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天下衙門 作者:衣山盡 (連載中)

mk2257 2011-11-7 23:0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 19469
【作品簡介】

  周行德本是現代社會的一個小白領,意外穿越到明朝永樂二十年,又牽涉進了奪嫡之爭。他本不是一個胸懷大志之人,只想就這麼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可惜時勢弄人,每每讓他置身於各大勢力的漩渦之中。看他如何左右逢源,玩轉明朝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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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1
第一卷 向東

第一章 光頭無有煩惱根

  永樂二十年,山西,蔚州,小五台山。

  「這樁買賣真是邪門,主顧要那頭肥羊的屍首不說,連隨身物品也一件不能少。做了這麼多年沒本錢的生意,這還是頭一樁。」山大王罵罵咧咧地走進聚義廳,手中揮舞著帶血的鬼頭大刀:「老子一身武藝都在這把大刀上,遇到不開眼的傢伙,一刀下去人頭落地,那才爽快。如今卻須防備弄壞他的屍首和身上的物件……媽拉戈壁,殺人也沒殺爽利!」

  說是聚義廳,其實也就是一間寬大的茅草屋,裡面點了幾支火把,照得通亮。

  幾滴人血灑到身邊的小嘍囉臉上。

  小嘍囉抹了一把臉,賠著笑臉道:「大王,主顧開出一百兩銀子的花紅要這廝身上的東西,咱們一件不留,連人帶物送過去就是了。」

  小五台山位於太行山深處,山下有一條便道連接山西河北兩處,雖然不是大道,可平日間卻有貪圖便捷的商旅在此經過。不知道什麼時候,十幾個流民在這山上立了寨子,做起了刀口舔血的買賣。

  這群人在落草之前都是普通老百姓,做了山賊也是欺軟怕硬,碰到大隊人馬自然是躲在山上大氣也不敢透一口,平日裡專揀落單的搶。

  如此幾年下來,山寨也逐漸壯大,如今已有三十來人,在晉東北也小有名氣。

  前幾日,突然有一神秘人開出一百兩銀子的花紅要一個過路客的屍首和身上的東西,並扔下十兩銀子的定金和圖像。

  五十兩銀子聽起來是不多,可在永樂年間,在美洲白銀沒有大量湧入中國時,一兩白銀的購買力高得驚人。五十兩銀子足夠在通衢大埠買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這麼好的生意從天而降,不接下才是傻子呢!

  不就是殺一個人嗎,這些年壞在山寨眾匪手中的人命海了去。

  還好,一切都進行得順利,目標雖然是條健漢,可一時不防,卻壞在了小五台山眾好漢手裡。

  任務完成,眼見著白花花的銀子就要到手,心裡固然大爽,可一聽到小嘍囉這話,山大王心中卻有一股怒火騰騰而起,一腳向那小嘍囉飛去,罵道:「你懂個屁,主顧既然開出一百兩銀子的花紅要此人身上的東西,又不肯明說。他身上那物件自然是十分值錢,咱們辛辛苦苦在這路上守了十來日,為防備打草驚蛇,連其他生意都沒做,損失也是極大,憑什麼就這麼把屍首和東西送出去?」

  那小嘍囉本是頭領的親戚,對自家老大的脾性知根知底,見他開罵,早有了防備,在關鍵時刻閃到一邊:「老大你說得是,咱們不妨先搜搜這具屍體,看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先扣下來再說。反正對方明白說要他身上何物。」

  「你這廝倒是聰明。」頭領連連點頭。

  那小嘍囉滿面得色:「還不是頭領調教有方……啊!」話還沒說完,頭領就一腳踢過來,將他踢翻在地。

  「媽拉隔壁的,看你還閃,踢不死你!」頭領轟然大笑,回首朝聚義廳外一聲大喊:「把肥羊的屍首給我抬進來,本大王要親自查驗。」

  「來啦,來啦!」

  「他娘的,這賊廝鳥死沉,都抬不動了。」

  「辛老么,你懂個屁,這人一死,所有的重量都往下墜,自然重得緊了?」

  ……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中,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山賊抬著一具渾身血污的屍體吵吵嚷嚷地走進大廳來。

  山大王見整個山寨的人都跑了過來,心中一驚,轉即明白過來,怒喝一聲:「他娘個賣叉叉的,剛才衝殺的時候你們躲在後面,現在見到好處,都跑過來吃肉了。怎麼,還怕我獨吞了不成?」

  「砰!」一聲,屍體血淋淋扔在地上。那個叫辛老么的人甩著發軟的手腕賠笑:「老大,那能我們都吃肉呢,但凡有好處,還不先緊著你老。我等只需要喝口湯就成。」

  山大王大怒,提起右腳又要踹出去,卻發現所有人都是眼冒綠光。心中卻是一驚,這山寨上的人大多與他是同鄉,有的人還是他的長輩,真鬧翻了,面子上過不去不說,也下不了手。

  罷了,還是按照以前的規矩,七三開,老子拿七成就是了。

  「翻翻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寶貨。」山大王指了指地上:「如果真有值錢的東西,咱們先分了,主顧若找上門來,老子來個死不認帳。」

  「老大英明。」所有人都面露微笑,那辛老么急忙彎下腰去,將那具屍體脫了個精光,並將死者的遺物一件件揀出來放到旁邊。

  此刻正值盛夏,死者穿得少,身上的東西一目瞭然。

  也就兩封信和幾張折子一樣的紙片,上面寫滿了字,又蓋了猩紅大印。

  除了這些,還剩一把腰刀和二兩散碎銀子。

  一看到這些零碎東西,眾山賊都是一聲長歎,聲音裡有說不出的失望。

  山大王也怒得衝上去對著那具屍體狠狠地踢了兩腳:「媽辣隔壁的,窮成這鳥樣子,就算死一萬次也消不了我心頭之恨。還好有一百兩花紅,否則這回就白忙了。銀子和腰刀收起來,其他東西都塞回去,等主顧來交帳。」

  「別忙。」辛老么喝住正欲動手的幾個嘍囉,小聲對山大王說:「老大,這死狗身上的東西是值不了兩個錢。不過,主顧既然開著一百兩的暗花,肯定有其原因。我聽人說,如今跑大同雲中的商家喜歡使用大額的寶鈔,你說,這疊紙片一樣的東西會不會就是那物。如果是,可值老錢啦!」

  「對對對。」山大王一個激靈,忙問:「老夭,你說這是不是寶鈔?」

  辛老么苦著臉:「我怎麼知道,我又不識字,上面寫的東西鬼才知道。」

  「奶奶的,你不識字說這個干屁啊,是不是想消遣俺,打不死你!」說著話,山大王,又提起了右腳。小額的寶鈔最大的他也只見過一貫錢的那種,據說,大明朝發行的鈔票最大的竟達到驚人的一百萬貫之巨,想來定然與小額紙鈔大不一樣。

  辛老么看見大王腳上那雙牛皮靴,心中就直冒冷氣,被這玩意兒踹中,以老大的力氣,不死也得吐口血。忙叫道:「老大且莫動手,我們不識字,這寨子裡可有識字的,何不讓他過來瞧瞧?看看這一疊寫滿了字的東西有什麼古怪。」

  山大王繼續怒喝:「這寨子裡的人我不清楚,都他媽大字不識半個,你哄誰呢?」

  辛老么:「大王忘記了,寨子裡昨日不是捉了個和尚。」

  「有這麼回事,怎麼了?」

  「和尚成天讀經念佛,想必是識字的。」

  「對對對,那是肯定的。」其他人都大聲鼓噪起來。

  山大王大喜,一拍腦門:「我怎麼就忘記這茬了,快去將那禿驢給我提來。若他識字還好,若同咱一樣是個文盲,直接打殺了。」

  「得令!」一群嘍囉興沖沖地跑出去,須臾又興沖沖地將一個捆著的和尚提進大廳來。

  「鬆綁!」山大王氣勢洶洶地走到那個和尚身前:「和尚,識字不?」說著話,他將帶血的鬼頭刀架到那人脖子上,只等聽到一個「不」字,就一刀下去。

  看到滿是人血的刀子,那人面色發白,嘴唇微微顫動,半天才道:「會……繁體字大概是會的。老大,你能不能把刀子挪開,很危險的。我的耐克可不便宜,沾了血不好洗。」

  「耐你媽個叉,少廢話。」又罵了一句,山大王卻道:「會就好,和尚你聽好了,這疊東西裡面寫的是什麼,你一一說給我聽。」

  他手一揮,就將那和尚手上的繩子割斷。

  「我不是和尚。」那人活動一下被捆得麻木了的雙手站起來。此人身材頗高,一站起來,比山大王都高半個頭。

  他頭上剃著寸長髮茬,大概是剛做和尚沒幾天,還沒有烙戒疤。上身穿著一件圓口汗衫,汗衫右胸口處銹著一個魚鉤模樣的標誌,也不知道代表什麼。下面則是一條棉布短褲,光著腳。

  看得出來,此人營養狀況很好,唇紅齒白,皮膚光潔,一臉健康的紅潤在一眾面色蒼白的山賊之中顯得突兀。讓人忍不住一聲喝彩:好個酒肉和尚,吃喝菩薩!

  「你沒受戒,沒有戒疤,大概是從那個廟裡逃出來的小沙彌吧。」大王冷笑一聲,「少說廢話,看看這幾張紙上究竟寫著什麼?」

  「好好好,我這就看。」那和尚忙俯下身去,將那疊紙反反覆覆地看了起來,良久,一臉的古怪。

  「怎麼了,可有鈔票?」山大王一臉的不耐煩。

  聽到鈔票二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這個和尚身上。

  「鈔票,怎麼可能。」和尚一臉的古怪,半天才歎息道:「大王,我若是你,二話不說,立即轉身逃跑,走遲了只怕有大麻煩。」

  「逃,逃什麼,你這禿賊說話古古怪怪的。」山大王怒嘯一聲:「究竟是什麼?」

  和尚苦笑:「老大你好像殺了個官,還是快點收拾東西跑吧,遲了官兵把這山一圍,大家都別想逃了,連帶著我也受牽累。」

  一邊說話,他一邊揚了揚手中那疊寫滿字的紙,解釋道:「這裡面有兩封信,信裡說什麼不重要。另外兩張紙就厲害了,一張是吏部的公文,上面是這麼寫的,我唸唸啊!:」

  和尚拿了一份折子樣的東西念道:「茲,免去大同府靈丘縣稅課局大使周行德大使一職,回吏部候用……對了,稅課局大使應該是個官吧,好像是九品。」

  「哦,還有一份就是這個叫周行德的官員的身份證,按照你們明朝人的說法就告身。上面寫著:周行德順天府順義縣周家莊人,長身,面白,無髯,眼大……」

  「住口!」山大王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果然是個當官的,糟糕,我們殺了個官,這下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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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五台山山寨對面的一處山頂,卻站著兩人。

  這二人一高一矮,身材都很瘦小,尤其是矮的那個,還佝僂著身體。

  正值三伏天,白花花的太陽一曬,眼前的景物都熱得扭曲了。

  兩頭健馬散放在草坡上,天氣實在熱,這兩頭畜生也懶洋洋不肯吃草。

  說來也怪,這麼熱的天這二人卻身披黑色大氅,口鼻皆用黑布蒙上,可露在外面的額頭上卻不帶半點汗珠。

  矮的那人輕輕咳嗽一聲:「三姐,對面那群山賊好像得手了,我們是不是該過去了?」這人露在外面的額頭上堆滿了層層疊疊的皺紋,一縷白髮從黑布中探出來,顯得的很是蒼老。

  那個叫三姐的卻沒回頭,反手搭涼棚朝遠方看去。

  大概是知道三姐心有顧慮,那矮個子老者喘了一口氣:「三姐,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此事關係重大,山東那邊和京城如果聽到風聲,肯定會派人過來的。若要動手,早就殺將出來了,還用等這麼久?依老奴看來,夜一長,夢就多,我們還是先下手為強吧。」

  那個三姐總算轉過身來,那雙剪水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到老者身上。良久,秀眉微微一揚,眼睛裡透出一絲颯爽英氣。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顧伯,你說,如果拿到那物,對我等又有什麼好處?」

  顧伯又開始咳嗽起來,咳得眼睛裡滿是紅絲,半天才喃喃道:「三姐,老頭子自來就是個沒心思的人,你叫我做什麼,只管做就是了,又何必想那麼多?不過,但凡能夠給姓朱的一家添些麻煩,老頭子就算是三刀六洞,也願意去做。教中兄弟在山東死得太慘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聽到顧伯說出這話,三姐眼中露出一絲哀傷。

  須臾,歎息一聲:「你也別問那東西我們拿到手中又何用處,其實我也沒想好。不過,此物牽動那姓朱老賊的兩個兒子兩個孫子,必然要緊,只要捏在手頭,總歸是一件用有之物。就算不能為我等帶來直接利益,只要能讓京城亂上一陣,對我教弟兄也是大有好處。我本以為山東那邊和京城會有人來,這才隱忍不發。看來,那兩處還沒得到消息。我也是太小心了,對,顧伯你說得不錯,夜一長夢就多,走,去山寨拿東西。」

  顧伯眼睛裡閃過一絲歡喜,這麼熱的天,他年紀又大,在太陽底下站了半天,也有些遭不住:「三姐,我們身上統共也就十兩一錢銀子,付定金用了十兩,剩下九十兩可沒處著落。」

  三姐看了他一眼,笑笑:「有錢就辦有錢的事,沒錢就辦沒錢的事。」

  顧伯有些遲疑,問:「三姐的意思是招那山寨入我神教?」

  三姐冷笑:「那群廢物拿來做什麼,直接殺光了事,也免得走漏風聲。」

  「明白。」顧伯佝僂的身體一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殺氣。

  三姐:「對面寨子裡的人都進了聚義廳,等下你堵住大門,我親自動手,休要走了一個。」

  說罷,二人跳上快馬,潑風也似朝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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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一不小心殺了個官員,山寨中眾山賊都嚇得面色發白。

  的確,他們在此處做沒本錢買賣,手頭眼著實沾了些人血。可因為山寨窮得緊,加上此處交通不便,官府也懶得發大軍征剿滅。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此時的大明朝正處於國力鼎盛時期,可先是鄭和下西洋,然後又是疏浚大運河,將京城從應天府遷到北京,接著就是不斷對蒙古用兵,其實國庫已經空虛。沒有兵部的兵符,地方駐軍也沒興趣耗費錢糧來討伐這二三十個小蟊賊。

  可現在不同了,殺了一個九品官員必然驚動朝廷。想來也是,整個大明朝從一品大員到九品小管,加一起也不過一兩萬來人,就這麼平白被劫道的給害了,若不找回場子,朝廷臉面何在?

  因此,往日間生發,大夥兒只挑普通老百姓搶,斷斷不肯去碰官家的人。

  山大王雖然粗魯不文,可這其中的厲害卻是知道的。

  這太行山以北就是宣大軍的防區,此刻,永樂皇帝正在對韃靼阿魯巴用兵,一個不大的區域就駐了上萬精銳。到時候也不需太多,隨便來個百八十人把山一圍,就夠大家喝一壺的。山大王不認為自己手下這群烏合之眾是常年與蒙古蠻子作戰的官兵的對手。

  「老大,咱們還是快逃吧!」辛老么聲音發顫,一雙腿抖得厲害。

  「可是,就這麼走了,那樁暗花怎麼辦?」又有小嘍囉忍不住出言提醒。

  山大王臉上陰晴不定,畢竟是一百兩銀子的花紅,就這麼扔了,卻捨不得。他半天才一咬牙,惡狠狠道:「不急,再等兩天。奶奶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就不信官軍有千里眼順風耳,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對對對,老大說得是。」

  「可是,還是得早做打算,大傢伙下去收拾好東西,只等銀子一到手,一把火燒了這個鳥寨子,大家朝南跑。」山大王走到那和尚身前,想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這廝實在太高,只得悻悻地將手收了回來。

  「和尚,想不到你居然認得這麼多字,這次若不是你,我等還真要被官軍給剿了。看你這禿驢也是個酒色財氣樣樣都來的人,否則也不會長得如此水靈。我說,你也別回廟裡去了。一天三頓青菜豆腐有什麼意思,還不如跟著老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快活。」

  「那感情好。」被稱著和尚的人苦澀地笑了笑:「我不是和尚。」

  「對,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和尚了。」山大王點了點頭,提起帶血的鬼頭刀在他屁股上拍了拍:「你找張布條把這頭肥羊的臉擦乾淨,等下主顧來驗貨的時候也好交帳。」

  「擦……擦死人的臉?」和尚有些口吃。

  「怎麼,不肯?一個死人你也怕,姥姥!」山大王牛眼一瞪,裡面全是凶光。

  「好,我擦就是了,倒不是怕死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2
第二章 是焉非焉南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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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稱之為和尚的人倒不是怕死人,實際上,作為一個長期受到唯物主義教育的青年,對怪力亂神這類東西壓根就不相信。

  想當初,同學的爺爺去世,約他和另外一個朋友去守靈。長夜漫漫,三人鬥了一個通宵地主,也不覺得有絲毫畏懼。他還時不時看一眼死者,感覺和平日裡的那個可敬的老人沒什麼區別。

  不過,看是一回事,用手去觸摸卻是另外一回事。用手碰了碰那個叫周行德的臉,冰涼冰涼的,很不舒服。

  可被人用大刀指著,又如何敢拒絕。

  沒辦法,他只能拿了一張破布,沾了點水,胡亂地給死者擦著臉上的血跡。一邊擦,一邊不住搖頭:「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你來自泥土,歸於泥土,願你的靈魂安息。」

  一眾山賊見他口中唸唸有辭,都笑嘻嘻地坐在旁邊觀看。

  「和尚的經念得不錯,我等都聽不懂。」響起了一片喝彩聲。

  被稱之為和尚的那人嘴角艱難地牽動,暗道:這該死的年代啊,死一個人就像死一條狗一樣那麼簡單。哎,想不到我堂堂一個小白領,遵記守法,平日裡除了上網混混軍史論壇,同小妹妹在QQ上打情罵俏,沒幹過什麼違心的事情。奮鬥了這麼多年,好容易首付了一套房子,眼見著就是一片光明,卻被扔到這該死的明朝。來明朝也沒什麼,可千不該萬不該卻要被脅迫著做強盜。如今的大明朝正處於鼎盛時期,做強盜這個職業的前程真是一片灰暗啊!

  哎,只怨我沒有戶籍,否則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還是這個山大王的口頭禪最能代表我此刻的心情:嘛啦隔壁。

  這大明朝的戶口制度怎麼比現代社會還嚴格啊!

  ……

  沒錯,他就是從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

  事情還得從上前天說起,那天他正在單位值班,眼見就是下午五點,服務器機房卻出了故障。沒辦法,維護人員又在休假,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只能落到他的頭上。

  老實說,服務器出了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可在老闆眼中,他是IT出身,怎麼可能不會修服務器。

  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也怪他運氣不好,一不小心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高壓電流擊中。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水渠裡,身邊的風景原始而落後不說,行人也都是一身古裝,就好像在拍一部古裝電影。

  在這個世界胡亂地轉了幾天,他這才明白自己穿越到明朝永樂二十年。

  他自來就是個神經大條之人,在經過短暫的驚恐之後,很快就鎮定下來。

  既然已經穿越了,估計也沒辦法再回到現代。與其如喪考妣,還不如打起精神想辦法活下去,人總要活下去吧。

  反正自己在這個滿目文盲的古代也算是個小知識分子,要想找口飯吃總是容易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就安穩下來了。

  可事情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很快他就發現要想在古代生活下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沒有戶口。

  當他走到一個關隘的時候,兩個守關的士兵喊了一聲「和尚出示你的度碟。」

  所謂度碟就是和尚的身份證,他不是和尚,又從哪裡去尋這東西。

  於是,那兩個士兵又問他要路引,在得到否定的答覆之後,那兩個士兵抽出刀子,一聲大喝:「來人啦,抓住這個韃靼奸細。」

  「殺奸細啊,一顆韃靼人的頭顱就是勳功兩轉,二十貫賞賜!」士兵們眼睛都紅了,一共三十個士兵吶喊著殺來。

  他一看情形不妙,扭頭就跑。

  好在這一帶都是山區,在山中被人像攆兔子一樣追了一整天,總算擺脫追兵。可惜好運氣總不會執久,第二天晚上他就落到小五台山的這群山賊手裡,被暴打一頓之後關進了牢房。

  若不是遇到這事,還不知道要被關幾天。

  ……

  說起來,這個死在山賊手中的周行德長得還算不錯,身材高大勻稱不說,五官也挺端正的,若能將下頜和上嘴唇的鬍鬚剃掉,看起來就順眼。

  只不過,這個傢伙的性子好像有些急,又是個手頭存不住錢的人,說穿了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得有些糊塗的人。

  這一點從他身上的信件中可以看出來。

  周行德身上一共有兩封信,一封是他老家的父親寫來的;另外一封則是大同知府藺芳寫給監察院一個御使的私人信件,估計是托他帶回京城去的。

  大同知府的那封信很普通,看起來也沒趣味得緊。也就是一本流水帳,上面寫著今年某月某日,太原府收了多少夏稅,大同府收了多少,歸德府收了多少……

  可另外一封家信非常有意思。上面,周行德的父親對兒子就是一通破口大罵,說他這個浪蕩子在大同府當了這三年官,竟然不寄一文寶鈔回家,家裡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你要做清官,可總得要贍養父母長輩吧,這些年在稅課司任上得了那麼多外快哪裡去了,難道都吃喝嫖賭敗光了?

  還有,虞娘又有什麼錯,你聽人亂嚼舌根,新婚之夜連洞房都不進,直接扔下一封休書就去了大同。你能當這個大使,還不是張府的提攜,如今得了好處,卻翻臉不認帳,叫你爹媽的老臉往哪裡擱。

  對了,虞娘現在還是沒有回張府,人家說了,生是你周行德的人,死是你周行德的鬼。

  兒啊,就算她是個石女不能生育,犯了七出,你要休妻,別人也不好說什麼。可是,看在張府和你爹媽的面子上,你就不能敷衍一下,最多再娶個小妾就是了。虞娘也是個極和順的人,她應該不會反對的。

  如果你還有一點孝心,這次回京就滾回家來一次,和虞娘和好。否則,你以後也不用再回來了。

  ……

  一想到這封信他就想笑,這個周行德真是個苦逼之人,娶了個老婆還是個石女。

  所謂石女,一般來說有兩種,一種是生殖系統閉合,不得其門而入;另外一種就是沒有月經。

  如果是前一種卻有些麻煩,至於後面一種嘛,倒不要緊,最多是沒辦法要孩子。

  至於信中的那個虞娘的娘家張府,估計是一個達官貴人之家,周行德的官職就是從他們手中搞來的。周行德的父親也惹不起張家,這才逼兒子回家復婚。

  「不就是老婆不能生育嗎,信上說得好,權當是個擺設,到時候納妾就是了,何必休妻,弄得兩家人沒面子。」他不覺搖了搖頭:「這個周行德,偏執了,狹隘了!」

  不過,轉念一想,周行德之所以休妻,又在大同一呆三年死活不肯回家也有他的道理。古人都愛面子,估計是他發現自己被張家人騙了,輪為世人笑柄之後,一怒之下才做出這種事來。

  哎,死者已矣,可憐周行德的父母已經等不到兒子回家了,還有那個死活不肯離開周家的虞娘……

  咦,我又是在替周行德操什麼心,我現在陷在這個強盜窩裡,將來會成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清楚。有極大可能在被官軍的追剿中被砍去腦袋,就算僥倖不死,也會被發配塞上去做大頭兵。這樣的人生可沒意思得很。

  一邊想著心事,一邊用手中的破布將死者的臉擦乾淨。

  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這個死者好生熟悉,就好像在那裡見過一樣。

  心中一震,手停了下來。

  發現他的異樣,一個強盜突然叫了一聲:「和尚,這個死去的官爺和你長得好像啊!」

  聽到這一聲喊,其他山賊都圍了上來,同時定睛看去,然後同時發出驚奇的叫聲:「沒錯,真他媽像,若不是和尚比他高兩寸,臉上又沒有鬍子,簡直就是孿生兄弟。」

  這下驚動了山大王:「讓開讓開,讓爺爺瞧瞧。」他將兩個嘍囉踢開,走到死者面前看了兩眼,又看了看和尚,驚得張大了嘴巴:「奶奶個熊,這事情可奇了,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長得這麼像的!」

  說完,他抽出一把小匕首在周行德的臉上劃了幾下。

  刀光閃爍,鬍鬚紛飛。

  一張乾淨的臉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這下更像了,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做出來的。」眾人又是一陣驚叫。

  ……

  那個被稱著和尚的人身體一僵,只感覺有一盆冰水當頭澆下來,整個人就好像落到一個夢境當中。

  眼前這個死者和自己幾乎沒有任何區別,只皮膚粗糙一些,黑一些。

  這情形就好像自己正在照鏡子。

  「這是夢境還是真實……」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嘍囉跑進聚義廳大聲叫喊:「老大,來了,來了,開出賞格的那個大主顧來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3
第三章 刀光劍影血肉飛

  「啊,來啦,真他娘快?」山大王發出一聲響亮的大笑:「真是瞌睡來了遇上枕頭,剛說要燒了山寨逃跑,主顧卻送上門來了。好好好,讓他們進來,得了銀子咱們就離開這個鬼地方。」

  「老大。」辛老么眼珠子一轉,湊到山大王耳邊道:「反正我們就要燒寨子跑路,那個主顧既然能夠開出這麼高的價碼,定然是個有錢的大肥羊。何不索性連他一起搶了,左右不過是一錘子買賣,難不成還指望下一樁生意。」

  「好沒義氣,好無恥!」山大王大喝一聲,照例一腳將辛老么踢翻在地:「不過,你說得話我愛聽,老么,你馬上去接主顧上山,其他人操傢伙,看我眼色行事,砍他娘的。」

  辛老么自去接人,其他人亂糟糟地準備武器。

  那個被稱之為和尚的人見山大王想黑吃黑,嚇了一大跳,立即從夢魘狀態中驚醒過來。本來,這群山賊也沒道義可講,做出這種事情也不奇怪。

  不過,他轉念一想,卻發現不對。

  前腳山寨才劫殺了周行德,後腳那個懸賞的人就跑山寨來要屍首和遺物,這個點也掐得太準了。若是是巧合,打死他也不相信。

  最大的可能是,那個主顧一直都躲在旁邊,山寨的一舉一動,人家清楚得很。

  這樣一個心思縝密之人,又敢於懸賞殺官,沒一定背景可能嗎?

  這群山賊都是烏合之眾,真要黑吃黑,只怕未必能討著好。沒準偷雞不成,反賠出去一把米。

  不成,我得留個心眼。俗話說,刀槍無眼,等下打起來還是先躲在一邊,找機會逃跑才是。

  想到這裡,他趁人不注意將周行德身上的官照和書信偷偷揣進兜裡,看了看四周,想看看有沒有後門。

  這一看,暗叫一聲苦也。

  原來這個座聚義廳雖然不大,可卻只有一扇門,也沒窗戶,真遇到敵人,被人家把門堵上,任你人再多,都得變成甕中之鱉。

  不管了,還是先找幾稱手的武器再說。

  於是,他四下看了看,卻發現山賊們的武器都簡陋得很,除了山大王手中有一把雪亮的鬼頭刀外,其他人手中大多是鋤頭和木棍,自然沒有別的武器給自己用。

  這個時候,他突然看到一把大鎯頭靠在牆角,這東西估計是維修山寨圍牆時用來砸石頭的。

  他眼睛一亮:這東西卻好,這聚義廳都是黃土牆壁。這群山賊又不是泥瓦匠,混亂夯了些黃土上去即罷,牆體也薄得如手掌一般寬窄。等下打起來,一錘子砸倒牆壁,不就能逃出一條生路嗎?

  他悄悄走過去,拿起大錘,試了試,起碼有十斤重。

  正在這個時候,辛老么引著一高一矮兩個黑衣蒙面人走了進來。

  卻見,佝僂的身體的那個矮個老人朝前走了一步,朝山大王一拱手:「大當家的,可得手了?」

  「你這鳥人甚是討厭,既然要同本大王做生意,卻又黑巾蒙面,鬼鬼祟祟的,銀子可帶來了?」山大王一看這個老頭心中就是一陣厭煩,朝地上周行德的屍體撇了撇嘴,又慢慢將手放在鬼頭大刀的刀把上,只等那廝應一聲「是」,立即亂刀殺之。

  矮個子蒙面老人走到屍體面前看了一眼,又朝高個蒙面人點了點頭:「三姐,是正主兒。」

  「總算沒白走一遭。」高個子蒙面人好像是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嗓子有些略帶沙啞,卻是個女人聲音,聽起來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聽到是個女子,眾山賊都是一呆,就連被稱之為和尚那人也吃了一驚。

  「白不白走一遭還兩說,少廢話,我的銀子呢?」山大王又是一聲厲喝。

  「銀子麼……」那女子悠悠一笑,黑白分明的雙目一轉,落到山大王臉上,然後輕輕吐出一句:「暫時沒有。」

  「什麼,沒有銀子你說個雞鴨牛羊啊?爺爺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山大王大為震怒,鏗鏘一聲抽出鬼頭刀,雙手高舉過頭。

  「不過……」女子繼續拉長聲音:「不過,馬上就有了。」

  「老子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現在沒有,馬上就有了?」

  女子歎息一聲:「你真是個蠢人,我殺光你們,搶了你們山寨,銀子不就有了?」

  「啊!」山大王一呆,立即發出一聲怒吼:「原來你想黑吃黑啊,先問爺爺手中的刀!」

  「看你的武藝,不過是阿貓阿狗的水準,握刀的肢勢不過。要不要我教教你。」女子身體突然一飄,鬼魅一樣平平移到山大王面前,一指戳中敵人右手肘下面的那根大麻筋,輕笑到:「正確的握刀肢勢應該是雙手合起做捧水動作,然後大指相並,雙手前後錯開……」

  山大王猝不及防,被那女子一指戳中,只覺得右手立即失去的知覺。普通人受這一指,手中刀早掉落在地。可他也是個強悍之人,左手一用力「呼!」一聲掃出一個白亮的弧型,惡狠狠朝那女子腰上砍去:「要你管?」

  「你身上蠻力還真不小啊!」那女子腳下一點,又飄到山大王背後,接著說道:「雙手握刀切不可如拿棍子一樣,也不能太用力。因為握的太緊,導致手腕僵硬,在前劈的時候會導致身體前頃,失去平。與人廝殺,若倒在地上,你就在沒機會站起來了。」

  「要你管!」山大王一刀走空,還不肯罷休,回手又是一刀當頭劈來。

  這次,那個叫三姐的女子卻站著不動,等刀風及面時,才不慌不忙溜冰一樣退出去兩米。

  這一刀山大王使力過猛,自然失去目標,身體不受控制,撲通一聲撲到在地。

  那女子撲哧一笑:「我說得對不對,果然倒下了。」

  好個山大王,就地一滾,滾出去一丈開外:「我拿下你這個臭婊子,非先姦後殺不可。都給我上,圍住他們,殺……」

  殺字剛喊了半句,突然一口氣接不上來。這個時候,他才愕然發現自己胸口上有一片血跡擴散開來。

  而那個女子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把兩尺長的軟劍。

  山大王下了命令,眾人自然是一轟而上,手中的刀槍鋤頭不要命地朝敵人頭上砸去。

  那女子卻也不懼,身體如青煙一樣在人群的縫隙間穿梭,瞬間就是殺了四五個來回。每個來回必爆出一團血花。

  至於那個矮個老人更是凶悍,他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兩把小手斧,如旋風一樣朝前連砍三記,頓時將一個小嘍囉的腦袋砍得稀爛。

  那個被人稱著和尚的人躲在牆角看得目瞪口呆,忘記逃跑:「武學,國術,好厲害,這才是真正的殺人的功夫啊!我靠,不來明朝不知道,一來就碰到真正的高手。沒有飛天遁地,沒有掌風內力,就三個字:快、準、狠。以前公司組織我去看的省武術隊那群笨蛋,真碰到這兩個高手,十分鐘之內絕對被人殺得一乾二淨。」

  漫天都是飛舞的血花和殘肢斷臂,冷兵時代的殺戮顯得格外猙獰,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陣惡鬥,轉眼地上就躺了五六具屍體。

  這群山賊都是流民出身,平日裡搶劫普通客商一個個剽勇強悍,可對上這兩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頓時失去了勇氣,一聲吶喊,在聚義廳裡四下亂躥。可這間廳堂頗小,這一跑,更亂,又被那女子逮住機會,手中軟劍圈住一個小嘍囉的脖子,一勒,漫天都是血雨。腥臭味中人欲嘔。

  山大王提起勇氣,大喝:「亂跑什麼,朝門口衝!」他剛才被那女子刺中左肺,一說起話來,滿口都是紅色的血沫子,這一聲喊出,竟說不出的淒厲。

  可門口有那矮個子糟老頭堵著,急切之下也突不出去,反被他又殺了三人。

  這些,整個山寨可位人心渙散,已經有人丟掉兵器跪地求饒了。

  那山大王大怒,一刀砍死一個嘍囉:「給老子殺……啊!」話還沒說完,一個劍頭自他後頸刺入,又從口中紅燦燦地冒了出來。

  「一個不留!」那女子高亢地大笑。

  這笑聲驚醒了被震得陷如懵懂狀態的和尚,他已經明白過來,今天敵人是要雞犬不留,如果再不抓緊時間逃跑,等他們殺光山寨中的人,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了。

  這下,他再不耽擱,提起大錘子砰一聲敲在牆上。

  也合該是他的運氣,這面牆壁竟被他一錘子砸出一個半人高的大洞來。

  大片紅色煙塵在聚義廳中擴散開來,有咳嗽聲不斷傳來。

  「跑啊!」和尚一聲大吼,率先逃了出去。他心中得意,暗道;還好老子當年一心追求公司前台的那兩個小妞,花大價錢在健身房裡練出一身腱子肉,這才在危急關頭殺出一條生路。這才是藝多不壓身,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其他小嘍囉見到一線生機,也都發出一聲喊,跟著跳了出去,作鳥獸散。

  「這下麻煩了。」顧伯叫了一聲,一腳將躺在地上的一個嘍囉脖子踩斷,就要追上去繼續廝殺。

  「別追,辦正事要緊,先把那件要緊事物拿到手再說。」三姐連連揮手驅趕著眼前的灰塵。

  「是。」顧伯將手伸進周行德的屍體上,摸索了半天,突然一聲劇烈的咳嗽:「糟糕,東西不在。」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4
第四章 塵煙滾滾散馬蹄

  「會在哪個人身上呢?」顧伯一把扯掉臉上的黑布,大口大口地咳嗽,咳得滿面都是熱汗。

  剛才一通砍殺,山寨中連大王在內,一共有十餘條性命壞到他們手上。可還是有六七人乘亂逃脫。這些小嘍囉對這裡的地勢又極為熟悉,到時候隨便找個山洞一鑽,他們這兩個外來客也沒處尋去。

  最要命的是,也不知道周行德身上的東西究竟落到誰的手上。

  「別急!」那個叫三姐的女子示意顧伯冷靜下來。

  「要不,我們胡亂追追看。」

  「不成。」女子打斷他的話,想了想:「剛才這裡是不是有個和尚?」

  「對,是有個。」顧伯眼睛一亮:「那禿驢賊眉賊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強盜窩裡出現個賊禿,這事情本身就透著邪性,難道在他手上……」

  「就是他了,還不快追?」三姐一聲大喝,話音剛落,人已經衝到聚義廳外。

  顧伯一驚,他也不明白三姐怎麼就認定那東西是和尚拿去的。不過,既然她這麼說了,肯定有其道理。當下也不耽擱,一腳將牆上的火把踢上屋頂,就旋風一樣跟著追了出去。

  聚義廳的屋頂全是茅草,天干物燥,一點就著,須臾就有火頭熊熊燃起。

  二人去得好快,轉眼就撲到山寨門口,卻見那光頭和尚正好騎在一匹健馬上。而另外一馬兒則倒在地上不住哀鳴。

  卻原來正是三姐和顧伯來時所乘的坐騎。

  「休要走了這個賊禿!」三姐一聲大叫,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甚為響亮,倒將馬上的和尚嚇了一跳。

  其實他騎到馬上已經有一陣子了,可卻不知道怎麼侍侯這匹大畜生。對他來說,騎單車是灑灑水,騎摩托就有點懸了。剛才他也是鼓搗了半天才騎上馬背,可無論他如何威逼利誘,也沒辦法讓這匹馬兒開路。

  眼見著那一男一女兩個殺手渾身鮮血地衝殺過來,和尚身體一顫。這下麻煩了,如果被他們抓住,以這二人殺人不眨眼的性子,這次斷無生理。

  「我草你個ABCD,快跑呀!」和尚背心出了一層冷汗,這時再顧不得許多,提起錘柄朝健馬屁股使勁一戳。

  這一戳也巧,正好戳在馬兒兩臀之間的谷道,那畜生疼得渾身一顫抖,長嘶一聲,撒開了蹄子就朝前衝去。

  因為去勢實在太快,和尚身體一仰,險些被摔落下地。他「哎喲!」一聲大叫丟掉手中大錘,用力抓住馬鬃。

  原來,這匹馬已經被三姐馴熟認主了,換了一個陌生主人,自然不肯乖乖就範的緣故。因此,無論和尚如何腳踢手拍,就是不肯出發。可沒想到他竟使用如何齷齪手段,直接奔馬兒的下三路而去。

  他這一招倒讓三姐和顧伯一楞,三姐手中軟劍向前一刺,連和尚的衣服都沒刺透,那禿驢就去得遠了。

  「上馬追!」三姐「唰!」一聲就軟劍收回袖中,氣得滿面通紅。

  顧伯急得直跺腳:「三姐,另外一匹戰馬已經被那和尚砸斷了前腿,不能用了,好個陰險的傢伙,只怕是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要追,籌劃了這麼久,眼見著就要得手,怎麼可以放棄。顧伯你老了,吃不了這種苦,我卻不怕。你找個陰涼地涼快吧,我去追。」三姐露在黑巾外的眼睛裡滿是不屑,也不再說話,腳下用力,流星一般追了上去。

  顧伯在教中地位是比三姐低,可因為年長,平日裡她都是長輩待之。如此不給情面,讓他心中惱怒。

  他本是個陰沉之人,也不頂撞,鐵青著臉跟在她的後面。

  這一跑,心中卻暗暗叫苦。他當年與人爭鬥時傷了肺經,這一跑,牽動舊傷,只覺得滿嘴發苦,一口氣卻接不上來。

  轉眼,就被三姐遠遠地甩在後面。

  風呼呼地在耳旁吹過,又是下坡,加上座下這匹健馬又被和尚戳得痛不可忍,這下發了性子,豁了命向下猛跑,只幾個起落就躥到山腳下的官道上。

  上了官道,一馬平川,這下跑得更是爽利。

  和尚也沒想到這畜生的腳力如此之猛,心中又驚又喜。

  他第一次騎馬,也不知道該怎麼指揮這頭大牲口,只能緊緊將身體伏在鞍上,死抓著馬鬃不放。

  至於這馬兒究竟要往哪裡跑,他也只能聽天由命。

  大約跑了半個時辰,也就是後世一個小時模樣。馬兒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抬頭一看,頭頂那輪烈日已經移到自己身後。

  這個時候,他才大概弄清楚自己的方位。

  早上起來面對太陽,前面是東,後面是西。原來這畜生一直朝東跑啊!

  因為一口氣跑了一個時辰,又是全力衝刺,這一路起碼跑了十來公里。不但馬兒渾身汗水淋漓落下,連和尚也覺得自己胯下被鞍子磨得一陣火辣辣地騰。用手一摸,卻看到一絲紅色。

  「就這麼磨下去,只怕那物也要給磨壞了,那才真是蛋疼了,是不是休息一下?」可一想到剛才山寨中那血淋淋的殺戮,和尚心中卻冒起了一股寒氣。

  又朝馬兒的屁股拍了兩掌,催促它快走。

  誰知心中越急,越容易出事。那匹馬兒先前在對面山坡上被毒日頭曬了許久,早就被曬得蔫頭巴腦,剛才又一陣猛跑,早就跑脫了力。加上這官道年久失修,路上全是凹凸不平的坑凼,撲通一聲,連人帶馬摔了下去,直接放到在地上。

  和尚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這才渾身黃土地爬了起來。再看看身上,除了胯下鮮血淋漓,手掌和肩膀也磨破了。

  再看那匹馬兒,卻已跑到路邊的小溪邊不要命地吃水,無論和尚如何拳打腳踢,死活也不肯動彈。

  和尚騎了這半天馬,也累得夠戧,折騰了半天,雖然對這匹馬恨得牙關癢癢,可卻是無可奈何。心想,反正已經跑了這麼遠路,估計那兩個蒙面殺手也不會追來。算了,先歇歇再說吧。

  扒在小溪邊上喝了幾口水,又洗了臉腳,心中大爽。再看那匹馬,好像恢復了些力氣,正在路邊大口啃食青草。它先前一通狂奔消耗極大,也該補充些熱量。

  和尚上前摸了摸馬兒的腦袋,那畜生甩了甩腦袋,一臉不耐煩。不過,通過剛才這一陣相處,它也不再排斥眼前這個光頭的人類。

  和尚知道這馬也累得厲害,不肯讓人騎,當下就牽了韁繩,正欲緩緩前行。卻見遠處有一小股煙塵正慢慢朝這邊靠近,抬頭一看,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身後是一個黑衣蒙面人正發足追來,看身形高挑修長,一雙長腿步伐極大,正是那個女殺手。

  「我靠,十來公里就這麼用雙腿追了上來,整整一個萬米跑,若放在後世,起碼是國足水平,這個婆娘真不是人!」和尚心中寒氣大冒,當下躍上馬背,使勁地拍了一下馬屁股:「快走快走,等下我請你吃燒餅。」

  可惜這馬實在沒力氣,別說燒餅,就算一大堆料豆擺在面前,也引不起它的興趣。

  它憤怒地打了個響鼻,前蹄猛踢著地上黃土。

  「哈哈,沒用的!」三姐笑吟吟地站在馬後盯著一臉熱汗的和尚:「馬兒雖然跑得快,可耐力卻不行。其實啊,要說比耐力,這世上又有哪一種動物比得上我們人?老實說,那個周姓狗官身上的東西是不是你拿了,快點交出來,或許還能饒你一條小命。你也別想逃,你跑不掉的。」

  聽到她這麼問,和尚心中一動:看來這兩個殺手是沖周行德身上的東西而來的,這東西必然十分要緊,不然,她也不會痛下殺手將寨子裡的人屠戮一空。可周行德身上就兩封書信和一份官照、一份吏部公文。官照是周行德的身份證,她拿去也沒用。至於吏部的公文,也沒有任何用處。那麼,最可疑的就是那兩封信了。其中那一封家信自然與此事無關,問題肯定出在大同知府寫給監察院的那封信上。

  可那封信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流水帳,卻看不出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啊!

  看到光頭和尚沉吟不語,三姐以為他怕了,得意地大笑:「快拿出來!」

  「誰說我跑不掉了。」和尚抬起頭,伸出一根中指,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使勁朝馬兒的谷道戳去,怒吼:「快跑,不然老子爆你菊花!」

  一道滾滾黃塵……

  三姐目瞪口呆地看著再次陷入狂暴狀態的馬兒和漸行漸遠的光頭小子,氣得渾身躁熱:太下流了,太下流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5
第五章 追命索魂白蓮開

  好個三姐,不愧為教中有數的好手,這下被和尚的下流舉止引得發了狠,提起一口氣不住前追,又趕了一壺茶工夫,將彼此距離拉近到三丈遠近。

  「好厲害,大姐,你跑了這麼長路,不累嗎?」和尚見三姐實在凶悍,心中驚懼。

  這母夜叉耐力驚人,體能強悍,再這麼跑下去,只怕真逃脫不了她的魔爪。

  看來,軍史論壇和這個女人剛才說得沒錯。這世界上耐力最強的不是戰馬也不是牛羊而是人類,只要經過刻苦訓練,夜行百里,飛奪瀘定橋也不是什麼難事。再這麼跑下去,馬兒就堅持不住了。

  這女子武藝高強,如今憋著一口氣要拿下本大爺,得想法子擾亂她的心志。

  只要她心一慌,呼吸一亂,又跑了這麼長路,體能肯定會成級數的下滑。

  好,老子就學唐僧給你唸唸緊箍咒:「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家都是江湖兒女,山不轉水轉,人總有把路走窄了的一天不是,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還有啊,你再這麼跑下去也不是辦法,讓別人看到了就不好了。你是風兒,我是沙。我只有雙截棍,哼哼哈哈……」

  三姐被前面這個光頭禿孽畜說得頭大如斗,只覺得心中一陣沒由來的煩躁,內息也開始紊亂起來,忍不住一聲怒喝:「住口!」

  這一開口說話,卻洩了氣,只覺得肺中像是有一團火騰一聲燒了起來,背心的汗水瞬間如泉水湧出。

  「糟糕,洩氣了!」三姐心中一顫,只覺得腳下像灌了鉛一樣,重得抬不起來,眼睜睜看著和尚又將距離拉開。

  「哈哈,我真是太有才了,這唐僧大法放之四海皆是大殺器啊!好,我再來個狠的!」和尚見此情形,心中一陣驚喜,放出大招,喝道:「這個姑娘,看你身材還沒完全走形,應該是沒結婚吧。嘖嘖嘖,女孩子家不能做劇烈運動的,若弄破了那裡,可就不是完壁之身。將來若要嫁人,你家相公會懷疑自己頭上帶點綠的。所謂落紅本是有情物,若沒有,就別怪本相公絕情……」

  這一句將三姐氣炸了肺,她猛地扯下面上黑巾,大口大口地喘息:「住……住口!」

  「我就是不住口,你又能怎麼樣,有種你追上來!」

  「畜生,我要殺了你!」

  「說狠話誰不會啊,有本事你就追上來!」和尚心中歡喜,看來這女人已經到極限了。正要繼續刺激這個女殺手,卻看到一張滿臉熱汗的清秀的臉,後面這女子滿面英氣,長得還真不錯,體能又如此強悍,若放在後世,陽光美女四字評語是跑不掉的……恩,不錯不錯,若直接撲到在床上,應該很爽……咳,這種帶刺的玫瑰還是不碰得好,此女殺人不眨眼,誰當她男人誰倒八輩子邪霉。

  和尚甩了甩頭,心中好笑:這都什麼時候了,我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女子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腳往地上狠狠一跺,喝道:「彌勒降世,度我生天,神尊現形,逆之者死!」

  這一聲咒語喝出,她臉色一白,速度猛地一快,轉眼就衝到和尚身後,手中軟劍刺出,在他屁股上拉出一條血口。若非馬兒跑得快,只怕一條大腿就要交代到她手上。

  「啊,你是白蓮教的?邪教入不得啊!」和尚疼得鑽心,心中大駭:媽的,剛才這女魔頭明明已到極限了,怎麼又衝了上來。

  他卻不知道,剛才三姐是到極限了,不過卻是第一極限,只要咬牙挺過去,就能恢復體力,至少還能再跑上一陣子。

  三姐還是白著臉,但臉上卻又是汗水又是塵土,顯得非常狼狽:「前面小子聽著,你辱我神教,今日誓殺之而後快!」

  和尚這回是真的有些慌亂了,不但如此,他感覺坐下的馬兒的速度也越來越慢。不得以,繼續使用大招,中指連連後刺,招招正中核心。可惜,馬兒雖然疼得高聲長嘶,而自己手指上也沾滿不明液體,可速度仍不見快。

  他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扔了出去:「你是不是要這東西,給你!」

  信件被風一吹,飄到旁邊。

  三姐停了停,撈起信箋,展開一看:「字喻吾兒行德,自你當年入晉為官……」

  「上當了!」她將信一揉,狠狠地扔在地上,正要在追,卻覺一身軟得再也沒有絲毫力氣。

  第二極限到了。

  而前面那可惡的花和尚則騎馬一頭朝遠處那片小村落衝去。

  「三姐……呼……呼……」粗重的呼吸從後面傳來。

  回頭一看,顧伯也趕了上來,他已經跑得口鼻皆血目光渙散:「你……你怎麼不追上去。」

  三姐鼻子裡哼了一聲,自然不肯在他面前承認自己已經跑廢掉了,只淡淡道:「顧伯你忘記了,前面是間驛站,裡面可駐了百來人,又是高牆大院。」

  顧伯倒在地上,癱軟如一攤爛泥,沙著嗓子喊:「那怎麼辦,怎麼辦?」

  「就地監視,我就不信這個光頭畜生躲在驛站裡不出來。剛才我使了神尊降法,他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絕對不能留下活口。」三姐話還沒有說完,只感覺腹中一陣翻騰,「哇!」一聲將肚子裡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啊!」顧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個法門反噬之力極大,對人體的傷害也大。若不是碰上危急關頭,神教中人是斷斷不肯使用的。

  所謂神尊降臨,就是通過心理暗示讓人在短時間內擁有超人的力量,這在現代社會屬於催眠術的範疇,也不希奇。可在古代,又假托彌勒神尊之名,就被白蓮教的邪教徒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

  喝了一口水,三姐這才緩過勁來,對顧伯道:「這裡已經是通衢大道,再走不了多遠就是保安州,這一帶到處都是軍隊。真要殺了那廝,拿到他手頭的東西,就不能像今天這樣明目張膽地追殺,只能暗中動手……顧伯……你怎麼了?」

  話說到一半,三姐就發現不對,轉頭看去,顧伯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顧伯,你的傷……」

  「不要緊,老傷了,剛才跑太長的路,實在……實在是……」顧伯一臉煞白嘴唇發烏。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6
第六章 李代桃僵周行德

  和尚並不知道追殺自己的兩個高手已經被他給跑廢了,十幾公里路程對現代馬拉松運動員來說根本就是毛毛雨。一場馬拉松就是四十二公里,十幾公里連前半程都算不上。

  不過,現代馬拉松運動員都有高科技手段培養,平日裡有刻苦的訓練和嚴格的食譜,對這項運動的研究已經細化到運動員身上的脂肪含量和肌肉類型。至於在比賽中該如何分配體力,該以什麼樣的節奏呼吸都有一定之規。

  三姐和顧伯武藝是高,可國術講究的是一擊必殺,對爆發力和技巧的要求更高一些。像這種長途狂奔,想不被拖垮也難。

  和尚被女殺手嚇得夠戧,只下意識地策馬狂奔。待看到前面有一處小村落的時候,想也沒想就朝那邊衝去。

  女殺手雖然剽悍,可總不至於把一座村子的人都殺光吧。

  果然,在衝進村子的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見三姐已經停了下來。他心頭一喜,這女土匪果然沒跟上來,老天可憐,總算躲過一劫。

  眼前這個村落甚大,房屋也都如一個模子鑄出來一般,皆夯土為牆,上覆青瓦,顯得高大厚重。村落中的歸置很是齊整,縱橫交錯,做棋盤狀。說來也怪,每棟房屋面街的一方都只有一扇門,如果將大門一關,倒像一座小城池。

  難怪那女土匪不追來,若真鬧起來,到時候村民將街兩頭一堵,任你神功蓋世,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這也可以理解,據和尚腦子的歷史知識,宣府、大同一線乃是北京的門戶,自來就是北方草原民族南下的通道。因此,此地不但駐軍眾多,民風也極為剽悍,各村各堡都有自治武裝。

  這還是他來明朝後第一看到古代建築,一時入迷。突然間,旁邊一棟房子上有人影一晃,一根繩圈呼一聲扔來,正好套到他的身上。

  只一扯,和尚只覺得天旋地轉,被人從馬上扯落下去,狠狠摔在地上。

  這一交跌得極狠,他只覺得觸地的雙掌都疼得麻木了。

  「啊,難道……」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頭升起。

  這個時候,一聲吶喊:「抓到偷馬賊了,抓到偷馬賊了!」

  和尚心中一驚,剛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就聽得「咻!」一聲,勁風撲面,一支長箭從他耳邊劃過,插到旁邊的土牆上,直至沒羽。

  在看兩邊的圍牆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人,都手持勁矢斜斜下指,只需一聲令下,就能將他射成刺蝟。

  見情勢危急,和尚也顧不得那許多,抓住繩子使勁一扯。

  「啊!」一聲,一條瘦小的人影被他從上面扯下來。

  同古人比起來,和尚也算是一條壯碩漢子,他一把抓住那人,用手捏出他的喉嚨,大喝:「都不許動,否則我捏死他!」這一聲大喝本就是虛張聲勢,作為一個現代人,他還做不到殺人不眨眼。再說,就算他有心動手殺人,單靠一隻手,捏碎一顆雞蛋容易,可要想捏碎人家的喉結,想都別想。

  心念一動,他又將手指放到那人眼珠子上:「否則我挖了他的眼睛。」

  「賊子厲害,李四落到他手裡了!」又是一陣亂糟糟的叫喊。

  兩邊圍牆上的人都是面面相覷,不少人都將手上的弓放了下來。

  「別管我,放箭,射死這個盜馬賊!」落到和尚手頭的李四倒是硬氣,不住大喊。

  和尚本以為村子裡的都是普通百姓,可等李四落到自己手頭,低頭一看,這傢伙卻一副士兵打扮。

  再抬頭看去,兩邊圍牆上的人都也都同樣的裝束。

  「難道這是一座軍營?」和尚心中有些疑惑,他低頭對李四喝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何人?」

  那李四冷笑:「好叫你知道,爺爺乃是高土驛的驛卒李四,有種你就動手。爺爺但凡有個三長兩短,各位兄弟自然會讓你不得好死。」他目光中閃著凶光。

  和尚心中有些疑惑,這傢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驛卒而已,又不是正規軍,怎麼如此凶悍?以前讀史書的時候,書上不是說明朝的士兵都是軍戶出身,當兵他們來說不過是一個餬口的工作而已,根本沒有做軍人的驕傲,戰鬥力也低得令人髮指。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大跌眼鏡,這還是明朝的兵嗎?

  其實,他卻不知道,軍戶制度的糜爛那是在嘉靖以後的事情。永樂年的明軍除了保留著明朝開國時那只軍隊的剽勇,裝備也得到極大提升,乃是當世第一強軍。

  說完話,李四對周圍的戰一聲怒吼,大聲罵道:「奶奶的,你們墨跡個屁,放箭,快放箭!」

  牆上的一眾驛卒還在猶豫,有人喊到:「李四,殺這個賊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卻須防備賊子垂死掙扎弄瞎你的雙目。你家裡還有八十歲的老娘需要奉養,若沒了眼睛,全家老小都要餓死啊!」

  「放屁,放屁,餓死又怎麼樣,我等身為大明軍士,難不成眼睜睜看著賊人逃走?」李四繼續怒嘯:「老子不懂得什麼大道理,可朝廷每月可沒短我們的錢糧,吃人米糧,就得替人賣命。」

  「說得好!」一聲大喝從巷口傳來:「好個李四,看不出你還真是一條漢子!」

  「文驛丞來了,文驛丞來了!」牆上眾驛卒都大叫起來。

  和尚轉頭看去,卻見一個穿著青色官服的官員提著一把刀子,帶著十幾個人大步走來,「李四你就放心好了,若你變成了瞎子,朝廷自有撫恤。你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我來負責,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們一口。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裡,若這個光頭賊人傷了你一根毫毛,我剮了他!」

  「好,我李四求仁得仁,文驛丞,動手宰了這個賊坯!」李四哈哈大笑起來。

  「嘩啦!」一聲,兩邊圍牆上的弓弩又舉了起來,箭頭上寒光閃爍。

  聽到文驛丞走過了的腳步聲,和尚心頭一沉。

  ……完蛋了,這回是徹底完蛋了。

  本以為總算從那女賊手中逃得一命,卻不想一頭撞進驛站裡來。

  自己又沒身份,就算不發生這事,被人捉住,也會直接送去邊塞為奴。

  如今,我已經將驛站裡的人得罪了,他們斷然不會饒過自己。一頓毒打是逃不過去的,結果還要被安上一個殺官造反的罪名,發送有司法辦。

  難道這次穿越,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身上頭上全是冷汗,溪流一樣的汗水從頭上流下來,順著鼻尖一滴滴落到李四的肩膀上。

  如果不出意外,我肯定會被人以造反罪名砍頭的。

  不行,我得活下去。

  我還不想死啊!

  文驛丞已經走到他的身邊。

  和尚突然將李四推開,提氣大喝:「都把手中的兵器放下,你們想殺官造反嗎?某乃大同府靈丘縣稅課局大使周行德,路過此驛,見天色已晚,正欲前來投宿。爾等卻伏擊本官,意欲何為?」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7
第七章 山西小站高土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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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這一聲喊石破天驚,震得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凜。

  那李四深恨和尚剛才活擒了自己,讓他在同伴面前大失臉面,一把搶過一個驛卒手中的腰刀就朝和尚的頭上砍去:「你騙鬼?」

  「住手!」文驛丞手中刀向前一探,兩把明軍制式雁翎刀在空中爆出幾點火星。

  「驛丞,難道你相信這個賊人的話?」李四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光頭小子,露出雪白的牙齒。

  文驛丞卻不說話,只拿眼睛上下看著和尚。

  他心中也是驚訝,眼前這人全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裝束也甚是古怪,怎麼可能是朝廷官吏?

  不過,此人既然已經放過李四,坦然攤開雙手,也沒有任何試圖頑抗的模樣,倒不妨問問。

  想到這裡,他緩緩問道:「你說你是大同府靈丘縣稅課局大使周行德來此投宿,有何憑證,又為什麼做如此打扮?」

  「嗎拉隔壁的,乾脆險些被這個李四給砍死了!」和尚身上的汗水還在不住滲出,身上的T恤粘在皮膚上,又冷又濕,很是難受。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熱氣,只覺得一身軟得厲害,雙腿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

  聽到文驛丞問,他輕咳一聲,身體一挺,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從褲兜裡掏出告身和官照遞了過去。

  見到他遞過來的告身,文驛丞心中更驚,翻來覆去地看了起來。

  告身和公函都沒有問題,文驛丞又抬頭上下端詳著和尚,卻見此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倒有官威。他主持這個驛站,迎來接往,不知道接待過多少官吏,自認為往來的客人是官是民,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眼前這人雖然形容古怪,可那種久居上位的氣質斷斷是裝不出來的。

  恩,這人確實是朝廷官員不假。

  文驛丞卻不知道,明朝官、民涇渭分明,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而和尚是個現代人,平等觀念深入骨髓。他當初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公司規模很大,平日裡不知接待過多少大人物。前年,486還來公司所在的高新區視察過。有樣學樣,糊弄幾個古人當不在話下。

  微微點了點頭,文驛丞用雙手將官照還給和尚,笑道:「果然是,周大人,方才得罪了,還望恕罪。」說完話,就深深一揖到地。

  他身為驛站的驛丞,本是個不入流的小吏,而周行德則是正經的九品官員,他自然要行下屬之禮。

  「啊,果然是個大人!」圍觀的眾驛卒一個個都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總算過了這一關。」和尚,不,他現在應該就是冒牌的周行德了,心中一鬆。剛才文驛丞在觀察自己,他也上下打量著這個大明朝的最基層官吏。

  這個文驛丞大約三十來歲年紀,身著儒袍,倒像是個風雅人物。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不像是個簡單人物。

  「撲通!」一聲,李四跪在周行德面前,滿面都是惶急:「大人,是小的剛才無禮,還請大人重重責罰。」

  周行德一把將李四拉起來,溫和地笑道:「不知者不罪,李四你也是忠於職守,又何錯之有,快快起來。」

  文驛丞暗暗點頭,這個周大人胸襟寬廣,行止得體,沒有藉機報復李四,倒是個好官。

  他哈哈一笑:「李四,周大人已經原諒你了,就起來吧。不過,你得罪了大人,我得罰你。」

  「不用不用。」周行德連連擺手。

  文驛丞:「李四,周大人車舟勞頓,你罰你服侍大人沐浴更衣。」

  李四本以為自己闖下如此彌天大禍,一頓扳子是少不了的,卻沒想到竟然輕鬆過關,忙點頭:「那是自然,小人願意服侍周大人。」說完就慇勤地領周行德朝驛館裡走去。

  此處離驛館不過百餘步距離,走完這條巷道,就看到一座四四方方如碉堡一樣的矮小建築,一路上,周行德和文驛丞互通了姓名,得知他叫文震,當地人。早年讀過十幾年書,還考中過秀才。可中了秀才之後十多年來,屢試不中,加上家境貧寒,索性到這個高土驛做了驛丞。

  所謂驛站,一是起郵驛傳遞書信的作用;另一還同時起著招待所的作用。

  一般來說,各地每隔六十到八十里路設置一個驛站,這裡因為靠進邊境,五十里甚至四十里就有一間,既是驛站又擔負起後世軍供所的角色。也因為如此,這間叫著高土驛的驛站就是一個小小的准軍事組織,裡面有一百一十個士兵,驛馬六匹、驢十頭,算是一個小站。

  前些天,驛站裡的驛馬被人偷了兩匹,弄得文驛丞大為光火,找了好幾天,也沒找著。恰好今天周行德闖了進來,形跡可疑不說,身下騎的馬兒上面又有高土驛的烙印。

  於是,周行德便被他們當成偷馬的賊人,才有了方纔所發生的一切。

  這些都是李四告訴周行德的。

  周行德沒有架子,又不治李四的衝撞之罪,這個直性子的驛卒自然是感恩戴德。

  周行德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女殺手所騎的馬是從驛站裡偷的。

  這白蓮教的人還真是膽大妄為,連驛站的東西都碰。

  ……

  「呼,到現在才像是有點人樣子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周行德舒服得大聲呻吟。

  他剛美美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的儒袍,李四就送上來一桌精美的飯菜。

  這一切本是明朝官員的福利,自然是免費的。

  周行德穿越到明朝這幾日先是被官兵山上追了一天,後來又被山賊關在牢房裡,本就沒正經吃過東西,又累又餓,此刻見到一桌酒菜,那裡還把持得住。一陣風捲殘雲,便是一掃而空。

  看得旁邊的李四張口結舌:難怪周大人生得如此高大英挺,力氣也大,原來都是吃出來的。

  等周行德飯飽酒足之後,李四才賠笑道:「大人,剛才文驛丞說了,他剛得了一包上好綠茶,想請大人過去說話。」

  「文驛丞現在何處。」周行德知道文震對還有懷疑,畢竟自己的打扮實在古怪,這事也得向他解釋清楚才行。

  「正在望台上,小人這就引大人過去。」

  「好,前面帶路。」周行德微微點頭。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8
第八章 熱心驛丞寄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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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周行德走上望台,夕陽已經西下,一片燦爛晚霞將西邊的山巒都染紅了。

  文震站在望台上,一臉儒雅,拱手做禮:「下官見過周大人。」

  周行德冒充明朝官員,心中本就有鬼,卻有些不好意思,忙一把將他扶起:「文兄,周行德這幾日遭遇大難,若不是碰到你,還不知如何了局。你我就別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了,彼此兄弟相稱。你是不是想問我先前怎麼這般打扮,又騎著高土驛的驛馬?」

  文震見周行德不擺架子,心中歡喜:「不敢,不敢,得罪大人了。」

  「哈哈,文兄,你我現在都著便裝,又不是正式場面,就別大人大人的了。我今年二十有五,卻不知道文兄你春秋幾何?」

  「文震今年三十有六。」

  「呵呵,文兄,今日之事雖然是個誤會,可責任在我。誰叫我衣冠不整,形跡可疑呢,換我是你,先下拿下再說。其實,這事說來話長,我剛交卸了稅科司大使一職,正要回吏部等帶發派。前日,路過小五台山時,卻不想山上卻衝下一群強人,周行德一時不防,卻被他們給拿下來……」

  整理了一下思緒,周行德又道:「……就在今日午間,那伙山賊突然起了內訌,自己人打了起來。周行德找了個機會殺了一個賊人,搶了戰馬,這才僥倖逃了一命。想不到這匹馬竟然是從你們高土驛偷的,這伙賊人實在可惡,真真是膽大包天了。不但如此,本官落到他們手中也受盡了侮辱,不但身上財物被搶劫一空,還被他們剃成了光頭。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說著話,他故意一拳砸在土坯牆上,滿面怒容。

  文震聞言心中釋然,他也知道離此三十多里有一群山賊,前幾日驛馬被偷一事他也懷疑是這群人幹的,正要找人去查。聽周行德這麼一說,都對上了,心中對他也信了個十成。

  文震也沒想到山賊如此猖狂,心中大駭:「這還得了,周兄,我得寫份緊急公文上呈報上司,請上頭髮大軍剿了這群土匪,為周兄解心頭之恨。」

  「不用不用,現在就算來再多軍隊也沒用。」周行德冒充朝廷官員,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連連擺手。

  文震有些疑惑:「這又是為何?」

  周行德:「那伙山賊內訌時已經將寨子付之一炬了,如今,寨子裡三十多個賊人早就跑散,也不知道去了何處,現在發兵去打,也找不著人。」

  文震歎息一聲:「原來如此,那就沒辦法了。」

  文震本是讀書人出身,談吐風雅,而周行德文化程度也高,以前成天泡在軍史論壇上,口才了得不說,見識也將文震這個鄉鎮幹部、招待所管理員甩半條街,一席話下來,讓文驛丞對這個周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二人邊吹著涼風邊說話,只覺得分外爽快。

  永樂年間,文人官僚之間還沒有後來那種師生、同年之類錯綜複雜的關係,二人純粹君子之交,竟十分投機。

  正說著話,周行德卻看到對面一里地的一處小山岡上有兩條人影一閃,定睛看去,依稀是那兩個殺手。

  他心中抽了一口冷氣,暗想:「這二人還是陰魂不散啊!我總不可能在這驛站貓一輩子,早遲是要離開的。若這兩個傢伙半路伏擊,我又沒有馬,肯定是逃不過去的。對了,這驛站裡這麼多人,看他們能不能派人護送自己一程。」

  想到這裡,他長長地歎息一聲,裝出一副愁悶模樣,再不說話了。

  文震心中奇怪:「周兄為何滿面憂愁?」

  周行德又歎了一聲:「文兄,也不怕你笑話,我是在擔心啊。我今日所殺的那個山賊乃是山大王的兒子,那群山賊定然恨我入骨。此去北京山水迢迢,只怕這一路上會遇到麻煩。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文兄派人送我一程,只需送到保安州城中即可。保安城中戒備森嚴,想來那群賊人也不敢對我下手。」

  「這個容易。」文震連連點頭:「明日我正要派人去保安州運糧,這一代因為時有山匪流民出沒,我們運糧隊的也不敢馬虎。山賊不來還好,若來了,管叫他來得了回不去。周兄,時辰已晚,你還是早點安歇吧,驛站的運糧隊明日一大早就出發。」

  周行德這才安下了心。

  柔軟的床鋪,乾淨寬敞的房間中還燃了一支線香用來驅蚊。即便是半夜,驛站依舊燈火通明,不斷有驛卒換崗時輕巧的腳步聲。折騰了一天,本已累得夠戧,可周行德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說起來,穿越到明朝也有三五天時間了。這幾日,他要麼被人活捉,要麼倉皇逃命,一直沒有靜下心來考慮過自己的將來。

  如今總算是可以喘上一口大氣,在驛站的保護下,他也徹底鬆弛下來。可現實問題卻擺在自己面前----既然穿越,估計是回不去了,那麼,我該怎麼活下去呢?

  首先,經商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謂無商不富,只要有錢,就能過得舒服。

  作為一個都市小白領,他其實沒有什麼宏圖大志,不像那些架空小說的主角一樣,一穿越到古代,就想著要幹一番大事業,出將入相,致天下以太平,建無上功業。

  要想幹大事,你首先得當官,在明朝你就算想做一個七品知縣,也得是兩榜進士出身,十年寒窗,在科舉場上殺出一條血路來。問題是,周行德他雖然是個大學生,可學的卻是IT,繁體字都認不全,更別說去寫什麼八股文。

  以前,論壇上有個帖子討論說如果穿越,最沒用的就是學IT的。你學農業,在古代可以當一個好農夫,學中文可以剽竊詩詞做文人雅士,學工科的可以燒玻璃大煉鋼鐵。可學IT的穿越去古代,卻是徹徹底底的廢物。

  因此,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其實,要想做一個普通人也很簡單。可周行德怎麼說也是享受過現代生活的人。在沒有電視電腦的古代社會,天一黑就上床迷瞪的日子對他來說毫無樂趣,就這樣過一輩子,還不如死了乾淨。

  不過只要你有足夠的金錢,有些享受還是可以用錢買來的。

  經商這種事情他雖然不會,可再怎麼說他在古代也算是見過識廣,隨便抄一個現代商業點子,就足以讓自己賺上一大筆。

  到時候,買他幾千畝地,娶他十幾個美嬌娘,嘿嘿,這日子過得多有意思啊!

  一想到這裡,周行德就興奮起來。

  可一想到自己沒有戶籍,他心中就是一涼。

  在現代做黑戶還好,最多是有些不方便,可在明朝一旦被官府查到,那就要命了。

  無論如何,還是得先弄到戶口再說。

  其實,要想落籍也簡單,首先你得找到幾個保人,然後去官府說明來歷,只要有足夠的金錢上下打點,也不是不可能的。

  恩,不管怎麼說,還是先離開山西的好。我現在被兩個殺手盯上了,得先把那兩個尾巴甩掉才好,這是其一。其二,我現在是黑戶,若再在這裡呆下去,難保不會被人查到,送去軍隊當炮灰。這地方本是前線,盤查極其嚴格,根本沒有僥倖逃脫的可能。

  那麼,剩下的只有一條路可走。先冒充周行德的身份一路向東去京城。京城地方大人口多,城中肯定也有不少黑戶,所謂大隱於市,沒有什麼比藏在人海中好安全的了。只要在京城藏上兩年,賺了錢,還怕弄不到戶口?

  這也是我的運氣,如果不是手中捏著那個死鬼周大人的官照,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早遲是會被人抓住的。

  一但想通這其中的關節,周行德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心情也暢快起來。

  高土驛有一百多個驛卒,還養了不少大牲口,加上又負責接待往來的官員,每月消耗極大,一應所需得需要專門派人去保安州領取。

  這幾年韃靼大軍不斷南下騷擾,加上山中又有賊人做亂,這一路上也不甚安全。因此,每次押送錢糧都需派出精銳士卒。

  一大早,李四來請周大人啟程隨他們一道去城裡。

  周行德胡亂吃了幾口早飯,出門一看,隊伍已經集合完畢,六十多條全副武裝的精壯漢子,手中皆是強弓硬弩。這樣的武裝,已經足以讓昨天那兩個殺手望而卻步。

  文震這人倒是熱心,將一封信交給周行德,說,保安州城中正好有一隻軍隊要帶著前線損毀的器械和傷兵回京城,那只軍隊的監軍張鶴以前在此地任學政的時候做過他一任座師,周行德可拿了這封信去見張大人,隨大軍一道回京城。這樣,可保周大人的安全。

  周行德想不到文震如此熱心,心中暗叫一聲糟糕,他雖然與那個稅課局大使長得一模一樣,可若碰到熟人還是會被人輕易識破。

  首先,自己的個頭比那個鳥大使要高一點點。那個大使的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八左右,而自己則是一米八十。還有,兩人說話的口音也不同。

  自己冒充朝廷官員,不過是為了不人當人成黑戶抓進監牢,自然是少與人接觸為妙。

  也不知道那只軍隊有多少人馬,裡面有沒有認識以前那個周行德的。

  冒充朝廷官員可是重罪,若被人揭穿必定難逃一死。

  可文震既然已經這麼安排了,沒有正當理由,根本無法拒絕。

  沒辦法,周行德只能硬著頭皮裝出一副歡喜的樣子連聲稱謝。

  文震微笑:「無妨,天下士子本是一家。馬上就是秋闈,我若過了鄉試這一關,就會去京城參加會試。屆時自有叨擾周兄的地方呢!」

  周行德:「那是自然,周行德預祝文兄高中舉人,到時,你我在京城相聚,必當詩酒美人,輕裘快馬,一日看盡長安花。如此,自是人生一大快事。」

  「那是,那是,先多謝了。」文震和周行德同時放聲大笑。

  周行德大苦:老子只要一到北京,先來個人間蒸發,打黑工賺明朝綠卡去了,到時候鬼才認得你。
mk2257 發表於 2011-11-7 23:19
第九章 陰魂不散美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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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周行德還擔心那兩個殺手追上來,時不時回頭張望。

  口外的風景很是獨特,四面皆是開闊平野,加上天氣又好得出奇,能一眼看到十里外的景物。

  走了半天,那二人卻沒有追來。

  想來他們也是畏懼高土驛的這六十來條漢子,武林高手也怕群狼戰術,況且,這些驛卒的武藝可比小五台山的那群土匪強太多了。

  山寨中血淋淋的殺戮,以及那兩個白蓮教高手的凶狠讓周行德一想起來就渾身冷汗。

  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手中捏著那封信,那二人就不會放過自己。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掏出那封信,周行德陷入沉思。

  這封信不過是一本流水帳,他橫看豎看都看不出有任何問題。可既然白蓮教的人如此重視,這裡面肯定隱含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以他們的凶狠性子,一旦從自己手中弄到這封信,肯定會殺人滅口。

  如今,還是先把這封信銷毀為妙。就算我運氣差到撲街落到他們手頭,他們在拿到信之前,也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想到這樁,周行德展開那本流水帳,讀了兩遍,然後將眼睛閉上。

  良久,他才微笑著睜開眼睛,喃喃道:「還成,都背下來了。」

  做為一個IT業者,平日裡寫慣了程序,記數字最擅長不過。這種簡單的流水帳還難不倒他:「李四,借火折子一用可好?」

  「是,大人。」

  ……

  保安州距離高土驛有三十來公里,此地位於宣府和懷來之間,乃是北京至大同一線的中心樞紐。周行德以前也看過明朝宣大軍的資料,他依稀記得保安州就是後世的河北涿鹿縣,在明朝時隸宣化府,民國時又改名保安縣,後因與陝西的的保安縣同名,才改成涿鹿。

  由保安向東則是京衛要塞之所懷來衛,也就是後世的新保安。當初,解放軍曾經在新保安大破傅作義第三十五軍,敲山震虎,直接促成了北平的和平解放。

  大同、萬全、宣府、保安、懷來,直至居庸關一線,乃是朝廷對北用兵和拱衛京畿的要害之地,加上此刻明成祖正在對韃靼用兵,因此,一進保安城,滿眼都是士兵、商人、官吏,顯示出一種畸形的繁榮。

  文震信上所說的張鶴可是個大有來頭的人,他是永樂十年的進士,在宣府做過一任學政,現任兵部主事,雖說品級不高,卻手握實權。這次天子親征韃靼,他也隨軍出征。

  今日因天氣炎熱,軍中有許多士卒水土不服,折損不小。張大人便在京營的運輸營做監軍,護送傷兵和破損軍械回京。

  如今,運輸營正駐紮在保安州北門縣衙處。

  進了保安州之後,李四本欲親自送周行德去運輸營,可周行德如何敢去那等人多眼雜之處自投羅網,推說不急「這保安城的房子很有意思是,我自己先轉轉,到時候自去見張大人就是了,無須勞煩李兄弟。」

  說句實在話,這還是周行德第一次看到古代城市。眼前的城牆、房屋、行人,無不古色古香,就連滿街拉屎的駱駝,和遍地撒歡的山羊看起來也是那麼新鮮,比起後世旅遊景點裡弄的什麼古鎮古街漂亮多了。

  再說,口外、口內的建築風格也是大相逕庭,正可藉機會好好遊覽一翻。

  如今的周行德其實還沒有徹底融入這個世界,對未來也沒有什麼長遠規劃,更多時候更像是一個打醬油的遊客。

  李四暗地嘀咕:這些文人們就是麻煩,不就是一些破舊的房子罷了,又有什麼看頭?

  可周大人就有這個癖好,他這個小小的驛卒也不好說什麼,總不可能強行捆他去軍營吧。

  李四:「就依了周大人,對了,京營運輸營明日一大早就要啟程回京,大人千萬不要耽擱了。」

  周行德:「好的,承蒙關照,替我多謝文兄。」說罷,便與李四分手做別。

  至於京營運輸營什麼時候拔營回京,同他卻沒一毛錢關係。

  這個時代的保安州不大,也就幾條主要的街道,走不了半天就逛了個遍。太陽也升到了頭頂,熱得街邊那棵老刺槐上的知了不住慘叫。

  「上好的甜酒買咯!」

  「七色果子,八樣冷盤,不好吃不要錢。」

  「新鮮的酸湯餅喲!」

  即便熱得厲害,街邊的陰涼處還是有不少攤販叫賣,幾張桌椅擺在樹下,七八個光膀子的漢子吃得爽快。

  聽到叫賣聲,周行德心中好奇,忍不住停下腳步,定睛看去。

  明朝人究竟吃什麼喝什麼對他來說還是個迷,做為一個軍史發燒友,如何肯錯過這種就地考察的機會,特別是對湯餅這種東西他是聞名已久了。

  湯餅這個名字最早出現在小說〈說唐〉裡面秦瓊買馬一節,其中一段是這麼說的:秦叔保落難的時候,寄居在一家小客棧裡。剛開始,客棧老闆見他像是個有錢人,頓頓好酒好肉侍侯。可一旦秦瓊身上的銀子用盡,老闆的臉色就難看起來,一日兩餐湯餅來湯餅去,活生生將一條好漢喂成了營養不良。

  考慮到〈說唐〉這書的作者是清朝的如蓮居士,因此,這種食物應該是明清時老百姓的主要小吃之一。

  顧名思義,湯餅應該是一種類似於疙瘩湯一類的東西。

  低頭看去,果然如此。卻見那個買酒食的小販將一團濕面捏成指頭粗細的麵條,然後在鍋沿上拍成韭菜葉子大小的薄片,進熱湯裡一抄,再配上辣子和香油,當真是紅亮香辣,聞得人口水直流。

  周行德頓時有些把持不住,肚子裡忍不住咕咚一聲,這才想起自己同李四他們行了半天路,午飯都還沒吃,早餓得前心貼後背。

  「客官你來一碗?」小販子熱情地招呼。

  周行德下意識地朝懷中一摸,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如今身無分文。

  他心中也是叫苦,雖然冒充朝廷官員可以在驛站免費吃住,可他卻不想再同官府粘惹,免得身份曝光。可從這裡去北京,路途遙遙,一文錢難死英雄漢,難不成要去做乞丐。就算自己想做乞丐,只怕也不行。如今,明朝正對北面用兵,一路上盤查級嚴,但凡看到乞丐,先抓監牢關上一陣再慢慢甄別。

  哎,實在不行,還是先找間驛館混幾天飯再說。

  苦惱地搖了搖頭,正要離開,突然間,一件尖銳之物頂在他的腰上。

  「別動,找個僻靜的地方說話。」略微帶沙啞的女低音在耳邊響起。

  周行德轉頭看去,冷汗「唰!」一聲就下來了。

  卻見,那個女殺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

  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秋羅裙子,做良家婦女狀,可精緻的五官上卻帶著凜冽殺意。

  陽光明亮,天氣又熱,她那張吹彈可破的面頰上帶著粉嫩的微紅,端端一個風致綽約的美嬌娘。

  「我的老天,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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