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世吉祥 作者︰泰戈(連載中)

52蘿蔔頭 2012-4-27 09:1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72151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8 21:40
第220章強夏名臣

誠如皇帝曾言。做一位稱職的帝王是一項極具挑戰性的一。在這個時候頒下將趙妍貶為庶人的旨意,足以證明皇帝完全稱得上是其中的“優秀工作者”。不僅僅是愛女心切那么簡單。

地球人都知道。昔日的長秀公主如今已是大腹便便,被楊致雪夜迎入侯府已久,還用的著“逐”嗎?究其根源,怎么都賴不到楊致頭上。皇帝并非不想,而是不敢,也不能。現在的楊致對皇帝而言,無異于手中高懸在諸方勢力頭上的一柄利劍。誰要敢跳出來蹦醚,皇帝就會毫不猶豫的揮舞這柄利劍向誰斬落!小心拂拭劍鋒還來不及呢,怎么能給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這事放在民間尚且極不光彩,何況天威赫赫的皇家?能含糊籠統的說一句“婦德不謹、致聯蒙羞”皇帝已經算是徹底拉下臉面了。換在平時。僅是應付朝中那一大群御史言官、以衛道士自居的腐儒們詰難,就夠皇帝頭疼的了。太平無事之時,皇帝當然需要利用這幫人來籠給人心、烘托“圣明”。大變多事之際,那就容不得他們還夾雜在里頭瞎添亂了。借故重懲田祖德,明顯帶有殺雞駭猴的警告意味。況且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太子及其黨羽的導上,都在揣度后太子時代各自的命運如何,誰還有那份閑心來管這等無關痛癢的皇帝家事?

這道旨意無一字提及楊致,但說是刻意討好楊致,也不算過分。趙妍的政治頭腦與眼光頗為不俗,略一細想,不難品出其中深意。不禁又羞又喜,既滿懷感激,又有點悵然若失,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那塊大石總算是放下了。

楊致依稀記起這么一句話:這些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太過較真的,否則的話,有很多人連一天都活不下去。他敢斷定,王雨農、陳文遠、徐文瀚結伴而來絕非偶然,即便不是奉有皇帝口諭,至少也是受了皇帝。

不管怎么說,皇帝總歸沒有惡意,又何必掃興說破呢?嘻嘻笑道:“駙馬我從來就沒敢奢望,委屈了公主到是真的。”

趙妍輕撫著隆起的肚子,漲紅了臉道:“如今我這般模樣,讓大伯與兩位老大人見笑了。公主這一稱謂,請夫君日后切莫再提。”

陳文遠笑道:“無怪乎自古便有只羨鴛鴦不羨仙這一說!公主也好,庶人也罷,都是流淌皇上血脈的金枝玉葉,總歸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如蒙公主不棄。老夫就斗膽高攀收你為義女,如何?”

王雨農似笑非笑的道:“文遠乃是兩朝元老,官至太尉,爵至一等公。皇上曾云,與文遠名為君臣,實則情同手足。若能將公主收為義女,再有老夫這個當朝首輔宰相保媒,由同列宰輔相位的義兄主婚,下嫁飛虎侯為平妻。即便小有委屈,也大可說得過去了。只是這喜酒嘛,卻是再拖不得了!”

楊致與趙妍登時恍然:三位重量級人物今日一同登門,又是如此配合默契,皇帝可謂用心良苦!王雨農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這樣一來,既成全了二人的好事,又勉強保全了皇帝與趙妍的臉面。

趙妍百感交集。當即向陳文遠盈盈拜倒:“義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女一拜,”

陳文遠也不忸怩作態,安然受了趙妍一禮,哈哈大笑道:“好!好!想不到我老頭兒在垂暮之年還能得此佳女佳婿!”

趙妍心思伶俐,情知三人齊聚府上不全是為了宣旨商議婚事。認了義父之后又向眾人款款一福,就此告退。

什么門當戶對、誰為媒妁,楊致還真不怎么在乎。重要的是圓了趙妍的心愿,可以給她一個正兒八經的婚禮,給她一個這今年代無數女人視若性命的名分。盡管婚禮和名分注定不會太過光鮮。那也總比沒有的好。順水推舟的拱手笑道:“我雖是鄉野商戶人家出身,也知道這樁婚事馬虎不的。但一應繁瑣婚儀我確實不甚明了,一切只好有勞王相、老太尉與大哥做主。我便一心做個甩手新郎官罷了!”

徐文瀚正烏道:“三弟,即便皇上愛女親切有心成全。此事仍自尷尬。王相與你所言俱是不差,不只是拖不得,馬虎不得,卻又不宜大事張揚,只能從快從簡。你行事素來不拘一格,為免落人話柄,日后令皇上與公主為難,做個甩手新郎原是最好。”

稍一猶豫,又接著說道:“王相與老太尉也不是外人,恕愚兄直言,皇上這道旨意與其說是頒與公主,還不如說是頒與你的。”

王雨農點頭道:“文瀚既已點到此節,老夫索性把話說破吧。皇上這道圣旨,實有一石數鳥之意。飛虎侯,你文韜武略盡皆出類拔萃,行事機敏果決殊少禁忌。如今大勢已定,可皇上一時還少不得你。”全慮深遠。處置太子之后如何布局”中應該巳有輪靡兒心,凡事皆有難以預料之變數,皇上既要隨時準備用你,又不希望你把手伸得太長。成全你與公主的婚事暗含賞撫,也是借此讓你暫為回避。”

楊致不以為然的笑道:“多謝老相爺有心了。所謂布局,說白了無非都是為了廢儲另立,我與幾位皇子素無瓜葛,本就半點興趣也無,壓根兒就沒打算插手。不瞞諸位。我射殺趙天養又將黑鍋扣在他頭上的本意,別無其他,只是為了保衛肅不死、保舅兄沈重無恙而留下回旋余地罷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機敏果決,皇上未必比我還差了?我不僅不會礙事,而且絕不會強出頭去觸霉頭。”

王雨農慢條斯理的道:“飛虎侯,話不是這么說吧?帝王心術最難揣測,越王難道不是皇子么?衛飛揚從軍不到半年,因滅唐立下奇功而一夜之間官拜勇毅大將軍。在軍中有何羽翼可言?你或可保沈重無礙,皇上一旦下旨命衛飛揚自金陵回京述職,他奉詔還是不奉詔?若是果真如此,衛肅十之**性命休矣!你別忘了皇上已年近花甲,要留與新君做的是恩德,而不是難題。”

皇帝曾向楊致提及,王雨農致休后有意讓徐文瀚接任首輔宰相,但正式任命要留給后繼之君“加恩賜封”。王雨農所言,其實是同樣的道理。衛飛揚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日后還怕少了施展抱負的機會?為了徹底瓦解太子一黨的勢力。消餌衛氏父子在軍方的影響,不給新君留下皇位不穩的隱患,皇帝大可以賜死衛肅。再刻意壓制衛飛揚,將他冷藏起來。

新君繼位后如要重新啟用衛飛揚,只需一道詔諭就是莫大的恩典。

楊致心頭一緊,干笑道:“皇上雄心勃勃,絕不希望致使大夏一統天下的宏圖霸業停滯甚至到退,或許不至于此。后繼之君若是連統駐全局的能力都沒有,皇上又怎么會看得上眼?越王尚且年幼,他與我的交往多屬胡鬧,現在還萬萬談不到奪嫡爭儲的那個層面上。老相爺是否多慮了?”

陳文遠嘿嘿笑道:“未必。江山穩固、政局穩定,是推進大夏一統天下之偉業的前提!越王難道不是皇上的骨血?難道他就永遠長不大么?若非他年前邀請群臣至宮中飲宴,何來你統兵迎駕之事?誰還敢因年幼而小覷于他?早在你進京之初參與禁軍將領選拔,皇上有心讓你參選的名目多的是,為何非要給你編排一個越王親衛的身份?”

王雨農、陳文遠與楊致雖然可稱交好,但還是第一次和他將話說愕如此透徹直白。可這些念頭楊致已在腦子里轉過無數遍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是以不再接口。

徐文瀚只是點到即止。在王雨農引申開來的話題上一言未發。王雨農與陳文遠交換了一下眼色,問道:“文瀚有何高見?。

徐文瀚淡淡笑道:“王相不是說帝王心術最難揣測么?皇上乃是雄才大略之主,我等在此妄自議論又有何用?兩位老爺子,我們明日一早還要奉旨伴駕進香出巡。還是暫且莫談國是,好好商量商量我三弟與公主的婚事怎生操辦吧”。

楊致先前的猜測很快得到了驗證。王雨農肅然道:“文瀚大可不必這般謹慎。實不相瞞,皇上前腳命你宣旨,老夫與老太尉后腳就到府上相邀一同前來,并非巧錢有些話若是爛在肚里不說,即是有罪。但老夫與老太尉稍后只要跨出侯府大門,那便統統不會認賬。

楊致不禁與徐文瀚相視一笑:兩個。老家伙一起登門果然走出自皇帝授意!一方面可以證明皇帝對二人的賞識看重已是無以復加,另一方面也說明皇帝對二人不放心到了何等地步!

王雨農嘆道:,“不僅是皇上,我們也以為兩位堪稱蓋世人杰!依你二人之能,輔以秦氏之財。既可強夏,亦可亂夏!我們兩個老貨垂垂老矣,行將功德圓滿,可稱此生無憾,而你們兩位卻是來日方長啊!我們別無所愿,只愿兩位一生心境清明,成為名垂青史的強夏名臣!老夫既說保媒,不敢大意。正月十九日就大吉的黃道吉日,不知飛虎侯意下如何?。

這場尷尬的后補婚禮。無非是履行從非法到合法的一道手續。在楊致看來,隨便選在哪天還不都一樣?沖三人團團一揖,笑道:“老岳父、媒人、主婚人這不都齊了嗎?你們說了算啊!”

婚期定在正月十九日。也就是說距離今日還有五天,刨去元宵節這一天,實際上只剩下四天時間了。在這四天當中,皇帝到底會干些什么?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8 21:40
第221章行刺

一皇帝借王雨農、陳文遠之口對楊致與徐文瀚的告誡,不為公目。也并非多余。

值此新舊交替之秋,楊致、徐文瀚、秦空云,再加上手握重兵鎮守一方的衛飛揚,才、能、權、謀、財、兵一樣不缺。楊致還多了一個常人所沒有的包天狗膽。堪稱無敵夢幻組合。將來想要操縱朝局如同兒戲,有心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奪嫡爭儲都是輕而易舉!怎不令皇帝驚覺百倍?

事實上,此前楊致與徐文瀚曾經幾度萌生扶植越王趙啟到前臺做個,愧儡的念頭。又打又拉向來是權謀大師們的看家絕活。皇帝無非是既想要他們為己所用,又不想受他們掣肘,也不愿看到他們借機坐大。楊致對此并未太過在意,只是愈加堅信,不管皇帝與他的關系再怎么復雜糾結,骨子里都只是一樁又接著一樁的交易。這等隱秘心思,當然沒必要與業已處于“發揮余熱”狀態的兩個老家伙做深入探討。

皇帝此時頒下的這道圣旨,雖無惡意,但也不乏不懷好意的成分在內。太子趙恒理政多年,“勤勉溫厚”幾乎是所有人對他的一致評價,很是籠絡了不少人心,獲得一批朝臣死心擁戴。無論皇帝如何處置,定會有人或明或暗為其叫屈。太子事敗,連累皇后與衛妃相繼自盡,如今尸骨未寒。連喪儀規制都要眼巴巴的盼著皇帝大發慈悲法外開恩。楊致這頭卻“恬不知恥”沒心沒肺的張羅著操辦“傷風敗德”的喜事,反差未免太過強烈,怎能不招人恨?一或許皇帝就是想讓他招人恨。楊致不是沒想到這一節,但真沒太過在乎。他是虱子多了不怕癢。本來就沒指望太子一黨的人有多么喜歡他。

王雨農與徐文瀚都是胸羅萬機的飽學大儒,熟諳禮法朝儀,換做尋常婚事,可謂信手指來不在話下。眼前這場婚事偏偏非同尋常。嫁娶雙方背后都有駭人的權勢背景。正因如此,本是有意操辦給人看的,但拿捏稍有失當,在旁人眼里就會變成一場自曝其丑的鬧劇。既不能大事張揚,又決計馬虎不得。楊致倒真是無所謂,陳文遠、王雨農、徐文瀚實際上是“奉旨”操辦,那就不得不謹慎商議了。

老爺子楊炎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皇帝結成兒女親家。自從兒子不清不楚的把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迎入府中那天起。就沒睡過一個安生覺。每當閑暇時往深處一想,就禁不住血壓升高、頭暈目眩。多虧老楊家祖宗保佑,如今好歹有了個各方面前說得過去的體面收場,主動表示無條件提供全方位的支持與配合,甩手幅度比兒子還要高了一個檔次:到時候別忘了叫我喝喜酒啊!

說話間天色已至掌燈時分,楊致命人設下酒宴。招呼眾人把盞敘話。徐文瀚先前對王雨農的回答,并非完全是因謹慎而敷衍。廢儲另立是關乎大夏強卑擴張的國策是否延續、國詐長遠的大事,構筑新的力量平衡格局也非旦夕之功,皇帝本不是庸碌之人。思維縝密,很難為旁人所左右。席間定在五日后的婚事成了絕對核心話題。眾人都很自覺的不再議論時局朝政。令人感覺滑稽的是,三位重量級貴賓想得認真說得專注,作為主人的楊氏父子似乎反到成了旁觀的陪襯。

這頓飯直吃到戌時末亥夜色深沉了,王雨農、陳文遠、徐文瀚鄭重其事,楊致卻很是有點心不在焉。三人將婚事儀程議了個大概,楊家父子倆恐怕連聽都沒太聽清爽,就連連點頭說好。徐文瀚與楊致有八拜之交,盡心張羅原是理所應當。王雨農與陳文遠則唯有無奈苦笑,只當是上輩子欠了他楊家的人情。

三人若是知道。此刻這對寶貝父子心下不約而同升騰起的齷磋小遺憾,不會兩眼發黑才怪:婚事操辦的原則是不玄意遮掩但盡量低調,簡單而不失隆重。可想而知,楊致與沈玉婚禮的盛況絕對不會重演,還想笑納折合現銀高達數十萬兩的巨額賀禮是絕無可能。白白浪費了狠撈一注橫財的機會,豈不遺憾?

三人意興闌珊的告辭離去,楊致心道明日要早起伴駕,本打算早些睡下的。禮送三人出府,伸著懶腰回了內院,天色已至亥時,沈玉、趙妍房中仍是燭影閃爍,又不忙去睡了。

楊致不是一個粗枝大葉的人。雖然這是一個男人至上的世界,但對深愛自己的女人。還是有“人性化”的尊重意識。盡管這種表面上的尊重并無太大實質性意義,可總比沒有的好。

想了一想,先行輕輕叩開了沈玉的房門。沈玉性情爽朗少有心機,平常的喜怒哀樂盡皆寫在臉上。如果不是婚后不久即有了身孕行動不便,也是個坐不住的不安分的主。見楊致進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給了后背:“姓楊的。又有新郎官好做了?恭喜你呀!”

“同喜,同喜!”楊致對沈玉頗顯無奈的醋勁完全忽略不計,嬉皮笑臉的道:“你還不知道嗎?恭喜不恭喜的,其實也就是那么回事。正應了我們老家鄉間的一句俚語:**里插當歸,這叫后補啊!”

沈玉被楊致逗的噗哧一樂:“該死的!總歸是樁喜事,哪有像你說得這么難聽的?有話找妍兒說去!來我房中作甚?”

楊致卓過她的手笑道:“你才是楊家正牌大婦嘛!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先來征詢你的意思。”

沈玉禁不住兩眼一紅,幽幽嘆道:“相公。我有你待我的這份心就知足了。

雖說平日里你任事都慣著我,可我并不是個不曉事的人。不管妍兒還是那位玲瓏姑娘。都是身份尊貴的金枝玉葉,無論門第、姿容、見識、才具,我都當她們沒法比。她們甘愿屈尊降貴的嫁入楊家,已經夠委屈她們的了。大家都是女人,還說什么誰是大婦?有什么征詢不征詢的?我早就視妍兒為姐妹了,日后待玲瓏也自當如此,但愿她們不要嫌棄我才好!”

“還有,人們都說皇上是越來越看重你了。你做的那些大事我也不是太懂。我只知道,你自成婚以后就沒在府里踏實呆過幾天,陪著我的日子也越來越少。相公,沒來長安之前你還什么都不是。但我在信陽住的那一個月,卻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現在我反而心里時常空落落的,時常感覺有些慌。”

令沈玉感覺心里不踏實的,正是楊致夢寐以求而暫不可得的那份安司泛定。老爺子楊炎之所以幾次三番提起要回信陽老家”匙州禿也是一樣?

楊致對老爺子及幾位嬌妻一直心懷愧疚,登時愈加歉然,柔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會白做。總有一天,我們會比在信陽的時候還要自在快活!我保證!”

出了沈玉房門又到趙妍房中,則是另外一番情形。雖然二人事實上已成夫妻日久,但與沈玉相比,明顯多了一道微妙的無形隔膜。楊致將與王雨農等人商議的婚事操辦章程簡略一說,趙妍倒是讓他省心多了:“難為父皇一片苦心,累得義父、王相與大伯多多費心了。妍兒本已羞愧無的。能得成婚已是感激莫名,怎生操辦便全憑夫君做主就走了。夫君連日勞累,明日又要伴駕進香出巡,快去早些安歇了吧!”

皇帝文有王雨農、徐文瀚,武有陳文遠、周挺,足以保證大夏帝國的正常日常運轉了。所謂的伴駕進香出巡,不過是皇帝昭示全面恢復權力罷了。皇帝的老命在這個當口開不得半點玩笑,萬萬不會不知死,活的“微服出巡。”楊致只是在皇帝身邊充當威懾性的擺設,所以并未太過在意。

諸多內廷侍衛和禁軍兵士相繼撤離之后,偌大的飛虎侯府邸在夜色下愈顯靜謐。楊致仍然毫無睡意,徑直漫步來到內院書房,喚人召來了劉二與常三:“劉兄,可歇息好了么?你我分別已有月余,昨日只在秦府密室匆匆一晤,不知期間是何情形?想必是萬分艱難勞苦吧?”

“侯爺言重了。”劉二滿臉興奮的將自山東蓬萊別后的諸般經歷一一細敘,直說了小半個。時辰。

楊致雖然對劉二的經歷知之不詳,卻也從皇帝口里和推斷中早已知曉了個大概。這一個多月來人家提溜著腦袋玩命,怎么也得捧個場。耐著性子裝作饒有興趣的聽完,連連點頭贊道:“好!很好!皇上特地囑我上呈保舉奏章,要賞你一個武職出身,仍在我身邊聽用。我早說過,只要你們愿意,不僅可以洗干凈老底,而且還有封妻蔭子的盼頭。怎么樣?我所言不妄吧?”

由刀頭舔血的殺手搖身一變成*人臣,這是此前七喜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劉二登時大喜過望,侍立一旁的常三卻神色沉靜,眼中并無多少羨慕之色。

看來功名利祿也不是人人熱衷的萬金油。楊致看在眼里,嘿嘿笑道:“待局勢穩定之后,皇上有意命我總督山東、江淅兩地的海關事宜,日后你們跟著我,想要做官那是不難。”

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摸出厚厚一疊銀票。隨手揀成了兩份:“你們是知道我的規矩的,有功則必賞。劉兄護駕勞碌,賞銀二萬兩。常兄為我護衛家人辛苦,賞銀一萬兩。

你們無須推拒,二位仁兄至今都是孑然一身,總不能一世孤獨終老吧?日后成家立業,要花錢的地方還多得是哩!”

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楊致也看得多了,所謂的駐人之術無非是驅使人死心塌地的賣命。無外乎是“賞罰分明、恩威并施”的八字真經。和顏悅色的一席話,說得劉二與常三心里頭暖烘烘的。二人知道楊致斂財有道,素來出手豪闊大方,也就不多講什么客氣了。

只見楊致又對二人抱拳一揖,正色道:“太子垮臺之后,奪儲之爭勢必愈演愈烈。我雖決計無心摻和,就怕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人不擇手段妄圖混水摸魚。不瞞二位,連同皇,我自信這些上奈何得了我楊致的人還不多。別人不敢動我,未必就不敢動我的家人。我現下最擔心的就是老爺子與兩位夫人的安全。先前是由常兄一人操勞,這段時日有勞劉兄共擔,那我便大可放心。再無后顧之憂。”

二人連忙還禮道:小人自當效死護衛老太爺與兩位夫人周全!”

常三訕訕念道:“侯爺,兩位夫人總歸是女眷,又都身懷有孕,這個”難免稍有不便。,若是有七妹靈兒在,那就會方便許多。”

七喜情同兄妹義氣深重,眾人都知道小妹朱靈兒心系樓致,一心盼望她將來能有個好歸宿。常三這話是半真半假公私兩便,只想尋個由頭讓楊致把朱靈兒召至身邊,與之朝夕相伴。

楊致自返京之后,腦子里的神經一直繃的緊緊的,少有閑暇顧及遠在蓬萊外海的玲瓏。常三這么一說,反到勾起了他的心事。失神的嘆道:“玲瓏在山東獨撐局面,比我更需用人。也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常兄,我稍后便寫封書信,明日你抽空去秦府走一趟面交我二哥,托秦氏火速發往山東吧!”

次日天色還只蒙蒙亮,楊致仍是隨身配了一把單刀,早早動身出府趕往宮中。不想陳文遠、王雨農、徐文瀚竟然比他到得更早,已在宮門外迎候多時了。

楊致所料不差,皇帝果然沒打算拿了無比金貴的老命去博一個,“平易近人、與民同樂”的噱頭。除了殺人專家秦用貼身隨侍,還點選了足足四百全副武裝的新晉內廷侍衛護駕,一本正經的擺出了全掛子出巡的鑒輿儀仗。按昨日的既定旨意,首先浩浩蕩蕩的開赴太廟。

皇帝在祭祀上香之后,在趙氏先祖靈前明發了廢太子詔:,,皇長子趙恒自被冊立為太子以來,碌碌無為不思進取,于軍政國事少有建樹,深負聯望。更兼近日受奸佞之臣挾持蒙蔽,妄圖造逆篡位。此等不忠不孝之逆子,斷不可以江讓社稷相托!即日起廢黜其儲君名號,輯拿囚禁,待罪論處!

太子趙恒既已事敗,被廢只是遲早的事。皇帝在祭告太廟之際明發廢太子詔。眾人雖稍感意外,略一細想也是在情理之中。接下來便是“與民同樂”的出巡了,要陳盛皇帝威儀。自然是選了長安最繁華的幾條大街耍寶似的游行了。一路行來,街肆兩旁的百姓無不擺下香案頂禮叩拜。

皇帝鑒駕過了最為熱鬧的東幣,就該擺駕折回皇宮,行將完事大吉了。不料剛剛行至東常街口。兩旁的屋檐上突然之間數十支弩箭帶著尖嘯飛向鑒駕!緊接著從街口冒出十余名手持刀劍的黑衣蒙面人,全然以不要命的架勢沖殺過來:“昏君!拿命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8 21:42
第222章 上上之策
泰戈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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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皇帝出巡,確保安全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要務。嚴方與王文廣剛剛接掌宮禁。愈加不敢掉以輕心。依照以往成例,對皇帝出巡的路線都遣派精干人手暗中清場布控。按理說,皇帝鑾駕必經的東市街口兩旁屋檐房頂與鋪面之中,潛伏少數幾個刺客或是防不勝防,但大規模藏匿行刺人手的可能性極小。換而言之,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確然不假,但規模應該十分有限,而且并未對皇帝構成太大威脅。

“護駕!護駕!!”伴駕出巡的侍衛都是由禁軍精銳新近充實而來,訓練有素反應奇快。飛射而至的弩箭最多不超過二十支,要么被揮刀格開,要么不惜以血肉之軀當做肉盾硬生生的擋了!與此同時呼啦啦的圍成一堵人墻,將皇帝鑾駕團團護在中間。

這突如其來的兇險變故,令護駕侍衛、幾位伴駕重臣與諸多百姓盡皆駭然變色,皇帝面對不顧一切沖殺過來的十余個黑衣蒙面人卻是毫不驚慌,厲聲暴喝道:“鼠輩敢爾?!拿下了!”

常言道外行看熱鬧,行家看門道。楊致與秦用都是堪稱殺人專家的行家,黑衣蒙面人與諸護駕侍衛甫一接戰,二人便看出這伙刺客并非武技通神的頂尖高手。唯一令二人看得上眼的,只是這伙人悍不畏死的瘋狂。

就專業技術角度而言,這樣光天化日下的公然刺殺毫無創意,反倒有如飛蛾撲火般送死的嫌疑。真正彪悍的刺客。有一個就足夠了。莫非對方是聲東擊西妄圖調虎離山?就在電光火石的一閃念間,楊致禁不住猛地一個激靈:這伙人視死如歸的做派,與前世發動自殺式襲擊的恐怖分子有何分別?怎地隱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楊致與秦用在這一瞬間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秦用無聲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搖了搖頭。二人仍如皇帝進宮當晚一般默契,一前一后護住了皇帝鑾輿,均是面無表情神色淡漠,并無半點出手擊殺刺客的意思。楊致雙手負后凝神旁觀,甚至沒有按上腰間的刀柄。

除了頗顯悲壯之外,這次刺殺行動的質量委實乏善可陳。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十余個黑衣蒙面人已悉數倒下,連沖在最前的三個離皇帝鑾輿至少尚有二十丈之遙。

嚴方與王文廣在內衛、外衛統領的位置上屁股還沒坐熱,就攤上了這檔子破事,驚魂甫定面如土色,一同前來請罪。王文廣奏道:“皇上受驚了!微臣護駕不力,罪該萬死!經微臣初步查探,刺客共有十二人。其中十人被當場格斃,兩人重傷昏迷尚未斷氣,……微臣標下外衛軍士亦有十五人盡忠殉職。”

“禁衛大內不比沖鋒陷陣的征戰,朕對爾等方才的表現已經很滿意了。經此一事,對你們沒壞處。朕恕你二人無罪!”

皇帝一生歷經的刺殺不在少數,至今仍是活得好好的,這次同樣是毫發未傷。若說受驚,嚴方與王文廣被嚇得不輕倒是真的。二人都是皇帝在非常時期有心提攜重用的新人,自然不會發作問罪,反而溫言鼓勵。

二人尚未來得及謝恩,皇帝臉色一變:“朕乃真命天子。豈是那么好殺的?將那兩個重傷刺客押回去,火速召太醫院御醫全力救治!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朕倒想看看,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皇上,請恕微臣多嘴。”徐文瀚截住皇帝的話頭,沉聲奏道:“刺客既被全殲,何必要救?又何必審?所幸皇上安然無恙!臣請皇上即刻擺駕回宮,日后非必要時萬勿輕言出巡。”

皇帝聽從徐文瀚的諫議出巡的本意,是為昭示權力、粉飾太平,被冷不丁冒出來的這番刺殺一攪,無異于被當眾恨刮了一記耳光,顏面全無威儀掃地。而徐文瀚插言強諫的意思居然是讓皇帝到此為止,就這么不清不楚的罷手了事,怎叫皇帝不會愈感惱火?

冷哼道:“這般刺殺形同以卵擊石,你以為就能把朕嚇住了么?諫議朕出巡的是你,此刻說不能出巡的也是你。文瀚,你的主意未免變得快了一些吧?有人想要朕的命,朕豈能輕饒?徹查此事,有何不……。”

說到這里陰冷的雙眸驀然一亮,硬生生的緊急剎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朕既無恙,確無必要窮究此事。朕聽你的。來人!一應刺客無論死活,盡數當街梟首示眾!——擺駕回宮!”

皇帝口稱徐文瀚主意變得快,您自個兒也變得不慢啊!行刺皇帝是凌遲、滅族的大罪,沒有哪個皇帝不是毫不手軟的一查到底,即使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怎么這一回竟會如此大度,就這么不了了之的草草收場?只有在場諸多商戶百姓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無不默念菩薩保佑阿彌陀佛:真要查究,東市幾條大街的百姓都逃脫不了窩庇刺客的嫌疑。天知道會牽連多少人身陷大獄?會有多少顆人頭落地?

一時間大多數人都噤若寒蟬,如墜云里霧里。唯獨楊致回身一揖,朗聲道:“皇上圣明!”

一同伴駕出巡的王雨農和陳文遠也立馬反應過來,與徐文瀚一起同聲附和道:“皇上圣明!”

皇帝此番出巡意在作秀,原本并不華麗,遭遇刺殺就如被人狠狠潑上了一勺大糞,說是狼狽不堪都不為過。好在刺客留下十二具尸體后,似乎并未布置其他后手,皇帝鑾駕回宮途中十分平靜。

事發突然,楊致也不自覺的驚出了一頭冷汗,一路全神戒備送皇帝回宮,倒是徐文瀚始終像個沒事人一樣神色自若。二人出了宮門,楊致長吁了一口氣,似笑非笑的問道:“大哥,今日是元宵佳節,你雖高居相位,卻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如去我府中小酌幾杯?”

徐文瀚淡淡笑道:“無家室拖累,反倒落得個輕松自在。三弟縱不相邀,我也是要賴去討幾杯酒喝的。你新婚在即,今日又出了這等大事,二弟想必早已捷足先登。在你府上恭候多時了。”

一提及秦空云,楊致不由嘆道:“自皇帝親征伐唐以來,我們兄弟三人相聚甚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把盞敘話了。”

經過這場毫無半點征兆的刺殺風波,況且皇帝手頭上還有一大堆急需料理的麻煩事,相信以后很難再有什么“出巡”的興致。楊致告退時,皇帝并無仍要留他在宮中貼身護衛的旨意,一時間如同驟然揭下了一張滾燙的狗屁膏藥一般輕松。

徐文瀚所料不差,與楊致結伴回到楊府,秦空云已心不在焉的陪老爺子楊炎扯了好一陣不著邊際的閑話。二人都是楊府的常客,楊致照例招呼二人至后院書房,尚未落座奉茶,秦空云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風聞今日皇上東市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原本以為東市商戶萬萬逃脫不了干系,必受牽連,怎地又聽說未拿一人?”

楊致戲謔的笑道:“秦氏耳目通天尚且不知,我們又怎會知曉?皇帝連汗毛都沒少一根,好端端的回宮去了。只不過大違出巡的初衷,被攪得好生無趣。你瞎急什么呀?莫非還盼望東市商戶倒霉不成?且先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說吧!”

徐文瀚皺眉道:“皇上此番遇刺,確是在我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我真沒想到,他們下手竟會如此之快!”

“……他們?”秦空云茫然問道:“大哥所指何人?難道不是出自太子一黨的手筆?”

楊致嘿嘿笑道:“二哥。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有意裝迷糊?我不是小看了太子一黨,也從不懷疑金城與關中兩地的老牌士族豪強豢養死士的能力。如果太子此次逃脫流亡在外,或許還有可能。太子與衛肅若真能狠下那個心來,皇帝焉能活至今日?如今皇帝就是死一萬次,那張龍椅恐怕也很難輪到太子去坐了。皇帝明明無意要太子的命,此時行刺皇帝對太子有什么好處?豈不是嫌太子死得不夠快么?金城關中兩地豪強勢力自持樹大根深財雄勢厚,無論哪位皇子登上皇位,勢必都不敢小覷。太子這個利益代理人垮了臺,他們大可待價而沽另找一個。萬一行刺不成事情敗露,豈不是逼皇帝公然撕破臉皮與他們死磕到底?他們又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去冒那個險?”

徐文瀚感慨道:“三弟所言,可謂精辟!此事只要略一細想。便可瞧出端倪。誰是最大獲利者,誰就是幕后主謀!——我等兄弟三人之間無需避忌什么,我敢斷定:皇次子寧王趙當必是幕后主使,乃是經過精心算計后走的一步險棋。”

“寧王性情果敢狠決,又知兵好戰頗有父風,一直深得皇上喜愛器重。當年皇上決意立儲之時,原是偏向冊立寧王趙當為太子的,只是迫于當時情勢,為平衡諸方勢力而選擇立嫡長子趙恒,并非完全出自本心,多少有些無奈。作為繼往開來的亂世強國之君,寧王器量不宏,不諳圓轉隱忍變通之道。皇帝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意識到,嫡長子趙恒固然才智平庸難當大任,寧王趙當也并非托付大夏江山的上佳之選。”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寧王本人未必想到了這一層。早在十六年前就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心中必然不能釋懷,一直憋著一口氣。十六年間愈加咬牙奮發,文韜武略俱有所成,領兵征伐罕有敗績,甚得激進派文臣與軍方勢力擁戴,在朝野上下的聲勢人望已隱隱壓了其兄趙恒一籌。如今趙恒被廢,儲君之位寧王自然志在必得。”

秦空云不解的道:“既是如此,寧王在這太子被廢之后的非常關頭,更應謹言慎行力求博得皇上愛重,廣結人脈博得群臣擁護推舉才是啊!何況他遠在襄陽,怎么能又怎么會行此險招?”

楊致冷笑道:“趙當若有那等覺悟胸襟,大哥怎會說他不是儲君的上佳人選?其實說穿了很簡單,他太想做太子,太想做皇帝了!簡直有點等不及了!只要趙恒但有一日命在,趙當就一日難以安枕。況且他還兩個弟弟康王趙敢和越王趙啟,同為大夏皇子,誰說他們將來一定不能做皇帝?雖然寧王遠在襄陽,康王遠在幽州,但他們耳目之聰敏、消息之靈通,不見得就比秦氏要差了多少。如果說長安今天打了個噴嚏。他們在襄陽與幽州第二天就能嗅到動靜,應該也算不得過分夸張。行刺成功與否并不重要,對趙當左右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所以我才當場向皇上直諫,所有刺客不必留活口,不必窮究此事。”徐文瀚嘆道:“不管以后哪位皇子被立為太子,不管對大夏還是對皇上,當前最緊迫最重要的都是盡快平穩局勢,恢復秩序。不能亂,也萬萬亂不得!”

“此番行刺如若僥幸得手,論才能,論實力,登基繼位的除了寧王還能是誰?如若行刺不成,十個人有九個會認為是廢太子趙恒一黨的垂死掙扎之舉。即使刺客留有一兩個活口,若是會供出寧王是幕后主謀,那寧王也就不是寧王了。嚴刑拷問之下,自然會不遺余力的把這盆污水潑在趙恒頭上。待到那時,皇上對趙恒殺是不殺?皇上縱然仍自留下趙恒一命,一旦騰出手來,哪兒還會對他背后的金城關中老牌豪強勢力講什么客氣?寧王勝在有軍方力挺,缺乏強有力的財閥勢力支持是其軟肋,誰敢保證金城關中的老牌豪強勢力不會前去投靠?就算不倒向于他,也勢必會遭受重創。無論是何結果,寧王恐怕都會偷偷笑歪了嘴巴。”

“萬一刺客供稱寧王乃是幕后主謀,寧王只需死不認賬,一口咬定是有人有意陷害,皇上又能拿他怎么樣?若是福王與耿氏聞風而動,勾連一干文武朝臣為寧王滿口叫屈,寧王的聲望會更上層樓尚在其次,讓皇上又如何收場?只要皇上悟出其中關竅,這口氣咽不下也只能咽了,到此為止就任何人都無法掀起什么風浪,實在比窮究徹查要劃算太多了!”

秦空云至此全然恍然大悟:“想不到這背后竟有偌大一篇文章!難怪皇上連打雷都尚需謹慎,更不用說下雨了。如此說來,不了了之才是最為明智的上上之策!康王趙敢先前還有兩位不省油的哥哥壓在頭上,一心擁兵自重,力求成為實力雄厚的一方諸侯。如今心底恐怕也會猶如貓撓一般,禁不住蠢蠢欲動了。咱們有好戲看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8 21:43
第223章無處躲清靜

秦空云聽了楊致與徐文瀚對皇帝遇刺幕后背景的,番分嘯。隱隱生出了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神色言語間頗顯興奮,這當然不是沒有理由的。

大夏立國之初的疆域僅在貧著的西北金城一隅,如今版圖已占中華半壁,國勢空前強盛,不僅是無數熱血子弟的累累白骨鋪就,也是由難以計數的金山銀山砌成。秦氏是皇帝親手扶植起來的御用財閥,在與皇帝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的二十余年間。非但構筑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而且還博得了大夏首富的美名。但是近年來隨著大夏疆域版圖的擴展,皇帝伸手要錢的胃口也越來越大,秦氏一方面是不堪重負敢怒不敢言,一方面又不敢不給。而皇帝也意識到秦氏一家獨大之弊,開始有意進行遏制打壓,有心培植另一家新興財閥與其牽制抗衡。

經過廢太子趙恒這么一鬧騰,皇帝自知可能時日無多,選擇一個合適的接班人成了有生之年最首要的任務,東征西討的腳步也該消停消停了,秦氏在今后幾年自然也能跟著緩一口氣了。

徐文瀚搖頭道:“擁兵自重雄霸一方的諸侯,我想大夏很長一段時間冉都不會出現了,至少在皇上駕崩之前是不會存在了。我入京為官已近兩年,如不曾看錯,種種跡象表明,皇上看似夏秋鼎盛,實則自知龍體欠佳,早已在著手鋪排后事。寧王與康王兩位皇子能征善戰都有獨當一面之才,可一旦翻臉相向,大夏立時就會陷入分裂境地。此番皇長子趙恒妄圖謀逆,更令皇上深刻認識到這個隱患的嚴重性,絕不會再給寧王和康王各自坐擁數十萬雄兵的機會了。不出意料的話,在這幾日之內就會頒下旨意,對兩位統兵皇子進行大肆褒獎之后,以召他們回京述職為由削去兵權。事實上寧王、康王、越王都有被冊立為新太子的可能,在皇上決心未定之前,也絕不可能再打發他們去千里之外領兵征戰了。”

秦空云輕松的笑道:“若不是大哥與三弟用心留意了越王的種種表現。我還真不敢相信那個小鬼頭也在皇上的考慮之列。三位皇子都瞪大眼睛盯著金鑒殿那張龍椅直流口水,我就說會有好戲看了吧?。

楊致懶洋洋的道:“寧王和康姜那兩個小子,恐怕巴不得自家老爹與兄弟一夜之間死個精光才好。這種爛戲沒有半點人味可言,想一想都惡心,有什么好看的?我們即便是看戲,也得站在皇帝身后離得遠遠的。千萬別惹上跟哪位皇子勾三搭四的嫌疑。”

徐文瀚點頭道:“三弟所言極是。二弟,你若想秦氏看戲看得安生一些,不妨勸令尊小小湊個熱鬧。向皇上上呈一道密奏

“小湊個熱鬧?大哥的意思是,,?”

徐文瀚曬然一笑:“不過無關痛癢的小花招而已,二弟不用如此緊張。令尊的密奏大致可以這么寫:經過太子意欲謀逆這場變亂,皇宮大內難免有所污損,秦氏自愿拿出年前年后平抑長安糧價所獲之利,以供整聳。而后令尊可以為子孫計為由。軟語為秦氏子弟求官。”

憑心而論,秦空云文武雙全、膽略才識過人。在這紛爭亂世中完全可以躋身于頂尖人才之列,然而未能踏入仕途一展抱負,一直引為憾事。登時聞言大喜,隨即又黯然道:“所謂平抑長安糧價,不過是說的好聽一些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們還不清楚嗎?不瞞大哥與三弟,這次操縱糧價漲跌確然獲利甚豐,拿些銀兩出來那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家父在我幼年時即有嚴命,秦氏子弟行商聚財遠勝于做官。恕我狂妄,秦氏子弟并非無能為官,也不是不想做官啊!”

“二哥何至于如此氣短?。楊致肅然直言道:“你還沒有真正理解令尊的一片苦心,沒能領略到秦公的胸懷氣魄!秦氏之所以能成為秦氏。之所以是天下間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的秦氏,是因為令尊骨子里一直是將秦氏擺在與皇帝對等的位置!在秦公看來,秦氏子弟之佼佼者何需做官?或者說根本不屬于做官!在這紛爭亂世,身負富可敵國的背景而涉足官場,必定是滿天神佛競相拉攏的對象,怎能繞得開權力爭斗的爛泥潭?但有行差踏錯,怎可保證不會禍及秦氏全族?一個左手握有權勢、右手握有巨財的秦氏,敢問皇帝又如何放心得下?”

“秦氏子弟不是不能做官,而是時候未到。

自古以來,大亂之后必是大治。天下遲早會歸于一統,大夏皇帝與秦氏的利益同盟關系遲早有一天會解除,隨著秦氏子孫不斷開枝散葉。未必人人都具經商之才,未必人人都能恪守不入仕的祖刮。”

秦空云若有所思的緩緩點頭,楊致拍著他的肩膀道:“我把話扯得遠了,咱們還是就事論事吧!大哥說得不錯,令尊上呈這道密奏確實無關痛癢,對秦氏與皇帝的關系不會產生什么實質性的影響。”

“這道密奏要傳達的無非兩層意思:一是因為廢太子趙恒護駕返京途中的情勢發展遠不如我們預期的嚴重,所以通過糧草撫其咽喉的英明決策就變成了一個幌子,變成了一樁純粹的生意。皇帝何等精明?他會看不出糧價一漲一跌當中的含金量?打發他幾十萬兩銀子,既是為了堵住他的嘴,又是為秦氏、為我、也可以說是為大哥把**擦干凈。誰敢保證不會有刺兒頭參劾我們發國難財謀私利?誰敢保證皇帝以后不會翻老賬尋我們的晦氣?皇帝本來就是個講求實惠、要錢沒夠的主,縱然心知肚明也不會去揭破,只會欣然笑納。”

“這第二層意思,便是秦公導皇帝之間心照不宣的韜晦之術了。皇帝待秦公亦臣亦友,二人合作了多久。秦公就與皇帝周旋了多久,彼此知根知底太過了解了。皇帝能挫敗太子一黨逆謀重掌乾坤,僅憑偷天換日助皇上脫險這一節,秦公便應居首功。秦公明為開口為子孫求官。實則是婉轉表功,委婉表示對皇上有所不滿:既得為你

世”叉得為你掙錢,到頭束環沒落著什么好。萬不如撂楓輕松呢!”

徐文瀚笑道:“這道密奏中蘊含的兩層意思,皇上自會心中雪亮。如三弟所言。皇上銀子會照收不誤。言語上少不得還要撫慰褒獎一番,求官則會含糊帶過。不過近期內能不向秦氏伸手,則盡量不會來麻煩秦氏。秦氏看戲豈不是能看得安生一些?”

秦空云嘖嘖贊道:“想不到大哥與三弟心機縝密精細至此!空云愚鈍。委實慚愧!那么在皇上平定朝野局勢之前,非但是我秦氏,大哥與三弟想必也可多躲得幾日清靜,我們便只等著安心喝公主與三弟的喜酒了!”

“我與三弟未必躲得了清靜。”徐文瀚連連搖頭道:“二弟,請恕愚兄直言,以令尊的眼光,選你接班執掌秦氏,難道你的心機還會差了?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就沒必要有意藏拙了。”

楊致也嗤道:“二哥,就如當初我助你抗擊劫殺黃金的情形一樣,你這人什么都好,最讓我膩歪的就是這點子德性。如我不曾猜錯,今天你是聆聽了老爺子的刮示之后,才到我這里來的吧?我也不怕你不高興。咱們兄弟相處,只有四弟飛揚讓人感覺雖過痛快爽利。不錯,我承認我楊致也不是什么老實巴交的主。但這些上若是沒有幾個無話不談的、純粹一點的兄弟和朋友,未免會活得太過無趣了。”

秦空云臉色一紅,訕笑道:“大哥與三弟多心了。如今朝野大局已定。大哥為何說與三弟還躲不了清靜?”

徐文瀚正色道:“皇上乃雄才大略之主,早在出其不意反擊太子當晚。連夜召見老太尉、王相、福王與我時,就已著手安排下一步布局了。廢黜太子之后,皇上的重心是對內,而不是對外了。”

“依我看來,皇上的意圖無夕,乎如此:衛肅在軍中素來深得人心頗有威望,皇上傳召老太尉陳文遠出山,是慮及他的資歷、德望、人脈都勝過衛肅,用以壓住軍方勢力的陣腳。與此同時。有周挺掌握二十萬精銳禁軍,有葉闖把守住長安門戶潢關,誰還能興兵作亂?誰又敢興兵作亂?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攜太子御駕親征,確實是給了太子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像皇上那樣的人,是絕不會在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的。

“朝廷的瑣碎民政一直是由太子署理,王相經驗豐富德高望重。有他支應當屬無虞,斷不至于令朝政癱疾廢弛,政令阻滯。三弟思維敏銳、勇悍難敵,手握御賜金牌,享有先斬后奏的生殺大權,等于是皇上手中用于震懾諸方勢力的一把利劍。暫留他在長安隨時聽用,皇上足以應付任何不可預料的突發事件了。皇上默認三弟將太子謀逆主謀的黑鍋扣在了趙天養頭上,一個是皇帝的親生兒子,一個是皇帝的遠房族叔。抬出福王自然是為了安撫皇族的情緒。”

“皇上如此安排,便大可以充分保證大夏的正常運轉了。”

書房的地龍燒得整個屋里都暖烘烘的,徐文瀚說到此處。自斟自飲了一杯,臉上泛起了些許興奮的紅光:“太子背后的李氏一族,早就是皇上不足為外人道的一塊心病。李氏一門三侯世襲罔替,先皇言猶在耳。李氏背后又是金城關中兩地的老牌豪強勢力集團,皇上暫時也不的不有所顧忌。因此皇上斷然不會以太子謀逆事件為由大事株連,不會對李氏趕盡殺絕,但借機削爵奪官、將他們趕出朝廷,那是肯定的。自古以來,但凡有所作為的君主,都將外戚勢力視為一大隱患。此番李氏與衛氏同時垮臺,委實意義深遠。或可保往后數十年間大夏無外戚干政、亂政之憂。皇上怎會隨便浪費這樣的機會?”

“皇上看準了,金城關中的老牌豪強勢力集團因摸不清皇上這次的底細,只會蓄勢觀望待變。其實皇上又何嘗不是如此?短期內絕不會主動啟釁去動他們。可皇上仍要防著他們變,只要有你秦氏鼎力支持。皇上也不怕他們變!從這一節上來說,皇上在近幾年間都不會伸手要錢太狠,不會輕易得罪秦氏。但是在皇上與令尊之間,彼此都需要表明一個不可言傳、只可意會的微妙態度。所以我才建議你勸令尊上呈那份密奏。

秦空云撓了撓頭問道:“微妙態度?這我就真不懂了。大哥,你方才說的都是別人那你呢?”

楊致不禁插言道:“這又什么不好懂的?秦公無非是想用一種不會留下把柄,皇帝又能接受的方式告訴皇帝:既然得了便宜,以后就該少賣點乖。秦公以前是把自己與皇帝擺在對等的位置,為什么要為子孫求官?一是表明秦氏絕無威脅到皇帝江山的野心,二是表明你逼得太狠就別怪我撂挑子,三是即使撂挑子也要為子孫求官,在大夏為官就是為臣了,君臣之間還有對等可言嗎?簡單說來,秦公想說的與皇帝想要的只是一句話:只要你皇帝不是太過分,我秦氏就一力死挺你到底!”

“至于大哥干什么去,這還用問嗎?皇帝得用他審案啊!皇帝知人善任,已然認定大哥有宰輔之才。大哥是新近擢升至相位的新貴,品才卓越卻不迂腐死板,身后沒有任何一方勢力的背景。皇上用大哥主審太子謀逆一案,既不用擔心他會偏袒太子、想方設法為太子脫罪,更不用擔心他會添油加醋羅織莫須有的罪名將太子往死里整。如此一來,皇帝是最感輕松的,也能真正按照他自己的心意來處置太子。”

徐文瀚苦笑道:“天威難測。皇上是否有意用我主審太子一案,現在還不好妄下定論。無論皇上用誰主審,都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不存在輕松一說。如若果真如此,至少可以斷定皇上無意取太子與衛肅的性命。我想明日相關圣旨就會如雨一般頒下,一切自會見分曉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29
第224章新的一頁

俗話說交友須勝己,似己不如無。就徐文瀚與楊致的理解,這顯然是秦公對接班人的一種培,但可能連秦公都沒想到的是,培費用很不便宜。

夜漸深沉,酒至半酣,話已說透。秦空云告辭離去之時,象征性的再度向楊致道了聲恭喜。楊致對即將到來的后補婚禮“錢景”本就不太看好,正略感肉疼,就勢一句:你我兄弟之間無需過分客套,賀禮就免了。婚禮的一應花費就由你秦氏包圓算了。咱們今天就說好了,我是什么都不管了啊!

楊致這一張口,秦空云就知道起碼是十萬兩銀子不見了。徐文瀚與秦空云對他的臉皮厚度已經不是領教過一兩次了,唯有相視搖頭苦笑:有你這樣的嗎?怎么逮誰訛誰啊?你小子有沒有搞清楚,到底是為誰操辦婚禮?

正如徐文瀚剖析的那樣,皇帝利用王雨農、徐文瀚、陳文遠、周挺。迅速構筑了確保大夏朝廷正常運轉的文武兩套班子的權力體系。皇帝遇刺之后的數日間,王雨農、徐文瀚、陳文遠既要署理日常朝政,又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為楊致操辦婚事,忙得四腳朝天,而秦空云則理所應當的淪落為既要大把掏銀子、又要全面負責跑腿的角色。令人郁悶的是,本應是正主兒的楊氏父子果然沒心沒肺的說到做到反倒成了任事不管的甩手閑人。

雖說三位柱石重臣為婚禮定下的基調第一句話就是不宜張揚,但這事終究是捂不住的,也沒人打算要刻意遮掩。這一頭皇帝貶黜長秀公主的圣旨一下,那一頭楊府隨后準備操辦婚禮的消息就不脛而走,不到半日工夫,便傳得長安滿城皆知。太子事敗,皇后自盡,梅妃素以溫良賢淑而得皇帝恩寵,在后宮自然被推上了萬眾矚目的位置。在眾人心目中,梅妃被冊封為皇后只不過是早晚的事。而梅妃自己也在諸多妃嬪、內侍、婢女的眼光中,明顯感覺到較往日多了幾分敬畏與諂媚。梅妃并不是個沒有頭腦的人,反而愈發小心在意的謹言慎行。然而畢竟母女連心,女兒貴為金枝玉葉,早已有了身孕,卻在楊家連個說得過去的名分都沒有,怎不令梅妃揪心?皇帝貶黜趙妍的圣旨一下,梅妃也猜到了幾分皇帝的良苦用心,卻以為值此多事之秋,楊府隨即傳出婚訊未免有些不合時宜,是以頗感心神不寧。

皇帝遇利當晚,心事重重的梅妃生生熬了一夜未曾合眼。思來想去,正月十六日這天一早就把兒子趙啟叫到自己房中:“啟兒,聽說妍兒三日后便要成婚了。如今之勢。妍兒已被你父皇下旨貶黜。長安又乍逢巨變,為娘出宮多有不便。世人皆知你與楊致交好,平日出入宮中少有禁忌,今日是不是去飛虎侯府邸走一遭看個究竟?,,我那可憐的妍兒!為娘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母親,敢情您一大清早的叫我來,就是為了這事啊?。趙啟睡眼惺忸的道:“恕兒臣直言,所謂關心則亂,您是糾結之下想得岔了。四姐成婚既是好事。更是喜事啊!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父皇名為貶黜,實為恩旨。事涉皇家體面,好歹得找個臺階下吧?難道這您還看不出來嗎?正因乍逢巨變,滿朝盡皆無暇他顧,前日父皇又尋機重處了翰林院學院大學士田祖德,相信文武百官既無心、也無膽就此事攻捍詰難。除此之外,父皇恐怕另有深意。總而言之。父皇貶黜四姐的旨意的時機把握十分恰當,讓父皇、母親、四姐與姐夫大家都省心

“至于母親讓兒臣今日去飛虎侯府邸登門一探究竟,最好還是免了。如今父皇心多事煩,兒臣卻無力為父皇分憂,老實在宮中呆著哪兒也不去,便是盡了最大的孝心。況且姐夫也不見得有陪我閑扯的心思與工夫,我便去了也是自討沒趣。還有一節,母親,您想想看,皇后自盡太子被廢之后,宮里字外明里暗里會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母子?何必選在這個時候給自己與別人找不自在?”

梅妃聽稚氣未脫卻心機靈動的兒子這么一說,頓時深以為然:“那照你的意思,,我們母子對妍兒成婚一事就此不聞不問了?。

趙啟打著哈欠道:“母親一定放心不下的話,兒臣去飛虎侯府邸走一趟也無妨,只是不去比去要好。倒不是就怕了誰,也不是兒臣不愿。更不是不敢,而是不必。四姐縱遭貶黜,總歸是父皇血脈,三日之后兒臣只管大大方方前去喝喜酒。到時候向四姐與姐夫轉達母親的關愛之心便是,否則就不合常理人情了。小心過頭的話,反到容易招人胡亂猜忌。”

梅妃禁不住垂淚嘆道:“妍兒平日心性高傲,怎會造化弄人遭逢如此孽緣?她對楊致傾心愛慕,又蒙老太尉收為義女,婚事想必不會寒酸。但愿不要太過委屈了她才好!”

趙啟勸慰道:“您也不想想看。我姐夫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四姐在他面前還怎生高傲得起來?安貴侯一門極盡顯赫,為何會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還不是因為當初李英思那小子瞎了狗眼對沈玉口出不敬之言?母親盡管放心好了,委屈了誰也萬萬輪不到四姐頭上。這分明是良緣。又怎會是孽緣了?只不過有一節您到是真得想開一些,四姐的婚事決計不會寒酸,但冷清卻是在所難免。”

梅妃蹙眉問道:“冷清?此話怎講?想那楊致圣眷正隆又有偌大聲名。老太尉在朝野上下也是極具德望的”

趙啟一口駁道:“那又如何?四姐未婚先孕,此事已是無人不知。縱然貴為公主,也不得不貶黜封號之后才能嫁入楊府為平妻。

莫非您以為十分光彩么?把話說白了,四姐成婚是為了在楊家有個正兒八經的名分,父皇勉強能有個臺階下,那就已經很不錯了。實際上就是那么個意思,母親何必抱以過高奢望?老太尉為何要收四姐為義女?就不要兒臣多說了吧?姐夫自是心中雪亮,斷然不會大操大辦

“此事于皇家而言本是極為尷尬,群臣自顧不暇,怎會不知好歹的湊趣捧場?是人帆姐圭是個得罪不起的強道父皇他們就能得罪得鬼公不但他楊致會不會領情還很難說,而且還要冒觸怒父皇的風險,沒人會干這種蠢事。只有裝聾作啞視而不見。才是最為穩當!即使是二哥與三哥。他們都是心懷大志之人,為免招致巴結強臣的嫌疑,兒臣敢說兩位哥哥未必有去喝喜酒的那個膽量。”

梅妃默然良久,神色沉重的嘆道:“都說天家無私事,連兄妹姐弟間的親情竟然也概莫能外”。

旋即臉色一變,鄭重的叮囑道:“啟兒,今日這番話不得再與任何人去說!便是你父皇也不能!為娘這一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心渴盼你們姐弟倆能順順當當一世平安!招搖炫耀給人看的聰明只是小聰明,大智若愚才是真智慧!你要時亥牢記,萬勿抱有非分之想,如你皇叔福王一般做個逍遙王爺,那是最好!”

趙啟嘿嘿一笑:“兒臣自有分寸,必當蔣記母親的教誨。皇叔?那是父皇沒有給過他不逍遙的機會。即便將來有這樣的機會,兒臣也絕不稀罕。”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母親若無別的事,兒臣就先告退了。現在天色尚早,兒臣要回房補個回籠覺。哦。對了,兒臣稍后去為父皇請安之時,想順便請旨去東宮大哥。”

梅妃登時驚道:“你說什么?如今那東宮豈是隨便去得的?萬萬不可!”

趙啟滿不在乎的笑道:“母親無需如此緊張。兒臣又不是不經請旨私相探望,去看看又怎么了?大哥已然被廢,我去看看他又礙著誰什么了?雖說墻倒眾人推。可我們畢竟是自家兄弟啊!我記得姐夫曾經說過,是人就得有人味,否則就不是人了。”

梅妃略一思索,徐徐點頭道:“說的也是。若是你父皇允了,你便去看看他吧!只是務必小心把握言辭分寸。”

徐文瀚所料不差,從皇帝遇刺次日開始,也就是夏歷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六日起的數日間,圣旨如雨一般頒下。

“此番伐唐一舉建功,南唐全境飯伏,聯心暢慰。自即日起,南唐國號、帝號盡皆廢除,敕封故唐降帝李羽一等安平公爵位,闔族遷至長安賜邸居拜著龍淵閣大學士王雨農會同六部,按前朝地域規制于南唐故地重置府、州、縣,鎮衙署官安民。南唐故地各府、州、縣,一應免除換賦三年,以為民生息。欽此”。

“武威大將軍耿進及麾下將士受命伐唐,功勛卓著。武威大將軍耿進晉爵二等威遠公,加太子少保銜。另賞絲緞三千匹,黃金一萬兩。著其總領伐唐所有水陸兵馬,大將軍行轅設安慶駐防。勇毅大將軍衛飛揚驍勇善戰,賜爵三等鎮南侯。另賞絲緞一千匹,黃金五千兩。

著其領兵三萬鎮守金陵,仍歸武威大將軍耿進節制。伐唐先鋒將軍沈重首戰有功,晉爵二等伯,另賞絲緞五百匹,黃金兩千兩。著其調任兵部侍郎,麾下兵馬就地移交潢關守將葉闖統轄。其余伐唐有功之將,皆可由武威大將軍耿進具章保奏,論功行賞。著樞密院太尉陳文遠會同兵部、戶部。署理一應伐唐將士恩恤賞撫事宜。欽此!”

“皇次子寧王趙當鎮守襄陽拒楚、皇三子康王趙敢戍守幽州攻燕已有多年,不負聯望,戰功赫赫。著二王自圣旨所到之日即行交割兵馬與各自副將統領,即日起程回京述職。欽此!”

“禁軍大將軍周挺忠心耿耿,晉爵三等忠直公,加太子少保銜,賞絲緞一千匹,黃金五千兩。另允其擇一子加恩封侯。禁軍副將軍耿超忠勇可嘉,晉爵二等定邊侯,賞絲緞五百匹,黃金兩千兩。欽此!”

“禁軍驍騎將軍王文廣勤王得力,賜爵三等伯,特旨升任禁軍副將軍。禁軍大將軍直屬驍騎營校尉嚴方護駕有功,特旨升調內廷禁衛將軍。內衛外衛即日合并由其統領。欽此!”

“查原內廷禁衛將軍趙天養心懷不軌,糾集原任太尉衛肅、安貴侯李聰益、安鄉侯李中敏、安寧侯李若松等人,挾持廢太子趙恒謀逆作亂。著集賢殿大學士徐文瀚全權負責。禮部、刑部、兵部三部尚書全力協同,務必于一個月內審明此案。以正天下視聽!欽此!”

“查皇后李氏不知感念皇恩,因妄圖附逆作亂不成而畏罪自盡。然聯念其侍聯多年及掌理后宮有勞,著奪去皇后封號,以昭儀規制安葬。查廢太子趙恒正室衛氏,因廢太子趙恒事敗而殉節,聯念其一貫溫厚賢良,特加恩仍以太子妃之禮厚葬。欽此”。

“查咸陽富商黃繼先、金城富商郭培,不安本分心懷異志,與廢太子一黨貫有勾連、暗助金帛。著咸陽、金城兩地知府將此二人即日輯拿。嚴加審問之后具章詳奏,不得有誤!欽此!”

所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太子謀逆之后緊接著又是皇帝遇刺,只要皇帝樂意,隨便打個噴嚏就能掀起一樁驚天巨案,牽涉無數人頭落地。這幾日文武百官上朝之時只有戰戰兢兢聽旨的份,只要圣旨中沒有點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就大念阿彌陀佛了,誰還敢不知死活的多放半個屁?

不管怎么說,皇帝總算是緊鑼密鼓的揭開了后太子時代新的一頁。楊致的婚禮定在了正月十九日,為了像模像樣的應個迎親的景兒,趙妍十七日就被義父陳文遠接去府中住下了。至正月十八日已是萬事俱備。這日晚間徐文瀚與秦空云自然少不了齊聚楊府小酌。

較之正月十五日夜間的密議。此刻的氣氛無疑都要輕松了許多。認真聽完徐文瀚詳述皇帝的諸多旨意之后,秦空云頗感不平的問道:“皇上之所以能挫敗太子一黨的逆謀,我秦氏見不得光,只字不提倒也罷了,但大哥和三弟絕對稱得上是此番擎天保駕的核心首腦人物了,怎么那么多道旨意也沒你們什么事啊?皇上不是許了三弟一個大夏海關總督么?難道還想收著掖著等漲價不成?有幾道旨意也與大哥與三弟那日剖析的大相徑庭,皇上到底是何用意?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31


一世吉祥正文第225章有天賦的小舅子

徐文瀚聽秦空云那么一問。沉吟道:“皇上的用意并不或許。也是我們小看了皇上的心機與胸襟。二弟所謂的大相徑庭,想必指的是皇上對四弟飛揚與沈重非但沒有降罪,反倒有封賞吧?不錯,皇上在這一節上應該很是動了一番腦筋。你是不曾去細細品味。”

“為人君者為樹威權,必須卓罰分明。憑心而論,飛揚與沈重在滅唐之戰中。全天下人都看到了。他們都是立有大功的。這一點任誰都無法抹煞,皇上也不得不承認。有功不賞,何以服眾?為了堵住悠悠之口懾服人心,皇上必須論功行賞。但封賞二人旨意的背后字字透著玄機,說穿了只有四個字:明升暗降。”

楊致冷笑道:“說到弄權駐人之術,那是皇帝早已玩得爐火純青了的。堪稱此道大師。沈重勤奮而耿直,可當良將之任。飛揚驍勇而多謀。有統帥之才。二人若非太子妄圖謀逆一事牽連,在軍中可謂前途無量,必將崛起為新一代將星。可如今看來,至少在皇帝有生之年,二人恐怕很難有翻身出頭之日了。”

秦空云愕然道:“沈重由領兵三萬的滅唐先鋒重將而調任兵部侍郎。等于是奪了兵權閑置不用。飛揚原是統兵十萬鎮守金陵,圣旨卻削為三萬,仍受耿進節制。勇毅大將軍的名號與鎮南侯的封爵,都是皇上一道旨意便可隨時收回的虛名。些葬絲緞黃金的賞賜又算得了什么?只要飛揚因皇帝處置衛肅而敢有半點異動,耿進就會揮軍將其碾成赤粉!”

徐文瀚神色從容的道:“愚兄以為,二位賢弟眼光不妨看長遠一些。大可不必為四弟與沈重的前途命運過分憂慮。”

“從古至今向來是國有昏君多奸佞,明主當國則強臣名將輩出。憑心而論,皇上絕非昏聵之君。皇上于太子篡逆一案應對及時果斷,對大夏國力并未造成太大影響。托三弟之功,大夏至少在十年之內北方暫無突厥犯境掣肘之憂。當今之勢。大夏已將江淅財賦重地納入版圖。國勢愈見強盛穩定。皇上手握雄兵百萬,麾下謀臣如雨,猛將如云。拋開寧王、康王兩位統兵多年的皇子不說,耿進、周挺、曾英明等夏軍名將正當盛年,皆有獨當一面的統帥之能。新一代將星如耿、葉闖、王文廣之輩,亦已嶄露頭角。換而言之。皇上雖然求才若渴知人善任,但對飛揚、沈重還未到非用不可的地步,對二人是處于可用、可不用的境地。而大夏如今雖然國勢強盛,疆域卻僅限于中華半壁。若要天下重歸一統仍是任重道遠。是以皇上對飛揚與沈重的處置根本扯不上什么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名目。他二人暫且也沒那個分量。

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繼續說道:“皇上龍體究竟如何,他自然心中有數,否則何必召回寧王與康王?將四位皇子都留到身邊?還不是皇上自知時日無多,想在盡余生之力親手栽培出一個能放心托付江止:的后繼之君?三弟方才之言,可謂一針見血。在皇上有生之年,飛揚與沈重免不了是要受些磋跑,那是肯定的。為保江山承繼穩固,皇上必定會精心選拔一批出類拔萃的年輕才俊留與兒孫用。現今對三弟的任用,何嘗不是如此?我敢說,此后數年間三十歲以下的青年將領擢升的機會不多了,甚至是根本沒有機會。但飛揚與沈重再度領兵征戰,卻是必然!年輕人多經受一些挫折磨難。其實并非壞事。”

秦空云洗然點頭道:“如此說來。皇上關于四弟與沈重的旨意果真是字字玄機,其中也暗含愛護之心了?但愿他二人要能沉得住氣、耐干孕住寂賓才好,可千萬別一時激于義憤干出什么傻事來!”我們一定要適時提醒二人!對!最好現在就分別修書遣人密送過去!”

楊致皺眉道:“皇帝都不急,你瞎急個什么勁?難不成你現在就能確定皇帝還有哪些后手?此番挫敗太子篡逆,皇帝對我們兄弟三人聯手已然百般警覺,已經開始下手試圖分而治之。你秦氏機構再如何龐大嚴密,其中到底潛伏了多少皇帝的密探,你又說得清楚么?何必上趕著把小辮子送到人家手里去抓?”

徐文瀚嘆道:“三弟所言甚是。飛揚與沈重都不是皇上眼下急于處置的棋子,起碼在太子一案尚未審明結案之前,皇上是不會拿他們怎么樣的。即使二人遭遇冷藏,皇上也不乏考量他們的心胸氣度之意。我們要適時提醒二人心態放沉穩一些,那是一定的。

若非事態緊急,還是等到有合適的機會再說不遲。”

“至于為何此番沒有封賞愚兄與三弟的旨意,就更不難懂了。太子篡逆一案殊多隱晦,究竟怎生收場。不僅是皇上,我雖受命主審。心里也沒底。你叫皇上如何封賞?皇上許了三弟的大夏海關總督是不錯。可晚些時候下旨又有甚要緊?何況正在三弟與公主準備成婚的當口。皇上臉上本帆州六好看。此時下旨加封,未免顯得不合時心※

楊致接口駁道:“話不能這么說。

太子篡逆一案怎生收場,皇帝相關旨意中其實已定下基調。趙天養一死便死無對證,主犯的屎盆子自然毫無疑問是扣在他頭上了。衛肅與李氏三侯并列成了從犯,而太子只輕飄飄的點了一句是受他們挾持。大哥方才也說了,皇帝絕不是個頭腦輕易熱的糊涂人。由此可見,皇帝不愿、也不想大開殺戒。李氏三侯因祖上積德,先皇言猶在耳,那是殺不得的,衛肅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殺。太子趙恒已經被廢,但在朝野上下還頗有人望,皇帝斷然不會放虎歸山判他流放邊塞,了不起重則賜其自盡,輕則判個終生囚禁。說到底,這樁篡逆案注定是雷聲大雨點最終死不了幾個人的。但在尚未結案之前,若是有人敢傻不拉幾的跳出來去觸皇帝的霉頭,為太子及其一黨鳴冤叫屈,那就等于是自己找死了。不客氣的說,楊某此番不知救下了多少人的性命,真是做下了一樁莫大的功德啊!”

死在您手下的人難道還少么?可此話卻也不假。徐文瀚與著空云不禁相視莞爾失笑。

秦空云笑道:“外間都傳聞你勇悍絕倫、心狠手辣,縱然做下這樁莫大的功德,仍自難免有明珠蒙塵之嫌

楊致不以為意的道:“外人怎么看我,我向來不太在乎。我當初射殺趙天養的本意,不過是想救衛肅的性命罷了。仔細回想起來,我還無意中為太子創造了一個徹底翻盤的絕好機會,只不過趙恒那廝終究火候相差太多,沒能好生利用,也活該他成不了大事。”

秦空云困惑的問道:“此話怎講?”

“這一節我也早已想到了,三弟并未夸大其詞。”徐文瀚正色道:“太子于機謀權變之道,確實猶如尚未進門之蒙童。自周挺以宵禁之名行兵變之實之際,太子就完全亂了陣腳。全然沒去細想,周挺為何能那么做?又為何敢那么做?居然半點不曾慮及皇上早已金蟬脫殼。一味深信皇上病重不起仍在掌握,只知仗持趙天養軍心不穩的三千內廷侍衛困守宮內!直至大軍圍宮、皇上現身宮外的消息傳來,太子便自認大勢已去萬念俱灰,只抱聽天由命之心任人宰割。三弟悍然射殺趙天養,如若太子應變迅,就應該立剪意識到這確是翻盤的天賜良機!只要一口咬死宮中病榻上的皇上才是真身,一口咬死趙天養才是作亂的罪魁禍,裝模作樣的帶領一眾侍衛殺將出來與圍宮禁軍相對峙。待剪意幾經謹慎驗證后,再情真意切的與宮外的皇上上演一出父子相認的活劇

“嘿嘿!如此一來,皇上還有什么借口廢黜太子?還有什么借口降罪衛肅與李氏三侯?等到事態暫息,大可將所有罪責都推到趙天養頭上,死扣忠君敬父的主題慢慢圓謊推個干凈。當然皇上絕對不是那么好騙,但縱然皇上心知肚明,想要料理太子及其黨羽必須花費不少時日,要大大花費一番腦筋。然而只要太子儲君之位暫且得保,衛肅與李氏勢力尚在,太子一系班底便無大礙。日后即使有所變故,亦無傷筋動骨徹底垮臺之憂!較之如今淪為皇上手中可以任意搓*揉的爛泥一團,豈不勝上萬倍?”

秦空云不由悚然動容:“看來臉厚心黑、心機敏捷是成為帝王的必備素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這方面的天賦。關中、金城兩地的老牌豪強勢力原本是太子賴以立足的根基,這次因為太子而被牽連進來,想必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楊致搖頭道:“有些事并沒你想的那么復雜。我雖不知咸陽富商黃繼先、金城富商郭培究竟是何許人也,但皇帝真夠抬舉他們的了。用屁股想一想都知道,這兩位仁兄應該是關中、金城兩地老牌豪強勢力中的代表人物。兩地財閥最大的本錢,無非是實力雄厚的明地錢糧資本,皇帝現在還沒有徹底擺脫依賴他們的足夠底氣。莫說已經有了一個秦氏,我這個楊氏也已略具雛形。皇帝不會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后相當長的時間內也不會去真正動他們。圣旨中提及的罪名都屬莫須有一類,皇帝借處置李氏三侯之機削弱兩地老牌豪強勢力之余,就為了敲打敲打嚇一嚇他們,順手狠狠敲個。幾百萬兩銀子的竹扛,就會放人了事。”

說及此處,只聽阿福在門外稟道:“少爺,越王殿下來訪!說是奉旨去老太尉府上看過公主了,順道前來討杯酒喝。”

此時已是戌時掌燈時分,趙啟怎么這個時候還來了?三人互望一眼。楊致嗤笑道:“自年前宴請群臣之后,就再沒聽見過我這位舅子半個屁的聲響。奉旨?順道?這他媽才叫有天賦呢!”,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38



226章  頭一個硬釘子

是人就知道,楊致是個翻起臉來任誰都不買賬的能人。越王趙啟雖然貴為皇子,而且披著“年幼”的羊皮,又被公認是個行事殊少禁忌的憊懶人物,在太平無事之時出入楊府如同自家后院一般隨便,為何唯獨今日要阿福通報時玄意摻入“奉旨順道”等字眼?還不是這位小爺心明眼賊。怕楊致不給他面子會吃閉門羹?

徐文瀚見楊致頗有點不耐心的意味。出言勸道:“三弟,切不可看了你這個有稟賦的小舅子。越王既然已經來了,見一見又有何妨?據我所知,就在兩日前越王還專程向皇上請旨探視了廢太子,今日又聲稱奉旨去老太尉府上看望了公主。太子在位時不巴結,失勢時不踩踏,闡明這位小王爺還是很重視兄弟姐弟之情的,在皇族貴胄中尤顯難能可貴。同是皇子。換了寧王與康王在京,未必就有探視廢太子、看望公主的胸襟與膽量。寧王與康王兩位皇子不日即將奉召回京,只是不知皇上龍體能否撐到越王開府建衙那一天?”

楊致苦笑道:“梅妃娘娘頭腦清明十分謹慎,越王此刻到訪,必定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原也沒說不見他。莫說這小子對金鑒殿上那張龍椅是半點愛好也無,就算皇帝的身材能撐到他十五歲開府建衙那一天。那又如何?少說還得三五年的工夫,能力置下像他兩個哥哥那樣雄厚的本錢吧?這小子人小鬼大精明得很,費力只賺白忙活的事是萬萬不會干的。皇帝一貫對他放任慣縱。或許也是為了他好。”

秦空云不禁嘆道:“越王確然心機聰穎見識過人!惋惜他既年幼也無心,皇上更沒悉心栽培的時間了!”

徐文瀚若有所思的緩緩搖頭道:“恐怕未必。真龍天子受命于天。如今下此定論為時尚早。只要是雄才大略的梟雄之主。三位皇子將來無論由誰繼位,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

依我看幕,日后你我兄弟三人對皇上再行立儲一事,務必慎言慎行。盡量不要妄議妄動。”

說話間,不等楊致吩咐阿福并去相請,門外就傳來了趙啟稚嫩但開朗的笑聲:“明日就是四姐與姐夫的大喜佳期,侯府高低真是喜氣洋洋啊!徐先生與秦大哥想必也在吧?”

次日楊致與趙妍的婚禮,與徐文瀚和趙啟預感的情況并無二致:簡略不失隆重,但略顯冷清。趙啟先前的分析十分精辟,楊致固然不好相與,皇帝愈是個得罪不起的主。因太子謀逆一案的緣故,遭遇了如雨一般降下的圣旨轟炸后,朝中群臣莫不深感天威難測,盡皆傾心關注后續局面如何展,誰還有心思好逝世不逝世的對皇帝的“曲線嫁女”說三道四?翰林院掌院大學士田祖德老夫子官至極品,只因倚老賣老在皇帝面前玩了點小聰慧,一句話不對板就被流放朔方。皇帝樹有不識時務的反面榜樣在先,而后那道貶黜趙妍的旨意業已剪斷了朝中衛道士們的舌頭,縱然有人心有微詞,也只敢暗自腹誹而已。

滿朝文武除了王雨農、陳文遠、徐文瀚等幾位負責操辦的宰輔重臣。僅有福王、越王與秦公等三位來賓。除此之外群臣無一到賀。出人意料的是,尚未回京的寧王與康王竟然都差遣各自王府的管事主簿送來了十萬兩銀子的賀儀。好歹趙妍與兩位皇子是一父同胞的兄妹,

屈指可數的幾個來賓之中秦氏父子算是指定援助商,寧王與康王和福王與越王叔侄倆都是直系親屬,楊致思量不宜推拒,便悉數笑納了。

楊府老太爺楊炎再怎么愛熱烈。也知道皇帝這個不是親家的親家不是那么好認。連日以來只窩在房中甚少露頭,百無聊賴的糾集幾個家仆斗牌解悶。婚禮當日,也有幾個好事的街坊潑皮試圖仍如楊致與沈玉大婚之時一樣前來湊趣道賀,楊炎連眼睛都不眨的就叫門仆打他們趁早滾蛋。

盡管是遲到的婚禮。總歸是一場堂而皇之的婚禮。幾位核心主角早有不用言傳的默契,只要打上了“明媒正娶”的幌子,對婚禮的規格排場如何似乎都不太講究。新郎官楊致臉皮向來不薄,無非是為未婚先予且同居履行一下候補手續,使既成事實在明面上合法化。大腹便便的新娘趙妍的心愿,無非是在楊家有個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凹曰甩姍旬書曬齊傘與梅妃腳下的臺階,陡是陡了一點可總比沒有強吧只…一

婚禮看似的單隆重,實則無論粉墨登場參與其中者,還是縮頭縮腦警惕張望的看客們都耗費了不少的腦細胞,不管怎么說總算波濤不驚的如期舉辦,美滿結束。

老爺子楊炎數日之前對寶貝兒子曾言:皇帝贏了,不就沒你什么事了嗎?的確如此。然而瞎子都看得出來。這絕對只是暫時的。婚禮的成功舉辦,對楊致的生活并沒有什么本質性的影響。所有的人眼睛都盯著皇帝,唯獨他不需要。

現在雖然皇帝心忙事多。一時用他不上,但一旦騰出了頭腦騰出了手。就會找上門來。因此楊致樂的趁著這個難得的短暫空隙,安心享受早應過期了的新婚燕爾的蜜月。

隨后幾日中值得一提的是,不僅禁軍大將軍周挺麾下那幾位品銜不高的親信將佐王文廣、嚴方、張安、韋志高得以升賞重用,伴隨楊致至潢關迎駕的張得勝、王彪、劉當、朱大為、羅英、陳準、胡智雄、肖剛、郭銳、鐘濤等十名校尉一律特旨擢升為禁軍偏將,楊致答應兩萬迎駕將士的賞撫餉銀也足額到了位。

對底本在禁軍混得不盡人意的十名校尉來說,越級擢升已經是祖墳冒煙得了天大的彩頭,居然還額外了一注不小的橫財,對給了他們升官財兩不誤的機會的楊致能不感謝涕零嗎?賞撫餉銀因為飛虎侯早已想措施“墊付”兌現,當然要還給他老人家。借送還銀兩之機。尖不得要自肺腑的感謝飛虎侯的知遇之恩。

不想楊致錢是收下了,人卻一個都不見。楊致從未猜忌過皇帝該慷慨時絕不吝嗇的度量,但也從未猜忌過皇帝的好記性和不遜奸商的精明。客串了一回領兵迎駕的大將軍。非但有數十萬兩現銀早已落入腰包。還敲來了一個價值四百萬兩的糧行。他對這樣的報酬已經相當滿足了,何必貪得無厭呢?是以一轉身就毫不遲疑的把銀子又獻給了皇帝。銀子一文不要,人一個不見,只為與皇帝兩相省心。陳文遠與王雨農都是歷經千錘百煉了的國寶級重臣,按照皇帝的旨意迅彌補了太子與衛肅倒臺后的空缺,擔起了署理舉國日常軍政事務的重任。二人是伺候了皇帝數十年的老毛病,自然駕輕就熟。即便如此,二人畢竟年紀已高精力不濟,幾乎每日都忙得兩眼黑。

太子篡逆未遂堪稱大夏開國以來天字第一號重案,徐文瀚受命主審。顯然半點都不比兩個老頭兒輕松。

太子一黨企圖篡逆事實俱在,案情并不復雜,實在沒什么好審的。況且已經有一個逝世得不能再逝世了的現成替罪羊,皇帝也半遮半掩的定下了處理基調,但現在的問題是玩的不是事實。明知是掩耳盜鈴,也要根據皇帝的需要,另外炮制出一個嚴絲合縫的“案情”來。要在絕計不能明說的前提下,領導所有涉案人犯集體進入“案情”并且終其一生都必須逝世逝世咬住不能改口。最后還要精準揣摩皇帝的心思,草擬一份毫無砒漏的“公平”判決,,

與其說是審案,還不如說是考驗徐文瀚編故事的本事,集驗他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手段,考驗他的政治聰慧。委實是一項難度系數極高的系統工程!

徐文瀚胸羅萬機,像他這種檔次的人要迅制定出一套施工方案,其實并非難事。

難就難在履行。

諸如廢太子趙但、衛肅及李氏三侯等骨干人犯絕不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的蠢人,按理說從皇帝圣旨中“挾持”二字應當能嗅出一線賭氣。只要徐文瀚稍稍加以旁敲側擊的點撥。絕大多數的人只要他們自己愿意。想要保住生命或許不是太難。可這世上還有氣節與信心這一說,還真就有不怕逝世的人。從容吸收成王敗寇的現實,把伸長脖子硬往皇帝屠刀下湊當做舍生取義,視為無上光榮的人不在少數。低下頭顱忍辱偷生,對這些人來說簡直是比殺了他們更為殘暴的刑罰。

如何叫這幫不識時務的人集體吸收皇帝需要的“案情”?如何叫他們統一口徑低頭認罪?又如何讓他們保證將本相永遠爛在肚里?

徐文瀚在開審第一天碰上的頭一個硬釘子,竟然就是衛肅。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42



第227章明月何曾照溝渠

大夏國人自古崇尚忠義。如若在亂世之中不惜一切堅持這份信呃。既十分奢侈,也非常可貴,因而通常的以名垂青史,備受世人敬仰稱頌。如若這份堅持不合時宜,或是付出不必要的沉重代價,人們往往會冠之以“愚所謂千古艱難唯一死。不管怎么說,能為堅持自己的信念而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至少擔得起“令人佩服”這句評價。

曾經身負大夏第一名將英名的衛肅。已然站在“亂臣賊子”的隊伍里成為了階下囚。然而衛肅頑固堅持認為輔佐太子篡逆是集于為國為民的大義,所以無怨無悔的抱定必死之志。決意將實在乏善可陳的政變事業進行到底。

東宮侍讀裴顯中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妄想一步登天而下重注投機的賭徒。一不留神卻戲劇性的光榮跨入了閹宦的行列。不想死心擁戴趙恒的保守派文臣與不得志的迂腐清流文人們把他抬到了忍辱而撰《史記的太史公的高度,驟然聲名鵲起,由太子身邊一個不上檔次的幕僚而幻化成了忠心事主的楷模。體重意外減少了二兩的裴顯中因此有了一個繼續活下去的強大理由,而且活得比從前更為慷慨激昂。一老子都已經是這樣了,誰怕誰啊?與其忍辱偷生,不如背水一戰搏個忠義楷模的好名聲流芳百世。

“凌遲滅族”是自古以來的謀逆案中最為常見的字眼,廣受株連人頭落地的人動輒數以萬計。楊致聲稱自己做下了一件莫大的功德絕非虛言。皇帝不僅有心控制打擊面。而且并無大開殺戒之心。即使如此,因太子篡逆一案而身陷日固的人仍自多達數百。盡管心境與地位完全不同,裴顯中一夜之間竟然的以與威名赫赫的衛肅齊名,儼然分別成了廢太子一黨中文臣武將的精神榜樣人物。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下獄的太子一黨絕大多數人料定斷無生理。在他們看來,所謂待審不過是皇帝需要精心羅織一份證明他們萬惡不赦的罪狀而已。左右是個死,何必妄自落下貪生怕死的膿包罵名?俗話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雖然并非人人視死如歸,準備殺身成仁、從容赴死者有之,心存一絲僥幸者有之,倍覺冤枉深感不值者亦有之。就連李氏三侯一系人等都認定覆巢之下無完卵,只萬分沮喪的保持緘默。沒有一個人喊冤求饒,即便有人想那么做,也怕不等傳到皇帝耳朵里,就會在獄中被唾沫淹死,或是稀里糊涂的背后遭了黑手。是以整個刑部大獄籠罩在無奈、悲憤與悲涼的氣氛當中,如同一潭死水一般的冷寂陰森。

如果徐文瀚連這些人的心思都看不明白、琢磨不透的話,那就不是徐文瀚了。

這些人都是在皇卑身邊打滾出來的,先前無不位高權重非富即貴。如若嚴刑逼供,先皇帝那一關就過不去,還會背上酷吏的惡名為世人所不齒。所以徐文瀚壓根兒就沒往用刑這個字眼上去想。

徐文瀚接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一眾相關官員的前呼后擁下手捧圣旨親往刑部大牢,宣旨巡視一圈之后便嘎然而止打道回府,當日再無下文。

在禁軍大將軍周挺動兵變迎皇帝回宮當夜,這些人就被看守控制起來,繼而立馬下獄關押。皇帝當時就聽從了徐文瀚、王雨農的諫言。為防他們串連生事、防他們畏罪自盡、更為防他們遭人暗算滅口,原刑部大牢的獄吏一律棄之不用,而調用王文廣、嚴方手下的禁軍兵士嚴密看守。太子一黨人犯實際上從那一晚起,就已與世隔絕,外界是何情形完全無從知曉。然而自古至今一旦被戈入謀反作亂人犯的名冊,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這些人心里自認比誰都要清楚。就算什么都敢想,就是不敢多想是否還有活路。

所以諸如衛肅、裴顯中、李氏三侯等原本打死也尿不到一個褲子里去的人,根本無需串連串供卻會出現表面看來上下齊心、空前團結的這幕奇景。

徐文瀚是對癥下藥,先給他們開了個安神的方子:我身后沒有任何勢力的背景,先前與你們沒有任何恩怨瓜葛。非要說我有背景的話,我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如今我是奉旨主審的欽差大臣,衛肅獨子衛飛揚與我有八拜之交,我縱無狗私之膽,詢私之心還是有的,起碼絕對不會落井下石無端把你們往死里整。可皇帝到底是啥心思呢?我也不知道。太子趙但之所以篡逆是受“挾持。”惡原內廷禁衛將軍趙天養毛然伏誅。反正圣旨上言之鑿鑿就是那么說的,你們自個兒先好好掂量吧!第二件事是開列了三份名單。廢太子趙恒仍然囚禁在原東宮太子府。其余人犯則按名單戈成三撥,分頭關押在刑部、內廷禁衛府、大理寺三處監牢。上下齊心?鐵板一塊?生機嘛,或許擠一擠還是有的。是不是人人必死,你們分頭想想清楚再說吧!

徐文瀚做的第三件事,令楊致差點兒啞然失笑,足可以與前世優待俘虜的政策相媲美。遣派專人負責供應精致膳食,按時清掃監牢保持干凈整潔,甚至允許人犯每日可以沐浴更衣除了沒有人身自由。跟療養院有什么兩樣?這么做的目的,無非是為皇帝市恩。一皇帝是仁慈的,我徐某也是厚道的。只有絕對順從皇帝才是順天知命。這么簡單的道理你們不會想不明白吧?

但皇帝的仁慈不僅是迫于現實需要。而且是有底線的,徐頭瀚的厚道也是有限的。至少要在皇帝能夠容忍的范圍以內。兵書有云: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事實上,徐文瀚開審之前的諸項舉措,對瓦解、分仕本就不那么牢靠的太子聯盟收效甚佳。

絕大部分人還是能認識形勢,現在他們這幫人猶如皇帝掌中的一撮臭蟲,什么時候捏死一只或是一群。任何時候對皇帝來說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皇帝有什么必要拍你們的馬屁?哪有閑工夫來涮著你們玩?既然生路打開了一絲曖昧的門縫,傻子才一門心思往死路上奔呢!不到三天。各處獄中便陸續有人主動上書請罪。無非是感念皇恩浩蕩,痛感罪孽深重。懇請從輕落,戴罪立功云云。

獄中人犯一應上書,自然要交與奉旨主審的徐相徐大人先行審閱。再由其代呈御覽。徐大人也因此恍然重操舊業,化身為教書先生。少不得挑出幾個,文筆不錯、頭腦靈活的人犯“單獨談心”循循善誘,對其聲稱字字血淚的請罪書詳加指點。不過六七日功夫,上書請罪在獄中儼然已成風潮,人人爭先個個踴躍。徐大人搖身一變。由主審官變成了主考官。命題明確,文章由你們各人去做。能夠做保住小命的猴子,何必上趕著做駭猴的雞呢?眾人唯恐慢得半步,就會被別人搶去了為數不多的赦免名額。幾產所有請罪書文竿吊是精彩紛旱各有千秋,但都是緊扣瑞滑內容大同小異。

徐文瀚的不戰而屈人之兵所向披靡。卻有兩個人始終巋然不為所動:衛肅與裴顯中。

皇帝給了徐文瀚一個月的時間審明太子謀逆一案,旨意中提及的目的十分明確,“以正天下視聽為此。徐文瀚自夏歷武成二十六年正月十七日受命主審之后,花了整整十天的時間,做足了前期心戰功夫。直至正月二十八日。在刑部大堂正式提審衛肅。

禮部、刑部、兵部三部尚書都是久歷宦海的官場老油子了,雖是奉旨“會同”審理,卻都異口同聲的表示“一切唯徐相馬是瞻”。徐文瀚只頜一笑,也不多話假惺惺的謙讓。

衛肅一如往常身著洗得泛白的靛藍長袍,只是眼窩深陷,臉色蠟黃,較之以住看起來愈瘦得可憐。饒是如此,又有枷鎖刑具在身,顧盼之間仍自透著統領千軍萬馬、俾睨天下的威嚴氣概。徐文瀚不禁暗自感嘆:卿本大夏第一名將,本可在太尉高位上愕以善終,奈何不自量力鼓動不成器的太子女婿搶班奪權?

衛肅神色沉靜,上堂之后,在場面上倒也沒令徐文瀚與陪審的三部尚書為難,很配合的下跪叩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后不慌不忙的道:“罪臣衛肅,見過徐相與三位尚書大人。”

徐文瀚嘆道:“長久不見,衛大將軍又顯清減了。”

輕咳一聲直奔主題道:“廢太子趙恒受原任內廷禁衛將軍趙天養挾持意圖弒君謀逆,衛大將軍因何一時糊涂參與其事?可知罪否?皇上乃圣明之君,只要大將軍好生知罪認罪。本官定當如實代奏。”

徐文瀚這話貌似含糊,實則說得十分明白:皇帝已為本案定性,廢太子是受趙天養“挾持”主謀是那死鬼趙天養,你也就是個,“一時糊涂。的從犯。只要你向皇帝服軟認罪,皇帝沒想非要你的命不可,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俗話說講話的是徒弟,聽話的是師傅。

徐文瀚話里的意思明明相當露骨,但放在哪兒都挑不出半點毛病,絕無惹禍上身遭人攻捍之憂。三部尚書不由自主的交換了一下眼色:此人年紀輕輕便能躋身宰輔高位,并非偶然!

不料衛肅半點兒都不領情,淡然笑道:“罪臣衛肅感念皇上天恩,也多謝徐相一番好意,但只能心領了

“衛肅知罪也認罪,然則與徐相所言出入甚大。太子是受挾持不假。但主謀是衛肅,一應罪責理應由我一肩承擔,與旁人無涉。趙天養不過是一介內廷禁衛將軍,于他何辜?我已累得他喪命身死,怎可忍心令他再背負千古罵名?更連累太子被廢。皇后與太子妃相繼殞命。罪臣衛肅本就是萬死莫贖之人”。

一旁負責錄供的刑部書吏筆走龍蛇,將衛肅的話一字不漏的錄了個,扎實。徐文瀚不由眉頭大皺暗呼糟糕,三部尚書也是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只聽衛肅接著說道:“徐相既答應將罪臣的話如實向皇上代奏。那衛肅今日便直抒胸臆,一吐為快了。古語有云:文死諫,武死戰。其實諫也好,戰也罷,只是戰場不同而已。誠如徐相方才所言,當今皇上乃亂世少有之圣明雄主。然自皇上登基以來,東征西討開疆拓域一日不曾停歇,武功極盛而頗少文治。君不聞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諸位可知大夏疆域日益拓展,是由多少兒郎的熱血和白骨鑄就?是由多少黎民百姓的血汗錢糧堆成?”“衛肅并非迂腐不化之人,并非不明白天下大勢分久必合道理,也清楚天下終將歸于一統的步伐不可阻擋。但大夏的黎民百姓實在太苦了!飛虎侯楊致曾言:民若水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委實令人振聾聵!古之強秦不也是經過先后十數代國君勵精圖治、耗時數百年才全其一統天下之功嗎?為何皇上非要淚澤而漁一蹴而就?何不適時與民休息。量力而行?幕經兩代或三代后繼之君來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又有何不可?。

衛肅說到此處,情緒稍顯激動。瘦削蠟黃的臉上泛起一片潮紅:“我出身貧苦少年從軍,由小卒而至大將軍,追隨皇上征戰已逾三十年。自問對大夏、對皇上之忠心天日可鑒!衛肅從未有過半點私心!皇上一味醉心征伐,毫不體恤民力,以至民生窘迫而不自知。須知雄心雖遠。民力卻有盡時!一旦激得民怨沸騰,則國本動搖,大夏危矣!我也知太子并非雄略之主,但其宅心仁厚勤勉用力,創業難有大成,守成卻是有余,大可擔當治世仁君之任。然而正因如此,深為皇上不喜,儲君之位可危。衛肅為保大夏國作綿長。責無旁貸!”

雙眼閃爍著熱切的光芒道:“懇請徐相與三位尚書大人定要轉奏皇上。衛肅絕非亂臣賊子。衛肅兵諫不成,如今愿以命諫!只要皇上罷征伐、止干戈、騰出十至二十年與民休養生息,縱然賠上衛氏闔族數百口性命,亦是死得其所,雖死無憾!”

徐文瀚噓聲嘆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皆然!此節話題太大,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本官不想與大將軍進行無謂的口舌爭執。不知衛大將軍有否想過,與其讓黎民百姓陸陸續續付出幾代人的代價,何不挾國勢鼎盛之威犧牲一代人。讓后人安享盛世太平?”

衛肅昂然道:“只要征伐一日不休。就談不上什么盛世太平!我自將心向明月,明月何時照我心?罪臣言盡于此,請徐相切莫多言。哦。犬子雖略有薄才,但大夏人才輩出將星如云,有他不多,無他不少。徐相雖與小兒有八拜之交,也須公私分明,萬勿借飛揚前程為由再行游說

衛肅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等于是把一切退路全都堵死了。徐文瀚顧然揮手道:“請大將軍稍安勿躁。還是回去想想清楚再說吧!一退堂”。

衛肅一心求死,幻想以此諫言皇帝改變既定國策。徐文瀚深感可悲可嘆,又無可奈何。一個衛肅尚且如此難啃,已受宮刑的裴顯中更是虱子多了不怕癢,豈不更難對付?這日晚間”情抑郁的徐文瀚自然前往飛虎侯府邸,向楊致通報初審詳情。

楊致聽罷默然半晌,臉上泛起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我自將心向明月,明月何時照我心?嘿嘿,下一句應該是奈何明月照溝渠才對嘛!其實明月又何曾照溝渠?我要是有飛揚這么個不開竅的老子。不被氣到吐血身亡才怪!衛肅真他媽傻死了!大哥還是忒厚道了一些,你是沒捏到衛肅七寸的痛處,像裴顯中那等貨色就更不難對付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43


第228章 夜有故人來

余文瀚雖不諳武技,但胸中才學楊致難以望其項背,機環肖也絲毫不遜楊致。然而此時的徐文瀚已斷不可與聳年信甄書院首席才子同日而語,以三品集賢殿大學士名列宰輔重臣高位的身份,無異于一副無形的枷鎖。對他是一種極大的束縛。

聽楊致那么一說,苦笑著嘆道:“衛肅迂腐不化尚以為是大義凜然為民請命,裴顯中不過是絕境求生的小人心態,我豈能不知?衛肅可佩可敬,更可悲可嘆。裴顯中沽名釣譽卻理直氣壯,場面上我難奈他何。著實可恨!衛肅妄廢你我一片苦心,全然不理會我的點撥提醒一心求死。皇上是有臉面、也要臉面的人。若是衛肅連一個字服軟的話都沒有。即便無心殺他,又怎生下臺?”

“如我仍是閑云野鶴的幕僚謀臣身份,自然無所顧忌。可現在我是奉旨審案的宰輔重臣,言語行事必須講究出師有名、堂堂正正。如今看來,皇上命我入仕在朝,授你金牌在野,或許就是皇上的高明之處了。

一你以為皇上命禮部、刑部、兵部三部尚書會同審案是為了什么?一是為了擺足官樣排場,以示鄭重其事名正言順。其二,何嘗又沒有監視我的意味在內?三弟,我這個主審官不好做啊!”

楊致不以為然的道:“所謂當局者迷。所以我才說大哥忒厚道了一些。三部尚書也清楚他們只是充當陪襯,他們的思說來再簡單不過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廢太子素有賢良勤勉之名,在朝野上下頗有些德望。受命主審這等謀逆案本就是替皇帝做惡人的活計。本就無功可言。有功他們也不敢居功,擔心招致罵名。擔心無端引來報復。一旦有過,所有黑鍋自然由你這個主審官來背。所以,不管皇帝對你如何信任,不管你有多大能耐,這都注定是個勞神又費力、幾面不討好的差事。這一節你不早就看透了嗎?怎么事到臨頭又畏首畏尾了?橫豎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用有個屁的顧忌?”

徐文瀚搖頭道:“我并非只知明哲保身的怕事之人,三弟誤會了。如若既想保全衛肅闔族性命,又讓各方各面都無話可說。則必須想一個萬全的法子。”

楊致笑道:“此事說易不易,說難卻也不難。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何必把簡單的事想得過于復雜?凡事皆應先易后難,理事如此,審案亦然。我方才說過。你是沒有捏到衛肅的七寸痛處。衛肅腦子不笨。胸中也頗有才學,你話中是何真意,他怎會聽不出來?你說太子是受挾持,他怎么眼睛不眨就同聲附和?他把所有罪責盡數攬下,所為何事?你以為他真拿衛氏闔族數百口性命不當回事嗎?當然是為了不惜一切代價保全太子,以伺東山再起!這就是他的七寸痛處!他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說,一方面的確是抒發不同政見,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轉移皇帝的視線,甚至是有意想要激怒皇帝。”

“要逼他就范很簡單:先把他晾在一邊不予理睬,在提審其余人犯的時候,均以推翻太子是受挾持這一說為宗旨,只須小心掌握其中火候就是了。嘿嘿!你想做主犯一人將黑鍋背下,是吧?我偏不讓你如愿!你不聽話,是吧?那我就擺出把太子往死里整的架勢,直到你聽話為止!”

徐文瀚緩緩點頭道:“這一節我也想到了。非但衛肅,裴顯中我也打算將他單獨關押,待冷上一段時日再慢慢料理。”

“不!”楊致立馬不屑的反駁道:“裴顯中算是個什么東西?居然與衛肅相提并論?就憑他也配?對這種以科考入仕的人來說,凈身成為閹宦無異于奇恥大辱。他若真是死心忠于太子。真想擔當罪名為太子開脫,大可自盡殉主以明其志,不同樣可留下忠烈之名?可他為什么還要忍辱偷生?因為他不想死!你說他是絕境求生的小人心態,只說對了一半。他是破罐子破摔,妄圖借此搏名自抬身價,為日后咸魚翻身積攢資本!”

“對衛肅先采取冷處理的策略是對的,但對裴顯中那等貨色反而要天天大審特審,審他個不亦樂乎。審得他頭昏腦脹!太子為何會受人挾持弒君謀逆?碌碌無為不思進取,受奸佞之臣挾持蒙蔽,皇帝的廢太子詔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嘛!裴顯中不是想搏名嗎?那就要對癥下藥。反其道而行之往這上頭使勁!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是誰讓太子不思進取?誰是蒙蔽太子的奸佞之臣?是人就知道裴顯中是太子的心腹近臣。這個黑鍋不由他來背,那還有天理嗎?”

“對呀!”徐文瀚霍然起身一拍腦門道:“在這上頭拿了裴顯中大做文章,既可為太子減輕罪責,又能為衛肅分擔罪名!”

旋即又坐下皺眉道:“但太子才智平庸到是真的,平常唯恐觸怒皇上被人取而代之,是以一直如履薄冰謹慎自處,鮮有失德不檢的劣跡。想要坐實裘顯中蒙蔽太子的奸佞罪名,怕是不易!”

楊致哈哈大笑道:“虧你還自詡精通屠龍道、帝王術!難道你忘了。有句話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有個詞叫無中生有?什么盅惑太子沉迷聲色、欺男霸女,什么慫恿太子不安本分、蠢蠢欲動,還不是任你捏造?想要像模像樣的找齊人證、物證也容易得緊:許以重賞找八以為證,然后施以重刑將其滅口。皇帝為何會默認太子是贊執竹的說法?這個。話題你我已然討論多次。就不用我再羅嗦了吧?你以為皇帝會嫌為太子背黑鍋、頂缸的人太多么?任你拿裴顯中怎么折騰,皇帝必定都會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徐文瀚無奈的嘆道:“如今之勢。除此之外別無良策。裴顯中原指落得個凈身去勢的下場,如此一來。誅滅九族已成必然。裴氏稱得上是關中大姓望族,只可憐此番無端搭進去數百條人命,那便是一敗到底了!”

楊致冷笑道:“事實如何,心中有數的并非只有皇帝一人。但皇帝需要的是一個滿意的結果,而絕不會去關心事實真相。裴顯中若真是什么忠直諍臣,你于心不忍那還有幾分道理。

那子本來就不是什么好鳥,這么做也不算冤枉了他!我敢說皇帝的心思與我們一樣,拿了姓裴的出氣,總比讓姓衛的死上幾百要好!姓裴的要怪就只能怪家門不幸,出了個裴顯中這樣掂不清自己有多少斤兩的子弟!”

徐文瀚起身沉吟道:“此中道理,愚兄豈會不知?不是愚兄優柔寡斷徒存婦人之仁,而是茲事體大。不能妄自草管數百條人命,委實馬虎不得。時候不早了,容我回去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楊致見他臉色沉重,勸道:“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并非冷血嗜殺之人,與裴顯中也無冤無仇,何苦令他陷身于滅族之禍?方才我只是以話趕話、就事論事罷了。皇權威嚴絕對不容挑戰,絕然不可侵犯。從古至今只要事涉篡逆,哪一次不是尸如山積、血流成河?想要皇帝一個泄憤的替罪羊都不找,一人不殺,恐怕也不太現實。你仔細想想看:皇帝自然不可能因為趙天養拿趙氏皇族開刀,若拿李氏滅族不僅會授人以忘恩負義的話柄,更擔心導致政局不穩。若拿衛氏滅族,則恐有動搖軍心之憂。大哥你頭痛。難道皇帝就不頭痛么?”

“本來依照裴顯中的身份地位。按理說無論如何都沒達到被皇帝用作替罪羊的檔次和份量。但裴顯中毫無自知之明。前段接二連三裝逼太過,以至弄巧成拙勢成騎虎。我敢說你審案的每一個細節都瞞不過皇帝的耳目,裴顯中幾次三番跳出來硬充出頭鳥,皇帝想不恨他都難啊!他非要伸長了脖子往刀口上撞,不滅他滅誰?”

徐文瀚默然片玄,略顯疲倦的應道:“說來慚愧,盡管愚兄早有準備,但衛肅竟然絲毫不為所動。態度之堅決強硬仍然出乎我的預料。他那番說詞并非全無道理,不乏值的咀嚼回味之處。我原本也是抱定了將衛肅與裴顯中分而治之的主意,反倒被擾得有些糾結了。我今日這一趟沒有白來。先前我心中還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現在也算大致有了明晰的脈絡,只是實施的諸般細節尚需慎之又慎細細思量

楊致繼續婉言勸道:“只要一天還有權利爭斗,總會有無辜的性命犧牲。佛說眾生平等,可眾生幾時平等過?否則又何來命運一說?為求一己私欲私利而喪失原則立場。一味揣測迎合皇帝的心意,不惜借他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烏紗。你我都還未曾落到這步田地。如果殺戮不可避免,那么盡力將殺戮規模降低到最低限度,那便已是行大仁大義!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大哥務必看開一些。所謂一步走通,則路路皆通。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回去好生斟酌吧!”

送別徐文瀚之后,楊致腦子里倏地冒出一句似曾相識的話來,且愈發深感認同:這世界其實是設計者為自己設計的。然而就算貴為帝王之尊,若不想背負昏君罵名遺臭萬年。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為所欲為。放眼世間,真正能牢牢掌控自己命運的又有幾人?縱然是他楊致。也同樣不能。

心下不由無端生出一股悵然若失的蕭瑟,徑自回了書房。又叫阿福燙了一壺酒,自斟自飲喝著悶酒,胡亂想著心事獨自發呆。直至壺中酒凈,打更的梆子響過了三更。酒意漸漸上涌,才感覺有了幾分混混沌沌的睡意。夜已深沉,無心再去兩位夫人房中歇息,也懶得洗妝,隨手扯過錦被裹了,就勢囫圇和衣躺倒在了書房榻上。

正自似睡非睡間,只聽房門拍得啪啪直響,阿福在門外連聲喚道:“少爺!少爺!”

楊致睡眼朦朧沒好氣的罵道:“我還沒死呢!半夜三更的連睡個安生覺都不讓,你還讓不讓老子活了?”“少爺,天地良心,可不是小人想要擾了您的好夢啊!外頭來了個,身形瘦小的漢子,定要在這個時候求見少爺。門仆叫他明日一早再來。他軟磨硬泡了半晌就是不肯。口口聲聲只要報與少爺,說他是來的報后非但不會怪罪人,還會有所打賞。”

“來自止東的故人?!快!快快有請!”楊致騰地的彈了起來拉開房門,沖著兀自一臉懵懂的阿福虛踢了一腳道:“你倒是快去啊!趕緊把他帶到這兒來!一哎!別忘了上茶!對了,再燙一壺酒!熱幾個菜!”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44



第229章又見朱靈兒

場致自夏歷武成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收到徐文瀚密報知川崛月十四日便帶了常三動身急趕回京。如今轉瞬便至夏歷武成二十六年正月二十九日凌晨,屈指算來離開蓬萊已足足一個半月了。這段時間楊致無論身心幾乎一直處于高速運轉的緊張狀態,直到與趙妍成婚之后近十日以來,才算過了幾天清靜日子。

他在山東苦心孝劃的基業,才是未來楊氏真正能夠倚仗的雄厚本錢。與玲瓏新婚不到一月,連當面打聲招呼的空隙都沒有,就不得不拋下她一個人在蓬萊外海獨撐局面。只要腦子里稍得閑暇,便無時不掛念。可好不容易待到皇帝復位之后才緩過勁來,還是在劉二與常三摻雜私心的提醒下,托秦氏捎去一封家書。每每想及于此,心下極感愧疚。深夜到訪的不速之客既說來自山東,又自稱是與楊致相熟的故人。除了是玲瓏遣來的密使,還能是誰?又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阿福從侯府大門引人進來,最多只需半盞茶的功夫,楊致卻在書房踱了無數個。來回。驚喜過后略一細想。不禁又心生疑竇:身形瘦小的漢子?七喜當中身形瘦小之人不多。想來不是文四便是曾六了。長安在百正日落時分便四門緊閉,此刻已過子時深夜,來人為何這個時侯才到?入夜之后的長安城樓戒備森嚴。城墻高達數十丈,想要不驚動巡夜值守軍士越墻而入,談何容易?連他都自問絕難做到,況且何必冒此大險?莫不是蓬萊有什么突發的緊要大事?

心神不寧的等了片刻,阿福前來稟道:“少爺,人按您的吩咐把他帶來了

“侯爺!這個,,小人參見侯爺!”從阿福身后閃出一人納頭拜倒。嗓音聽起來怪怪的,彷佛在竭力壓抑著什么。

“嗯?。楊致定睛一看,來人確實身材相對較為矮兩眼淚光瑩然。滿是激動之色,但既不是楊致先前猜測的文四,也不是曾六,只是感覺有幾分似是再非的面熟。不由猛地一個激靈,脫口驚呼道:“靈兒?怎么會是你?!”

只見來人用雙手在臉上小心搓抹了一番,重又抬起頭來,可不就是久違了的朱靈兒么?見楊致猶自一臉錯愕,連忙低聲應道:“侯爺好眼力,奴婢正是靈兒。郡主集及路途遙遠,唯恐奴婢只身在外行走不便。教授了奴婢一些易容之法,到讓侯爺見笑了

楊致這才回過神來。親手扶了她起來,連聲不迭的道:“這是哪幾的話?”朱姑娘一路辛苦了!快起來快起來!請坐,請坐!”

一旁傻站著的阿福看得兩眼直發愣:眼睛一眨,不僅面目全非,而且公的怎么就變成母的了?變戲法么?我這都是什么眼神啊?

正自怔怔愣神時,頭上徒然挨了楊致一記爆栗:“你小子瞎看個什么勁?不是叫你捎帶準備茶水酒菜么?還不快去!哦,先去拿一方新面巾,打一盆熱水來”。

阿福向候楊致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能享受少爺如此禮遇的外客,今日還是破天荒頭一個碰到。看來打賞是指望不上了,來的是位貴客倒是真的。早聽說少爺上回在山東還娶了一位勞什子郡主,萬一眼前這個不公不母的娘們兒一不留神又成了楊府第四位少夫人呢?那是絕計怠慢不得的!也不敢再廢話,一溜煙的去了。

楊致扶起朱靈兒落了座,趁著阿福前去張羅熱水吃食的間隙,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朱靈兒一身男人裝束,整個人包裹在一襲明顯過于肥大的灰布棉袍之中,看起來有些滑稽。露出帽子兩邊的鬢角頭發散亂。臉色發青,雙唇發白。眼下雖然正月將盡,三秦之地卻仍是北風呼嘯的寒冬時節,朱靈兒一路上顯然沒少吃苦頭。

朱靈兒芳心暗系楊致已久,見心儀的男人毫不避忌的打量自己,心下登時大羞,只是垂頭不語。二人在濟南客棧第一次見面的情形,足以令朱靈兒刻骨銘心終生難忘。此后似這般單獨相處的機會極少,氣氛一時頗顯尷尬。

二人之間早已有了主仆名分;楊致自然不能再一口一個大嬸的胡亂稱呼調笑。強自暫且按捺住心頭諸多疑實,將手爐遞到朱靈兒手上,干笑著搭訕道:“朱姑娘,這天寒地凍的千里迢迢趕來長安,也真是難為你了。不知姑娘是何時從山東啟程?何時到的長安?又為何至深夜此時方才趕到我府山”

朱靈兒兩眼一紅,盡量平靜的道:“奴婢多謝侯爺關心體恤。回侯爺的話,奴婢是奉郡主之命,自正月十五日一早從駝礬島登岸啟程,今日午后申時末刻進的長安城。待奴婢進城歇腳吃了些茶飯,也打聽到了侯爺府邸所在,已至天色擦黑的掌燈時分。奴婢本想在侯府附近找…一謹先行住下明日再來求市井街肆間傳得沸沸蹦因太子謀逆而興兵復位,緊接著在出巡之日又在東市遇刺,因此至今長安各處盤查甚嚴。因奴婢是女扮男裝。又是外地口音,臨行前走得匆忙也沒幕得及托毅先生開具路引。所以找了好幾家客棧都被拒入住。如此這般一番磨蹭,不知不覺已是夜色深沉了。”

“奴婢是行走江湖慣了的,原就不是弱不禁風的嬌怯女子。奴婢初到長安,也不想給侯爺添麻煩。本想隨便找處破廟或街肆棚舍對付一宿的,豈料風寒夜冷,實在捱不下去了,這才不得已

在寒冬時節從山東趕到長安。僅只不到半月功夫,可謂是日夜兼程了。

朱靈兒說到此處,已是語帶哽咽。其實她的話說了一半還留了一半。一半原因固然是因為夜冷難熬。另一半則是念及楊致已近在咫尺,難耐相思之苦。只是心底存了幾分傲氣,唯恐被楊致看輕了自己。楊致哪有心思顧及她這些小兒女情腸?不禁連連暗罵她蠢得活該:老子在長安大小也算個人物,難道我這里會是個缺吃少住的地方?若是你進城之后直奔我府上,用得著遭這份洋罪嗎?怎么都比三更半夜找上門來強啊!

說話間,阿福領著幾個值夜的仆役將熱水、香茗、酒菜送了過來。楊致招呼道:“到了侯府就算到家了。請姑娘萬勿拘束。你三哥本來一直在我這書房外間居住,你二哥也來了。因我托他二人擔負護衛侯府內宅之責。早幾日搬至西院廂房去住了。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召他們與你共敘兄妹之情吧!來,先好生擦把臉,吃點東西暖暖身子。”

書房燃有地龍,整個屋子里烘的暖融融的。朱靈兒默默稍作洗漱。略一猶豫,又將身上的灰布棉袍脫了小心側身在布好酒菜的圓幾并坐下,一時間那個身材窈窕、姿容俏麗的朱靈兒又回來了。

楊致似乎并無太大興趣欣賞眼前的如花秀色。

耐著性子斟了一杯酒,往她碗里夾了幾筷子小菜,這才問道:“我們邊吃邊聊吧!姑娘因何而到長安?玲瓏可還安好?如今蓬萊諸島是何情形?”

不想經此一問,朱靈兒驀然雙頰火紅。滿臉忸怩之色,避開楊致急切的目光,低頭揉捏著衣角半晌不語。楊致苦著臉催問道:“怎么燦姑奶奶,您是不是要急死我啊?”

朱靈兒抿嘴一笑小聲答道:“侯爺與秦氏交厚,山東但有異變。秦二公子豈有不及時通報之理?郡主安然無恙身體康泰,只是對侯爺想念得緊,請侯爺且放寬心。”

這話倒是一劑安神良藥。秦氏情報系統之強大天下無雙,秦驕陽與玲瓏陸上海上互為呼應,只要有突發緊急事件,必會在第一時間知會遠在長安的楊致。

楊致恍然道:“說的也是。所謂關心則亂,怨我焦躁了。哦,你接著說。”

“自侯爺驟然匆忙返京之后。郡主一切均是按照侯爺的既定方略扎實行事。江先生、熊老大與英娘夫人等人各司其職,臂助極是得力,進展十分順利。奴婢啟程時,抽調三方巡海大船的船隊已初具規模在緊鑼密鼓的安裝勁弩火炮的同時,熊老大也在加緊整肅軍紀、操練人手。英娘夫人受郡主之托,新年伊始便喬裝登岸,在秦二公子與白大小姐的全力支持下,籌劃金利來商號的諸項事宜。江先生按侯爺的吩咐,已著手招募高明匠人自造軍器,還在秘密與過往洋商接洽,準備購置大批西洋火器

楊致滿意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般多管齊下,將蓬萊諸島盡數納入囊中只是早晚的事罷了。”

朱靈兒點頭附和道:“郡主也是這么說的。郡主說侯爺雖然已是名滿天下、萬眾矚目的人物,但羽翼尚未充盈。為求盡量避免給侯爺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諸般行事都嚴令不可打著侯爺的名頭,不可大事張揚。郡主還以安度新年為由,下令全面開放北燕、大夏、南唐海域以及通往高麗、扶桑水道,開春之前嚴禁襲擾劫掠過往船只。然而年前年后在臨近南唐以及大竹山烏以東海域。出海巡查的船只仍與人有過四次廝殺,我方兄弟數十人死傷。郡主由此與熊老大、英娘夫人發生激烈爭執,只不過二人最終還是被郡主說服了就是”

“哦?。楊致很自然的想起了在蓬萊初次出海時那場血腥的開場鑼鼓,皺眉問道:“莫不是二人的舊部平日在海上威風慣了,竟敢不聽招呼?你到是仔細說說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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