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一世吉祥 作者︰泰戈(連載中)

52蘿蔔頭 2012-4-27 09:1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9 72150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1 21:58
240章演技派大師

皇上有口諭?不是宣召覲見?楊致心機聰敏,立馬就反應過來了,不由暗自惱火:今天傻乎乎的白白等了半日,皇帝壓根兒就沒打算要見他

強自按捺心頭的火氣,回身迎住馬成,習慣性的泛起了一臉慵懶的笑容:“馬公公,近日可好么?”

楊致不跪拜恭聽口諭,甚至連問都不問,而是先向馬成問好,顯見是心中有氣。[]馬成與他是老熟人了,熟知他的作派,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只裝作渾然不覺的干笑道:“有勞侯爺掛懷,灑家賤體尚可。”

說到底他是來跑腿傳話的,輕咳兩聲斂起笑容道:“皇上口諭:楊致,朕近來心煩事忙,沒那個閑工夫聽你絮叨。你且回去老實呆著,朕想見你時自會傳召。”

不見就不見,你以為我稀罕么?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楊致笑容毫無遲滯的隨口應道:“微臣遵旨。”

馬成宣完口諭便又換了一副嘴臉,賠笑道:“灑家還要回宮復命,侯爺今日也著實辛苦了。這天色都快晌午了,您看是不是……?”

是人就知道這位大爺不好惹,盡管馬成一臉巴結的陪著小心,然而什么“著實辛苦”、“天近晌午”之類的字眼,令楊致感覺十分刺耳:這不擺明了皇帝今天是故意整他嗎?馬成這閹貨伺候皇帝幾十年了,就這么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今天豈不真是白來了一趟?

“公公,別急著走嘛”楊致夾槍帶bāng的擠兌道:“我不過是就著西北風在這里曬了半日太陽,又有什么辛苦了?公公辛苦了倒是真的。無論從金鑾殿還是御書房,到這宮門外少說也有二里地吧?難為公公一路走來竟是臉不袖氣不喘的,連皂靴上的灰屑都能一邊走一邊撣個干凈。更難得的是公公還有能掐會算的本事,堪堪算準了在我要走的時候剛好趕上。這剛一照面又只說要趕回去復命,莫非真把我楊致當成生人勿近的邪魔惡鬼了不成?”

楊致觀察力極為敏銳,毫不諱言的點破他已看出馬成早就來了,只是躲在宮門門樓某處沒有現身而已。

馬成尷尬的道:“侯爺,您就別笑話灑家了。縱然借灑家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輕慢了侯爺。您是知道的,灑家只是伺候皇上的一個奴才罷了……。”

“老馬,你這是什么話?我就隨便說說,你還當真了?”楊致不僅不經意的改了稱呼,還變戲法似的摸出了一張銀票,轉背擋住那些當值shì衛的視線,塞進馬成手里:“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又不是讓你干殺人放火的勾當。你也不容易,這是一點茶錢,別嫌少。”

宦官是身體與性情都不健全的人,通常對金錢有一種近乎變態的熱愛。雖然馬成也不例外,但他在皇宮廝混了幾十年,深知在宮中就是有人愿意把銀子白白扔進水里,也要想盡千方百計聽個響。

在馬成見過的諸多權貴重臣之中,楊致出手最為大方。他口中的“一點茶錢”,赫然是一千兩龍頭銀票。馬成卻也知道這銀子恐怕不是那么好拿,苦著臉道:“灑家多謝侯爺厚賞,但灑家還得有命去花才行。能說得的灑家定當知無不言,然宮中自有規矩望侯爺體恤,莫讓灑家為難。”

強勢的皇帝大多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馬成并不是全然故作可憐巴巴。楊致不由失笑道:“你這廝說得還算實在”

繼而正色道:“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日皇上為何不見我?早朝時候眾臣有何奏議?散朝之后皇上見了什么人?可知都說了些什么?”

馬成老實答道:“侯爺有所不知,今日皇上不曾早朝,眾臣自然也無奏議。”

按大夏朝儀規制,卯時上朝。眾臣最晚必須在寅時末刻,也就是天色尚未放亮之前就趕到宮外等候。楊致難得上一次朝,今日卯時初刻才出門,對他而言已算起了個大早。他到宮門外求見時,等候上朝的眾臣早已散去。

楊致恍然點頭道:“難怪我今日在宮門外沒看到馬車暖轎”

馬成不待他追問,一五一十的繼續說道:“皇上自上次回宮后,日常起居便都是在御書房了。今日較往常起得要早,似乎昨晚睡得不是太好,臉色略顯憔悴。洗漱更衣之后,便說感覺龍體欠佳,命灑家傳旨停朝一日,并且吩咐誰都不見,無事不得相擾。今日灑家也只進了三次御書房,一次是服shì皇上洗漱更衣,一次是服shì皇上用早膳,第三次是通稟侯爺求見。不是灑家有意在您面前賣好,換了任何一位大人,即便是王相與陳老太尉、徐相他們來了,灑家都未必敢去通稟。”

楊致嘿嘿一笑:“你還真給我面子”

馬成苦笑道:“實不相瞞,王相、陳老太尉、徐相每日都在宮中任事,什么時候不能見駕?可您年頭到年尾又主動求見過皇上幾次?哪次又是什么小事了?灑家是怕擔待不起啊”

楊致不禁心下暗笑:你直接說老子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不就完了嗎?

“……今日皇上雖自感龍體欠佳,卻并未傳召御醫診治,也未臥榻將息,一直在御案前靜坐沉思。聽聞灑家通稟侯爺求見,不假思索便說不見。命灑家前來宣召口諭,旋又叮囑灑家,務必待侯爺等得不耐準備離去之時,方可現身傳諭。灑家在此等候期間,是否另有人求見皇上,那便無從知曉了。——侯爺,灑家敢用人頭擔保,并無半句虛言。”

馬成說得仔細,楊致也聽得用心。雖然覺得皇帝今日行為反常,但一時半會也理不出什么頭緒。秦空云已經承認向皇帝密奏了衛飛揚無字信箋之事,難道皇帝還沒打定主意如何應付?難道事態并沒有他們兄弟三人想象中的那般緊迫?

拱手笑道:“我怎會信不過你?公公言重了。時候不早了,公公快回宮復命吧”

馬成如蒙大赦的去了,楊致猶在怔怔愣神:皇帝驟然來了這么一手,無疑是把三人先前的計議全都打亂了。皇帝顯然也十分頭痛,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上朝不等于不用上班,文武百官仍需各回職所照常辦公。天色已至午時,這年頭還沒有午休一說。徐文瀚這段時日十分忙碌,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會出宮回府。在未摸清皇帝會有何動向之前,也不忙著回去給衛飛揚與玲瓏寫信。可這會兒回自己府邸,閑著也是閑著……。

正自尋死時腹中又是一陣轟鳴,秦府離皇宮不遠,不如先去那兒蹭頓午飯填飽肚子,再與秦空云慢慢商議吧

如非必須,楊致吃飯時從無飲酒的習慣。他食量既大,進食速度也極快。秦空云尚在淺斟慢酌,他已如風卷殘云一般干掉了一盤小牛肉、一盤激肉、一盤蔬菜、三個饅頭,慢條斯理的喝著鹿肉羹作陪了。

秦空云不是第一次跟他吃飯了,已是見怪不怪。隨口笑問道:“三弟,我一直不解,你名滿天下、高大俊朗,卻是這么一副餓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豈不是大煞風景?這等時節些許飲上幾杯,只要把持不醉,既可暖暖身子,又不礙事,為何平日極少飲酒?你出身殷實商家,自小衣食無憂,又無人與你爭搶,何必如此狼吞虎咽?”

你知道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經、延遲人的反應嗎?你嘗過幾日幾夜亡命搏殺、粒米不進的滋味嗎?

“如果你我身手相若兩人對決,即使你只喝了一杯酒,我也能多幾分勝算。如果你我此時遭人追殺,我自問不吃不喝至少可撐個兩三日,你卻很難捱過一日一夜。若是你我生在太平盛世倒也罷了,你以為要時刻繃緊神經,才能叫做居安思危嗎?這些日常飲食習慣不難做到,既實惠,又實用,何樂而不為?”

楊致說話間已將一碗香濃味美的鹿肉羹已然喝了個干凈,抹著嘴巴望著尚在回味他這番話的秦空云問道:“咱們還是去你內宅的書房說話么?”

秦空云已聽說他今日在皇帝那兒吃了閉門羹,事態已另有變故,當即停箸扔下杯盞,引他進了內宅書房。

當知道秦空云知道楊致萌生了致信衛飛揚與玲瓏早做準備的想法,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三弟,只要你的信一到飛揚手上,他便會徹底堅信皇上不能容他父子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愈是此時,我們愈要冷靜。”

“我馬上遣派兩撥心腹之人,分頭去宮外與徐府兩處堵住大哥,讓他來此相聚。請你務必相信,不管皇上與飛揚兩邊有何動靜,都絕難逃過我秦氏耳目。而我秦氏傳遞消息的手段,我敢說比朝廷八百里加急的快馬更為迅捷。先等等看吧來得及的”

秦空云的勸說顯得有些語無倫次,楊致卻是臉色沉靜如水:“你放心,我任何時候都很冷靜,也不是不相信秦氏之能。只是凡事在腦子里多打幾個轉轉,以免事到臨頭措手不及。我是在想,皇帝顯然也十分頭痛,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人在秦氏內宅書房又呆了整整一個下午。秦空云的屁股就沒落過座,不安的踱了無數次個來回,楊致則窩在椅中閉目養神昏昏欲睡,對他的念叨搭訕愛理不理。

一直等到申時末刻日落西山了,才總算等來了徐文瀚,也等來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皇帝在御書房獨自悶頭呆到過了午時,傳諭首輔宰相王雨農、太尉陳文遠、集賢殿大學士徐文瀚隨行伴駕,親往刑部大獄探望衛肅。皇帝當著三位重臣與衛肅的面,歷數衛肅數十年來立下的赫赫戰功,痛陳自己登基以來窮兵黷武、不知愛惜民力之非。君臣二人在監牢中相擁跪地,抱頭痛哭。皇帝指天為誓,有生之年不傷衛肅毫發,君臣偕老。爾后皇帝當場下旨開釋衛肅及其受牽連入獄的家眷,并在王雨農、陳文遠、徐文瀚的陪同下,親自將衛肅送回大將軍府

楊致目瞪口呆的喃喃念道:“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天才的演技派大師啊”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39
第241章殺人不見血

    皇帝這一手玩得太絕了

    要麼不做,要麼做個干脆徹底。皇帝這麼做的目的和意義,不言而喻。

    自古以來任何強盛的王朝,廟堂之上都會存在持不同政見的派別。大夏全民尚武,但絕非人人好戰。衛肅因統軍戍邊抵御外辱多年、且能嚴于自律而廣受崇敬,連像他這樣靠戰功起家的軍方重臣,都試圖發動政變來改變瘋狂對外擴張的大夏國策。由此可見,溫和厭戰派在朝野上下並非沒有市場。衛肅的圖謀雖未得逞,但絕對給了皇帝一個發人深省的警醒。

    皇帝最大的無奈,是年歲不饒人。大夏最大的危機隱患,是禍起蕭牆爆發內亂。皇帝最大的心願,是在有生之年培養出一個優秀的接替人,繼承拓展他未競的事業。皇帝必須確保將一個十分穩定但依然強大的大夏交托給他的接替人,否則一切都無從談起。所以,即便心中萬般不甘,也不得不改弦更張。

    皇帝在挫敗太子逆謀之後諸事繁雜,原本還沒來得及騰出手來,不想衛肅父子陰差陽錯的為他提供了一個華麗急轉彎的良機。

    徐文瀚全程陪同,親眼目睹了這場超級皇帝秀,滿臉敬服的喟然嘆道︰“見事分明,有條不紊,當機立斷,實乃大智慧也古往今來為人君者,幾人能有這等城府氣魄?”

    秦空雲如釋重負的嘆道︰“不想皇上竟是如此感念舊情,寬待衛肅當眾痛陳己非,更是如同向天下人下罪己詔一般了。皇上胸襟之博大,委實令人感佩可笑我等先前還搜腸刮肚妄自臆測,盡皆是杞人憂天。人非草木,飛揚縱有萬般疑慮,也該放下心來了吧?。”

    楊致斜了他一眼,話到嘴邊終又忍住了︰你懂個屁狠時能狠,忍時能忍,當狠則狠,當忍則忍。幾乎每一個頭戴“雄主”光環的皇帝無不深通厚黑之道,這不過是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所謂知子莫若父,難怪秦公那個老狐狸不許你們入仕為官

    就楊致看來,皇帝作秀就是作秀,動機與目的很簡單,無非是“現實需要”四個字而已,與什麼胸襟、人品之類的字眼完全不搭界。上兵伐謀,皇帝精準老到的抓住了探視衛肅的契機,以退為進擺出那樣的姿態,既可安撫民心重樹德望,又徹底佔據了主動權。貌似委屈,實則大大劃得來,這樣的一箭雙雕的好事,為什麼不做?只要衛飛揚對皇帝的旨意稍有違逆,便是天下皆會眾口討之、人人皆可得而誅之、忘恩負義的叛臣賊子

    高。實在是高。

    難怪皇帝不接見他。皇帝又何必接見他?楊致此刻的心情非常復雜。既感淡淡的輕松,又有空蕩蕩的失落,也有莫名的懊惱,還從心底涌出一絲寒意。而心底那絲寒意,可以說是花了一千兩銀子從馬成嘴里買來的。皇帝畢竟不是聖人,盡管他的演技完美、效果奇佳,但他並不甘心。而且是很不甘心

    徐文瀚精于權謀心思老辣,楊致默然不語,臉色陰晴不定,當然瞞不過他的眼楮。勸解道︰“三弟,你且往深里想一層,如若飛揚並非真心想要擁兵自立,能得這般收場,豈不是與皇上各得其所?如若四弟真有這等心機,即便日後奉召回京,自保也應綽綽有余。不管怎麼說,總歸都是一件好事,三弟何須過于介懷?”

    楊致登時釋然︰誠如徐文瀚所說,如果衛飛揚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曲線救父,那麼他的目的業已完美實現了。將來奉召回京之後,皇帝就算要自打耳光秋後算賬,想必也不會那麼快。再說有徐文瀚、秦空雲與我楊致三個結義哥哥在,有智者、財閥、強人護持,誰敢拿他怎麼樣?皇帝也未必敢踫他

    秦空雲經徐文瀚這麼一提點,不禁訝然道︰“此番風波,飛揚竟是什麼把柄都沒留下,沒有半點皇上公然對付他的口實四弟年方十六,勇武、韜略、膽氣盡皆出類拔萃,日後勛名必然遠勝其父”

    “所以我說是好事,對飛揚尤其如此。”徐文瀚點頭道︰“二位賢弟,豈不聞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至少在三五年之內弟必須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才好。”

    楊致木然道︰“皇帝可謂煞費苦心現在我才知道,今日一早嚴方帶人出宮到底有何公干了。”

    徐文瀚苦笑道︰“皇上今日在刑部大獄言之鑿鑿,歷數衛肅的赫赫戰功,卻自始至終沒半個字說他無罪。衛肅縱然開釋回府,此生也絕難再得自由,本就是意料中事。皇上今日一早便命內廷禁衛將軍嚴方親率一百名侍衛與二十名內侍出宮公干,你們以為還會去干什麼?由此可見,昨夜皇上心中就已拿定了主意。殺不得也放不得,若不把整座大將軍府劃為牢獄,皇上怎生放心得下?我敢斷言,根本無需皇上降旨處置,衛肅必然命不久矣而且這一層皇上也必定想到了。”

    秦空雲駭然道︰“大哥的意思是……?莫非擔心皇上于心不甘,會暗中遣人毒殺衛肅?……你不是說皇上當眾指天為誓,要與衛肅君臣偕老?君無戲言,皇上怎可失信于天下人?”

    楊致冷冷道︰“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這句話難道你沒听說過嗎?。”

    徐文瀚搖頭道︰“那倒不至于。皇上既然已經裝了個大方,便不會再行那陰毒齷齪之事。事實上,皇上也無需如此。”

    “皇上此番是有意做給天下人看的,那衛肅在短期內就不能死也死不得,否則不是皇上殺的也是皇上殺的,今日探獄之舉便全無意義了。皇上深通馭下之道,衛肅追隨皇上已數十年之久,骨子里乃是忠直之人,皇上實在太了解他了。衛肅久戍邊塞苦寒之地,身患胃寒之癥已有多年,飲食甚少以至骨瘦如柴。為皇上多年來四處征伐耿耿于懷,憂思深重乃至夜不能寐。寢食俱皆難安,怎會是長壽之人?”

    “依衛肅的脾性,謀逆不成反而得皇上格外寬宥,于皇上有愧。非但未能扶助太子提前登基反而累他被廢,于太子有愧。其女衛妃素有溫厚賢淑之名,本來貴為太子妃,卻累得她無端橫死,于衛妃有愧。獨子飛揚年少成名,位居封疆重將之列,卻累得他命運蹉跎前途堪憂,于飛揚有愧。試問一個人本已病骨支離,心中再新添這許多倍受煎熬的郁結,又能撐得了多久?”

    頓了一頓,又沉重的嘆道︰“皇上今日在獄中指天為誓,有生之年不傷衛肅毫發,君臣偕老,確然不假。但此話背後,恐怕另有深意。”

    “另有深意?”秦空雲略一思索,便已明就理。神色黯然的道︰“自從太子事敗,衛肅便已心存死志。因見太子未死,為了保全太子性命,想要一人背負所有罪責,竭盡全力為太子開脫,所以才強自支撐到了現在。憑心而論,事情到了如今這個份上,衛肅已很難給自己一個理由繼續活下去。皇上這話背後的另一層意思,……是不許衛肅尋死衛肅如一心自盡,便是抗旨皇上了解衛肅,衛肅又何嘗不了解皇上?他一死了之是一了百了,那倒還罷了。若因此激怒了皇上,太子與衛氏一門命運如何,那就很難說了”

    楊致冷笑道︰“現在你還以為皇帝胸襟博大嗎?還以為皇帝寬仁大度嗎?殺人何必用刀?何須見血?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知被他人利用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但讓人只能永埋肚里不能明言,還要感激涕零在這世上多活一刻,便是多受一刻的煎熬這就叫生不如死你說是不是比殺了他更為殘酷?更感快意?”

    楊致這番話可謂無遮無攔的說到了底,徐文瀚與秦空雲也一時為之默然。

    三人默然半晌,徐文瀚突然笑道︰“我們是不是也太難為皇上了?殺了衛肅說他是不智不義,饒了衛肅又說他更為殘忍,怎麼做都落不下我們半句好話,這個皇帝也忒難做了。時也?命也?運也?是什麼時候就該做什麼做什麼,其實皇上他沒什麼錯。何謂昏君?那是在不合適的時候,干怎麼都不合適的事。”

    楊致很自然的想到了一句熟悉的話,是前世十九世紀英國首相帕麥斯頓說的︰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楊致不得不認同徐文瀚的話,皇帝沒錯,確實沒錯。換了是自己,能否做到皇帝這個地步?

    徐文瀚的話令秦空雲與楊致相視曬然一笑。秦空雲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看來皇帝也不是那麼好做的飛揚的危局,十有**會被皇上連消帶打的化解。皇上如此相待衛肅,何況他人乎?大哥奉旨主理太子謀逆一案,明日也大可輕松交差。接下來我們只需靜觀其變,看來總算可以輕松幾日了。”

    “輕松交差?只怕未必。”徐文瀚不以為然的道︰“皇上深謀遠慮,如此放過衛肅,我先前奏擬的諸人罪名那便重了。若我所料不差,皇上明日必會以此為由,下旨對我申斥甚至降黜。我年歲尚未至而立,如若升賞太快,叫將來新君如何用我?現在入閣為相的重臣至少已有七八人之多,無他,只為分權爾”

    “你我接下來靜觀其變是不假,輕松卻恐難得。寧王與康王不日即會到京,如今太子之位空缺,新一輪爭儲立馬便會緊鑼密鼓的上演。現下長安城內是人就知道你我兄弟一體,誰敢覷?恐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你我縱想暫求清靜而不能”

    意味深長的望了楊致一眼,嘿嘿笑道︰“愚兄方才只顧與二位賢弟說話,卻忘了傳旨了。皇上口諭︰命飛虎侯楊致明日午後未時初刻入宮覲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39
第242章 送上門來的冤大頭

    徐文瀚、秦空雲、楊致等人在太子謀逆一案前後的諸多表現,使皇帝清晰的看到了他們令任何一方勢力都不敢小覷的實力。再加上一個膽敢隱然與自己叫板的衛飛揚,讓皇帝怎麼會不窩心?怎麼能睡得著?可又能把他們怎麼樣?

    皇帝不是聖人,楊致當然也不是。

    人不怕被人利用,就怕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皇帝並不事事需要利用楊致,楊致也沒有對皇帝的寶座產生過什麼決定性的影響。沒有並不等于不能,現在沒有,不能等于將來也不會。

    在這個皇權至高無上的年代,哪怕皇帝放個屁都是不容違拗的聖旨。徐文瀚心思縝密、熟諳朝儀,怎麼會隨隨便便就“忘了”傳旨呢?

    因為皇帝固然不糊涂,徐文瀚也看得很透徹︰只要皇帝對衛肅殺人不見血的苦肉計一出爐,于楊致眼下而言,是否覲見皇帝都已沒有太大意義。

    對于皇帝來說就不同了。寧王趙當與康王趙敢不日即將回京,又到了群臣絞盡腦汁的琢磨,自己該站在誰的隊伍中的時候了。召見楊致,一方面是給兩個想入非非的寶貝兒子、也是給群臣看的。如今這大夏是我的大夏,誰要敢打什麼歪主意,那得先掂量掂量我身邊這個強勢怪物的分量。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機敲打敲打楊致,警告他不要恃寵而驕、忘乎所以。這次召見雖然注定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但對皇帝而言卻是必須的。

    皇帝心里顯然很不痛快,楊致也有點小郁悶,不屑的一語道破其中玄機︰“有什麼好見的?皇帝無非是想給我提個醒,讓我知道自己姓什麼罷了。老子是什麼人?蘿卜還用屎來澆?”

    秦空雲唯恐楊致因心氣不順而節外生枝,笑勸道︰“去宮里走一遭也沒什麼壞處,我倒是想見皇上還輕易見不著呢三弟,如今公主的肚子都那般大了,你就當是代公主去給皇上老丈人和梅妃娘娘問個安吧”

    徐文瀚眉宇間卻無輕松之色︰“二弟所言不錯,皇上明日召見三弟對誰都沒壞處,去一趟又有何妨?只有一節,二位賢弟仍需切記︰飛揚一日不曾回京,我們便一日不可大意。二弟,務必吩咐秦氏在金陵的人手不得懈怠,密切留意飛揚的動向,仍向長安一日一報”

    “三弟明日覲見皇上時,最好絕口不提飛揚半字。即便皇上主動問及,你在言語上也要推個干淨。還有,你與公主既是木已成舟,那便來日方長,梅妃娘娘宮中暫且不去也罷。”

    秦空雲訕訕道︰“金陵那邊我自然不會放松。……三弟順便拜見梅妃娘娘不過是順便,也是人之常情而已,大哥未免太過小心了吧?再說三弟今日眼巴巴的在宮門外吃了半日閉門羹,明日皇上若是問起他為何求見,豈不是無言以對?”

    “重要的不是要跟皇帝說些什麼,而是去不去。”楊致冷冷道︰“大哥的意思我懂,也同意。——二哥,要知道越王還未到建府開衙的年紀,仍與梅妃同殿居住。此時去求見梅妃,就等于是去求見那個小王八蛋。別看那小子年紀小,其實心里頭比鬼都要精三分。在這當口,就算我想見他,沒準兒他還不樂意呢你別忘了,雖然太子垮台了,但越王也跟寧王、康王一樣,都是皇帝的兒子去不去求見梅妃,我倒真是無所謂,可必定會讓很多人感到鬧心。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落個大伙兒都省心”

    三人議畢,已是黃昏日暮,快吃晚飯了。楊致還是一大清早就出了門,徐文瀚也是心多事忙,二人不顧秦空雲的一意挽留,就此散了。

    楊致在回府的路上,不自覺的拔馬繞道往衛府方向徐徐而行。剛走到街口,就遠遠望見有四個全副武裝的內廷侍衛標槍一般杵在大將軍府門外。可想而知,整座衛府內外已被盯得死死的,恐怕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無論衛府是多麼恢宏軒闊,五星級的監牢難道就不是監牢了麼?可憐的衛大將軍其心已死,身仍在囚。

    心下涌上一股難言的倦意,遙遙一望之後並不近前,調轉馬頭徑直回了府,已到天色擦黑的掌燈時分了。

    侯府門前一角停了兩輛馬車和厚絨暖轎,五六個身著僕役服色的漢子擁在一處,一邊搓手跺腳的取暖,一邊在小聲議論著什麼。

    自家老爺子“隨和可喜”的名聲長安滿城皆知,只要你口袋里的銀子過得硬又多得沒處花,想要享受一番在飛虎侯府邸與楊老太爺一起玩鳥、斗牌、賭錢、同桌吃喝的“殊榮”,老爺子向來是三教九流來者不拒。粗略看去門前車馬並無稀奇之處,是以楊致也不以為意。

    孰料剛一進門,楊致便不禁心生疑竇。因為阿福滿臉賠笑的一溜煙快步走近前來,顯然業已一意等候多時。所謂看大的眼楮吃大的口,如今阿福見過的王侯將相多了去了,若非得了足以令他心驚肉跳的好處,怎會這般賣力?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您辛苦了,辛苦了哎呀,您是不知道啊,有兩位貴客已在府上恭候您多時了……。”

    “少廢話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小人也不認得,以前從未見過。只說一位姓黃,一位姓郭,自午後申時初刻時分就來求見,一直等到現在。也真是難為那二位先生了……。”

    楊致一听是姓黃姓郭,立馬就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沒好氣的斥道︰“你給我閉嘴死一邊去”

    進門定神抬頭一看,自家老爹的德性並沒比阿福好到哪兒去。前廳燭火通明,老爺子楊炎平素極少一本正經的在前廳接待訪客,此刻卻紅光滿面的高坐廳上,陪著兩位陌生的訪客談笑風生。前廳地上,擺著兩口醒目的黑漆大箱子。從老爺子如此之高的接待規格來看,除了滿滿兩箱金銀珠寶還會是什麼?

    楊炎在隨兒子舉家遷居長安之後,見過的世面也多了,心里頭對兒子是七分愛三分怕。見楊致進了門,連忙招呼道︰“致兒,這位黃先生與郭公子已在府中侯你多時了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你們聊,你們慢慢聊啊黃先生,郭公子,老夫失陪了”

    楊炎雖然嗜財如命,頭腦尚算活絡。兒子一大清早就出了門,直到這個時候才回來,且臉色不愉。別說與兩位訪客打招呼,甚至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心知這注橫財不是那麼好拿,所以就此腳底板抹油閃人算了。

    兩位陌生的訪客有一位身著牙白皮袍、年歲約四十出頭、長須拂胸的中年人,另一位則是身著玄色長衫、一副古銅色面龐的年青男子。齊齊起身對楊炎躬身一揖︰“我等叨擾了楊老太爺,實感慚愧多謝老太爺盛情相待”

    爾後才向楊致抱拳見禮道︰“小人黃繼德,乃咸陽罪囚黃繼先胞弟。小人郭開,金城罪囚郭培乃是家父。小人見過侯爺冒昧登門求見,萬乞恕罪”

    楊致打量了二人一眼,不禁暗贊。二人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三言兩語之間既自我介紹了身份,又點出了因何而來。二人衣飾普通容貌平常,卻極顯精潔干練。毫無半點暴發戶的做派,頗有世家大戶精英子弟的風範。

    楊致也不講什麼虛假客套招呼他們落座,只略一點頭算是回禮。徑自隨意打開一口黑漆箱子,登時整個侯府前廳都燦然生光︰居然是滿滿當當的一箱金條,兩大箱黃金應該不下于一萬兩無怪乎號稱咸陽與金城兩地堪與秦氏比肩的財閥

    “侯爺,些許俗物只是我兩家的進門薄禮,不堪入眼,讓侯爺見笑了……。”

    進門薄禮?楊致不由連連冷笑︰想拿黃金來砸我是吧?若是區區幾萬兩黃金就能擺平你們那破事的話,皇帝還是皇帝麼?老子還是楊致麼?抬著兩大箱黃金招搖過市,是想給誰看?……難道你們不能多用一用腦子,就他**的不會折合成銀**?

    面無表情的一擺手,截住二人的話頭挑明了道︰“二位為何屈尊來訪,大家心照了,無須多話。恕我直言,你們真是太看得起我楊某了。我雖蒙皇上錯愛,卻無職無權,從未參政、干政。茲事體大,天威難測,如今太子一案尚未審結,我縱然願受二位之托,在皇上面前為你黃郭兩家求情,也不得不先摸一摸自己脖子上這顆頭顱是不是長得還牢靠。你們的厚禮我唯有心領,委實愧不敢受。不是楊某狂妄,我敢說眼下放眼整個長安城內,沒有一個人會有那個狗膽,敢收你們半個銅板”

    楊致倒不是有意詐唬他們,听來通篇都是大實話。二人面面相覷,先前滿懷希冀的目光登時黯淡下來。

    敲竹杠也有敲竹杠的藝術,也得看時機。兩個富得流油的冤大頭送上門來了,怎能輕易放過?

    楊致心下暗笑,話鋒一轉道︰“當今皇上寬大聖明,最是恩怨分明了的。你黃郭兩家世居咸陽、金城,歷年來為大夏貢獻甚豐,這一節我也斗膽敢保皇上定然心中有數。你們想想看,覆巢之下通常必無完卵,事涉謀逆,皇上為何只下旨緝拿黃繼先與郭培二人?你們兩家上下數百口卻能安然無事?為免惹人搶眼側目橫生事端,你們且耐心在長安再住一段時日,最好不要四處活動,安心等待皇上處置太子是何旨意,再相機而行。”

    “二位大可放心,助你兩家脫困之事,于楊某而言有利無弊。只要時機相宜,定會在皇上面前盡力周旋。”

    將人狠狠摁到水中悶到近乎窒息而死,又提出頭來讓他喘上一口氣,這等欲擒故縱的伎倆本就是楊致的拿手好戲。料想二人便能看破,也只能徒喚奈何。既要當*子又要立牌坊?背地里你們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吧只要不怕被老子听見就行。

    黃郭二人聞言迅即互望一眼,一齊躬身長揖道︰“侯爺快人快語,小人等受教了黃郭兩家定會感念侯爺如山如海的深恩大德一切仰仗侯爺了”

    楊致踢了踢兩口黑漆箱子︰“既是話已說明,那二位莫要害我,這兩箱東西務必辛苦你們搬回去。”

    又皺起眉頭,點了二人幾句︰“這東西饑不能食,寒不能衣,不知怎地會有那麼多人喜歡?實在是愚不可及偏生還那般沉重,搬來搬去的你們怎麼也不嫌費事?即便想拿去花銷,也是麻煩得緊。哪家錢莊能兌得出這許多現銀來?”

    這番話差不多只是沒有赤裸的宣稱“只收銀**、不收黃金珠寶”了。

    黃郭二人還沒來得及暗罵他無恥,楊致已頭也不回的往內堂而去︰“送客”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40
第243章召見

    如今太子垮台,顯赫一時的李氏後族失勢。︰iXi黃郭兩家雖然明知皇帝是有意借機打壓金城、關中兩地的老牌豪強氏族勢力,但在這個朝局走向不明又十分敏感的非常時期,除了來拜求楊致這個身份特殊的寵臣之外,也確實找不出第二個可堪托付的門路了。

    在楊致眼里,黃郭兩家不過是送上門來的冤大頭,是已經擺在砧板上的兩塊肥肉。至于什麼時候宰割,割多割少,怎麼個割法,他還沒那個閑工夫去想。

    咸陽黃家與金城郭家可謂財雄勢大葉茂根深,那又怎麼樣?皇帝輕輕巧巧的一道聖旨,就令兩家財閥心驚膽寒惶恐無地。老謀深算如秦公,暗中掏空了整個秦氏也只為自保。

    這些冷冰冰的現實,對楊致觸動極大︰僅僅聚集富可敵國的財富是絕對不夠的,必須用心盡力經營好遠在蓬萊外海的那一畝三分地,牢牢抓住那支初具雛形的強大艦隊即使將來有一天要與皇帝公然翻臉相抗,也在所不惜

    寧王趙當與康王趙敢即將回京,退一萬步說衛飛揚真想興風作浪,也沒了什麼說得過去的由頭,請罪去職回京陪他老爹一同軟禁,早晚不過是這十天半個月的事。

    只要大局一定,皇帝想選哪個兒子做接替人,關我鳥事?您大可慢慢炮制。老子還有那麼多事急等著去做,也該放我出京了吧?俗話說得好,會咬人的狗不會叫。明日進宮,皇帝老兒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熬到衛飛揚回京見上一面,那就恕不奉陪了

    楊致一番話將黃繼德、郭開噎得無話可說,但好在既未捏腔拿調的推三阻四,也足夠直白露骨。二人自知多說無益,默契的交換了個眼色,向著楊致揚長而去的背影躬身一揖,低聲喚過僕役將兩口大箱子搬出侯府。

    楊致不留顏面的撇下二人轉身離去時,臉上不經意的掠過一絲苦笑︰又踫上了兩個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人。

    黃、郭兩家老牌士族豪強財閥久據咸陽、金城兩地,于亂世之中歷經數十年而不倒,豈是僥幸?兩家與皇帝周旋的經驗與心機手腕,未必會比秦公那個老狐狸遜色多少。今日登門的這兩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弱角,自己話中那些道理,他們怎會想不到?傻乎乎的抬著兩箱黃金公然向他楊致行賄,那是有意做給皇帝看的。旨在表明兩家意在花錢買命,甘受皇帝敲詐,而絕無異心更重要的是以此為由滯留長安觀風望向,伺機尋找代替太子的新的利益代言人,確保兩家歷久不衰。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皇帝與下一代新君還不能徹底甩脫對金城、關中兩地老牌士族豪強勢力的依賴,削弱打壓是肯定的,卻不可能將他們連根拔起趕盡殺絕。俗話說得好,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因而,送上門來的兩個冤大頭竹杠必定好敲得很,還去多想作甚?其他的又與我何干?

    如今太子集團篡逆一案總算是有驚無險的揭過了,衛飛揚悍然興兵叛亂的可能性也已是微乎其微。皇帝重又大權獨攬,大夏還是他鐵腕統治下的大夏,此後幾年間朝局只會日益穩定。楊致與皇帝雖然心思各異,但有一個共同的需求︰時間。好歹還窩在長安混上個把月,就該各忙各的了。

    自年前從蓬萊急趕回京之後,楊致除了發自心底的厭惡與疲倦,直至此時才真正感覺到如釋重負的輕松。

    因為皇帝口諭次日午後未時初刻入宮覲見,第二天楊致起了個大早,上午陪兩位大腹便便的嬌妻說了半晌家常話,又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花團錦簇的孕婦套餐。

    楊致這些僅是偶爾為之、自己以為再平常不過了的舉動,在這個男尊女卑、君子遠庖廚的年代,不僅唬得沈玉與趙妍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還引得闔府上下的女性連聲嘖嘖暗贊︰嫁人就要嫁給侯爺這樣的絕世好男人

    楊府首席家僕阿福偷偷瞄見朱靈兒羨慕之極、滿眼迷醉的神情,禁不住大為懊惱︰不就是為兩位少夫人燒了一桌菜麼?這世上像少爺一樣的男人能有幾個?若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少爺一樣,那還成什麼世界?

    阿福暗自尋思,少爺自小燒壞了腦子患上瘋癲之癥,不想不小心掉進信陽老宅後院水池中淹了個半死之後,居然奇跡般的好了。貌似從那以後,少爺經商、打架、殺人、作詩……還有燒菜,就沒什麼他不會的了。

    阿福心下糾結已久︰如果我阿福也如法炮制,能不能像少爺一樣一夜成神?可若是時辰、地點、時機稍有差池,輕則瘋瘋癲癲一輩子,重則小命玩完。想來想去,終究風險系數太大。托少爺的福,如今小日子實在過得不錯,還是認命知足吧

    早春二月仍是春寒料峭,連日以來卻都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楊致心情甚佳,沐浴著午後和煦的陽光,感覺通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陪兩位夫人吃罷午飯,愜意的伸了個懶腰,便自吩咐阿福牽馬過來,準備出門了。見了阿福魂不守舍、一臉迷糊的神氣,忍不住在他後腦勺拍了一記,笑道︰“你小子在發*夢麼?你且等著,過幾天我就在府里揀個母的配給你”

    楊致抵達宮門外時,堪堪午時末刻。

    現今內廷侍衛雖已替換大半,但警衛更為嚴密,值守侍衛軍容更為整肅。對諸多侍衛而言,楊致可謂無人不識,卻盡皆目不斜視,仍如標槍一般昂然挺立,竟無一人向其致意搭訕。由此細微之處可見,嚴方這位年輕的新晉內廷禁衛將軍確有過人之才。值此多事之秋,楊致不想落人“恃寵而驕”的話柄,不疾不徐的栓好了馬,依足規矩請值守侍衛前去通稟,靜候皇帝傳召。

    不到盞茶時分,只見馬成那廝就一路碎步、滿臉堆笑的迎了出來︰“侯爺,皇上用罷午膳業已等你多時了”

    楊致又習慣性的泛起了一臉慵懶戲謔的笑意︰皇帝召見臣子,遣了貼身內侍前來相迎,也算夠給面子的了。

    照例塞給馬成二百兩銀**的“茶錢”︰“老馬,又勞煩你了。”

    楊致尾隨馬成進宮之後,走不得片刻便發現既不是通往御書房,又不是通往皇帝寢宮,更不是通往皇宮大殿,而是繞往御花園後門方向,顯見也不是去往御花園。不禁駐足皺眉問道︰“老馬,你前日不是說,皇上回宮以後,日常起居都是在御書房了麼?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呢?”

    馬成干咳了幾聲,一雙綠豆眼四處梭巡了一圈,欲言又止的答道︰“侯爺,灑家只是奉旨引路,到時候您自會知曉。侯爺,這邊請。”

    神神秘秘的莫非皇帝今天安排了一出什麼戲要唱?難道還想拿我怎麼樣不成?楊致也不為難馬成,苦笑著揮揮手道︰“走吧,走吧。”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跟著馬成七拐八繞的走了頓飯工夫,越走道路越見狹窄,環境越顯幽深,小徑兩旁的山石愈見繁復,樹木愈見濃密,或明或暗的值守侍衛愈見稀少,楊致也愈走愈加暗自上心。

    走到一處靜謐的拐角處,馬成停步垂頭低聲道︰“灑家奉旨只能引領侯爺至此地。侯爺,大夏自開國以來,先帝與皇上在此召見大臣,您是第四位。請恕灑家多嘴,萬望侯爺今日平心靜氣,務必謹言慎行切記切記”

    難不成今天皇帝真想玩出個什麼蛾子?作為馬成,能這般提醒,已實屬難能。

    楊致心里陡然一沉,拉過馬成瘦如雞爪一般冰涼的枯手握了一握,面色如常的小聲應道︰“省的了。謝了日後必有所報。”

    馬成望著楊致閑庭信步般的高大身影,長噓一口氣,自言自語的幽幽一聲嘆道︰“灑家見人杰多矣但願如此吧。”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40
第244章又見銀壺

馬成是個在皇宮廝混了幾十個年的老油子了,什么沒見過?即便是閃爍其詞的含糊警示,不論成色真假,也已是實屬難能,楊致姑且當他是一番好意。

自大夏開國以來兩代皇帝,僅止在此召見過三位重臣?這個鳥地方到底是個什么去處?皇帝如此鄭重其事,不管怎么說,好歹是給足了他楊致面子。可那又怎么樣?楊致打心眼里不領這個情。

因為皇帝在哪兒召見,召見之時會說些什么,楊致還真是無所謂。令他如此篤定淡然的理由很簡單:利益與利用。皇帝在這個時候需要利用楊致,更甚于楊致需要利用皇帝。這一點,皇帝心里應該比楊致更清楚。

話雖如此,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楊致暗自上心之余,對這次召見也很有點小期待。輕咳一聲,昂首闊步繼續前行。

只見卵石精心鋪就的小徑愈見狹窄,樹木愈見蔥蘢,路面只有些許斑駁的陽光灑入,因而也愈顯幽謐。楊致回憶來路,若非有人引領,平日看來這只是御花園中一處枝葉繁盛的樹林罷了,誰會想到在樹木遮蔽之下還會另有天地?細細一想,不由搖頭恍然一笑:古往今來哪位皇帝不是把自己的小命看得無比金貴?好端端的一座御花園居然會容留這么一片密林,難道是怕那些狗膽包天的刺客無處藏身么?這其中沒什么貓膩才怪

思索間已不經意的又七拐八繞前行了百余步,依稀可見前面林木掩映間有一座石亭。楊致剛放緩腳步,只見對面有人迎了出來:“小人奉旨在此相迎飛虎侯。”

來人一身尋常宮中內侍服色,語聲舒緩平淡,語氣不卑不亢,但卻怎么聽著都似乎感覺陰兮兮的有些瘆人。

楊致定睛一看,不禁愣了一愣:來人赫然是金子善。正是在年前為求領兵出潼關迎駕,而應越王趙啟之邀進宮赴宴之日,那個平時隱匿無形、只曇花一現之后又杳無聲息了的金子善。正是那個當著監國皇子趙啟的面,敢于指揮數百侍衛與楊致悍然對峙的金子善此人是內侍乎?不是內侍乎?平時又死在哪兒躲著?

看來皇帝的心機并非先前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皇宮大內永遠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稀奇古怪的秘辛。……只是皇帝今時今刻把金子善這張牌亮出來,有那個必要嗎?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楊致戲謔的笑道:“有勞了。——哦,對了,楊某有一事不明,還望不吝賜教:我該如何稱呼閣下?是該叫你金公公?金侍衛?或是金統領?還是金將軍?”

金子善聞言眼神卻是絲毫不亂,側身讓過一邊,面色如常的淡淡答道:“飛虎侯說笑了。小人只是皇上身邊一個尋常奴才而已,有何德何能得飛虎侯這般抬舉高看?”

“小金,是致兒來了么?還在絮叨些什么?還不快領他過來?”從石亭傳來皇帝的朗朗笑聲:“你二人也算是熟人了吧?若想多多親近,來日方長,不差了這一時半會。”

皇帝竟然親切的稱其為“小金”,而不是直呼其名,且說什么“來日方長”?足見此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非同小可

楊致話中本就意含調侃,皇帝出聲一招呼,自然不會再與金子善糾纏。應聲上前,只見石亭周圍仍為樹木籠罩,亭內四角擺放了四個炭火熊熊的銅盆。皇帝身披玄色大氅,紅光滿面,臉色比平日更顯出奇的紅潤。一手執著銀壺,一手執著銀杯,正在自斟自飲。

楊致躬身長揖道:“微……兒臣見過父皇。”

皇帝放下銀杯,滿不在意的揮手道:“要你這廝叫朕一聲父皇,怎地還這般生澀?免禮,免禮來,來,來坐陪朕喝兩杯,今日咱們好生說說話。”

指著圓幾上的另一只銀杯道:“小金,來給致兒斟酒”

楊致老實不客氣的就勢落了座,同時暗自思忖,皇帝今日在如此隱秘的地方召見,對自己的熱情卻略顯過了頭。這副架勢,與馬成提醒的“謹言慎行”豈不是牛頭不對馬嘴了?

金子善也不多話,不聲不響的從皇帝手中接過銀壺,不慌不忙的將楊致面前的銀杯斟滿,又恭謹的執壺退下,侍立在皇帝身側。

楊致此刻與皇帝的距離不過兩尺,可謂觸手可及,但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頭,胸前也涌上一股微微的溫熱。

“父皇今日怎地有這般雅興?兒臣本就不善飲酒,平日里就是個口無遮攔的,如若待會兒耍起酒瘋恐怕愈會是胡言亂語,那便大大不妙了”

臉上笑意盈盈,卻暫不忙著端杯相敬。借著口中胡亂搭訕的片刻功夫,笑瞇瞇的兩眼迅速掃視了一遍三人之間相距不過三尺見方的環境,雖瞇成了一條線、卻仍不失半分犀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金子善手中的銀壺上。……那銀壺看起來怎么隱隱有似曾相識之感?

壺蓋那該死的壺蓋楊致腦子里驀地靈光一閃:但凡御用器皿,無不極盡精巧考究。不到茶盞大小的壺蓋上為什么會有一條精致的細縫?雖然銀壺式樣迥異,但楊致對壺蓋上這條細縫的印象深刻了莫非這與當日在北燕定北王府那把銀壺豈有異曲同工之妙?如若不是當時見機得早,早已稀里糊涂成了冤死北燕的一縷孤魂,焉能還有今日?

那該死的制壺匠完全可以用“殺人滅口、必備佳品、帝王專用”做廣告詞了楊致雖對大夏的歷史軼聞不甚了然,但不難想象,所謂開國以來兩代皇帝僅止在此地召見了三位重臣,絕非什么莫大的榮耀。反而言之,那三位前輩重臣必定沒落下個什么好下場……甚至是死都不知道是什么死的,死得莫名其妙

皇帝此番召見是何用意,楊致進宮之前不是沒有仔細的想過。原想皇帝最多就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敲打敲打他,很難說就一定對他懷有太大的惡意。然而這把該死的銀壺卻令楊致認定,皇帝今日對他也絕對沒什么好意。皇帝不用貼身近侍馬成伺候,而敢于只留金子善一人在身邊,也令楊致斷定,在皇帝眼中,貌不驚人的金子善的心智武技,恐怕未必就比自己遜色多少

楊致在這一瞬間心中頗為糾結:除非是皇帝瘋了,否則的話,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沒必要取他性命。隱龍示警,從無差錯。從胸前的反應情形來看,這種可能性亦是極小。可皇帝突然間裝神弄鬼的給他來上這么一手?到底是想干什么?是賭上一把,裝作毫無察覺的把這杯酒喝下去?看看皇帝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還是干脆不喝?。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40
第245章特殊待遇

皇帝堪稱半生都是在明爭暗斗中度過,眼光何其老辣?楊致這一轉念的狡獪,又怎生瞞得過他的雙眼?貌似慈祥、同樣笑意盈盈的目光登時掠過一抹陰鷙的厲色。(瘋'狂'看小說)也正因如此,就在皇帝下意識的回頭望向金子善,與其眼神觸碰交匯時,立刻將楊致心中那一瞬的糾結徹底擊潰了。

楊致骨子里向來是個很現實的人,已在心中反復思量過無數次,自問至今為止只有皇帝虧欠他的,他卻不曾虧欠過皇帝什么。

在無關痛癢的場合,把頭低下一些打打花呼哨,賣足皇帝的面子倒也沒什么。可前天傻乎乎的在宮門外喝了一肚子西北風,今天換了副嘴臉貌似想給他顆甜棗吃,但他偏偏又敏銳的察覺到這顆甜棗百分之百是有毒的。無論皇帝今日召見他究竟是出于何種動機,總歸是拿自己寶貴的性命交托給別人股掌之上。同樣的一把銀壺,第一次沒上當,第二次卻為了搏一把對方的仁慈程度而主動上當,無疑十分愚蠢,也是楊致絕對不能容忍的。

所以楊致毅然決定,今天這杯酒萬萬喝不得既然你皇帝老兒莫名其妙的想要翻臉,誰怕誰啊?老子奉陪就是了

當下莫說端杯敬酒,那杯酒更是碰都不打算碰了。對皇帝抱拳一揖,皮笑肉不笑的道:“父皇,兒臣前日在宮外白挨了半日凍受了風寒,著實不宜飲酒,請恕我今日不能陪您痛飲了。”

皇帝萬未料想他竟會直言不諱的拒絕飲酒,嗤笑道:“朕前日政事繁忙無暇見你,也不過讓你在宮外多等了些時候罷了,這就以為受了天大的委屈了?難道朕今日除了請你飲酒,還得當面給給你陪個不是不成?朕看你精神抖擻神采奕奕,怎么瞧都不像是受了風寒的樣子。再說了,這等天寒地凍的時節,別人兀自里三層外三層的裹得嚴實,你卻連棉袍都不用穿一件,你這廝也會怕挨凍?”

皇帝話語中已隱含惱意,令楊致心里更不痛快了。臉上雖又泛起了一臉招牌式的慵懶笑意,但嘴上卻是寸步不讓:“兒臣縱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對父皇心生半點抱怨?父皇這話委實折殺兒臣了兒臣賤體雖然尚算結實,但就是鐵打的筋骨也經不起過多折騰。兒臣是風寒入心,面上顯不出來。更何況圣人有云:君有命,臣不敢辭。既是父皇相召,兒臣再不濟也知不可在君前失儀,務必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收拾得人模狗樣,就算是爬也要爬進宮來的。”

是人就能聽得出來,楊致滿嘴的冷嘲熱諷,哪兒還有半分敬重之意?金子善仍自面無表情不插一言,但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神,驟然變得陰冷起來。

皇帝登時雙目如電般瞪向楊致,楊致笑意絲毫不減,更不怯畏閃躲。皇帝徑自飲了一杯酒,借以掩飾心中的錯愕,強壓下心頭的怒氣,僵硬的笑嘆道:“致兒,自你我君臣翁婿相遇以來,你稱得上是不曾有過片刻消停。為了大夏,為了朕的江山,扎扎實實立下了汗馬功勞。朕知道,朕之賞遠不足彰你之功。所以即便你心中有些怨氣,存了憋屈,朕都絕計不會怪你。這些朕心里都有數,朕都牢牢給你記下了不過只時隔幾日的功夫,你怎么連陪朕喝杯酒的膽量都沒有了?難道朕在你心里,一時間便那般不堪了么?”

皇帝這番話前半段聽起來還有幾分情真意切的意味,然而其用意卻是以此為鋪墊,仍未放棄勸說楊致飲酒企圖,徹底粉碎了楊致心底最后一絲幻想和愧意。什么狗屁君臣翁婿?二人之間的關系,說白了就是一樁披上了遮羞布的交易你楊致可以忘了自己的親爹叫什么,也絕對不能忘記這一點

楊致不為所動,懶洋洋的道:“父皇,今日這酒喝得還是喝不得,您心中還沒有數嗎?何必以言語相激,強人所難?我想要什么,您能給我什么,愿意給我什么,其實在您回宮那日前夜,我們在秦府密室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在此就不必贅述了吧?非要我說破的話,我只能提醒您:您不會白給,我也不是白拿。以前如此,今后仍是如此今日您在如此隱秘之處召見,想來不僅是為了勸誘我喝下那杯加料的酒那么簡單,有話您盡可直說。”

楊致徑直說得這般露骨,叫皇帝怎么下得了臺?擲杯拍案怒斥道:“朕已經給足了你臉面,你竟敢如此不知好歹你不就是仗著有那么點本事,才敢如此囂張么?不就是挾著那么點微末之功,才會如此跋扈么?死了張屠戶,難不成還非吃混毛豬不可了?你以為朕真的奈何不了你么?”

楊致滿臉夸張的叫起屈來:“父皇,冤枉啊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一會兒汗馬功勞一會兒微末之功,一會兒不加怪罪一會兒就嫌我不知好歹、囂張跋扈了什么都是您說的,還讓不讓人活了?您這叫不講理啊”

楊致這副水浸爛牛皮似的潑皮嘴臉,令皇帝愈發怒不可遏,霍地起身背對楊致,在身后的亭柱上憤然重擊一掌,恨聲喝道:“楊致你放肆”

不想在皇帝咬牙切齒的暴喝中,伴隨著傳來一陣沉悶的隆隆聲,與此同時連整座石亭都仿佛為之震動

皇帝仍未轉身回望,舉頭仰天嘆道:“這該死的殺才,就是吃不得一絲半點的虧在朕面前倒還罷了,若是到了朕身后……。唉讓朕如何放心得下?——小金,朕只想磨一磨這廝的性子,切不可難為他。且餓這殺才兩日,待到明日宮門下匙前,再打發他滾回府去一個字都不消與他說”

然而皇帝并沒有立刻聽到金子善“遵旨”的應諾聲。金子善正眼神復雜的盯著前方,嗓音干澀的道:“皇上……他……。”

“嗯?”皇帝皺眉回頭一望,頓時兩眼也不禁瞪得溜圓:楊致還是一臉不變的可惡的慵懶笑意,架著二郎腿坐在了石亭的欄桿上。而他先前落座的石墩位置,赫然出現了一個黑咕隆咚的方洞

隱秘的石亭,加料的毒酒,防不勝防的機關……。這就是大夏兩代皇帝為那三位倒霉的前輩重臣精心準備的特殊待遇

就在皇帝與金子善竭力按捺心頭的錯愕時,楊致輕松的笑道:“父皇,我勸您還是省省吧我既是沒喝那杯酒,當然也不會中您這一招。您要懲戒我也好,想磨礪我也罷,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難道非要餓我兩日才解恨么?”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41
第246章真的怕你

在現場唯一的觀眾兼龍套金子善看來,皇帝為楊致精心準備了“特殊待遇”的這次召見,委實是一場十分的游戲。

隨著皇帝在亭柱上一掌擊下,石墩下的陷阱機關立即發動。但在這一剎那間,楊致居然如鬼魅般激退數尺,穩穩落在石亭欄桿上。那一臉可惡的慵懶笑容中,又增添了幾分輕蔑與鄙夷。

一個人驟臨險境,為求保命反擊,出于本能是什么都干得出來的。此君顯然早已察覺有詐,想必在踏進石亭的那一刻起,就已全神戒備。在皇帝算計他的動機不明的情形下,憑他那身武技,完全可以不退反進,在金子善來尚且不及反應之前借機趁勢攻襲皇帝,將其一擊斃命

金子善想及于此,背上已是冷汗涔涔,手腳冰涼。若非親眼目睹,他絕難相信楊致除了輕描淡寫的破局之外,還能勝似閑庭信步般面不改色、言笑晏晏。無怪乎年紀輕輕就名動天下,果有過人之能

而金子善幾乎是沒有反應的反應,也令楊致對他又高看了一眼:金子善方才的驚駭錯愕只在臉上一閃而過,此刻神色尚算鎮定。皇帝出其不意的發動機關,楊致并未應聲入轂,而且有所動作。但金子善既未回身護住皇帝,也沒有出手攻擊楊致,甚至連一聲“護駕”的高呼都沒有。可他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一直死死緊盯著楊致的雙手。換而言之,他連半秒鐘的時間都沒準備浪費,只為能最快、最大限度的阻截楊致對皇帝可能的襲擊。……這他才叫做專業啊皇帝什么時候找來了這么個牛人供他使喚?

皇帝作為資深的演技派大師,超卓的演技立馬投入使用。只愕然片刻,先前出奇的憤怒之色便已消失無蹤,撫掌朗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致兒,朕如此這般都設計不到你,難怪你在孤身亡命大漠之時,將突厥攪了個天翻地覆還能全身而退”

回頭指著金子善道:“小金,你們倆年前不是在宮中較過一次勁?如何?這次你可服了么?”

金子善恭謹而平靜的答道:“皇上,微臣對飛虎侯向來敬服。”

楊致拱手嘿嘿笑道:“金兄,彼此,彼此。”

此時的皇帝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邁步到楊致身旁與他同坐在欄桿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臭小子是不是成心想要氣死朕?來來來,你先說說看,今日在此設計擒你,知情者唯朕與小金二人而已,你卻是如何看破的?不瞞你說,朕委實好奇得緊。”

皇帝這么來上一手,又有此一問,楊致自然不會傻不拉幾的強行將翻臉進行到底,只能就坡下驢了。不然的話,今日這場別開生面的“召見”哪兒還能玩得下去?

“父皇,真要我直說嗎?。”

“廢話說仔細些”

楊致苦笑道:“您回宮之后諸事皆順,我這段時日以來也老實得很,沒干什么讓你鬧心的事。聽聞寧王、康王二位皇子不日即將回京,本已穩定的朝局定會新添變數。前日您將我在宮外晾了半日,我就意識到了,您是想在我離京籌辦海關事宜之前,有意敲打敲打我。”

皇帝打斷道:“你真沒干什么讓朕鬧心的事?前進宮求見所為何事,你當朕不知道嗎?。”

“父皇圣明。您對衛肅那般料理相待之后,如無意外,衛飛揚回京請罪已成定局,自然無需我再瞎操心攪和了。但正因如此,您也失卻了一個敲打我的由頭。加之您又在如此隱秘之處召見,所以我認定今日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說白了,您是成心找碴啊可又不想讓外間有任何我們君臣翁婿失和的傳聞。”

皇帝點頭道:“這話倒是說得實在。第一條算是朕召見你的時機與地方都不對,使你先入為主心生警覺。第二呢?”

“第二就是這亭內的陳設器物了。先說那把銀壺吧在我留意到壺蓋上的那條細縫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今日這酒是喝不得的。我出入宮中已不是一次兩次了,御用器皿是何其美輪美奐?難道內務府的匠人連一只完整的壺蓋都制不出來?”

“其次就是亭內雖有石幾,卻只設了兩個石墩,而不是慣常的三個或四個。此地既是皇家專用,皇上當然不會是站著的。若是連同皇上一起只來了兩人,那還勉強說得過去。但若來了三人呢?四人呢?雖說在皇上面前未必人人敢坐,可石墩該有的必須還是要有,否則就是不合常理了。所以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只留有一個石墩,就是只為一人而設。而我不得不去想,為什么只為一人而設?”

“再次就是四根亭柱了。此亭不大,亭頂自然不會太重,但在建造之時,工匠定會務求穩固,絕計不會馬虎到以條石拼接成柱的地步。莫說是營造皇宮,就是在民間建造此等石亭,要找四根石柱也是輕而易舉。因此,我第一眼就感覺石柱由拼接而成乃是有意為之,其中必有古怪。嘿嘿,是以在您擲杯起身之后,我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您的手。”

“原來如此”皇帝恍然嘆道:“朕一直以為這幾節設計極盡巧妙,誰知乃是破綻百出致兒,你這廝委實心細如發”

楊致心下很是不以為然:極盡巧妙?不見得。能迫使皇帝誘到此地享用這些陰招的那三位仁兄,且不說武技,心智眼光未必就會比我差了多少。上不上皇帝這幾個惡當,問題只是敢與不敢?該與不該?老子就敢,而且認為也不該。

“如果還有第三條的話,那就是父皇的情緒變幻了。您既熟知我的脾性,方才我說過的那些話,原來都對您說過的,何以偏偏今日您就聽不得了?并且還驟然暴怒如狂?據我對您的了解,您實在不是一個會輕易動怒的人。您以為呢?”

皇帝返身坐回亭內才嘆道:“你還讓朕說什么呢?”

默然片刻,神色略顯疲倦的道:“好了,方才發生的那一切休要再提了,你就當是朕跟你開了個玩笑罷了。朕今日召你來,也不全只為敲打你。既然來了,我們就好好說會兒話吧”

“致兒,你知道么?朕在滅唐班師途中,真是病了。其實早在親征之前,朕就時常感到胸悶心悸、頭暈目眩,甚至手足麻木。”

“我知道。”您這是典型的高血壓癥狀啊

“萬幸的是,朕總算是挺過來了。你知道么?朕心里很清楚,老天留給朕的時間不多了。但是,朕并不怕死。”

“我知道。”明知有病還那么玩命,累也累垮你,命長才怪

“恒兒骨子里是個老實人,朕在病中,他想篡逆原本并不難,可他卻如婦人一般扭扭捏捏、不堪一擊。朕很痛心,也很失望當兒與敢兒皆有將帥之才,然而作為亂世人君之選,還欠缺高瞻遠矚、縱覽全局的眼光,欠缺海納百川、借力打力的胸懷器量。啟兒嘛,……終究還只是個孩子。你知道么?朕不怕死,怕的是待朕身后大夏江山所托非人朕想選出一個兒子來好好栽培,可就怕來不及啊”

“……我知道。”

皇帝的眼神漸漸陰郁起來:“你竟是什么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朕真的很怕你朕那幾個兒子,只要你高興你愿意,隨便揀一個出來站在他背后,他就能做皇帝”

楊致萬萬不料皇帝突然把話說得如此露骨,這回輪到他心跳加速、血壓升高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答道:“父皇是了解我的,我想您是過慮了。第一,您擇儲立儲之事,我從未想過要摻和。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后更不會。第二,就算真如您所說,不是我自夸,如果哪位皇子能令我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背后,那將來至少會是一位稱職的皇帝。”

皇帝緩緩搖了搖頭道:“朕怕你的還不僅僅是這一節。朕記得曾與恒兒說過,你這廝有奸雄之才,治世之能,悍將之勇,卻絲毫不懼皇權之威,也根本不在乎高官厚祿。憑心而論,朕以為這個評價還算公允。”

“朕再說幾樣你以為朕不知道的事。北燕偽帝之女玲瓏是否已與你完婚?現在何處?山東、北燕海面出現的裝有鐵炮勁弩的船隊是怎么回事?蓬萊外海諸多島嶼上因何有人墾荒漁獵、冶鐵鑄炮?金利來商行的幕后東主又是何人?”

“還有,凡事皆有來龍去脈。你楊氏祖居信陽,世代非農即商。從族譜往上追溯十余代,都沒出過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杰出人物。你父楊炎乃俗不可耐的庸人一個,靠坑蒙拐騙而至小有家財,堪稱聲名狼藉。你十歲病成癡傻,十五歲因落水而愈,十七歲之前未曾踏出過信陽一步。你從未有過拜師學藝的經歷,但你的滿腹機謀韜略,一身驚天武技,又是從何而來?”

皇帝冷冷道:“像你這樣的人,讓朕怎能不怕?若放在天下一統的清平盛世,哪個皇帝又能容你?”

“請父皇留意了,現在是烽煙四起的亂世。”楊致臉色沉靜的道:“在亂世中求生保平安,是需要本錢的。這種本錢只能自己憑本事去掙,不能靠別人施舍。若是在天下一統的清平盛世,我將會是一個小日子過得十分舒服愜意的商人,絕對不會有幸與哪位皇帝結下任何淵源。我以為無論結識哪位皇帝,于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老實說,您也不例外。”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5-16 21:41
第247章 一主四杰


其實皇帝還算說得客氣的,無論在亂世還是盛世,敢這么跟皇帝的臣子,恐怕也只有眼前這位大爺了。

楊致無意與皇帝進行無謂的爭辯,索性直話直說。

如果說我老爹楊炎發家是靠坑蒙拐騙,你老趙家的大夏王朝是由前朝藩鎮起兵自立而來,那就等于是趁火打劫的明搶了。若論德性,還不如我老楊家呢我若跟你爭這個,有意思嗎?

金子善一直默然不語侍立在側,對二人的言語不曾聽漏一字一句,感覺手心已濕漉漉的滿是冷汗。皇帝想對楊致徹底放心的法子倒是有一個,就是讓他從肉體到精神徹底在這個世上消失。可皇帝也楊致是個吃不得半點虧的人,豈不是與虎謀皮么?這對寶貝君臣翁婿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今日該如何收場?

“朕很羨慕你的本錢。”不想皇帝對楊致的刺耳言語恍若未聞,臉色反而和緩下來求人不如求己,話是不,能做得到的人卻是極少。身處亂世,天下本無主,將相本無種,有能者當之,自古皆然。朕若連這一節都看不開的話,想來大夏也不會有今日局面。致兒,你能剖心坦言相承,朕甚感欣慰。”

“明白跟你說了吧,朕今日召見你的本意,確實只是想敲打敲打你。為要敲打你呢?因為就在這幾日內,朕那兩個要了。再過得幾日,你那義弟衛飛揚也要了。你先前業已提及,他們回京之后,朝局必生變數。朕既允了你署理海關事宜,定會恪守承諾。但朕不會太早放你離京,朕還要借你的威勢壓一壓臺面。理由很簡單,朝局亂不得,長安亂不得。否則朕就都不用干,也都干不成了。可你留在長安的這段時日,朕有兩怕:一怕當兒與敢兒不知天高地厚,與你起沖突。二怕你得意忘形,與他們勾三搭四。”

“……請父皇放心,您既已明示,我定會留意。”

“那就好。”皇帝那奇異的滿面紅潤,此刻反而令楊致感覺到皇帝的蒼老之態。長噓了一口氣道朕今日原本沒打算與你說到那么深,有些話本想日后找個機會與你細說。既是話趕話的說到了這一層,那便干脆說透說破吧”

“致兒,朕雖然怕你,但不僅能容你,還能用你。之所以不大用,是因為朕要將你留與兒孫用。可是,朕的將來也能如朕一般待你么?難說。朕既不敢保證,也沒法啊”

“除了摸不清你師承何人藝從何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瞞過朕這雙老眼。但朕非但從未真正為難過你、阻攔過你,反而暗中縱容你、扶植你,任你放手積攢本錢,你是為嗎?其一當然是朕即便想攔也攔不住,更重要的則是為身后計啊朕要讓朕的同樣怕你,要讓他不敢碰你想要用你,只能好生籠絡于你”

“至于你將來會如何對待朕的嘛……。”皇帝兩眼已顯濕潤,肅然整了整衣襟之后,竟然起身對楊致拱手一揖道看在朕的面上,寬容他,善待他,幫幫他致兒,朕在此拜托了”

都說人心都是肉長的,皇帝一番話已然說得楊致生出幾分歉意,心里滿不是滋味。皇帝這一揖唬得他猛地一個激靈,連忙上前跪倒叩首道父皇,切不可如此我答應您,在我有生之年,必當時刻牢記父皇今日教誨”

楊致從來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皇帝打的悲情牌也好,使的苦肉計也罷,至少字字句句都是說的大實話。

皇帝扶起楊致,喟嘆道該說的朕都說了,但愿如此吧朕自知已時日無多,必須要做的事卻是著實還有不少。今日能與你說透這些,也好。”

神色間已滿是倦意,揮手道朕每次與你這廝,都好生費神。這段時日如若別無他事,便安生在府里呆著,好好陪一陪沈氏和妍兒。朕有所需之時,自當會有旨意給你。——朕累了,你告退吧”

楊致對皇帝默然一揖,又對一直恍如在夢中的金子善微一頷首,依言告退。沿原路折返走了百余步后,馬成像個幽靈一樣從拐角處冒了出來侯爺,一切安好吧?無小說網不少字……怎地這么快就完了?”

“叫這么快就完了?嘿嘿,老馬,你的?不管樣,你今日的人情我記下了。”

楊致走后,皇帝并未離去。怔怔出神半晌,問道小金,你以為楊致是何等樣人?”

金子善言簡意賅的答道國士無雙。然寧折不彎,鋒芒太盛,尚需磨礪。”

皇帝搖頭道你終究還是稍顯嫩了一些。國士無雙是不假,但此人雖年紀輕輕,胸中溝壑卻委實深不可測。”

金子善垂首道微臣懇請皇上教誨。”

皇帝笑道?看來你還是有點不服氣?你且細想,平日這廝貌似行事乖張,可曾有一次是主動去招惹他人?如非被逼無奈,可曾有一次傷及他人重大利益?正因為他有那個本事,有那個底氣,所以屢屢敢于以硬碰硬,也就是你說的寧折不彎。正因為他自知無甚根基,所以遇事才務求必勝,也就是你說的鋒芒畢露。正因為他深知身處亂世,只有做個絕世強者才能生存,別人才不敢輕易招惹于他。”

“你不妨想想看,從他進入朕的視線直到現在,哪怕他只敗了一次,如今會是何下場?”

金子善囁嚅道皇上所言極是。微臣今日能親歷這次召見,定會受益終生。微臣今日才真正領略了皇上海納百川的博大胸懷,也十分佩服飛虎侯豪邁沖天的膽氣。”

“哦?哈哈哈哈”皇帝愣了一愣,哈哈大笑道朕不曾料想,像你小金這等人,居然也會拍馬屁言過其實,言過其實了”

“難道你沒聽出來嗎?楊致今日話雖說得露骨刺耳,但始終沒有觸碰朕的底線。一是始終稱朕為父皇,提醒朕再說他總是朕的。二是始終沒有出言恫嚇朕,說要甩手撂挑子不干。三是始終無一字提及要自立為王或另投別國。既是如此,朕憑不能容他?又憑不能用他?”

皇帝朗聲笑罷之后,又問道小金,你自以為你比楊致如何?”

金子善的答道微臣豈敢與飛虎侯比肩并論?如螢燭之光徒與日月爭輝爾。”

皇帝兩眼幽幽的望向天際,溫言撫慰道小金,你不必過謙,更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在朕心目中,你與楊致各有所長,俱可稱得上是天下奇才。只是你二人性情不同,日后朕要你們發揮的功用不同罷了。朕已秘密悉心栽培你多年,不到萬不得已,朕是不會把你這顆棋子拿出來。”

“你不聲不響的在宮中蟄伏多年,朕已經夠難為你的了。你放心,無論是朕還是朕的都不會埋沒你的,定會讓你有出頭的那一日。”

金子善恭謹的道微臣唯求誓死報效,不敢奢想其他。”

皇帝嘆道朕向來以知人善用、敢用自詡,但于朕而言,此生有個莫大的遺憾。那就是眼看著有四位令朕心癢難禁的天下奇才,活生生的納在囊中、在朕面前,卻不得放手大用。”

金子善忍不住好奇的問道四位天下奇才?微臣不敢當皇上如此贊譽,不知除了楊致,還有哪二人有幸能得皇上這般愛重?”

皇帝侃侃言道除了楊致與你,另二人就是徐文瀚與衛飛揚了。你四人之中,唯有楊致樣樣盡皆出類拔萃,無一軟肋可尋,理所應當排名居首。待朕身后,有他坐鎮全局為新君保駕壓陣,朕最放心。徐文瀚學究天人胸羅萬機,又心懷天下務實不迂,乃雨農之后大夏內當家的不二人選。”

“你就不消朕多說了。秦氏除了為朕聚財之外,也是朕無所不在的耳目。然秦公那老匹夫苦心經營數十年,已漸成尾大不掉之勢。依你之才,日后給你一個正經身份,正大光明的統領署理一個衙門,定可取秦氏而代之,為新君看護好門戶。”

“其實最令朕心癢的就是年紀最小的這個衛飛揚了。此人年僅十六,卻是數十萬大夏雄師踏上金陵城頭的第一人。年僅十六就敢誅殺主將,就能彈壓數萬部眾的嘩變,就能在金陵城破之后迅速平復局勢。年僅十六就敢與朕叫板,逼朕就范,還做得滴水不漏不留半點痕跡實乃天縱奇才,天賜良將朕委實愛煞了這小子將來我大夏百萬雄師若由此人統帥,定將橫掃天下”

皇帝說得興起,有點剎不住車了。傲然道朕若年輕二十歲,必要用你四人轟轟烈烈大干一場讓朕遺憾的是,你們太年輕了,實在太年輕了朕不得不把你們留與兒孫用。楊致那廝說得不,如若朕能得上蒼眷顧,選出一個有本事駕馭你等四人的承繼江山,何愁大夏不能一統中華,開創萬世偉業?退一步說,就算新君稍有不濟,朕不求一主領四杰,哪怕是四杰擁一主,有你四人衷心擁戴效命,也至少可保我大夏三世強盛”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9-24 08:39

第248章 說媒

皇帝召見楊致之時,不僅留金子善隨侍,而且始終未令他回避。現在又無所顧忌向金子善暢言賓天之後的人事鋪排構想,當面允諾將來由他統領公開的特務監查機關,可見將他當成了心腹當中的心腹。

    即便如此,金子善嘴上不說,心裏也頗有些不以為然。世事難料,您現在還活得健健旺旺的,將來是否真能如你所願,誰又說得清呢?且不說遠了,大夏將來要一個怎樣牛叉的皇帝,才能駕馭楊致這樣的牛人?您老應付那廝已經夠吃力的了,現下幾位皇子的手腕、心機比您老又如何?有點玄。

    楊致雖無福聆聽皇帝一主四傑的宏論,卻被皇帝煞費苦心的這次召見撥弄得心情有點沉重。皇帝的擔憂無可厚非,但在他看來有點多餘,這樣的談話也顯得太早了一點。

    迄今為止,楊致與寧王趙當、康王趙敢兩位威名赫赫的皇子素未謀面。除非切身利益遭受嚴重威脅,否則無需皇帝刻意提醒,楊致絕對不會自找麻煩,插手諸皇子爭儲。

    細想起來,楊致與寧王趙當雖在相助秦氏抗擊劫殺黃金之時結下了梁子,但此事永遠無法擺上桌面深究,雙方因此公然撕破臉皮的可能性極小,與康王趙敢更是素來毫無瓜葛。此番一舉挫敗趙恒****的陰謀,以致太子被廢,寧王和康王心底那點取而代之的盼頭才能得以由暗轉明,認真說來那兩個小子應該打心眼裏感激他楊致才是。至於小舅子越王趙啟嘛……。關係貌似親厚,實則深感膩歪。何況那小王八蛋壓根兒就不稀罕做什麼皇帝!

    今日皇帝召見的情形,除非是日後皇帝自己主動開口提及,否則只能永遠爛在肚子裏。事實上。向徐文瀚、秦空雲通報也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

    皇帝已經把話說得夠透徹的了,明旨昭告天下加封楊致為海關總督之時,便是他離京赴任之日。楊致對兩位興致勃勃回京“述職”的皇子毫無興趣,對與即將回京的四弟衛飛揚的重逢卻極為期待。不管怎麼說,趁著這個間隙,好歹能陪著老爹和兩個大肚婆過幾天清淨日子了。

    今日唯一令楊致心情稍好的是,離京之前還有個半公半私的美差要辦。黃繼德、郭開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的正在等他去宰,也可以說等他替皇帝去痛宰。這兩個含金量十足的冤大頭是萬萬不能隨便忘了的。所謂竹杠一響,黃金萬兩。反正接下來這段時日是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腦子裏亂紛紛的出了宮,上馬徑直回了府。老爺子楊炎、沈玉、趙妍都知道楊致今日奉召入宮面聖去了。也知道太子倒台之後局勢紛繁敏感,見他臉色鬱鬱,都十分默契的不去問詢招惹他。楊致進門之後,一家人只扯些不鹹不淡的閑話,話題當然總離不開沈玉與趙妍肚裏的兩個孩子。

    老爺子楊炎自從知道兩位兒媳有了身孕之後。對祖宗和菩薩的恭敬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虔誠,早晚鄭重其事上香的功課是一日不落,一心只求楊家早日添丁。

    沈玉在趙妍的勸導下,早已明白了針對玲瓏的醋壇子是萬萬打翻不得的。只要對受玲瓏所遣的朱靈兒稍稍報以顏色。首先就過不了楊致那一關。玲瓏進楊家的門已是既成事實,況且皇帝曾親口允諾為其作保。沈玉本就性情爽朗心底良善,怎會不知進退的妄做惡人?雖說朱靈兒來楊府的時日尚短。與沈玉和趙妍在名分上主僕有別,但三個女人私下裏已是姐姐妹妹的叫得比蜜還甜。

    可在晚飯時候,沈玉與趙妍的神色頗有些古怪,擔負楊府女眷護衛之責的朱靈兒似乎今天還沒露頭。然而,心不在焉的楊致並未在意。

    眼見沈玉和趙妍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楊致再與二人同房而居的話,多少有些不便。而且對於這個年代的女人來說,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在孕期與丈夫行房。所以楊致晚上只去兩位夫人房中陪她們說說體己的私房話,絕大多數時候還是去書房歇宿。

    今日仍無例外。待到夜色濃了,便回書房一頭倒在榻上,怔怔望著天花板出神,整理著亂七八糟的心事。

    “咳,咳。”只聽得有人輕輕敲門:“夫君,夫君!安歇了麼?”

    “嗯?妍兒?”楊致連忙起身開門,將捧著大肚子的趙妍迎了進來,小心的扶著她在榻上坐了,心疼的嗔怪道:“夜已深沉了,你怎地還沒睡下?我早說過,什麼朝堂國事你不要瞎摻和,你父皇那一頭只要有所吩咐,還怕我不盡心麼?何況都這麼晚了,有什麼話就不能明日再說?”

    趙妍從楊致的絮叨中,不難體會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滿足的笑道:“夫君有心了,可也多慮了。朝堂國事縱然妍兒再如何關心,亦是於事無補,且明知夫君不喜,怎會自討沒趣?今日晚間與夫君夜談,其實是受玉兒之托,別有他事。”

    “受玉兒之托?別有他事?……如今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她又想搞什麼?蛾子?”相比之下,沈玉的心機與趙妍明顯不是一個檔次,趙妍怎麼會輕易給她做槍使?

    趙妍笑道:“瞧你這話說的!誰家裏還沒有點家長裏短的俗事?我是為了一點小小的家事,要與夫君商量。玉兒是欽封誥命的楊家大婦,按道理應該由她出面才是正理。但她自己拉不下臉面,死活不肯來說,已經纏了我好幾日了。”

    出身皇家的趙妍溫婉守禮,不會掀什麼風浪,沈大小姐那就難說了。楊致警惕的道:“你且先說說看,我再做計較。”

    趙妍噓聲道:“依夫君今時今日的聲名、財富、地位,錦衣玉食、嬌妻美妾、僕婢成群自是不在話下。旁人也無可厚非。然夫君於享樂私欲一節素來自律,雖有三房妻室,但對我等都是情深愛重、不分彼此,從無親疏之別。”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亂世。楊致前世習慣性的平等觀念顯得尤為另類。憑良心說,自己並非好色之徒,衣食住行也不尚奢華,只求舒心舒適。是以自認趙妍對他的評價受之無愧,並無馬屁之嫌。

    “夫君厚意,玉兒與我捫心自知。如今我與玉兒身懷六甲,玲瓏郡主遠在山東,而夫君正自青春年少的大好年華。身邊豈能無人侍奉?夫君豈不聞聖人雲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焉?善妒亦犯七出之條。或許夫君從未在意,然楊府悍婦之名,玉兒與我實難背負……。”

    “行了,打住。打住!”楊致哭笑不得的打斷道:“難不成我沒有廣納姬妾,反而成了陷你們於不義的罪過了?連聖人的招牌都抬出來了!不用上升到那個高度吧?難為二位夫人如此賢淑大度,我若一味推搪,倒顯得矯情了。你們不就是想把……。”

    上趕著給老公做媒不打緊,好像還要懇求他大發善心非要應允不可。這年頭的女人真***過得不容易啊!你們不就是想把朱靈兒塞給我麼?想想也是,既不用妄背悍婦之名,又給足了玲瓏面子,既解決了老公的現實需要。又遂了朱靈兒的心願。真是一舉多得,皆大歡喜啊!——沈玉只怕是事出無奈。心中必定大感不爽。趙妍心底究竟是何滋味,那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驀然心念一動,把到了嘴邊的“朱靈兒”三個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想必你們早已合計好了。你就直說吧!想把府裏哪個丫頭塞給我做通房侍婢?”

    趙妍聞言一愣,隨即問道:“這麼說夫君是應允了?”

    “……你說是,那就算是吧。”

    趙妍似笑非笑的道:“服侍玉兒的小紅,小翠,原是故皇後李娘娘賞賜的。我房裏的小梅、小蘭,也是我先前在宮中的兩個貼身婢女。這四個丫頭都是正當二八年華,容貌身姿都過得去,都能識文斷字,人也都老實本分,夫君不妨從中挑一個或兩個。至於府中其他婢女,若是有看著順眼屬意的,自然也任由夫君挑揀。”

    聽趙妍這麼一說,楊致登時傻了眼:莫非老子竟然會錯了意?不過若真是這樣的話,也好。但是讓他去禍害府裏那些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小女孩,那種缺德事是萬萬不能幹的。

    苦笑道:“妍兒,好妍兒,咱們再商量商量。你看我現在吃得好睡得香,不是過得挺好嗎?我真沒覺得憋屈,也絕計不會怪你們。我不要行不行?”

    趙妍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做派道:“夫君方才不是已經應允了?怎能出爾反爾?”

    我應允了你個茄子啊!自己挖坑自己跳,被自家老婆逼婚,這他媽都叫什麼破事?楊致這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心裏對朱靈兒一直存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心思,絕不是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沒事玩什麼假清高啊?自己終究還是一俗人!——可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下台才好?

    趙妍見她的寶貝夫君兩眼骨碌碌的亂轉,臉上的表情瞬間陰晴不定變幻莫測,忍不住撲哧笑道:“好了,好了!世人皆知夫君計謀百變,今日還是省一省吧!不然的話,玉兒與我非但會妄負玲瓏郡主敦敦托付,還會弄巧成拙誤了靈兒姑娘的終身大事。天可憐見,靈兒姑娘還唯恐夫君看輕了她,唯恐夫君對她無意!”

    趙妍把話說破之後,楊致縱然臉皮再厚也掛不住了,頓時臊了大紅臉:“我以為我家妍兒每天只會一本正經的板著臉,原來也會使壞啊!我若是再講什麼假客氣,那就是有毛病了。我是有三位夫人的老油條了,朱姑娘卻是頭一回。明日我便請老爺子安排,擇個吉日好生操辦,切不可隨便了。”

    趙妍笑道:“這些都不勞夫君費心。父親大人已請高人看過了,後天便是良辰吉日。”

    楊致不禁恍然道:“原來你們早就串通一氣了!敢情就是逗我玩呢!”(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9-24 08:40

第249章 賀客

朱靈兒在楊府的身份定位,是楊家大少爺的侍妾。而所謂通房侍婢,不過是宛如豬狗的工具。一字之差,雲泥之別。沈玉的“楊家大婦”身份無可撼動,連貴為大夏公主的趙妍、北燕郡主的玲瓏都只能屈居平妻,朱靈兒還有什麼好說的?事實上她已經很滿意了。

    在這個尊卑等級森嚴的年代,楊致還沒無聊到想做一個與傳統世俗堅決鬥爭到底的聖鬥士。侍妾就侍妾吧!這確實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個身份安排。對朱靈兒而言,好歹也算有一個說得過去的名分。

    楊致大感滑稽的是:倒好像是三位夫人求他、逼他娶個小老婆一樣!自己年紀輕輕的吃飯噴香身體棒棒,子彈命中率極高。這萬一朱靈兒也是一炮開花大了肚子,三位夫人會不會積極準備為他物色下一個?生活在萬惡舊社會的男人真幸福啊!

    納妾的規格自然無法與娶妻相提並論。

    在這個年代,官宦權貴、富商巨賈納妾是再平常不過了事。令楊致汗顏的是,連當朝首輔王雨農、太尉陳文遠這兩個老不死的,竟然都各有七八房妾室。義兄秦空雲的側室、通房姬妾,恐怕手腳並用都數不過來。自家老爹那麼個德性,還納了好幾房妾呢!放眼長安,滿朝文武高官只有衛肅“從一而終”,與結發夫人相伴到老。世風如此,就算楊致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熱的頭號紅牌人物,也不會有人很認真把他納妾當成一回事。

    因為本就事起倉促。加之楊致嚴令府中下人不得大肆對外宣揚,更沒準備大宴賓客,是以成婚當日,只有侯府門前的大紅燈籠和高懸的紅綢才透著些許喜慶氣氛。雖然顯得有些冷清。但納新規儀一樣沒少,楊致自問也只好如此了。

    八卦黨古已有之。朱靈兒的境遇,引得楊府上上下下諸多僕婢豔羨不已。朱姑娘據說是侯爺在山東新收的部屬,原說是給兩位少夫人做護衛的,怎麼剛來沒幾天就搖身一變成了侯爺的侍妾了?定然是那小妖精在山東的時候就和侯爺勾搭上了。

    闔府上下最感鬱悶的人,莫過於楊府首席家僕阿福了。堂堂欽封飛虎侯,楊家大少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偏偏要跟一個下人搶老婆呢?暗暗發下宏願:待我將來發達了。也要娶一個小妾!……不,娶兩個!

    楊致正兒八經遣人相請的貴賓,僅有徐文瀚與秦空雲。雖說二人平日出入楊府如自家後院一般隨便,但徐文瀚乃是當朝宰輔。秦空雲乃是大夏首富秦氏大公子,有兩位這等身份的賀客,也不算委屈朱靈兒了。

    事實上這天除了兩位義兄,別無外客。眼下長安乍經大變,局勢複雜。不就是納個妾嗎?不去致賀也不算得罪他。倒不是心疼區區幾個賀儀銀子。怕就怕背上捧那小子臭腳的嫌疑,因此而招來皇帝猜忌,那就太劃不來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徐文瀚和秦空雲來了個大早,吉時未到。楊致仍如往常一樣,迎了二人到書房落座。

    楊致在山東的經曆對二人並無隱瞞。與常駐蓬萊的秦氏二公子秦驕陽相處融洽情同手足,朱靈兒的身份來曆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二人拱手道賀之後。也不多問。

    徐文瀚笑問:“怎麼三弟蒙皇上召見之後,就突然想起要納妾了?愚兄前日在朝房當值,但未見內侍傳召三弟晉見,又是為何?”

    徐文瀚這種陰謀型的頂級人才,似乎就是專為亂世而生的,捕捉搜集朝堂上下的每一個信息,幾乎已經成了職業習慣。

    楊致實話實說道:“納妾是我那三位寶貝夫人的主意,而我對朱姑娘並不討厭,她自己也願意,與皇帝召見無關。前日皇帝是在禦花園一處幽謐之地召見我的。”

    “禦花園的幽謐之地?”秦空雲不解的問道:“皇上極少在禦花園召見大臣啊?三弟,皇上是單獨召見你麼?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楊致正自斟酌思量如何答複,只聽徐文瀚搶先替他答道:“二弟,不要為難三弟了。你或許當真不知,但我敢保令尊秦公必可為你解惑。今日是三弟新納如夫人的吉期,切勿擾了三弟的大好興致。”

    又向楊致幹笑道:“三弟,我們上回已議到皇上會找機會敲打你,此番召見是何情形,無需讓人知曉。禦花園中那幽謐之地不是什麼好地方,日後為人行事更需小心了,切記莫要太過乖張。”

    顯而易見,徐文瀚至少是聽說過禦花園中那個去處的。楊致本也無意與二人細說,時候尚早,岔開話題隨口問道:“皇帝準備如何處置太子?諭旨下了麼?”

    “無非是貶為庶人、圈禁居住罷了。愚兄以為,聖旨在這兩日就會頒下了。”徐文瀚說道:“衛肅免罪開釋、皇上擢拔三位部院大臣入閣為相,這一係列動作說明太子謀逆一案實際上至此已經了結。時下太子仍然住在東宮太子府,除了停用一應太子鑾儀之外,日常用度與往常無二。皇上昨日還命內廷禁衛將軍嚴方加派侍衛嚴加看守,飲食起居都有專人負責照料,任何人前往探望都需請旨獲準。”

    秦空雲歎道:“世事難料啊!試問誰曾料想,堂堂一國儲君竟會謀逆?無怪乎都說天家無父子啊!”

    楊致搖頭道:“也不盡然。皇帝這麼做還是有點人味的,其實也是為了太子好。”

    秦空雲反駁道:“皇上不殺太子,無非是怕擔當殺子惡名爾!父子反目,以至身陷囹圄,永世不得翻身。都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好不好的?”

    徐文瀚接話道:“話雖如此,然事已至此。皇上還能怎樣?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皇上還是想給太子一個天年的。如今太子雖已被廢,卻並非性命無憂。皇上這麼做,就是為了盡力保全太子。”

    秦空雲不以為然的道:“大哥這話說得玄虛了。殺不殺太子。只在皇上一念之間。何況太子已成死老虎,今後無力威脅到任何人,有誰一定要置他於死地?難道還有人能逼得皇上殺了太子不成?”

    楊致嗤道:“二哥,你到底是真笨還是假笨?”

    徐文瀚凜然道:“從明處說,皇上固然是怕在史書上留下殺子惡名,更是怕與金城、關中豪強氏族徹底撕破臉皮。”

    “須知大夏朝堂人才濟濟,能臣幹吏何其多矣!皇上此番擢拔入閣拜相的三位部院大臣,有兩位出身關中世家大族。原刑部尚書郭子光入閣之後。其位由原刑部任事侍郎補上乃是常理,何必擢升濟南知府李子寬調任?只因李子寬乃金城李氏後族中人。從這兩個層面上思量,皇上都需要太子活著!”

    “往暗處說,皇上此舉更是用心良苦。一是防著太子自尋短見。二是防著居心叵測之人暗害太子。其三。正是防著有人逼得皇上不得不殺了太子。”

    見秦空雲似懂非懂,仍是一臉困惑,徐文瀚抿了一口茶,耐心解說道:“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原本信心滿滿。有望一步登天,孰料一旦事敗皆成幻夢,母死妻喪,眾叛親離。一夜之間身份處境天差地別。若非心誌堅如鐵石之人,豈能承受此等巨變?萬念俱灰之下。誰敢保太子不會將心一橫來個一了百了?太子真若這麼窩囊一死,不是皇上殺的。也是皇上殺的。”

    “其二,太子理政多年並無大錯,素有溫厚勤勉之名,在溫和派朝臣與清流文人士子中頗有德望。太子一日不死,這些人便一日不會死心。原在太子背後的金城豪強氏族在沒有找準抓穩新的代理人之前,也不會輕言舍棄。這兩類人必會不遺餘力的想盡千方百計,暗中與廢太子重新取得聯係,或會有喪心病狂之徒借太子之名再行謀逆之事!太子與世隔絕,則自然與此無涉,罪不累及。如若不然,本已是背負謀逆大罪之身,只要稍有牽連,你說到時候皇上殺他還是不殺?”

    “其三,二弟方才也感歎天家無父子,何況兄弟乎?為奪嫡位而手足相殘之故事,史不絕書。只有死人才能讓對手真正放心得下,絕不可能再與活人相爭。還有一節你別忘了,皇上於滅唐班師途中患病,絕不是為設局引太子入榖裝出來的。此事朝中重臣皆知,另兩位雄心勃勃的皇子會不知道?太子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龍體抱恙的皇上仍會無端背上惡名,卻無從查究,怎能不折壽數?皇上看得很清楚,必須用心提防有人來上這麼一手惡毒的一石二鳥啊!”

    徐文瀚說得仔細,秦空雲聽得入巷,說來說去總跑不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圈子去。楊致興味索然的道:“二位老兄,下回我們碰頭的時候,能不能說點別的?”

    徐文瀚歉然一笑:“我們都是府上的常客了,三弟無需客套,快陪你的美嬌娘去吧!”

    雖說吉時未到,但新郎官總窩在書房陪客也不像話。楊致起身出門,剛想到府裏四處轉一轉,不想迎頭碰見焉頭巴腦的阿福來報:“少爺,有兩位客人前來道賀。老爺要小人來請少爺示下,這兩位客人您見是不見?賀儀收是不收?”

    楊致不耐煩的斥道:“你個臭小子一早就沒精打采的耷拉著臉,是不是為朱姑娘感到不服氣?福哥,這事兒也要講個你情我願的,朱姑娘壓根兒就不是你的菜。府裏那麼多侍婢,難道還不夠你小子挑的?——我不是說了,今日不宴賓客,不收賀儀?是哪兩個混蛋那麼不識趣?”

    阿福委屈的答道:“少爺,小人哪兒敢不服氣啊?大少夫人已經答應在侯府附近賞我一處宅子,婚事也由她為我做主。”

    不僅免費提供住房,還免費配備老婆一名,沈玉可真夠大方的!前世的金領打工仔若知道福哥享有這樣的待遇,恐怕都會羨慕不已。

    “……其實那兩個人您都見過,一個姓黃,一個姓郭,早兩日還來府上拜見過您。兩位客人的賀儀十分厚重,連老爺看了都兩眼發直,所以才命小人前來問過少爺。”

    楊致一聽便知道是黃繼德與郭開了,由此可見這兩位豪客在密切關注侯府的動靜,認準了要走自己的門路。

    老爺子楊炎雖然愛財,但遷居長安以來摟的銀子已經多得讓他麻木,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早就不是在信陽時的土財主做派了。連老爺子看了都兩眼發直?楊致好奇的問道:“你倒是說說看,他們都送了些什麼?”

    “見票即兌的龍頭銀票二十萬兩,兩張地契文書。一張是長安城郊良田二百畝,一張是長安城外一處大宅。”阿福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道:“據老爺估算,如果把這些賀儀都折成現銀的話,應該不下於一百萬兩。”

    一百萬兩?!還真是舍得出手,怪不得老爺子不敢收!金城、關中兩地老牌氏族的豪闊由此可見一斑!

    “少爺,少爺!”老子看得兩眼發直,兒子還不是一個鳥樣?這兩父子根本就是一路貨色!阿福催促道:“老爺正陪兩位客人在前廳奉茶敘話,還等著小人回話呢!”

    楊致回過神來心下暗罵:這兩個蠢貨!銀子左右都是花出去了,還玩什麼心眼啊?我要房要地幹什麼?顯擺給皇帝看?還是怕朝中那些不知死的瘋狗沒有攀咬我的把柄?一百萬兩勉強打發老子還差不多,妄想連同皇帝一起給打發了,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嘿嘿陰笑道:“你就說少爺今日大喜忙得緊,實在抽不出身來待客。倉促之間沒什麼準備,唯恐怠慢了二位貴客,今日就不留他們喝喜酒了。銀票靈便好用,馬馬虎虎收下算了,地契則只能奉還。”

    敝人這也可以叫奉旨勒索,自然底氣十足。憑心而論,黃繼德與郭開完全有資格稱得上當世人傑,其實楊致並不排斥與二人相交。但很多人不願意看到金城、關中豪強氏族與自己搭上關係走得過近,包括皇帝在內。所以能省則省,無需廢話。

    阿福聞言大驚,不禁暗自腹誹:人家眼巴巴的借了賀喜的由頭花了二十萬兩銀子,非但連飯都混不到一頓,居然連個謝字都沒有!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楊大少爺這麼不要臉的!

    ??問道:“少爺,真這麼說?”

    “對,就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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