怕落下一字會錯了意。

    “…澳洲認為,武毅軍有出城擊敗清軍的能力!”頓了頓,張力平將一份文件遞給徐世程,繼續說:“這是澳洲的社會保險證明,裡面包括了你的家人,甚至是全部的親兵。

    如果失敗了,澳洲會動用外交手段,將徐指揮使妥善安置到澳洲本土。 ”笑了笑,張力平起身拍了拍驚愕的徐世程:“以上就是澳洲的意見,請徐指揮使盡快考慮。 ”

    說完,扭頭便走了。

    營帳內只餘下了徐世程與親兵。那親兵好奇地看著文件袋,撓著頭道:“大人,啥是澳洲社會保險證明啊?”

    “那意思就是說,有了這東西,你家大人我就是澳洲人了”徐世程捧著文件袋的手漸漸攥緊,整個人的神情漸漸陰狠起來,而後猛然大吼一聲:“幹他娘,老子最近手風順賭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8-30 21:10
406 大勝關前(下)


    1645年5月19日晨。

    側臥在床上的督師何騰蛟猛地睜開了眼睛,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連日來的輾轉反側,讓年過半百的何騰蛟早已疲憊異常。瞪大的眼睛裡滿是紅血絲,詫異的臉上滿是橘子皮一般的褶皺。他迅速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子,三兩步躥到窗口,推開窗子。

    伴隨著清冷的晨風,小鼓與短笛的聲響陡然放大,傳入耳中。透過大勝關最高建築物二樓的窗子,但見無數鮮紅的武毅軍扛著m1644,聽著鼓點,唱著歌曲,踏著整齊的步子,跟著軍官的口令正從大勝關緩緩走出。

    那出城武毅軍的兩側,早就站了無數的圍觀人等。一個個營帳裡,無數的腦袋探出來,同樣詫異地看著出關的同僚。有名軍官張開雙臂站在隊列前,企圖攔住去路,轉瞬之間兩名士兵衝過來,徑直用刺刀將那軍官逼迫到一旁……

    與此同時,原本含糊的歌聲清晰地傳到何騰蛟的耳朵中。

    “我們就是武毅軍,英勇無敵的武毅軍。”

    “迎著箭雨和騎兵,奮勇向前向前向前!”

    “用彈雨、砲彈消滅敵人不怕那艱和險。”

    “噢啦啦啦啦啦我們是無敵的武毅軍……”

    ……

    “這……這這……”何騰蛟的臉色從錯愕變成了驚恐,繼而蒼白一片,猛地一拍窗棱:“豎子!要造反不成?”

    正這個光景,門猛地被撞開。鼻青臉腫、五花大綁的親信李雲彪跌跌撞撞衝將進來,見到何騰蛟身子一搶跪倒在地,急切道:“督師!大事不好…​​…武毅左衛兵變!徐世程那奸賊奪城而出,說是出關迎敵,標下只怕他們是要投韃子去了。”

    “你為何不阻攔?”何騰蛟氣急敗壞地道。

    李雲彪滿臉的委屈,用下巴點了點捆得嚴實的胳膊:“大人……標下被鄭森那廝捆了個嚴實,方才才得脫身。那鄭森愣是帶走了標下半數手下……督師,您要為標下做主啊!”

    何騰蛟已經慌了手腳,“混賬!混賬!砲營溫思敏何在?架炮跟我轟!”

    李雲彪如喪考妣地沮喪道:“督師……不知那徐世程使了什麼妖法……砲隊早已攜裹其中,刻下只怕早就出了關。”

    何騰蛟一聽,緊跟著就是一陣的頭暈目眩。繼而怔怔地看著已經全部出城的左衛,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隨著何騰蛟的視線,漸漸拉近,一個個排列整齊的武毅軍開始了變陣。

    “左右左,左右左……”軍官扛著出鞘的大馬士革軍刀估算著距離,而後猛然喊:“立……定!向左……轉!全隊,成三列縱隊……集合!”

    嘩!隨著整齊的腳步聲,偶數列的武毅軍士兵斜向前踏出一步,六列縱隊變成了三列縱隊。

    “齊步……走!左右左,左右左!”

    一個個百人隊紛紛變成三列縱隊,從長長的隊伍中分離出來,繼而緩緩演變成雁行陣。隊伍中央,一個方陣的士兵,打著小鼓,吹著短笛,隨著鼓點的節奏與軍官的口令整齊地踏步向前。

    周遭的武毅軍,待變成雁行陣之後,與斜前方的隊列保持著同樣的速度與間距,緩緩朝著戰場推進著。只是十幾分鐘的時間,整個戰場已​​經被武毅軍的隊列堆滿。

    一排又一排,一波又一波,如同紅色的浪潮一般。雁行陣之後,砲隊的士兵們奮力地推著拿破崙,到達預定位置之後,立刻開始架設火砲。清膛、裝彈、封裝,調整射擊諸元,須臾之後,伴隨著一聲巨響,一團青白色的煙霧裹著實心砲彈飛速向前砸去。足足飛出去近兩千米,而後一頭砸在地上,又彈出去老遠才停將下來。

    砰!又是一炮,越過雁行陣,飛出去老遠。舉起望遠鏡觀測了一下著彈點,章維衝著砲隊的軍官點點頭。

    那軍官神色整肅地點頭,而後衝著聲旁的傳令兵命令:“打旗,我砲隊已到達預定位置。”

    “喏!”一面紅色的戰旗陡然升起。

    本陣之中,端坐在馬上徐世程一身鎧甲,舉著望遠鏡不停地查看著雁行陣的狀況。雖然個別的百人隊略微滯後,可雁行陣已成,幾乎覆蓋了整個戰場的寬度。雁行陣在橫列戰術之上,既保證了最大火力密度,又保證了縱深,攻防俱佳……當然,倘若碰到優勢的騎兵,那雁行陣一旦被突破就是個大號的篩子。

    看著各部緩緩就位,徐世程擰著眉頭吩咐:“讓第三十三百人隊慢下來!如此迅速,須臾之間便脫離陣型,趕著送死麼?”

    “喏!”一面旗號升起,旗桿來回晃動中,第三十三百人隊總算慢了下來。

    “大人!砲隊業已就位。”一名士兵指著升起的紅旗道。

    “嗯……”徐世程沉吟了一下:“傳我的命令,全軍……原地待命!”

    “喏!”

    一紅一黃兩面旗號同時升起。各個百人隊的軍官回頭張望之下,隨即下令:“立……定!”

    “全體,槍下肩!填裝彈藥!”

    連成片的嘩啦啦聲中,武毅軍的士兵們紛紛拉開槍栓,從牛皮盒子中抽出一枚子彈,迅速地填裝進去。而後在軍官的口令聲中,將槍托戳在地上,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等待著。視野之中,一面'張'字大旗從一處土坡中躍出,越升越高。先是一排排的腦袋,緊跟著就是大隊的清軍滾滾而來。

    先頭的斥候馳騁著駿馬,在前頭來回奔走,收集著軍情。後續大隊的清軍中,無數的旗號迎風飄展……

    瞧著出現的大隊清軍,武毅軍中不少的新兵蛋子緊張之下,抄起步槍就要射擊。百戶、總旗一類的中下級軍官,只是來回在隊列前奔走。

    “穩住!穩住!不許開槍,等候命令!”

    與此同時,背後插著令旗的傳令兵同樣馳騁著駿馬,在隊列之間來回奔走,扯著嗓子喊著:“千戶大人有令,沒有命令,不許開槍!違者,斬!”

    隊列之後,鄭森冷著一張臉,已然放下瞭望遠鏡。他身旁的親信瞪著袞袞而來的清軍,低聲說道:“步卒兩萬,騎兵三千……”兵力對比將近一比六!

    左衛不過三千人出頭,加上砲隊與拉攏過來的部分右衛武毅軍,出關之武毅軍,總數不過四千出頭。加上又是初次上陣,幾乎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一比六的兵力對比……尤其是對方還有近三千的騎兵,能打贏麼?

    見手下一個個咋舌不已,鄭森冷哼一聲:“不過些許清軍,便是再來十倍又何妨?”說著一催戰馬,便要上前。

    “千戶大人!千戶大人,你這是?”

    鄭森只是不理,轉瞬跑到前方,繼而抽出軍刀橫著在地上劃了一條線。轉身扯著脖子衝所有人道:“此戰許進不許退!凡越過此線者,斬!小旗退斬小旗,總旗退斬首總旗!我便站在這裡,若我鄭森退後一步,爾等盡可斬之!”

    一種軍官盡皆愕然。鄭森環視戰場,但見不知什麼時候,張煌言與閻應元站在了與他同一條線上。張煌言負手而立,只是坦然地面對著六倍於己的清軍;閻應元的軍刀來回換手,陰沉的面孔之下,那澎湃的熱血彷彿下一刻便要噴湧而出。

    本陣之中,徐世程攥著韁繩的手已經沁出了汗水。他低聲問向身旁的張力平:“此戰……能贏麼?”

    張力平扭頭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說:“既然是賭博……哪來的只贏不輸?”

    成軍半年,從未真槍實彈地打上一場。武毅軍戰力如何,指揮使徐世程心裡沒底,作為旁觀者的張力平更加沒底。

    ……

    與此同時,清軍的先頭部隊之中,一干清軍將領正錯愕地看著滿目的武毅軍發呆。

    張英元摘了頭盔,撓著腦袋,對聲旁的徐勇:“徐兄……張某可是幻視了?那明軍怎地出關迎戰了?”

    他們原本都是左良玉的手下,本身就在明軍之中,對於明軍的德行早就一清二楚。出城野戰?起初打闖軍的時候還敢,後來闖軍做大了,便再也不敢了。更何況,他們現在可是清軍啊!身後就跟著三千滿蒙騎兵。什麼時候,沒騎兵的明軍步卒敢於在跟清軍野戰了?

    徐勇摸著絡腮鬍子大笑:“如此豈非正好?若明軍盤踞關卡之後,我等還需浪費一些時日。而今……說不得一戰功成。明軍既然將大把的功勳送到眼前,我等弟兄若不笑納,豈不是卻之不恭?啊?哈哈哈!”

    張英元附和地笑著,笑罷了道:“既然如此,兄弟這便向傅賴塔請戰……”

    正說話的光景,一騎飛來,馬上的滿洲騎士桀驁道:“貝子爺有令,著你二人即刻率本部出戰!”

    “喳!”張英元與徐勇一併抱拳。

    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啊……顯然,明軍如此做派,很是傷了年輕貝子驕傲的心。他們可是大清的兵馬!什麼時候,明軍遇到清軍敢這般張狂,列陣而戰了?

    張英元領命一身,隨即諂媚地笑道:“還請轉告貝子爺,屬下不消一刻,便將這部明軍殲滅!”板正了身子,肅容衝著左右呼喝:“傳令,出戰!讓那幫明軍見識見識,我大清兵馬的神勇!”

    隨著他的命令,密集的清軍列著陣線,緩緩朝著對面的武毅軍平推過去。走出去不遠,口令聲中,大隊的步卒分為左右,朝著兩翼便撲將過去。騎在戰馬上的張英元臉上全然是不屑……雁行陣?只需擊破左右,繼而朝中路包抄,便可輕易破之。這麼少的兵力還擺出雁行陣,明軍將領絕對是白痴!

    正這個光景,猛然見前方不停地冒出白色的煙霧,緊跟著砲彈的呼嘯聲接踵而至。那些小跑著行進的清軍,本能地覺著不好。舉目望去,但見刺眼的陽光中,一個小黑點陡然放大!只是轉瞬之間便砸將過來。

    實心的砲彈落入密集的隊列之中,一瞬間便攫取了無數鮮活的生命。高速而來的實心鐵球,蠻不講理地砸將過來,或者徑直將清軍的腦袋砸​​得稀爛,或者將胳膊大腿上半身帶走,橫穿隊列之後,猶自彈出去老遠,足足砸死砸傷了幾十號清軍這才停將下來。

    “大人,明軍有炮!”親兵驚慌地喊著。

    “我眼睛不瞎!”張英元咬著嘴唇,方才一顆砲彈就在他腦袋頂上飛過,若非他及時縮了脖子,怕是這會兒早就見了閻王。 “給我繼續衝!只要衝上去,跟明軍殺做一團,那炮還有個鳥用?”

    “喏!張大人有令,加速沖鋒啊!”

    “殺啊!”

    先頭的清軍舉著旗號,後頭的清軍提著盾牌腰刀,挺著長矛,嗷嗷叫著朝兩翼的武毅軍撲將上去。

    ……

    武毅軍雁行陣之後,十二門拿破崙火砲一字排開,不時地轟鳴著,噴吐出白色的煙霧,繼而將實心的鐵球拋出去,砸向清軍。一名澳洲軍的砲兵上尉舉著望遠鏡,隨著清軍前鋒的移動緩緩轉動。身旁的軍士長已然估算出了距離。

    “上尉,清軍進入榴散彈射程了。”

    上尉扔下望遠鏡高喊:“停止砲擊!三分之二引線,榴散彈填裝!”

    “三分之二引線,榴散彈填裝!”口令一聲接一聲地傳達下去。十二門拿破崙開始填裝榴散彈。砲彈入炮之前,總會有一名澳洲軍的砲兵用剪子估算著引線長度,繼而狠狠下刀剪掉。

    不片刻,十二門火砲已然填裝了榴散彈。

    “目標,1100,瞄準……放!”

    “放!”

    “放!”

    砰砰砰……十二門拿破崙火砲依次開火。巨大的後座力,讓拿破崙在開火之後猛地朝後退出去老遠,繼而從修築的斜坡上又緩緩復位。

    翻滾著的榴散彈劃著低平的拋物線,不過兩秒之後變到了清軍的上空。沒等落地,猛地爆炸開來。榴散彈裡蘊藏著的鉛丸,便有如流星雨一般,呈扇面之狀,拖著白色的軌跡一頭扎向清軍的隊列之中。

    頓時,慘叫聲四起。那鉛丸的個頭可比​​子彈大了不少,又是近距離迸發出來,其威力……便是散彈槍也不可同日而語。密集的彈丸打擊之下,大片大片的清軍如同割麥子一般倒地不起。

    擊中軀幹、頭部的,吭都不吭一聲就此死去!胳膊大腿中彈的,徑直連胳膊腿都帶出去了老遠。那原本胳膊腿的位置,只是汩汩地噴湧著鮮血。有些在正下方的倒霉蛋,更是被密集的彈雨打成了篩子!

    拿破崙炮雖然已經從澳洲軍裝備之中徹底的退役了,可其威力……尤其是裝配了榴散彈之後,仍然不小!穿越眾裡那些槍斃黨愛好者更是信誓旦旦地說,理想情況下,十二門拿破崙一次榴散彈的齊射,完全可以殲滅一個團排著密集隊列的敵軍!

    只可惜清軍的隊形,並不能滿足那種特殊情況。分裂兩翼且不說,各部之間還存在著不少的距離。加之武毅軍的砲兵大多是新手菜鳥,縱然有澳洲砲兵指揮,這準頭也不會高到哪兒去。是以,大部分的砲彈只是在空曠無人的地方爆炸開來,少部分則幸運地吞噬著大面積的清軍。

    便是在榴散彈砲擊之下,大部的清軍依舊衝破了死線,朝著武毅軍的陣線嘶吼著衝將上來。

    譚正平目視著清軍距離不過五百步,猛地舉起軍刀。

    “舉槍……瞄準!”

    “瞄準!”

    嘩啦啦聲一片,前排的士兵端起步槍,只是大略地瞄準著。從側面看過去,無數的步槍指著前方,槍口略微抖動。每一名第一排的士兵都瞇著左眼,睜大了右眼,努力將敵人套入準星當中。

    “開火!”

    “開火!”

    砰砰砰砰……炒豆子一般的排槍聲響起。只是輕微的青煙,轉瞬便被晨風吹散。那迎面衝上來的清軍,身子猛地一頓,胸口爆出一團血花,繼而跌倒在地。

    “第一排退後,第二排舉槍瞄準……開火!”

    “開火!”

    砰砰砰砰……又是無數的清軍在彈雨中被打成了篩子。儘管武毅軍實彈射擊的次數有限,以至於不少的士兵打完一輪,哆哆嗦嗦的就是沒法將子彈重新裝入槍膛。但所幸這種緊張很快就過去,士兵們只是在軍官的口令聲中,開槍,後退,裝彈,再開槍。

    炒豆子一般的槍聲連綿不絕,大片大片的清軍紛紛倒斃在前進的路上。砲彈的呼嘯聲響徹戰場,密集的拍槍聲連綿不絕,一時間戰場上硝煙瀰漫。那些本以為勝券在握的清軍,則在槍林彈雨中錯愕著……三段射擊之法沒什麼稀奇的,只是為何明軍的三段射擊如此之快?一排接一排,前後間隔不說數息……還有,為何射程如此之遠?明軍的三眼銃、鳥銃,不過五六十步的射程。而今隔著四五百步開外,為何還能打中自己?

    錯愕之後,緊跟著就是惶恐!槍林彈雨之下給人的壓力,絕非血肉之軀可以匹敵。明軍左良玉部本就是牆頭草,欺軟怕硬。只是恍惚之間便見身旁的袍澤莫名其妙地少了大半,縱是膽子再大的這會兒也打起了退堂鼓;至於那些本就貪生怕死的更不用提,丟下武器扭頭往回就跑。

    一隊清軍潰散,另一隊的清軍跟上來。可還沒堅持多久,便在連綿不絕的排槍之中潰散。戰場之上,武毅軍的雁行陣之前彷彿又立起來一道無形的雁行陣。那些洶湧而來的清軍只要衝到近前,便彷彿中了邪法一般,倒斃大半,餘者盡皆潰散。

    原本在隊伍中間的張英元正詫異著明軍詭異的火力呢,等醒悟過來的時候,愕然發現本陣已經處於明軍火力打擊的第一線。

    “撤!快撤!”到了這個時候,保命要緊,張英元早沒了當初的蔑視之心。只是兜轉馬頭,丟下部署,扭頭往回就跑。

    接戰不過二十分鐘,近萬的清軍轉瞬即潰!戰場之上,無數的清軍嗷嗷叫著抱頭鼠竄。身上中彈,僥倖未死的,拄著兵器一瘸一拐地努力往回逃著。任憑他怎麼哀求,身旁奔跑過的袍澤只是理都不理。

    站在自己親手劃的那條線上,鄭森長出了一口氣,繼而輕蔑一笑:“在我武毅軍面前……清軍不過土雞瓦狗耳!傳令,上刺刀,全軍,向前!”

    身旁的軍官回頭望了一眼:“千戶大人,指揮使有令,各部原地待命,不得追擊!”

    “不得追擊?”

    鄭森當場就要發飆,轉念之間,看到韃子未曾出動的騎兵,腦子冷靜下來。 “那便原地待命,且看清軍如何應對!”

    雁行陣保持不動,與此同時,後陣的砲隊停了開火。數名砲兵推著沉重的拿破崙,緩緩地朝前移動著。本陣之內,一眾軍官長出了口氣,紛紛露出笑容,彼此點頭,或是張狂地大笑著。

    指揮使徐世程只是冷著一張臉,忽而訓斥左右:“高興個甚?騎兵猶在,便是勝了再多的步卒又如何?”左右軍官紛紛噤聲,誰也沒注意到徐世程那雙攥緊了韁繩的手,正緩緩地放開。

    這一刻,徐世程心中澎湃不已!只是初戰,不過兩刻之內,便將近萬的清軍擊潰。那地上橫七豎八鋪滿的屍體​​,少說也得有四千之數吧?武毅軍……可戰!非得可戰,甚至可力挽狂瀾於即刻!只待鄭森那突發奇想的陣法得以印證,果真對付騎兵有效,那這天下間,可還有武毅軍不敢戰的對手?

    想到日後的前程,徐世程胸中豪情萬丈,只是拼命地壓抑著興奮勁,故作冷靜地看著遠處潰散的清軍。

    大勝關城頭之上,大明督師何騰蛟指甲深深地陷入了三合土的城牆之中。待看到清軍徹底潰散,老頭一瞬間臉色漲紅,猛地大力拍著牆頭。

    “好!甚好!甚好啊!”此戰之前,他何騰蛟從未想過武毅軍有如此戰力。縱然火器犀利,想來將將能擋住三倍之敵也就到頭了。哪曾想到,面對六倍之敵,單單是武毅軍左衛並砲隊,愣是談笑間,自身一人不傷便將清軍的攻勢打退了!

    親信李雲彪錯愕了半晌,猛然想起了什麼,大叫道:“督師,清軍銳氣已挫,且損失破重。此時不追擊,更待何時?標下願率本部出關迎敵! ”

    何騰蛟扭頭往城下就跑:“准了!准了!本官親率兵馬接應徐世程!”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