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肖楚35
都說上面的天就是玉皇大帝的臉,天氣怎麼樣,都要看玉皇大帝肯不肯賞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一個好臉。今年中國北方的天氣就格外多變,一會兒冷的好像初秋,陣陣涼風吹得人心裡都要生出一種近乎荒唐的淒涼。一會兒卻又驕陽似火,曬得人沒來由一陣煩躁。溫度這個很抽像的東西也變的有些調皮,讓人們不斷地升級身上的裝備,生怕人們閒著會生出病來。
當然也有那麼一些人是完全不懼這種反常天氣的,他們一年到頭穿的都是磨穿了膝蓋的牛仔褲,再加上不知道那位天使大媽用幾塊布頭拼湊起來拿出去賣高價的「簡單」上衣,給人的感覺好像中國真的還很窮,連人民最基本的保暖問題都還沒解決。這些在大街上遊走的那些紅男綠女給人們的感覺更像是一具具沒有生命特徵的行屍走肉。
肖楚就很看不慣這種人,倒不是因為他保守,他只是覺得這些年輕人每天穿著那種自以為很新潮的奇裝異服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會讓他顯得很老態,就像一具剛剛從馬王堆裡出土的千年文物一樣。
其實肖楚一點兒都不老,三個月前過完生日之後他才剛剛年滿三十五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那些很潮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會比那些小年青要帥的多。只是可惜他的年紀已經不允許他那樣打扮了。當然這並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在他身邊總有一些人整天不停地在他耳邊聒噪,年紀大了就應該穩重一點,踏踏實實的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
再有就是他身邊的人對他的稱呼不斷的在升級,就像單位裡新招聘進來的那個水靈靈的小姑娘,每次見面都要先瞇著眼睛笑上半分鐘,然後在甜甜的叫上一聲「肖師傅好!」
師傅?這讓肖楚很自然的聯想到一句話,「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他可從來不覺得自己已經老到了可以給年輕人當師傅的年紀,自己還年輕,至少還可以再活一個三十五歲,怎麼就老了呢?
對著鏡子好好端詳了半天自己的臉,一米八的身高,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像放蕩不拘但又不失穩重,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分外明亮的大眼睛,充滿了迷惑的感覺,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只是因為最近這幾年坐辦公室做的身材有點兒走樣,不過還是能清晰的在小腹部找到四塊突起的肌肉。
再好好的巴拉一下頭髮,沒發現有白的啊!依然是烏黑茂密的,可怎麼就老了呢?
正在他跟衛生間折騰的時候,妻子進來了,看著他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著說:「怎麼啦!大清早起來就不閒著,瞎折騰什麼?」
肖楚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季紅,突然好像明白了點兒什麼!可能問題就出在妻子身上,沒錯!他結婚了,在其它人眼裡結了婚的男人自然就可以和中年人劃等號了。也就是說並不是他真的老了,只是他結婚了。
想明白了之後,肖楚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沒事!兒子還沒起來呢!上學可別遲到了!」
季紅走到水池邊上,很自然的把肖楚擠到一邊,一邊放水洗臉一邊說:「已經叫他了,這會兒應該正穿衣服呢!要不你去看看,別讓他又睡著了,待會兒我下樓買早點,你到廚房去看看水開沒開,燒了有一會兒了。和你說了好幾次修修咱家那個排水管,你看又堵了,回頭還得我擦地。還有這個月的工資怎麼少了一百,是不是又偷偷留下了,又想買煙是不是,早就和你說把煙戒了,每天咳嗽你是不是覺得好玩兒啊!」
肖楚聽著季紅的嘮叨也不覺得煩,耐心的執行著她每一條命令,畢竟六年都過來了,再怎麼煩也早就習慣了。
對現在的生活肖楚說不上滿意,也說不上不滿意,只是當他一個人發呆想事情時候,會偶爾覺得自己的一生完全就是一個悲劇。
他出生的地方就離他現在居住的這個縣城不遠,是個很平常的小村莊,他上面還有一個大兩歲的姐姐。從小他就是家裡最受寵的孩子,不過他媽媽對他稱不上溺愛,只是管教的很嚴,他和姐姐的學習情況就是他媽媽每天最關心的事情,姐姐上小學的時候,一開始學習很一般,他媽媽就秉承著不打不成器的原則,對姐姐進行了「殘酷」的迫害,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姐姐最終能拼到一個博士學位,完全是被媽媽給打出來的。
可能因為他是家裡唯一的兒子,農村人又有重男輕女,養兒防老的老思想,媽媽對他採取的更多是眼淚攻勢,從來都捨不得動他一指頭,結果造成了他有點兒彆扭的性格,上小學,初中,高中的時候因為離家近,他永遠都是一副乖寶寶的樣子,老實的都有點兒自卑,當同齡的夥伴紛紛奔向早戀的戰場時,他甚至連和女孩子說話的勇氣都沒有,至於朋友也只有那麼為數不多的幾個。
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二流大學,離開那個讓他倍感壓抑的小村莊的之後,他才發現原來生活也可以這麼美好,大學的四年是他活的最精彩的一段時光,他在那裡學會了彈吉他,學會了散打,學會了籃球,學會了足球,學會了談戀愛,學會了很多他以前渴望卻一直都被媽媽禁止的東西。
當初上大學的時候他一意孤行的要報考航海專業,為此他的媽媽、姐姐苦口婆心的勸了好幾個日夜也沒能讓他改變主意,他倒不是對出海做海員有什麼特殊的嚮往,更不是被鄭智化那個身殘志堅的傢伙唱出了理想,只是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裡面,出海是可以讓他遠離那個充滿了束縛的家的一種途徑。
可事實卻並沒有像他想的那麼容易,當他第一次出海實習的時候,他在那艘礦砂船上整整吐了兩個月,等他下船的時候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頭。可他還是不後悔,在船上一待就是三年半,真正讓他放棄海員工作的是因為那段時間鬧的正凶的索馬裡海盜,他在亞丁灣過了三次,其中有兩次被海盜盯上了,要不是他命大,估計早就魂歸西天了。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等他下船的時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公司遞上了一份辭職報告。
回到家之後,他突然發現社會和他出海前完全不一樣了,以前是各個公司爭著搶著到他們學校去搶人,現在變成了他投出無數份簡歷卻連一點兒水花都沒濺起來。最終他只能在大伯的安排下進了縣城裡一家私營的鋼鐵廠當了一名設備採購員,每個月拿那可憐巴巴的一千多工資。
就在他自怨自艾,準備就這樣度過餘生的時候,他的父母正在為另外一件事情犯愁,他已經快要27歲了,在農村這個年紀早就應該兒女雙全。(別有什麼反對意見,說什麼才27,根本不用著急結婚的問題,孩子永遠都不明白父母的心,在他們心裡看著兒女成家要比立業重要得多)可他連個女朋友都沒有。等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之後立刻開始發動七大姑,八大姨給他介紹對象。一開始他還很抗拒,可是很快他也意識到了,他真的不小了,在縣城這個地方很難找到適合他的女人。
最終在經歷了幾次不成功的相親經歷之後,他選擇了現在的妻子季紅,他可以肯定自己並不愛妻子,甚至連喜歡都談不上。她不漂亮,學歷也只是中專,沒有那種年輕人的灑脫,就連過夫妻生活也像是在履行責任一樣。可是妻子是個能和他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女人,脾氣好,結婚六年始終沒和他吵過架拌過嘴,哪怕是他無理取鬧發脾氣,妻子也總是有辦法讓他這頭嗆毛的烈馬安靜下來,特別是她對雙方的老人始終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是個家裡人都誇獎的好媳婦。對此肖楚始終都很感謝妻子,這些年如果不是有她在身邊,自己的生活一定會混亂不堪,特別是他不上班的時候,一家三口呆在一起,他就會感受到一種安靜的幸福。
他生命中第三個要感謝的女人就是他的姐姐,因為姐姐幾乎在自己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他這個弟弟的身上。畢業後為了照顧這個不成器的弟弟,身為女博士她義無反顧的回到了他們這個小縣城的農業局工作,當肖楚準備結婚卻苦於沒錢買房的時候,姐姐二話沒說直接把單位剛剛分給她的一套兩居室給了他。之後姐姐青雲直上,一直做到了市農業局局長,當時肖楚所在的單位正和市裡的國營鋼鐵公司搞公私合營,姐姐又利用關係,把他推到了採購部部長的位子上,可以說沒有姐姐的話,他現在這點小成就還只是鏡花水月。
一家人吃過早點,季紅送兒子去上學了,肖楚直到看完早間的體育新聞才出門,只是心情有點兒鬱悶,他所鍾愛的AC米蘭又輸球了,一邊朝樓下走一邊在心裡咒罵米蘭的管理層,不一會兒又開始轉罵中國足協,最後又上升到官場上的貪污腐敗。
突然腳下一空,猛然想起昨天下班上樓的時候就發現樓梯有一級台階缺了一塊,自己還提醒妻子上下樓要小心,沒想到第一個中招的會是自己。腦袋猛的一疼,可能是撞倒水泥地上了,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覺。
在渾渾噩噩中,肖楚感覺到有人在推他,耳邊還不停地想起一個女人的呼喊聲,難道是妻子?看來自己是被好心人給送到醫院了,不然身子底下不會這麼軟和。
腦袋疼的就想要裂開一樣,費力的睜開眼睛,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告訴妻子自己沒事,別讓她再著急了。
可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眼前的女人那張臉卻讓他嚇了一跳,對這張臉的記憶他已經有點兒模糊了,但是她的身份卻記得很清楚。
「李???李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