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二 作者:蕭鼎(連載中)

   
lchiang 2012-4-5 00:21: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3 1619183
lchiang 發表於 2012-5-9 22:49
第二十八章 奇才(下)

  王宗景和仇雕泗轉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著單衣的胖子,看著滿頭大汗,正不斷用手巾擦著額頭,嘴裡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卻是住在土字房的巴熊。
  
  「熱死了熱死了,這鬼天氣......」巴熊的臉頰看去紅彤彤的,一張胖臉上全是汗珠,嘴裡嘟嚷個不停,道:「青雲山這裡怎麼會這麼熱,比我涼州那邊熱得太多了。」
  
  一路說著走到跟前,巴熊摸了一把汗,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這出身涼州的胖子雖然相貌普通,但性格極好,與待人接物交友處簡直是天生的高手,這一月多來,王宗景偶然隨他出去,便見一路上胖子招呼不停,也不知認識了多少人,交遊之廣闊令人無語,便是仇雕泗這樣孤僻性子的人,對上巴熊也是露出了幾分笑容,道:
  
  「我來請教王兄一個修煉上的疑惑,想問問他到底一日間能修煉幾次?」
  
  王宗景隔著窗子笑道:「不錯,不過我也就是按書修煉罷了,一日兩次,胖子,你呢?」
  
  巴熊性子好,對王宗景叫他胖子絲毫不以為忤,咧嘴一笑道:「我還不是一樣,不過雕泗,你問這個做什麼?」
  
  仇雕泗臉上明顯地掠過一絲遲疑,但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道:「我覺得每日精力尚可,似能再多修煉一週天,只是這與清風訣書捲上記載不符,心中有些疑惑,卻偏偏又沒有師長可以詢問,正好看到王兄在這裡,就過來問問他。」
  
  王宗景心中一動,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但見仇雕泗身材中等,相貌一般,身上衣物也多見樸素,放到人群中去絕對就是絲毫不起眼的那一類人,卻沒想到他居然也有和自己類似的想法,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此人精力過人呢,還是暗藏於心中的好勝心特別強烈。
  
  旁邊巴熊聽了這話,卻是一怔,盯著仇雕泗看了一會,帶了一絲愕然道:「雕泗,莫非你這整日縮在房裡的人,也聽到了什麼風聲不成?」
  
  這話一出,王宗景和仇雕泗都是同時抬頭向胖子看來,異口同聲道:「什麼風聲?」
  
  巴熊點了點頭,用手上手巾擦了一把汗,向前走進兩步靠到窗前,同時對仇雕泗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仇雕泗走了過來,皺眉壓低了聲音,道:「怎麼了?」
  
  巴熊看了看左右,見庭院中並無他人,這才低聲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消息,咱們這青雲別院中,已經有人將清風訣第二層修煉成功了。」
  
  「什麼!」
  
  窗裡窗外,王宗景與仇雕泗兩人都是身子一震,臉上同時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愕然失聲道,「這麼快?」
  
  巴熊撇了撇嘴,道:「嚇到了吧?我前頭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如你們一般。咱們這些人,誰不是堪堪才將清風訣第一層修煉好,這才開始修煉第二層功法的,人家那裡倒好,直接已經將第二層功法修成了。以如此修煉奇速,一年之後我們哪裡會是他們的對手啊。」
  
  仇雕泗默然無言,一向木然的臉上此刻卻是神情變幻,臉色複雜,半晌後才問道:「胖子,你知道是哪一位奇才麼?」
  
  巴熊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嘆息道:「問題就在這裡了,我剛才可沒說只有一個人啊。」
  
  「什麼......」
  
  這一次,就連王宗景都有些頭皮發麻,怔了好一會才苦笑道:「莫非、莫非還有其他好幾個天才出現了不成?」
  
  巴熊看了他一眼,道:「據我聽到的消息,雖然青雲門並沒有派遣師長到這青雲別院來教導,但也不時有前輩長老過來巡視的,其中便有一位長老於昨日巡視後,頗為欣慰地說道:自青雲試開始以來,從未有今次這般英才畢集之像,以他看去至少已有七人修成了清風訣第二層。」
  
  「七個人!」王宗景倒吸了一口涼氣,旁邊仇雕泗也是身子一震,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許多。
  
  巴熊聳了聳肩,面上也是帶了些許苦澀,道:「是啊,怎麼會有這麼多天才突然都出現了呢,而且除了這七個人外,剩下九百人中,只怕還有不少只是比他們略遜一籌的人物,眼看就要修成清風訣第二層了。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三個人一時間似乎都沒有了說話的興致,窗扉內外,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氛也有些凝重,過了好一會,忽然卻是仇雕泗冷冷開口道:「那七個人中,也未必個個都是天生奇才了。」
  
  王宗景與巴熊都是向他看去,巴熊皺眉道:「他們能比咱們快上這麼多,怎麼不能算是奇才?」
  
  仇雕泗沉默了片刻,臉上掠過一絲隱隱憤恨之色,道:「這青雲別院之中多有修真世家子弟,特別是一些出身豪門大族的,他們來此之前便會得家中賜下各種靈丹妙藥,增益修行。其中有一些頗具神效的奇藥,能快速回覆精神心力,如此一來,豈非就能修煉次數更勝我等?至於是否還有其他靈丹妙藥能讓道行精進的,我也不曉得了,但想必是有的。」
  
  說到此處,仇雕泗臉上憤恨之意愈發濃烈幾分,連旁邊的王宗景和巴熊都看出來了,兩人對望一眼,王宗景沒有說話,巴熊什麼了片刻,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些靈丹妙藥我也聽說過,有些靈丹乃是天材地寶所制,的確功效極大,那些人中或許果然有人用了,只是......」
  
  他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王宗景在旁邊替他淡淡地把話說完了:「可惜青雲門並沒有規矩說明,不能服食這些丹藥的。」
  
  仇雕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緩緩低下了頭,面色又慢慢恢復了原先的那一種木然,王宗景看著他的模樣,忽然間卻覺得這性子孤僻的少年也並非是個怪物,忍不住隔著窗子,伸手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現在才過了一月,日子還長,莫要灰心。」
  
  仇雕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片刻後嘴角如前頭一般,又是有些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道:「不錯,你說的對。」
  
  巴熊也走過來,一邊抹汗一邊嘟嚷道:「這世道真是不公平,不過沒法子,誰讓咱們出身不好呢,不過也就是這樣才要力爭上游嘛。」
  
  王宗景微微一笑,點頭不語,旁邊仇雕泗沉默了片刻,道:「兩位慢聊,我先回去了。」
  
  王宗景看了看他,道:「仇兄慢走。」
  
  仇雕泗卻沒有立刻轉身,像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卻是對王宗景道:「王兄,如果不嫌棄的話,以後可以叫我名字。」
  
  王宗景一怔,倒是沒想到居然是仇雕泗開口說了這樣的話,不過今日這一番前所未有的攀談,倒是讓他對這個性子孤僻的少年多了不少好感,當下微笑道:「你說什麼話,那以後我就隨胖子一樣,叫你雕泗吧,你也可以叫我宗景。」
  
  仇雕泗點了點頭,看著王宗景站在窗內神態輕鬆的神情,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了,只是平日間木然慣了,不大習慣與人交際,這時便有些尷尬起來,幸好在這時巴熊這胖子將他神情看在眼中,哈哈一笑,岔開了話題,同時略帶了幾分神秘,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們肯定不會想到的。」
  
  「什麼?」
  
  巴熊咳嗽了一聲,臉上露出一分有些奇怪的神色,壓低了聲音道:「那七個人中,有一人便是在咱們這個庭院的。」
  
  王宗景與仇雕泗都是一驚,注目巴熊,只見他意味深長地並不言語,片刻之後,卻是三個人幾乎同時轉頭,目光所及處,落在了庭院另一側的水字房上。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0 09:19
第二十九章 起步 (上)

  陽光之下,廿三院裡一片寂靜,偶然一陣輕風吹來,將青色柳枝吹得悠悠飄動。透過柳枝間隙,看得到水字房門窗緊閉,那一個平日里美麗溫婉的女子,此刻不知是否正在屋中沉睡,又或者是,在無人打擾的時候,依然靜心修煉著。

  仇雕泗忽然轉過身子,一聲不吭地大步走回了自己的金字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就此沒了聲息,巴熊與王宗景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像是忽然間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巴熊撇了撇嘴,對王宗景強笑了一下,也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宗景在窗口邊站了片刻,目光深深地向水字房那裡凝視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慢慢關上了窗子。

  窗扉掩上,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像是一下子把屋外的悶熱喧鬧都隔離了去,王宗景慢慢走回桌邊坐了下來,目光落到仍然放在桌面上的那本黃色封皮的書捲上。

  清風訣,三個字端正、肅然、規矩地豎排著。

  房間裡很靜。

  很靜。

  靜得讓人有些心慌,靜得讓人有些窒息,忽然之間,王宗景面上的肌肉輕輕扭曲了一下,一抬手,卻是將這本書卷撥到了遠處。他的眼睛,有些淡淡的紅,就連呼吸,也有幾分沉重。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他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霍然站起,回到了松木床邊,然後如之前一樣盤膝坐好,擺好姿勢,最後慢慢地合上雙眼。

  眼前,先是一片的黑暗持續了幾息,然後似乎有一道光從遠處照射進來,那一個個神秘桀驁的字跡,陸續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一字一字,不曾有絲毫偏差,像是早就鏤刻在他的心中。

  他微皺著眉,深深呼吸,帶了一絲對未來未知的緊張,帶了更多的果決與野獸般的堅狠,咬了咬牙,雙手一合,開始了一場賭博。

  天地之間,造化靈氣,看不見摸不著,唯修行者方能感觸吸納。只是平日在感觸這一節上都算順利的王宗景,今天卻似乎有些異樣,過了許久都未感覺到那神秘的靈氣,王宗景有些無奈,但隨即自覺頗有些心煩氣躁,道家修行最講究的莫過於一個「靜」字,如此心神不寧,哪裡能夠修行的了。

  當下連忙收攝心神,強自沉靜下來,幾個深呼吸後,閉目端坐將心中憂思之事盡數拋開,如此嘗試數次之後,整個人才真正安定了下來,並在不久之後,感觸了體外那一絲絲一縷縷奇妙的天地靈氣。

  彷彿很遠,又彷彿就包圍在身體四周,溫暖中帶著幾分涼絲絲的氣息,王宗景閉著雙眼,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接下來的,便是最要緊的一步了。

  清風訣所載之功法,此時此刻,便當以秘法打開頭頂百會竅穴,吸入一絲靈氣納入體內,遊走周天,錘煉身軀氣脈;而小鼎那本書上所載的文字,那些帶著離經叛道的語言,此刻再一次浮現在王宗景的眼前,一字一字,清晰無比。

  他咬了咬牙,再不多想,那無法感知的身軀之內,在那一刻,已然被他開啟了另一條路。

  從頭頂百會竅穴,一路向下,一路打開,一切都是無聲無息地發生著,但是在入定一般的王宗景感覺中,卻分明像是看到一幅這世間最是驚心動魄的畫面,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座防護森嚴的城池,如今卻在自己的操控下,敞開了密密麻麻的城門,而且那城門打開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不斷湧現。

  周圍的天地靈氣,似乎被一股微弱但仍有幾分吸力的力量吸引,慢慢靠攏過來,簇擁著他,那一刻,王宗景似乎有一種沉浸在海水之中的錯覺,隨後,那一絲絲的「水氣」便開始緩緩向他體內滲透進來。

  以周身三百六十竅穴盡數打開,引大量靈氣入體,至無可容納時,閉竅運功,遊走周天。

  這是那黑色神秘字跡的原話,王宗景心中默默地唸誦著這幾句,帶了幾分揮之不去的緊張,強壓著心中淡淡的惶恐,如那些話中所說的一樣,將周身所有竅穴盡數打開,開始同時吸納天地靈氣。

  起初,那天地靈氣彷彿是小心翼翼的,順著打開的竅穴緩緩滲入,全身竅穴盡開,那一縷縷滲入體內的涼絲絲感覺,便帶了幾分怪異。只是隨著時間過去,在王宗景持續不斷地吸納之下,靈氣入體的速度開始漸漸加快,入體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到了後來,王宗景突然發現有些不對,這靈氣湧入的速度實在太快太猛,幾如江河波濤,洶湧澎湃。與此同時,王宗景很快便感覺到了一絲痛苦,那是體內原本空蕩蕩的氣脈被擠壓鼓脹所引起的,並且隨著修煉吐納的繼續,這痛苦迅速增強,到了最後王宗景已覺得遍佈全身的經絡氣脈已然盡數被不斷湧入的天地靈氣所脹滿,全身各處都從血肉深處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似無數把小刀突然出現在體內,開始狠狠地切割血肉。

  這幾乎就像是無形的凌遲之罪,而他更是一下子彷彿回到了數年前他還年少時,為了在那片森林中生存下去,不得不以金花古蟒詭異的蛇血浸泡己身的那段可怕日子。

  他額頭的冷汗一下子便湧了出來,差點忍不住一躍而起,但最後仍是靠一股狠勁強忍下了,緊咬著牙關,慢慢開始閉合周身竅穴。而這一次所耗費的氣力精神,卻是十倍於之前打開竅穴的時候,沒關閉一處竅穴,便覺得令人齒酸的可怕痛楚在身軀的那一處狠狠磨折了一番,只不過片刻之間,他已是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換了常人,此時早已忍耐不住了,只是王宗景於這極痛楚之時,卻仍能保留幾分殘忍的清醒,一如昔年那個無助的少年。只是此刻周身痛如刀割,那痛楚似都從血肉中間而來,抓無抓處,撓無可撓,直欲令人發瘋。卻不知這世間,為何竟有這般古怪而瘋狂的修行功法,在這一刻,王宗景甚至腦海中還飄過一個念頭:那小鼎不過區區四歲小兒,修此功法,難道他竟然比自己還更能忍受此等劇烈痛楚麼?

  究竟是哪裡不對了!

  他咬著牙苦忍著,然而此刻已經再無退路,洶湧澎湃的靈氣充斥塞滿了他體內所有的經絡氣脈,非運行一個周天后不能消失,否則等待他的,必然就是如此肆意妄為的可悲下場,經絡碎裂,縱然不死也要從此斷了修行之念。

  想到此處,王宗景把心一橫,如困獸回首,絕望咆哮一般,在凌遲般的痛苦中,發狠似的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勉力控制體內洶湧澎湃的靈氣,讓他們依著經絡氣脈緩緩前行。

  一次,不成,兩次,不成,三次,還是失敗。

  每一次失敗的痛苦,都彷彿比前頭更加令人痛的發瘋,冷汗涔涔而下,從額頭滴落髮梢臉龐,連他衣衫的前心背後,此刻都已盡數濕透。

  只是他依然還未死心,還不放棄,依然咬著牙,於絕境之中掙紮著,痛苦襲來,就算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著,他也在重重的喘息聲中,以一種殘忍般的決絕,對自己的身體再一次發動那可怕的操控。

  無聲無息的午後屋中,喘息聲彷彿越來越重,越來越快......

  每一次的失敗,都帶來了刻骨的痛楚,然而擁擠在氣脈中的靈氣實在太過充足,不管他如何催動,依然是一動不動,無法行走。要知道,在這之前王宗景所修煉的清風訣,每一次面對的不過只是小小一縷靈氣而已,而此刻在他體內的靈氣何止多了千倍百倍?

  眼看就要絕望,眼看終於還是絕境,王宗景在不知多少波可怕的痛苦侵蝕下,全身汗出如漿,身子幾乎都已不受控制地以古怪的姿態開始痙攣,甚至於,他連張開嘴喊叫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無力地從端坐的姿態向旁邊傾倒下去,一個歪斜砸到了堅實的松木板上,什麼打坐姿態五心向天,早就變了形狀,王宗景口不能言,只能大口喘息著,那一波波一股股如怒濤般的痛楚,眼看就要將他淹沒。

  忽地,也就是在這摔倒的一刻,在顫慄的絕望的痛苦中,王宗景突然感覺到身軀之中,血肉深處,那擁擠的經絡氣脈裡猛然一動,原本呆滯不動的巨量靈氣向前猛地彈動了一下。那一刻,如沉溺之人抓住稻草,如修仙之士望見天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上,哪怕那變化是如此的微小,哪怕就算是理智也要為之唾棄的一點瘋狂。

  他發出了一聲低沉地嘶吼,不似人聲,更似妖獸,閉了眼,咬緊牙,哪怕嘴角滴落絲絲鮮血,卻是不顧一切像是瘋了一般,去追蹤那一瞬間的彈動。

  靈氣,又一次微弱地跳動了。

  一次,一次,雖然微弱,在感覺中卻是那般的清晰無比,王宗景瞬間精神大振,哪怕身子依然還在痙攣地顫抖著,不成人樣地倒在松木床上無法起身,但是在這個寂靜的午後,他依然堅持著與自己的身軀決一死戰。

  靈氣,在怒濤一般的痛苦中,像是早已渾身鮮血淋淋的傷者,卻為了一股可怕的執念,緩緩地前行著,每前行一步,就給經過的經絡帶了巨大的痛苦,然而此時此刻,王宗景整個人都像是已經陷入了一種半瘋狂的境地,甚至連那種痛苦對他來說,都已經有些麻木了,他的心中,彷彿只剩下了僅有的念頭:操控靈氣,前行,前行......

  這一段路,很長、很長,漫長得曾經讓人感覺到絕望,然而心智堅韌的人,哪怕是在瘋狂之中,也要追索著那一絲光輝,前行,前行!

  痛苦,不知何時開始緩緩減弱,彷彿在最初艱難的啟動後,靈氣的移動慢慢帶上了慣性,一點點開始增速,無數的靈力滲入了血脈,經絡裡的鼓脹開始緩解,就連身子的痙攣,也慢慢停止了下來。

  前行,前行!

  屋子裡,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片漆黑,王宗景歪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喘息聲早已平息下來,他甚至連一個小指頭動彈的力氣都不願花出,就這般木然地躺著,睜著眼,凝視著這片茫茫黑暗。

  然後,他在黑暗中,安靜地彎了彎嘴角,露出了無人知道的一個淡淡微笑。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1 12:10
第二十九章 起步 (下)

  青雲山,通天峰。

  夜色中的虹橋漸漸隱去了白日間光彩奪目的風姿,在一片黑暗裡化作了一道融入夜色中的長影,橫亙在山風漸冷的雄峰間。在虹橋的另一端,碧水寒潭水面清冷,波平如鏡,看去幽深難測。平日裡肅穆聳立於白玉石階巔峰處的玉清殿,此刻也將雄偉的身影沒入了陰影中,只有偶然幾點亮起的光亮,在這深夜中微微閃爍著。

  白玉石階上,此刻也是冷清許多,難見青雲弟子的身影,想必是都是歇息了。只是在靠近碧水寒潭邊的一處石階上,此刻卻意外地還站著一個身影,氣宇不凡,神態自若,身著墨綠道袍,正是當今青雲門的掌教真人蕭逸才。

  只見他目光中若有所思,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前頭那片寧靜的睡眠,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就在此時,忽然從遠處響起一陣微響,從虹橋上頭下來了一人,快步走來,到了跟前看清容顏,正是明陽道人。他快步走到了蕭逸才身後,低聲叫了一句:

  「師兄。」

  蕭逸才並未轉身,口中淡淡道:「怎樣?」

  明陽道人猶豫了一下,道:「陸師姐說:昔日因果俱已一筆勾銷,蕭師兄雄才偉略,天下事無有不可為,拜會一事,不必再提。」

  蕭逸才默然不語,負手而立,明陽道人不知怎麼,心中有些微微的緊張,偷偷抬眼看去,卻只見那一襲墨綠道袍緩緩而動,習習飄舞。

  遠處,那一面平靜的水面間,忽地一聲低沉吼聲從水中深處傳來,「嘩啦」一聲,似有一隻大得嚇人的尾巴忽地從水下掠起拍下,濺起無數水花,隨即又潛入水中,再不出現,只留下那突然出現的道道漣漪,一層層地在水面上蕩漾出去,將原本倒映在水面的漫天星光都攪得模糊起來,隨波蕩漾,搖晃不休。

  這蒼穹夜色,似也越發無邊無際,幽遠深沉了。

  ※※※

  早上,還並未變得灼熱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了這個院子,大黃懶洋洋地趴在木字房的門口地上,狗頭放在兩隻前腿之間,眼睛半睜半閉。在它旁邊,猴子小灰則是蹲坐一旁,像是突然對大黃的兩隻狗耳朵發生了興趣,一直盯著看,然後偷偷伸出一隻手去拎大黃的狗耳,才抓到一下,大黃便「汪汪」低鳴兩聲,搖搖腦袋甩開了小灰的手,小灰立刻把手伸了回去,大黃看了看它,又把頭伏下了。

  只是過了片刻,小灰似乎忍耐不住好奇心,又偷偷伸出手去摸大黃的狗耳,大黃又是相同的反應,猴子小灰則是「吱吱吱吱」笑了起來,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這個簡單的遊戲,似乎樂此不疲。

  一陣腳步聲從走廊的另一頭傳來,小灰轉頭看去,只見是王宗景走了過來,路過木字房門口時特意停了一下,結果大黃狗與灰毛猴子都是囂張得很,絲毫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王宗景有些無奈,只得抬腳小心地從大黃狗身上跨了過去,走到屋內,只見小鼎正在床邊忙著,東拿一件衣服,西抓一條褲子,隨手都擠在一起。聽到身後的動靜,小鼎回頭一看,隨即笑道:「王大哥,你來了啊......咦,你怎麼了,王大哥?」

  王宗景摸了摸自己的臉,帶了幾分自嘲之意,隨意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也不用小鼎向他細說,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模樣,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氣色間還帶了幾分衰敗,這都是體力耗損過大所致,不過原因吧,他卻是不能明說了,只好笑笑,道:「我沒事。」

  「哦。」小鼎不愧是心事簡單的小孩,聽他這麼一說便答應一聲,轉頭又忙去了。

  從背後看著小鼎那圓乎乎胖胖的小身子,王宗景心中不期然想起了那委實可怕可怖的修行法門,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股衝動上來,壓都壓不住地道:「小鼎,你這些日子來修煉還好麼?」

  小鼎轉頭看了王宗景一眼,點頭道:「還好吧。」

  王宗景兀自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道:「你有沒有......嗯,修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覺得難受的地方?」

  小鼎摸了摸自己只長了短短頭髮的圓腦殼,微歪了歪腦袋想了想後,還是搖頭道:「沒有啊,輕鬆的很。王大哥,你修煉的時候很難受麼?」

  王宗景窒了一下,片刻之後乾笑一聲,道:「還好,還好。」

  小鼎哈哈一笑,指著他道:「我知道了,王大哥,你天資不好的。」

  王宗景一個激靈,差點跳了起來,愕然道:「小鼎,你說什麼?」

  小鼎帶了幾分得意,用手一指自己的胸口,道:「我爹對我說過,我在修煉上的天資算是好的,你既然跟我不一樣,那肯定就是差了。」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定了定差點被這小鬼嚇個半死的心跳,看了一眼小鼎身後床上,隨口問道:「你收拾這麼多衣服,是又要上山去嗎?」

  小鼎點了點頭,道:「是啊。」

  王宗景「哦」了一聲,倒沒有覺得奇怪,事實上自從小鼎來到青雲別院後,一般每個五到七日,都要上山一次,想想也是,他這麼一個小小的四歲小兒,他父母哪能真正的放心,縱然顧忌到青雲別院這裡弟子眾多,但總也要小孩子每隔一段日子就要上山相見一下才是道理。

  不過王宗景來他這裡也不是關心小鼎的生活作息的,此刻他心中實在是有太多疑團,特別是昨夜冒險修煉了小鼎父親親手修改過的功法後,卻是出人意料之外的險象環生,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雖然到了最後天從人願勉強算是僥倖成功,但是他時候細思,卻覺得如此功法,絕對不是正道,並非常人可學的。哪怕就是他自己,能夠在那般瘋狂的修煉法門中活下來,只怕還是多虧了自己以前在十萬大山森林中浸泡過金花古蟒的蛇血,讓身軀遠比常人強壯所致。

  儘管如此,自己仍是險死還生,但是他此刻盯著小鼎左看右看,卻實在看不出這小男孩究竟有哪裡勝過自己了,自己練的吐血痛的死去活來的功法,小鼎卻說輕鬆得很,難道,真的是天資問題麼......

  王宗景正在這裡有些怔怔出神地心中糾結,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向小鼎詢問,小鼎那邊確實隨手收拾好了衣服,包了一個鼓鼓的包裹,然後就在王宗景目光注視之下,抓過自己背的那個小口袋,隨手往裡一塞。

  王宗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赫然只見那半舊的布袋上似乎淡淡金色光輝一閃,這一大包比小鼎圓腦袋還大不少的衣服,就瞬間消失在那布袋口了。

  小鼎拍了拍小布袋,看來頗為滿意,嘻嘻笑了一下,轉身欲走,王宗景忍不住叫住了他,看了一眼那小布袋,道:「小鼎,你這袋子是哪來的?」

  小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隱瞞,笑著道:「我爹給我做的,說是這樣方便。」

  「你爹給你......做的......」王宗景只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這一刻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到最後忍不住把小鼎抓過來,用手狠狠地在他小腦袋上摸了兩下,笑罵道:「臭小鬼!」

  小鼎咧嘴呵呵一笑,忽然把小布袋一舉,笑道:「王大哥,你想要不,要不我送給你?」

  王宗景眼睛眨了一下,那一刻當真是差點一個「要」字就脫口而出,幸好他腦子裡面終究還殘留了一份清醒,險險咬住了牙,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氣,擺了擺手,苦笑道:「不要了,這也是件寶貝,回頭你爹發現不見了,不得罵你啊。」

  小鼎怔了一下,把小布袋放了下來,道:「唔,還真是,不過我爹不會罵我,但是我娘知道以後,就得把我抓去訓斥一頓了。」他搖了搖頭,說道,「這布袋不能送人的,我娘當初交代過。」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便是這樣了,你以後也莫要隨便說什麼送人的話。」

  小鼎嘻嘻一笑,道:「知道了。」說著他邁著小步向屋外走去,走了一段距離,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回頭笑道,「王大哥,你想上我家去玩玩麼?」

  王宗景心頭一緊,道:「你家在哪兒?」

  小鼎笑道:「大竹峰上啊,我娘有時也帶我去山上其他幾處山峰上走走,不過她跟我爹一直都住大竹峰的。對了,你想見我爹和我娘親不?」

  王宗景心中一陣沒來由的激動,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也沒忍住,脫口而出道:

  「想!」

  小鼎笑嘻嘻點了點頭,只是片刻之後又是一窒,摸了摸腦袋,吐了一下舌頭,道:「哎呀不行,我想起來了,我娘說過不讓帶外人去見我爹的,還是算了吧。」說著向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對王宗景揮手:「王大哥,回頭我帶你去山上更好玩的地方玩哦。」

  王宗景:「......」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1 20:57
第三十章 靈丹 (上)

  等到王宗景走出房門時,小鼎已經帶了大黃小灰蹦蹦跳跳地跑出了庭院,王宗景看著那個遠去的小小背影,沒好氣地嘟嚷了一句:「臭小鬼!」隨後沉吟片刻,還是向自己的火字房走去,昨晚那一場修煉真可謂是精疲力盡,也就是他這一身氣血壯健異於常人,還能勉強起身行走說話,換了一個普通人,只怕已是臥床不起了。
  
  不過雖然修煉對肉身造成的負擔如此巨大,但王宗景在今早起來後,仍然感覺到了險死還生所換來的回報,體內經絡氣脈中的靈力明顯充沛了許多,較之過去用正常清風訣循序漸進地用那一絲絲靈氣行走周天的修煉方法,效果至少強了數倍。
  
  只是他走過庭院中柳樹下時,心中想著這些事,仍然還有兩個疑問始終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其一,這種修煉法門明顯不合道家規矩,用「勇猛精進」這四字來形容都嫌不夠,簡直就是「狂亂無忌,不顧一切」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功法,若是事先知道這種法門是如此情況,王宗景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勇氣去修煉;
  
  其二,也是一直困擾王宗景的一個古怪問題,便是在小鼎身上。這小男孩分明也是修煉了同一種功法,怎地自己靠著異於常人的強健身軀,包括被蛇血強化過的經絡氣脈才勉強承受住了這種古怪功法的反噬,那小鼎小小年紀,卻如何像是沒事人一般?
  
  難道那小男孩的身體經絡,卻是比王宗景還要強大許多不成?
  
  王宗景不知不覺在院子中停下腳步,站在柳樹之下皺眉苦思,沉吟許久,還是不得其解,最後還是搖頭苦笑,只是將之歸到自己見識太少的原因上去了。青雲門千年名門,門中藏龍臥虎,或許小鼎的父母也是什麼厲害的高人也說不定了。
  
  只是,這種詭異的功法,自己還要不要繼續修煉下去呢?王宗景腦海中很快浮現出這個念頭,一想到昨日修煉時的「慘狀」,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畢竟那種凌遲般的苦楚幾乎並非是常人所能忍受。若非他這些年磨練出了堅忍強韌的性子,加上昔年浸泡蛇血時曾受過類似的苦痛,勉強算是有了經驗,這才強忍下來,最終將這種詭異的法門堅持修煉了一個周天。
  
  然而這種修煉法門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如此巨大,縱然能夠為了拜入青雲強忍痛苦堅持修煉,但是一次兩次還好,天長日久堅持下去,就算是他也有點擔心自己的身體或許會承受不住。
  
  如此思來想去,種種念頭在心中翻騰不休,讓王宗景頗有幾分心亂如麻,到了最後搖頭苦笑一聲,還是走回了屋子往床上一躺,蒙頭大睡去了。
  
  翌日,他起床之後感覺己身,果然這幅身軀恢復能力強大猶如妖獸,昨日那般疲憊,到了今天便已是恢復大半。在屋中猶豫了很久,最後他還是沒敢再輕易嘗試那種詭異的修煉法門,便用清風訣原來的功法修煉了一次。
  
  這一次的修煉非常順利,甚至他自己都覺得順利到有些出人意料的地步:比平常更快地感覺到了天地靈氣,吸納入體內也很順利,控制那一絲絲的靈力遊走於體內,也比平日感覺更容易了些。縱有那麼一種古怪感覺,似乎經歷了一次刻骨銘心死去活來般的修煉後,如今這樣普通的修煉法門對王宗景自己來說,居然一切都顯得特別簡單了。
  
  只是感覺簡單歸簡單,清風訣的效果依然還是一樣的,細若游絲般的靈氣在體內運行一週天后,功效也差不多是細若游絲,與那種古怪偏門的法門修煉後的感覺差別太大了。
  
  放鬆了身子,王宗景隨意地向松木床上一躺,閉目休息著,腦子卻仍是轉個不停,同時心中也是糾結不已,在兩種修煉法門中始終無法取捨。就這般過了一會,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敲門的聲音,同時一個聲音傳來:
  
  「小弟,你在不?」
  
  王宗景翻身跳起,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只見門外果然是站著巧笑嫣然的王細雨,不由得笑道:「姐,你來了啊。」
  
  王細雨頷首微笑,走了進來,向屋子裡張望一下,隨即埋怨王宗景道:「這麼熱的天,你又沒什麼道行在身上,就算不開門也得開窗透透氣麼,不然還不悶壞了?」

  說著,王細雨走到窗邊,將窗扉推開,頓時一股微風吹送進屋中,同時也讓原本有些陰暗的屋子裡頓時明亮了許多。
  
  王宗景跟在她的後面,笑道:「姐,今天是輪到你休息不當值的日子麼?」
  
  王細雨點了點頭,道:「是。」自從王宗景進去青雲別院開始青雲試後,王細雨一般有了閒暇都會過來看看,對這個唯一的親弟弟,她確是從心底裡心疼的。其實以青雲門的規矩,這許許多多參加青雲試的弟子進入青雲別院後,特別是青雲試開始後,便不再允許旁人隨意探望了,也就是王細雨自己本就是青雲弟子,師尊又是青雲門位高權重的長老,凡認識她的人無不給她幾分面子,這才能時常過來探望弟弟。
  
  眼下,王細雨一回頭看了王宗景一眼,本來進門時還未發現,此刻卻是忽地眉頭一皺,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又仔細盯著王宗景看了兩眼,「咦」了一聲,道:「小弟,你的臉色怎麼有些難看?」
  
  王宗景略感尷尬,沒想到都過了兩天姐姐居然還能看出一些端倪來,本想照實說來著,可是話到嘴邊,看著王細雨臉上關懷的神情,他情不自禁地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改口道:「姐,我沒事,也就是這兩天沒睡好的緣故。」
  
  王細雨皺著秀氣的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後輕嘆了一口氣,拉著弟弟走到桌邊坐下了,道:「小弟,我知道你從小性子要強,也曉得你真心想要在青雲試中脫穎而出拜入青雲,不過有些事是急不得的,修煉中切忌急功躁進,莫要走了邪道,知道麼?」
  
  王宗景心中忽地一凜,臉上都微微變色,只是看著王細雨一臉都是關懷之色,殷殷囑咐,又不像是真的發現了什麼秘密,遲疑了片刻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你明白就最好了,不過算你命好,今天我下山時正好碰到師父,他老人家心情好,我又哄了他兩句,這才得了一個好東西,帶下山來給你。」
  
  說著抿嘴一笑,卻是從懷中拿出一物,王宗景定眼一看,卻是一怔,只見王細雨伸手拿出擺放在桌子上的乃是一個黃色葫蘆,從外觀上看去自己每日服食的辟榖丹的葫蘆一模一樣,不由得有些愕然,道:「姐,不用給我辟榖丹了,我這裡每月都有按時派發的......」
  
  話音未落,便看到王細雨白了他一眼,王宗景也自覺有些會錯意了,想了一下,頓時笑了出來,道:「姐,莫非這裡面裝了什麼好東西麼?」
  
  王細雨把那葫蘆向他這裡一推,嗔道:「傻樣,自己看吧。」
  
  王宗景接過葫蘆,先是在手上摸索觀察了片刻,發現單是這葫蘆上來說,的確與自己裝辟榖丹的葫蘆一模一樣,隨後便伸手拔開葫蘆塞子,還未湊近鼻端細聞,便只覺得一股藥香氣息濃烈地飄了出來,與辟榖丹那種帶了些清淡的味道,果然是截然不同的。
  
  「這是......」王宗景握著葫蘆,抬頭向王細雨看去,眼中帶了幾分詢問之意。
  
  王細雨略帶得意,笑了一笑,道:「這葫蘆中裝的,乃是我師傅煉成的另一種丹藥,名喚『養元丹』,內有九種靈藥,以青雲門秘法煉製,最是養氣固元,功效遠勝辟榖丹,你可收好了。」頓了一下,她又繼續道,「這種丹藥不比辟榖丹,藥效靈驗,已算是仙家靈丹,不宜給外人看見,所以我才取了這黃葫蘆裝了拿來給你。你莫要聲張,不然給別人知道了,平白多事。」
  
  王宗景心中一暖,看向王細雨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感激之色,王細雨微微一笑,卻是微嗔佯罵道:「你那樣看我做什麼?」
  
  王宗景沒說什麼,只對著她笑了一下,低頭又看了看這手中葫蘆,將塞子塞了回去,沉吟了片刻,笑道:「姐,你放心,我自是不會讓外人知道的。幸好有你在,我這也算是沾光了。」
  
  王細雨微微一笑,道:「這種事姐姐做了,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如今這青雲別院中,真正有家世有助力的人,不知還有多少,你以為他們真的是天天就吃那辟榖丹麼?」
  
  王宗景怔了一下,一時沉默下來。
  
  王細雨看著他,道:「怎麼了,小弟,看不開麼?」
  
  王宗景又沉默了片刻,隨後抬頭笑了笑,淡淡地道:「沒什麼看不開的。」
  
  王細雨看著他好一會,方才點頭道:「平日裡這養元丹你每日服食一粒,最好是在修煉之前吃下,如此功效最高,同時亦能有效減輕修煉之後的疲乏睏倦,補充元氣精神。」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又問道,「現在那清風訣功法,你每日能修煉幾次?」
  
  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道:「兩次,那書捲上說的,也是最好一日兩個周天。」
  
  王細雨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道:「你開始服食這『養元丹』後,每日的修煉次數,便增加到三次罷。」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2 09:11
第三十章 靈丹 (下)

  王宗景愕然抬頭,卻只見姐姐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但那神情間卻分明是毫無遲疑信心滿滿之狀,王宗景自然是不會懷疑姐姐有害他之心,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心中忽然想到前日巴熊所說的那幾個修行境界奇快的天才,又看了看眼前這一葫蘆的養元丹,一時間只覺得心中百感交集,嘴角也有些微微發苦。
  
  「我明白了,姐,你放心吧。」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抬起頭來,露出笑容,對著王細雨重重點了點頭。
  
  王細雨眼中掠過一絲疼愛之色,隨後站了起來,道:「好吧,時候不早,我也差不多該回山上去了。再過幾日,東海之濱雲州地界,會有一個『昊天劍派』前來青雲山拜訪本門,所以這些日子還要做些準備,後面一段時日可能就來不了了。」
  
  王宗景笑道:「無妨,我也是個這麼大的人了,姐姐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細雨橫了他一眼,眼波流動,目光盈盈,滿是溺愛之色,想了一下又道:「那一葫蘆中龘共有六十粒『養元丹』,足夠你修煉兩月了。到那時候,我自然還有法子幫你要來新的丹藥,你只管安心修煉就是了。」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姐弟二人走出屋子,又穿過抄手遊廊出了院門,王細雨站在台階上擋住了王宗景,道:「你別送了,我自己走出去就行。對了,若是在這別院中呆得氣悶心煩了,再過幾日便是八月初十,離此地不遠的河陽城中有一年一度的『河神祭』,挺熱鬧的,你也可以過去看看。」
  
  王宗景笑道:「行啊,不過按青雲試的規矩,我們這些弟子是不能離開青雲別院太遠的。」
  
  王細雨笑了一下,道:「說得也是,不過那河神祭的確是熱鬧非常,並且因為河陽城就在青雲山下不遠處,常年都信奉三清道教,那城中父老也常常會奉請門中長老過去主持祭祀的。所以青雲門中,每到這一天,往往都有許多弟子前去河陽城中觀禮,依著往年規矩,就是參加青雲試的弟子,也會允許過去湊湊熱鬧的。」
  
  王宗景「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王細雨微笑道:「好了,不多說了,我先走了啊。」說著轉身下了台階,向青雲別院大門的方向走去。
  
  王宗景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動又想起一事,忍不住緊走幾步叫住了王細雨,笑道:「姐,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今天正好問問你。」
  
  王細雨略帶奇怪之色,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
  
  王宗景一本正經地道:「姐,你明明能夠馭劍飛行回山的,就算你走到青雲別院門口也一樣是要馭劍回去,為什麼偏偏都要走到別院外頭才運功施法,馭劍起身呢?就在這裡直接馭劍不行麼?」
  
  王細雨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是這事啊,傻瓜,本門早就定下了規矩,不許門內弟子在青雲別院上方二十丈內馭劍飛行的。其實禁飛之地也並非只有此處,本門大多重要所在門閥重地,如今都添了規矩,不許弟子隨意馭劍靠近,一般都得步行而去。別的不說,那日你見過雲海邊上的虹橋了罷?」
  
  王宗景點頭道:「記得啊,那虹橋是青雲六景,實在是壯麗雄偉。」
  
  王細雨道:「虹橋那頭,便是本門鎮山靈獸『水麒麟』所居的碧水寒潭,還有最重要的玉清殿,都在那邊,所有那邊整座山頭,都是不允許任何人馭劍靠近的。」說到此處,她看了一眼左右,靠近了王宗景壓低聲音,道:「你別以為那只是空口白話的門規而已啊,真要有人犯禁過去了,只怕立刻就有性命之虞。」
  
  王宗景悚然一驚,卻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直接頭頂青天空空蕩蕩,藍天白雲,清風徐來,除此之外卻是什麼也沒發現。旁邊王細雨卻是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啐道:「好了,別看了,青雲門名垂天下數千年,傳承至今,有什麼厲害人物或是厲害的法寶道術禁制,都是不足為奇的。你只記住這些規矩,莫要輕易以身犯險,更不能觸犯門規,知道了麼?」

  王宗景又向天上看了一眼,長出了一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了。」
  
  王細雨微微一笑,這才轉身離去。
  
  ※※※
  
  看著王細雨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遠處,王宗景這才走回庭院,在走回自己屋子的路上,眼角餘光掠過,卻是發現水字房的窗子不知何時打開了,那個溫婉美麗的女子如往日一樣,倚窗讀書,恬淡清靜。
  
  聽到王宗景的腳步聲,蘇文清抬頭看來,隨後露出一絲笑容,對著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王宗景停下腳步,深深看了她一眼,原先看著這美麗的女子只覺得她容顏秀美性子溫和,此刻細看之下,卻彷彿多了一絲不可言喻的神秘,王宗景心中念頭轉動,嘴上開口笑問道:「蘇姑娘,常見你在這裡看書,莫非一直都是在看清風訣麼?」
  
  蘇文清把原本落回書本的視線又抬起向王宗景看去,明眸之中目光閃動,卻是微笑道:「王公子說笑了,我看得並非是清風訣,不過是小女子生平喜愛讀書,所以隨便取了本前人雜記看看的。」
  
  王宗景「哦」了一聲,忽然又道:「不知蘇姑娘最近在修煉上可還順利麼?」
  
  蘇文清望了他一眼,目光盈盈,清澈如水,卻像是又隱隱多了一絲奇怪的玩味之意,微笑道:「還成,王公子你呢?」
  
  王宗景眉頭揚了揚,道:「唔,我也過得去。」
  
  蘇文清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王宗景也沒有繼續攀談下去的意思,道:「那我先回屋了。」
  
  蘇文清微微欠身,道:「公子慢走。」
  
  王宗景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自己的火字房中,蘇文清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裡光芒微微閃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她淡淡笑了一下,收回了視線,重新落到自己手上的書卷中,靜靜地看書去了。
  
  與此同時,青雲別院中的另一處地方,偏僻而平凡的一個院子裡,門窗緊閉的火字房內,光線一如往常的陰暗,就算是在這白日之間,似乎也不能照射進這個地方。
  
  屋子深處,平坦的松木床上,蜷縮著一個苗條的身影,面目有些模糊著,只能隱約看見她閉著眼,呼吸均勻而悠長,卻是正在夢鄉之中。
  
  若有若無之間,幽暗深邃之處,一道淡淡紅光在那沉睡的少女背部閃爍了一下,儘管隔著衣裳,似乎也能依稀看見她背上的紅芒轉動,少女的臉上似乎掠過了一絲痛楚,不過幾乎是在同時,另一道深沉的光芒從少女的胸口處緩緩升騰而起,卻是一面緊貼著少女肌膚的龍形玉玦,像是突然之間有了生命一般,紅芒吞吐,龍睛亮起,無聲無息地將那些詭異的紅光都吸入了玉玦之中,而少女的神情也緩緩平靜下來,臉色恢復了安寧,同時周身軀體像是受到了什麼滋潤一般,隱隱泛出了淡淡微光,但很快也消散開去,不復再見。
  
  那隱匿在少女背部的奇異紅光,每過一陣都是甦醒一次,不過每次都會被那塊龍形玉玦所消弭,在這期間,少女仍然安靜地睡著,只是偶爾夢迴處,她嘴角彷彿也抿了抿,幽幽而不能聽聞地低聲夢囈了幾個聲音,如晨露幽然滴落,落入茫茫黑暗之中,終究不能使人聽聞得見。
  
  這一夢,依稀還在幽幽陰暗處,靜靜地繼續著,未曾醒來。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3 11:01
第三十一章 河陽(上)

  轉眼間,已到了八月十五。
  
  凡俗人間,這一天正是中秋佳節閤家團圓的日子,也是神洲浩土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之一。雖說修道中人跳出三界之外,少有人理會這些凡世風俗,不過青雲別院中畢竟絕大部分都是年紀輕輕的少年,凡心未泯,所以這一天仍然比平日熱鬧了許多。
  
  儘管之前已有了不少風聲,包括王細雨也曾說過,但是管轄青雲別院的那些青雲門長輩師兄們都沒有任何表示,王宗景心中也不甚有底。直到八月十五這一天的早上,同一個院子裡交遊最廣人面最寬的巴熊自告奮勇地跑出去打聽了好一陣子,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回來告訴眾人,果然因為河陽城中有河神祭的緣故,這一日青雲門允許別院中的弟子去河陽城裡玩一天,不過最遲黃昏時候便要回來。
  
  這消息迅速地在青雲別院中傳播開來,很快在這別院中悶了一個半月的眾多少年少女們都興奮起來,一個個呼朋喚友,或三五成群,或嬉笑怒罵,紛紛向青雲別院外走去。乙道廿三院這裡,巴熊跑進來笑呵呵把這結果一說,王宗景也甚是高興,他本就喜動不喜靜,有這麼個機會便立刻想著出去走走。
  
  不過最高興的還不是他,而是小鼎。得知可以去河陽城玩耍後,小鼎頓時樂得跳了起來,一疊聲地便招呼眾人快走快走,王宗景看他模樣異常興奮,問了他一下,才知道這小鬼的爹娘同時愛靜的,等閒不願出門,所以小鼎長這麼大居然還沒去過河陽城,反是比他還小一歲的齊小萱,卻是跟著田靈兒去了好幾次,每一次回來要麼就給小鼎帶著好玩的玩具,要麼就帶些好吃的,說些城裡新鮮的玩意,可把小鼎羨慕死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著這種機會,小鼎自然是歡呼雀躍。
  
  巴熊在旁邊看了小鼎的模樣,挪了挪肥胖的肚子,湊到王宗景身影低聲道:「宗景,咱們不大好帶他去吧,小鼎才四歲,這麼小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走丟了那可如何是好?」
  
  王宗景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跟在小鼎身邊懶洋洋的大黃小灰,對巴熊搖頭道:「算了,他長輩都放心小鼎一人留在這裡,我們也管不了他的。」說著,他頓了一下,卻是向金字房那邊看了一眼,道:「我看咱們還是去叫一下雕泗吧。」
  
  巴熊點了點頭,走過院子中間的草地,在金字房的門上敲了兩下,然後大聲叫道:「雕泗,今天難得有機會出去,隨我們一起去河陽城裡走走罷。」
  
  房內很快有了動靜,片刻後「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仇雕泗走了出來,微微皺著眉頭,先是看了巴熊一眼,隨後目光又看到站在稍遠處庭院柳樹那一頭的王宗景和小鼎,道:「我不去了。」
  
  王宗景也走了過來,向仇雕泗那邊看了看,只見他臉色有些蒼白,面帶倦容,便有些詫異地問道:「雕泗,你這是沒睡好麼?」
  
  自從前些日子那一場午後談話後,原本孤僻性子的仇雕泗倒是對王宗景和巴熊二人友好了許多,或許也是之前不善交際造成的隔閡罷。這時聽到王宗景略帶關懷的一句話,仇雕泗明顯是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沒事的。」
  
  旁邊巴熊也看出了什麼,曬道:「我看你壓根就是太少出門,沒被日頭曬過的模樣。好了,別廢話了,趁著今天機會,咱們出去走走唄。」
  
  「是啊,走吧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這話卻是一臉興奮難抑的小鼎在旁邊跳腳催促著。
  
  仇雕泗臉上神情還是有些不情願,看著倒似整天蝸在屋中才是他最舒服的感覺,不過這個時候胖子巴熊已是笑呵呵把他一把抓走,笑道:「走了走了,你看小鼎都著急了。我知道你就想修煉來著,但是也不差這半日工夫,大不了晚上再修煉唄,反正咱們這樣的試煉弟子,一天最多也不過就修煉兩次,很容易就補回來了。」
  
  仇雕泗看著有些無奈,但這時也沒有再掙脫回去的意思,只是苦笑一聲,道:「好了好了,我去就是。」
  
  小鼎一聲歡呼,轉頭第一個跑了出去,身後大黃汪汪汪汪叫了幾聲,背著小灰追去。剛剛跑到庭院大門處時,忽然門外人影一閃,卻是走進了一個男子,小鼎差點收不住身子撞了上去,幾個踉蹌還差點摔倒,這才勉強收住了腳步,抬頭一看,頓時臉色便不怎麼好看。

  走進來的那男子正是廬陽蘇家的五公子蘇文康,看著也被嚇了一跳,待看到是一個年齡尚小的孩子時,便歪了歪嘴,也沒發作脾氣,就看了小鼎一眼後,走向了這院子中的水字房,對庭院裡站著的王宗景三人看也沒看。
  
  「清妹,清妹。」他舉手敲門,同時開口叫道,沒過多久蘇文清便大開房門,迎了出來。看到妹妹出來,蘇文康便露出笑意,道:「清妹,難得今日可以出門散心,我們一起去河陽城裡走走罷。」
  
  蘇文清也沒怎麼猶豫,微微一笑後便點頭答應下來,然後隨手關上房門,與蘇文康走了出去。路過庭院時,蘇文清便比她那位哥哥要可愛多了,對著王宗景等人都是微笑招呼,禮數週到,讓人如沐春風,不會生出絲毫敵意出來。
  
  不過也有例外就是了,站在門口的小鼎則是一臉不痛快地看著蘇文康,王宗景走在後面看他那氣鼓鼓的模樣頗為可愛,差點笑出聲來,心想這小傢伙該不會是還記恨著蘇文康當日說要買大黃狗的事吧。
  
  等蘇家兄妹二人去得遠了,王宗景三人和小鼎才走了出來,只見庭院外的大道上弟子眾多,大都是走向青雲別院大門處的,眾人相視一笑,走下台階也融入到人群中去了。
  
  果然一路之上,那些平日護衛森嚴的青雲弟子們都沒有阻擋的意思,王宗景等人順順利利地沿著道路走到那塊雕刻著「青雲」二字的巨石邊,再往遠處便是通往河陽城的大路了,此刻,不少參加青雲試的少年都已向河陽城方向走去,王宗景等人也沒遲疑,一起走上了大路。
  
  小鼎是越發的高興了,在路上蹦蹦跳跳東張西望,真個是精力十足,王宗景等人跟在他的後面,低聲談笑著,陽光落下,微風輕鬆,這樣一個好天氣裡,就連一向沉默寡言性子孤僻的仇雕泗臉上,也慢慢多了幾分笑意,和王宗景、巴熊交談的時候,話也多了不少。
  
  不過四個人才走出了約莫一里地,胖子巴熊忽然臉色一變,臉上肌肉好似扭曲了起來,「哎呦哎呦」叫了兩聲,面露痛苦之色。王宗景與仇雕泗都吃了一驚,轉過身來拉住他,問道:「怎麼了?」
  
  「不行了,我腹中突然疼痛無比,連路都走不動了。」巴熊一邊呻吟一邊愁眉苦臉地道。
  
  「啊?」王宗景與仇雕泗面面相覷,一時都是無語,大多數參加青雲試的少年,都是服食辟榖丹的,至於有些沒有服食的那必然就是吃的是更好的丹藥,所以從未聽說有人還有內急這回事。
  
  巴熊抬頭看見他們面露古怪神色,似乎也猜到他們想的是什麼,苦笑一聲道:「你們別瞎猜了,我就是吃壞了肚子,早上修煉時我心急,一不小心吃了兩粒辟榖丹,想來是現下發作了。」
  
  王宗景怔了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難道是胖子最大連丹藥都會吃錯了麼?旁邊仇雕泗倒是一邊搖頭一邊拉起胖子,道:「要不,你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模樣我看是走不了遠路了。」
  
  巴熊愁眉苦臉點了點頭,隨後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你們去吧,不用管我。」
  
  王宗景看他那張胖臉上此刻又冒出了一層汗珠,忍不住問道:「胖子,你真沒事麼?」
  
  巴熊擺手,一邊回頭向青雲別院走去,一邊說道:「沒事沒事,你們別管我了,今天機會難得,還是快去河陽城吧。」
  
  王宗景轉頭向仇雕泗看去,仇雕泗聳了聳肩,道:「既然胖子自己都這樣說了,估摸著多半沒什麼大礙,我們既然出來了,就繼續去河陽罷。」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也好。」
  
  說完,他們二人向胖子那蹣跚的背影看了一眼,又向前繼續走去了,而巴熊往回走的步伐一開始還比較緩慢,但逐漸開始快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疼痛難忍,讓他有些心急模樣。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4 10:24
第三十一章 河陽(下)

  河陽城是離青雲山最近的一座城池,兩地間的路途不算太遠,但普通人身無道術,至少也得要走上半日,畢竟青雲門乃是世外修道之地,不會與俗世喧囂離的太近。


  只是這一路走來,本來王宗景還沒在意,但漸漸的便發現有些不對,這同行的三人表面上看著沒什麼,但行走的速度卻是不知不覺中比往日快了許多,而無論是哪一個,甚至包括小鼎,都沒有在臉上露出絲毫疲累之色。當河陽城高聳的城牆出現在他們眼中時,王宗景看了看天色,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心想滿打滿算,從青雲山走到這裡,只怕最多只花了一個半時辰左右。


  這段日子以來,特別是王細雨偷偷贈予他一葫蘆「養元丹」後,儘管對那種凌遲苦痛仍有幾分心悸,但為了將來能夠順利拜入青雲門,王宗景還是咬緊牙關,開始修行那種小鼎父親修改後的古怪法門。


  依然是痛得死去活來,依然是凌遲如千刀萬剮,生不如死的感覺,但是在這等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背後,養元丹果然還是發揮了分屬仙家靈丹的妙用,補神固氣,養元調息,讓他能夠迅速地從修煉完成後的疲頹中恢復過來。同時,這種古怪的修煉法門對王宗景的道行增益也是十分明顯的,雖然並沒有誇張到一蹴而就修成清風訣第二層,但靈力錘煉肉身的感覺,還是以王宗景幾乎能夠感覺出來的速度在迅速積累著。


  至少這兩日中,每次他去後山攀爬森林巨樹時,便感覺自己無論力氣敏捷乃至柔韌都有不小增長,長此以往,想必仙家道術的大門,遲早會為他打開的。


  不過以他如今身軀之壯健,行走了這般長的路途到達河陽城後,無論是小鼎還是仇雕泗,都沒有拉下。說實話,對小鼎這個頗具神秘色彩的小傢伙王宗景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但是對於仇雕泗,此刻站在河陽城城門前的王宗景便有幾分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也不知道這個性子孤僻的少年是參加青雲試前就有幾分基礎呢,還是天生就是根骨奇佳的天才,修道進境奇快。


  可是當初似乎也沒聽巴熊說起過那些個漸漸已在青雲別院中聲名傳開的天才中,有他的名字啊?


  進入河陽城中,老遠便聽到一陣喧鬧之聲,只見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路上行人如蟻摩肩接踵,真個是熱鬧非凡。這個時候,小鼎滿眼所見,儘是新鮮東西,小孩兒心性登時暴露無遺,欣喜得到處亂跑,瞅瞅這個看看那個,興奮不已。


  王宗景與仇雕泗對望一眼,都是無奈一笑,不過小鼎平日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愛玩愛鬧的性子,兩人倒也不奇怪,反正就一直跟在他身後走著,看著這滿城喧囂,俗世繁華,也是另有一番滋味。


  就這麼走了一會,便聽到前頭遠處忽地傳來一陣鑼鼓喧天,隨即而起的是震耳欲聾「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把周圍一大片人都嚇了一跳,就連一直跟在小鼎身後的大黃小灰也是一個激靈。小鼎一溜煙跑了過來,舉頭墊腳地張望,無奈個子還是太小,怎麼也看不到前頭熱鬧,情急之下拉著王宗景道:「王大哥,抱我抱我。」


  王宗景哈哈一笑,彎腰一用力,只覺得入手頗有幾分份量,小傢伙還挺沉。隨即一個發力將小鼎高舉過頭,乾脆直接讓他騎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笑道:「現在看到了罷?」


  小鼎鼓掌哈哈大笑,指著前頭笑道:「是,是,你們看,那是迎神的隊伍呢。」旁邊坐在大黃背上的小灰看著也激動起來,猴性好動只有比人更厲害的,這時左看右看,「吱吱吱吱」叫了幾聲,忽地也是竄了過來,隨便抓住王宗景的衣物褲子,嗖嗖兩下就爬了上去,王宗景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小灰就輕而易舉地爬到了他的肩上,然後「呼」的一聲,有樣學樣,抓著笑嘻嘻的小鼎身子,也坐到他脖子上去了,然後舉手遮目,學人一般做遠眺狀,看起來滑稽的很。


  「啪!」卻是小鼎不樂意了,伸手把灰毛猴子拽了下來,抱怨道:「小灰,你太重了啊,以後別跟大黃似的,整天就知道吃。」

  小灰差點從王宗景身上摔了下去,幸好身手敏捷抓住一處衣角,又翻了過來,這次則是老老實實蹲坐在小鼎身邊王宗景的肩頭上,面色不虞,對著地下「吱吱吱吱吱」叫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大黃「汪汪」吠叫兩聲,對著小鼎與小灰猛翻白眼。


  遠處迎神隊伍敲鑼打鼓的走了過來,街道上的人群紛紛向兩邊讓開,王宗景等人站在人群中,聽著旁邊興高采烈的民眾彼此議論笑談中,大概知道這便是一年一度的河神祭,河陽城附近百姓都會聚集於此觀禮。這一支走過來的長長隊伍,便是送貢品去城外大河邊祭祀的,祈禱河神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旁邊人多是看熱鬧的,王宗景與仇雕泗也是看得有趣,加上周圍百姓的歡聲笑語,倒是不枉來這裡一趟。只是就在這時,忽然間原本興高采烈坐在王宗景肩上的小鼎怔了一下,卻是掉頭向數丈之外的人群中大聲喊了起來:


  「林叔,林叔......」


  王宗景被他嚇了一跳,順著他叫的方向看過去,猛地也是一怔,卻是只見那一片茫茫人海中,所有歡聲笑語興高采烈的人群裡,一個男子丰神俊朗,面目英俊,身背碧芒長劍負手而立,望著那一隊迎神隊伍,面色淡淡帶了一絲不經意間流出的茫然,正有些怔怔出神。無數人簇擁在他身旁,卻彷彿根本掩蓋不了他的光芒,便如他背後碧芒流轉的名劍,卓爾不群。


  卻不是林驚羽又是誰?


  王宗景一瞬間驚喜交集,那邊廂林驚羽也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來,先是看到了小鼎,隨後目光又落到王宗景身上,眼中也掠過了一絲驚訝,向他們這裡走了過來。


  仇雕泗站在一邊,也發現了林驚羽走來,那人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人,心中愕然,對王宗景問道:「這人是誰?」


  王宗景一時也沒法跟他細說,只能道:「也是一位青雲門前輩,當初在幽州救過我一命的。」


  仇雕泗哦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林驚羽。林驚羽走到面前,看了小鼎一眼,臉上掠過一絲頗為複雜的神情,但片刻後終究還是露出幾分憐愛,道:「小鼎,你怎麼自己就跑到河陽城裡來了?」


  小鼎抓抓腦殼,「嘿嘿」乾笑一聲,道:「林叔,你可別去跟我娘告狀啊。」


  林驚羽眉頭挑了一下,不去理這小鬼,看向王宗景,王宗景面上帶著驚喜之色,踏上一步,道:「前輩,我......」


  林驚羽看了他兩眼,露出一絲微笑,道:「看來你通過查驗,進入青雲試了?」


  王宗景重重點頭,道:「是,這都要多謝前輩當初指點。」


  林驚羽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好謝的,日後還是要看你自己,若是一年之後你能入選那四十人中,到時便來找我就是了。」


  王宗景一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站在他身邊的仇雕泗也是猛然身子一震,面露怪異愕然之色。片刻之後,王宗景也不顧小鼎叫嚷抗議,一把就將這小傢伙放到地上,然後幾乎是帶了些結巴,對林驚羽道:「林、林前輩,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麼?」


  林驚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語。


  王宗景只覺得一股喜悅從心頭猛然間升騰而起,瞬間充斥了自己身軀所有的角落,彷彿身子骨都輕了許多,狂喜之下,吶吶不懂何言,最後腹中萬千話語,只化作了一句握拳咬牙漲紅了臉的話:「前輩放心,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


  林驚羽笑了笑,伸出手臂拍了拍王宗景的肩膀。


  旁邊,小鼎對這番對話毫無感覺,只是叫嚷自己看不見了,只是王宗景激動之下,眼中只有林驚羽一人而已,哪裡還顧得上他,任憑他叫了幾次也是一點反應沒有。小鼎無奈,只得又纏上了仇雕泗,讓他把自己背了起來。


  林驚羽與王宗景說了幾句,目光便又轉向那隊長長的迎神隊伍,王宗景滿心歡喜,正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時,忽然只聽旁邊仇雕泗走了過來,卻是對林驚羽問道:「前輩,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


  林驚羽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向王宗景,王宗景連忙道:「他叫仇雕泗,也是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和我住在一個院子的。」


  林驚羽這才點了點頭,旁邊仇雕泗見他並無拒絕之意,同時心中也隱隱有些衝動,便踏上一步,沉聲問道:「前輩,這河陽城距離青雲山門不遠,據晚輩所知青雲山脈週遭地界,都是信奉三清道家的,為何這河陽城中,卻有祭祀這河神的風俗,此等小神與道家教義未必相符,青雲門都無意取締麼?」


  林驚羽眉頭微皺,望了仇雕泗一眼,這一眼並無出奇之處,仇雕泗卻是心頭猛地一跳,差點將小鼎也摔了下去。林驚羽沉默片刻後,淡淡開口道:「這河神的確與青雲教義不同,但這裡的河神祭歷史悠久,怕不下千年,也算是這城裡內外鄉親父老的一種寄託罷了,並無傷天害理之錯,也非歪門邪教,不過就是祈禱些風調雨順的好兆頭,所以青雲門也無意插手這事。反而是河陽城的鄉親父老們信重我們青雲一脈,歷年都有請奉門中長老過來主持祭祀的,所以這河神祭與我們青雲並無衝突之處。」


  他轉過身子,眺望遠處,看著那一番熱鬧景象,正是凡俗人世最溫馨最溫暖的時候,平靜的臉上不知為何彷彿掠過一絲傷痛,帶了幾分惘然,靜靜地道:「每一年這樣的迎神隊伍,河陽城附近的鄉親父老都會過來看的,不管是老人、青年、婦人或是......小孩......」


  他的聲音慢慢變低,神情也漸漸冷淡,只有一雙眼睛仍是默默凝望著那一隊漸漸遠去的迎神隊伍,聽著那漸漸遠去的歡聲笑語鑼鼓聲音,就像是看著曾經湮沒於過往歲月中的一段記憶,悄然而來,又無聲無息地遠去,直到最後化作飛煙塵土,靜靜地煙消雲散,再不留下絲毫痕跡。


  光陰如水,終究淹沒了前塵往事,無法回頭了。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4 10:24
第三十二章 衝突(上)

  歡快喧囂的人群中,迎神隊伍像是披著俗世繁華的一層外衣,在無數人的歡聲笑語中慢慢走遠。林驚羽回過頭來,臉色淡然,只是整個人看去總覺得有一絲蕭索之意,就連說出的話,聽起來也有些飄忽:「河陽風俗,這迎神是先去城外河邊祭祀,一番祭典供奉河神後,再請上河水澆於城中各處,才算完畢。你們先在這裡看著吧,我走了。」


  說罷,也不等王宗景有什麼反應,只招了招手,便轉身走去,王宗景還沒來得及挽留,便見他在人群中左拐右拐,轉眼便不見了身影。看著林驚羽走掉的那個方向,王宗景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想到那林驚羽說走就走,本來還想著和這位真心敬重的青雲門前輩多說幾句話呢。


  不過回頭一想,王宗景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這一次當真是喜從天降,聽林驚羽那話中意思真是再明白不過了,若是自己果然能從青雲試中脫穎而出,他便能將自己收入門下吧,想到此處,他甚至激動了忍不住用力揮了揮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笑意真是藏都藏不住。


  在他身邊,仇雕泗依然背著小鼎站在那兒,對於剛才那一幕,小鼎完全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拚命抬頭眺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迎神隊伍,那邊的人腦彷彿才是對他最大的吸引。而仇雕泗則是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人群中,臉上不久之前浮現出的一絲激動也消褪而去。站在一旁,他怔怔地看著滿臉喜色的王宗景,嘴唇蠕動了幾下,彷彿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片刻之後,他轉過了頭,將自己的視線埋在了人群之中。


  眼看就要看不到那熱鬧的迎神隊伍了,喜歡熱鬧的小鼎有些不捨得,催促王宗景與仇雕泗繼續跟過去看,不過他們兩人都是男的才進城一趟,簡單商議之後便決定繼續在城裡走走,小鼎起初還有些不願意,不過這河陽城裡在今天同樣熱鬧非凡,小攤小販無數,各種新奇好玩的東西也是數不勝數,小鼎很快便把那不快忘了,笑著跳著跑著,沉迷在繁華的街道上了。


  三人在河陽城中隨意地走著,這城中的熱鬧景象,也並非只有迎神隊伍一處而已,似乎是為了慶祝這一年一次的節日,城中大街小巷無不是張燈結綵,也有許多賣藝雜耍的在街頭,無數百姓圍著厚厚人牆觀看,歡聲笑語不絕於耳。小鼎興高采烈地跑在前頭,王宗景與仇雕泗跟在後面,隨著走在這城中時間久了,他們似也被這股歡快氣息所感染,臉上都帶了一絲笑容,就算是仇雕泗這個平日一直沉悶的人也不例外。


  正走著的時候,前頭經過一處橫開的街道,望去紅燈高懸繡樓結綵,鶯歌燕舞歡笑之聲不停傳了出來,小鼎頓時好奇起來,向裡面跑了幾步張望著。王宗景與仇雕泗跟了過來,向裡一看,又只見紅粉嬉笑姑娘輾轉,絲竹綿綿靡靡之音,胭脂香粉的味道,彷彿也淡淡飄了過來。


  王宗景還未反應過來,仇雕泗卻是臉色登時大變,一時面冷如霜,冷哼了一聲,大步跑上前,一把就把小鼎拉了回來,道:「這裡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我們快走罷。」


  小鼎有些糊塗,夾著幾分不服氣,嚷嚷道:「什麼嘛,那裡是什麼地方,憑什麼我不能去,我就要去看看,我就要去看看......」


  這個時候王宗景多看了幾眼那街道繡樓裡面的情景,很快也反應了過來,再一聽小鼎叫嚷著要去裡面,差點冷汗就下來了,心想這要是讓你這小祖宗進去了,回頭到青雲山上一旦洩露出去,哪有什麼好果子吃,趕忙也跑過去抓著小鼎,與仇雕泗兩人一起鬨著,半勸半拖地把小鼎拉走了。小鼎兀自還不服氣,不時回頭看上一眼,叫道:「幹嘛不讓我去看,那裡面是什麼地方,你們跟我說嘛,跟我說嘛?」


  王宗景和仇雕泗哪能真的跟他解釋,情急之下反正胡亂編著理由,瞎說什麼裡面很多女人都是老虎變的云云,只求先把小鬼頭拉走。誰知小鼎實在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孩,別的小孩一聽這老虎就嚇壞了,他反倒興奮起來,呼呼吹了兩聲口哨,大黃小灰登時跳到他的旁邊挺胸凸肚,然後小鼎得意笑道:「看到沒有,我家養了這兩隻呢,還怕什麼老虎,青雲山上稍微大點的傢伙都被他們抓來打過了。」

  「汪汪汪汪!」大黃狗頭四顧,沉聲而吠,狗臉上肅穆莊嚴,一副天下老狗第一的威風氣勢,引來周圍不少人側目觀看。


  王宗景也是有點急了,不管小鼎再如何堅持,也是拉了就走,也幸好大黃小灰平日見他與小鼎時慣熟的,沒什麼反應,不然搞不好也就衝上來咬他兩口。到了最後,總算是離那紅粉之地遠了些,小鼎的注意力也轉移到其他好玩的地方,這才了結,王宗景搖頭苦笑,對仇雕泗道:「幸好你發現的早,不然差點就真讓小鼎去了那種地方了。」


  仇雕泗站在他的身邊,臉色一怔,原本就有些僵硬的臉上又像是陰沉了幾分,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三人在這城中又走了一陣,路上除了那些河陽城的百姓外,他們偶爾也會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大都是青雲別院中的少年男女,跟他們一樣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出來散心了。就這般走著玩著,沒過多久,忽然間前頭飄過來一陣香火氣息,小鼎咦了一聲,向那邊跑去,王宗景抬頭一看,只見卻是一大群人在一片空地上圍成一圈,空出了中間一塊地上,卻是有一口古舊的井,井沿邊上一溜瓜果肉菜的供品,擠得是滿滿噹噹,不少老人百姓還跪了下來,口中唸唸有詞,似乎在說著什麼。


  「這是什麼?」小鼎好奇,第一個跑了過去,王宗景和仇雕泗跟了上來,看了也是迷糊,便向旁邊圍觀的人打聽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年一次的河神祭中,之所以能流傳千年香火不斷,倒也有幾分神異之處,便是每年八月十五這一日,河陽城中本有一口乾枯多年的枯井,都會突然重新灌滿清水,持續一夜後水復退去,不見絲毫蹤跡,無人知曉這水究竟是從何而來,也有膽大者爬下這枯井下探究過,但往往一無所獲,數十年前聽說還有人死在枯井下面,從那以後便無人再敢下去了。


  總之,這一年一次的枯井重生異象,從未間斷過,不過也就如此罷了,對河陽城中的百姓來說,這異象從來也未造成過什麼困擾,所以天長日久後,這便成了河神顯靈神話的一部分。眼前這一處,便是河陽城中頗有靈異的枯井所在了,城中父老歷年來都是直接當做河神顯示神蹟的所在直接供奉的,便如眼下一般。


  王宗景聽完之後,向那邊遠遠看了一眼,只見井沿邊上是青白色的長條青石,許是因為乾枯多年,這井邊並沒有通常井沿該有的濕潤青苔,非但如此,枯井周圍五六丈方圓內,連青草樹木都不長,也算是個異象。至於井內則是隔了太遠,看不真切,小鼎心急,向旁邊圍觀的一位百姓打聽,那是一位老者,看著小鼎可愛活潑,倒也有幾分喜歡,便告訴了他。原來這枯井重生的異象還未開始,據說每年都是深夜亥時方才出現,突如其來的清水帶有隆隆雷音,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入枯井之中,有時甚至還有水柱衝天而起的異象,可謂神奇。


  而按照河陽城的風俗說法,這枯井重生灌入的井水,清甜甘美,喝了還有神效,能祛病退邪,身強體壯云云。王宗景在一旁聽了有些無語,與仇雕泗對望了一眼,發現仇雕泗臉上也有幾分淡淡不屑之意,顯然不是很相信這種說法。三人中,倒是以小鼎聽得最為認真,小小臉上滿臉嚴肅,不停點著圓圓的小腦殼,「哦」「哦」之聲不時響起,看那神色間頗為嚮往。


  過了一會,小鼎忽然轉過頭來,對王宗景和仇雕泗二人道:「王大哥,仇大哥,我們在這裡等到晚上,看看這井水怎麼來的好不好?」


  王宗景立刻搖頭,道:「不行,小鼎,咱們出門前已經知道規矩了,黃昏前要回到青雲別院的。這枯井入水可是亥時才會發生的事,到了那時候天早就黑了,不成,不成。」


  小鼎頓時嘴巴嘟了起來,轉頭看了仇雕泗一眼,剛想說話,仇雕泗已然搖頭,神色間也是頗為堅決,道:「小鼎,這可不行。」


  小鼎老大不高興,悻悻然轉身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嚷:「什麼嘛,看個井水都不肯,還說讓人出來玩呢,看個井水都不肯,說話不算數......」


  王宗景微微搖頭,跟了上去,旁邊仇雕泗跟了上來,臉上也是微微苦笑,低聲道:「小鼎究竟是什麼來歷,怎麼如此頑劣?」


  王宗景話到嘴邊,剛想說出什麼,忽然又看到小鼎走遠了些,便示意仇雕泗跟上來,對著那邊叫了一聲道:「小鼎慢些,等我們一下。」說完回頭對仇雕泗道,「其實小鼎也算不上頑劣了,就是小孩子心性,又從來沒下過山,所以看到什麼都新奇的。」


  仇雕泗目光微微一閃,道:「聽說小鼎的父母都是青雲門中的,你知道他們是誰麼?」


  王宗景猶豫了一下,看了仇雕泗一眼,道:「我也不大清楚的。」


  仇雕泗「哦」了一聲,也沒有太在意,只是他目光隨意往前一看,忽地一怔,隨即猛地瞪大了眼睛,失聲道:「小鼎呢?」


  王宗景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去,這一看登時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像是心都被揪了起來,那前頭人海茫茫,原本在不遠處帶著大黃小灰等著他們的小鼎,就在這兩句話之間,竟是一下子不見了蹤跡。


  一陣微風吹過,王宗景只覺得身上忽地寒了一下。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5 17:40
第三十二章 衝突(下)

  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王宗景與仇雕泗都是快步沖上前去,舉頭四處張望,卻哪裡還有小鼎的影子,就連那向來顯眼突出的大黃狗的身影,此刻居然也神奇地消失不見了,真不知道是怎麼跑掉的。

  看著街道上來往穿梭的人流,王宗景只覺得眼角直跳,半是擔憂半是惱怒,看向仇雕泗,他臉上也是一副古怪無奈的神情,兩人在周圍找了一圈,結果還是沒找到,哪怕後來不管不顧大聲叫喊小鼎的名字,也最多吸引來一些周圍百姓好奇的目光,除此之外還是一無所獲,小鼎是徹底沒了蹤影。

  「這小鬼......」王宗景只覺得自己眼角不由自主地跳著,與仇雕泗面面相覷,過了半晌,仇雕泗苦笑道:

  「這八成是他要躲起來等到晚上,看那枯井入水的景象罷?」

  王宗景心中嘆氣,儘管不願承認卻也知道大概如此,只是沉吟片刻後,他還是對仇雕泗道:「雕泗,青雲試規矩嚴厲,說是黃昏之前回去便是黃昏,若是遲歸,怕是就有懲罰了。我們還是分頭去找找,儘量找到小鼎,將他帶回山去吧,他一個小孩在這人多的地方,我怕出事。」

  仇雕泗點了點頭,道:「不錯。」

  計議既定,兩人便是略做商議,約好黃昏前無論找到小鼎與否,都要在這枯井邊會合,然後便是分頭找人去了。

  王宗景一路沿著街道向東邊走去,睜大雙眼仔細在這街頭尋找,只是此刻怕不正是河陽城中一年裡人數最多的時候,行人如蟻,密密麻麻,想要找到一個小孩,委實困難,哪怕他是帶了一隻與眾不同的大黃狗。找了好一會兒,仍是一無所獲,王宗景忍不住心中焦灼,無計可施之下又是大聲叫了幾句「小鼎」的喊話,還是沒有反應,但片刻之後,卻是在街邊另一頭,傳來一個略帶詫異的好聽聲音,道:「咦......王公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王宗景轉頭看去,只見人群邊上,蘇文清蘇文康兄妹二人正站在街邊,看了過來。說話的乃是蘇文清,在她身邊的蘇文康看到王宗景則是眉頭一皺,面上有幾分不快,不過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異樣就是了。

  蘇文清走了過來,看著王宗景面上有焦急之色,奇道:「王公子,小鼎怎麼了?」

  平日裡在廿三庭院中,活潑可愛的小鼎算得上是個開心果,與所有人關係都不錯,蘇文清也挺喜歡這小孩的,所以聽到孩子後,便由此一問。王宗景遲疑片刻,也不隱瞞,苦笑著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蘇文清聽了之後也是搖頭無言,沉吟片刻後,她抬頭看看天色,對蘇文康道:

  「五哥,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幫忙找找小鼎,那孩子畢竟跟我們住在一起,萬一走丟了就不好了。」

  蘇文康怔了一下,皺眉道:「你管這閒事做什麼?」

  蘇文清微微一笑,推了他一下,道:「好了好了,你自己回去就是了,我反正回頭找到小鼎,也就自己回青雲別院去。」

  蘇文康看了看這個妹妹,似乎知道自己拗不過她,只能是搖了搖頭,哼了一聲,轉身走去。蘇文清轉過身來,對著王宗景微笑道:「我跟你一起找吧?」

  王宗景只見這女子笑容溫婉,清麗中帶了幾分嫵媚,不覺一時有片刻的失神,但隨即驚醒,應了一聲,道:「好啊。」

  說完,兩人便開始在這街上繼續向前搜尋小鼎了。只是小鼎這傢伙也當真是神出鬼沒,兩人在城中找了半天,仍然是一無所獲,眼看著出城去祭祀的迎神隊伍都敲鑼打鼓地回來了,城中一片歡騰熱鬧,站在街頭一角的王宗景與蘇文清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

  「也不知道到底藏哪兒去了!」王宗景恨恨地道。

  蘇文清隨著王宗景找了半日,倒也沒看出她有甚疲乏之色,臉上還是一副溫婉恬淡的神情,只是她抬頭看看天色,望著漸漸西沉的日頭,眼神中也有幾分焦急,沉默了一下,道:「要不我們還是回枯井那兒看看吧,說不定仇公子運氣好,找到小鼎了呢?」

  王宗景點了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兩人轉身沿著來路走去,並肩而行,人群擁擠中,王宗景不經意間眼角餘光看了側面一眼,卻只見蘇文清身影窈窕,膚白若雪,隱約透著一絲暈紅,彷彿是吹彈可破一般。這時前頭人流擁擠,行走間不時便會有人碰撞,蘇文清眉頭微皺著,似乎覺得有些不快。王宗景腳下步伐忽地一滯,隨即走快了幾分,從並排而行變作他在前方,慢慢走著,擠開了前頭人流,頓時讓跟在身後的蘇文清輕快了許多,不在擔憂前邊人撞上來了。

  蘇文清抬了抬眼,看了一眼前頭那男子寬厚的肩背,目光盈盈掃過,沒有說什麼。

  這一路走去,儘管路上兩人仍然沒放棄找尋,但還是沒看懂小鼎的影子,最後也只能兩手空空地回到那枯井處。經過這多時尋找,已過了半日時間,熱鬧了一天的河陽城也漸漸安靜了許多,雖然街頭還有不少人,但比起早上還是少多了,倒是枯井周圍的人依然圍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拜祭所謂河神神蹟的原因。

  王宗景眼尖,在那附近掃了一圈,便看到仇雕泗的身影,一時高興起來,道:「哦,雕泗在那,我們過去罷。」

  誰知他腳步方才跨出,蘇文清忽地從背後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攔住了他,王宗景愕然回頭,只見蘇文清看向仇雕泗那個方向,眉頭微皺著,道:「仇公子好像在和人吵架,你再看看。」

  王宗景「咦」了一聲,抬頭看去,片刻後也皺起了眉頭,果然正如蘇文清所說的,他剛才匆忙間沒看清楚,在仇雕泗身邊的確還站著數人,面色不快,正欲仇雕泗說著話,看仇雕泗臉色冷漠,顯然雙方的談話一點也不愉快。

  王宗景大步走了過來,在仇雕泗身邊站住,蘇文清也跟在他的背後走了過來,仇雕泗回頭一看,眼中掠過一絲喜色,隨即又看到蘇文清,怔了一下後,對她點了點頭,蘇文清微微頷首,算是也打了個招呼。

  對面看著站在一起的有五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與周圍百姓不同的是他們都身著淡黃長衫,除一人外其他四人都背負長劍,一眼便能看出是出自同一門派的修道士。此刻正與仇雕泗說話的是背負長劍四人中的其中一人,氣勢洶洶,口氣頗為無禮,而仇雕泗則是皺著眉頭解釋了幾句,但看著那人氣焰囂張,也是怒意漸生,臉色板了起來。

  王宗景與蘇文清在一旁聽了個大概,倒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無非是仇雕泗在尋找小鼎,久尋不獲,心中不免有些急切,一時不小心衝撞了那人。本來也就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瑣事,說一聲也就算了,誰知就在那時仇雕泗突然看到貌似小鼎的身影在前頭閃過,情急之下也沒對人家道歉便追了過去。只是這一下別人就不願意了,撞了人還這麼囂張地一聲不吭就走,頓時便扯住仇雕泗要說個明白,結果這一耽擱,仇雕泗也找不到小鼎了,心情大壞,哪裡還有好話,這一來二去便說僵了。

  看著仇雕泗與對面那人怒目而視冷言冷語的情形,王宗景皺起眉頭向前頭看去,只見那邊其他四人的臉色雖算不上好看,但也沒有上來以眾凌寡的模樣,便先放了一半心。只是那頭仇雕泗與對方越說越僵,雙方都是怒氣上衝,仇雕泗平日脾氣就不大好,此刻臉色漲紅,雖然知曉開端是自己不對,但此刻無論如何也沒法子低頭,再被對方那年輕男子拿話擠兌了幾下,惱羞成怒,低吼一聲便是揮拳就打。

  進入青雲試後,雖然至今青雲門並沒有交給這些弟子任何青雲道法,但是清風訣對身體的強健功效還是有的,這些弟子普遍要比常人力氣大上許多,動作也敏捷的不少,所以這仇雕泗這一拳打去,倒是有幾分破空之聲,令人不敢小覷。

  只是王宗景一直看著那邊的其他幾人臉上,在看到這一拳後,突然都是同時面上露出不屑之色,有的還有一絲譏笑之意,心中便是一沉,暗想不好,只是此刻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眼看仇雕泗這一拳就要打在那年輕男子身上,誰知那男子冷笑一聲,身影一閃,卻是輕輕鬆鬆就讓了過去,轉到了仇雕泗的身後,然後順勢一腳,蹬在了仇雕泗的腰上。

  仇雕泗本就全力打出,再吃了這一腳,頓時便完全收不住身子,被人家一下就踢倒在地,還是很丟臉的那種方式,摔趴到了地上。

  王宗景臉色一冷,無論如何仇雕泗都算是他一個院子中的鄰居,關係今日還算不錯,正要上前理論或是助拳,卻忽然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拉住了他,隨即蘇文清走上一步,擋在他的身前,深深看了一眼前頭那五個人的服飾,深吸了一口氣後,道:

  「請問諸位,可是雲州『昊天劍派』門下的麼?我等三人都是青雲門下參加青雲試的弟子,如有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說著,她微微欠身,看去溫婉中自有一股清麗風姿,讓那邊數人怔了一下,其中一直站在最後,唯一一個沒有身負長劍的年輕男子也轉過頭來,看去沉穩含威,相貌英俊,隱隱有眾人之首的感覺。此刻打人的那人似乎還不願罷休,嘴裡罵了一句仍想跟上,結果那無劍的年輕男子忽然喝了一句:

  「羅威,回來!」

  此言一出,那被叫做宋清的男子果然立時退了回去,看去對這年歲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男子卻是十分敬畏。在眾人目光中,那身上無劍的男子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掃過王宗景一眼,又落到蘇文清的身影,目光炯炯,微一打量之後,抱手道:

  「在下昊天劍派宋煜,適才羅師弟年輕氣盛,出手不知分寸,冒犯了諸位,對不住了。
lchiang 發表於 2012-5-15 17:41
第三十三章 枯井(上)

  這時仇雕泗已經爬了起來,傷倒是沒傷到哪裡,但是一張臉已是漲得如豬肝一般,看去馬上就要爆發。只是縱然他再是惱怒,卻也知道面前這幾人與自己不同,都是正經修煉過道法的修道士,與自己這才踏入修煉門檻的人有天壤之別,只怕人家用一根指頭便能碾死自己了。

  只是他這邊的情況,昊天劍派那裡卻是並無一人注意,以宋煜為首的諸人都是看著蘇文清,宋煜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道:「不知姑娘是如何認出我等門派的呢?」

  站在蘇文清背後的王宗景這時也記起前些日子姐姐王細雨曾經對他提起過要接待從東海之濱雲州來的一批客人,好像門派名稱就是昊天劍派,他這幾年被關在深山老林中,從小長大的幽州又是邊陲之地,是以對天下名門大派並不算如何瞭解,不過看蘇文清臉色頗為鄭重,想必這個修真門派地位是不低的。

  蘇文清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孤陋寡聞,不過也曾聽說過昊天劍派的名頭,據說貴派子弟都是愛劍如命,便是連衣衫處也往往繡有劍紋,所以胡亂猜測了一下。」

  宋煜往自己袖口處看了一眼,露出了然神色,笑道:「姑娘果然心細,可是青雲門下弟子,敢問尊姓大名?」

  蘇文清微微欠身,道:「不敢當,小女子蘇文清,還不算青雲門下,至今仍在參加青雲試。」

  宋煜點了點頭,目光微閃,道:「蘇姑娘秀外慧中,心細如髮,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說著他又轉過身,眼角餘光看了仇雕泗一眼,臉色淡淡卻是輕描淡寫又移開了視線,神態瀟灑一揮袖袍,道:「既是誤會,此事便就此作罷,他日我等還要是青雲山拜訪蕭真人等諸位前輩高人,到時若有機緣,再與各位相談。」

  說罷,對蘇文清微微頷首,隨後轉身走去,旁邊四人隨即也跟了上去,只有那羅威看著是個年輕氣盛的,走的時候兀自拿眼瞪了仇雕泗一下,那挑釁之意真是畢露無遺。

  仇雕泗額角青筋蹦跳了幾下,王宗景一看不對,急忙上去拉住了他,仇雕泗回頭看了他一眼,王宗景輕嘆了一聲,也沒說什麼,只是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仇雕泗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但咬牙之後,終究沒有甩脫王宗景拉他的手,只是慢慢低下了頭。

  這時蘇文清也走了過來,站在這兩個男子身邊,看著仇雕泗的神情,微微皺眉,一時也沒說什麼,三個人就這樣站著,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悶與尷尬起來。過了好一會,終於還是王宗景打破了沉默,沒有再提剛才的事,岔開了話題,道:「雕泗,你剛才看到小鼎了嗎?」

  仇雕泗默然片刻,道:「人太多,我也沒看清楚。」

  王宗景皺眉抬頭,只見天色已然昏沉,西邊天際晚霞都已出來了,正是黃昏到來之前的先兆。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道:「要不你們兩人先回去吧,我在這兒等著小鼎,他既然是想看這裡的枯井入水,到了晚上亥時想必就會出來的。」

  仇雕泗與蘇文清都是向他看來,仇雕泗道:「我和你一起等。」

  蘇文清倒是猶豫了一下,不過隨即還是點了點頭,道:「算了,小鼎那孩子我也是很喜歡的,反正都找了這麼久,就一起等他罷。」

  王宗景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們居然也會願意留下等候,不過不管怎樣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道:

  「好。」
  ※※※
  青雲七峰,自古以來通天峰便是獨領風騷,佔盡了風光,而在其餘六峰中,龍首峰無論從那方面來說,也是一個極出眾的角色,可惜幾千年依然只能被掩蓋在通天峰的陰影之下。

  若高度,龍首峰僅次於通天峰;論奇秀險峻,龍首峰也有不俗風光;論人才,昔年龍首峰一脈興盛繁榮,在青雲門中向來是僅次於長門的所在;甚至如今論人物地位,當年的龍首峰首座齊昊,如今也是整個青雲門中的第二號大人物,僅次於掌教真人蕭逸才。

  德高望重?

  位高權重?

  青雲門乃至整個天下修真界中,關注齊昊的人都不會少到哪兒去了,只是這麼多年來,齊昊卻一直相對地比較低調,在青雲門內並無什麼出頭過界的表現,只是安安穩穩地坐著他排行第二的寶座,雖如此,青雲門上下卻無一人敢輕視於他,因為眾人平日都知道,即使是掌教蕭真人,對這位齊昊齊長老,往往也是禮讓三分的。

  站在龍首峰上,向西邊眺望,便能看見兩座山峰,一座是風回峰,更遠更高的那一座直入天際的雄峰,自然便是通天峰了。林驚羽背負斬龍長劍,負手而立站在一棵古松之下,正靜靜地凝望著遠處的山峰,怔怔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他所置身處乃是龍首峰頂一處平台上,周圍都是松柏成林,每一棵都是年深月久的古樹,環境清幽,離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座小亭,廳內放著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亭外飛簷下,掛著一塊看去也有些年頭稍顯陳舊的牌匾,寫了兩個大字:

  松亭。

  再往平台後頭,便是一處不大的靜堂,看去約莫只有兩三進的院子,這時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行,男的氣度沉穩蓄有短鬚,那臉型輪廓都彷彿是經過歲月沉澱,多了一份成熟滋味,卻仍能看見年輕時英俊倜儻的風姿。而女子便是田靈兒,她此刻依然美麗嫵媚,手中捧著一面茶盤,走到松亭處,對著林驚羽笑著喊道:

  「林師弟,別站那兒吹風了,過來喝茶。」

  林驚羽衣襟飄動,轉過身來,看到他們,臉上便也浮出一絲笑意,大步走來,先是對田靈兒微微頷首,然後看向那男子,眼中露出一絲敬重之色,道:「齊師兄,我回來了。」

  這男子自然便是齊昊,如今已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只是此刻看到林驚羽,他臉上仍是露出了歡喜之色,走上兩步,微笑道:「回來就好,來,坐下罷。」

  兩人在石桌邊坐下,田靈兒替他們倒了茶,剛想坐下,便聽到靜堂那邊傳來一陣小女孩的叫嚷聲,齊昊向那裡看了一眼,笑道:「小萱這是怎麼了?」

  田靈兒沒好氣地道:「還不是就想著下山去找她的小鼎哥哥玩麼?小小年紀,又是女孩子家,居然一點定性都沒有,整天就想著東奔西跑的。」

  齊昊看起來倒是頗為疼愛這個女兒,笑道:「也沒什麼大事,讓他去找小鼎玩吧。」

  林驚羽在旁邊插口道:「今天在河陽城裡,我還看到小鼎了。」

  齊昊與田靈兒都是一怔,齊昊沉吟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是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正是河陽城裡河神祭的日子,不然青雲別院裡的弟子是不讓去那裡的。」

  田靈兒哼了一聲,道:「就算是這樣,小鼎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哪能讓他一個人跑去玩的?要我說,這孩子就是從小被寵壞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什麼事都敢做。」

  齊昊失笑,搖頭道:「你莫要胡說,陸師妹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管教還是很嚴的。」

  田靈兒撇了撇嘴,道:「我沒說陸師姐,說的是小鼎他爹,這人也太不爭氣了,自從有了個兒子以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寵得不行,要不是陸師姐還能看住他們兩個,小鼎早就翻天了。」

  就在這時,從靜堂裡頭小女孩的叫聲忽然又大了幾分,看來是急了。田靈兒無奈起身,道:「我去哄哄小萱,你們師兄弟兩個人慢慢聊吧。」

  齊昊微笑點頭,林驚羽則是欠了欠身。目送田靈兒婀娜多姿的身影走遠,齊昊才把目光收了回來,這麼多年來看著這個妻子,他似乎也仍然如當年一般的溫柔。

  轉過頭來,他拎起茶壺,替林驚羽加滿了茶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聽說在南疆那邊,你還受了傷?」

  林驚羽沉默了片刻,緩緩抬頭看向齊昊,卻只見齊昊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也已經緩緩褪去,正深深看著他。師兄弟二人目光對視良久,齊昊沉聲道:「是他麼?」

  林驚羽拿起面前茶杯,看著杯中澄黃透明冒著清香的茶水,又沉默了好一會後,才靜靜地道:

  「是他。」

  以齊昊如今的養氣功夫,眼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彷彿也怔怔出神了片刻,才伸手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放到嘴邊喝了一口,半晌後方道:「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還活著。」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是,我也沒想到。」

  齊昊目光仍是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像是在凝視著什麼,那白皙的瓷器微微透明,閃爍著淡淡光澤。片刻之後,他放下茶杯,長出了一口氣,道:「他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林驚羽默默搖頭,喝了手中茶,片刻之後又彷彿帶了一絲苦笑,道:「他......說了一句話,說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齊昊抬眼向他看來,卻只見林驚羽也是向他看來,片刻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露出了一絲苦澀笑意。林驚羽低聲道:「他,他還記得我們的......」

  齊昊默默拿起茶壺給他們的杯中加滿了茶水,聲音中帶了幾分無奈與惆悵,道:「是啊,可那又怎麼樣呢,回不了頭了。」

  林驚羽身子微微一震,沒有再說話,似乎在嚼咀著這會不了頭的字眼。

  齊昊站起身來,在這亭中走了幾步,忽然道:「師弟,你還不知道吧,這座松亭其實就是......師父當年修建的。」

  林驚羽略感意外,抬眼看去,只見齊昊淡淡道:「那是在你入門之前很久的事情了,至於亭外那塊牌匾,卻是我換上去的,之前不是這塊。」

  林驚羽「咦」了一聲,站起來走到外面看了一眼,齊昊走到他的身旁,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那塊牌匾,凝視了片刻後,靜靜地道:

  「原來那塊匾上,寫的不是這兩個字,而是師父手書的頗有氣勢的三字,名叫『一劍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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