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傳奇] 國士無雙 作者:驍騎校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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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ward9140 發表於 2011-10-19 10:57
第六十章 十七歲的單車

說曹操,曹操就到,包月可是大買賣,非得陳子錕親自拍板才行,況且來的又是交通部次長府上這樣的大客戶,談成了對紫光車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不說別的,光憑這個廣告效應,不給錢都願意接啊。

陳子錕卻考慮的更加複雜,交通部姚次長是什麼人,堂堂政府高官,手裡掌管著鐵路命脈,家里金山銀海,光汽車就好幾輛,哪還用的著到外面租洋車,肯定是姚依蕾那丫頭的鬼點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自己啊。

別管怎麼說,既然生意到了門口,就沒有往外推的道理,陳子錕見這位姚府管家趾高氣揚的樣子,便也不客氣的回道:“我們的價錢可不便宜。”

“笑話。”管家摸出一包大前門來,自顧自的點上,也不招呼人,抽了一口道:“說吧,我接著。”

“每月這個數?”陳子錕伸出大拇指和小指。

“六十?嘿喲,你小子窮瘋了吧。”管家愣是被他氣樂了,一輛新車才不過一百來塊錢,車夫一個月的薪水也就是十塊錢以內,這小子居然獅子大開口,開出六十塊錢的天價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薛平順也懵了,心說大錕子這是錢迷心竅還是咋滴,張口就是六十,把人當傻子也不能這樣開價啊,明擺著宰人,誰還願意租你家的車。

陳子錕一點也不含糊:“對,六十塊錢,少一分都不行,您要是覺得不合適,別家問去。”

管家道:“小子,我也不多壓你的價,四十塊錢,多一個子兒都不給。”

  陳子錕直接道:“送客!”

管家這才慌了:“行,算你狠,六十就六十,不過咱也事先說好了,除了拉車,府裡的雜活也得幫著幹,管吃管住,不許隨便亂跑,不合適就得給我換人,得嘞,就這樣吧,明兒派車過去候著,這是定金。”說完拿出兩張鈔票丟在桌子上,揚長而去。

薛平順趕緊去送,送完了客人回來抱怨道:“大錕子,你真敢開價,萬一把人氣跑了咋辦,這不是到手的錢往外推麼。”

陳子錕狡黠的一笑:“我有分寸,這個價不算高,他肯定會同意。”

  薛平順問:“明兒派誰過去?”

陳子錕道:“讓王棟樑去吧,他勤快利索,人又老實,準行。”

  ……

管家回到姚公館,向小姐報告說:“辦妥了,他們可真夠黑的,一個月就要一百塊大洋的租金。”

姚依蕾從小錦衣玉食慣了的,對金錢概念不是很清楚,反而笑道:“我當多少呢,不就是一百麼,給他。”說著從錢包裡拿出五張二十元的鈔票遞給管家,“這事兒不能告訴我爹哦。”

“小姐,您放心吧,我辦事您還不放心麼?”管家一臉堆笑,接了鈔票下樓了,心中暗道,早知道就說二百塊了,自己的油水更大。

  ……

第二天,王棟樑打扮一新,拉著同樣嶄新的洋車出門了,廠裡給他安排的新活兒是到姚公館拉包月,這可是個又清閒又來錢的好活兒,王棟樑感激的不得了,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乾,不丟車廠的面子。

陳子錕換了一身裝扮也出門了,他和於德順說好的,糞道還給於記,但是後宅胡同的林宅卻單獨留下,由自己親自處理,大夥兒對陳子錕這個舉動都極其的不解,唯獨相交不深的於德順卻猜到了其中原因。

他趁著沒人的時候曾經悄悄問過陳子錕:“兄弟,是不是這家有你稱心的小娘子?”

說這話的時候還擠眉弄眼,搞得陳子錕很不還意思,搪塞道:“哪的話。”

於德順也不點破,嘻嘻一笑:“我懂,回頭我派一個人和你同去,他掏糞,你竊玉偷香,兩不耽誤。”

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陳子錕都會換上掏糞的裝扮,前往林宅探望心上人。

正月快要過去了,大街上年的味道淡了許多,陳子錕正背著糞簍子匆匆走著,忽然遠處傳來報童的吆喝聲:“看報啊,看報啊,北大教授陝西巷大發淫威,爭風吃醋抓破妓女下體!”

路人們無不為之側目,紛紛掏出銅子兒買上一份報紙,這年頭教授逛窯子並不是奇聞,但為人師表者為了爭姑娘大打出手就新鮮了。

陳子錕也買了一份報紙看,報導雖然未指名道姓,以北大文學C教授代之,但明眼人一看即知指的是陳獨秀。

“嘖嘖,沒想到陳教授也是個性情中人啊。”陳子錕讚道,將報紙往糞簍子裡一丟,來到石駙馬大街,另一個掏糞工已經等在這兒了,見陳子錕過來,立刻點頭哈腰:“陳大爺,您吉祥。”

“走吧,咱掏糞去。”陳子錕帶著掏糞工來到林宅,張伯見他來了,抱怨道:“你咋才來啊。”

陳子錕納悶道:“咋的了?張大爺。”

張伯道:“沒啥大事,有日子沒見,怪想的,咱爺們好好嘮嘮嗑。”一邊說著,一邊忙乎著倒茶。

陳子錕打發糞夫去幹活,自己坐在門房裡陪張伯聊天。

聊著聊著就說到了主人家的事情,張伯嘆道:“太太喜歡講排場,沒那麼大的腳非要穿那麼大的鞋,先生一個月才多少薪水,非要學人家租汽車,一個月上百塊錢啊開銷啊,夠窮人家吃一年的,還整天出去打牌,輸贏起碼幾十塊,結果先生得了病,看病的錢都拿不出。”

陳子錕奇道:“先生不是教育部的大官麼,這點錢也拿不出麼?”

張伯道:“清水衙門大歸大,錢可沒多少,我聽林媽說,先生一個月關三百塊大洋的薪水,其實能拿到二百就不錯了,每月都要拖欠呢,而且先生這回得的是癆病,花錢多還不一定能看好……”

  陳子錕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

他們爺倆在門房裡絮叨林府家長里短的時候,正房臥室裡,一個留仁丹鬍子的日本醫生正在用聽診器聽著林之民肺部的鑼音,聽了聽,又拿出體溫計給他量。

林先生躺在病榻上,臉色焦黃,不時咳嗽兩聲,他本來就有病根,這次來北京就職,不小心染上風寒,舊病復發,病來如山倒,好端端一個健康的人,一下就不行了。

前幾天去找北京名醫蕭龍友看過病,開了一大堆中藥煎服,病況未見好轉,太太說中醫落後,非要找西醫來看,德國英國的醫生出診費都太貴,就找了個日本大夫來。

仁丹胡檢查完畢,嘰里咕嚕說了一堆日語,林先生曾經留學東洋,懂得日語,知道他說的是病況不算嚴重,打幾針便好,心裡也就踏實了。

  太太送醫生出門。

  兩個孩子在臥室外面探頭探腦。

“文靜,文龍,都過來。”林之民微笑著招招手,兩個孩子趕忙進來,一左一右依偎在父親身旁。

“文龍,最近乖不乖?”林先生慈祥的撫摸著小兒子的腦袋。

“姆媽說我可乖了,爹爹,要獎勵?”小兒子奶聲奶氣的說道。

  “想要什麼,爹爹給你買。”

“嗯……想要很多很多的糖葫蘆。”小兒子眨眨眼睛,一臉憧憬的說道。

“哈哈哈,好,爹爹給你買。”林先生開心的大笑,轉而問女兒:“文靜,你想要點什麼?”

“我?”林文靜有些拘束,以前母親在的時候,每逢過年就買七八套新衣服帽子鞋子,把自己打扮的像個洋娃娃,自從父親續弦之後,家裡的財政大權就被米姨把持了,別說新衣服了,就連零用錢也都是父親偷偷塞給自己的,一個月只有兩角。

“儘管說,爹爹欠你太多,應該補償一下了。”林先生溫情脈脈的說道,眼神裡盡是憐惜。

“我想要一輛腳踏車。”林文靜鼓足勇氣說道。

腳踏車可是時髦玩意,一般人家的孩子連見都沒見過,林先生也只是在東交民巷見過洋人騎,據說這東西可不便宜,最好的是英國進口的三槍牌腳踏車,要三百大洋,最便宜的是日本的菊花牌,也要一百多塊,頂的上一輛人力車的價錢了。

林先生猶豫了一下,因為教育部的薪水總是拖欠,太太開銷大,又是租汽車又是買皮草,家裡積蓄早就見底了,自己又病著,這腳踏車到底是買還不買呢。

轉念一想,自己這個女兒當真可憐,十歲上沒了娘,自己這個當爹的也疏於照顧,女兒十七歲了,正是要面子愛漂亮的時候,買輛腳踏車又何妨呢。

“好,爹爹給你買。”他柔聲說道。

其實林文靜說完就後悔了,她覺得不該在父親生病的時候提這麼非分的要求,不過自己真的是很想要一輛腳踏車,王月琪就有一輛,可以騎著上學,來去如風,車鈴更是清脆悅耳,想想都覺得心癢癢。

爹爹竟然答應了,林文靜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滴了下來。

“這麼大了還掉金豆子啊。”林先生打趣道,幫女兒擦拭著眼淚,同時心裡也是酸溜溜的。

忽然門口傳來呵斥聲:“買什麼買,看醫生的錢都沒著落呢,哪有閒錢拿去白相,都這麼大了還不懂事!”

是太太回來了,父女倆立刻緘口不言。

太太心情極其不好,呵斥林先生道:“你這是肺病,會傳染的,還離兒子這麼近!”

說著把林文龍一把拖開,小男孩委屈的哭了,林先生嘆口氣,拍拍女兒的手背道:“你也回去吧,腳踏車的事情,爹爹心裡有數。”

  ……

陳子錕和張伯聊了半天,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道:“大爺,我進去看看活兒乾的怎麼樣了,您歇著,甭陪我。”

“行,你去吧。”張伯滿口答應,陳子錕在林府當過車夫,熟門熟路,人品又好,他放心。

陳子錕溜進了後院,先裝模作樣去茅房看看情況,那糞夫被於德順關照過,果然幹的是盡心盡力,不光打掃的干乾淨淨,還噴灑消毒藥水,撒石灰粉,連一旁監督的林媽都相當滿意。

陳子錕退出茅房,院子裡空蕩蕩的,沒人注意到自己,他順手抄起一把掃帚,裝作掃地的樣子湊到了西廂房,賊眼瞄過去,透過格子窗,果然見林文靜正坐在桌子後面,兩眼紅通通的似乎哭過。

“媽了個巴子的,誰惹我媳婦生氣了。”陳子錕湊到窗戶下面,偷聽起來。

只聽房里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媽媽,這次是我錯了,米姨教訓的對,我都這麼大了還不懂事,爹爹生病,我不該要什麼腳踏車……”
Edward9140 發表於 2011-10-19 10:58
第六十一章 拉狗

林文靜正在閨房裡對著雞心項鍊裡的母親小照絮絮叨叨說著心事,[商戰風雲] 驍騎校 -【國士無雙】《連載中》[商戰風雲] 驍騎校 -【國士無雙】《連載中》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忽然聽到米姨的呵斥:“儂是做啥的?”

然後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太太您吉祥,我是掏糞的。”

這不是許久未見的拉車阿叔在說話麼粹精粼粿,碪碴硾碨林文靜出門一看,果然見陳子錕手拿掃帚站在院子裡榓榚榖槄,熄煻熏熆正衝米姨點頭哈腰。

太太上下打量他幾眼,忽然道:“儂不是拉車的麼鄰鄲酷酴,瘓瘌瘊瘍怎麼又變成掏糞的了,儂到我家來做啥子?有什麼居心?”

陳子錕笑道:“太太鉹銂鉾銎,蜞蝕蜵蜣您這話真有意思,我就是一做苦力的,不拉車就掏糞,都是混碗飯吃,有區別麼?”

林媽聽到動靜出來解釋道:“太太,他真是掏糞的,上回來過一次了。”

太太這才放心,不過依舊狐疑的看了看陳子錕,對林媽說:“以後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放進來。”

說完踩著高跟鞋咯噔咯噔出去了。

林媽催促道:“打掃完了就趕緊走吧,你也真是,不好好乾活拿著掃帚到處亂竄什麼。”

陳子錕扭頭衝林文靜做了個鬼臉,搭訕道:“啥時候開學啊?”

“還有一個禮拜就開學了。”林文靜乖乖的回答道,沒來由的臉有點紅。

陳子錕笑笑,放下掃帚背起糞簍子出去了。

林文靜歪著頭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心中也泛起了疑惑,阿叔怎麼神出鬼沒的,一會兒車夫,一會兒糞夫,總在自家附近出現。

  ……

王棟樑拉著洋車來到了姚公館,交通部次長的公館和一般達官貴人的府邸就是不一樣,這是一棟北京城裡還不多見的西洋式小樓,院子很大,黑色的大鐵門,洋灰圍牆上面還插滿了鋒利的碗茬子。

敲門通禀,說是新來的車夫,自有人來接待,帶到後院小花園,報告小姐,姚依蕾正在樓上睡懶覺,趕緊一骨碌爬起來,胡亂洗了把臉換了衣服就跑下來,結果一看是王棟樑,頓時大失所望。

  “怎麼是你?”姚小姐問道。

“掌櫃的安排我來的。”王棟樑老老實實的答道。

“為什麼派你來,不派別人!”姚小姐生氣了,厲聲質問。

王棟樑有些摸不著頭腦:“是掌櫃的讓我來的啊。”

“算了,我問你,你們車廠那個大個子呢,有這麼​​老高的,笑起來壞壞的那個,怎麼不派他來?”姚小姐繼續喝問。

王棟樑明白了:“哦,那個人是我們老闆,他叫陳子錕,我們都喊他大錕子。”

“你回去,叫他親自來。”姚小姐氣哼哼的說,扭頭上樓去了。

王棟樑懵了,不知如何是好,阿福正在一旁擦車,跟著呵斥道:“讓你回去就回去,賣什麼呆!”

王棟樑看到那汽車,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們啊,合著這位小姐誠心來找茬的,不行,我得替陳老闆擋著呢,心念一動,他挺起腰桿說:“小姐,我們掌櫃的讓我來的,我要是回去沒個正當的說法,那可不行,我是咱們紫光車廠最好的車夫,您一句話就打發我,我不服。”

姚小姐停下腳步,道:“行,那我就給你個活兒證明自己,你現在到西山我家的別墅去,把阿扁接來,阿福,你告訴他地址。”

於是王棟樑就開始了他的第一個任務,拉著空車出發了,直奔遙遠的西山而去。

  ……

陳子錕在東交民巷溜達著,這裡不但是使館區,還有一些專營進口貨的商店,腳踏車這種商品也是少不了的,不過價錢很貴,最好的一種牌子是英國三槍,要價三百塊錢不打折。

嶄新的腳踏車放在玻璃櫥窗裡,不銹鋼的輻條閃著銀光,細細的膠皮輪胎,褐色的牛皮車座,黑漆車身,銀色的鈴鐺,塗著黃油的車鏈,還有車頭上的三槍標誌,通體透著一股工業設計的優美之感,陳子錕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心癢難耐,自行腦補出一幅畫面,自己騎著腳踏車,後座上帶著林文靜,在飄滿黃葉的大街上徜徉著……

“看什麼看,走開!”穿著西裝的售貨員出來呵斥道,商店的顧客基本上以歐美人和日本人為主,中國人都是光看不買的。

“你他媽放什麼屁呢,假洋鬼子。”陳子錕直起身子,足足比售貨員高了一頭,兩隻鐵拳握的啪啪響,嚇得他趕緊躲了進去,小聲咕噥道:“不和你一般見識。”

“操行!有錢也不買你家的。”陳子錕捏著口袋裡僅有的幾枚銅元揚長而去。

走了幾步,忽然和一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竟然是北大圖書館的毛助理。

“這麼巧,來逛街,這位是……”陳子錕注意到毛助理身後還跟了個纖細的女孩子,清純可人,和林文靜有的一比,兩人本是拉著手的,見到陳子錕後就悄悄鬆開了。

“哦,是小陳啊,我來買些禮物,帶給湖南的同學,這位是楊開慧,楊昌濟教授的千金。”

“你好。”陳子錕彬彬有禮和楊開慧打了個招呼,又問毛助理:“怎麼,你要回老家?”

“是啊,再有半個月就回湖南了,北京雖好,不是久留之地啊。”毛助理說。

“走的時候說一聲,我去送你。不打擾了,你們繼續逛,再會。”陳子錕一拱手,先走了,走出幾步回頭張望,不禁艷羨不已,啥時候自己也能像他們這樣,和林文靜手挽手逛街啊。

回到紫光車廠,陳子錕問薛平順:“薛大叔,賬上有多少錢能用?”

薛平順拿出賬本,撥拉幾下算盤說:“剛買了新車,賬上沒有餘錢,硬湊也能湊出三四十塊來。”

  陳子錕傻了眼,沒辦法了。

  ……

今天是禮拜天,毛助理忙裡偷閒,帶開慧妹子上街遊逛了一圈,用節省下來的工資給湖南的親戚同學買了一些小禮物,他的辭職信已經遞上去了,不過要等新人來了之後才能離開。

逛完了大街,把開慧送回家,毛助理又來到了北大圖書館,雖然有李大釗坐鎮,但整理報刊的工作非常繁瑣,還得自己親自來做才行。

進了圖書館,就聽到陳獨秀憤恨的聲音:“無恥,下作,這一定是那幫守舊的文人所為!”

然後是李大釗的聲音:“依我看,守舊派未必有這麼大的能量,一夜之間北京幾乎所有報紙都刊登同樣的消息,而且極盡污衊之能事,我想背後的黑手一定是更高層的人物。”

  “守常兄說的是?”

“自然是小徐了,徐樹錚此人堪比周瑜,雖然有才,但氣量狹小,做事缺乏全盤考慮,往往一意孤行,不計後果,他組建安福俱樂部,把本來的盟友研究系排擠出了國會,引起梁啟超林長民等人的憤恨;又擅殺陸軍上將陸建章,壞了北洋的規矩;表面看起來雷厲風行,鐵腕手段,其實埋下不少禍根,這次安排北京報章刊登你的醜聞,也是同樣道理,為了打擊民間進步思潮,小徐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陳獨秀恨道:“軍閥!武夫!”

李大釗道:“仲甫不必動怒,也不必擔心,北大學風自由,既然容得下保皇的辜鴻銘,復辟的劉師培,又怎麼會容不下一個眠花宿柳的陳仲甫呢,哈哈。”

毛助理在外面也會心的微笑起來,隨手整理今天剛到的報紙,看到上面關於北大“C教授”在八大胡同與人大打出手的報導,瀏覽一番,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

  ……

晚上,陳子錕正倒掛在院子里大樹上鍛煉著,忽見薛平順進來沖他招手:“大錕子,出事了。”

趕緊跳下來到了前院,只見王棟樑坐在桌前,呼呼的直喘粗氣,嘴裡念叨著:“太欺負人了,太欺負人了!”周圍坐著一幫換班的車夫,也都跟著忿忿不平。

“咋回事,慢慢說。”陳子錕幫他倒了碗水。

王棟樑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一抹嘴道:“他們不把人當人看,今天上午我過去,小姐讓我去西山拉一個叫阿扁的,我跑了兩個小時才到地方,結果怎麼著,阿扁根本不是人,是條狗!一條癩皮狗!”

“真他媽不是東西!”車夫們都感同身受,覺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王棟樑接著道:“我尋思著,既然來了就拉吧,沒有繩子,沒有籠子,坐在車上還不老實,沖我不停嘴的叫,最後我沒辦法,找了根草繩把狗東西捆起來才拉回來的,一路上覺得後背跟針扎似的,丟人都丟到姥姥家去了!”

“就是,太欺負人了,明擺著不把我們當人看嘛!”車夫們七嘴八舌道。

陳子錕卻浮起了微笑:“後來呢。”

“後來我把那狗拉回了公館,他們都吃過飯了,小姐讓傭人給我弄了點窩頭鹹菜,給狗弄的是燒雞和肘子,讓我和狗坐一桌吃飯,這不故意寒磣人麼,合著我連狗都不如啊。”王棟樑氣的胸膛起伏不定,車夫們也都義憤填膺,罵聲一片。

“所以你就回來了?”陳子錕問。

“老闆,他們管家說了,讓我明天接著拉那條狗上街,我實在受不了,求您推了這活兒吧。”王棟樑道。

“就是,咱們餓死也不能接這種活兒。”車夫們也都跟著附和。

薛平順卻暗暗搖頭,心說這幫鄉下新來的車夫還是沒經過風雨啊,說句不好聽的,窮拉車的還真就不如達官貴人家的一條狗,大錕子可千萬別像他們這樣意氣用事啊。

“行,明天你去跑街,姚公館的活兒,我親自去。”陳子錕滿口答應,嘴角浮起了邪惡的笑容。
Edward9140 發表於 2011-10-19 11:00
第六十二章 找人揍陳子錕

豈料,磁禡禚禛子錕這話說出來之後,車夫們都不答應了,一個個吵嚷道:“那怎麼能行,你是我們老闆,哪能讓你去受這個氣。”

薛平順說道:“收錢幹活,天公地道,你們嫌拉狗丟了身份,大錕子身為老闆,自然要出馬了,要不然違約可是要負雙倍定金的。”

他是看不慣這幫新來的車夫缺乏服務意識才這麼說的,但陳子錕可不是這麼想的,他想的是因為自己才招來的禍事,那就得由自己去平息,一人做事一人當,哪能推諉別人。

車夫們沉思一陣,也都回過味來,拉車的和在鄉下當佃戶是一樣的,都是當牛做馬,也就是在紫光車廠待遇這麼好,老闆跟自家兄弟似的,換了別家,你不願意幹,就一個字“滾”。

  “老闆,我去!”

“我去!不就是拉條狗麼,在鄉下我還背過豬呢!”

他們此刻又爭著搶著要去姚家當差了,陳子錕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主意已定,你們都洗洗睡吧。”

  ……

第二天,陳子錕一身短打,溜達著就去了姚公館,管家一大早找不到王棟樑正生氣呢,見紫光車廠又來一個人,便埋怨了幾句,陳子錕也不爭辯,只說今天有什麼安排。

管家說:“我們公館有三輛汽車,老爺太太小姐各一輛,用不著你拉,買菜也有專門的人力車,也用不著你幫忙,這樣吧,你帶小姐的狗出去溜溜,跑幾步,歇一歇,再把它拉回來。”

陳子錕滿口答應,管家把阿扁抱了過來,這是一頭肥壯的雜種狗,西施犬和京巴的串種,大概是吃的太好運動不足的緣故,一身的肥膘,伸著舌頭喘著氣,一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瞪著陳子錕。

不知咋地,陳子錕從這狗的眼神中看到一絲鄙視,不由得心頭火起。

“去吧,記得中午回來吃飯。”管家道,說著把阿扁放了下來。

阿扁不耐煩的往門口走,先翹起腿在洋車輪子上撒了一泡尿,然後衝陳子錕叫了幾聲,撒歡似的跑了。

“狗雜種,調戲老子!”陳子錕暗罵一聲,緊跟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管家等姚小姐起床,上樓禀告,說紫光車廠換了一個車夫過來。

“哦,什麼樣人?”姚依蕾坐在梳妝台前,一邊梳頭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管家站在門外,大聲答道:“是個高個子,跟電線桿子似的,人還算機靈,比昨天那個榆木腦袋強多了。”

姚依蕾心中一動,忙道:“人呢?”

“回小姐,帶阿扁出去散步了。”

  “哦,回來後告訴我一聲。”

  “是。”

  ……

陳子錕帶著阿扁在附近溜達了幾圈,這頭狗別看胖,跑的還挺快,一不留神就溜遠了,陳子錕在後面緊追不捨,好不容易才逮到它,直接按翻在地,從腰里掏出家裡帶來的繩子,栓住狗脖子想牽著走。

阿扁大怒,耍賴不走,還呲牙咧嘴的打算咬人,被陳子錕一頓巴掌扇下去就老實了,嗚咽著被牽走了。

陳子錕帶著阿扁來到一家朝鮮人開的狗肉湯鍋附近,只見籠子里關著無數癩皮野狗,架子上吊著赤條條剝了皮的狗身子,地上血流成河,狗皮堆積如山,巨大的鐵鍋裡,猙獰的狗頭骨若隱若現。

陳子錕問狗肉湯鍋的伙計:“收狗麼?”

伙計搭眼看看阿扁,譏笑道:“收是收,這種狗隻能賣幾毛錢。”

阿扁嚇得瑟瑟發抖,兩隻前爪緊緊抱著陳子錕的大腿。

  ……

快到午飯的時間,陳子錕終於回來了,管家見他來了,趕緊去通報小姐,姚依蕾此時正在餐廳用餐,故作鎮靜道:“知道了。”

三口兩口吃完了飯,拿餐巾胡亂擦擦嘴,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來到後院傭人房附近,瞥見陳子錕正在屋裡吃飯,仔細端詳,這傢伙活脫脫就是朱利安嘛!不但長得像,神態表情也像極了!

姚小姐走進來,剛要搭話,忽然注意到陳子錕正捧著一條燒的赤紅的動物的腿撕咬著。

  “你吃的什麼?”姚依蕾問道。

“狗肉,狗腿肉。”陳子錕大大咧咧道。

姚依蕾臉色大變,尖叫一聲:“你把阿扁吃了!”

管家和阿福聞聲趕到,見小姐一臉怒容和驚愕,陳子錕卻滿不在乎,立刻抄起傢伙喝道:“小子,招惹我家小姐,找死不是!”

陳子錕慢悠悠道:“你們大戶人家也不能欺負人啊,我怎麼就招惹你們家小姐了?”

姚依蕾道:“你把我的阿扁吃了,你還我的阿扁!”

陳子錕冷笑一聲:“小姐,你想像力真豐富,你家阿扁在這兒呢。”

說著踢了踢腳底下,阿扁探出猥瑣的狗頭,朝姚小姐哼哼了兩聲,但依然乖乖趴在陳子錕腳下不敢亂動,還獻媚的舔著他的鞋子,兩隻前爪做作揖狀。

姚小姐鬆了一口氣,然後大怒,要是一般人和她開這種惡作劇似的玩笑,早讓人打出去了,可是面對的可是朱利安啊,她想生氣都氣不起來,板著臉道:“我家不許吃狗肉。”

陳子錕道:“拉車可是體力活,不吃點葷腥沒勁服務小姐。”

這話有點胡攪蠻纏了,北京城成千上萬的車夫,哪個不是啃窩窩頭當午飯的,怎麼就你陳子錕非得吃肉不可?

當時管家和阿福就氣的擼袖子準備揍人了,只等小姐一句話了。

可是姚依蕾卻道:“管家,以後每頓飯給他弄二斤熟牛肉。”

二斤熟牛肉,就是家裡的狼狗也沒這個待遇啊。管家大跌眼鏡,卻不得不遵命。

“吃完飯上樓,我有話問你。”姚依蕾丟下一句話就要走,忽然想起什麼,停下喊道:“阿扁,過來!”

阿扁不敢動,抬頭用哀怨的眼神瞅著陳子錕,搖著尾巴祈求他的首肯。

  “去吧。”陳子錕道。

阿扁這才一溜小跑過來,屁顛屁顛跟著姚依蕾上樓去了。

  ……

陳子錕吃完了飯,在管家的帶領下上了二樓,在姚小姐的閨房門口站定,管家喊道:“小姐,人帶來了。”

門開了,出來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僕,打發管家下去,把陳子錕領進了閨房,自己也出去了,仔細的帶上了門。

姚依蕾眼神火辣,在陳子錕身上游走:“嘖嘖,穿上苦力的衣服也像那麼回事啊,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陳子錕裝傻道:“小姐說什麼,我不懂。”

“還裝,你就是朱利安,你騙我說去了南方,其實留在北京潛伏,你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我看的偵探小說可多了,你們特務這一套,我懂。 ”

“小姐,我不姓朱,我姓陳。”陳子錕繼續裝糊塗。

“好,你不說是吧,我總會有辦法讓你說的,你下去吧。”

等陳子錕走了,姚小姐狡黠的笑道:“我知道你們革命黨上瞞父母,下瞞妻兒,不過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對吧,阿扁。”

  阿扁附和道:“汪,汪。”

“來人啊。”姚小姐把小女僕叫來,吩咐她請自己護院上來。

達官貴人家里通常都養著一些身懷絕技的保鏢護院,姚次長家財萬貫,自然也不能免俗,公館裡除了四個配槍的交通部衛士外,還有一個身手很不賴的武師,他來到小姐閨房門口,規規矩矩問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姚依蕾道:“你幫我找幾個人,一定要武功高強的生面孔,教訓一下新來的車夫。”

武師有些為難:“這……恐怕……”

姚小姐冷笑一聲,對小女僕使了個眼色,後者拿了一封銀洋遞過去,武師立刻改口:“包在小的身上,小的認識幾個好手,都是京城里數的著的好漢子,小姐您是要卸他的腿,還是要他的命?”

“打他個鼻青臉腫就行,別傷筋動骨了。”姚小姐輕描淡寫道,其中心中暗罵,打壞我家的朱利安,你賠得起麼!

武師這才放心,剛才他不過吹個牛皮而已,真打死打傷了,警察廳追究起來他也擔不起責任。

“你先去安排,具體時間地點讓管家告訴你,事成之後,我再賞你一百塊錢。”

“嗻。”這位武師還是個旗人,打個千就下去了。

姚依蕾臉上漾起微笑:讓你裝,這就把你打回原形。

  ……

姚公館的武師邀了朋友,找了家小酒館坐下,點了一壇二鍋頭,六個葷菜,推杯換盞喝了幾盅,把事情一說,朋友拍了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把事兒辦的妥妥的。

武師的朋友也是練武的,腰間扎著牛皮銅頭的板帶,腳下青緞子抓地虎步靴,身上還揣著九節鞭​​啥的利器,骨節突出,兩眼閃著精光,說話聲如洪鐘,渾身透著幹練勁。

“大哥發話,敢不從命,絕對把那小子修理一頓狠的。”朋友端起了酒碗。

“走著!”武師也端起酒碗,兩人乾了,相對亮出碗底,會心的笑了。

“這個活兒辦成了,少不了這個數。”武師伸出三個手指。

“嘖嘖,揍個人就給三十塊錢,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真敞亮,大哥,謝謝你,再走一個。”

“好說,咱兄弟誰跟誰啊。”武師也豪爽的舉起了酒碗。

  ……

第二天,管家安排陳子錕到附近的一條胡同里去送封信,陳子錕不疑有詐,拿著信就去了,來到地方,對了對門牌號碼,上前敲門,一個男子開了門,接了信卻並不看,對陳子錕道:“你進來,有回信讓你捎回去。”

陳子錕進了院子,只見院子裡擺著一張條凳,凳子上大馬金刀坐著一條好漢,身穿十三太保短打的練功服,幹練的步靴,護腕,大帶,禿頭,一雙眼睛惡狠狠地似乎要吃人。

“喲,這不是齊天武館的大師兄閆志勇麼。”陳子錕笑道。
Edward9140 發表於 2011-10-19 11:01
第六十三章 寒假作業還沒做

閆志勇張大嘴差點合不上,心說老子和姓陳的犯沖啊,上次於德順喊打架也是遇上他,這回朋友幫忙找個教訓人的活兒,沒成想還是遇到他。

陳子錕是什麼人,打敗於占魁的大高手,南北大俠都和他稱兄道弟的,自己又是什麼貨色,雖然掛著齊天武館授業大師兄的名頭,其實真沒啥硬貨,欺負一般人還行,在陳子錕這種真正的高手面前就只有挨宰的份兒。

“陳大俠,是您啊,小的們,趕緊到胡同口二葷鋪給我炒四個菜,打一壺酒去。”閆志勇隨機應變的到快,站起來拿袖子擦擦板凳,請陳子錕坐。

陳子錕也不客氣,坐下問道:“閆師兄剛才橫眉冷目的,是不是準備和誰動手啊?”

“呵呵,您真會說笑,我哪兒橫眉冷目了,您瞅我,一臉的喜慶。”閆志勇搓著一雙大手傻笑,嘴都咧到耳根子了,自從陳子錕打敗了於占魁之後,齊天武館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再沒有人拜師學藝了,武館的收入全靠徒弟交的學費,沒有徒弟就沒錢花,所以他才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區區三十塊錢就幫人出頭。

陳子錕笑道:“別瞞我,我心裡有數,那封信呢,拿來我看。”

閆志勇只得將陳子錕拿來的信奉上,抽出信紙一看,上面一個字沒有,就是一張白紙。

“陳大俠,您是高人,我也不敢有所欺瞞,有個朋友出了三十塊錢,讓我教訓一個人,嘿嘿,您老放心,回頭我就抽他,敢和您過不去,活膩歪了他。”

閆志勇摩拳擦掌,恨得牙根癢癢,他這副表情可不是裝出來的,交友不慎,害人不淺啊。

陳子錕道:“別介,你這個朋友想必也是受人之託,這樣吧,回頭你告訴他,就說我被你教訓了一頓,不就結了?”

閆志勇賠笑:“您說笑了,這怎麼行,您是大俠,又怎麼能被我這個小角色教訓,這傳出去那能行。”

陳子錕道:“閆師兄抬舉我了,我就是一開車廠的生意人,又不是你們武林中人,我一不開武館,二不收徒弟,我在乎那個虛名幹嘛,剛才你說,那位朋友出了多少錢來著?”

閆志勇伸出仨手指:“三十塊現大洋。”

“得,我也不佔你便宜,咱倆二一添作五,給我一半就行,要現錢啊。”陳子錕道。

閆志勇再次傻眼,合著這位爺鑽錢眼裡了,不過這樣最好,他趕緊回屋拿了三十塊大洋出來:“陳大俠,我哪敢和你對分,都是您的。”

陳子錕道:“我這個人最講江湖道義,從不多吃多佔,就拿十五塊。”

說著,拿了十五塊錢揣在兜里揚長而去。

閆志勇直擦汗:“媽呀,這叫什麼事啊,江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過了半個小時,在姚公館當護院的武師朋友登門來了,笑嘻嘻問道:“志勇,練拳練得舒坦吧?”

閆志勇一拱手:“托您的福,差點沒把我嚇死。”

  武師奇道:“此話怎講?”

閆志勇道:“你可知道,你安排我打的人是哪個?正是在陶然亭打敗了我師父於占魁的江湖新秀陳子錕陳大俠!”

武師一伸舌頭:“竟然是他,他怎麼成了拉車的了。”

閆志勇道:“人家本來就是開車廠的,大隱隱於市,你懂不?”

武師道:“那你和他過招了麼?”

閆志勇冷笑:“我要是和他動起手來,就不能站著和你說話了,人家說了,要找幕後人算賬,幸虧我和他有一點交情,苦苦求了半天才說通,還搭上了我五十塊錢。”

武師猛擦額頭上的冷汗,拿出五十塊錢鈔票來:“這錢該我出,你拿著。”硬塞到閆志勇手裡。

“咱兄弟倆誰跟誰啊,替老哥哥出錢消災,那是我當弟弟的應該做的。”閆志勇嘴上說的漂亮,手心裡攥著鈔票卻緊緊不放。

兩人又商量了一番說辭,武師回去複命,向姚小姐報告說,已經教訓了陳子錕一頓。

姚小姐問道:“那他會不會武功。”

武師抓瞎了,隨機應變道:“也不能說一點不會。”

  “那到底是會,還是不會?”

“也可能練過,我那朋友可費了大勁才把他制服,兩人足足過了三百多招呢。”武師信口開河道。

姚依蕾愁眉緊鎖,看來確定是朱利安無疑了,把他打壞了可就麻煩了,揮手讓武師下去。

“小姐……”武師惦記著那一百塊錢,又不好意思明說。

小女僕毫不客氣,一把將武師推了出去。

武師悻悻下樓,心疼不已,合著五十塊錢最後讓自己出了。

  ……

姚依蕾放心不下,又讓女僕把陳子錕叫上來,看到他身上並無傷痕,這才放心,裝模作樣的問道:“這份工作還滿意吧,要是有人欺負你,告訴本小姐,我替你做主。”

陳子錕道:“不滿意,我們紫光車廠立志要做全北京最好的車廠,可貴府都是一些什麼活兒,遛狗、送信,您隨便找個碎催不就行了,何必花一個月六十塊請我們專業車夫,還有,管家安排我送信,結果到地方有人要打我,幸虧我有練過才沒吃虧,您說這算不算欺負我?”

姚依蕾跟著父親耳濡目染,精明的很,一百塊變六十塊很正常,下人貪墨揩油這種事屬於家常便飯,沒啥可說的,她並不當回事,她關心的是,這位陳子錕到底是不是朱利安。

“嘻嘻,你連日本軍官都能輕鬆降服,想必是不會吃虧的,或許管家是想和你開個玩笑吧。”姚依蕾故意下了個套。

陳子錕道:“姚小姐說什麼呢,我聽不明白,我沒和日本人交過手,倒是和京城有名的練家子於占魁比過武,僥倖贏了他一招半式,這都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

姚依蕾皺起了眉頭,算一下時間,顯然是這位陳子錕在先,而朱利安在後,而且據他的說法,農曆年之前就來北京了,一直混跡於下層社會,開過車廠,和於占魁比過武,一個人是絕對無法分身飾演兩個截然不同的角色的。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朱利安和他是孿生兄弟!

“你比於占魁還厲害,太好了,乾脆你當我家的護院好了,每月給你開一百塊錢,好不好?”姚依蕾眼巴巴的說道,橫豎就是不放陳子錕走。

一百塊錢啊,陳子錕吞了口涎水,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但他依然嘴硬:“不行,我事情多,不能天天替你家守院子。”

姚依蕾道:“你能有什麼事,不就是開了個破車廠麼,每月才能有多少收入,我加倍給你。”

陳子錕正色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謝謝姚小姐的厚愛,我堂堂七尺男兒……”

“一個月二百塊。”姚依蕾打斷了他的話,直接拋出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價碼。

“我……”陳子錕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姚依蕾接著說:“而且不用你整天守在這裡,平時你該干什麼就乾什麼,我這邊有事情才打電話叫你來,你現在不用急著回答,回去考慮好了再說,對了,你家裡沒有電話吧,回頭我讓人給你裝一部電話,咱們方便聯繫。就這些,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說完打了個哈欠,小女僕過會意,立馬過來趕人,根本不給陳子錕說話的機會。

聽著陳子錕下樓的腳步聲,姚依蕾露出了小狐狸似的奸笑,調戲撩撥男人的感情,她可是個中高手,北京城多少名門公子被她弄得神魂顛倒,死去活來的,這個陳子錕卻和朱利安一樣,對自己的美貌和可愛視若無物,不由得讓姚小姐生出爭強好勝之心,就算他不是朱利安,也要將其拿下,然後再狠狠地拋棄。

哼,讓你裝深沉,早晚是我裙下之臣。姚依蕾趴在床上洋洋自得的想到。

  ……

陳子錕拉著空洋車回到了紫光車廠,薛平順見狀急忙問道:“真把姚公館的活推了?”

“沒有,換活兒了,不用拉車,有事再過去,一個月二百塊錢。”陳子錕說。

薛平順差點沒背過氣去,啥事不用乾,一個月開二百塊錢,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就算交通部次長家金山銀海,也架不住這種糟蹋法啊。

“那啥,姚公館還要人麼?我這把老骨頭也豁出去了。”薛平順道。

陳子錕道:“薛大叔你真會開玩笑,姚小姐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薛平順道:“大錕子你可得當心啊,有錢人家的小姐和咱們終歸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些話,大叔不好說,唉,杏兒給你留了飯,還在灶上熱著呢。”

正說著,王大媽端著托盤進來了,一碗白米稀飯,一盤白菜炒肉絲,一盤油炸花生米,一盤蔥花炒雞蛋,四個大饅頭,還有大蔥和黃醬,小錫壺裡溫的二鍋頭。

陳子錕狼吞虎咽吃著飯,王大媽在一旁嘮叨著:“杏兒這丫頭真賢惠,幹活麻利又孝順,誰家要是娶了這樣的媳婦,那是上輩子積了大德的。”

薛平順也說道:“杏兒快十八了,也該出門了,閨女大了留不住啊,要是嫁的遠了,杏兒娘還不得哭死,要我說啊,最好找個知根知底的。”

兩人一唱一和的,可陳子錕根本沒往耳朵裡面進,腦子裡一會是白花花的大洋,一會是鋥亮的腳踏車,一會又是林文靜纖細的背影,姚小姐欲滴的紅唇,亂哄哄一片,忽然瞥見桌子一角擺著的拉丁文書籍,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整個寒假光顧著玩了,把功課都耽誤了。
鄭少 發表於 2011-10-24 12:39
第六十四章 馬老二被騸
  還有一天寒假就要結束了,按照賭約,開學之日就要進行比試,國文、拉丁文兩門考試,關係到幾百塊大洋的收入,這筆錢到手立刻就能買一輛最新款的腳踏車,陳子錕也不敢馬虎。

  雖然辜鴻銘和劉師培兩位老師對他讚不絕口,但誰能確定到時候不出點么蛾子,陳子錕在北大耳濡目染,也知道這場比試關係到新舊兩派的學術爭端,萬一有人故意使壞,出些刁鑽古怪的題目難為自己,損失了守舊派的面子是小,幾百塊大洋拿不到可就直接關係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啊。、

  想到這兒,陳子錕連飯也沒心思吃了,拿了饅頭夾了大蔥,捧起書本看了起來,見他用功學習,薛平順和王大媽也不好繼續嘮叨,收拾了剩菜出去了。

  走廊裡,王大媽道:「他大叔啊,我看大錕子對杏兒是真沒那意思,要不咱們就別亂點這個鴛鴦譜了。」

  薛平順道:「話是這個理,可杏兒就認準了非他不嫁,杏兒一家人也都瞧著大錕子合適,咱們把話帶到就行,實在成不了,那是月老壓根沒牽這條線。」

  兩人絮絮叨叨的出了後院,牆頭上忽然出現一個人影,四下打量一番,悄然落地,守夜的兩條狗見狀撲了上去,前腿搭在那人身上狂舔不已,熱情的不得了。

  臥室內正秉燭夜讀的陳子錕聽見響動,立刻吹滅了蠟燭,伸手到枕頭下摸出了兩把盒子炮,扳開擊錘往地上一蹲,蓄勢待發。

  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大錕子,是我。」

  是趙大海的聲音,陳子錕將槍藏在身後,過去開了門,果然見趙大海站在門口,一臉的焦灼。

  「大海哥,啥事?」

  「出事了,小李子把馬老二殺了!」

  「什麼!咋回事?」陳子錕一愣,這可是命案啊。

  「說來話長,現在小李子就在後牆外面。」趙大海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四周的動靜,生怕有人闖入。

  「快讓他進來。」陳子錕幫忙搬了一架木梯搭在牆頭,趙大海爬上去,將牆外的小李子拉上來,一起進了院子,小李子就是華清池那個長的象娘們的搓澡工,此時驚慌失措,一臉的茫然,身上還股血腥味。

  兩條狗聞到血腥,呲牙咧嘴又湊了過來,被陳子錕斥退,領著趙大海和小李子進了屋,點了蠟燭,依舊將槍塞在枕頭下面,倒了杯熱水說:「到底怎麼回事?」

  「前些日子……馬老二到澡堂子來,趁著人少……」小李子情緒有些激動,說不話來,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黑色的棉襖在燭光照映下顯出深色的一塊污跡,想必是血污所染。

  趙大海替他說道:「馬老二來了個霸王硬上弓,小李子怎麼說是條漢子,哪能受得了這份折辱。」

  「我到剃頭鋪子弄了把剃刀,趁馬老二再來的時候,一刀割了他的命根子!」小李子咬牙切齒的說道。

  「幹得好!純爺們。」陳子錕讚道,拿起桌上的酒壺給小李子倒了一杯,「喝點,壓壓驚。」

  小李子咕咚一口吞了這杯酒,臉上頓時泛起紅暈,他面皮本來又細又白,紅霞撲面,艷若桃花,比娘們還娘們。

  「人死了麼?」陳子錕問道。

  「不知道,那一刀下去夠狠,整個兒全割下來了,就是前清敬事房的小刀劉都沒這個手藝啊,我估摸著要是止不住血的話,馬老二小命保不住。」趙大海豪爽的笑道。

  若是其他人,遇到這種事早就懵了,可趙大海和陳子錕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鎮定自若,談笑如常,讓小李子也穩定了心神。

  「趙大哥,陳大哥,我這回捅了馬蜂窩了,馬家絕不會善罷甘休,我不能連累你們,告辭。」說著就要起身走,被陳子錕一把按下:「這個當口,出門就是死,馬家黑白兩道通吃,肯定到處搜你呢。」

  趙大海沖陳子錕使了個眼色,兩人出了屋子悄聲商談。

  「傍晚我在路上遇見他的,身上有血,精神恍惚,一問才知道出事了,本來不想躲到你這兒來的,偏巧遇見幾個巡警,就繞到這邊來了,也沒敢驚動前院的車伕,大錕子,這事兒和你沒關係,你別插手,我一個人就行。」

  陳子錕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大海哥,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說了,我早看馬家那幫孫子不順眼了,這事兒我管定了。」

  趙大海讚道:「大錕子,夠哥們!」

  兩人回了屋,對小李子道:「已經過了九點,城門也關了,今晚指定出不去,明天一早吧,想辦法出城,要麼去關東,要麼去南方,總之躲得越遠越好。」

  小李子含淚點了點頭。

  這麼一鬧騰,陳子錕也沒法看書學習了,把房間騰出來給兩人住,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給小李子換上,沾了血跡的舊衣服直接扔進了糞坑。

  ……

  第二天一早,紫光車廠的大門就被人砸響了,陳子錕在後院都聽得見,他急忙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趙大海和小李子也被驚動了,本來就是和衣而臥,此時爬起來就要往外走。

  陳子錕抄起盒子炮塞在腰帶上,說:「巡警不會來這麼快,這幫酒囊飯袋沒這個神通,我去瞧瞧,興許是別的事。」

  來到大門口,薛平順已經開門交涉了,原來是電話局的工人來裝電話,陳子錕鬆了一口氣,帶著工人進了前院,在牆上釘瓷壺,從胡同電線桿子上扯了一根線進來,一直扯到屋裡,連在一台黑色的手搖電話機上。

  工人給了陳子錕一個電話簿,上面是北京全部電話號碼,並且給他做了演示,按著電話,搖動手柄,然後摘下話筒,對接線員說了一個號碼,接通之後試音若干次,放下話筒,又搖了一遍手柄。

  「打電話之前一定要搖手柄,告訴接線員你要接通的號碼,通完話後放下話筒,再搖一遍手柄,記清楚了麼?」

  「記住了。」陳子錕有些興奮,這東西看起來挺好玩的。

  工人們背起工具包走了,薛平順笑呵呵的把他們送出大門,回來問道:「安個電話,得大幾百塊吧?」

  陳子錕道:「姚小姐出錢,我一個大子兒不用花。」

  「這樣啊……現在不花錢,只怕將來骨頭都不剩啊。」薛平順心裡嘀咕開了。

  忽然電話鈴響了起來,把薛平順嚇了一跳,陳子錕拿起話筒,拿腔作調:「喂,哪裡?」

  「嘻嘻,是我,電話好玩麼,我家的號碼是88,沒事打電話來哦。」聽筒裡傳來的是姚依蕾的聲音。

  「哦,那我這邊的號碼是多少?」陳子錕忽然想到,工人沒告訴自己本機號碼。

  「是172,不錯吧,我幫你選的。」姚依蕾笑道。

  「一起二,這號碼真不是一般的二,好了,我還有正事,掛了。」陳子錕想起趙大海還在後院等著呢,趕緊撂了電話。

  「臭小子,全北京敢掛我電話的,你是第一個!」那邊姚依蕾也憤憤的掛上了電話。

  ……

  此時,馬家大院西廂房,丫鬟小廝們捧著熱水、棉紗進進出出,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馬老爺已經放出話來,誰要是敢在外面亂嚼舌頭,一律活活打死,但下人們之間還是竊竊私語,議論著馬老二離奇的傷勢。

  「知道不,二爺被人騸了,下麵碗口大一個血口子,嚇死人了。」

  「誰幹的,這麼有種。」

  「興許是仇家吧,二爺這幾年糟蹋的小媳婦大閨女可不老少。」

  「嗯,該!」

  難怪馬家的下人們幸災樂禍,這位二爺作惡多端,不但在外面欺男霸女,在家裡也是惡行纍纍,基本上府裡有姿色的丫鬟僕婦都被他染指過,就連清秀一點的小廝也難逃魔爪,聽說二爺下面的玩意被人割了,府裡下人們比過年還開心。

  馬老二躺在炕上哼哼唧唧,下面傷口鑽心的疼,疼的他連罵人都沒力氣了。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一個禮拜前,馬老二帶著兩個打手傍晚到華清池泡澡,趁著沒有其他客人,把垂涎已久的小李子按在了床上,兩個打手按著胳膊,來了個霸王硬上弓,老話說的沒錯,三扁不如一圓,小李子皮滑肉嫩,比玩大姑娘還過癮,尤其是上完之後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真叫人稀罕,二爺豪爽的丟下兩塊大洋讓他養好屁股,也算對得起他了。

  昨天,嘗到了腥味的馬老二再度光臨華清池,想來個梅開二度,沒成想小李子竟然一副欲拒還迎的嬌羞模樣,讓二爺心猿意馬,放鬆了警惕,把打手打發了出去想共度二人世界,哪知道下面那玩意正威武雄壯之際,小李子手中寒光一閃,就啥也沒有了。

  據說現場遺留下一把鋒利的剃刀,還有碩大一陀二爺的寶貝疙瘩,倆打手經常打群架,倒也有些處理外傷的經驗,撒了一把香灰在傷口上,用拿布摀住,叫了一輛車緊急把二爺送回府裡,正巧三爺四爺都在家,趕緊叫醫生上門療傷,中醫西醫全來了,止血敷藥,包紮傷口,但是他們能做的也僅此而已,割掉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接不上了。

  天橋一帶響噹噹的馬二爺竟然讓人給騸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馬家的臉面往哪裡放,馬老太爺氣的當場就吐了血,開出一千塊現大洋的懸賞,捉拿兇犯,華清池的李俊卿,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懸賞令一出,全北京的巡警、偵探、地痞流氓小混混,全都驚動了,一千塊,那可是大數目啊,而且被緝拿的人犯只是個搓澡工,這買賣,絕對值得幹。
鄭少 發表於 2011-10-24 12:40
第六十五章 犯案
  天子腳下,首善之區,這句話可不是白給的,皇帝住的地方,哪能容得盜匪橫行,自古以來,京城的治安力量都是最強的。

  前清的時候有順天府的捕快,有九門提督衙門的步軍,現在有京師警察廳,有衛戍司令部,步軍統領衙門,養了不知道多少巡警、偵探、他們可不全是酒囊飯袋,偵破高手多了去了,只不過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合適的買賣就懶得動而已。

  如今馬家放出這道懸賞令來,頃刻之間就傳遍了北京,黑白兩道的兄弟全都出動,連夜追捕小李子,動靜那叫一個大,排場比當年抓革命黨還氣勢。

  有人就說了,大總統親自下令要抓什麼人,恐怕這幫夥計都沒這麼上心,這話對了,政府懸賞緝拿的賞格,層層剋扣下來就剩不了幾個了,但馬家的賞格那可是貨真價實的,說一千就一千,到時候把人逮來,一個子兒都少不了。

  偌大一個北京城,其實沒多少人口,自打庚子之亂,八國聯軍打進來之後,京城人口銳減,到現在有將近二十年也沒恢復過來,內城還好些,外城很多胡同白天都看不見人影,到處都是空地,空房子,所有說,抓人容易,藏人也容易。

  說抓人容易,是因為北京外來戶很少,都是知根知底的京城老戶,一般不敢窩藏罪犯,小李子也不是本地人,在北京沒啥親戚,基本上沒處可躲。

  說藏人容易,是因為北京還是太大了,這小子要是往哪個破廟空屋裡一藏,十天半月不出來,光憑黑道和警方的力量,還真逮不到他。

  不過這難不倒巡警界的爺們,他們請京城丐幫出馬,協助搜捕小李子,說是丐幫,其實就是一幫組織鬆散的叫花子,隨便給領頭的幾個錢,他們就能幫著幹些掏老鼠洞的髒活。

  總之,重賞之下,全北京有能耐的人都行動起來,當天晚上,華清池連續被巡警署,偵緝隊、京畿衛戍司令部的人抄了三遍,小李子住的地方更是被搜了個底朝天,和小李子有過來往的人全都被調查問話連帶搜查,可李俊卿這小子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哪裡都找不到他的蹤跡了。

  澡堂子老闆被馬老五派警察抓到局子裡連夜拷問,終於得到一個有價值的線索,李俊卿和一個叫趙大海的人關係不錯,而這個趙大海和陳子錕又是鐵哥們,曾經在天橋一帶和自家二哥發生過衝突。

  這幾條湊到一塊,李俊卿的下落就呼之欲出了,一大早上,馬老五就帶了一隊巡警趕到宣武門外大雜院,這裡住的都是窮老百姓,用不著和他們客氣,馬警官一聲令下,巡警們衝進去翻箱倒櫃查戶口,按照戶口本對人頭,結果還是沒找到李俊卿。

  把全院人集中起來,翻看著各家各戶的戶口本,馬老五泛起了嘀咕,一個個的問道:「薛平順和薛寶慶哪去了?」

  「他爹在車廠看夜,孩子在花旗診所拉包月,晚上不回來。」薛平順的老伴小心翼翼的答道。

  「李耀廷呢?」馬老五又問道。

  「回官爺,我弟弟在六國飯店當差,上夜班。」嫣紅賠著笑臉說道。

  「趙大海呢!」馬老五當真惱了,合著院子裡的青壯都不在家,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我爹不在家!」趙大海的兒子喊了一聲,隨即被大海媳婦緊緊拉住,摀住了嘴巴。

  馬老五獰笑一聲:「小孩,你爹到哪裡去了?」

  「你爹在這兒呢。」門口傳來一聲喊,大家扭頭一看,趙大海拎著幾根油條回來了。

  馬老五怒道:「趙大海,你把李俊卿藏到哪兒去了?」

  「長官,你說啥呢,我聽不懂。」趙大海剛從紫光車廠回來,順路買了點早飯,正遇到警察查戶口,他心裡明鏡似的,偏偏要裝糊塗。

  「哼,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華清池的搓澡工李俊卿,他犯事了,誰敢窩藏,同罪處理,你們都聽明白了,別他媽裝蒜!」馬老五是真怒了,要是一般的案子他可不會這麼上心,二哥被人騸了,馬家的臉面都丟到天津衛去了,由不得他不急。

  趙大海和馬老五也是老相識了,早年馬老五還沒披上這身巡警皮的時候,也是天橋附近的混混,和趙大海打過架,結過仇,後來趙大海到外地當鐵路工人,也就漸漸淡忘了,現在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馬老五一肚子邪火正沒處發呢,哪還能容得趙大海在面前耍嘴皮子。

  趙大海冷笑一聲:「您搜也搜完了,不是沒找著人麼。」

  「我是搜完了,可我還沒問完呢。」馬老五一把將趙大海的兒子狗剩從大海媳婦懷裡拽了出來,喝問道:「你爹晚上在家睡了麼?」

  狗剩年齡雖小,膽子卻不小,怒目圓睜道:「呸,你是壞警察,我才不告訴你。」

  馬老五大怒,屁大點的孩子也敢猖狂,頓時掄起了巴掌,趙大海哪能容他打自己的兒子,迅疾出手捏住了馬老五的手腕。

  「你敢襲警!」馬老五大喊一聲,一個警察揮起槍托砸在趙大海後腦勺上,當時就軟綿綿的躺下了。

  「大海!」媳婦尖叫著撲了上來,被警察們拖住不讓上前,馬老五掏出手槍,耀武揚威的指點著大雜院的住戶們:「都給老子聽清楚了,趙大海窩藏要犯,現在拿他回去問案,你們誰要是知道華清池搓澡工李俊卿的下落,就到警察署找我報告,重重有賞。」

  說完拿手槍頂了頂帽簷,喝道:「弟兄們,撤!」

  巡警們拖著昏迷不醒的趙大海走了。

  大海一家人手足無措,有人支招,趕緊去找薛巡長,他當過巡警,路子熟,準有辦法。

  於是,大海媳婦在杏兒的陪伴下跑到紫光車廠,找到薛平順把事情一說,薛平順也慌了神,自古以來衙門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尤其是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進去之後不死也得褪層皮,就算是牽扯到別人的案子被抓去,沒有幾十上百塊大洋的疏通,肯定出不來。

  別說薛平順已經不當巡警了,就是在任,也不過是個三等巡警,根本插不上話的,所以他也沒轍,只好去找陳子錕商量。

  來到後院敲門進來,把趙大海被捕的事情一說,陳子錕還沒說話,裡屋就出來一人,唇紅齒白,清秀過人,憤然道:「我去投案,把大海哥換出來。」

  「你就是李俊卿?」薛大叔到底是當過巡警的,頓時明白過來,道:「你投案也沒用,反而坐實了大海的罪名。」

  陳子錕道:「是這個理,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你送走,我們就安全了。」

  薛平順道:「這事兒鬧的有點大,既然馬老五能到大雜院去搜捕,肯定也能到咱這兒來,得趕緊躲起來,要不然一鍋端。」

  陳子錕心裡一動,薛大叔說的有道理,警察既然能去找趙大海,就肯定也能來找自己,紫光車廠不過是個小四合院,藏不住大活人,也擋不住警察的搜查,況且自己和馬家還有宿仇,只要巡警上門,那就是一個魚死網破啊。

  只有另想辦法了,陳子錕在屋裡來回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剛安裝好的電話,靈機一動道:「有辦法了!杏兒在不在?」

  薛大叔道:「來了,在外面呢。」

  「讓她進來。」

  薛大叔把杏兒喊了進來,陳子錕對她如此這般說了一通,杏兒滿口答應,拿了自己一身舊衣服讓李俊卿換上,又幫他梳洗打扮起來。

  ……

  巡警們果然衝著紫光車廠來了,一隊人馬拎著警棍和警刀開進了胡同,迎面兩個大姑娘走了過來,見到這麼多警察,頓時嚇得花容失色,低著頭匆匆而過,警察們瞥了一眼,心說這倆閨女一個比一個俊啊,要不是趕著辦案子,說啥都得調戲一番。

  他們光顧著看臉蛋和身材了,卻沒注意到其中一個「姑娘」的腳特別大。

  轉過胡同口,杏兒和李俊卿嚇得後背都被汗水塌透了,心也砰砰亂跳,回頭看看沒人跟過來,趕緊叫了一輛洋車,吩咐車伕道:「去克勤郡王府。」

  巡警們砸開了紫光車廠的大門,扣押了所有的車伕,搜遍了全廠也找不到李俊卿,而且車廠的老闆陳子錕也不見了蹤影。

  馬老五隨後趕來,親自搜索了一番,依然是一無所獲,氣的他暴跳如雷,詢問手下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

  手下囁嚅道:「來的時候,胡同裡有倆小妞,我尋思著咱們要抓的是男的,就沒盤問。」

  「啪」馬老五抬手賞了他一個脆的,「廢物,李俊卿那小子長的就像娘們,給我追,還有那個陳子錕,見到也給我抓起來!」

  ……

  馬家的勢力雖然不算大,但是有賞格在那兒擺著,各路人馬無不盡心,火車站、北京各個交通要道、城門口的守兵和巡警,都瞪大了眼睛搜尋著目標。

  一輛黑色的汽車駛到了西直門,守衛城門的大兵認識這是前國務總理熊希齡府上的汽車,每天都要經過這裡去香山慈幼院的,他們哪裡敢攔車檢查,一個個站的筆直敬禮,汽車一溜煙就出了城門。

  出城十餘里,汽車停下,換回了男人裝束的李俊卿沖陳子錕道:「陳大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請受我一拜!」

  這就一個頭磕下去,早被陳子錕攙住,「兄弟,別客氣,這點錢你拿著,走的越遠越好。」說著掏出十五塊大洋塞到李俊卿口袋裡。

  李俊卿眼中含淚,拿著還帶著體溫的銀元,用力的點點頭:「陳大哥,後會有期。」說完大踏步的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目送他背影遠去,陳子錕才上了汽車,對汽車伕道:「兄弟,回北京,我還有事情沒做。」
鄭少 發表於 2011-10-24 12:40
第六十六章 訛人
  熊府的汽車掉頭回了北京,直接開到姚公館附近,陳子錕下了車,從傭人進出的後門進了公館,姚依蕾聽說陳子錕來了,故意晾了他半個鐘頭,打扮停當才施施然下了樓,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讓小女僕去把陳子錕叫來。

  陳子錕一身乾淨利索的藍布褲褂,進門打千:「小姐,給您請安。」

  姚小姐懶洋洋的說:「別介,我當不起,你電話裡怎麼說的?兩個小時前就該來的,到現在才來,我一月二百塊錢就雇你這樣的貨色?」

  陳子錕道:「小姐,你這話就太傷人了,為了來服侍您,我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萬馬軍中殺出來的。」

  姚依蕾奇道:「北京啥時候打仗了?我怎麼不知道。」

  陳子錕道:「不是打仗,是警察廳要抓我……」然後將李俊卿受辱、閹割馬老二,被警察追捕,趙大海被捕,自己也被牽連的事情一一道來,只是將自己已經護送李俊卿出逃之事隱瞞了,姚小姐聽得津津有味,大感興趣。

  「那個李俊卿,真有那麼俊?」姚小姐問道。

  陳子錕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女人就是女人啊,光關心這個了。

  「是啊,這小子長的挺俊的,就是這幅容貌給他惹來的禍患啊,現在連我也遭了牽連,馬家放話說,見我就抓。」陳子錕歎氣道。

  姚小姐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你去備車,拉我出去我倒要看看,誰敢抓我姚公館的車伕。」

  正中陳子錕下懷,他顛顛出去準備了,姚小姐拿起了電話,狡黠的笑了。

  ……

  正陽門廣場是北京城最熱鬧繁華的所在之一,廣場中央是宏偉壯麗的前門樓子,東側是京奉鐵路正陽門東站,西側是京漢鐵路西站,客流量巨大,魚龍混雜,各色人等都在這裡混碗飯吃。

  馬老三從少年時代就在火車站一帶廝混,結識了不少潑皮無賴,他為人豪爽,出手闊綽,慢慢聚了一幫小偷扒手在自己身旁,因為有老五這層關係,和車站警察署的幾位爺們處的也不錯,他手下偷來的錢財,向來是和警察署分賬的,所以警察們對小偷毛賊碰瓷的,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火車站是逃離北京的最佳渠道,火車一響,轉眼幾十里地出去了,追都追不上,所以馬老三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馬都給老子死死盯著售票廳、進站口、候車室,特別留意男扮女裝的傢伙,以及一個叫陳子錕的大個子。

  火車站一帶的混混和別處的混混有所不同,長期混跡於萬千旅客之間,養成了一雙火眼金睛。尋常人等一搭眼就能看出個七七八八,別看每天進出車站的旅客眾多,真想從這兒溜出去,還得掂量掂量。

  皮猴在正陽門火車站混了七八年了,專幹欺負外地人的勾當,掏包、碰瓷樣樣精通,是三爺手下得力干將,此時他正蹲在售票廳附近,壓低的帽簷下一雙賊眼踅摸著來往旅客,忽然一個大個子映入眼簾,皮猴的心跳頓時加快。

  這不是陳子錕麼!

  皮猴一顆心怦怦直跳,他倒不是怕這小子,工夫再高也怕子彈,前門一帶軍警雲集,一嗓子就能喊來一群巡警,他擔心的是被別人搶了先機,一千塊現大洋可就飛了。

  一千塊錢可不少,能在北京買個四合院外帶一房小妾了,皮猴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此時還欠了一百多塊的賭債呢,正愁沒錢還債,這老天爺就把巨款送眼前來了。

  陳子錕一身短打,戴了頂禮帽,帽簷壓得低低的,進了售票廳買了一張去天津衛的火車票又出來了,皮猴遠遠尾隨著他,不時借助牆角、車輛掩護自己的蹤跡,而陳子錕亦是非常機警,不時回頭張望,生怕有人跟蹤。

  「這小子,肯定有貓膩。」皮猴更加興奮,果不其然,陳子錕來到廣場上,停著的洋車旁站著一個女人,身材窈窕,不過戴著帽子,臉上掛著面紗,還舉了把小陽傘,看不清面容。

  丫挺的肯定是騸了二爺的兇犯李俊卿,都說他身段賽過梅蘭芳,看這架勢一點也不假,皮猴彷彿已經看見一大堆銀洋裝進了自己的兜裡,關鍵時刻他可一點不含糊,也不管有沒有後援,二話不說箭步上前,亮出了自己的絕活。

  皮猴不但是個扒手,還擅長碰瓷,他有個破眼鏡,鏡片一碰就掉,一摔就碎,平時專門找那些看起來有些木訥的,第一次進北京的外地旅客下手,訛人家三瓜倆棗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場,他裝模作樣走過去就要往那女子身上撞,卻被陳子錕一把攔住:「幹什麼!」

  「哎呀我的眼鏡!你賠我的眼鏡。」皮猴的演技真不是蓋得,腦袋一抖,眼鏡就落在地上碎了,他大呼小叫,引來不少人駐足。

  陳子錕暗暗冷笑,問姚小姐道:「小姐,您看怎麼辦?」

  姚小姐冰雪聰明,自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故意捏著嗓子道:「趕緊給他倆錢打發了,別耽誤了火車。」

  一聽這話,皮猴心裡更加有數了,這小子肯定是男扮女裝!

  陳子錕故意問他:「你眼鏡多少錢啊?」

  「我家祖輩傳下來的水晶眼鏡,可值大錢了,你不拿個千兒八百的,別想利索。」皮猴擺明了想激怒對方,把事情鬧大。

  陳子錕也挺配合,一聽這話就怒了,單手揪著皮猴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喝道:「你丫的窮瘋了吧,跑大爺我這兒碰瓷來了。」

  皮猴大呼小叫:「來人啊,叫巡警啊,碰壞了東西不賠錢啊。」

  圍觀人越來越多,大伙都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騙子訛人,紛紛指責皮猴,不過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看熱鬧的人這麼多,在廣場上巡邏的警察很快就趕了過來。

  四個巡警來到現場,掂著手裡的警棍拿腔作調的問道:「怎麼回事?」

  陳子錕把皮猴放開了,指著地上的玻璃碎片說:「長官,這小子碰瓷,想訛我們。」

  皮猴和這幾位巡警是老熟人了,他冷笑一聲,趴在為首胖警巡長耳畔道:「那女的,就是李俊卿假扮的,拿住他們,賞金就是咱哥們的。」

  胖巡長一個激靈,馬二爺的事情他也聽說了,為了這個案子,北京城黑白兩道全都驚動了,沒想到竟然犯到自己手上,天可憐見啊,自己手頭正緊呢,就送大洋來了。

  他沉聲問道:「當真?」

  「絕對錯不了,我拿人頭擔保。」皮猴信誓旦旦道。

  胖警官心裡有數了,冷笑道:「幾位,跟我局子裡說話。」

  陳子錕怒道:「長官,我們急著趕火車呢,這小子分明就是個騙子,你還信他?」

  胖警官道:「他是不是騙子,問了才知道,帶走!」

  另外三個警察也都是老油條了,和胖巡長默契的很,知道這一男一女絕對有問題,便舉起警棍喝道:「走!」

  陳子錕道:「長官,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們家小姐你可惹不起!」

  「操!小丫挺的你還唬我,給我鎖了!」胖巡長掏出手槍頂住陳子錕的胸膛,另一個警察過去直接掀掉了姚依蕾的帽子,露出嬌美的容顏,看的幾個警察都是一愣,皮猴也有點傻眼,這貨到底是男是女啊。

  姚依蕾聲音冷若冰霜:「你們想幹什麼?」

  胖巡長道:「這個你自己清楚,別以為換了身衣服就能瞞得過爺的火眼金睛,有話咱們警署裡說去。」

  姚依蕾冷笑:「好,我就怕你請神容易送神難,走吧。」

  警察們拿出手銬,姚依蕾很配合的伸出雙手讓他們銬上,和陳子錕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押到了車站警察署。

  胖巡長先搖了一通電話,通知馬老五來認人,然後親自審問姚依蕾,他拿了紙筆,淫-邪的眼睛在姚小姐臉蛋和胸脯上直打轉,貪婪的看了半天才問道:「姓名,籍貫,住哪兒。」

  「姚依蕾,本地人,家住長安街姚公館,對了,我爹是交通部次長,他叫姚啟幀。」姚小姐有恃無恐道。

  警察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胖巡長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小樣兒,在爺面前還耍這一套,你當爺是三歲小孩麼,次長家小姐就你這德性?」胖巡長望著姚依蕾腳上的男式黑布鞋,自以為是的笑道。

  皮猴也跟著笑:「丫挺的還真能唬,伸手摸摸他底下就知道,是個帶把的。」

  胖巡長還當真要過來摸,這下姚依蕾可嚇壞了,往後退了兩步,結結巴巴道:「你,你想幹什麼?」

  「哼哼,不幹什麼,就是摸摸。」胖巡長搓著雙手走了過來,望著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姚依蕾嘿嘿淫笑,在廣場上他還有所忌憚,進了警署可就無所顧忌了,別管眼前這位是真的小娘們,還是男扮女裝的相公,他都頗有興趣,趁著馬老五來之前,揩一把油先。

  千鈞一髮之際,一直沉默的陳子錕突然發難,一腳踢在胖巡長跨間,疼的他眼珠子都凸出來了,捂著褲襠倒吸涼氣。

  「巡長!」巡警們急忙上前救駕,掄起警棍猛抽陳子錕,陳子錕也不抵抗,只是擋在姚依蕾身前任由他們棍打腳踢。

  姚依蕾尖叫不止,卻絲毫制止不了巡警們的暴行,望著面前鐵塔一般守護著自己的陳子錕,兩行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忽然警署外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似乎有一隊人馬開到。

  「立定!」

  「稍息!」

  「一班向左,二班向右,三班跟我來!」

  警察們面面相覷,停止了毆打,回望大門外,全是穿藍灰色軍裝的大兵,面孔也都眼熟,正是擔任警衛火車站任務的交通部護路軍的人馬。
鄭少 發表於 2011-10-24 12:41
第六十七章 同台飆戲
  交通部護路軍向來和警察廳井水不犯河水,實際上這幫丘八就是交通部養的一幫家丁,裝備精良,眼高於頂,別說不買警察的賬了,就是陸軍部都管不了他們。

  民國政府一窮二白,唯有財政部、外交部、交通部有點油水,財政部自不用說,就算各省督軍不往中央解款 ,手頭總有些關余、鹽餘之類的小錢,外交部本來應該是個清水衙門,可是庚子賠款從他們手頭過,好歹也能留幾個大子兒下來,交通部比這兩個部都肥,因為他們掌握著津浦路、京漢路、京張路等幾條鐵路命脈,火車一響,黃金萬兩,這可是來錢的買賣。

  手裡有錢,花起來就大方,作為交通部直轄的武裝,護路軍連軍裝都和別人不一樣,地方軍閥的部隊就不說了,不稀罕和他們相提並論,就算是段祺瑞新編練的全套日系裝備的參戰軍,都比護路軍差上一截。

  護路軍的兵,一水的藍呢子軍裝,呢子綁腿,大頭皮鞋,德國造七九快槍,軍官佩的是全部是大沽造船所出的大鏡面盒子炮,質量不比毛瑟原廠貨差,武器裝備好也就算了,軍餉也比別人高出一大截來,大頭兵每月關十二塊錢,排長一個月上百塊,都快趕上大學教授了。

  這樣一幫驕兵悍將,豈是巡警們惹得起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護路軍再橫,那也是在站裡面,火車站外面,是警察廳的地盤,他們管不著。

  當胖巡長看到護路軍出現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是:這幫孫子一定是想截和,劫走人犯去馬家領賞,要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事關一千塊大洋,說啥不能撒手啊。

  「李隊長,您這是唱的哪一出?」胖巡長笑臉相迎,企圖拖延時間,讓手下去叫援兵,哪知道對方根本不和他客氣,上來就是一記大嘴巴,抽的他原地轉了三圈,伸手一摸嘴,滿臉的血,還有一顆碎牙。

  真夠狠的!巡警們都動了氣,伸手不打笑臉人,護路軍欺人太甚,這幫孫子軍餉那麼足,還來搶俺們的外快,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幫人當即就抄了傢伙,不過巡警們的武器比護路軍差遠了,基本上以警棍和警刀為主,槍械都不多見。

  李隊長一擺手,手下十二個大頭兵齊刷刷把步槍都舉了起來,德國進口的毛瑟步槍,烤藍閃著幽光,胡桃木的槍托還是拋過光的,黑洞洞的槍口瞄準眾警察,槍栓撥弄的嘩啦嘩啦直響。

  巡警們頓時孬種了,胖巡長捂著臉帶著哭腔:「你憑什麼打人?」

  「打你,我還要斃了你呢。」李隊長拽出了盒子炮,槍口頂在胖巡長腦袋上,厲聲喝道:「敢綁架姚次長的千金,敢情你吃了豹子膽了!」

  胖巡長頓時回過味來,合著這位小姐真是姚次長家的啊,這份冤枉啊,他的目光搜尋著謊報軍情的皮猴。

  皮猴也傻眼了,悄悄向門口挪動,賠笑著:「軍爺,這裡沒我啥事,我是過路的。」

  話音剛落,一槍托就砸在背上,把他打趴在地上。

  「在事情沒查清之前,只許進,不許出!」李隊長喝道。

  同時箭步上前,敬禮道:「小姐,您受驚了,卑職這就派人護送您去醫院檢查。」

  姚小姐還真的受了驚嚇,兩眼紅通通的,分明是哭過,手上還戴了銬子,不過說出來的話可不像是受驚的人。

  「我哪兒也不去,今兒個警察廳長不來把事情說清楚,我就不走了。」

  李隊長暗挑大拇指,心說姚小姐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這幫缺心眼的巡警遇上她,那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啊,不過這幫貨色一點也不值得同情,他們在火車站前和小偷混混狼狽為奸,壞事可沒少干。

  警署外,幾個人正匆匆趕來,正是馬老三、馬老五和他們的隨從,老五剛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在火車站附近又遇到三哥,兩人一起奔車站警署而來。

  「老五,聽說抓著李俊卿那小子了?」馬老三邊走邊問。

  「是啊,那小子男扮女裝想坐火車逃命,被車站這邊的弟兄給截下了。」馬老五道。

  「這回非活剝了他不可,替老二報仇。」馬老三咬牙切齒道,心裡卻在嘀咕,我怎麼剛才聽小兄弟說,人是被我手下皮猴先發現的啊。

  兩人帶著手下來到警署門前,只見四下裡站滿了護路軍的兵,馬老三就笑了:「咱爹一句話,連護路軍都驚動了。」

  老五也以為這些大兵是來協助抓捕李俊卿的,頓時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不算啥。」

  長官下過命令,只許進不許出,所以護路軍的士兵並不阻攔他們進入警署,不過進去之後,馬家兄弟就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勁了。

  合著護路軍是來搶人的啊。

  馬老五還以為是兩邊為了爭賞金火並呢,趕緊相勸:「都是自己人,別動傢伙,我是內城警署的馬武,給個面子吧。」說著掏煙遞過去。

  李隊長才不給他面子,冷冷看著他:「人是你讓扣的?」

  「是我,咋的了?」馬老五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給我拿了!」李隊長一聲令下,兩個如狼似虎的大兵撲了過來將馬老五和馬老三按翻在地,五花大綁起來,任由他喊破嗓子也沒人搭理。

  「你沒事吧。」姚小姐關切的問陳子錕。

  「多謝小姐關心,我沒事。」陳子錕眉頭都不皺一下,剛才那一頓亂棍要是打在別人身上,興許能打死,可陳子錕這體格,就跟撓癢癢差不多。

  年輕英俊的李隊長瞧瞧陳子錕,又看看姚小姐,心中不免泛起了醋意。

  趴在地上的馬老五抬頭看見了陳子錕,心中頓時明白了,這是著了人家的道啊,姓陳的,老馬家和你沒完!

  門口傳來急剎車的聲音,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警署門口,站在踏板上的衛士敏捷的跳下來,一手按著腰間的盒子炮,一手拉開了車門。

  交通部次長姚啟楨從車上下來,這是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人,一絲不苟的八字鬍,考究的黑呢子西裝,前襟上掛著一根低調而精美的白金懷表鏈。

  「立正!」門外的護路軍士兵在姚次長下車的一瞬間,全都並起了腳跟,挺直了腰桿。

  姚次長舉手還禮,匆匆走進警察署,他是接到火車站方面的電話趕來的,電話裡說自家女兒被警察抓走了,深知女兒脾氣的姚次長不敢怠慢,立刻趕來,進屋一看,女兒安然無恙,牆角卻蹲了一排警察,一個個雙手抱頭,老實的如同抱窩的母雞。

  李隊長一個立正:「報告姚次長,這幫警察企圖綁架小姐,被卑職扣了,請您指示。」

  姚次長微微點頭,問道:「蕾蕾,這是怎麼回事?」

  姚依蕾小嘴一扁,眼淚啪啪就掉下來了,嗚咽著就是不說話,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外面又傳來汽車鳴響,原來是警察總監吳炳湘到了,這位爺可是全北京警察的總頭目,早年幹過山東巡警道,被袁世凱提拔到北京來負責巡警治安事務的,練達世故,是個滑不留手的老鯰魚。

  護路軍把車站警察署端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吳炳湘迅速趕來處置糾紛,進門就看見了姚次長,頓時笑道:「姚次長,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場誤會。」

  姚次長心說還沒問清楚是非曲直,你怎麼就知道是誤會,冷冷道:「吳總監來的正好,你的部下把我女兒抓了,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吳炳湘過來一看,姚依蕾手上戴了一副銅銬,頓時怒道:「誰這麼大膽子,敢銬我侄女!」親自要給姚依蕾開手銬,姚依蕾卻嚇得直往後縮,連聲道:「不要靠近,我害怕。」

  就連陳子錕也忍不住腹誹道:這丫頭真能裝啊。

  姚次長道:「蕾蕾,吳總監是管全北京警察的好警察,有什麼冤屈你儘管說。」

  姚依蕾這才說:「我想坐火車去天津看姨媽,哪知道剛到火車站就有一個人來撞我,說我碰壞了他的眼鏡,要賠償一千塊大洋,我不答應,立刻冒出一幫巡警,把我抓到這裡,還要扒我的衣服,幸虧車伕救我,可憐的小陳,都快被他們活活打死了。」

  說著還讓陳子錕脫掉衣服給大家看,見姚小姐演的這麼逼真,陳子錕也只得被迫同台飆戲,扒下小褂亮出棍痕纍纍的後背給大家看,用低沉而憨厚的聲音說:「他們想對小姐動手動腳,俺就上來阻攔,就是把俺打死,俺也要護著小姐。」

  馬老五在一邊恨得牙根癢癢,心說就你這種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的貨色,別說是幾根警棍了,就是拿紅纓槍扎,拿大刀片剁,也傷不了你一根毫毛,還在這兒裝憨厚!

  人證物證俱在,想抵賴都沒辦法,這回警察們是被徹徹底底的陰了一把。

  吳炳湘沉著臉問道:「怎麼回事,誰給我說說。」

  胖巡長帶著哭腔道:「我們哪兒知道是姚小姐啊,我們還以為是男扮女裝的逃犯呢,誤會,絕對是誤會。」

  警察們也都附和:「是誤會,是誤會。」

  姚依蕾才不打算放過他們,怯生生的說道:「可是,我告訴你們我是誰了,還讓你們給我爹打電話,你們就是不聽。」

  警察們無言以對,這話是事實,人家確實說了是姚次長家的千金,可他們全被大洋迷了心竅,哪裡聽得進去,在他們的固有思維裡,次長家的千金小姐是斷斷不會一個人坐著洋車來火車站的。

  經驗主義害死人啊。

  吳炳湘看了看這幫不爭氣的手下,重重哼了一聲,忽然又看到馬老五,立刻問道:「馬武,你怎麼在這?」
鄭少 發表於 2011-10-24 12:42
第六十八章 馬家又倒霉了
  馬老五多精明的人,哪能看不出眼下的形勢,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還大了這麼多級,不管是吳炳湘還是姚啟禎,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自己,這當口可不是講道理的時候,得趕緊撇清才是。

  「總監,卑職接到車站警署的電話,說是緝拿了逃犯,特地過來提人的,卑職進來的時候,護路軍的弟兄們就已經來了,還把我綁了起來,總監,你要卑職做主啊。」

  馬老五一臉苦相,演技也是極佳,可惜吳炳湘根本不買賬,一腳把他踢到旁邊,賠笑著道:「姚老兄,看兄弟的面子,叫護路軍的弟兄撤了吧,讓外人看見多不好。」

  姚次長是什麼人,日本早稻田大學的高材生,邏輯分析能力那是超強的,他對自家女兒再瞭解不過了,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肯定憋著壞點子想坑這幫蠢警察來著,這一點從她今天的裝扮上就能看出來。

  姚依蕾從小受的是西式教育,教會學校裡上英文課,吃飯用刀叉,衣服也全部是西式的,可今天卻穿的是中式衣裙,依稀還有些眼熟,大概是家裡女僕的衣服,更可疑的是腳下一雙男式黑布鞋,就這身打扮,想不讓人誤會都難。

  還有,火車站駐紮的這一隊護路軍的隊長小李,也是女兒的追求者之一,這位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的年輕軍官,和其他年輕人一樣,被蕾蕾迷得暈頭轉向,為她做出任何傻事都是有可能的。

  再就是那位車伕,姚次長雖然不大管家裡的雜事,但傭人僕婦還是認識的,而這位車伕卻從未見過,況且自己家根本就不用人力車。

  綜上幾個要素,真相雖然還未大白,但也差不離了,自家女兒用計訛這幫警察呢,不過說起來這幫警察也不值得同情,抓人就抓人,動手動腳做什麼,還給自己的寶貝女兒戴了手銬,要是換了平頭百姓的女兒,這回豈不是遭殃了。

  所以,姚次長還是很爽快的給了吳炳湘這個面子,他先下令讓護路軍撤走,李隊長一擺手,士兵們潮水一般退走了,然後姚次長又把球踢給了對方:「老吳,這個事兒你看怎麼辦?我女兒還戴著手銬呢。」

  吳炳湘怎麼說也是巡警總監,這麼點貓膩要是再看不出來,那就白吃這麼多年干飯了,可是當官當到他這個層次,考慮的就不是單一層面的問題了,到底是不會誤會,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區別。

  他在乎的是姚次長的感受,雖說交通部次長在級別上和自己不相上下,但姚啟禎畢竟是交通系的大將,和曹汝霖他們一幫親日派的關係特別好,和段祺瑞、徐樹錚他們也是過從甚密,而且有小道消息說,姚次長可能要兼任交通銀行的行長,這位爺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得罪誰也不敢得罪他啊。

  所以,吳炳湘當機立斷,雷厲風行下了命令:「車站警署自署長以降,全部革職查辦,如有違法亂紀之實,交大理院處置,馬武停職等候處置,涉案之流氓惡棍,一律嚴辦不怠,本總監代表警察廳,向姚小姐表示歉意。」

  說完,竟然向姚依蕾深深鞠躬,倒把她嚇了一跳,趕緊道:「好了好了,你這個總監秉公執法,我很滿意,不過,把我家車伕打傷了也要有個說法吧。」

  要是換了誰家的公子這麼大譜,吳炳湘嘴上不說,心裡肯定要結下仇怨,不過姚依蕾畢竟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又這麼嬌滴滴的惹人愛,天生就有撒嬌耍賴的資本,所以吳炳湘也不當回事,笑著說:「我這就派人送他去醫院看傷,所有費用警察廳全包。」說著親自把姚依蕾的手銬打開,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

  吳炳湘親自將姚次長父女倆送出警署,陳子錕也跟著沾光,被警察廳的汽車送到協和醫院去掛急診。

  送走了瘟神,吳炳湘再回到警署裡,一幫下屬圍了過來:「總監,您看是不是……」

  「火車站這麼亂,也該整頓整頓了,尤其是這些不知好歹的地痞流氓,盡給我添亂!」吳炳湘撂下一句硬梆梆的狠話,轉頭走了。

  可憐馬老三,半小時前還在火車站一帶耀武揚威的,現在就變成了階下囚,比他更慘的是皮猴,都是他謊報軍情惹來的災禍,一幫警察撲上去拳打腳踢,一會兒就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

  馬家大院,二爺的病情忽然嚴重起來,發高燒冒冷汗說胡話,眼看就要不行。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老子操你們十八代祖宗!」馬老太爺站在院子裡破口大罵,誰也不知道他在罵誰,傭人們都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馬世海罵了一通,稍微減輕一點心頭惡氣,大兒子已經不在了,二兒子又半死不活,當爹的能不難過麼,最可氣的是那些中醫西醫,光拿錢不幹事,老二的病情就是被他們耽誤的。

  好在自己回過味來,這胯下的傷情和別處不同,得請專業人士來看才行,所以他派人請了地安門內方磚胡同小刀劉的傳人來給老二診治。

  小刀劉可不是一般人,以前在敬事房當過差,同光朝進宮的公公們,都是他經手的,騸人那絕對有一套,如今老小刀劉已經作古,他兒子繼承了衣缽,亦稱小刀劉,雖說宣統朝宮裡不再收人了,但手藝還在。

  套車把人請到府裡,小刀劉真不是一般人,進門就說:「不行,這樣不行,先用窗戶紙把所有門窗都封上,一絲風都不許見。」

  馬老太爺趕忙安排下人去做,陪著小刀劉檢查了老二的傷口,解開西醫包紮的傷口一看,小刀劉立刻眉頭緊鎖:「荒唐!」

  「怎麼了?」馬世海忙問道。

  「這下面的刀傷不比其他地方,萬一長嚴實了,尿在裡面出不去人就得活活憋死。」小刀劉說著,拿出一根蠟簽放入傷口,又用帶來的草紙輕輕覆蓋在上面。

  「三天之後拿出蠟簽,尿出來,人就好了。」小刀劉說。

  忽然他的鼻翼聳動,問道:「病人解手了?」

  傭人答道:「我們服侍二爺解的。」

  小刀劉眉頭更深:「病人吃過飯了?」

  「是啊,醫生交代,營養要跟上,二爺昨天喝的牛奶,吃的牛肉,今兒早上吃的豆汁兒和肉包子……」

  傭人還沒說完,小刀劉就擺擺手讓他住嘴了。

  「馬老爺子,這病我看不好,您自求多福吧。」小刀劉一拱手就往外走。

  馬世海忙道:「師傅,這話怎麼說的?」

  小刀劉道:「淨身之人,嚴禁飲食,否則屎尿污染傷口,神仙也難救,您家二爺已經吃了這麼多了,我也沒轍,回見吧您。」說罷匆匆而去。

  馬世海暴跳如雷,拿著籐條追打傭人,家裡雞飛狗跳,忽然老五的馬弁跑來報告說,三爺和五爺都折進去了!

  馬世海一時沒明白過來,「折進去,折哪裡去了?」

  「三爺直接下獄了,五爺領章肩牌都摘了,押在警署裡呢。」

  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老二生死未卜,老三和老五又相繼出事,馬老太爺只覺得頭暈目眩,胸中氣血翻湧,硬生生壓住,沉聲問道:「得罪了什麼人?」

  馬弁道:「得罪了交通部姚次長,警察廳吳總監親自下令查辦的。」

  「行了,我知道了。」馬老太爺無力的揮揮手,步履有些蹣跚,兒子們不爭氣,看來得自己親自出馬才行了。

  馬世海在京城混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只要肯花錢,就沒有解決不了的麻煩,不過這回麻煩稍微有點大,恐怕開銷不小。他先讓人準備了一千塊錢,去錢莊兌成二十元面值的票子,裝在匣子裡預備晚上去拜會兒子的頂頭上司李定邦,請李警正出面說和,看看到底這事兒花多少錢能擺平。

  ……

  馬家忙著疏通關係的時候,姚依蕾正在家裡接受父親的質問。

  「說,到底怎麼一回事?」姚次長叼著煙斗坐在躺椅上問道。

  「爹地,你說什麼我不明白。」姚依蕾換回了自己的洋服,站在躺椅後面幫父親捏著肩膀,故意裝傻。

  「哼,家裡的車伕哪來的?你姨媽上禮拜去了上海,你到天津找誰去?還有,護路軍怎麼那麼及時,你一進警察署他們就過來了,你要是不給爸爸解釋清楚,就別吃晚飯了。」

  其實姚次長也是色厲內荏,女兒的荒唐事幹的多了,今天這事兒實在不算啥,不過問總是要問的。

  姚依蕾才不怕呢,撅嘴道:「不吃就不吃,我正想減肥呢,壞爹地,不給你捏了。」

  姚次長苦笑一聲,無可奈何。

  桌上的電話響了,姚依蕾過去接了,將話筒遞過來:「爹地,曹伯伯找你。」

  是曹汝霖的電話,姚次長趕忙接了,說了幾句話掛了電話,對女兒道:「我出去一下,你要乖哦。」

  父親這邊剛走,姚依蕾就坐不住了,安排阿福備車,去協和醫院。

  到了協和醫院,問當值的護士,今天警車送來的傷員住在哪個病房。

  護士說:「什麼傷員,那人就背上有些紅印子,根本沒受傷,早回家了。」
鄭少 發表於 2011-10-24 12:43
第六十九章 差點耽誤考試
  陳子錕並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熊府,當面向熊希齡致謝,借車的時候,他並未有一絲隱瞞,直說有個朋友犯了案子被通緝,需要借助熊老的名望做掩護才能逃出北京,熊希齡也是個性情中人,問都不問一句就答允了。

  見陳子錕前來道謝,熊希齡笑問:「貴友安然無恙乎?」

  陳子錕道:「托熊老的福,已經安全離開北京。」

  熊希齡點點頭,「時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陳子錕起身告辭,管家送他出去,回來之後問道:「老爺,你怎麼不問問他幫他的是什麼人,萬一是江洋大盜,那咱們豈不是被連累了。」

  熊希齡捋著鬍子,頗為自得地笑道:「君子之交,爾等凡夫俗子又豈能理解。」

  ……

  從熊府出來,陳子錕直奔宣武門外柳樹胡同大雜院,所有人都聚在這兒商量搭救趙大海的事情,大海爹娘愁眉不展,媳婦躲在屋裡哭個不停,小兒子倒是一滴眼淚不掉,像個小男子漢。

  一問才知道,今天大夥兒去看守所探監,警察說趙大海是要犯,不許探視,也不許送鋪蓋被臥,薛平順當過巡警,知道看守所的規矩和內幕,用閻王殿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那裡當差的是一幫前清留下來的獄卒,欺壓犯人的本事可不一般,就連死刑犯都逃不過他們的盤剝,如果不送點好處的話,他們會串通劊子手多砍幾刀,讓死刑犯臨死也要受一番折磨。

  至於一般犯人,那盤剝的手段就更多了,隨身物品全部是要沒收的,等你出來的時候自然就全沒了,在押期間,伙食被褥都要家裡提供,當然不一定會到犯人手裡,好吃好喝全都孝敬到位了,這幫老爺才會考慮給犯人換一個朝陽、或者乾燥點的牢房,總之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你心甘情願的掏錢。

  這回居然不讓探監,說明馬老五事先打過招呼,要讓趙大海在裡面受罪,所以趙家人和鄰居們都很擔憂,看守所這種魔窟,再強壯的漢子進去也會折磨的不成人形,大海這回落難,不死也要托脫層皮了。

  陳子錕帶來了好消息,馬老五已經被撤職查辦,大院裡頓時一陣騷動,薛大叔拿煙袋磕磕鞋底,道:「走,探監去。」

  探監隊伍由大海媳婦,狗剩,薛平順和陳子錕組成,背著鋪蓋卷,到胡同口買了兩罐五十支裝的中檔香煙,又買了一些熟牛肉、醬肘子之類的肉食,這才奔著看守所去了。

  馬老五被撤職查辦的事情傳的很快,看守所這邊已經得到消息,這幫傢伙勢利的很,五爺交代的話頓時就不作數了,當然嘴上還是不鬆口,說什麼趙大海是上面交代要嚴管的要犯,不許探視。

  薛平順好話說盡,獄卒們收了香煙,又勒索了幾塊大洋之後,一個面目猙獰的傢伙才拎著一串鑰匙,帶他們前去探視。

  看守所沿用的是前清的牢房,潮濕低矮的地牢,暗無天日,兩旁的牢房裡黑洞洞的,隱約看得見地上鋪著茅草,犯人們蜷縮在角落裡,蓬頭垢面不成人形,有些犯人從光緒年間就蹲在這裡,既不轉正規監獄,也不釋放,就這樣在看守所裡等死。

  趙大海被關在一個大號子裡,看樣子似乎沒受什麼苦頭,那些犯人對他敬畏有加,看到大海哥的親屬來探監,都識趣的縮在角落裡去了。

  親人相見,淚眼滂沱,狗剩也揉著眼睛哭喊了一聲爹,趙大海倒是英雄本色,談笑風生:「哭啥,又不是判了死刑,趕明兒就出去了,還送鋪蓋,浪費。」

  薛平順道:「大海,你放心,明天我們就去警署疏通,讓你早點出來。」

  趙大海道:「爺們費心了。」

  ……

  探視完了,大家心裡踏實多了,睡覺也踏實了,第二天一早,薛平順和陳子錕又去警署疏通,想把趙大海救出來,按說趙大海沒什麼明確的罪名,根本不應該被關押,而且始作俑者馬老五已經撤職,這事兒應該好辦才是,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馬老五雖然撤職了,但是人脈還在,再加上警官們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輩,上面交代的公差都能推諉拖延,更何況是八桿子打不著的案子呢,壓根就沒人搭理他們,薛平順豁出去老臉,終於找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巡官,一問才知道,根本沒有人管這個事兒,抓人的時候也沒辦任何手續,要放人,還得去找馬老五。

  找馬老五放人,那不是與虎謀皮麼,薛平順和陳子錕急的團團轉,病急亂投醫,陳子錕拿出熊希齡的名片想試試運氣,哪知道人家警官根本不吃這一套,打著官腔說:「就算是熊老親自來,我們做警察的也不敢徇私舞弊啊。」

  自古以來,衙門都是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齷齪之處,任你官清似水,怎奈吏滑如油,這幫巡警繼承了上千年以來衙門小吏盤剝百姓的智慧結晶,不拿出點硬貨來,是絕對辦不成事情的。

  「湊錢!說啥都要把大海哥救出來。」陳子錕撂下了狠話,可是趙大海家徒四壁,大雜院的鄰居們也都窮的叮噹響,哪有錢來上下打點,這個重擔還是壓在了陳子錕肩頭。

  回到紫光車廠湊錢,把櫃上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還是不夠,無奈之下只好再祭出法寶,典當!

  當鋪這種所在,就是救急用的,大到進口自鳴鐘、貂皮大衣、小到破棉襖爛皮鞋,都能換錢用,當期從三個月到一年半不等,到期不贖回就是死當,東西歸當鋪所有,其實相當於抵押借款的一種,只不過比銀行、錢莊照顧的面更低層一些。

  陳子錕讓人拉了兩輛洋車去當鋪,只換來一百塊錢,一百二買的洋車,一輛只能當五十塊錢,這就是當鋪的黑心之處,當然贖回的時候可不止這個價了,起碼要貼給他們五塊錢。

  「再當兩輛!」陳子錕是義無反顧了,就是砸鍋賣鐵都要把大海哥撈出來。

  ……

  就在陳子錕忙乎著籌錢撈人的時候,北大校園裡正在舉行一場特殊的考試,考試吸引了無數的學生和教授,甚至連校長蔡元培都被驚動了。

  這場考試,源於上學期末辜鴻銘教授和學生們的一場打賭,他承諾用寒假的時間將一個人力車伕的拉丁語水平從空白提高到不低於大學生的水平,後來這場賭博又擴大到了文科,胡適、劉師培、黃侃等人都加入進來,還多了另外一個試驗品參與,那人同樣也是個人力車伕。

  另一個人力車伕就是徐二,在大洋和翠蓮的驅動下,徐二可謂頭懸樑錐刺股,把洞房的力氣都提前透支了,不分白天黑夜的看書學習,徐少爺不但放了他的假,還和同學傅斯年、羅家倫一起教他功課,一個寒假下來,徐二覺得自己肚子裡已經充斥著墨水了。

  考試在紅樓的一間教室舉行,兩張桌子擺在教室中央,桌上分別放著兩份試卷,分別是國文和外文,但略有區別,徐二考的是白話文和文,陳子錕考的是文言文和拉丁文,試卷是北大教授聯合出題,照顧到了賭博的趣味性和考生的水平,試題不算很難。

  考試時間快到了,但只有一位考生到場,徐二穿著長衫,戴著眼鏡框坐在課桌後面,煞有介事,得意洋洋。

  他旁邊的桌子依然空著,陳子錕到現在沒來,圍觀的群眾都有些不耐煩了,辜鴻銘也不斷看著懷表,心中抱怨,這個小陳當真沒有時間觀念,明明知道今天考試,怎麼還不來。

  劉師培也很著急,他是知道陳子錕的水平的,別說是這張簡單的試卷了,就是北大入學考試,陳子錕都能輕鬆過關,所以這場賭博己方是贏定了的,可是人不來,學的再好都沒用。

  人群中的林文靜更是心急如焚,暗道阿叔怎麼還不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

  眼瞅時間就到了,劉師培舉手道:「我提議考試時間順延半個小時,等等另一位考生。」

  一些大學生聒噪起來,但主考官蔡元培卻道:「可以,順延半小時進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人們不時看一眼牆上的掛鐘,半小時很快到了,陳子錕還沒到,劉師培再次舉起手來:「希望再順延二十分鐘。」

  這回蔡元培不答應了:「若是古時鄉試,考生遲到,敢問申叔兄,貢院可會為他一人順延考試時間。」

  劉師培無言以對。

  蔡元培又道:「當然,這場考試並非正規大考,網開一面也是可以的,如果考生來晚,我許他進場便是。」

  於是,考試開始了,徐二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叼著筆頭做冥思苦想狀,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盡了風頭。

  ……

  此時,陳子錕還在京師看守所奔忙著,二百塊大洋花出去果然見了效果,趙大海終於開釋了,可是隨身物品中那塊詹天祐送的銀殼漢米爾頓懷表卻不翼而飛了,問獄卒,只得到不耐煩的呵斥:什麼懷表?爺們沒見過,上這兒訛人來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陳子錕當場就想揍人,被趙大海一把拉住:「大錕子,冷靜。」拖著他走了。

  「操行!」獄卒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胸前懷表鏈閃著銀光。

  回來的路上,陳子錕才忽然想到,今天是北大考試的日子,這場考試不但關係到幾百塊大洋的收入,更關係到辜鴻銘劉師培兩位老師的面子,說啥也不能不去啊。

  看看時間似乎還來得及,他對薛平順和趙大海道:「你們先回去,我有點事要辦。」話音剛落,人就飛一般沒影了。

  ……

  北大紅樓,考試已經進行了很久,還有十分鐘就要結束了,另一位考生大概是不會出現了,即使趕來也無法完成試卷,所以,這場考試,這次賭博,將會以新文化運動一方完勝告終。

  辜鴻銘、劉師培等人面色有些難看,本以為勝券在握,哪知道功虧一簣,雖然只是一次玩樂性質的賭博,但也隱含守舊派和新文化派的角力,所以關係重大,要不然他倆也不會花上那麼多時間去教一個車伕。

  正在所有人都認定徐二必贏之際,忽然教室的門開了,陳子錕氣喘吁吁出現在門口:「對不住大伙,我來晚了。」

  他整個人像從水缸裡撈出來一樣,臉上全是汗,頭上蒸騰著霧氣,外衣也脫了,只穿著貼身的小褂,看起來宛如剛跑完馬拉松的健將。

  蔡元培提醒道:「考試時間已經快要結束了,你確定要繼續考試麼?」

  陳子錕徑直走到桌前坐下,先沖滿臉驚愕的徐二擠擠眼睛,然後朗聲道:「當然要考,請再給我一支筆。」

  眾人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見人群中站出一位女同學,拿出一支自來水筆道:「用我的。」

  接過夢中情人遞過來的那支還帶著體溫的紅色賽璐珞自來水筆,陳子錕感激的沖林文靜點了點頭,將拉丁文試卷放在了左手旁,右手持鉛筆,做國文試題,左手持自來水筆,做拉丁文試題,左右開弓,筆走龍蛇。

  一時間教室裡鴉雀無聲,從校長蔡元培到送茶水的僕役,全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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