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老衲還年輕 作者: 端午正陽 (連載中)

mk2257 2011-9-11 09:28:1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12386
  大神通的和尚,有怨念
    小夢想的青年,有追求
    結合起來就是個什麼怪物呢?
    造福人類,稱霸天下,拯救地球選一個?
    那兩項太困難了,那就還是造福人類吧
    當然也應該造福美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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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0
第一章 斑駁

    伍文定坐在處於山區和平原交界的刷馬路口邊一個小賣部門口的板凳上。不知道是梧桐還是白楊的樹林十分緊密的羅列在三岔路的周圍,陽光從樹冠上散下來,穿過重重葉片的阻礙,投射在地面、房屋、以及伍文定的身上,斑駁得像他的心情一樣的糾結。

    兩小時前本該通過這個路口的長途汽車說壞了,他和一群人就被拋下來,掉頭而去的客車卻敏捷得像個兔子,不知道哪點壞了。在這個據說三分鐘就會路過一輛車的路邊,路過的各種貨車小車陸續帶走了大多數人,基本都是當地人,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了。

    每年的采風寫生是美術學院的基本功課,伍文定很喜歡,公費旅遊嘛,而且現今社會也不需要帶個傳說中的畫板到處煞有其事的架起來畫點什麼,都是相機走天下,最多看見某些特別有趣的場景或許隨手畫個寥寥幾筆的速寫。不過這個他不擅長,所以從頭到腳都看不出他有什麼藝術氣息的表現。但是寫生到處跑卻是他很喜歡的,原本應該隨專業班級包車前往川甘邊界的阿壩藏區的,因為家裡的事情耽擱了兩天就只好單獨來追趕。也好,不然也遇不到林凌。

    林凌穿著淺綠色的衝鋒衣,灰色棉質運動褲,暗綠色登山鞋,咖啡色的寬大墨鏡讓皮膚更加白皙,陽光燦爛的天氣卻把衝鋒衣的風帽翻起來戴上,說是高原紫外線太高免得曬傷皮膚。手腕上的紅色編織絲帶在綠色草叢的映襯下顯得分外鮮艷,她正在小心翼翼的把手合攏,企圖抓住一隻斑斕的大甲蟲。

    他們是在成都出發的車站遇見的,八月的客車上旅行者不多,所以他們很快就熟絡起來也好有個照應,現在看來主要是伍文定照應林凌。林凌是福建的,一直在海邊城市長大,所以沒有怎麼見過太多山區的風光,一路上都比較驚奇而興奮。被甩下車估計最高興的就是她,錯過了幾輛便車都是因為她在照相,捉蟲,玩水。所以伍文定很糾結,要不要趕緊趕路去追上大部隊呢?現在可都下午兩點半了,到原紅縣城還有一百多公里,這個僅僅只有一個小賣部的三岔路口加水點可沒有什麼可以借宿的地方。

    一路上也最多就是聊聊天,說不上太熟,只是光剩下幾個藏族大漢和一個小姑娘就自己一個人走,好像覺得怪怪的,所以在一輛野馬越野車停下來的時候,伍文定還是順口喊林凌:「太陽要下山了,悟空,上路了。」

    沒聲音。

    「八戒,師父去西天了。」

    還是沒反應。

    看一眼草叢中聚精會神的林凌,伍文定扔下煙頭提起自己的包,走近幾個正在和野馬司機還價的藏民,準備不勞而獲。

    每人十五塊成交,五個人擠進車裡,正要出發,林凌出現在窗邊,笑得跟朵花道:「阿諾不乖,我一出聲就抓不到了。」阿諾就是那只甲蟲。

    那就再擠擠吧,不會照顧女士坐副駕駛的,因為一個很大的大漢已經坐那了,如果換他到後面來就太不現實了。伍文定下了車,喊司機把後門打開,越野車的後備廂還是很大的,靠著側壁坐,以他不到一米八的個子還是能直腰的,何況腿伸直了,恐怕比在前面擠還舒服點。林凌看了看後座厚重的藏袍,眨巴眨巴眼睛,帶著自己的新寵物也跟著爬進後備廂靠著另一邊坐下。

    離開路口,馬上就進入山區。伴隨山崖上的公路,崖下的河水很是歡快的流走。路不寬,很有點驚險的味道,司機卻熟稔的躲避著路上的土坑,大點的石塊。還歡快的和大個子抽煙聊天,後面的三人眾還唱歌伴奏。

    陡峭的山就好像被河水劈開,滿目的綠色偶爾出現石塊砌的房屋,屋頂畫著白色的民族圖案。後備廂的伍文定只覺得自己一直都是頭朝車後方歪著的,因為一直都在爬山,直到大約兩小時後才突然轉正,上了高原了。望著遠處白色的山尖,那陽光反射下的點點銀光顯示那是終年不化的積雪,一個以前從未看見過的天地躍然眼前。

    林凌也回頭扭著身子趴在窗邊看著路邊的深崖怕怕說:「好壯觀,我眼暈。」

    伍文定說:「看遠點,別看近處,特別是路牙子邊的懸崖不要看。」

    林凌回頭說:「我帶了身份證的,要是掉下去會不會燒掉不知道我是誰?」

    伍文定有點暈的說:「你現在可以拿筆在你包包衣服的各個角落寫上名字和你家電話號。」

    ……

    提前做了功課的林凌還給伍文定介紹:「感覺就像上了個台階,才算是青藏高原了,再走點離開山脈就是當年紅軍過草地的大草原了。」

    伍文定不示弱:「以前叫萬畝草場嘛,一馬平川了。」

    確實是,公路都變成直線的了,很快就離開了眼暈的山區,兩邊都是起伏的草原小丘,藍色的天空一下子就被拉近了,白雲彷彿不真實的棉花糖掛在藍色幕布上,可以抓下來給阿諾當零食吃。

    車突然停下來,又壞了,而且不修了,得掉頭回去。不等發愣的伍文定和林凌找司機說道說道,幾個藏漢就習以為常的跳下來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伍文定鬱悶說:「他們這裡的車壞了都要掉頭走麼?」

    林凌怕怕:「我覺得像搶劫的架勢……」

    於是在這種情緒下,掉頭開走的越野車彷彿說明不是搶劫,倒讓兩個外來者鬆了一口氣。追上說笑著的藏漢步行前進。

    「沒事的啦,前面還有四十公里到龍日壩,龍日壩過去再有四十公里就到縣城了」三人眾裡面的一個藏袍紅條鑲邊男大大咧咧的說。

    「八十公里!?那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啊」伍文定覺得有點頭痛。

    「沒事的啦,隨便找個地方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繼續走」綠白鑲邊的藏漢也很神經粗大。

    林凌看看自己的春季衝鋒衣,頓時有暈厥的感覺。

    伍文定看著黑色油亮的藏袍,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不靠譜的傢伙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只是把單邊膀子露出來也不脫掉,帶著的行李也多半是類似藏袍卷,其中一個還掛了口小鍋在行李上,原來可以隨時野營,這可比那啥名牌露營裝備都還方便耐用啊。

    「不行,一定要找交通工具。」伍文定站在一望無涯的草原上堅定的說。

    「啊~~~~」林凌也配合的右手遮眉遠望四周,企圖找到一個人或者一輛車。

    還是步行吧。

    三人眾一點不寂寞,一路上歡歌笑語,介紹那個最大的大漢外號叫播種機,因為經常到各個村子借宿還順帶灑下愛的種子。他們都是同鄉,從小一起去遠處的寺廟當喇嘛,除了一個都還俗回家了。就是剩的那個不是紅條男,不是綠白男,也不是播種機的叫扎西,已經是寺廟的小頭領了。

    兩個多小時後,天快黑了,那個播種機指著公路邊山丘一片黑乎乎說,那裡有個村子,或許有車。

    二十分鐘後,六個人坐著一輛突突突的手扶拖拉機離開了村子,伍文定看見車斗裡面有個廢舊輪胎,趕緊拉著林凌坐那上面,很快就慶幸自己這個極其英明的決定,因為拖拉機在這個路面上實在是太顛簸了。

    天很快就黑下來,伍文定悲傷的發現,拖拉機的時速最多不超過十公里。而黑得如同油畫顏料一樣的天幕中看不見一點星光和月光,紅條男就帶來另一個噩耗:「要下雨了。」

    其實紅條男說錯了,不是下雨,是下雹子,因為就算拉起風帽打在頭上還有點痛,可能不算太大,但是伍文定和林凌這兩個城市來的未經風雨的鵪鶉還是遭殃了。伍文定的衝鋒衣裡面就穿了個T恤,包裡沒有什麼厚衣服,林凌的包裡也沒有,於是伍文定在這個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裡有幸一親芳澤,把林凌緊緊的摟在懷裡藏在身下。

    三人眾和播種機就完全沒有什麼影響,拉起半邊袖子,厚重的藏袍被雹子打得啪啦啪啦的,他們只煩惱煙不容易點燃,想喊拖拉機男停車點煙。被哆嗦的伍文定制止了。

    一點都不熱血,一點都不浪漫,一點都不AV,伍文定一面哆嗦一面點評自己現在的艷遇行為,因為他覺得自己要是不想點什麼恐怕就要冷得暈厥過去了。不知道專業的那些同學上床休息沒,看見這個雨夜,是不是有點什麼創作靈感,是我就創作一幅巨大的油畫《偷牛圖》,全部刷黑搞定,在一個沒有月亮沒有星星的雨夜去偷牛,自然是什麼都看不見,陶雅玲肯定要罵我又譁眾取寵……

    正在胡思亂想,在一個顛簸中被突襲至今的林凌終於出聲:「謝謝你,沒那麼冷了。」

    伍文定想笑,笑不出來說:「那……那我放……放開你?」

    林凌慢慢說:「還是這樣吧,會不會就這樣死掉,然後上新聞?」

    伍文定又有點暈說:「起碼……起碼這樣身份證還是能看見的哦。」

    林凌笑了聲:「也是哦,不過我要換新身份證了,這次一定要好好照相,不好看就重來,滿意為止。」

    於是就聽林凌絮絮叨叨的開始說話,原來她是剛考上了四川大學,但其實她本來是想考北大的,沒成功,家人雖然沒有什麼壓力給她,但是自己有點不滿意就順路在開學前來川西的阿壩藏區看看風光散散心,沒想到可能要夭折在這個白天美麗晚上魔鬼的青藏高原邊邊上。不知道爸爸媽媽知道了會多麼的傷心,哥哥會不會一邊罵一邊哭。阿諾可能會活下來,要不要貼個紙條讓哥哥幫忙養下去……

    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拖拉機在雨夜中更慢,那一點點昏黃的車燈在黑夜中,終於看到了同類,但是也只有一兩個,應該是龍日壩,不能再走了,伍文定覺得自己好像凍成了冰雕,再搖晃下去,就要變成碎塊,用雕塑系的話來說就是一堆廢料了。

    還好,燈光下的小賣部有三張床位可以休息,濃重的酥油味一點不覺得討厭,藏族大嬸端來的桶面不是很燙,也終於讓伍文定恢復了點人氣,捧著麵湯發愣了好一會,才開始笨拙的用塑料叉子挑面吃。林凌坐在旁邊,定定的看著濕透的伍文定的衝鋒衣上似乎有結冰的渣子,想笑沒有笑出來,吃了兩口就端給伍文定說:「你多吃點,暖和些。還要不要我再去泡一碗?」

    播種機走進來把包袱扔在門邊的床上,笑著說:「你們兩口子一個鋪,我一個,他們三個一個,那個司機自己找地方睡覺去了。」

    「嗯。」林凌看一眼伍文定,答應著就把兩個人的包放最裡面的床上,出去找大嬸要熱水燙腳了。伍文定的腦子還在冰雕的精細打磨中,機械的吃第二碗麵,沒有想馬上到來的第一次異性同床。

    林凌說老人家告誡風雨受寒以後一定要燙腳才能保證不容易生病,所以兩個人一起用剩得不多的熱水一起燙完以後才睡覺。伍文定終於恢復過來,直愣愣的看著紅邊搪瓷盆裡有點害羞的小腳趾頭躲避著他的腳,逐漸升溫的腦袋正在梳理兩個昨天還不認識的男女怎麼會風馳電制的進展到這個地步。

    伍文定逐漸可以有表情的笑起來說:「我有腳氣,你遭了,十大傳染病之首的。」

    林凌專心把腳往盆壁上靠:「這麼冷,腳氣凍上了,不好傳染的。」

    伍文定樂:「我們寢室本來只有一個腳氣的,兩年下來就全部都是了。」

    林凌沉著應對:「我出門自己帶了毛巾的,減少傳染源。」

    伍文定也盡量往中間集中自己的腳:「我都直接用褲腳擦腳的,所以你別碰我褲腳。」

    林凌終於有點受不了了:「我好了,你慢慢享用。」

    這麼冷的天不會有什麼旖旎鼻血的狀況發生,洗漱完畢以後,兩人和衣上床,伍文定還自作聰明的拿個枕頭放兩個人中間。三人眾早就快樂的哼哼著擠在一起開始打鼾了,播種機更是壓得床板嘎吱響的翻身大睡。兩個人迷糊眼看哆嗦眼的說了聲晚安,就在一床被子下,伴隨濃濃的酥油味以及鼾聲倒頭就睡了。

    一早被汽車喇叭的聲音喊醒的伍文定張開眼睛,沒有玉臂搭在胸前,也沒有嬌軀纏在身上,只有一張白淨細膩的臉在旁邊,不是那種驚艷的美女,但肯定算是個美女,碎碎的短髮很黑,不是標準的瓜子臉,但是有點瘦,薄薄的嘴唇有點小,鼻子很挺,眼窩稍微有點點深,眼角比較長,所以雖然眼睛是閉著的,應該比較大,對比眼窩和鼻樑立體感很好,如果是素描的話,可能要稍微調整一下筆法,因為整張臉都很細膩,不太適合筆觸感比較明顯的風格,最好是用麵包屑帶點揉擦的手法來處理,但是別太過,過了就有點類似街頭炭精畫了。

    細細的點評完畢以後,伍文定悄悄的艱難起身,如同戰壕裡的戰士一樣躬身溜到屋外,先放水,然後蹲在屋角,明媚的陽光完全沒有昨天晚上肆虐的痕跡。三人眾和播種機早就在外面了,看見他出來,擠眉弄眼的對著他笑,伍文定頓時覺得民族團結真的很好,掏出煙,一人一支,寺廟中層扎西不要,於是就開始了早間曬太陽活動。

    播種機看起來很憨厚,話不多,老是笑。紅條男說他們等會就走,有車坐車,沒車就走到縣城,你是不是要等你媳婦起來再走?扎西說他也要趕緊回寺廟,有規定時間的。

    伍文定看著陽光從屋角斜過來,還早呢,今天怎麼都能把這40公里走過去,就不著急,問扎西:「你是哪個寺廟的,我是過來寫生的,寺廟應該是重點要去的哦?」

    扎西看來很明白寫生是什麼意思:「我是萬象大輪寺的,就在縣城外北面10多公里外,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我請活佛給你賜福。我們那經常有學生來畫畫照相,活佛不常見的呢。」

    伍文定問清楚方位地址:「那我一定要去,還從來沒有見過活佛。」扎西還把自己的名字用藏語寫在伍文定的本子上。

    正說著,後面門開了,林凌睡眼惺忪的探出頭來:「我還以為你敢把我甩在這裡一個人走了,包包還在嘛……」

    伍文定取下嘴角的煙:「你不洗臉就敢見人?美女不是都要收拾一早上才公之於眾麼?」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1
第二章 副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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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林凌收拾完,兩人背上包站在路邊,三人眾和拖拉機早就跟伍文定打完招呼走了。他們上了一輛貨車,所以伍文定也覺得坐貨車是比較靠譜的事情,因為再早發車的客車也要幾個小時以後才路過這個地方,反而是那些隨處露營的大貨車開始陸續的經過了。

  很快上了一輛裝滿去朝聖藏民的大貨車,在後面寬大的貨廂裡,無數帶著笑意和好奇的眼神中,林凌也開始清醒過來,好奇和害羞的藏族姑娘搭訕,熱烈關心掛在姑娘胸前的銀質盒子重不重,脖子上那一串龍眼大的珊瑚珠是不是如同傳說的一顆就是上萬的?伍文定拿出相機拍下嘰嘰喳喳的福建女騷擾藏族同胞的鏡頭,覺得這樣做一組藏漢同樂作品到底是和諧還是不和諧。

  有車就很快了,一個小時不到,兩個人就站在原紅縣城的大街上,說是縣城,其實也就一條街,街兩邊最高不過兩層的房子在平坦的草原上顯得有點突兀。該去找自己的同學和帶隊老師了。按照日程安排同學們就集中在這個縣城還要呆兩天才去下一個地方,伍文定問:「你打算走哪裡?還要呆多久?」

  林凌雙手握拳互敲說:「我想跟團,可以不?」

  伍文定就笑了:「我要問我們的團長,是不是允許美女插隊。」

  林凌膽小說:「經過昨天,我才知道,一個人出來旅遊還是有很多風險。」

  伍文定一邊走一邊找路邊的旅社賓館一邊好奇:「你本來是怎麼打算的?你父母居然敢讓你這樣一個人就出來?」

  林凌想翻包包給伍文定看她的旅遊指南:「我沒有告訴他們來這裡,就說早點來看看四川的風景,那麼多,本來是想去峨眉山的,結果在成都西門車站看見不少藏民,哦,就是播……播種機他們幾個,覺得一直想去拉薩的,一看買的這本四川旅遊指南說原紅大草原到成都只有幾個小時路程,就想來看看。」

  伍文定就又有點想暈的扶頭笑:「這是高原藏區,和去峨眉山那種風景區是兩碼事的。我們都是在有老師帶領下才來的。」

  林凌低頭說:「是啊是啊,所以才要求跟團……咦,那個是不是你同學?」

  原紅旅社就在前面大概五十米的地方,正在端詳旁邊原紅賓館的伍文定沒有注意到,放眼過去,一個穿著黑色衝鋒衣的女孩正氣鼓鼓的看著這邊。「哦,又要挨批評了。」伍文定立刻低眉順眼走過去,獨行背包客林凌趕緊帶著寵物跟上去。

  「伍文定!昨天你知不知道……」黑衣女個子有點高,按照出發前老師的交代,雖然盡量穿著樸素簡單,但是衝鋒衣下還是有一個婀娜的形態出現,說話很嚴肅,氣勢也很足,周圍環境更是配合,草原上的清風吹過,馬尾辮的髮梢揚起了一些,鵝蛋臉稍微有點點肉肉的,很好看,嘴唇稍微比較厚一點,如果搭配的是嫵媚的笑臉就應該是屬於性感的,只是現在的本職工作是數落人,雖然一身都穿得很低調,紅色細邊的眼鏡還是透露出城市女孩的活潑心思,正好初生的太陽是從她身後的東方升起,逆光下顯得格外生動。

  「女神!團長!大人!我錯了,不,不是我錯了,是堵車,哦,不是堵車,是車壞了,我遭了大罪,差點不能來見您了,您不賜個擁抱安慰我一下?……」伍文定知道如果不盡快壓住口風,以我為主的進行語言風暴,那麼接下來的早飯估計都要伴隨各種碎碎念的轟炸。

  「介紹一下,這是我在遭罪的路上撿到的來自福建的四川大學新生,林凌,她申請跟團旅遊,保證費用自理,絕不騷擾我們班的男生。這是我們班長,陶雅玲,不是鍛煉身體的啞鈴,是文雅玲瓏的雅玲。嗯,林凌肩膀上的小盒子裡面是她的寵物阿諾……介紹完畢,伍文定請求歸隊。」伍文定一本正經的一口氣說完,就拉著林凌想繞過班長跑進旅社。

  「我還沒有說完,你知道……」陶雅玲給哽了一下,還是要繼續指揮好看的嘴唇進行工作。

  「我知道,你擔心我有問題嘛,你昨天晚上一定給我家打過電話,知道我昨天應該到的。」伍文定不給班長繼續的機會。

  陶雅玲吼:「你知不知……」

  伍文定:「我知道我知道,我錯了,我請你吃早飯好不好?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陶雅玲終於認命:「沒什麼好吃的,桶面吃不吃?咦,你好,你是福建的?我去過廈門呢,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旅遊?」

  林凌還有點不適應這種風格:「你好,我只是來旅遊,昨天確實運氣不太好,還好遇見伍文定。」

  陶雅玲驚奇:「你一個女孩子就敢這麼到處跑?真了不起。」

  林凌微笑得有點誇張,雙手合十在前:「我錯了,所以請求跟團啊,我不麻煩的。」

  陶雅玲大方:「沒問題,就和我們一起,反正我們也算是旅遊,其實伍文定才是班長,我是副班長,只是他有點丟三落四的不靠譜,經常都是我在給他補鍋,所以他也就不當自己是班長了。」

  伍文定已經進了旅社,找到餐廳,從窗戶探頭喊:「班長,你騙我,林凌,有稀飯雞蛋,趕快來吃點。」

  陶雅玲和林凌走進來的時候,伍文定已經擺好三碗稀飯,三個雞蛋,還弄了點鹹菜,正問廚房有沒有饅頭什麼的。

  陶雅玲一邊拿筷子不屑:「不要以為一碗稀飯就可以賄賂我,你這次耽擱了時間是要算考勤的。」

  林凌放下包,也幫忙拉過椅子,坐下開始準備吃飯:「其實昨天晚上的桶面也還好吃。」

  伍文定一邊開始往嘴裡倒稀飯一邊艱難的說:「你那是一直在家,等你開學住寢室經常吃方便麵了你就會知道了。」

  等倒完一碗稀飯,伍文定又去盛,問:「老陳呢,怎麼沒看見,怎麼這麼安靜,那麼多人呢。」老陳是他們這次的帶隊老師,陳康健,油畫老師,不太管事,只專心於自己的創作素材采風,幾乎所有事情都得班幹部來搞定,伍文定之前笑他們是這次出來伺候他寫生的。

  陶雅玲正在小心的剝雞蛋:「都走了,大概20分鐘,去城北的萬象大輪寺了,我專門留下來等你的,怕你找不到我們。」

  伍文定坐回來:「謝謝班長,我一定聽班長的話,跟班長走。」

  林凌不說話,專心吃東西,只是瞟兩眼陶雅玲。

  陶雅玲說:「前兩天基本都是在縣城裡,看趕集啊,民俗風情什麼的,有點雷同了,就去城北的寺廟,陳老師據說對僧人題材很感興趣,所以一早就帶隊走了,快點吃完我們也過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2
第三章 萬象大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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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找的就是三輪摩托車了,十塊錢,十來公里外就離開主公路了,沿著小路走了一陣,就出現佛塔,一座一座的佛塔,然後就是連綿的圍牆,好像清宮劇裡的紅色圍牆圍起來的喇嘛廟就出現了。等靠近了才發現,不是圍牆,是由一組一組的轉經筒走廊組成的通道,偶爾看見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婆婆佝僂著身子,慢慢的邊走邊轉,紅色的牆面,金色的黃銅轉經筒,褐色的合土地面,陽光穿過通道格柵透射進去,形成一排排斜長的金色格子,多個塔尖不經意的從走廊後伸起來,背景安靜而肅穆。只有三輪摩托車伴隨一陣悠長的鐘聲突突突的帶著灰塵馳過。

  隨著地勢起伏的轉經長廊應該超過了一公里才到大門,幾條狗懶懶的趴在門口曬太陽,沒有常見的售票窗口也沒有工作人員,安靜得灰塵飄來飄去感覺是最鬧的。

  伍文定先跳下摩托車後鬥,抬手扶一下兩位女士下來,因為顛簸了一陣,站起來還是很有點腰酸腿疼的。然後三個人就順著大門後的一條凹凸不平寬十米左右的斜坡土路一直向上走。兩邊都是低矮的住宿房,有點亂,大多都是土牆+樹枝籬笆,瀝青氈子做頂,還用石頭壓住免得被風掀起來。越往上,似乎房子也越來越好,有用水泥磚砌的了,用波紋瓦或者鐵皮頂,還有不少都有院子了。這時,一些可疑的黑點就出現了,胖子,朱青青,劉雲……遠遠的就看見一些同學出沒於各個小巷子,或拍照,或速寫,或發呆。

  有些看見了伍文定就招手示意,只有兩個比較近一點的女生走過來,好奇的看林凌。問伍文定居然敢私帶家屬參加學校安排的寫生,膽子也太大了。而且還一直保密工作做這麼好,晚上是不是要請所有人吃飯封口。

  林凌有點尷尬:「我們是在路上遇見的,就一起來了。」

  兩個女生就拖長聲音:「哦……伍文定,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半路都敢去搭訕招惹。」

  伍文定就飛快的介紹:「這是王嵐,這是朱青青,這是林凌,這是阿諾,嗯,我是伍文定,大家好,老陳呢?」

  朱青青也穿的黑色,不過是牛仔服:「在上面的大殿外,剛才聽見鐘聲沒,早課完了,他正在選角度拍照呢,王天曉在幫他扛東西,他那個重型腳架最寶貝了。」

  伍文定偷懶:「那我就不去找他報到了,我去轉轉,這個小盆友是福建的,你們幫忙照顧下,也不用照顧,她可以自生自滅的,走的時候喊她一聲就可以,白白~~」閃身鑽進旁邊一個破舊的巷子,跑了。

  王嵐穿的灰色運動服,和朱青青對視一眼:「看來真不是他女朋友哦,」

  伍文定就順著巷子漫無目的的到處亂轉,不時看見幾個喇嘛,和善的笑笑,要求拍照也很合作。就是路很差,一米來寬還伴隨著各種水溝,看來早期只有大規劃,沒有細設施,沒有地下排水系統,也沒有完整的道路系統,家裡是做土建的伍文定邊跳著邊想。

  出了巷子,一個碩大的廣場就突然出現在眼前,一棟方得好像學院教學樓砍掉上半截的正方體大殿矗立在廣場後方,聯想到剛才的喇嘛都是迎面走來的,原來這裡就是中心區域了。周圍還有幾棟類似的大殿,呈東西南北方位排列開來。金燦燦的大殿頂部直晃人眼睛,黑色麻質的巨大簾子有5層樓以上高,上面畫著白色的宗教圖案,大殿本身有7,8層的高度,卻只有兩層的樣子,下面一層的空高非常高,上面薄薄的一層欄杆,牆面都是赭紅色,搭配白色的梯形窗戶,非常鮮明的民族特色和宗教色彩,讓伍文定不停的按動相機,還好這次膠卷帶得多,而且現在隨便找個衣服一蓋就換膠卷的技術也嫻熟得很。

  一陣膠卷消耗以後,伍文定好奇的走進大殿裡面,才發現門廊都是鋪的木板,牆面上色彩艷麗的唐卡畫又吸引了不少膠卷,大門很年代的感覺,有滄桑感,兩個比伍文定頭還大的門環上栓著白色的哈達,哈達還很新,門是牢牢的關著的,問問幾個附近的同學,說開始做功課的時候不准進,完了以後就直接鎖上了,都沒有看見裡面。伍文定想起中層幹部扎西,想找找他走個後門。

  於是就一邊走走看看,一邊問問遇見的喇嘛扎西在哪,結果幸好有那個寫在本子上的藏文名字,扎西是個很常見的名字,就是吉祥的意思,寺廟裡少說也有10來個。路上還遇見了正和張嵐她們一起轉悠的林凌,看起來很熟絡了,她現在的注意力是大殿門外的兩頭犛牛,想過去摸,又害怕那個巨大的牛角和大碗口粗的牛蹄,很是為難。伍文定叫住正準備放寵物去發出友好信息的林凌:「我要去找扎西,你去不去?」

  林凌的注意力很快轉移:「他是這個廟的?」

  「嗯,忘記告訴你了,他還叫我找他去看活佛哦。」伍文定的口氣有點像喊林凌去看報國寺的金魚。

  「活佛!」這個立馬拔高林凌數個旅遊等級的新遊覽項目,馬上讓她拋棄剛剛認識的新朋友毛毛和扭扭。

  找到扎西的時候,他正從一個看起來外觀檔次排名前幾位的房子出來,很高興的說:「你們很快哦,沒有背包了?找到地方住了?這裡是我師傅。」

  伍文定笑:「找到了,就來找活佛了。」

  扎西笑:「他還有事,我帶你們去他那邊等他。」

  帶到附近一個外觀檔次繼續排名靠前的小院子外,上著鎖的,但是比較獨立,四四方方的,沒有像別的那樣一個院子挨一個院子,兩戶共用一堵牆。周圍還有一些樹,應該是松樹和柏樹,很有高僧氣派。

  想到要見個高僧,伍文定和林凌整了下衣裝,扎西笑:「沒這麼麻煩的,活佛很好的。」

  接著扎西說:「我去拿點水過來。」伍文定想到的是基督教的彈彈手指上的聖水的場景。林凌勤快的說去幫忙拿,伍文定就一個人在門口等。

  門扇上有兩個個對稱的彩色圖案,很漂亮,伍文定決定這次回去做匯報作業的時候就偷懶做這個,於是先是相機拍下,然後,找出很少用速寫本,從邊角開始繪畫那複雜層疊的門廊結構,想好就以門這個主題做個作業搞定,效果應該不錯還很省事。

  正在熱烈的搗鼓,一個小喇嘛走過來,15,6歲的樣子,先看看,接著就蹲下來看,最後乾脆靠著伍文定看,伍文定看他,他就對著伍文定咧嘴笑,牙齒很白。伍文定的門結構已經大體好,就順手在旁邊畫了個小喇嘛,雖然他不擅長這個,但是畢竟學了好些年,描出來的還是有點樣子的,小喇嘛看出來畫的是他,眉眼上也帶著笑,就笑得更開心,乾脆左手指著畫右手指自己。

  還沒等交流什麼,扎西提著溫水瓶過來了,林凌也拿著一個,看見這邊兩個人其樂融融先行禮才說:「這麼快,你就認識仁波切了?」

  林凌不解:「什麼切?」

  伍文定炫耀:「活佛是我們喊的,藏胞自己是喊仁波切的。也??他是活佛?」

  小活佛眼睛呼溜呼溜轉,笑得很安詳,卻不說話。伍文定就雙手躬身合十行禮,林凌連忙放下溫水瓶有樣學樣。小活佛伸手摸摸兩人的頭頂,揮手示意扎西離開。扎西有點摸不著頭腦,就對伍文定笑笑,指指自己再指他來的那個院子,意思自己回去等他。伍文定也摸不著頭腦的點頭明白。

  等扎西走了,小活佛就又笑起來,打開院子門示意伍文定進去,林凌也當仁不讓的躡手躡腳跟進去。坐下就伍文定和小活佛就對著傻笑,林凌就一刻不停的用眼睛東看西看,很乾淨的兩層樓,窗明几淨,牆面有宗教掛畫,看得出來經常打掃,沒有太重的酥油味,看來通風很好,坐的地方是個類似北方炕一樣的大檯子,有軟墊,是明黃色的緞子做的,看來確實不是一般喇嘛,炕上的小桌子上一疊看起來非常古舊的經文橫放著,寬三十厘米,高五,六厘米,看過的就立在前面的裝經文的盒子上靠著,就好像一個超級寬屏,又超級矮的筆記本一樣,看來小活佛平時就坐在這裡唸經,旁邊有一個裝飾了很多東西的手搖轉經輪,主體是深紅木色手柄,金色輪體,紅色的珊瑚珠和藍色的松耳石以及綠色的什麼石頭鑲嵌得美輪美奐,金色鏈子上的梭形吊墜已經磨得锃亮。林凌的眼睛就盯住了,坐立不安的,想去摸又知道不能摸,就拿說話的大眼睛去瞟伍文定,伍文定一看那個小貓抓心的樣子就想笑,對著小活佛指指那個轉經輪,又指指林凌,小活佛就拿給伍文定,轉交到林凌手裡,這個姑娘就安靜下來,輕輕的撫摸著不知道經歷多少歲月的豪華版,也不敢隨意的搖動,就摸摸石頭,摸摸吊墜。這邊小活佛微笑完一個階段,彷彿下定決心,蹭蹭蹭的轉身上樓去拿東西。

  伍文定覺得自己不會被高人看中要強留他修行或者是贈送價值連城的寶物吧?看看沒心眼的林凌有點心裡打鼓。正在忐忑間小活佛拿了個錄音機下來,有點扭捏。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3
第四章 綠絲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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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文定不敢開口,難道小活佛要對我講經,還要錄音?

  小活佛熟練的接上電源,按動播放鍵,音樂聲起,一首很有民族風格的歌聲傳揚開來,灑在這個午前陽光充滿宗教氣息的房間裡,也流淌在窗外的院子裡。是那個什麼甲,伍文定聽出來了,之前那個野馬車上一直在放,三人眾最喜歡就是這個歌手的,一聽就興奮得和司機一起亂嚎。林凌聽見也抬頭看了一眼就又去研究豪華版了。

  伍文定的眼光帶著詢問的說:「叫什麼什麼甲?」

  小活佛眼睛一亮,點一下頭,背後的左手拿出一個磁帶盒,藏族歌手容爾中甲的專輯。小心翼翼的取下磁帶封面,笑嘻嘻的拿到伍文定面前,指指他那個三十厘米*五十厘米的速寫本,又比劃一下巴掌大的磁帶封面。

  哦,活佛級追星族嘛,瞭解了,喜歡偶像,磁帶封面太小,要張大的,這個簡單。伍文定雖然有點吃驚詫異還想笑但是心中大定,本行嘛。

  翻開速寫本,對著一張照片畫點什麼其實是最簡單的,從平面到平面嘛,不超過三十分鐘,半速寫半光影素描的一張容爾中甲頭像完成,帶有暗灰色的背景襯托下,歌星的捲曲長髮很瀟灑,還是有9成相像的。小活佛是一直看著完成的,眉開眼笑一直就沒停過,不知道是不是他講經的時候嚴肅太久了。林凌也是第一次看見伍文定畫畫,很有點驚奇和景仰,暫時都停止了把玩。

  畫完以後,照著磁帶封面上的藏文把歌星名字用美術體寫上去,在寫上中文,又指著旁邊的一點地方把炭筆給小活佛:「你的名字。」讀美院附中的時候就到街頭去畫過肖像,路人覺得喜歡的就喜歡在邊上簽名。

  小活佛認真的用藏文簽上自己的名字,林凌就有想簽百八十個然後回縣城賣掉的想法,估計收入頗豐,被伍文定用眼神制止了。

  然後伍文定從文具包裡掏出個發膠水瓶,對著畫面細緻的全面噴灑一遍,這樣表面就有一層膜保護,可以保存得更久,也不怕表面摩擦。

  做完這些,伍文定慎重其事的把畫頁從本子上卸下來,像去派出所送錦旗一樣遞給小喇嘛。小喇嘛很歡喜,接過畫頁,在牆面,炕上,桌子上都比劃一下,估計最後會打算掛在床邊,不知道允許不,伍文定很好奇。

  一陣興奮以後,小活佛終於恢復平靜,從炕邊一個看起來就很古老的多抽櫃裡面翻出兩條綠色的緞帶,來到伍文定面前,雙手合十微笑,伍文定連忙低頭合十,小活佛就把帶子給他在脖子上繫上一個結,林凌也被如法炮製。

  之後小活佛就一直面帶微笑的聽歌看畫,伍文定和林凌對活佛級住地考察完畢以後也就樂淘淘的帶著不少膠片告辭出門。從頭到尾小活佛都沒有說過話,當然,豪華級轉經輪是放回去了的。

  出門找到扎西,看見他們的綠絲帶,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笑著說一直回家前都不要取,很難得的保佑。伍文定也沒有說給小活佛的偶像畫畫,只是給扎西也畫了張肖像,樂得扎西隨便伍文定和林凌折騰照相,單人,合照,三人照,仰頭沉思照,低頭唸經照,連林凌戴上他那個黃色的雞冠帽照相他還來指導怎麼戴。

  一直轉悠照相呆到下午5點多才聽有少哨音響起,老陳在招呼大家集合返程了,伍文定和林凌告辭回到大門處乘包的中巴車回縣城。

  老陳坐在中巴車的副駕駛位子上,笑瞇瞇的紅光滿面,如同喝了半斤白酒,伍文定問正在奇怪的打量他和林凌脖子上絲帶的陶雅玲:「老陳和喇嘛喝酒了?」

  陶雅玲眼光只在絲帶上說:「沒,聽王天曉說創作稿很滿意,手繪了好10來張,今年要去參展。」

  王天曉是個很精神的小伙子,學生會的幹部,一直奉行和老師走近點的政策,所以現在坐在副駕駛座後面。

  陳康健看見伍文定帶個不認識的小姑娘過來,詫異:「伍文定,剛認識的?比上次那個漂亮哦?還去買了對情侶圍巾?」

  伍文定終於有點窘:「陳老師,這是四川大學的林凌我們昨天在路上認識的。」

  林凌又有點不適應:「陳老師好,我想跟你們一起旅遊,一個人有點不方便。」

  陳康健40歲不到,有點略胖,長頭髮,笑起來很有中年大叔的風範:「不礙事不礙事,具體事情你問陶雅玲,叫伍文定給你買票。」因為美術學院的教師都是自產自銷由本校學生留校形成的,所以學風一直都很自由,藝術家嘛,總不能要求像理工科大學那麼嚴肅,這是校領導說的。

  陸陸續續的大家都回來上車了,其實人不多,就20個人,10男10女,這是有原因的。看見伍文定回來,特別是還帶個漂亮的小姑娘,一邊問候一邊開玩笑。人齊了就開車回縣城了。

  回到旅社就張羅吃飯,基本都是各顧各沒有什麼限制的,出來寫生院方承擔的是路費和住宿費,所以只能住比較便宜的旅社而不是賓館,可是自己只要掏飯錢就好,林凌好一陣羨慕。

  林凌本來打算跟著伍文定去吃飯的,結果幾個男生過來把他架走了,說是要審問他怎麼泡到這麼如花似玉的美女的,陶雅玲在邊上看見就笑著說:「你和我們一起吃麼?」林凌連忙說好。

  張峰和馮雷是架人的主力,他們和伍文定都是足球隊的,也是一個寢室的,另外幾個起哄的也熟,一共就這麼點人。說是今天非把伍文定灌掉,免得他偷偷摸摸晚上去幹壞事。

  出門找到一個路邊攤,伍文定就笑:「張總,你就這個檔次吃飯啊。」張峰家境不錯,平時在學校都是只吃小炒不吃大鍋菜的。

  馮雷說:「你上次寫生不是說,走一路吃一路這路邊攤才最有味道麼。何況這裡我們昨天吃了,真不錯,有特色菜。」

  特色菜就是從附近的黃河第一彎撈捕起來的小黃魚,稍稍的放油鍋裡一炸,淋上點汁,味道真的很鮮美,每天還限量供應,伍文定還以為這麼偏遠的地方還有人搞營銷手法,結果是因為不好撈,一天就這麼點量,還分季節,有些季節就沒有。

  伍文定就不說話,先搶魚吃,其他幾個也不著急問,一起搶,等魚吃完了才開始吃別的東西,啤酒拿上來了才開始東問西問,伍文定就挑簡單的說了昨天的經歷,車站遇見,車壞了,就一起走了段,下雨了,走不了找了旅店休息一早才趕過來。

  張峰關注細節:「你們昨晚一起開房了?」

  伍文定又暈:「第一荒郊野外你說開房有點怪怪的,第二是大房間還是很多藏民都住一個房間的。」

  胖子也是伍文定一個寢室的:「大幾的,寢室裡的姐妹如何?搞搞聯誼如何?」

  馮雷就鄙視:「別個是川大的,都不一個地方的,咋聯誼,關鍵是手法,你咋個在車站勾搭上的捏?」

  另外幾個也說:「這個是關鍵,一招鮮吃遍天啊。」

  伍文定就裝高深:「這個是秘笈的,要付費。」

  幾個人就去掐他脖子,他端著酒杯喊:「灑了,灑了,糧食浪費了……」

  於是幾個人就邊喝邊鬧,今天天氣很好,漫天的星星,而且特別的近,感覺一伸手就可以抓下來,所以吃完就覺得一起去城外草原走走,其實就是街邊一排房子背後。

  站在這浩瀚而不遙遠的星空下,伍文定不自而然的想起了之前看過的康德說過的,星空和道德永遠是我們心靈中充滿魅力和崇敬的兩樣東西。只不過他剛剛泛起點思考的想法,周圍的幾個人就開始討論如何用B門把星空的璀璨留住,畢竟大家都是學生,帶的都是不算太昂貴和高級的傻瓜相機,稍微好點的也就有個B門擋,還拉伍文定來評理,伍文定就從自己小挎包裡掏出根快門線,用B門除了腳架沒有快門線可不行。

  其實女生也好奇,林凌和三四個女生去一個小飯館吃飯,點完菜,朱青青就問:「你一個人出來就不怕危險?」

  林凌把自己的烏龍原因說了,幾個就笑,王嵐就說你還好,遇見伍大官人。

  朱青青看林凌對這個稱號很好奇,就解釋:「去年有個附中的學妹對他有點意思,邀請他參加年底的新年表演,結果在舞台上那個女孩不按台詞來,喊他伍大官人,當場就把他窘在那裡了,不過照顧那女孩顏面,哆嗦了半天才說『娘子,我去歇息了』就趕緊下台了,全場笑翻。」

  另一個女孩就接著說:「伍大官人的名號就傳出來了,雖然有點開玩笑,但是伍大官人還是很可靠的。」於是馬上就有人笑她花癡。

  林凌跟著笑,對自己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就充滿興趣和嚮往。

  朱青青就介紹他們是美術教育專業,也就是以前的師範專業,所以什麼都要學點,三書一話更是基本要求,更因為教育專業的原因,為避免有男女工作歧視的觀點,所以要求男女人數對等。

  陶雅玲對這種話題不感興趣,就問綠色絲帶的來歷,因為從下午開始她就覺得這個絲帶的扎法很獨特。林凌就講,但是重點在那個轉經輪上,眾人也對畫畫的細節不在意,就對那些石頭好奇,有個女生就撩開袖子,露出一串豌豆大松耳石的手鏈,很樸實簡單,但是那種帶著黑色紋路的質樸藍色確實很美麗:「我在街頭很破的那家小店買的8塊錢。」「我也買了的。」於是紛紛比較自己這兩天來的收穫,林凌就只恨晚來兩天,還好有阿諾挽回場子。

  吃晚飯幾個女生就不敢在黑漆漆的地方走了,聽王嵐說,前天晚上還聽見外面有零星槍聲的,陶雅玲解釋說第二天她去詢問過,是因為搶草場的原因。林凌都想自己回去成都了。回到旅社,因為是住的4人大間,所以有的是舖位,搬掉幾個堆在空床位上的行李就是了,林凌一陣感謝。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4
第五章 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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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就出發去往100多公里外的若蓋,就是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那個地方了,那裡有更地道的草原特色,比原紅稍微大一點點,最重要的是那裡有川甘藏區最大的寺廟納珠寺,也是這次寫生的重點和終點。

  林凌終於如願以償的在若蓋挑選到了各種小石頭飾品,高級的就別想了,基本上都是5塊10塊的小手鏈。伍文定還建議她可以給自己未謀面的室友們都買點,新環境新關係應該容易融洽點,所以最後買得有點多、有點重只好請伍文定幫忙背。

  一直在城裡轉悠到下午以後,老陳被街邊一家藏族茶樓的精彩紋飾吸引,鑽進去就不出來了,有些學生也進去了,畢竟泡茶館是各大美術學院的一個傳統,因為茶館是最能舒適的觀察市井人物的地方,菜市街頭也不錯,可是太鬧,而且哪有茶館來得舒坦,一杯茶,一點小吃,還可以談天說地聊藝術,聊人生的。不過張峰給伍文定說,老陳肯定是看上茶樓那個老闆娘的風情,去揣摩人物動態精髓,一定要在作品裡面表現出來。另外一些老實點的學生就一直蹲在街邊畫速寫,照相拼構圖。還有幾個女生就乾脆當成購物之旅,繼續掃蕩各種平日不常見的東西。伍文定經過的時候,看見林凌收集了一捆哈達準備搬回去,就頭痛的過去喊她注意上面那個包紮的袋子,那個袋子上標明是成都市區某某街道福利工廠的產品,然後盡量不被營業員大嬸注意到的輕聲的說:「除了極少數手工工藝品,這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從成都或者蘭州方向拉過來的,在成都都可以買到。」林凌不好意思的嘻嘻笑,紅著臉把東西一點點又擺回去。帶著大嬸刺人的目光,伍文定溜出商店站在路邊,看著草原上的牛羊馬群,突發奇想:去騎馬。說幹就幹,朝著最近的放牧群帳篷走去。

  空曠的草原上是會產生視覺誤差的,看起來幾百米的帳篷,怎麼走都走不到邊,回過頭去,城鎮的位置也不是很遠,可是已經走了快半個小時了吧?伍文定覺得有點納悶,不過還是繼續走。

  終於要靠近那個深灰色發黑的大帳篷了,突然篷布一抖,一隻碩大的狗撲了出來,隔著幾十米,伍文定彷彿都聞見了張開的血盆大口裡面的腥味,這就是傳說中的藏獒啊!

  伍文定是看見藏獒脖子後面拖有鐵鏈的,但是鬼知道鐵鏈那頭栓的是什麼,也可能什麼都沒有栓吧?何況在報紙上也看見過藏獒掙脫鐵鏈的慘劇,而且那還不是這樣野生環境長大的正宗藏獒,還是趕緊逃命吧,伍文定迅速轉身,盡量不慌張不奔跑但是迅速的遠離帳篷。

  藏獒的叫聲一直在身後,但餘光可見,沒有過來,伍文定鬆了口氣。不過,腳下的路卻不好走了,忘記自己是從哪裡輾轉走過來的,彷彿還繞了點圈子的,因為到處都是被牛羊馬群踩得稀爛的地方,每個蹄印都是一個小水坑,到處都是小叢的雜草,看起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的浮萍。這就是傳說中吞噬了無數戰士的草地啊,伍文定只覺得雪上加霜,這次寫生的經歷還真是豐富。

  再走了幾步伍文定就不敢邁步了,方向是對的,城鎮就在前方,但是周圍看上去都是踩下去就會陷進去的沼澤地一樣的爛泥,腳下已經陷了十來厘米了,怎麼辦?伍文定又只好堅定的站在一望無涯的草原上眺望四周,期望能夠看見人或者交通工具。

  這次還好,遠處有人,是個騎士。伍文定連忙招手大喊,還掏出速寫本翻到白色的頁面做出投降白旗的風采來吸引人。感謝活佛,騎士看見了,掉頭駕馬過來了。

  走到近處,馬是棕色的,藏袍是黑色的,沒有馬鞍,可能只是在周圍放牧,馬尾巴很不耐煩的四處拍打,騎手的頭用紅色圍巾裹住了,這好像是女性打扮?伍文定大聲的說:「我陷住了,周圍看起來也危險得很,我不敢走了」

  騎手在十多米外的地方定住了,好像是在想怎麼救人,伍文定又喊:「你那馬屁股上不是有圈繩子麼,甩過來我栓在腰上,你把我拖出去啊?」

  伍文定正在不顧衣服的污損提出自己的營救方案,騎手動了,不是拿繩子,而是直接過來了,慢吞吞的走過來,在伍文定面前站定,一米八還差半厘米的伍文定很少這麼仰頭看人的,這次看得比較清楚了,真的是個女騎手。

  頓時颯爽英姿四個字就跳入他的腦海。

  雖然藏袍的袖子都在腰間盤著,還有這樣那樣的腰帶形成很大的一圈,看不出腰肢的豐盈,從斜露出的半個肩膀穿的銀白色立領襯衣還是能看出上圍的豐偉,紅色的圍巾包住了頭,從眉角上看應該是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睛真的是心靈的窗戶,流動著笑意,沒錯,是笑,而且不是友善的笑,是嘲笑的笑,那麼大的眼睛要多大的嘲諷才會流露出笑意啊,伍文定一邊想就一邊覺得被一手拉起來伏在了馬背上,真是挫到家了……

  因為是腰腹部直接趴在光滑的馬背上,馬兒還在行走,馬背部的肌肉就節奏的運動,不停的顛著伍文定。所以腹腔不太好提氣,說話也就不是很方便,只好當悶聲葫蘆。

  動手派的女騎手也不說話,一拉馬鬃就往街面上走。

  說不能說,看還是能看的,伍文定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是反的。

  原來就是直來直去的走,哪有那麼危險,看來是被傳說嚇到了,而且假如站在海灘上的同一個地方慢慢的搖,因為下面水分的變化流動,也會下陷的,只是沒有傳說中陷得無法自拔那麼危險罷了。怪不得別人會嘲笑,又是外來的又是百無一用的學生啊。

  心裡有了結論,伍文定還是有點自尊的,就想掙扎著滑下馬背,手一抬一撐就狗血的碰到了女騎士的身體,具體哪個部位沒有看見也沒有感覺,只知道女騎士一巴掌按到伍文定的後頸,伍文定就老實了,因為覺得突然就使不上力氣了,難道還有藏傳武林高手?伍文定突然覺得出發前應該陪外婆多去那個雲慈庵多燒幾次香的。

  早上起來穿衣服的時候,衝鋒衣就罩在外面,把沒有取下的綠絲帶裹在了裡面。剛才這麼一摁,綠絲帶就滑出來,女騎士看見,手上的勁不由就小了一些,遲疑問:「你是成都那邊來寫生的學生?」

  聲音好聽,普通話不是很標準,但是也沒有播種機他們那種常見的腔調,其實很多藏民發音是正確的,只是對詞語的組合上不瞭解,所以形成一種特定的語氣。比如因為不和沒都是表達否定的意思,所以經常有聽見攤販上對話「你這個松耳石是不是假的哦」「沒是假的哦,肯定沒是!」其實只是因為這個人喜歡用沒字表達所有否定的意思。

  這個女聲就不會,明顯有系統的學習過漢語。

  伍文定還在餘音繞耳的回味,騎手有點不耐煩:「你是成都還是重慶的?」

  成都重慶兩地口音外地人聽來差不多,其實不一樣,前者比後者要糯一點,騎手能聽出區別,更是讓伍文定好奇起來。

  扭過頭很艱難的說:「我……有心臟病,不能這麼……壓。」

  騎手不屑:「能在這三千八百米高原上到處走的,身體都很好。」

  伍文定換個戲路:「你的袍子真好看,可是太近了,我想站遠點欣賞。」

  騎手更加不屑:「嘎瑪阿姨的手藝當然是最好的,給你看是浪費了。」

  伍文定乾脆走直線:「你放我下來好不好,不雅觀。」

  騎手都不屑於不屑了:「我救你呢,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膽子還這麼小。」

  伍文定不怕被被鄙視:「我膽子小您還是放我下來自己走。」

  ……

  其實已經到街面邊了,騎手手一推,膽小的伍文定就落在了地上,還是站住了,搖晃兩下適應了正過來的世界立刻企圖繼續完成自己的心願:「你的馬好漂亮,能不能讓我騎一下?」

  騎手居然可以一直保持嘲笑的眼神斜著看他一眼,一拉馬鬃,兩隻繡著圖案的尖頭小馬靴一夾馬背,掛二檔加速離開,在街口漂移過彎的時候明顯百米提速到了四十碼以上。

  伍文定呆頭鵝一樣站在那被馬蹄揚起的灰塵鋪了一身。安慰自己這個馬沒嚼頭沒鞍子估計是真騎不了。

  身後傳來胖子五體投地的驚奇聲:「伍大官人,你連這麼帥的藏族阿姨都高攀上了?」

  伍文定擺個珀斯,嘴硬:「我準備請她當模特搞個牧民系列,她嫌付費太低不幹。」

  朱青青明顯看見了什麼:「那你還掛在人家馬背上做什麼?」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5
第六章 納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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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晚飯休息前集合就是每天的晚課時間,老陳會讓學生們把自己的一些草圖,速寫,創作思路逐一展示,他進行點評,同學們也可以討論。林凌也作為外校友好人士好奇的旁聽,只是手裡的當地盛產牛肉乾代替了別人的速寫本。

  伍文定的專業成績算是最好的,不是因為他的天賦,而是因為他是從附中上來的,有紮實的專業基礎,在附中二年級的時候,見識過什麼叫藝術天賦的他,早早的就放棄了在某個藝術專業上專精的念頭,選擇這個附中學生很少選擇的美術教育系,一方面是費用低自己比較好承擔,另一方面是這個專業什麼都要學,符合他什麼都愛嘗試一下的作風。

  有幾個同學是大學前突擊學習專業考進來以後才系統學習的,但是某些天賦已經逐步的體現出來,現在拿出來的草圖還很稚嫩,但是構圖的形式感,風格,分割卻有自己的特點與美感。

  好比很多人都知道6.18是黃金分割點,伍文定就是選擇這個點做文章,而有天賦的人卻是憑感覺某個點可能比較合適做文章,也許正好在6.18,也許在別的位置搭配別的條件更合適。

  所以伍文定一般都是最早完成的,因為前面好些年的系統訓練讓他以條款性的形式明白怎麼做是最合適最符合藝術眼光的,很規整,但是沒什麼才氣。

  伍文定飛快的講述完自己的,老陳也正好以他的為範本點評別人的構想。他自己就瞄上了林凌的牛肉乾,繞過圍坐的同學,坐到林凌背後要吃的。

  林凌一臉仰慕的小聲:「我都聽不懂。」

  伍文定也謙虛的小聲:「專業術語嘛,都是唬人的。」

  林凌嚮往:「以後我也要多學專業術語。」她是報考的國際貿易專業。

  伍文定怕:「經濟術語更嚇人。」

  林凌有點迫不及待:「你們還要多少天?現在都八月二十三號了,我們三十和三十一號報到。」

  伍文定算一下:「明天去納珠寺,估計後天就開始往回走了,二十六號最多不超過二十七號就回到成都了。」

  林凌說:「那就好,已經超出我的旅遊路線好多了,我本來打算過來原紅看看就回去,再去峨眉山或者樂山大佛的。」

  伍文定當導遊兼推銷員:「納珠寺很值得去的,是除了青藏兩地以外最大的廟宇了。人很多,很壯觀的。」

  林凌無所謂:「我就是看看,感受一下。」

  講評完畢,大家趕緊整理自己的東西,明天是這次寫生的重點項目,所以有些膠卷消耗完畢,速寫本不夠用的,都得調劑準備。

  一早上路,因為已經在藍天白雲草綠綠的高原呆了好些天,再美的景色也審美疲勞起來。汽車就在草原上的起伏山丘之間穿行,公路常常就是一根線的直到天邊,兩旁的山丘上散落著羊群和牛群,大自然的色彩組合是最和諧的。偶爾有牛慢吞吞的走上公路,也不著急,渾濁的眼睛茫然的看著車輛劃過,只有羊群比較膽小,狼狽的往道邊的水溝上躍過。甚至還看見幾隻長相凶殘貌似狼狗的動物在大快朵頤的吃牛,不知道是監守自盜的牧羊狗還是這樣的草原上有野狼?車上照相的,驚呼的都有。

  八十多公里的路程,路況不錯,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還是單調的山丘,藍天為主角,羊群牛群為配角,突然轉過一個埡口,天上的雲似乎多了很多,這裡的明亮度就比較暗淡。直到某些頑強的光線穿過雲層,如同一把把銀白色的利劍射向地面,更加反襯出雲層的灰黑色。

  順著利劍低下頭,金燦燦的廟頂出現在眼前,反光強烈,很有神聖氣息。隨著車輛轉彎越過山埡口,看見的場景越來越多。宏大的廟宇,紅牆白塔黑窗金頂,幅面寬闊的黑色織物上白色的符號足有籃球場大就覆蓋在大殿前臉上。再外層就是黑壓壓的一片住宿區,低矮破舊,愈發的襯托出宏偉莊嚴的佛寺。

  所有的一切感覺都是人為設計得如絲如扣,雲朵、光芒、黑房都是為了在自己應該在的構成位置上成就整體氛圍,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營造出讓人膜拜的宗教氛圍。但一切又感覺都是渾然天成,經幡就在耳邊呼啦啦的著響,埡口上的伍文定有點發愣的在想佛主一定是個有導演天賦的人。

  是老陳叫停車的,這個角度很具有強烈視覺衝擊力,自然被敏銳的抓住了,大家一片驚呼以後忙活起來。

  這裡就是四川地區面積最大的藏廟納珠寺了,其實不完全算是四川地區的,廟宇正好在川甘邊界上,兩邊各一個山頭各有一部分,貌似關係還不太親和,合稱納珠寺。

  進入廟區車很快就把他們放下來,所有人就作鳥獸散。這也是美術學院的特點,沒有太多的限制,只是注意安全別惹事就好。

  伍文定這次是和林凌一起走的,因為他也沒有什麼過多創作想法,當是來旅遊的。

  兩個人就沿著隨意的一條路穿過山門開始遊蕩。

  造物主真的是神奇的,方圓幾百里都是草原,最多有點低矮的籬笆類水邊植物,這裡的兩個山頭卻是松柏蒼翠,密密成蔭,除開最宏大的幾個建築物,更多的小型寺廟就好像二郎神追打悟空,孫猴子情急之下變的那種小房子,散落在兩邊的山上,星星點點,赭紅的顏色和綠樹映襯得非常入眼。

  不經意的走近半山腰其中一個,聽見一種如同牛哼哼一樣低沉的哄嘛尼瑪的唸經聲,兩個人對視一下都覺得有趣,慢慢靠近觀察。

  廟子大概也就六七十個平方,幾米乘十米見方的樣子,門前有廊,有兩個藏民正在磕長身頭。慢慢的站立、合十、俯下、趴定、攏手、起身、再站立……沒有機械的重複,沒有倉促的完成,也沒有悲涼的負罪,就是一種堅定的節奏感。反覆的動作孕育著的美感還是讓伍文定先立定合十,再退開拍照,特別注意關上了閃光燈。林凌如同特工踮著腳靠近門口,探頭看進去。

  一直在多個音節之間跌宕起伏的唸經聲,彷彿因為有美女在窺探突然增強,迸發出一種難以言表的膨脹力,嚇了林武二人一跳,探眼望去,門內一米的地方有一個案幾,居然密密麻麻的擺滿了金燦燦的小佛像。一排僧人也就四五個人背對門口坐在案幾後面唸經,他們面前還有一堆各種金色佛像。真的很驚奇,那麼抑揚頓挫具有爆發力的巨大聲音就是這幾個人發出來的。

  伍文定掉頭看林凌,果然,林凌的眼珠在冒小金星,不知道是給小佛像反射的,還是從視網膜強力汲取的金光。

  為了保持民族和諧統一,伍文定雙手合十拜拜以後就把林凌拖走了,她還掙扎。

  出來好一陣,林凌才有從金色誘惑中擺脫出來的輕鬆感,又去結識犛牛弟弟和妹妹了。

  伍文定站在山頭邊上回頭看這幾個廟宇,用相機分別記錄各種紋樣,這些帶有濃郁宗教和民族色彩的紋樣,搞創作的時候可是利器。

  天上的雲層逐漸的散去,彷彿知道遠來的客人已經領教過他們的表演,謝幕了。

  陽光重新完整的灑向大地,從松柏間斑駁的又投射下來,伍文定卻沒有前幾天那種斑駁感了,也許是宗教的圍繞,讓他一貫自由的心思也有點嚴肅。

  不過嚴肅感沒有持續太久,看見不遠處一個小廟子邊,張峰在對他招手示意他過去。

  還沒有走近,張峰就跳著過來,帶著莫名其妙你懂的那種猥瑣的笑容,讓伍文定一陣納悶,難道這個廟子是拜歡喜禪的麼?

  張峰擠眉弄眼的一張臉亂得不知道用什麼器官發出的聲音:「美女……美女……!」

  伍文定納悶:「你沒有見過美女咋的?去看看陶雅玲啊。」

  張峰終於正常點了:「小姑娘不能比。」說著右手還合攏拱起在胸前比了一下。

  「哦,瞭解,身材很正點?」伍文定抬眼望去,除了他們沒有別的什麼遊覽者啊。

  張峰終於有點見識比你多的優越感:「藏族美女,那不是一般的風情啊。馮雷他們幾個躲在那邊口水都要流到甘肅去了。」

  伍文定不受誘惑:「隔壁就是甘肅,也沒有流多少吧,前面帶路,待官人我去鑒定一下。」

  兩個人就偷偷摸摸的繞過樹林來到那個廟子邊。

  專業人士選的角度就是不錯,一片樹林下有個小小的拜壇,也就一米見方一米多高,躲在後面,前面的廟子一覽無遺,再有點草叢一遮擋,基本就看不見這些人了。馮雷,胖子還有一個男生都蹲在那一動不動,伍文定拍他們肩膀才嚇一跳的轉過頭來。

  看見是伍文定,就大度的讓了個空位給他,什麼都不說,指了指前面。

  啥都沒有啊,就看見廟子的背後一片紅色的空牆壁。伍文定很納悶。

  左邊牆角有了動靜,先出現的是一隻手,一隻拿著轉經輪的手,手指很長,不算很白,但很有纖細的靈巧,徐徐的搖動轉經輪。

  然後出現的是腳,黑色繡著圖案的尖頭小靴子,但不是全黑,從一般阿迪達斯運動鞋後面第三根斜槓的地方開始就變成羊皮的米白色,用紅色滾邊,靴幫不粗但渾圓,能看出主人的小腿瘦而結實。

  接著是藍色的藏袍,就是松耳石那種藍色,有暗紋,五彩鑲邊的袍擺,腰帶很低很豪華,好幾個拳頭大的半球銀雕飾鑲嵌在上面,雕飾上還有幾顆石頭點綴紅藍色。但腰帶明顯不是在腰部的位置,那麼重,只是鬆垮垮的掛在胯間,所以可以推斷腿很長。

  腰帶以上還是按照習俗半邊袖子圈在腰間,但是銀白色有底紋的襯衣明顯宣佈了腰肢的纖細,正在移動的腰肢上掛滿了各種銀飾,銀盒,幾串垂到腰間的項鏈就是傳說那種每顆都嬰兒拳頭大的珊瑚珠,幸好林凌不在,不然非自卑得把她那些黃豆大的石頭灑向廣袤的草原。

  價值連城的飾品也沒有擋住眾人穿越到胸前的視線,確實很大,而且很清晰的能看出水滴型重點上翹的完美類型,最重要的是跟隨走動的左右搖擺說明沒有固定住,讓看慣了各種帶填充半圓形堡壘的城市男生們倒吸一口涼氣。

  戀戀不捨的目光離開山巒後是另一隻手,捲起的襯衫袖子露出纖細的小臂,蜜糖色才是真正適合這個環境的健康膚色,握住的拳頭手指邊夾著一塊小石頭,走到牆角扔到一堆小石頭中。原來是在轉廟,每轉一圈就扔一個石頭計數。

  經過同樣小麥色的細長頸子,能略微的看到汗水正不停的流進襯衫裡。

  最後是臉部,漂亮!非常奇怪的沒有常見的高原紅,汗水貼住的髮鬢有一種勞作的美,口中唸唸有詞,齊腰的烏黑頭髮散在頭後把一條彩色石頭項鏈頂在頭上,項鏈固定住一顆雞蛋大的黃色圓球帶著紅色指甲大的石頭點綴佔據最高位置,就好像個黃色冰激凌球上的櫻桃。

  最吸引人的就是那雙眼睛,在美麗等詞語以後,卻沒有聚焦在什麼地方,神遊中,直到……

  直到胖子因為踩到一根樹枝發出聲音,她抬眼望過來。

  伍文定馬上逃跑,因為那是一雙可以長期帶著不屑的眼睛!

  那個可以用無鞍馬抓馬鬃四十碼漂移的女騎士啊。

  其餘幾人也帶著一臉的滿足跑出來,一邊埋怨胖子,一邊討論,突然都站住:「沒拍照!!!」幾人大悔!

  正要想厚著臉皮回去拍照,就看見陶雅玲在大殿那邊使勁揮手,可以看見那裡已經集中了不少的同學,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

  馬上招呼著林凌,他們往著遠處的大殿走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6
第七章 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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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大殿正面的廣場上,水泥地面上很多藏民整齊的排開正在磕長身頭,有些人手上戴的羊皮套,有些是輪胎皮,有些是木塊,還有乾脆就是兩塊磚的,無一例外都磨得光滑溜滑的。

  同學們在側門邊的牆角下,蹲了一排,還有幾個老外也一起。就好像一群淘到了午飯,下午享受太陽的幸福乞丐一樣,伍文定趕緊照相,林凌也連忙蹲過去當乞丐。

  陶雅玲沒有,她戴了個帽簷很寬的白色圓邊太陽帽,基本上連肩頭都蓋住不會被曬到。所以靠在牆邊站著帽子被抵得有點歪。她比較擅長速寫,這次出來一本小的A4大小速寫本基本都要畫完了。現在就正在勾勒一個磕長身頭的老婆婆形象。

  她習慣用鋼筆,放倒筆尖,幾道寬寬的墨跡擺出大概的形態,立起鋼筆,纖細的線條連接起來,補上幾筆細節,蒼老的虔誠氣息看得站起來的林凌羨慕不已。

  伍文定走到兩人背後:「有什麼事情麼?」

  陶雅玲有點冷:「你還是不是班長?不隨時跟著老師就知道到處瞎逛?」

  伍文定有點莫名其妙:「大家都在瞎逛嘛。」

  陶雅玲閃開個角度面對面批評:「你這次寫生過程一點沒有你以前負責的工作態度。」

  伍文定還是摸不到頭腦:「每次都是這樣嘛,不是還有你嘛。」

  陶雅玲苦口婆心:「以前你起碼都是在老師附近,注意我們有什麼情況的,這次基本都是到處不見人影。」

  伍文定開展自我批評:「我晚來了兩天,沒有進入狀態,幸好有你嘛,辛苦你了。」

  陶雅玲的口氣終於軟化:「你也知道我辛苦,老陳不管事的,聯繫住宿,安排車輛以前都是你做的。」

  伍文定笑:「我也偷會兒懶嘛。」美術學院的寫生每個學期都要出來,也不應限於假期,主要是取決於目的地的景致時間段,這是他們升學生活第二次了,伍文定這個班長就是第一次外出寫生回去一致選舉的。他在那次寫生活動中,自來熟的安排所有環節,讓原本比較煩帶好奇新生的專業老師好好的逍遙了一把,專心完成自己的創作構成,回去在繫上是讚不絕口。其實伍文定在幾次附中外出寫生也老做這些事情的。

  陶雅玲說正事:「老陳說,早課要完了,所有的喇嘛都要出來了,很壯觀,喊大家注意留意一下。」

  於是三人也退到牆角邊找位置。

  過了一會,鐘聲沒有響,磕長身頭的藏民卻先有了動靜,一個個躬身起來,彙集到大殿門前的門廊上,低身俯臥到木質地板上,長二十多三十米,深四五米的木質門廊上很快就趴著幾十名上百藏民,沒有趴下的藏民也退到廣場上,一起靜靜的聆聽大殿裡面傳來的唸經聲。

  這裡的經聲和山頂那個金燦燦小屋的類型不同,更低沉,更厚重,如果剛才的誦經聲是一把大錘,重重的砸在你的心靈上,現在的經聲就是一片潮水,帶著錢塘江潮頭的力量,不洶湧澎湃,但是徐徐的推過來,一直到把你淹沒。

  音量也更大一些,畢竟這麼大的大殿不知道能夠容納多少喇嘛。突然經聲停止,某個遙遠單一的聲音響起,伴隨噹噹噹的敲擊聲,完畢了。

  同學們選好角度,準備用手中的相機捕捉潮水般湧出的喇嘛場景,正門因為有很多藏民在朝拜,所以都集中在側門。只有伍文定他們三個人因為陶雅玲剛才畫過那個老婆婆,所以在對著正門的角上,而伍文定說老年人的形象比年輕人更容易塑造和打動觀者,想抓點什麼不同的素材。

  結果他們真有了素材了,還是大不同的素材。

  幾乎所有的喇嘛都是從正大門出來,然後從藏民身上踩過去的!

  林凌的嘴巴張開差點沒合上,陶雅玲也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一直愣愣的看著那個老婆婆。

  伍文定還好,相機沒有停的選景,有幾張還趴在地面仰視拍攝,甚至靠近俯臥的藏民,看看從他們的角度有什麼感受。

  少說也有幾百個青年喇嘛有序的出來,都是十多歲以上不超過三十歲的樣子,大殿有一道高約四十厘米的門檻,門檻前就密密麻麻的俯臥了很多藏民,越到門前越是密集。

  除了部分喇嘛小心翼翼挑著藏民俯臥間隙的空地走開,好些都是直接從身體上踩過去,有些還一邊走一邊在討論剛才的什麼學術問題,更多是沒有什麼表情,就好像腳下不是人體而是地板一樣,只有極其個別調皮的小喇嘛跳來跳去的躲開人體。

  老婆婆在門廊邊的一個靠近欄杆地方,不是人流最多的中間區域,但是還是有好幾次被踩過的情況。老年人的骨骼相對要脆得多,肌肉也鬆弛了,沒有那麼好的緩衝能力,看上去很驚悚。旁邊等待的藏民中,有兩個年青男子看來是早有準備,拿上一塊木板準備去把人抬出來,旁邊一個姑娘卻拉住他們說什麼。

  伍文定這時才發現牆角邊還早就有幾塊門板一樣的東西準備在那裡,看來每次還是都有人受傷,只是不知道傷情如何。要知道一般擁擠人群發生踩踏事故的傷亡率是很高的。

  側門的同學以及遊覽者這時才發現正門發現的事情,紛紛跑過來。

  「靠……靠……」馮雷有點語無倫次了。跑過來才看見狀況的王嵐也一下驚訝得摀住了自己的嘴,不然估計得叫出來。

  老陳又是一臉喝了半斤酒的紅光像,激動的用相機不停的記錄,也只有他才是用的單反相機,還是反轉片。

  林凌往前走了幾步,想去拉老婆婆。

  伍文定回身拉住她的手臂,指指那邊的年青男子。

  陶雅玲倒是鎮定,拉拉伍文定,又指指那幾個外國人,他們正在用手持小型攝像機拍攝著整個過程。伍文定看了看搖搖頭說:「宗教儀式,外國比這個更慘烈的都有。」

  喇嘛人流很快就散去了,倒是有幾個中年喇嘛留下來彎著腰在人群中移動,不知道是在檢查傷勢還是摸頂賜福。

  有些看起來比較健壯的藏民,等了一會就起身,跪伏在地上拜了拜走開了,有些估計還是難受,等了一陣才陸陸續續的起身動作。木板組就上去了,抬走的基本都是老年人,不多,三四個,老婆婆被那兩個估計是她的兒子抬走。因為一直關注她,伍文定他們看見一身癱軟無力躺在木板上的老婆婆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眼睛看著天空,右手還有一串佛珠在動。

  觀眾人群也陸陸續續的散開了。

  林凌有點帶著淚水:「老婆婆好可憐哦!」

  伍文定沒什麼表情:「她現在比你幸福得多。」

  林凌想擦一下眼眶又覺得不好意思,就仰頭瞇著眼睛:「我覺得我現在很幸福。」

  陶雅玲看看自己的速寫本,扶一下眼鏡框:「你剛才拍了多少照片?回去洗一份給我。」

  伍文定點點頭,慢慢的走向大殿門口,那裡有幾隻鞋子亂扔在地上。

  他慢慢的轉身坐在門檻上,信仰對他的觸動其實很大。

  他沒什麼信仰,中學連團員都不是,現在繫上有問過他作為班長是不是該申請下預備黨員資格,他沒有什麼回應。因為從來沒有覺得沒有信仰有什麼不對。但這一刻他覺得信仰的力量超出他的想像。

  門廊裡面光線被十多米高的黑色白框的巨大麻質門簾遮住了不少,所以稍微有點昏暗。

  望出去,外面的廣場上陽光明媚,遊客們正在討論剛才的奇景,陶雅玲在清點人數,還回頭望望這邊一眼,估計是在抱怨又不見他做事。林凌還在木板組周圍轉悠。張峰正卡馮雷的脖子,他過來晚了點沒有看見盛況。其他同學也在嘰嘰喳喳,一片熱鬧的景象。

  回過頭,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大殿的裡面。雖然是黑乎乎的,透過中心部位的天窗還是可以看見一些。木板地面是灰白色的,並沒有一休哥天天擦洗的那種乾淨,成列成行的方柱子都是包裹著紅色金紋的紡織物,各種顏色的帶子好像放大一倍的領帶頭一樣有個尖角,整齊的從天到地到處都整齊的掛滿,顯得巨大的空間一點不空蕩。藻井穹頂都是條紋的,因為太黑看不清楚顏色,地面上是一排一排整齊的長方形坐墊,長十來米,寬一米,厚二十多厘米,看來喇嘛們都是坐在這個上面的。沒有幾盞燈,都是很平常的小瓦數白熾燈。隱約能看見天窗下的主講座上金碧輝煌,活佛應該就是坐在那裡吧?想起大輪寺的小活佛,伍文定嘴角有點翹起來。

  黑,白,灰三種光影就在身邊,伍文定覺得還真有點禪意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7
第八章 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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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老喇嘛,慢慢的在大殿裡走過,應該是在收拾東西,天窗投射出的光線都是帶點灰的感覺,畢竟是首次接觸到這樣神秘的場景,伍文定還是很有興趣,抬腿跨過門檻。

  門內側的牆邊完全是黑乎乎的,一支粗壯的手臂伸出來,嚇了伍文定一跳。

  一張帶著笑容的臉,比板寸還短的頭髮,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壯喇嘛,沒有說什麼,只是搖著頭。

  伍文定也不強求,就退後一步,站在門檻上張望。

  喇嘛不阻止,看來他的職責就是以門檻為限,笑瞇瞇的打量伍文定。

  站高四十厘米也不見得能多看點什麼,不過喇嘛在打量到伍文定脖子上的綠絲帶,就哦了一聲。

  伍文定看向他,見他盯著自己的脖子,就知道有門:「是大輪寺的小活佛送給我的,我陪了他一下午。」

  喇嘛對他合十,伍文定曉得可以進去了,就試探性的伸出右腳,沒阻止,心下大樂。

  其實裡面真的很黑,看不清楚有什麼,只是有這樣的特殊待遇,沒理由不好好的遊覽一番。

  誰知道看起來很憨笨的青壯喇嘛很是知情知趣,跟在後面,還把燈打開了。

  伍文定簡直想背起手腆起肚子走路了,不過還要拿相機照相。

  厚重的感覺充滿每個角落,空氣裡的酥油味都充滿神聖的因子。不自然的,伍文定放慢了腳步,盡量的輕一點。知趣的不往主講台邊走,外圍牆面的唐卡都讓他興致盎然。

  基本都是講述各種神魔故事的,一般都是某個寶相莊嚴的菩薩在正中,因為面積比較大,周圍都有很多敘事性的小圖案環繞,伍文定拿起相機看看青壯男點頭,才有選擇的拍了幾張,估計成像有點抖,因為不敢開閃光燈。

  其中一張的一個畫面細節引起他的注意,因為一般都是斗蛟伏虎的功績,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的菩薩座下卻有一身漢族武僧打扮的人被束縛在前。有點矛盾的情節比較少見。

  青壯男看他特別留意,終於開口承接導遊業務:「這是我們六世神童土益尼瑪活佛。」聲音低沉,正是伍文定一直想要有的嗓音,那**龍白蘭度的美國電影最喜歡的成熟男性沙啞口音。

  伍文定輕輕敲一下那個場景,專業導遊跟上:「這是上師,收服作惡四方的盜僧,保得一方平安的無上功績,那時……」感覺不開口則罷,一開口原來是話癆。

  伍文定舉起相機,取景在這張唐卡上,稍微有點近,退開點,不夠,再退,於是後腦勺就砰的一下撞在了一片紅色金紋的織物包裹的柱子上,正好有個不起眼的尖突最先接觸到他的頭皮。伍文定只來得及想了句「真的該去多燒柱香的……」就暈過去了。

  等他醒過來,看見的就是青壯男無辜的表情:「好像是有個釘子頭被你的後腦勺砸到了。」看這話說得多有技巧。

  伍文定又閉上眼睛定了一下神,才想站起來,他現在腦子很亂,是真的亂。

  看青壯男的樣子,應該只是暈過去一小會兒而已,但是他剛才卻感覺經歷了漫長的數百年,無數的場景片段像打包的壓縮文件夾一股腦的扎進了腦海中。

  亂的原因是,有兩個人的視角不斷輪流出現,而且兩個人是對著的,一站一坐,高低不同,轉換視角就覺得很亂。

  其中一個紅衣喇嘛有點老了,盤坐,拿著一串佛珠,眼神平和,嘴唇微動,應該是在誦經,斜露出的右邊式一件明黃色鑲紅邊的無袖衣,看得出來是有地位的喇嘛;另一隻手在腰間,彷彿隨時要掏槍的樣子。

  另一位看著他的就是個漢族人,看面相比喇嘛還要年輕一點,一身黑衣,站著不停的走動,一把年紀身材彪悍卻不失敏捷。

  場景也紛亂的不停變化但是都在廟宇的四周,年代跨度相當的大。從某些配角喇嘛的衰老變化出現感覺跨度有數百年。兩位主角卻沒有什麼變化,配角們也沒有看見主角的樣子,甚至有穿身而過的靈異場景出現。

  伍文定能夠感受到喇嘛安詳的心態橫跨所有時間,漢僧則是由興奮、激動、憤怒、煩躁逐漸進入到平靜的心路歷程。

  伍文定也能感覺到一種對周圍一切非同尋常的熟悉感,這是廢話,對著一部始終在一兩座山頭取景的電影看個幾百年,沒有誰不熟悉的。雖然這部電影現在是一瞬間就傾倒進了他的腦中。

  伍文定只覺得自己的骨骼和肌肉在不停的收縮又膨脹,該不會是撞到什麼腦神經,導致現在全身紊亂吧?胡思亂想的伍文定有點頭痛啊,是真覺得有點痛,不是後腦勺的受傷點,而是整個腦袋。扶著牆面慢慢的站起來,右手卻摸到了唐卡,他下意識的挪開手,看過去,漢藏兩僧的場景讓他似曾相識。

  青壯男扶著他,走向門口,看曬曬太陽好點不。

  伍文定有點虛弱:「剛才唐卡上的那位活佛叫什麼?」

  青壯喇嘛很稱職:「我們納珠寺第六世神童活佛,土益尼瑪上師。」

  「土益尼瑪上師?」很親切的感覺啊。「多傑?」接下來自己說的這句藏語,順溜得讓伍文定嚇一跳。

  青壯喇嘛變得有點恭敬和景仰:「那是上師正式受戒以前賢正大師灌頂賜名。您也聽說過?」看來平時成績不錯,頭頭是道。

  伍文定啥都不知道,腦子還是一團漿糊,剛才只是下意識的說出來。

  兩人走到門邊,伍文定艱難的跨過門檻,經過門廊,陽光鋪天蓋地的籠罩在身上,八月的中午,不只是暖洋洋的檔次,有點熱。

  但是身體感受到的熱度,讓伍文定的腦海裡由衷的感到一陣歡暢。順應這種愉悅感,伍文定自己慢慢的走到牆角邊,展開身體,讓陽光均勻的灑到身上,剛才全身的莫名其妙變化讓他也感到很虛弱,曬曬太陽,接受點太陽能或許是好事。

  陶雅玲奇怪的看他一眼,跑過來,蹲在面前:「你不舒服?」之前在學校就專門開會強調過,高原地區,任何身體的不適都會導致嚴重後果,所以要防微杜漸。

  伍文定抬眼看著陶雅玲沒有說話,馬尾辮又有點風吹起來了,真好看。

  陶雅玲有點著急,很難得的動手:「說話,是不是有高原反應,頭暈還是怎麼?」

  伍文定慢慢的笑起來:「我沒事,就是覺得高興,真高興。」

  陶雅玲的手還在伍文定額頭上:「沒有發燒啊,怎麼摸額頭能夠感覺到你的脈搏跳動?」

  伍文定又沒有說話,是啊,所有的血管都在突突突的劇烈跳動啊,如果你摸到太陽穴還會覺得跳得更歡。

  陶雅玲眼圈有點紅了:「你到底怎麼回事,一會不見人影就又搞什麼了?」

  青壯喇嘛很沒有眼力價的畫外音:「他剛才在佛堂裡面暈過去了。」

  陶雅玲嚇一跳,跳起來回身湊近喇嘛:「怎麼搞的?他身體很好啊?」

  青壯喇嘛也嚇一跳:「沒什麼,就是後腦勺在柱子上撞了一下。」

  伍文定拉拉陶雅玲的衣角:「打發點嘍~~~~」

  陶雅玲怒:「什麼時候,你還開玩笑,頭還痛不痛。」蹲下來的時候,口氣已經不吼了。

  伍文定說:「你讓他陪陪我,我曬會太陽就好了。你給大家強調等會要集合一起去另一邊寺廟再自由活動,不然容易找不到人。」

  陶雅玲有點不耐煩:「你真的沒事?這裡也沒個醫生。等你想起,我剛才就叮囑過了。」

  把伍文定的挎包取下來墊在他腰後,自己還是站起來朝同學那邊走過去。

  伍文定覺得身體彷彿能聽見噼裡啪啦的歡歌聲。有種充電的感覺,力量和精神都在一點一點的充實起來。就仰頭看著旁邊的喇嘛笑。

  青壯喇嘛一直沒有走開,看見他的眼神,也笑著過來坐下靠在牆上。

  「央巴?」

  「嗯?你怎麼知道我叫央巴?」

  伍文定看著附近的樹,遠處的山峰,目光落回大殿前的一口鼎,輕聲用藏語說:「那是我十八歲的時候放在那裡的。」
mk2257 發表於 2011-9-11 09:38
第九章 登巴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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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文定說的鼎,有兩米來高,直徑一米左右,沒有內地寺廟道觀大雄寶殿前面的香火鼎那麼複雜造型,就是一口有兩個耳朵青銅鼎,只是鼎壁很厚,十多厘米的厚度上能走人,三隻腳也很粗,腳尖沒有捲起來的裝飾造型,就是直接的斜頂在地面上,厚重樸實。看起來怕有一兩噸重,好多地方都被信眾摸得锃亮,很有些年生的感覺。

  央巴張開嘴,想說什麼說不出來,就起身準備跪伏在地上。

  是轉生!一直沒有靈童轉生的第六世活佛轉生了!央巴想哭,想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是哆嗦著像跪伏下去碰那穿著登山鞋的腳。

  伍文定受不住,站起來,拉住央巴:「帶我去見登巴活佛。」

  央巴不敢亂動:「我去請登巴活佛過來拜見上師。」

  伍文定要亂規矩:「我這麼年輕,自然是我去見活佛。」說著就開始往山頂西麓走。

  他的身體還有些隱隱作痛,但也主要就是帶來一些酸麻感,活動一下更有利於恢復。他也慢慢的理清腦海中的訊息。

  他真的是被土益尼瑪轉世了,撞擊的那一瞬間,他就形成了灌頂轉世,一切信息紛至沓來。不過這不是全部……

  他還被至空轉世了,就是那個一直不停轉悠的武僧。

  所以現在他還是伍文定,只是擁有兩位老和尚的思想和……大神通!

  說到大神通,伍文定很想叫央巴找本武功秘籍來看看都是什麼東西。

  那就走吧,慢慢的沿著小路走近一個小院子,兩層樓,比大輪寺小活佛的院子大。很多的樹,內外都有。紅色牆面,門簷是非常複雜的榫頭結構,全部包裹得金燦燦,一看就不是一般喇嘛的居所。

  伍文定在院門外站定,央巴趕緊上前推開大門邊一個正好容一人通過的小門進去。即刻就聽見一聲哭聲。裡面動靜就大起來。大門馬上被兩個喇嘛扶著門打開後跪伏下來,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喇嘛從屋內撲出來,後面跟著央巴。另外一個中年喇嘛從小門出來面向伍文定,倒退著躬身,然後轉身飛快的跑下山去。

  伍文定走上前,微微躬身,雙手合十,用藏語說:「登巴通美,你做得很好。」

  戴著眼鏡的活佛躬下身,老淚縱橫,顫抖的雙手舉過頭頂,一串古舊的念珠也輕輕的搖晃。

  山下的鐘聲轟然響起,不急促,但很強烈,接著更多的鐘聲響起了。

  伍文定拿過那串曾經伴隨數十年的念珠說:「走吧,我先和你說說,我還要出去雲遊修行。」

  納珠寺第十九世登巴活佛擦淚:「您終於回來了。」

  伍文定笑:「我就沒走,一直在這裡。你還是個小喇嘛我就看著了,那時你就愛一個人哭。」

  登巴又想哭:「您先請坐。」

  一張豪華的坐榻就擺在門廊上,登巴還想扶伍文定坐下,伍文定終於有點掛不住一直的上師像,趕緊自己坐下。

  登巴不坐旁邊,剛往後一退,有眼色的小喇嘛就搬來一個錦色墩子放在前面,他正好坐下。另外一個小喇嘛躬身端上茶,倒退著一起離開到院門守候。

  伍文定還真有點渴了,端起來喝了一口:「味道真不錯,登巴,你也喝。」

  登巴有點愣,趕緊喝茶。

  伍文定拇指撫摸著念珠說:「那日我制住了彭錯,他打算同歸於盡,也許要傷了這兩座山,我把他一起抽離了身體,並且一直控制在寺內,所以,這六百一十五年來我一直就在看著納珠寺。直到今天……」

  登巴眨巴著有點渾濁的眼睛,不說話,只是把眼鏡取下來擦,手有點抖,老不好擦。

  伍文定繼續:「彭錯確實是有慧根的,當年我十九歲擒下他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二十四歲精通武藝的漢子,五十年的隨侍生涯也讓他得悟,只是他心中還是有恨才想要反悔離開。」

  登巴看來也熟讀院歷:「上師捨身飼虎,登巴願意從此跟定上師,一步也不離開。」

  伍文定笑著說:「我知道因為沒有找我的轉世靈童,是拉薩認定的第七世活佛,讓你們這麼多年被對面的師兄一直有看法。不過現在無所謂了,你也萬萬不可跟隨我,還要做很多事情,尤其你建造蓮花土城,對佛法的弘揚、安國利民有很大的益處,好好的做下去吧。」

  登巴喜笑顏開:「登巴愚笨。」

  伍文定說:「我既然轉世了,就打算到處遊走修行,盡我的能力行善事,所以,你不用管我,我終會回來看你們的。走吧,我為你們講堂課。就要離開了。我的事情,不用封鎖不用宣傳,但是也不用向拉薩匯報,我自己有機會會過去拜訪的。」

  登巴的眼淚又有出來的趨勢,這麼大年紀還真難為了。只是低頭不動。

  伍文定站起來以手摸頂:「我的肉身現在還沒有太多的神通,希望你能眼目清明更好的做事。走吧……你小時候就喜歡賴在你師父前面,我知道的。」

  登巴的眼淚還是出來了,取下了眼鏡,站起來笑了,走在前面帶路。

  納珠寺的第六世活佛土益尼瑪是當得起現今任何一位活佛帶路的,且不說六百一十五年的閉口修行,即便在當年土益尼瑪也是以神童著稱的。土益尼瑪出生不到七天,就對周圍的人以微笑相持,不哭、不鬧,無煩惱、也沒有不快的表現,以愉快、祥和的,贏得大家的好感和敬仰。到七歲那年,一天在與一眾小孩玩耍時,突然以身色白而聖潔,手持寶瓶慧劍之童子之相,口唸經文。之後九歲成活佛,因流利背誦《祈願經》被灌頂賜名。十二歲正式出家受比丘戒,賜名「土益尼瑪」。從此注重戒學,戒律嚴謹,修煉得大神通,多次降妖除魔,直至七十歲左右,突然和自己多年的隨侍一起圓寂,觀海的大活佛始終無法看到指明靈童方向的景色,最後是由拉薩認定的活佛,留下一段數百年的無頭公案。

  幾個喇嘛陪他一起走向大殿,央巴當小尾巴跟在最後,實在是資歷太淺了。途中幾乎沒有一個喇嘛出現。所以這個時候的伍文定就有點打眼了。

  伍文定看見陶雅玲走過來,就迎上去小聲說:「我認識了個喇嘛,說是可以幫我看看受傷的地方,你們先過去看那邊寺廟,我等會在那邊山門等你。」

  陶雅玲看看後面老喇嘛目光炯炯,神采飛揚的不是凡人的感覺,還是有點顧慮的說:「別亂吃東西,也別亂喝什麼符水……」

  伍文定忍不住笑:「符水是道士才化的,喇嘛不興這個,他都沒有拿桃木劍。」

  陶雅玲臉上飛快的紅一下:「不管什麼別亂吃,我招呼其他人和老陳去了。」轉身跑開。

  伍文定和幾個喇嘛從側門走進他剛才被灌頂的空蕩大殿,現在終於有人氣了,大人氣!

  剛進去,眼睛還沒有適應由光到暗的反差,只覺得鴉雀無聲,彷彿沒有人,但是滿滿的熱烈氣息又撲面而來。突然非常厚重的嗚聲響起,現在的伍文定知道是那種十來米長的號在前奏。

  等眼睛適應過來,才看見滿滿一殿都是人,所有的位置上都是喇嘛,外圍還有很多藏民。

  登巴小聲的在後面說:「還有一些是那邊過來的。」誰都能聽出壓抑不住的喜意。

  不需要誰做介紹,伍文定走過的地方,喇嘛們潮水般的跪伏下去,信眾更是一直都跪伏在外圍。

  伍文定走上中午沒有來的細看的講壇,坐下,緩緩的用藏語說:「我曾經是土益尼瑪,現在我只是一個修行者多傑,也希望能為世間的人奉獻我的一份力量……」

  得到證實的人眾發出山呼海嘯般得呼聲,正在進另一座山門的林凌被嚇了一跳,看見不少的喇嘛也伸長脖子在看山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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