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二 作者:蕭鼎(連載中)

   
lchiang 2012-4-5 00:21: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3 1619184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5
第一百零三章 男孩

  “你這幾日到我這裡的次數太多了。”香酒居的老掌櫃有些無奈地看著坐在靠牆那邊桌上的王宗景,這樣說道。

  王宗景沒理會他的抱怨,看了一眼窗外空空如也的巷道後,道:“你昨晚沒有去巴家?”

  老掌櫃搖了搖頭,道:“沒去。”

  王宗景有些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老掌櫃哼了聲,道:“我自己那張碎片都給你了,還去巴家那裡湊什麼熱鬧,難道拚命再搶一塊來給你?”

  王宗景默然片刻,道:“昨晚巴家滅門,死得很慘。”

  老掌櫃皺了皺眉,頓了一下,隨後輕輕嘆了口氣,道:“算他們倒霉吧。”

  “倒霉……”微微扯動了一下,隨後看了他一眼,道,“巴家滅門差不多都是因為那條傳言說他們得到了一塊秘捲碎片,但這傳言是誰傳播出來的,你可知曉?為什麼這麼多世家門派,偏偏就挑了他們一家?”

  老掌櫃拿過一壺劣酒,放在王宗景的面前,淡淡道:“這涼州城裡有多少人,便有多少傳言,怎麼可能每一條都找得出根源?”

  王宗景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壺,道:“我不喝這酒。”說著又沉默了一下之後,輕聲道:“昨晚在巴家那裡,可有人得到什麼了?”

  老掌櫃還是搖頭,道:“昨晚太亂,時間也太短,什麼消息都沒有,而且就算有人有所收穫,如今最聰明的手段也是默不作聲。”

  王宗景緩緩點頭,心想換成是他自己只怕也是如此,同時心中浮起那巴家唯一逃生的血脈巴樂的模樣,正想著是否也跟老掌櫃提一下的時候,話到嘴邊忽然又縮了回去,鬼使神差般地換成了:“家裡那邊,好像也來人了。”

  老掌櫃看了他一眼,卻只見王宗景臉色淡淡,似乎並沒有其他的異樣神情表露出來,沉吟片刻後,道:“是啊,聽說來的人還不少。”

  王宗景眉頭一挑,道:“還不少?”片刻後又低聲道,“昨日我在城裡,只看到了管皋與風恆二人。”

  老掌櫃點了點頭,道:“他們二人是當年那一批青雲試中最出色的兩個人,修煉最快道行最高,所以也最早下山行走,到這涼州之地來,只怕是他們自己的抉擇。”說著,他似乎有意無意又瞄了王宗景一眼,道,“算起來距離當初那次青雲試已經五年了,那一批弟子裡,可是著實出了不少人才英傑,如今應當都到了下山行走的時候。”

  王宗景目光轉動,望向窗外,那個安靜的小院裡,小池平靜白楊挺拔,雞鴨嬉鬧找食,一派安寧氣象。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又坐了片刻後,一聲不吭地站起,走了出去,離開了香酒居。

  ※    ※    ※

  破舊的土地廟裡,巴樂沉默的坐在一個牆角,目光帶了些散漫,漫無目的地看著周圍,偶爾會盯著某個地方看上很久很久。在廟的門口處,被留下來看守這個少年的敖奎則是有些不耐煩地坐著,腳邊那個黑色巨大的狼牙棒被他特地拿了出來,威武無比地放在那兒,不時用帶了幾分兇狠的眼光瞪了巴樂幾眼,像是在恐嚇他不許逃跑。

  只是這樣的動作開始幾次似乎還讓巴樂有些害怕,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巴樂漸漸習慣又或是想起了另一些傷心事,臉上掠過一絲哀慟之色後便麻木了起來,對敖奎的戲弄恐嚇便沒有再多的反應,這讓敖奎覺得有些無趣,便再也懶得看他了。

  他背靠門框,大馬金刀地坐著,陽光從廟門外的白楊樹上落下,灑落到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讓他恨不得倒地再睡一會兒,不過敖奎畢竟也是跟隨徐夢紅走了好多年江湖的人,雖然性子直了些,但絶對不是那種毫無腦筋的無知莽夫,甩甩頭之後,便將這個誘惑丟出了腦外。

  不知怎麼,他心裡總是覺得對巴樂這個男孩有些看不順眼,哪怕明知道巴樂的身世已然極悽慘,但他仍很想欺負他、恐嚇他,當看到巴樂驚懼害怕時候的摸樣,敖奎便會覺得從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

  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樣奇怪的心情是為了什麼。

  但是他確實知道自己還是不舒服,最好還是再去戲弄一下這小鬼,從而讓自己高興一下算了。反正只要不殺了他不傷到他,便是徐夢紅等人回來之後,也不會把自己怎樣的。

  想到這裡,敖奎一個挺身站了起來,看去就像是一座巨靈寶塔般,氣勢不凡,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那巨大的身影甚至從門口蓋住了一半廟裡的地方。這動靜是如此地大,把正在出神的巴樂都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著敖奎臉忽然浮現出幾分獰笑之意,臉上頓時現出了幾分害怕。

  敖奎頓時心中一陣滿足,恍惚中卻記起許多年前,自己不過是涼州某地一個奴才家出身的小孩時,被那些主人家的少爺圍在一起狠狠鞭打,他叫苦連天聲音淒厲,但周圍那些衣著光鮮的小孩卻都哈哈大笑地圍著他,打下的鞭子越來越痛。

  他身子震了一下,從回憶裡驚醒過來,臉上猙獰之意更甚,一步踏出,向巴樂走了過來。

  巴樂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可怕的大個子不懷好意,身子向後縮了縮,然而這土地廟裡他根本無處可逃,只能拚命躲在角落不停發抖,面無人色。

  敖奎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哈哈大笑,笑得滿心暢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汪汪!”

  忽然,在他的笑聲之中,從某個地方傳來幾聲狗吠的聲音,敖奎身子一震,笑聲頓止,龐大的身軀以難以想像的輕敏一下子掠至土地廟的門邊,一手抓起地上巨大的黑色狼牙棒,一手則探出廟門,向外看去。

  過去數日裡,這裡可是從來沒有任何野狗的蹤跡。

  廟門之外是一小塊空地,稍遠處便是通往外頭街道的那條彎曲小徑,只是他目光所及處,一片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影,當然,狗影也是沒有的。

  “難道是聽錯了……”敖奎皺起眉頭,臉上掠過一絲狐疑之色,但很快他便否定了這個猜測,平日裡他可沒有什麼幻聽的毛病,剛才那一聲狗叫他聽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聽錯了。廟門之外的情形似乎有些怪異,但行走江湖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多半是有些問題的。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手上抓的狼牙棒又更握緊了些,緩緩向門外走了幾步。周圍一片寂靜,除了旁邊兩棵高大的白楊樹被風吹過,緩緩有些搖動的枝葉輕輕響著。

  忽地,敖奎若有所覺,目光向前看去,只見那小徑拐角處,忽然黃影一閃,片刻之後,卻是慢慢走出了一隻黃毛大狗。這狗身軀極高極大,足足比尋常犬隻大了三倍,差不多都到了成人胸口這般高,當真是敖奎平生見過的最大的狗。

  敖奎臉色微變,盯著這只大狗看了一會兒,那只大黃狗顯然也很快發現了這邊有個大個子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似乎也沒有畏懼之意,反而歪過腦袋,目光炯炯地也盯著敖奎看了一眼。

  敖奎心念轉動,這狗如此巨大,絶非凡物,多半便是哪一處修道士家中圈養的妖獸怪物,那麼在它身後,只怕便多半有人在了。想到這裡,他冷笑一聲,握緊狼牙棒,卻是慢慢向前走了過去,一隻土狗不過是身軀長大了些,他又怎會害怕?

  只是他這裡緩緩向前走著,卻沒發現在自己的頭頂之上,那棵挺拔的白楊樹枝頭葉片後,忽然探出了一個腦袋,卻是一隻灰毛猴子不知何時爬到了樹上,伸手撓撓腦袋,目光向自己身下那個兀自渾然不知的大個子看了一眼,隨後目光徽動,卻是落在了敖奎手邊那個巨大的黑色狼牙棒上。

  巴樂縮在角落裡,在看到敖奎忽然轉身走出門去後,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心底仍是怦怦急跳,剛才那一絲恐懼仍然沒有完全褪去。在昨夜之前,他不過是自小生長於父母愛護呵護中的一個幸福但天真的孩子,何曾真正體會過人間冰冷嚴酷的風霜,然而只在一夜之間,他的世界便像是完全顛倒過來了。

  他只能咬著牙,用盡自己全力去學,但至少眼下,他仍然沒有太多長進。

  敖奎走出土地廟後,這裡便陷入了一片沉靜,巴樂等了一 會兒,卻並沒有等到敖奎的回來,怨不住心頭便是一跳,難道是家裡還有人僥倖活下來,過來救自己了?

  然而不過片刻之後,就算是他年紀不大,卻也知道這不過是一個虛幻的空想而已。

  他縮緊了身子,腦海中浮起這四個人的面孔,發現自己最害怕的無疑是敖奎這個大個子,而最喜歡或者說是相對有些安全感感到溫和的人,便是那個叫小王的年輕人了。

  他忽然很盼著王宗景早些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只聽廟門之外響起了一聲“砰”的聲音,似乎有什麼重物倒地,而當他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聽“汪汪汪汪”幾聲狗叫夾雜著“吱吱吱吱”另一種奇怪聲音裡,忽然一個身影從外頭跳著跑了進來,圓頭圓腦短頭髮,身背一個藍布袋,看著居然是個和巴樂差不多大的男孩,臉上笑嘻嘻地轉頭看了一圈,隨後就看到了巴樂,頓時像是吃了一驚,“咦”了一聲,愕然道:

  “你是誰,怎麼在這兒呢?”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5
第一百零四章 誤會

  巴樂也是嚇了一跳,一時只覺得腦子有些空白,半張著嘴卻沒說出話來,那男孩摸了摸自己的圓腦袋,想了想,一溜煙跑過來站到巴樂的身邊,卻是伸出自己白胖的小手放到巴樂的額頭上摸了一下,然後嘴上說:“你生病了嗎?”

  那小手掌心裡,有一絲柔軟而溫暖的氣息從額角傳來,巴樂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卻不知怎麼,忽然覺得身上也暖了一些。

  那男孩縮回手,哈哈笑了一下,看來是放心了,又向周圍看了一眼,笑道:“你是偷跑到這裡玩的嗎?不過這裡看起來很髒啊,不太好玩。”

  巴樂嘴角歪了一下,好像是要笑了,但是忽然之間醒悟過來,確實一個激靈,連忙道:“這、這裡不是玩的地方,有壞人的,你趕快跑啊。”

  “壞人?”那男孩怔了一下,並沒有撒腿就跑,而是轉過身來看著巴樂,這一次卻是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這一看,自然也就看出些不太一樣的端倪來了。

  巴樂出身不差,身上的衣物也都是極好的料子,然而從昨夜到今天連番變故,又在這骯髒的土地廟縮了一晚躺在地上,從頭到腳自然都是髒的,加上臉色也不甚好看,活脫脫就像是一個被人拐賣或是折磨的孩子模樣。

  那男孩沒有說話,巴樂卻是焦急起來,他心地本來就不壞,此刻也看出這不知哪來的男孩一派懵懂無知,似乎對周圍情形完全不瞭解,急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剛想大聲說話又隨即驚醒怕被外頭的敖奎聽到,反而是倉促間卻沒想到敖奎在外頭的話這男孩為什麼能跑進來,只壓低了聲音急切地道:“這裡有好些個壞人,他們會殺人的,你快走,快走啊……”

  那男孩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眼光有些奇特但神色間十分友好,也沒驚慌失措的樣子,反而看著巴樂,忽然道:“既然有壞人,你就和我一起走唄。”

  巴樂急得跳腳,道:“你……你還不走的話,那壞人回來糟了,你不知道,他有一個這麼大的狼牙棒……”他揮舞雙手,正在用力比划著,想要讓這個無知的男孩明白敖奎的可怕趕快離開這裡,誰知話說了一半,他眼角餘光忽然看到一隻大的出奇的黃狗從廟門口跑了進來,緊接著,只聽“哐當哐當”幾聲古怪清脆的聲響在黃狗身後響起,一隻灰毛猴子也溜躂進來,所不同的是,這只灰毛猴子看著身軀比那只黃狗小得多了,手上卻抓著一個粗大的黑色棍棒,一段巨粗,尖刺遍佈,赫然正是敖奎的那只黑色狼牙棒,被這只看似不起眼的灰毛猴子倒拖在地上走進了土地廟裡。

  巴樂瞬間傻眼了。

  然後他一個激靈,跳了起來,跑到門邊往外看了一眼,登時便怔住了,只見門外白楊樹下,敖奎不會怎麼龐大的身軀整個倒在了地上腦袋歪向一旁,看著像是昏過去的樣子。

  “小灰,你幹嘛偷別人的東西啊?”一聲呵斥,卻是從他身後傳來,巴樂怔了一下,轉頭看去,只見那男孩正指著那只灰毛猴子,皺眉道:“我娘我爹都說過,不能偷別人東西!”

  灰毛猴子把那黑色棍子隨手往身邊一扔,登時地上好像又震動了一下,這件份量奇重的法寶兵器卻在這隻猴子手裡卻像是輕飄飄一般,然後灰毛猴子雙手一攤,對著那男孩“吱吱吱吱”的連續叫了好幾聲,似乎在分辯什麼。

  巴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正為那猴子通人性而震驚,忽然只見那男孩嘴巴一撇,貌似不屑,道:“搶的,那也不行啊!”

  他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地對灰毛猴子說道:“偷和搶,都是一樣,我爹娘都不讓我幹的。否則的話,你以為風回峰和小竹峰還會有什麼東西留得住嗎!”

  ※    ※    ※

  “嘶……”

  一聲輕哼,從敖奎嘴裡發了出來,他只覺得自己頭上一陣陣的劇痛像是刀子割著腦袋一般,再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倒在了地上,這一躺也不知躺倒了多久。

  敖奎齜牙咧嘴地坐了起來,用手一摸後腦勺疼痛傳來的地方,只覺得掌心鼓起,像是已經鼓起了一個大包,但把手放到前面,倒是沒什麼血跡,看來不算是太嚴重的傷勢。

  坐在地上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敖奎慢慢記起自己似乎正在向一直突然出現的大黃狗走去,結果忽地腦袋一疼,接下來便人事不知了。如今看樣子,卻是被人從腦袋後面暗算了一記,直接敲暈了過去。

  這有多少年沒吃這種虧了……敖奎心中頓時大怒,霍然從地上跳起環顧四周,只見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顯然暗算他的人早已跑了。這真是吃了虧也沒地方找人訴苦去,這一刻,敖奎心中別提多鬱悶了,正憤怒惱火處,忽然間他身子一震,卻是想起了什麼,頓時面上失色,哪裡還顧得上生氣,幾個大步便跨了出去,直接衝進了那土地廟中。

  廢棄殘舊的土地廟,還是和之前一樣破舊骯髒,地上積著一層薄灰,但因為這幾日徐夢紅等人都在此處,所以有些地方明顯看得比較乾淨些,比如之前巴樂所在的那個牆角。

  但是此刻,在敖奎難以置信的眼前,這一整座不大的土地廟裡,顯然也和外頭一樣,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敖奎大吼一聲,瞬間臉頰漲得通紅,腦子裡嗡嗡作響,心中只有一個聲音不停迴蕩:“糟了,糟了……”

  正當他如籠中困獸熱鍋螞蟻般在土地廟裡轉來轉去失魂落魄的時候,忽然只聽土地廟外頭又傳來一個聲音,聽著清脆悅耳,似乎是個年輕女子,略帶了幾分疑惑,道:“咦,這裡沒人啊,南山你會不會看錯了呢?”

  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隨即飄了進來,道:“應該沒錯啊,雖然我就看到個背影,但那麼大隻又是黃毛的狗,天底下我想不出還有第二頭了。”

  這個論斷聽起來很是古怪,但不知為何旁邊的人居然沒有反駁,似乎覺得這個論斷非常有力……隨後響起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聽聲音土地廟外來的人居然還不少,片刻之後又有另一個聲音道:“照理說小鼎在大竹峰上待得好好的,不太可能莫名其妙地回到這涼州來,不過既然路上看到那像大黃的影子了,咱們還是進去看看,不然日後對陸師叔不好交代。”

  “唔唔唔……”旁邊有數人看來都同意,表示贊同。而土地廟內,敖奎此刻激動狂怒之中,腦子裡陡然聽到這一番談話,其他的過耳不入,只聽了到了那只“個頭大又是黃毛”的大狗,登時只覺得血沖腦門,大吼一聲,衝了出去,對外面猝不及防的嚇了一跳的數個年輕男女吼道:“可惡,便是你們是暗算我的嗎!”

  門外在那白楊樹下此刻站著四個人,其中兩男兩女,被敖奎這麼突然衝出來一聲吼叫,都是面容錯愕,向他看來。

  敖奎哪裡會管那麼多,-此刻滿腦子都是怒火,加上對丟失了重要人質巴樂的焦慮,以及萬一紅姐等人回來知道了又該會怎樣對他的惶恐,整個人實際上已經不太清醒了,虎吼一聲,全身肌肉隆起,右手一招,眼看就要出手了。

  那邊的四個年輕人都是臉色一變,紛紛做出了防禦之態,他們也看出了這個大漢並非凡人,道行說不定還頗高,加上那股兇殘的氣勢,一時都不敢小覷。

  誰知眼看著一場大戰就要爆發的時候,敖奎伸手一招姿勢熟練瀟灑,但片刻之後忽然他整個人如石化一般,瞬間僵住了。呆滯片刻後,他猛然回頭向自己右手邊看了一眼,瞪大雙眼,卻是又大叫一聲:“狼牙棒呢,我的狼牙棒呢!”

  對面四個年輕人無論男女此刻都是說不出話來,呆若木雞般看著這個大漢從不久之前氣吞山河如虎的兇殘模樣,陡然間轉化為迷惑困擾焦慮萬分團團轉,在四周找了一下,又“刷”的一聲衝進了土地廟內,只聽裡面乒乒乓乓嘩啦啦響了一陣,“呼”的一聲敖奎又兩手空空衝了進來,雙眼通紅,瞪著對面這四個人,怒吼道:“說,爺爺的狼牙棒呢!”

  那四人之中,站在稍前位置的一個微胖男子呆了一下,似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才愕然道:“我們也不知道啊……”

  “哇呀呀呀”

  敖奎仰天長嘯,狀如瘋虎,連狼牙棒也不去想了,整個身軀躍起便向這四人虎撲而去,面色猙獰兇殘,誓要將這幾個可惡敵人碎屍萬段。

  在他龐大身軀的陰影之下,那四個年輕人都是皺眉,兩個男子還好沒怎麼說話,倒是兩位年輕女子雙雙冷哼了一聲。

  “轟!”

  敖奎氣焰囂張的身軀撲了下去,但片刻之後只見光華一閃,一股大力霍然而生,敖奎的身子便如一顆大石頭般直接被打飛出去,“砰”的一聲重重撞在土地廟的一堵牆上,直接砸塌了大半面牆,頓時煙霧飛揚,一片烏煙瘴氣。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6
第一百零五章 厲害

  快走到那條偏僻小徑的時候,王宗景在街道上抬頭看了看天色,只見這一日天高雲淡,天空蔚藍,遠方天際之下雄偉的蠻山山脈巍峨聳立,站在他這裡似乎都能看清楚那山巔之上的皚皚白雪。一輪紅日昇上天空,陽光帶著幾分暖意,在這個早春的季節灑落在涼州城裡,驅散了籠罩一夜的寒冷。

  是一個好天氣啊。

  王宗景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有些感慨,縱然人間是怎樣的悲歡離合,但這浮雲蒼狗,卻是從來不會顧及的,哪怕是再悲慘的滅門慘案,也從不曾真的見過這老天會落下何等異兆。輕輕地在心中嘆了口氣,王宗景繼續向前走去,隨即便看到了西門英睿。

  那條小徑有一半貼著涼州城高聳的牆角,此刻西門英睿就站在小徑的入口處,不知為何沒有走回那土地廟,而是就在小徑邊上,背靠著粗大堅硬的巨石所砌成的厚重的高大城牆,雙眼望天。

  王宗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他身邊打量了一番,道:“你站這邊做什麼?”

  西門英睿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看著有些古怪,沉默了片刻後,道:“今天天氣不錯,我站這裡看看。”

  王宗景窒了一下,皺了皺眉,隨即微微搖頭,覺得這個突然變得有些古怪的傢伙有些無聊,也不再跟他多說什麼,轉身向小徑走了過去。西門英睿在後頭望了他的背影一眼,隨後又掉過頭來,仍然保持了剛才那副背靠城牆仰看天空的模樣,一言不發地站著。

  小徑上隨著王宗景身影的消失很快又安靜了下來,街道上人來人往,也沒人注意到無聊閒漢般的西門英睿靠牆而立。

  半盞茶工夫後,腳步聲從那條小徑上重新響起,王宗景又走了出來,面上看著沒什麼表情,隱隱中卻有一種古怪的味道,一聲不吭地走到小徑外頭,看了一眼西門英睿之後,他同樣默不作聲地走到西門英睿的身邊往城牆上一靠,然後抬起頭,看著天空。

  西門英睿轉頭看了他一眼。

  王宗景沉默了片刻,道:“今天天氣不錯。”

  西門英睿:“……”

  ※    ※    ※

  過來半響,兩個同樣抬頭望天如無聊閒漢一般的男子都沒有說話,氣氛不知不覺有些微妙和古怪的味道,最後卻還是西門英睿輕咳了一聲,也沒有回頭,還是看著頭頂那片晴空,淡淡地道:

  “你說紅姐會不會宰了他?”

  王宗景看著天空上一朵飄過的白雲,想了想,道:

  “以前不會,現在難說。”

  “唔……”西門英睿居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王宗景似乎覺得有些頭疼,伸手習慣性地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下道:“待會兒紅姐回來了,怎麼辦?”

  西門英睿嘴巴歪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有些牙酸,這個動作讓平日臉上經常帶了些陰沉之氣的他居然意外地明朗許多,不過很快還是回覆了原先的模樣,站在原地冷哼一聲,道:“自作孽,我不管。”

  王宗景聳了聳肩。

  然後,他們兩個人便同時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一身紅衣白紗蒙面的徐夢紅走了過來,看著他們兩個,驚訝地道:“你們兩人站在這外面做什麼?”

  王宗景與西門英睿同時站直了身子,但都沒有說話。徐夢紅走到他倆身前,雖然因為蒙面白紗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那眼中的疑惑還是顯而易見的,奇道:“都回到這裡了,怎麼不進土地廟,敖奎不是還在裡面嗎?”

  “今天天氣不錯……”

  兩個男人忽然異口同聲地開口,說了半句之後發覺到了這一點,一時都無語沉默下來。

  徐夢紅看看王宗景,又看看西門英睿,忽然間沉默下來,面紗背後的目光也陰沉了許多,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隨後忽地冷哼一聲,輕輕一跺腳,卻是轉頭向那條小徑上大步走去。

  王宗景與西門英睿對望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不過兩個人似乎今天特別有默契,仍是不約而同地與走在前頭的徐夢紅保持了一段距離。

  這條小徑偏僻彎曲,但在三人的腳下並不算長,走了一會兒,徐夢紅等人便看到了土地廟的影子,還有廟前幾棵白楊樹。

  又向前走了幾步,徐夢紅忽然腳下一頓,身子停了下來,跟在她身後的王宗景與西門英睿也隨之站住腳步,然後目光都向徐夢紅的背影看去,只見她的肩頭忽然開始輕輕顫抖起來,兩隻垂在身側的手臂,也漸漸緊握成拳。

  透過她的肩頭向前看去,只見那間土地廟此刻不知為何已經坍塌了一多半,石塊塵土散落得到處都是,而裡面的人顯然早就不在了。至於原本廟門外不遠處的白楊樹邊,敖奎卻被人綁到了樹幹之上,頭顱低垂著,但看著還有呼吸,只是昏迷不醒的樣子。看他的模樣,卻是臉上多處青腫,像是被人狠狠教訓了一番,然後在身上掛了塊大木牌,上面寫著兩行大字:

  此人已瘋,見者速避!

  徐夢紅的呼吸聲陡然間急促起來,站在她身後的王宗景與西門英睿差不多同時都感覺到似有一座火山在這個紅衣女子體內即將爆發一般,然後便聽到徐夢紅咬牙切齒一般,低沉嘶啞地吼了一聲:

  “敖奎……”

  ※    ※    ※

  “呼、呼、呼……”

  略帶急促的喘息聲從巴樂的口中傳了出來,他的一隻手被那個不知來歷的男孩抓著,從那座土地廟裡跑出來後,那男孩就帶著他一直在街道上跑著。一開始還好跑的不算快,但後來不知怎麼那男孩隱隱察覺到什麼不好之處,速度猛然加快,卻是讓身體一般的巴樂頓時吃了不少苦頭。

  相比之下,那只一直跟在他們身邊的大黃狗卻是再輕鬆不過了,腳步悠哉猶如閒庭信步一般,順帶著還這裡問問那裡嗅嗅,間中還去牆角尿了一次……還有那灰毛猴子,就更是不用說了,連跑都沒跑,直接就坐在大黃狗的背上,一路悠閒地跟了過來。

  最後,那男孩帶著巴樂左拐右拐跑到了遠離那土地廟的另一條僻靜小巷子裡後,這才停下了腳步。

  巴樂剛站住身子,便手扶牆壁呼哧呼哧大口喘息,只覺得心口猛跳,那一顆心似乎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了一般,疲憊不堪。而反觀那男孩,居然看去半點乏色也無,反而還有餘力走過來笑嘻嘻地拍了拍巴樂的肩膀,笑道:“好啦,跑到這裡那壞人應該就找不到你了,該放心了吧,”

  巴樂有喘息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平復下來,但是心中兀自驚疑不定,無論如何想不通敖奎那樣一個巨靈一般的人物,怎麼突然就倒地昏迷過去了呢?只是如果說是面前這男孩干的,卻讓他無論如何也沒法相信。

  那男孩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家住哪裡,要不要回去?”

  巴樂怔了一下,道“我叫巴樂,我家……”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揉了揉眼角,輕聲道,“我家被燒光了,回不去了。”

  “啊?”那男孩顯然沒料到會是這麼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一時也有點傻眼,呆了一會兒後愕然道,“那你有家人嗎,你爹你娘呢,他們會不會在找你?”

  巴樂臉色更加黯淡,咬了咬牙,道:“都死了,我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男孩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不管他有什麼特異之處,但心性上終究還只是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哪裡懂得什麼安慰人的事,看著巴樂傷心欲絶的模樣,一時間急的搓手,卻是也不知道到底眼下該說什麼才好。結果到了最後,反倒是經歷大變的巴樂心性上居然頑強些,深吸了一口氣後,擦去眼角殘留的一點水霧,岔開了話題,強撐著笑道:

  “多謝你救了我啊,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那男孩如遇大赦,看著像是鬆了口氣,連忙道:“啊,我叫張小鼎,你叫我小鼎好了,其他人都這麼叫我的。”

  巴樂點了點頭,道:“小鼎。”

  小鼎哈哈一笑,隨即小臉上又掠過一絲憂色,看著巴樂,道:“巴樂,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啊?”

  巴樂明顯茫然了一下,但隨後臉上浮起一絲痛恨之色,恨恨地道:“我要報仇!”

  小鼎摸摸腦袋,道:“找誰報仇?”

  巴樂呆了一下,欲言又止,小鼎看著他神情古怪,試探著問道:“你、你是不是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巴樂沉默片刻,慘然一笑,道:“差不多可以這麼說,仇人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該找誰報仇去。”

  “啊?”小鼎看著頓時有些苦惱起來,皺著小小的眉頭,想了好一會兒,忽然看著巴樂正色道,“要不,趕明兒我見到我爹了,試著求他看看能不能幫你報仇。”

  巴樂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用一種真誠的目光看過來,心中沒來由地一暖,但想到那幾個凶神惡煞以及那個夜晚無數可怕的身影,不知怎麼,他卻是不忍心讓這個可以說如今世上唯一真心對自己好的人為難,輕聲道:

  “算了,我仇人很厲害的,你爹很可能打不過他們。”

  “什麼?”小鼎頓時側目驚訝,“你的仇人竟然如此厲害!”

  “是啊……”巴樂帶著幾分傷心,有些無奈地說道。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6
第一百零六章 回頭

  廢棄的土地廟裡,因為被砸塌了半堵牆,碎石灰土倒了滿地,讓原本就不寬敞的地方更顯得狹窄。王宗景與西門英睿都守在門邊,警惕地看著門外動靜,不過顯然周圍一片安靜,並沒有想像中的敵人到來,有或許他們兩個都只是做出個樣子給別人看的,事實上,差不多也的確如此,他們的臉雖然向著門外,但耳朵都是豎著偷偷聽向土地廟裡的動靜。

  一陣低沉的悶響伴隨著帶著幾分痛苦的低哼聲,在他們身後的廟中傳了出來,片刻後又聽幾聲大響,倒像是一塊重物猛地砸到了另一面牆上,讓他們身後的這座廟又是大大震動了一下,搖晃不定,似乎看眼就要塌了一樣。

  “紅姐、紅姐……”幾句低沉的呼喊聲從廟裡傳了出來,讓站在門口的男人都嘴角扯動了一下。

  徐夢紅嘶啞的嗓音似乎在裡面呵斥了幾句,怒意極盛,轉眼間就讓敖奎的聲音消失無蹤,聽著又是幾聲怪響後,廟裡漸漸安靜了下來。

  王宗景感覺到身邊西門英睿向自己這裡看了一眼,但他最終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依然沉默地站著。

  又過了一會兒,土地廟裡面傳出了徐夢紅嘶啞而略帶一絲疲倦的聲音,道:“你們兩個也進來吧。”

  王宗景與西門英睿轉過身子,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只見在亂糟糟的土地廟裡,徐夢紅白紗紅衣站在中間,人高馬大的敖奎卻是沒站著,就胡亂做在了徐夢紅腳邊一個髒蒲團上,在那兒齜牙咧嘴,滿臉晦氣無奈的樣子。

  仔細看去,便發現這個大個子身上新添了不少腳印,臉上也多了好幾道小傷口,看著滑稽可笑,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盛怒之下的徐夢紅給他留下的。王宗景與西門英睿此刻自然不會糊塗到喜形於色笑出聲來,兩人都是板著臉比木頭還像木頭一般,進來之後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

  倒是敖奎雖然被徐夢紅教訓了一頓,但看起來倒是沒什麼惱羞成怒憤恨無比的樣子,面上多是懊悔悻悻之色,就坐在徐夢紅的腳邊,王宗景倒是知道四人之中,敖奎是最早追隨徐夢紅的,早在他與西門英睿加入這個小團體之前,敖奎已經是這位紅姐的忠誠部下了,對徐夢紅也最為衷心。

  事實上,平日裡徐夢紅雖然也常吩咐王宗景與西門英睿辦事,但態度都還算克制,並沒有頤指氣使的那種意思,相反對敖奎到隨便得多,很多時候都是脫口呵斥打罵的,但敖奎身高馬大皮糙肉厚,從來也都是老老實實不會反嘴,始終對徐夢紅忠心無比。

  或許,這兩個人在過往的歲月裡,也有過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吧。

  不過這些事,他們從沒提起過,而王宗景與西門英睿也是很有默契地從來不問。

  徐夢紅站在那裡生了一會兒悶氣,最後還是恨恨的對他們二人道:"巴家的小鬼跑了,敖奎遇到一夥陌生的修道士,被人家圍毆不敵,然後就是你們看到的了。

  西門英睿默然無言,王宗景則是皺了皺眉之後,還是開口問了一句,道:“那巴樂是被這些人救走的?”

  徐夢紅看了兀自坐在腳邊地上的敖奎一眼,冷哼一聲,道:“你自己說。”

  敖奎苦著臉,也不敢去多看徐夢紅的臉色,拍拍身子站了起來,甕聲甕氣地道:“好像也不是,在最後那撥人到來之前,巴家的小鬼好像就已經不見了。”

  “嗯?”這一下,王宗景與西門英睿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敖奎,眼光中有些疑問,但顯然更多的還是不解加一些輕視。敖奎臉色微紅,乾脆也不隱瞞,就老老實實地將自己昏迷過去之前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又對王宗景與西門英睿說了一遍西門英睿聽完之後,臉上掠過一絲沉思之色,道:“這麼說來,卻像是有兩撥人了嗎?第一撥人救走巴家小鬼,第二撥人過來攔阻你?這是同謀?”

  敖奎茫然,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正在這時,一直在旁邊沉默地聽著中間有一段臉色微微變動的王宗景,忽然沉聲問道:“最開始的時候,你看到了一隻大黃狗?”

  “是啊。”敖奎沒好氣地比劃了一下,臉上神色大有不甘,悻悻道:“那黃狗奇大無比,大概有這麼高,這麼大,少見得很。我也是看了奇怪,才走過去的……”

  王宗景的臉微微向下,看向地面,讓自己眼中那一絲莫名的激動與驚訝悄然掠過,等一切消失之後,他才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那除了這只黃狗,你還看到了什麼嗎,一隻貓,一隻豬,又或者是一隻猴子?”

  西門英睿在旁邊聽得差點笑出聲來,看了王宗景一眼,心想這小王平日看著沉默寡言的,原來譏諷發言的時候也這般毒辣那邊敖奎呆了一下,似乎並沒有想到王東景的話裡有其他意思,只是愕然搖頭道:“沒有啊,其他的我什麼都沒看見,就看到了那只黃狗,然後我向黃狗走過去的時候,忽然後腦勺一疼,眼前跟著一黑,後面就不曉得了。等我再醒的時候,那第二撥人已經走了過來,而巴家的小鬼也不見了。”

  王宗景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失望,微微搖了搖頭_表示自己沒話再問了。 徐夢紅哼了一聲,卻是開口道:“還有一件要緊事,你們聽敖奎說。”

  王宗景與西門英睿都是一怔,轉眼向敖奎看去,敖奎看了徐夢紅一眼,徐夢紅微微點頭,敖奎這才舔舔嘴唇,然後帶了幾分不太肯定的意思,道;“我現在想起來,當時我跟第二撥那四個人交手時,他們所使用的道法,很像是青雲門的弟子。”

  “嗯?”

  這一句果然厲害,一下子就把王宗景與西門英睿都吸引了過來,可見樹的影人的名,青雲門領袖天下千餘年,光這份威望便足以令人注目。


  ※ ※ ※

  原本繁華無比的涼州巴家在一夜之後,偌大的高門宅院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殘垣斷壁之間,那一場吞噬了許多人性命的大火雖然勢頭己衰,但仍然還有許多處火頭未曾熄滅,道道烏黑的煙輕飄上空,訴說著這一片淒涼與慘烈。 那一夜黑幕之下瘋狂殺戮渾水摸魚的人,早已經隨著夜色退去也一樣消失了,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時分,涼州城裡有許多人。 在巴府之外聚攏,圍觀這片廢墟,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就被滅門的倒霉世家隱隱有些人影,在廢墟之中穿梭,看著動作都是在翻找什麼,其中什麼含義,該知道的人自然都是心中有數。 在通向這片廢墟的街道一處,兩個男孩並肩而立,正是巴家最後的生還者巴樂和偶然將他救出的小鼎,大黃狗和灰毛猴子則跟在他倆的身後,看去有些百無聊賴地趴在地上,打著瞌睡。 小鼎輕聲道:“那就是你家了嗎?”

  巴樂默默地看著那一片面目全非的宅院,眼中掠過一絲慘痛,咬緊了牙關,過了好半晌才輕聲道:“是。”

  小鼎一時無語,看著前頭的慘狀,總算是多少體會到巴樂心中的痛苦,隨後目光一挑,看見那些在巴家廢墟中翻找的人,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對巴樂道:“那些現在在你家裡面翻翻找找的人,便是你的仇人嗎?”

  巴樂看了半晌,卻是苦笑一聲,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一點都不知道了。”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沉默了下去小鼎咬了咬牙,低聲道:“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巴樂沉默了很久,道:“我要回去。”

  小鼎怔了一下,道:"可是你家沒了啊,回哪兒去?

  巴樂搖頭道:“不是回家,我要回土地廟那邊去。”

  小鼎登時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不是說那邊有壞人嗎,還回去做什麼?。巴樂默然片刻,低聲道:”那邊一共有四個人,其中也不全是壞人,而且……我只有回去了,才有可能讓他們幫我報仇。"

  他轉過頭,看著一臉不解的小鼎,道:“這算是一個約定吧,雖然我也不知道會不會靠得住,可是我除了這個,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其他法子了。”

  ※ ※ ※

  陽光照在涼州城上,兩個少年站在街頭,輕聲道別,彼此分開弱小的身影在這座巨大城池的映襯下看著猶如螻蟻一般,就像人世間的洪流總歸推著人一直向前,除了偶然間迴首往事外,再不能回頭哪怕那微小的一步。

  巴樂離開了小鼎,帶著幾分茫然,還有連自己都不知是否正確的想法,忐忑不安卻是無可奈何地向那座土地廟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後,小鼎垂下揮舞著道別的手臂,看著巴樂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海之中。

  大黃站了起來,湊到他的身邊,用碩大的狗頭在他身上蹭了一下,尾巴搖了搖,打了個響鼻,小灰則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似乎對人間的悲歡情仇沒有半分興趣。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6
第一百零七章 照顧

  “青雲門弟子?”

  破舊並且已經倒塌一半的土地廟中,一時鴉雀無聲,幾個人的臉色看上去都很難看,過了好一會兒,卻是西門英睿首先開口向敖奎問道:“你不會看錯吧?”

  敖奎搖了搖頭,聲音中卻聽著似乎有一絲猶豫,道:“不會……”

  西門英睿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這幾年我們差不多都在一起,因為宗門的關係,所以向來都是躲著那些正道大派的弟子特別是青雲門一脈的人,從未和他們交過手。莫非你以前跟他們交過手?”

  敖奎明顯窒了一下,才道:“沒有”

  站在一旁的王宗景登時便皺起了眉頭,而西門英睿也開口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確定那些人便是青雲弟子?”

  敖奎瞠目結舌,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之後,他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夢紅,眼神裡有幾分詢問之意。這一舉動自然逃不過王宗景與西門英睿的眼神,頓時兩個心中都有了幾分疑問,王宗景等了一會,輕聲道:“紅姐?”

  徐夢紅站在那兒沒有馬上說話,藏在面紗後面的一隻獨眼中光芒閃爍,過了半響後,卻是冷冷道:“敖奎既然這樣說了,自然便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

  此言一出,敖奎看著明顯鬆了一口氣,但是剩下的兩個人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土地廟中的氣氛又沉默了下去,帶著一絲尷尬和無言的淡淡的緊張感。

  徐夢紅的眼光從西門英睿身上掃過又落在王宗景身上,過了片刻淡淡地道:“你們兩個不相信我的話?”

  西門英睿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信。”

  王宗景看了他一眼,同樣道:“我也信。”

  徐夢紅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在此事上糾結,伸手示意其他三人都到自己身邊,隨後沉聲道:“雖然那小鬼跑掉了,但我們接下來也要見機行事,先說說今天打探到的消息。小王,你先說。”

  王宗景開口道:“兩儀觀的宏明道人,如今確實還在涼州城內,但是具體所在不明。”

  徐夢紅面紗輕抖,看了他一眼,道:“消息靠譜嗎?”

  王宗景點點頭。

  徐夢紅沉吟片刻後,淡淡道:“儘力再查查,把宏明道人找出來再說。”

  王宗景默然點頭,徐夢紅隨即看向西門英睿,西門英睿猶豫了一下,道:“關於宏明的事我沒有聽到什麼消息,但是之前準備回來的時候卻是聽到了一個像是剛剛傳開的小道消息。”

  “嗯?”其他三人包括王宗景在內,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一起向他看去。西門英睿壓低了聲音,道:“說是有人確認,當日在東市鬧事廝鬥的兩派人,除了大敗滅門的地藏門外,還有另一撥人的出身也被查出來了。”

  徐夢紅身子一震,道:“是哪家?”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是山門開在蠻山深處飛龍峰上的那個蛟龍派?”

  西門英睿點了點頭,道:“正是。”末了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道:“這消息未必靠譜,就是有這麼一個說法的。”

  徐夢紅思索片刻,還是搖頭道:“這事不太像真的,蛟龍派雖然頗有實力,但是沒有憑據,誰也不能妄下結論。而且,這些是不是某些人想要禍水東引的計謀也難說,更何況……”

  話說到一半,徐夢紅忽地聲音一窒,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而其他三人也是同樣的反應,臉上同時露出幾分警惕之色,從土地廟外傳來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常年的經驗在這一刻迅速顯露出來,幾乎是在第一時間,王宗景從西門英睿同時搶到了大門兩側,敖奎則是面露殺氣,一把抓起黑色狼牙棒盯著那扇大門,徐夢紅則是手中微光閃過,白玉鈎再度現身而出。

  “噗、噗、噗”,腳步聲逐漸靠近,土地廟的氣氛緊繃起來,四個人的心裡都是同時轉過一個念頭,莫非是那些可惡的青雲弟子再度迴轉了嗎?

  只是他們的懷疑並沒有持續太久,片刻之後,一個小身影便出現在大門口。

  勁風陡起,兩個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間出現在那個男孩兩側,兩件帶著殺氣的法寶也同時橫在了他的脖子上。而前頭敖奎一聲低吼,黑色狼牙棒也已經高高舉起,眼看就要砸下,將那個面容失色的男孩砸成肉泥。

  就在這時,徐夢紅忽然喝了一聲:“住手 !”

  黑色的狼牙棒在半空中猛地僵住了,敖奎臉上先是閃過了愕然之色,隨後是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巴樂,而一左一右控制住巴樂的西門英睿與王宗景,這時也是呆了一下,慢慢鬆開了手。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甚至就連那些青雲門弟子重新殺回來要跟他們四人決戰為民除害高呼替天行道的事都未必會讓他們如此吃驚。徐夢紅面紗輕輕顫抖了一下,旁人看不到她的臉色,但顯然從她那隻眼睛流露出的驚愕也顯示出她完全沒想到巴勒會獨自一人再度回來,以至於好半餉都沒說出話來。

  最後,卻還是王宗景輕咳了一聲,用一種複雜的眼色看了巴樂一眼,道;“巴樂,你、你咋回來了?”

  巴樂的嘴角扯動了一下,目光掃過眼前這四個人,眼底深處似乎還有一絲畏懼,但不知為何,他終於還是撐住了沒有轉身就跑,而是回過了頭再度看向王宗景,似乎這四個人當中,他最相信的始終還是這個年輕人:“之前說的那事,還算數不?”

  王宗景握著蒼白骨劍的手緊了緊,片刻之後,他沉聲道:“算數。”

  巴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然後一聲不吭地重新走回了土地廟中,在四個大人帶著詫異的目光中,自己找了塊沒有被碎土落石蓋住的角落,靠牆坐了下去。

  ※    ※    ※

  “這小鬼頭絶對有問題!”

  四個大人站到了土地廟外,圍在白楊樹下竊竊私語,西門英睿陰沉著臉首先開口,同時往廟外那條小徑上瞄了幾眼,看著似乎在警惕會不會有人突然殺進來。

  王宗景哼了一聲,沒說話,但面上神色顯然是持反對意見。

  徐夢紅看著也有幾分苦惱,在那邊苦苦思索,西門英睿瞪了王宗景一眼,道:“你這意思,是我們還要去殺宏明?”

  王宗景還沒答話,倒是旁邊從一開始臉色變得相當難看的敖奎低吼一聲,面目猙獰,手上一揮狼牙棒,在半空中發出“嗚”的一聲,惡狠狠地轉身向那土地廟走去,同時口中道:“他娘的,再不管那許多了,也不要去殺人,老子這就去拷問這該死的小鬼頭就不信他能不能撐得住不說!”

  身隨言動,他其狀如牛的身軀走出了兩步,忽然一隻胳膊擋在了他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敖奎臉色一變,面色沉了下來,盯著擋在前頭的王宗景,冷冷道:“小王,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宗景慢慢走到那大門前,就那樣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道:“不許你動他?”

  土地廟裡,那一個蜷縮在角落的身子似乎在陰影中抖了一下。

  敖奎的臉色瞬間黑了,握著狼牙棒的粗壯手臂上肌肉緩緩鼓起,王宗景冷冷地看著他,卻並沒有絲毫讓開的意思。

  “好了!”徐夢紅的聲音忽然從後頭傳來,“敖奎,回來。”

  敖奎眼角抽搐了一下,隨後不甘情不願地退後。徐夢紅深吸了一口氣,道:“既然小鬼回來了,一切還和之前一樣,繼續做下去。我們現在就找出宏明道人的下落,能殺了就殺了,然後再讓這小鬼交出碎片,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王宗景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瞳孔微微一縮,但還不等他有所表示,徐夢紅已然道:“現在我們出去找宏明,敖奎……”

  敖奎獰笑一聲,看著土地廟,道:“紅姐放心,這次我在弄丟了他,也沒臉再見你了。”

  徐夢紅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跟我還有西門一起出去找,小王,你留在這兒看著他。”

  王宗景怔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徐夢紅也不多話,直接便帶著其他倆人走了,離開的時候,敖奎看著臉色仍然不太好看,似乎還有些耿耿於懷,不住回頭向那土地廟中看去。

  王宗景一路看著那三個人的身影在小路上消失,這才慢慢走回了土地廟裡,再有些昏暗的角落裡看到了倚坐在牆邊角落的巴樂。他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巴樂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他們走了?”

  王宗景點點頭,道:“嗯。”

  巴樂不說話了,王宗景等了一會,道:“為什麼又回來了?”

  巴樂微微低下了頭,過了片刻,輕聲道:“我想報仇,”頓了一下後,又跟了一句:“讓你們幫我報仇。”

  王宗景默然,過了一會似有所感,回頭看去,只見巴樂目光明亮,證明,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忍不住道:“怎麼了?”

  巴樂道:“如果事後我交出了那秘捲碎片,你們會不會殺我?”

  王宗景登時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半響才帶有幾分艱難,低聲道:“我不會殺你的。”

  巴樂的眼神似乎黯淡了幾分,身子靠著牆壁,道:“但你管不了其他人,他們可能會殺我,是嗎?”

  王宗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艱於呼吸,似乎過往那一些生死搏命之間的緊張反而還不如這一刻,末了他放下表情,淡淡道:“我不知道。”

  巴樂默默點了下頭,沒有再說話了。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揉揉眉心處,過了一會,他並沒有轉頭看那男孩,但聲音還是輕輕地飄了過來,道:“你別想太多,我儘力照顧你就是了。”

  巴樂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了一絲笑容。

  王宗景身子往後一靠,也靠在了牆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樣倚坐在牆角裡,望著破損的土地廟外那片光亮的世界,白楊樹在風中搖曳著身姿,樹葉在陽光下閃動著。

  他們好像都看得有些出神了。

  知道過了很久,王宗景忽然又開了口,道:“問你個事。”

  巴樂道:“好。”

  王宗景道:“你們巴家裡,你有沒有聽說過以前有一個名叫巴熊的人?”

  巴樂皺起眉頭:“巴熊……”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7
第一百零八章 黑影

  “巴熊?”巴樂仔細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以前家裡有這麼個人。”

  王宗景默然片刻,什麼也沒說,只是往後靠著牆壁,看向土地廟外微微搖搖的白楊樹,陽光透過樹枝縫隙如在地上跳舞的晃動身姿,似乎恍然之間,歲月光陰有片刻的迴首,但終究是什麼都看不清了。

  “那人是誰,和我們巴家有什麼關係嗎?”巴樂卻是多了幾分好奇,看著王宗景有些奇怪的臉色,輕聲問道。王宗景淡淡一笑,道:“沒什麼,一個已經過世的……朋友吧。”

  他微微眯上了眼睛,心頭有片刻的恍惚,心想那個披著魔教奸細身份的胖子,真的算是自己的朋友嗎?

  ※    ※    ※

   偌大的涼州城裡,這座破舊的土地廟卻像是繁華陰影之下被遺忘的一個地方,看著光影變幻樹影搖動,幽幽蟲鳴悄無人聲,一大一小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就在這裡安靜地等了整整一天。

  黃昏時分,出去的三個人陸續回來了,但是他們帶回來的並非之前所約定好的尋找宏明道人的消息,相反地,在三人有些古怪的神情中,王宗景與巴樂聽到另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盤古大殿的秘捲碎片已然杳無蹤跡,但盤古大殿本身,竟然露出幾分端倪來。

  這顯然是極其詭異的一件事,說是因果倒置也不為過,王宗景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是謡言,但看徐夢紅等人的神情,卻又不似虛假,忍不住便追問下去,過了半響才弄明白,原來這一日之間,原本是漫天風雨謡言無數的涼州城裡,突然又有一個驚人的消息轟然傳開,那便是當日在涼州城東市爭鬥從而引發這場盤古大殿寶藏紛亂的那兩派人馬里,除了地藏門外,另一派人的身份,居然也被人暗自公佈了出來。

  那是金牛宗的人。

  金牛宗在涼州境內,算得上是個強大的修真門派,一般來說躋身前十是沒什麼問題的,門中也頗有些高手,不過與涼州其他的大門派相比,金牛宗平日倒是算得上低調,江湖傳聞中也沒多少金牛宗門下弟子與人爭鬥的傳言,眾人只曉得這個低調但不容小噓的門派占了一個蠻山西側山麓的風水寶地,整日閉門修煉。

  本來這消息就算傳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當日眾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親眼看見那份秘卷被人撕成碎片,金牛宗這個身份暴露出來,被人譏笑幾聲是有的,但要說麻煩倒也不太可能。只是這傳言中,赫然卻另有一份結語,那便是在金牛宗所在的那個風水寶地“天靈谷”中,這幾日寶光衝天,哪怕在深夜之中也是耀眼之極,極有可能便是盤古大殿的入口開啟,裡面放出的寶物異芒。

  王宗景聽到此處,登時便是一哂,搖頭道:“這等異兆何其明顯,真有其事的話,一日夜間涼州城裡便傳遍了,我們在這城中待的這幾日裡,卻是從未聽過此事,多半便是假的。”

  徐夢紅面紗微動,沒有說話,站在她旁邊的敖奎卻是忍不住,面上帶了幾分興奮之色,往前踏了一步,大聲道:“小王,你別說,這城裡還真有人就在昨夜看到那光芒了。”

  “什麼?”

  王宗景這才真正吃了一驚,面色頓時凝重起來,再仔細一問,原來是有三個出身於山州“暗影派”的修道士為那盤古大殿的寶藏來到涼州,在涼州城中苦尋那秘捲碎片多日卻無收穫,又不甘心就此罷手,無奈之下便去那浩大的蠻山山脈中胡亂折騰尋找。事實上,如他們三人一般的修道士還有許多,這些日子以來蠻山之上不時便能望見這種想要瞎貓去賺死耗子的人,結果對盤古大殿他們自然是一無所獲,但意外地,卻發現了在蠻山偏遠的西麓,金牛宗天靈谷內,深夜裡異芒閃爍,寶光騰騰,耀眼之極,絶非凡物。

  三人心熱狂喜之下,又不是涼州本地修士,不太曉得這裡的勢力,便輕易接近了,然後理所當然地被金牛宗內高手殘殺,三人裡倒是死了兩個,僅剩下一人修習那暗影派中某種異術有成,重傷逃逸回了涼州城裡。

  此人倒也乾脆,思量之後料知光憑自己是報不了這大仇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說了出來,並且言之鑿鑿,還認出了其中金牛宗某位高手,正是當日在涼州城裡追殺地藏門的那些人之一。

  如此一來,涼州城內頓時一片嘩然,有心人再仔細探尋一下,這消息確實八九不離十了。如今人人激動,多日僵持的局面說不定便要打破,那金牛宗得到了秘卷寶圖,說不定便是他們之前找到了盤古大殿的入口所得來的,反正如今在涼州城裡在想找全那秘卷全圖,人人都知道希望渺茫,還不如乾脆就去天靈谷呢。

  事情突變如此,實在令人眼花繚亂猝不及防,王宗景也是怔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轉頭看向徐夢紅,帶了幾分詢問之意,輕聲道:“紅姐,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們……也去?”

  徐夢紅眼中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回答王宗景的問題,卻是看向了站在王宗景身后角落裡的巴樂。

  “臭小子!”

  一聲咆哮怒吼,卻是站在徐夢紅身邊的敖奎黑臉過來,面帶了幾分殺氣,邁步就要向巴樂走去。巴樂被這身材魁梧的大漢一嚇,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王宗景皺了皺眉,斷然伸手,擋住了敖奎的去路,然後也不待敖奎發怒質問,他只看著徐夢紅,道:“紅姐,還沒到殺雞取卵的時候。”

  徐夢紅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冷,王宗景皺了皺眉,身子還是站在原地,並沒有後退的意思。徐夢紅沉吟片刻後,對敖奎輕輕搖了搖頭,敖奎哼了一聲,有些不甘不願的地退下去。隨後,徐夢紅面紗輕動,示意王宗景跟她走到一旁。

  倒塌的土牆之下,大大小小的碎磚凌亂地散落在地上,徐夢紅站在那個牆上的破洞前,壓低了聲音,語調淡淡,道:“小王,情勢變了。”

  王宗景默然無語。

  徐夢紅又道:“那秘卷寶圖碎成多份,就算我們拿到這一塊,只怕也是於事無補。而且如今局勢,我們勢必也要趕去天靈谷,這小鬼是個累贅。”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道:“紅姐,有一份東西在手,總比沒有的好。”

  徐夢紅冷聲一笑,道:“他會給你?別忘了他可是要我們幫他殺了仇人才交出來的。”說著,他、她又轉頭向那邊的角落裡看了一眼,淡淡道:“而且你又真的能保證,他不是誑我們?也許只是為了報仇隨便扯這麼一句。”

  王宗景眼角抽動了一下,半響之後,抬頭沉聲道:“紅姐。給我半個時辰,我帶他出去取那秘捲碎片回來。”

  徐夢紅盯著他,冷聲道:“若他是沒有呢?”

  王宗景沉默片刻,道:“那我帶他的人頭帶回來。”

  徐夢紅點點頭,道:“好,那你去吧。”

   ※    ※    ※

  黃昏的夕陽緩緩落在高大雄偉的蠻山山脈西側,在遙遠的地平線盡頭放射著最後一點光亮,給這片山脈披上了一層落日紅霞的光輝。

  夕陽餘暉之中,蠻山屹立在涼州大地之上,高聳的峰頂之上在這早春季節裡仍是一片常年不化的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的雪景一直蔓延到高峰的三分之一處,雪線才參差不齊地出現,茂密的針葉林包裹著一個又一個的山頭,山間積雪悄然融化變作清寒透徹的山溪,在密林山頭悄悄流淌著。

  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雪線下方不遠處的一處小山崖上,倚石而立,山壁上落下一到小小瀑布,水花晶瑩清冽,匯聚成一道冰寒的山間小溪從山崖山頭流過,然後從萬丈之高的懸崖之上流淌出去,化作漫天水珠灑落向群山。

  這美麗渾然不似人間顏色的女子,卻是赤足站在這冰雪融化寒冷刺骨的冰水之中,妙目遠眺,若有所思,身上一襲白衣寬大柔順,在這山崖上強勁的山風中飄然舞動,便如將要飛天的仙子一般。

  落日夕陽的光輝,似也眷念她的容顏,纏綿不肯退去,無奈光陰如刀般無情,終究還是幾番糾結輾轉後,林暗雪靜裡,夕陽落下了最後的身影。

  黑暗從山脈的後頭席捲而來,將雄偉的蠻山整個吞沒,白衣漂浮在黑暗風中,水中似又寒了幾分。

  只是她卻依舊安然站立著,眺望著遠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夜色漸深沉,滿山林木蕭蕭,繁星漸亮,山峰呼嘯吹過帶了幾分淒厲,漫天幽色,便在這時,忽然一聲腳步聲,從那女子身後密林深處傳來。

  黑暗本如幽靜的水面,這一步卻似石入水中,登時踏破了滿山淒厲,山林似也為之一震,無盡沉沉夜色盡數反轉一般,靜伏而下,隨後又是一聲腳步聲,緩緩向這裡靠近。

  林木山勢,風聲呼號,忽然間這天地之勢,竟彷彿有幾分被這突然出現的腳步聲吸引了過去,與它同呼吸共步伐,一步一震動,就這樣,一人從密林深處緩緩走了出來,來到這白衣女子的身後。

  夜色凝固了。

  那人身影站立不動,卻像是將這人間所有的黑暗都吸附在身邊,山,林,風,水,竟似無不為之所奪。

  一直安靜佇立的白衣女子,彷彿永遠也不會改變的容顏之上,終於起了一絲變化,她慢慢轉過身子,目光看向身後那個黑影,臉上露出幾分溫柔的笑意,彷彿整個人都在黑暗中亮了些許,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見啊。”

  然後她看著那個身影,眼底掠過一絲不為人知的淡淡微光,輕聲道:“那麼我該叫你張小凡呢,還是鬼厲?”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7
第一百零九章 幫忙

  不知什麼時候,夜幕天穹裡,繁星點頭如鑲嵌在如鑲嵌在無邊黑幕裡耀眼的寶石熠熠生輝,凝視著這蒼茫人間,看著那一幕幕悲歡離合永無休止地上演。

  山風吹過,白衣飄拂,那女子似乎知道這個時候,忽然才感覺了幾分寒意,雙手交叉輕輕抱在胸口,抬起白皙的秀足,慢慢走上了岸邊。不遠處,便是那沉默的男子身影,從天穹上灑落下的星輝裡,慢慢照亮了他的容貌,一個平凡的男子,神情溫和,赫然正是大竹峰頂的張小凡。凝聚在他身旁的黑暗似帶了幾分生命一樣,悄悄鬆弛下來,原本那浩大奇異、幾與天地山川共為一體的強大氣勢,於不知不覺見消散,只有他的眼神在這片黑暗中很亮很亮,沉默地看著這個白衣女子。

  幾縷柔軟的黑髮,被風吹到額前,白衣女子伸手輕輕攏起,動作細微而輕柔,卻不知咋麼身子微動中,竟有渾然天成般驚心動魄的嬌媚散發出來,落在那張小凡的眼中,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然後笑了笑,道:“好久不見。”

  白衣女子轉過頭,看著這個男子,眼中掠過一絲複雜之色,片刻之後道:“看來我的面子不小啊,居然還真的能把你從那大竹峰上請下來。”頓了一下,她嘴角邊忽然抿起一個好看的小彎,偷笑道:“說起來,該不會這一次,是你這數十年來第一次下山吧?”

  張小凡走到她身邊,目光在小白那渾然不似人間的絶色容顏上略一流連,便移開了目光,口中道:“不會,我下山很多次了。”

  小白卻是怔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是這麼一個回答,與她往日心中所想大相逕庭,一時忍不住奇道:“什麼?很多次,我還以為你整日都縮在大竹峰上呢,不過你下山是去做什麼了?”

  小凡負手不語。

  小白冷哼一聲,瞪了他一眼。

  張小凡神色如常,淡然道:“下山買米買肉買菜買鹽油醬醋茶各種調料啊。”

  小白一呆,愕然道:“你說什麼?”

  張小凡攤攤手,道:“你看,其實我是一個廚子。”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好多年了啊。” 小白:“……”

  星光之下,這美艷到了極處嬌媚彷彿已是天生的女子,歲月從不曾在她絶世容顏間留下絲毫痕跡,這一刻,卻像是個小姑娘碎了一口,恨恨道:“果然是男人都會學壞的。” 張小凡神色仍是那般溫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派了那麼一個小狐狸精過來找我,還給她取了那個名字,你也好不到哪兒去。”

  小白哼了一聲,忽地向他踏進一步,原本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還有數步之遙,但轉眼之間這嬌媚無限的白衣女子卻已站在張小凡的身前,只隔了細細一道縫隙,彷彿空間距離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了意義。

  黑暗裡,幽香撲鼻,白衣佛動,嬌媚的臉似就在眼前,小白盯著張小凡那近在咫尺的臉,看了看,忽地貝齒輕咬紅唇,笑道:“我就是這樣壞啊,你想怎樣?”

  張小凡咳嗽兩聲,往後退了一步,道:“我什麼樣都沒想……好吧,你費盡周折大老遠地把我叫到這裡,總不會就為了說這些閒話吧,有什麼事?”

  小白原本是微微前傾的身子,慢慢挺直了,柔軟的白衣之下,溫暖豐腴動人的身軀若隱若現,彷彿是這夜色之中一縷淡淡而令人迷茫的春色。她微笑起來,笑得那般美麗,笑著看著面前這個男子,彷彿是一時間 ,終於又看到了自己心中的那個人。

  “找你來當然是有事了。”他微笑著說道。

  “何事?”

  小白卻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張小凡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我派去找你的那的小痴,你應該見過了吧,覺得她怎樣?”

  張小凡的眉頭登時又是一皺,似乎對小白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有些敏感,但轉過頭看了看小白的笑臉,沉默片刻之後還是輕嘆一聲道:“見過了,人是挺機靈的,不過修道上資質似是一般。”

  小白點了點頭,神色有些奇怪,張小凡看了她一眼,皺眉道:“當日我聽她對你的稱呼,像是你的後輩,可是我沒記錯的話,當年在梵香谷你我初見面時,你似乎說過你的後代已經盡數離世了。”

  小白神色微黯,但隨即笑了笑,把那絲黯然拋開,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不過算是天可憐見吧,這些年我周遊神州浩土,十多年前卻在這涼州荒僻之處,發現這世上竟然就還有‘天狐一脈’後裔在此延續下來。”

  張小凡眉頭一挑,看向小白的眼色裡已是多了幾分鄭重,道:“竟有此事,那可要恭喜你了。”

  小白笑了笑,幽幽道:“當年天狐因我之故,遭了滅頂之災,我本已死心,不料當日竟還有僥倖逃生之人,當我發現這些天狐後輩時,心中當真是心喜無極,所以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一脈遺孤扶持起來。這一次請你過來,也是要你幫我一個小忙。”

  張小凡緩緩點頭,道:“當年你幫我良多,我能有這些年的安定日子,其中也托你的福。說吧,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小白猶豫了一下,面上忽然掠過一絲遲疑,看著居然有幾分難以啟齒的模樣。張小凡忍不住也是微微皺眉,心想莫非小白將要拜託自己的,竟然是一件天大的難事嗎?"

  正思索時,只聽見小白終於開口道:“額,其實吧,當日你看到的那個小痴,資質在這一脈百來個天狐後裔中算是最好的了……”

  張小凡點點頭道:“哦,那不錯啊……額?”他忽地一窒,隨即想到了什麼,愕然抬頭看向小白,帶了幾分詫異道:“你說什麼?”

  小白苦笑一聲,長長嘆息道:“你沒聽錯。”

  張小凡登時便是一陣無語,半響說不出話來。

  自古以來,天狐一族便是一支極其神異的妖族,數目雖少但在神州漫長的歷史中,天生媚骨嬌艷無匹的天狐,往往也都是靈異通神的修煉奇才,湧現出無數聲名顯赫的強大天狐,其中成就最高的,其實便是如今站在張小凡面前的小白。

  傳說中的九尾天狐,已經是天狐一族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巔峰人物,或許在名聲上小白反而不如那幾位前輩,但其中緣由頗為曲折,當年在梵香谷中的那一段歷史乃至天狐一族幾乎滅族的慘禍,也讓小白性情大變。這其中種種,張小凡牽扯頗深,自然是都知曉的,同時也對天狐一族強大的資質天賦,也同樣明白。 然而這一刻,他從小白口中聽到的卻彷彿是另一種奇怪的種族一般,猶豫了片刻,他忽然抬起頭來,看向小白,帶了幾分猶豫不決道:“你剛才說的,這天狐一脈後裔的人數……有數百人?”

  張小凡沉默片刻道:“天狐一族自古以來便是極其強大的一脈妖族,特別是到了你這裡。”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這個女子,目光緩緩停了下來,淡淡道:“就算是如今的我與你交手,也不敢誇口會有必勝之算。”

  小白目光一閃。

  張小凡繼續道:“既然如此,那麼這些狐狸如果真是天狐一脈,資質斷然不會差到這種地步的,除此之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天狐一脈雖然強大,但向來人丁不旺,從未聽說過有繁衍到百人以上的,還是說……其中另有緣由?”

  小白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當年跑出來的只有一隻小天狐,倉皇之下舉目無親,於是和這涼州本土的一隻黑狐……”說到此處,她臉色罕見的顯出幾分尷尬,輕聲道:“唔,這……這其中血脈有些雜亂,好處壞處都有,壞處是他們後代於修煉天賦上插了許多,但好處呢,是不知為何,他們好像特別會生……”

  饒是以張小凡如今的閲歷和定力,聽到這裡,也是一陣無語,半響之後乾笑一聲道:“原來如此。”

  小白嘆了一口氣道:“我當初找到他們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了,雖然真要計較起來,他們這一脈已經不能完全算是天狐一脈了,但總歸是我的後人,我不能不管。”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我明白,只是以你的本事。這天底下還有什麼做不到的,需要叫我過來幫忙?”

  小白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忽然沉默了下來,張小凡也沒催促,只是安靜地站著,耐心等待。

  夜風微寒,眼眸明亮若星,他佇立在山崖風中飄然似不染人間煙塵的女子。

  兩人之間,忽然都沒了聲音。

  又過了片刻,他們像是同時感受到了什麼,一起轉頭向遠處蠻山山脈的某處眺眼望去,一道光芒忽然從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山巒中升騰而起,在黑暗中搖曳,寶光蒸騰,耀眼之極。

  小白看著那道顯然不同凡響的奇異光芒,忽然笑了笑道:“我要你幫忙我的事便在那邊了。”
dreambuffalo 發表於 2013-7-17 15:58
第一百一十章 眼熟

  夜晚的涼州城籠罩在一片黑暗中,但若是細心看去,又會發現在那片深沉的夜色下,偶爾會有些詭秘的身影在穿梭中,不明身份,不知所往,只是這片夜色總是讓人覺得沒有了往日的寧靜,反而在黑暗之下隱隱散發著一股蠢蠢欲動的騷動氣息。

  寂靜的長街上,道路兩旁家家戶戶都是門窗緊閉,除了天際淡淡的微光外,便是彷彿漫無邊際的黑暗,兩個身影一大一小,就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條安靜的街道上,靜靜地向前走去,這條街道的前頭,便是通向涼州城裡被滅門的巴家府邸。

  巴樂看去有些緊張,,雙手垂在身側,下意識地握成拳頭,偷偷向身邊看了一眼,只見王宗景面無表情,忽然開口道:“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巴樂身子一震,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同時面色刷地白了,過了片刻,他才好像反應過來一樣,面帶驚惶之色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我哪會騙你……”

  王宗景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口中淡淡道:“最好是這樣,希望在那片廢墟中你還能找到那張碎片。”

  巴樂蒼白著臉,忽地回頭看了一眼背後那條深沉的黑暗街道,但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跑開,只是臉色慘然地跟在王宗景的背後。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路,前方那片已經變成廢墟的府邸在夜色中漸漸顯露出了模糊的輪廓,黑暗裡看去流露出一股淒涼的味道。巴樂看著那一片慘況,忽然像是不知從哪裡又湧出了勇氣,對著王宗景大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突然改變主意,明明之前你們答應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王宗景皺了皺眉,回過身來看著他,巴樂在他的注視下有些畏縮,剛湧出的勇氣似乎又在漸漸消失。王宗景搖了搖頭,道:“情勢變了,巴樂。”

  巴樂瞪著他,沒有說話。

  王宗景淡淡地道:“你再怎樣不服氣也沒用,事件事有的時候就是這樣不講道理,明明前一刻還是價值連城無數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東西,甚至有的人為此家破人亡,可是轉眼間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巴樂臉色慘白,忽然間像是歇斯底里了一樣,向著王宗景而走進了一步,握著拳頭怒吼道:“你說得輕鬆,如果真是這樣,那前些日子我們巴家算是什麼,幾百條人命家破人亡,就換回這樣一句話嗎?”

  王宗景看著他,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然後道:“是。”

  “沒習慣的話,你要學著習慣。”過了一會兒,他有靜靜地補充了一句。

  ※    ※    ※

  腳步在那片巨大的廢墟前停了下來,儘管兩個人都不是第一次回到這裡,但是不久之前曾經煊赫熱鬧的大宅院在數日間變成眼前這一片巨大的悲慘廢墟,仍然給人一種強大的衝擊力,王宗景還好些,巴樂站在自己曾經的家門口前,一時之間有些不能自已。

  殘埂斷壁間滿地狼藉,被大火焚燒焦黑的痕跡藉著夜裡的微光仍是隱約可見,巴樂眼眶紅了起來,拚命咬著牙,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到身邊那個男子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道:“巴樂,把東西給我。”

  巴樂猛然轉過身,盯著王宗景,王宗景臉色有些漠然,看著這個男孩,淡淡地道:“給我,或者我殺了你。”

  巴樂向後退了一步,臉上神情變幻,盯著王宗景,像是有些認不出這個前幾天對自己態度還算溫和的男子,王宗景從他眼中看出來憤怒與疑惑乃至更多的驚惶,心頭微動,但終究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冷著臉表明自己的態度。

  巴樂慢慢轉過身去,木然呆立片刻,隨後澀聲道:“在後院那邊有一棟不起眼的柴房,地下有一間密室,那裡是我爹平日放貴重東西的地方,家裡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們逃出來時我爹特意偷偷告訴我的。”他頓了一下,低聲道,“如果……如果真的有那東西,應該就在那裡面了。”

  王宗景皺了皺眉,目光有些冷,心想這少年居然真的是有幾分空手套白狼的膽子,當下也不多說什麼,只點點頭道:“你帶我去看看吧。”

  兩個人行走在廢墟之中,在一片狼藉中有些艱難地走著,到處都是倒塌的殘梁斷木和碎石,很多地方甚至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王宗景還好些,巴樂便走得有些困難。不過憑藉在這棟府邸裡生活多年的記憶,男孩仍是帶著王宗景,一腳深一腳淺地向後院那邊走去。

  夜風吹起,夜色似又深了幾分,遠處好像還傳來幾聲狗吠之聲,在寂靜的夜裡飄蕩著。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兩人終於走到了巴府廢墟原先的後院位置,這裡一眼看去也是遍地狼藉,顯然當日也沒有逃過那場災禍,而巴樂口中的那棟兩層小樓,他們也同時都看到了,在那個位置上,只剩下一座塌了一半同時被燒得焦黑的廢墟。

  巴樂的臉色有些蒼白起來,王宗景的臉色同意不大好看,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什麼耐心再去等了,乾脆就一把抱住巴樂的身子,幾個縱躍從一堆堆亂世焦木上掠過,轉眼間便來到小樓之前。隨後兩人幾乎同時抬眼向那小樓中看去,片刻之後,他們的身子似乎都滯了一下,站在小樓外頭一動不動。

  碎磚斷木下,哪怕是在這夜色中,兩人也依然能夠看到一處黑漆漆的洞口敞開在小樓廢墟之中,就像是一個沒穿衣服在夜色寒風裡瑟瑟發抖的女人,那般淒涼而無助。

  王宗景冷冷地看著那個洞口,沒有任何表示,巴樂臉上的肌肉有些扭曲,神情複雜,但同樣沒有下去查看的意思。

  圍繞在他們周圍的夜色似乎越發寂靜,靜到巴樂忽然覺得能聽到自己胸膛裡的心跳的聲音。

  然後,他聽到了王宗景在一邊輕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巴樂慢慢地搖了搖頭,臉色慘白,低聲道:“你、你能不能……”

  王宗景容色如鐵,冷然道:“不能”

  巴樂手腳冰涼,還不肯死心,帶了幾分哀求之色,低聲道:“求你了,我、我真的……”

  遙遠處響起的狗吠之聲,忽然間響亮了許多,似乎在這片刻間忽然向這裡靠近了。

  王宗景臉色微微一般,面上掠過一絲猶疑之色,隨後像是下了決心,忽地向巴樂踏進了一步。

  一股冰寒的殺氣,猛然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那一瞬間,巴樂幾乎如墜冰窖,全身汗毛倒豎,幾乎不能呼吸一般,只看著王宗景緩緩抬起了手。也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聲狗吠從後院門口處傳了過來,隨後一個略帶幾分詫異的聲音響起:

  “咦,巴樂,你怎麼會在這裡?”

  ※    ※    ※

  “汪汪,汪……”

  一陣狗吠聲,從王宗景的背後傳了過來,王宗景身子輕輕抖了一下,原先的殺氣不知何時悄然散去。

  細碎的腳步聲在背後響起,有個人走了過來,聽著步伐聲音輕細,加上前頭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個身量不高的少年,。巴樂先是一怔,隨即目光看向王宗景的身後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但隨即像是又想起了什麼,看了看王宗景,卻是有掠過一絲畏懼,下意識地叫了出來:“小鼎,別過來。”

  “咦?”後頭那少年奇怪的問了一句,但還是停下了腳步。

  王宗景心中猛然間湧起一股自己都沒料到的強烈衝動,就想回頭好好去看他一眼,只是當他的身子微動欲轉時,終於還是強行忍了下來,在心中苦笑一聲,不知怎麼,卻是不願讓自己去面對那個曾經的孩子。

  本來已經握在那柄蒼白骨劍上的手掌悄悄鬆開了,殺意退去,處在他正對面的巴樂迅速感覺到了這一點,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王宗景默然片刻,心裡掙扎,但到了最後還是敵不過那股莫名的情緒,無論如何,他似乎都不願意在小鼎面前殺人。

  他走上一步,靠近巴樂,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輕聲道:“今晚就離開,明日天亮時若是我還看見你在這裡,就誰都救不了你了。明白了?”

  巴樂呆了一下,隨即大喜,連連點頭。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身後那多年未見的少年朋友似乎正有些奇怪地向這裡張望,探頭探腦地想要過來查看一番,在腦海裡他把那個記憶中可愛的身影容貌自行腦補了一下,嘴角微微扯動。在那一刻,巴樂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似乎看到這個不久前還殺氣滿滿的王宗景臉色掠過一絲他從未見過的溫和的笑容。

  不過下一刻,王宗景的容色已然再度凝結如霜,更不理會他,身形一動,頭也不回地向前掠去,幾個起落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巴樂看著他離去,一顆始終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鬆了口氣,一時之間卻覺得手腳居然有些發軟,像是剛才從鬼門關上走了一回驚嚇不小,連自己都沒發覺。

  腳步聲響了起來,巴樂抬頭看去,只見帶著一臉詫異之色的張小鼎走了過來,旁邊果然還跟著他家裡養的那條身軀奇大無比的大黃狗,只是之前那只形影不離的灰毛猴子,此刻卻不見蹤影了。

  張小鼎對著巴樂點了點頭,隨即目光又向王宗景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遲疑片刻,嘴裡卻是喃喃地自言自語了一句:“那是誰啊,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newei1235 發表於 2013-8-7 19:54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猜測

  王宗景當然並沒有就此遠去,離開那個後院後,他悄無聲息地藉著夜色的掩護,在後院殘牆邊一棵被燒掉一半的大樹邊藏身,隨後再度轉頭向那棟小樓的方向看去,遠遠地只見兩個男孩站在小樓前說著話。

  五年未見,當年那個圓頭圓腦圓肚皮的小孩,如今已然是長高長大了許多,但是臉上輪廓模樣,仍然可以清楚地辨認出來。熟悉的笑容和音調,甚至連舉手投足間,王宗景都依然能看出幾分小鼎當年的模樣。

  他隱身在黑暗裡,靜靜地看著那個可愛的少年,心底和眼中都掠過一陣許久未見的溫暖。

  小鼎與巴樂交談了一會兒,中間看神情似乎還追問了他幾句,顯然對這半夜三更發生的事有些不解,而巴樂看去也是支支吾吾,似乎也不知從何說起。中間小鼎還幾次看向王宗景離去的方向,目光眼神都有些奇怪,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麼。不過到了最後,他終於還是跟巴樂一起離開了這個地方。

  看著那兩個男孩並肩離開的身影,王宗景在樹影之下緩緩鬆了口氣,隨後心中閃過一絲茫然,暗自苦笑一聲,心想事情變成這樣,只能是從自己暗藏的那三張秘捲碎片裡交出一片給徐夢紅等人才能交差了。

  正想著,忽然他只聽到自己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有一枝樹丫猛地顫抖了一下,王宗景身子一震,猛然抬頭,便只見一個黑影“唔”的一聲從頭頂一根樹枝上蕩了下來。

  事發倉促,王宗景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黑影是什麼事物,但是這些年來在涼州這凶險戰亂之地所形成的反應,仍是讓他在第一時間便倒翻了出去,同時右手一翻,白光微閃,一股陰寒的殺氣登時便從他身上如刀鋒般侵襲而出,那柄蒼白骨劍已然出手刺去。

  “吱吱吱吱。”

  幾聲輕叫從那黑影處傳了過來,隱隱有幾分耳熟。王宗景瞳孔猛地一縮,心裡掠過一絲不祥之感,果然片刻之間藉著蒼白骨劍那詭異的微光,赫然只見那突然從樹上蕩下的身影正是一隻記憶中熟悉的灰毛猴子。

  該死,是小灰。

  王宗景心頭叫苦,但剛才一出劍他是當作生死仇敵般的全力出手,一時間竟是來不及收手了,而小灰此刻的形象則是身子懸空倒立,就一條尾巴掛在一根樹枝上蕩來蕩去,對著王宗景突然暴起的殺手似乎也沒什麼反應的模樣,只是睜著雙眼看著他,眼中似乎還有幾分好奇。

  眼看那蒼白骨劍就要刺到小灰身上,雖然多年前王宗景就知道小鼎身邊那黃狗灰猴都不是等閒之物,但這幾年來也無人比他更瞭解自己手中這柄奇異的蒼白骨劍的威力,眼下收勢不及,心中正惶惑處,忽地眼前一花,卻是另一道身影憑空出現,現身於小灰身邊。

  然後一伸手,卻是迎著那蒼白骨劍架上來了。

  黑光忽起,這一片原本深沉的夜色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那感覺像是原先的黑夜雖然黑暗,但仍是帶著幾分生命活力的,但此刻出現在這個身影周圍的黑暗,卻是瞬間將所有的光芒哪怕是最微小的微光都盡數驅逐而去,化為最深沉最深邃同時也是最純淨的黑暗,無光、無亮,無縫、無隙。

  蒼白骨劍上那股強悍而陰寒的殺意,瞬間被這片無比強大的黑暗吞沒了。

  片刻之後,王宗景一聲悶哼,身子大震,整個人卻是猛地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後十餘丈外的一堵破牆上,只聽轟隆一聲,牆倒灰飛,碎石飛濺。

  那片黑暗之中的人影頭顱微抬,輕輕“咦”了一聲,似乎微感詫異,向王宗景震飛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時倒吊在樹上的灰毛猴子尾巴一收,整個身子蕩了過來,輕輕巧巧就跳到了那人的肩上,咧嘴一笑,伸手在那人的頭上摸了摸。

  那人看了猴子一眼,哼了一聲,道:“小灰,別鬧。”

  灰毛猴子吐了吐舌頭,手裡一翻,也不知哪裡變出來的不知名野果,就這樣放到嘴裡啃了起來。

  殘垣斷壁之間,王宗景站起身子,胸口兀自感到一陣氣血翻湧,但心中驚駭之意更盛,剛才那倉促之間一場交手,那一抹黑暗實力之強實乃他平生僅見,雖然在最後關頭他竭盡全力堪堪逃了出來,但那股凜冽的殺意與那一瞬間幾如遮蔽天地般的壓迫感,仍是讓他心中泛起平生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甚至於,他隱隱還感覺到最後那一顆,那片黑暗還有收斂的一分跡象,否則自己是否真的能逃出來,還是兩說。

  不過下一刻,他心中的驚懼便被另一種情緒所替代了,那隻猴子分明便是當年大竹峰上的小灰,加上之前小鼎與大黃都出現在這裡,那麼此刻在那片黑影之中的身影,又會是誰呢?

  他心裡湧起一陣古怪甚至讓他自己都難以說清的感覺,就這樣看著那片深沉的黑暗悄然散去,然後在夜色中,一個看去十分平凡的身影走了過來,小灰就蹲坐在他的肩膀上,悠然自得的啃著野果,同時眼中帶著幾分戲謔之意,瞄了王宗景一眼。

  “前輩……”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緩緩走到自己身前的張小凡,垂手而立,輕輕叫了一聲。

  ※    ※    ※

  張小凡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點頭,溫和地笑了笑,道:“原來是你,好久不見了。”

  五年不見,王宗景此刻甫聽這一句平淡無奇的問候,不知怎麼心裡卻有一陣莫名的激動,五年前在青雲山上的經歷彷彿在眼前一一掠過,藍天白雲,青山古樹,還有青翠滿山的竹濤林海。

  “是。”他看著張小凡,輕輕答應一聲,咬了咬牙。

  張小凡微笑道:“沒受傷吧?”

  王宗景搖了搖頭,道:“沒事。”

  張小凡拍了拍小灰,對著王宗景笑道:“這猴子向來頑劣,剛才怕是故意嚇你的,你莫要在意。”

  王宗景連忙道:“沒事沒事,我也是沒想那麼多,幸好前輩你出手得快,不然我還怕萬一失手傷到小灰就糟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此言一出,原本待在張小凡肩上高高興興啃野果的小灰登時叫了起來,瞪著王宗景一臉惱怒之色,衝著他咧牙呲嘴,一副“臭小子胡說八道不知天高地厚要不你放馬過來咱倆單挑一場看到底誰會灰頭土臉被打得落花流水”的表情。

  王宗景呆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張小凡已然皺了皺眉,低聲呵斥了小灰一聲,隨後對王宗景笑道:“你別理他,小灰的性子本來就野得很。”頓了一下,他又對王宗景道,“這幾年,你都在涼州這裡?”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是,我在……”話說了一半,他忽然又頓住了,心中一陣猶豫。毫無疑問在他心中,張小凡與那位青雲掌教真人蕭逸才是份量最重的兩位前輩,但是自己此刻的身份乃至蕭逸才暗中託付的使命,卻是事關重大,貿然與張小凡說得太多,似乎也不太好。

  他這裡猶豫了一下,張小凡卻是笑了笑,道:“你這是潛身於魔教裡的某個分支小派嗎?”

  王宗景大驚,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小凡。張小凡迎著他的目光,卻是微微搖頭,淡淡道:“這有什麼難猜的,你當年跟我學的那些東西都是和魔教有牽扯的,加上今日在蠻荒之地邊陲的涼州看到你,想來多半就是如此了。”

  王宗景乾笑一聲,隨即乾脆地點了點頭。

  張小凡輕嘆了一口氣,眉頭微皺,輕聲道:“想不到那位還真是……”說到半截,他自己微微苦笑地搖頭,卻是一笑帶過,隨後看著王宗景,道,“讓你小小年紀便擔此重任,他倒是放心,這幾年你過得怎樣?”

  過得怎樣……

  風裡來,雨裡去,刀光劍影血海骷髏,一一見過闖過經歷過,咬過牙,殺過人,被人殺,還能怎樣呢?

  王宗景想了想,抬起頭,迎著張小凡的目光,笑了笑道:

  “挺好的。”

  張小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走一走?”

  “嗯。”

  張小凡轉身向前走去,王宗景跟在他的身後,望著這個看似平凡的男子的背影,心境雖然較之剛才平復了許多,但仍有幾分隱隱的興奮。只是他跟在張小凡背後才走了兩步,忽地一陣風聲乍起,隨即腦門一疼,王宗景驚愕之下抬頭看去,只見小灰蹲坐在張小凡肩上笑嘻嘻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手中的野果被啃光了之後,果核不知何時也不見了。

  王宗景低頭一看,只見自己腳下滴溜溜滾開了一枚果核。

  這潑猴!王宗景抬頭瞪了小灰一眼,小灰卻是嘿嘿一笑,左手一翻又變出一顆野果咬了一大口,同時右手豎起一根手指對著他勾了勾,一副你放馬過來的模樣。

  王宗景咬咬牙,撇撇嘴,哼了一聲,心裡想道:

  “死猴子算你狠,我忍……”   
========怎沒殺了那隻潑猴==============
newei1235 發表於 2013-8-7 19:55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了

  當張小凡與王宗景兩個人的身影前後離開這片已然化為廢墟的巴家府邸時,在涼州城池裡的某個隱秘角落,恰好是在巴府的另一個方向,那兩個出身於神秘北地天龍殿的神秘人物,也同時注視著這片廢墟。

  “真如野獸一般。”

  那看去較為年輕的人冷哼了一聲,對著身邊那個中年男子道。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這話也說得是無頭無腦,但中年男子與這位夥伴在一起的時日不短,很是瞭解他的心性,自然是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聞言淡淡一笑,道:“怎麼,你可憐這一處人家裡慘死的人嗎?”

  那青年一挑眉,臉上卻是露出幾分剛硬冷峻之色,冷笑道:“他們死活與我何干,只不過我看這些中原人為著一點虛無縹緲之物,便能趁勢殺人奪命,人心之毒,實不堪言。”

  那中年人笑了笑,對這青年的話顯然不太在意,只道:“你自己都說了與我們沒有干係,何必還去多想,反正我們來到此地也只是為了追索天龍氣息突然出現的線索。說起來——”中年男子眉頭緩緩皺起,沉聲思索了片刻,道:“自從我們到了涼州這裡後,天龍氣息便再也沒有出現過,難不成是我們行跡不密,驚動了什麼人嗎?”

  青年聞言也是一驚,皺起眉頭仔細想了一會兒,隨後沉吟道:“不可能吧,咱們到這涼州城後從來都小心謹慎,怕的就是打草驚蛇,這幾日天龍氣息不見,以我看來也不算什麼,本來它也一直就是斷斷續續的樣子。”

  中年男子默然片刻,緩緩點頭,道:“不錯,你說得有理,看來我們還要再耐心等待些時日。對了,這幾日城中風傳的那盤古大殿的消息,你也聽說了吧?”

  聽到這盤古大殿四字,那向來眼高於頂神色倨傲的青年面上也流露出幾分凝重之色,點了點頭道:“是,這寶藏傳說在世間流傳已有千年,想不到如今卻是會在涼州此地出世。”

  中年男子負手走了兩步,搖頭道:“究竟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盤古大殷,眼下還未有定數,不好說。不過這消息在涼州之地捲起的紛爭,確實就在眼前了。”說著,他看了一眼眼前的這片廢墟,冷笑一聲,停頓了片刻後,忽然壓低了聲音,道:“要不,我們也去看看?”

  那青年眼前一亮,目視於他,卻似有幾分遲疑,輕聲道:“若是被龍候知曉……”

  中年男子哼了一聲,道:“涼州與死海相隔萬里,此地又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說我不說,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他目光忽地變得有些熱切,道,“傳說那盤古大殿乃是昔日開天巨神盤古遺留人間的寶藏,其中藏有無數珍品秘寶,天材地寶無數,隨便拿一件出來都能震動天下,甚至據說那其中還藏有干百年來獨一無二的長生之秘,如此寶藏若是果真出世,我們適逢其會卻視而不見,豈非……”

  “去!”青年忽地打斷了他,斬釘截鐵道。

  那中年男子怔了一下,隨即失笑,袖袍一甩,道:“走吧,這裡不過是殘垣斷壁,也沒什麼好看的。”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這片夜色之中。

  ※    ※    ※

  離天亮差不多還有半個多時辰,正是黎明之前最後的那段黑暗時分,王宗景獨自一人回到了那座破舊的土地廟中。

  徐夢紅等三人自然都是等在這裡,敖奎守夜,徐夢紅與西門英睿都在土地廟中休息,但是這些人畢竟都是多年行走江湖的老人了,一旦聽到動靜便是立刻清醒過來,於是乎當王宗景走進土地廟裡的時候,面對的便是三人清醒同時帶著疑問的目光。

  徐夢紅與西門英睿還沉得住氣,只有性子較急的敖奎第一個開口問道:“小王,東西拿到了沒有?”說著頓了片刻,臉上掠過一絲殺氣,森然道,“還有那個兔崽子,你幹掉了沒有?”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到自己懷中。看著他這個動作,徐夢紅與西門英睿都是目光一凝,片刻之後便只見王宗景手從懷中掏了出來,指縫之間夾著一塊皮捲碎片,看著模樣正是這幾日在涼州城裡掀起無數風雨甚至令人家破人亡的盤古大殿秘捲碎片徐夢紅伸手從王宗景手上取過這張碎片,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應該是真的。”

  此言一出,在旁邊一直緊盯著的敖奎和西門英睿都鬆了口氣,土地廟裡原先略顯緊張的氣氛,似乎倒是鬆弛了一些。王宗景向他們三人看一眼,皺了皺眉。

  只不過片刻之後,徐夢紅看著手中這張碎片,臉上掠過一絲苦笑,道:“不過就算是真的,好像如今卻是沒什麼用處了。”

  周圍三人都是沉默,半晌之後,王宗景沉聲道:“紅姐,如今你有什麼打算?”

  徐夢紅沉吟一會兒,隨即伸手招呼其他三人一起坐下,然後低聲道:“如今城中都在傳,盤古大殿的入口就在蠻山西麓的天靈谷中。那處地方從數日前便有寶光溢出,且日盛一日,絶非凡響,加上那處乃是金牛宗的山門,金牛宗又正是當日東市亂戰的爭鬥一方,所以這傳聞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

  西門英睿手指輕敲膝頭,道:“紅姐,那我們要去天靈谷?”

  徐夢紅點了點頭,道:“都到了眼下這一步,不得不去了。”

  旁邊敖奎插嘴道:“那這塊碎片怎麼辦?”

  徐夢紅往自己手中看了一眼,帶了幾分無奈苦笑一聲,道:“先收著吧。若傳聞是真,這份秘卷記載的乃是盤古大殿入口途徑,自然也就用不上了。但如果傳聞不實,咱們再重新去找其他的碎片就是,只是如今還有這麼多其他碎片……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圍三人都答應一聲,徐夢紅向外頭看了看天色,見仍是一片黑暗,便道:“先歇息著吧,等天亮了我們整理一番,就去天靈谷。”

  ※    ※    ※

  王宗景伸了個懶腰,慢慢走到自己平日所坐的那個香案桌腳邊坐了下來,目光向土地廟中瞄了一眼,只見敖奎、西門英睿等也都是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或是閉目養神,或是沉思不語,就連徐夢紅也是坐在原地若有所恩_過了片刻後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徐夢紅忽然抬起頭來,向王宗景這裡看了一眼。

  王宗景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但神色絲毫未變,只是對著徐夢紅微微點頭。

  徐夢紅凝視他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王宗景閉上雙眼,整個人倚靠在香案桌腳邊,慢慢地,整個身軀像是繃緊的彈簧般慢慢鬆弛了下來。他靜靜地感覺著自己身體的這種變化,腦海中卻泛起了不久之前,在那片夜色裡與多年未見的那位廚子前輩在城中隨意走動閒聊的時光。

  真的,只是隨意走動、隨意閒聊的。

  張小凡並沒有再細問他任何關於潛伏魔教裡的細節,也沒有問他究竟身負了什麼秘密使命,甚至於這位貌似平凡的廚子連對多年前他那件意外離開青雲山的往事也沒有太多糾結之處,提也未提,只是神色溫和面帶微笑地與他說話,聊了聊這些年,聽了聽他過得咋麼樣。

  再告訴他,青雲山上一些事,那裡怎麼樣,小鼎怎麼樣,姐姐怎麼樣,等等,等等,一切聽起來,都是很平凡的小事,可是不知為何,王宗景聽得卻是那樣津津有味,彷彿入迷一般,像是不知不覺間又看見了那一座傲立世間的雄偉青山,還有山上對自己來說曾經最為珍貴的那段短暫歲月。

  然後,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心底的某處忽然觸動了一下,雖然仍是閉著眼沒表情,但是有那麼一刻,他想到了之前自己所忽略的一件事,那就是這位廚子前輩,小鼎的父親大人,記憶中卻是根本不應該與自己的那位姐姐有任何接觸聯繫才對的。

  可是為什麼今晚他卻能對自己輕描淡寫般地說出姐姐王細雨的近況呢……或許,是這些年來,因為自己的關係,這位前輩在暗中關注和照顧了自己的姐姐嗎?然覺得自己似乎突然沒有那麼孤單了。

  “小王。”一聲壓得極低的輕呼,在他耳邊忽然響了起來。

  王宗景身子輕輕一顫,雙手環抱胸前的姿勢還未改變,便只聽到徐夢紅的聲音在身邊輕聲道:“沒事,我就問你一件事,你不用起來。”

  王宗景的身子頓住了,睜開眼睛,看著蒙著白紗的徐夢紅蹲坐在自己身邊。

  “那個小孩,”徐夢紅靜靜地看著他,輕聲道,“後來怎麼處置的?”

  王宗景看了她一眼,白色面紗之後,沉默而微寒的眼眸。他低下頭,似有幾分倦意,淡淡道:“死了。”

  徐夢紅“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坐在他的身旁,而王宗景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反而重新閉上了眼睛。

  兩人之間也不知這樣沉默了多久,直到那徐夢紅忽然間又開了口,莫名其妙地又問了一句:“死了?”

  王宗景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道:“死了。”

  徐夢紅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說完,她便起身離開了,王宗景微微皺起眉頭,臉色木然,只是環抱胸前的雙手,在不經意間似乎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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