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上調進京
時光一天天過去,又迎來了兩會召開的日子,在江東省人民代表大會上,選出了新的省長,而卸任省長陳子錕則另有重用。
陳子錕陞官了,從地方提到了中央,擔任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常委,全國政協常務委員,國防委員會委員,國務院直屬國家航委主任,級別相當於副總理。
從地方大員一躍成為國家級領導人,陳家上下欣喜萬分,為陳子錕準備進京行李,商量著帶哪些秘書警衛工作人員去,家裡也要有人陪著才行,姚依蕾自告奮勇,劉婷也毛遂自薦,陳嫣也吵著要去北京協和醫院進修學習。
陳子錕卻一臉凝重,對姚依蕾道:「跟我來一下。」
「好嘞。」姚依蕾喜滋滋跟著陳子錕來到書房,「是不是帶我一塊兒進京啊,我都等不及了。」
陳子錕搖搖頭:「不,你去香港。」
姚依蕾愣了:「好好的為什麼讓我去香港。」
陳子錕道:「岳父岳母都在香港,年歲大了沒人照顧,你過去照應一下。」
姚依蕾道:「他們老兩口有傭人管家伺候,用不著我,反倒是你一個人在北京,我不放心。」
陳子錕道:「讓你去就去,不要那麼多話。」
姚依蕾錯愕,隨即道:「你是不是在擔心什麼,現在你可是國字頭的領導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陳子錕道:「高崗是國家副主席,還不是被逼得自殺,饒漱石是封疆大吏級別,還不是長期軟禁,不見天日,北京是權力中心,更是龍潭虎穴,稍微一個不謹慎,便會萬劫不復。」
姚依蕾道:「這些年你已經很低調了,不爭權奪利,誰會對付你。」
陳子錕道:「未雨綢繆,謹小慎微不是錯,聽我的,去香港吧。」
姚依蕾久久不語,看著丈夫斑白的兩鬢,嘆口氣道:「你老了。」
……陳子錕赴京前夕,陳北一家從北泰專程回來探親,兒子一進門,夏小青就一陣心酸,昔日風流倜儻的飛行員現在已經成了滄桑的中年人,身穿藍色勞動布褂子,下面是工裝褲和翻毛皮鞋,鬍子拉茬不修邊幅,懷裡抱著小陳光。
孫子已經兩歲多了,長的不像陳家人那樣俊俏挺拔,反而愈發象馬春花,敦實憨厚,皮膚黝黑,鼻涕橫流,戴著虎頭帽子,活脫脫一個鄉下孩子夏小青張開雙臂要抱孫子,小陳光怕生,直往他爹懷裡鑽。
陳北放下兒子,在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呵斥道:「那是你奶奶。」
夏小青早有準備,拿出棒棒糖來:「乖孫子,快到奶奶這兒來。」
小傢伙一看見糖,頓時來了精神,撒歡跑過來,拿著棒棒糖吃的津津有味。
夏小青逗他:「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小孩還不怎麼會說話,膽子也小,回頭撲向馬春花,嘴裡喊著媽媽,一嘴的南泰土味。
夏小青心底一聲哀嘆,孫子和自己不親啊。
馬春花倒是愈發的精神,一身洗的發白的列寧裝,五四頭,說話斬釘截鐵,動輒指揮陳北幹這幹那,分明在家裡佔據了主導地位,她也不怎麼管孩子,都是陳北在帶。
玩了一會,小晨光漸漸不怕生了,被姑姑帶到外面花園去玩,陳北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沉默不語,就聽馬春花一人高談闊論。
談到蘇聯專家組的時候,陳北突然插嘴:「別把他們說的那麼高尚,一個個拽的二五八萬似的,就跟地球離了他們轉不動一樣,高高在上,說一不二,不就是老毛子麼,還把自己當上帝了。」
馬春花立刻駁斥:「話不能這麼說,人家不遠千里來咱們這兒援助……」
陳北打斷她:「別扯這些,那都是咱們志願軍拚死拚活拿命換來的。」
馬春花道:「你太狹隘了,都是社會主義國家,同志加兄弟的關係,蘇聯老大哥是無私幫助我們的。」
陳北道:「要真無私的話,先把霸佔著咱中國的土地還回來。」
馬春花笑了:「你開什麼玩笑,蘇聯老大哥怎麼可能霸佔中國的土地,你說的是美帝吧。」
陳北鄙夷道:「就你這樣的文盲,還大學生團委書記呢,真他媽丟人。」
「好了。」陳子錕出言制止。
馬春花道:「算了,我看公爹面子,不和你吵架。」
陳北把臉扭過去,抽了一口煙:「反正蘇聯專家裡有不少雜碎。」
陳子錕喝道:「你還沒完了。」
陳北掐滅煙蒂,又點了一支,吞雲吐霧,把自己籠罩在煙霧中,不再說話。
陳子錕道:「我已經卸任省長,馬上就要調往北京,距離更遠了,你們工作也忙,見一面挺不容易的,一家人團聚,就不要扯那些無關緊要的,我有幾句話交代你們,好好聽清楚。」
兩人打起精神,正襟危坐,聽父親指示。
陳子錕道:「我在中央工作,地位比以前更高了,你們切不可仗勢謀求任何生活上和政治上的東西,要嚴格要求自己,和普通群眾一樣,不搞特殊化。」
馬春花當即表態:「公爹,請您放心,我們一直是這樣做的。」
陳子錕擺擺手:「春花,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問你,你現在什麼職務。」
馬春花道:「我現在是地區人民代表,晨光機械廠黨委副書記,兼婦聯主任。」
陳子錕道:「春花你今年多大。」
馬春花明白公爹的意思,驕傲道:「我十八歲當民兵隊長,二十歲當區長,二十三歲進廠,今年二十七了。」
陳子錕道:「你才二十七歲,就是黨委副書記了,要知道晨光廠可是副地區級的單位,相當於副師級,你是副書記,起碼是個縣團級幹部吧。」
馬春花道:「我行政十三級,正處。」
陳子錕道:「黨信任你,這是好事,但也要搞清楚自己的水平,春花你性子太耿直,年齡太輕,見識也有限,在這麼高的位置上並不好。」
馬春花略略不快:「公爹,你是說我不適合當領導。」
陳子錕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的出身雖好,但和陳北結合之後,必然受到一定影響,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當年陳北被捕,背後的黑手可不少,從地委書記馬雲卿,到公安處正副處長,還有政治部的麥平,南泰縣的楊樹根,都參與其中,他們一次不得逞,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遠在北京鞭長莫及,下一回未必能保得住你們。」
馬春花道:「那我就更要當領導了,官越大,他們越不敢動我們。」
陳子錕道:「並不像你想的這麼簡單,為官之道有二,一是自身實力,我當初雄霸江東,手下三萬勁旅,誰也不敢小覷於我;二是上面有堅實的後盾,能提拔你,能保護你,小的如楊樹根,他的靠山是麥平和馬雲卿,大的如鄭澤如,他現在改換門庭,靠上了少奇同志。」
馬春花到底當了幾年幹部,心裡這點數還是有的,自己並沒有強有力的靠山,能當上黨委副書記,一是仗著女同志的特殊身份和以前的英雄事蹟,二是有陳子錕這個當省長的公爹,不然哪能升的這麼快。
陳子錕繼續說:「官當大了,就有一個站隊的問題,站對了還好說,站錯了位置,萬劫不復,你想兩邊都不得罪,那樣的結果只能是兩邊都不落好,這官場上的學問太大了,春花你的性格不適合當領導啊。」
馬春花想了想說:「明白了,不當出頭鳥就是,我就在晨光廠幹一輩子了,若是調我去地區或者地委,我就是不答應。」
陳子錕點點頭:「你懂了就好。」
飯菜預備好了,一家人坐在餐廳裡,靜候陳子錕發言,小孫子沒見過這麼嚴肅的場面,縮在爸爸懷裡不敢動彈。
陳子錕端起酒杯:「我去北京以後,你們各自幹好本職工作,不要給組織添麻煩,嫣兒,小南,個人問題也要擺上日程了。」
被點到名字的陳嫣和陳南都低下了頭。
陳子錕又轉向陳北和馬春花:「經常回家看看,你們若是工作忙,就把小光放在省城,讓奶奶帶著。」
陳北點點頭:「行。」
陳子錕道:「都端起來,乾杯。」
家人都舉杯同飲,正喝著,勤務員來報告,說省委鄭書記來了。
「快請。」陳子錕立刻起身。
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鄭澤如走了進來,和陳子錕握手:「老朋友,聽說你要進京,我特地從江北趕回來送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吃飯呢。」
陳子錕道:「給鄭書記搬一把椅子,拿一套招呼,咱們一起喝兩杯。」
鄭澤如也不推辭,坐下來和大家一起吃飯,他風趣健談的很,很快就把氣氛帶起來了,馬春花說:「以前只在大會上見過鄭書記,挺嚴肅一個人,沒想到這麼和藹可親。」
鄭澤如道:「你是晨光廠的小馬,很不錯的一個幹部,年年先進,三八紅旗手哩,老陳,你找了個好兒媳啊。」
陳子錕笑笑。
馬春花激動了:「鄭書記,您知道我。」
鄭澤如道:「那當然,咱們的女英雄嘛,你的光榮事蹟省裡都知道。」
陳北冷哼一聲,抽一口煙,清清嗓子,一口濃痰射進痰盂。
陳南也很興奮,道:「鄭叔叔,你什麼時候到我們學校來視察啊。」
鄭澤如道:「你是陳南,子錕的二小子吧,聽說從上海調回來了。」
陳南道:「是啊,我不想在報社工作了。」
鄭澤如道:「那好辦啊,想去哪個單位,讓你爸爸給安排。」
陳南大著膽子道:「那我想進省委呢。」
鄭澤如大笑:「那就找你鄭叔叔我了,我們正需要你這樣的高學歷人才。」
大家就都笑了。
飯後,鄭澤如和陳子錕在書房談了很久才離去。
劉婷端著一杯茶進了書房,打開窗子散散煙味,問陳子錕:「聊的什麼,抽這麼多煙。」
陳子錕道:「沒什麼重要的,無非是加深一下感情,我倒是發現一件事,你注意到沒有,小南和鄭澤如長的挺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