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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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夜。
夜已經很深了,金幼孜還在屋中看書。
他回想起周行德先前的表現,心中越是歡喜。
周行德有膽有識,品行出眾,也能寫一手好詩文,確實是個值得使用之人。只不過,此人性格剛烈了些,不懂得官場的規矩。當然,這都是小節,周行德畢竟是將門之後,性子暴些也很正常。
恩,這次大捷就記他首功吧,希望他在兵部能夠人盡其才。
朝廷以文制武這個國策不可動搖,可如此一來效率卻有些低下。特別是兵部這種部門,文官們都不知兵,和軍隊之間的協調也有問題。這個周行德現在是文官,同軍隊又有淵源,應該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小碉樓位於半山,風挺大,可屋中還是很熱。
兩個勾當公事累了一天,早就睡眼惺忪,可閣老不歇,他們也不好離開,只能打疊起精神在一旁侍侯。
正心中叫苦不喋喋之時,金收一臉得色地走進來:「恩師。」
金幼孜對金生突然有些反感起來,可表面上依舊一臉平靜,抬頭:「原來是獨異啊,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金生滿面神秘地將嘴巴湊過去:「恩師,學生有機密大事報告。」
嗅到金生口中的臭氣,金幼孜厭惡地將頭扭到一邊,沉聲問:「什麼事?」
金生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朝另外兩個勾當公事看了看,金幼孜哼了一聲:「我金幼孜行事光明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只管說。」
金生大為尷尬,訥訥半天:「恩師,學生剛才聽人說起周行德的來歷……此人……此人……此人切切不可重用。」不知道怎麼的,他有些口吃起來。
「怎麼就不能重用了,國家取士,朝廷自有制度。金獨異,你什麼身份,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金幼孜終於爆發了,狠狠地將書扔到茶几上,震得叉杯叮噹亂響。
金幼孜怒道:「官員任命乃是國之重器,你一個小小的秀才也配在老夫面前指指點點?」
金生見金閣樓聲色俱厲,官威畢露,心中一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恩……恩師,實在是這個周行德品行有大問題。學生……學生這也是為恩師著想,畢竟你是他的推薦人。若此人品行不端,只怕會壞了老師的名聲。」
說到後來,金生渾身都是冷汗,一片汗跡在背心上擴散開來。
「品行……你聽到什麼了,又是從什麼地方聽到了,可有憑據,說!」金幼孜一拍茶几喝問。
金生轉頭看了看旁邊的林公事。
林公事心中一驚
金幼孜:「你看什麼,快說。」
金生心一橫,咬牙道:「方纔學生也是聽林公事說的,林公事負責擋案文書,據他說,這個周行德在大同府做了三年稅官,宦囊頗豐。可他只顧著在山西吃喝嫖賭,卻沒有一文寶鈔寄回家裡,以至家中窮得一貧如洗。此等不孝之人,如何做得朝廷命官,望恩師三思。」
金幼孜抽了一口冷氣,目光落到林公事身上:「人家自己的家務事,你怎麼知道的,說!」
林公事內心之中已經將金生罵了個賊死:你這鳥人,自己同周行德有仇,要害他,扯我出來做什麼。我等勾當公事掌握機要,最最重要的操守是口要緊,你把我給賣了,不是砸我飯碗嗎?
他怨毒地看了金生一眼,跪地磕頭,顫聲回話:「回閣老的話,小人……小人……閣老你忘記了,朝廷官員的俸祿支應小人這裡都有一本明細帳。若地方官員寄錢回家,自有官家的驛站代遞。周行德這三年從來就沒匯錢回過老家。還有……」
「還有什麼?」
林公事:「還有,小人前一段時間同一個順義的同窗見過一次面,說起順義的風土人情時。那人提起過周行德,說他父親每次喝醉了酒,就會坐在院子地大罵不孝子。剛才金獨異套小人的話,小人以為不過是閒聊,一時口快,就把周行德的事情同他說了。原本想金獨異是閣老的學生,說說也無妨。」
「住口,什麼口快,什麼無妨,我平日間是怎麼教導你們的?在我身邊行走,接觸得都是一等一的機要,口緊乃是第一位的。看來,你不適合在我身邊,收拾一下,走吧。」金幼孜揮了揮手,算是將林公事直接開革了。
林公事面喪若死,木楞楞地站起來,然後將一口唾沫吐到金生臉上,連說三聲「好」:「金獨異你這個小人,我算是被你害死了,日後山長水遠,咱們走著瞧。」
金生跪在地上,不敢去擦臉上的那口濃痰,汗水出得更多:「恩師……這個忤逆不孝的周行德不能用啊!」
「金先生,什麼恩師,以後休要再提起了。」金幼孜淡淡地說。
「恩……師……」
金幼孜冷笑:「金獨異,君子耳不聞人之非,目不視人之短,口不言人之過,庶幾君子.門內有君子,門外君子至。門內有小人,門外小人至。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這裡乃是內閣機要重地,你自是運輸營張鶴的幕僚,呆在我這裡做什麼,速速退下。」
「恩師啊!」金生哇一聲大哭起來,不住磕頭。
金幼孜一臉嫌惡:「左右,把這個小人給我叉出去。」
林公事哈哈大笑:「痛快,痛快,金獨異你這個小人也有今日,走走走,我們的事情還沒完呢!」說完,一記耳光抽出去,打得金生撲到在地。
兩個衛兵衝進來,駕起金獨異就如扔死狗一樣扔到了屋外。
「叮噹!」金幼孜煩躁地將茶杯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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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周行德倒願意就這麼呆在軍中,安靜地去北京,昨天已經同金閣老鬧得不愉快,再去見他才沒半興趣呢!
可葉天禹手勁極大,落到他手中卻掙之不脫。
周行德苦笑:「老葉,你能不能放開我,疼死了。」
聽到周行德沙啞的聲音,葉天禹嚇了一跳:「周先生你怎麼了?」
周行德:「老葉,我感冒……不,受了風寒,身上軟得很。那個什麼閣老那裡就不要去了,讓我再睡一會,實在難受啊!」
「不成,不成,這可是關係到先生前程的大事。周先生你就扛一會兒吧,等見過來使,我再去叫軍中的郎中過來給你瞧病。」葉天禹不住擺頭。
周行德如何肯去見那個將軍,正要再說,外面有人來報:「周先生,金閣老那邊有個姓林的勾當公事前來訪你,要不要見?」
「要見,當然要見。」周行德巴不得借個由頭從葉天禹這裡脫身,連聲喊。
話音剛落,一個文人就走了進來,喝道:「周大人,你大禍臨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