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0
第十捲 六百十三章 賢相(下)
    「因地制宜?」趙禎有些茫然。

    不算是新鮮的說法,鄭朗在地方上多次提及,如太平州,因地制宜圈圩,發展港口,杭州因地制宜,發展平安監,渭州因地制宜,出了市易。但與黃河有什麼關係?

    鄭朗還沒有說黃河,而是說了其他。

    徐徐說道:「地也有所長短,棄其短揚其長,全國便能更好的大治。」

    「何長何短?」趙禎問道。忽然來了一個太監,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趙禎說道:「到都堂議事。」

    京城各個相關的官員一起被驚醒,西府數人也來到樞密院,趙禎索性將兩府宰執一起召到都堂,商議這個治河之策。太苦逼了,這樣下去,也不用收復西夏,每隔幾年,黃河折騰一下,再時不時來一個大干旱,國家再好的家底也會被老天弄光。

    來到都堂。

    西府如今人選還是王貽永,以及宋庠,還有王堯臣。

    富弼依然拒詔,俺越制,不處罰朝廷算是優待,哪裡敢進入兩府。估計他經過慶歷新政,又經過賈昌朝與夏竦折騰,心中有些後怕。或者暫時不想貼上鄭朗標籤,以免被一些人攻擊成新朋黨,害了自己,也害了鄭朗,這才推辭。

    鄭朗沒有著急,馬上富弼在地方上會有卓越的表現,再召他進入兩府,更有水到渠成之勢。但寫了一封信給王堯臣,西府需要精通軍事的文臣,也更需要王堯臣。在信中耐心的勸說,終於使王堯臣奪情起用。

    所以西府是王貽永、宋庠與王堯臣。王貽永是打醬油的,宋庠對軍事同樣不大懂,僅是王堯臣一人,略有些吃力。不過不打仗了,也能勉強維之。若是富弼再進入西府,兩府人才便會濟濟一堂。

    會先後坐下,趙禎將澶州快報。以及小吏剛才記錄的話,遞給三位西府宰相,讓他們觀閱。

    等他們看完後,趙禎又說道:「鄭卿。繼續往下說。」

    「喏。首先是京師地界,京師乃是平原地區,地勢空曠平坦,水陸交通發達,利於商業與手工業,大多時候效外氣候涼爽,水草豐美。也利於畜物業,也利於種植桑麻果樹,故朝廷許多牧監多分佈在京師地區,果樹桑麻種植普遍,商業發達。但不利的地方便是土層多,土質劣,多是黃河沖積的細沙組成土壤,不利於糧食種植。有,但產量很低。」

    「地質學?」趙禎忽然想到鄭朗格物學上的名詞,問道。

    「是。陛下。」

    幾個大佬一起低聲議論。

    說鹽鹼地不利於莊稼種植,可京師許多地方並沒有鹽鹼地,然產量一直不高,原來是這個原因。

    「說,」趙禎來了興趣。

    若是鄭朗說得對,用此來指導,各路會少走許多彎路。

    「京畿數路中要數京東路自然條件最好,產鹽鐵絲石,水陸交通同樣很發達,土地肥沃。乃是北方重要的糧食基地。略差的僅是山東半島東部,土質次之。然有漁業、商業、鹽業、果樹業,礦藏豐富,徐州冶煉業天下無雙,臣在太平州時曾蠱惑當地商人聘請徐州工匠來太平州,帶動太平州的冶煉技術發展。」

    大家會心一笑。

    那是鄭朗初啼。但即便是初啼,歲數不大,也震動天下。

    不過面色迅速沉重起來,讓黃河壓的。

    「天聖十年又修建了新濟河,陛下復召臣引梁山泊水灌溉,在梁山泊形成一個魚米之鄉,」提到梁山泊,鄭朗心中總是怪怪的,實際真實的梁山泊與水滸傳裡有很大的出入,繼續說道:「同時還有發達的制筆業與釀酒業,也是朝廷重要稅務區。這裡開發最為完善,朝廷要做的僅是修補即可。京西自唐末後五代替更,戰亂不休,地廣人稀,又經唐朝過度開發,地力貧瘠,因此在京畿數路中,京西路最為貧困。但只要治理妥當,西部多山,東部多水,自然情況較好,有著無數上升空間。總體南部不及北部,西部不及東部,但各有各的特色,南部適宜種植高產的水稻,漁業發達,西部有果業與木業,東部最佳,利於農業種植,又有煤業與瓷器業,離京師近,也利於商業發展。主要原因還是人口稀少,開發落後,導致遠遜於京東路。」

    「河北路北方不及南方,北方低窪,西北多山,可是自安史之亂後一直沒有得到恢復,特別是東南,臣即便在離京城很近的恩州,也看到許多沼澤荒地,若是開墾得當,最少能拓出本路二成以上的新水利田。」

    鄭朗侃侃而談,大殿裡鴉雀無聲。說到這裡,就連太監也聽出鄭朗說的太重大了,甚至關係到國家以後的走向。

    「河東路氣候高寒,山多、水少,不利於經濟發展,也不利於農業種植,北方諸路中,河東路地利最為貧瘠,然有鹽鐵之利,又產煤炭、葡萄酒、墨、綠礬,銅器冶煉堪稱天下第一,還有桑麻之沃,想要發展,只能從後者著手。陝西路地理遠勝於京西與河東,自古以來,關中便是中國最發達的地區。再有三白渠修建,雖這些年因為災害不斷,常受困於旱災,但仍是我朝最發達的地方之一。即便是秦渭等地,若是開發得當,土地肥沃,還可以重新恢復唐朝隴右盛況。臣在中書曾看到一封邸報,說當地有高產田畝產達到五石,臣估計不大可能,這個產量原因乃是當地田畝比中原實際面積大導致,但若是精耕細作,臣也在涇原路做過測量,兩季產量合三石,卻不是難事。這已遠勝於中原其他地區產量。不僅秦渭,就是吐蕃的熙湟河蘭等地,土地仍然很肥沃。較差的是北部,也有畜牧業之利。無奈,只是受困於西夏之逼。」鄭朗嘆了一口氣。

    就是宋朝的陝西,也不是後來的黃土高原,許多地區仍是不錯的,不過以軍事為重心,大多數官員忽視開發,導致陝西除關中地區外。其他地方反成了落後的所在。

    「淮南路與兩浙路乃是我朝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也是最重要的糧食產地,相對而言,淮南路開發最為完善。兩浙路卻陸續出現一些問題,浙東不如浙西,浙西有太湖浙江之利,可是大戶不合理的圈湖,許多河湖失去灌溉機能,水災日多。浙東多山,但有海魚之利。又能發展青瓷與竹紙。江東東南多山,西北多水,不及兩淮與兩浙,但有高產的圩田,可是臣擔心的豪強會吞併,再加上官府管理不善,會使圩田遭到破壞。又有,過於破壞湖泊。影響蓄水功能,會有長江破堤之害。江南西路多山,但中部土地資源優越。物產豐富,交通發達,自然條件雖不及兩淮江浙,卻勝過江南東路,乃是我朝經濟發展上升最快的地域。川蜀四路中成都路府最佳,古之富裕地區,利州路次之,然只有興元府與洋州地區稍佳,其他地區物產並不豐盛,梓州路多山田。又少灌溉之水,更落後,而夔州路最為糟糕,不僅大山深谷,還有蠻人之害,兩荊路亦是如此。多瘴氣山區,北路還不及南路,但是不是如此呢?陛下,請思福建路。若論自然環境之惡,這五路皆不及福建路之惡,可是福建路百姓勤奮,自發地與山海搶田,興果樹漁業,發展商業,雖多山,交通不便,卻成了我朝人口最擁擠的所在。為何,乃是福建路百姓開化,又無蠻人掣肘,朝廷之政可以施行之緣故也。」

    雖是福建路發展很快,這也與宋朝開放的內治政策有關,然而再好的政策能施行到夔州路或者梅山蠻哪裡?

    官員在哪些地方在氣都不敢吭一聲,還施行朝廷政策呢,想都不想。這才是數路落後的根本原因。

    「兩廣也與前幾路相彷彿,除了廣州一帶,其他地區人煙稀少,多為蠻人控制,但水力資源發達,氣候炎熱,可以一年三收,但是……」鄭朗搖了搖頭,嶺南上升空間才是最大的,不過宋朝的內斂政策,開發嶺南都成了一個遙遠的夢想,更不要說海外了。

    鄭朗說這些,僅是一個引子,為下面做鋪墊的。

    但幾人全部盯著他。

    詳細闡述全國的情況有人,如司馬遷在《史記》裡就詳細的寫了漢朝當時各地情況以及出產。

    可是不像鄭朗,鄭朗說得草草,卻更有針對性,只說各路長短,發展空間,這已經等於是在替國家制訂一項最重要的國策。

    再者,鄭朗說這些話,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命題,不同地區不同對待,不是一個善待一個惡待,而是根據不同地區不同情況去用不同方法治理。這都是在宋朝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

    鄭朗繼續說下去:「陛下,諸位相公,所以治理,要根據不同情況治理,土地貧宵的山區,例如河東路大多數地區,不能鼓勵開墾,糧食收成少,反而破壞水土,收益也不高,但可以鼓勵發展果林業,桑麻業。果樹以及木材、桑麻的收益不會比糧食收益低,即便低,地廣人稀,可以彌補過來。陝西乃是黃河上游地區,又有黃河重要的數支支流,泥沙重要的來源地,因此不得大肆種植,以保護環境山林為主,治理開發為輔,還有河東路的一些河谷小平原地區,京西路大部分地區,河北路南部,都可以開發。京師地區也可以開發,但先改善土壤,後才能開發。」

    「改善土壤?」趙禎不解地問。

    「是陛下,改善土壤是一部分,也是有關治理黃河第二策。」

    「繼續說,」趙禎沒有再問。

    「京東路與兩淮路開發成熟,僅能是修修補補,例如擴大京東路的梁山泊地區的灌溉,在淮南路一些缺水的旱地興渠引水,擴大耕種面積,江東與兩浙開發要適度,必須留下適度的湖泊蓄水,江西福建開發同樣比較成熟,但有許多地區缺少道路往來,交通不發達,可以興修道路,農商並舉。這是朝廷短時目標。還有更長遠的目標……」鄭朗又不說了,長沙乃是四大米市,湖北也不會差,不過受阻於各部山蠻,這個問題不解決。就不能對這兩路開發,除非僅開發兩路的東部。利州主要還是交通,這個有點難辦,除非黃火藥技術成熟。能夠做到真正開山鑿嶺,才能將利州從半封閉的環境裡解脫出來。夔梓路更難辦,嶺南同樣頭痛。後三路因為離京師遠,或者因為山多,天氣酷熱,即便沒有蠻人之逼,也很難短時間趕上其他各路。

    繼續說道:「這是各路的情況。細分下去,各州府又有各州府的情況,各縣又有各縣的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然後再興農田水利法。」

    「農田水利法?」

    「不錯,朝廷發展到今天,冗官嚴重,反正有許多官員無差在身,不缺少官員。」

    「……」趙禎無語。

    「他們又有職有薪在身。不如從他們中間索性挑選出一些對水利善長精通的官員設一條例司,再於各路設提舉司,專門負責水利開發。鼓勵懂得水利的官員與百姓參與。疏濬河道,利於灌溉防旱排澇,開墾荒地,增加糧食產量。」

    陳執中終於發言:「錢帛與勞力何來?」

    「勞力一是動用災民飢民,二是差調民夫,以田代薪,三是動用軍隊。國家用了六七成收入養活一支龐大的軍隊,然戰爭不多,許多兵士荒廢武藝,快到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地步。」

    「會不會有嘩變?」宋庠遲疑地問道。

    「治國之道,用人之道,皆可以用四個字,恩威並用。朝廷對禁兵優柔,自古罕見,但是伯庠兄。為何這數年發生多次兵士嘩變現象?非是恩不足,而是威不嚴也。飛將軍李廣自持勇力,治軍寬鬆,兵樂為用,然敵陣時有勝有敗,程不識與周亞夫皆以治軍森嚴為名,可終身沒有一敗之失。這就是很好的前車之鑑。朝廷待王則薄乎?」

    有的禁兵將校快被朝廷養得要長翅膀飛上天堂了。

    這是活生生的例子,這幾年兵士嘩變,多與朝廷薄待無關,而是這些兵士不知好歹,欲所欲為產生的。

    幾人又不能言。

    鄭朗又說道:「錢帛也好解決,一是用工代賑,這幾年用工代賑修了許多水利與道路,只是規模小,沒有組織得當,但朝廷積累了大量經驗,只要有官員專門組織,便可以興修一些大一點的水利工程。這部分的勞力錢帛不用擔心,反正也是在賑濟,經費所用也不會太多。資金可以根據受益情況,再以田地做補償,按戶攤派,或勸諭富戶出資,替鄉里做善事,甚至可以在報紙上刊登他們的事蹟,揚善去惡,或於鄉里建祠設碑勒其功,用名喻減少大戶豪強的貪婪之心,募得一批善款,朝廷也可以撥款,或者低息放款於地言受益者,臣在太平州就做過類似的事。然後再獎勵有功的參與官員與百姓,讓他們多出良策,集思廣益。此法不用騷動天下,即可實施。」

    事實這就是加強版的王安石農田水利法。

    不同之處,提出了區域性,有的地區保護環境,不得亂耕亂伐,這個理念比較超前的。

    更具有靈活性。

    王安石有許多變法都可以借鑑,但鄭朗卻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想來想去,只有農田水利法弊端少,利處多,史上王安石實施農田水利法六七年時間,使朝廷三千六百萬畝耕地受益。往後影響更深遠,可以說到了宋徽宗時,戶部在冊的戶數便達到兩千多萬戶,有可能養活一億五千萬以上的百姓,農田水利**不可沒。

    龐籍看著鄭朗,眼神有些複雜。

    無論智慧,或者德操、才能,有可能此子乃是宋朝罕見的賢相了。

    自己能不能超過此子?

    這時,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而且他隱隱感到鄭朗與范仲淹的截然不同之處,范仲淹雖好,多了迂闊之氣,書生意氣,想當然。但鄭朗不同,那種務實與小心的精神已經刻入骨脾。

    「好策啊,」趙禎拍著桌面說道。

    樊樓宴鄭朗對富弼五人說過農田水利法,但說得不詳細,也沒有區域性治理這一說法。直到今天鄭朗才正式將這個新法拋出來。

    會牽扯到許多利益,但只是一個利益的分配,不會太多傷害到大戶豪強的原有利益,容易執行。而且國家這幾年十分苦逼,不僅是缺錢用,也缺少糧食,旱澇不斷,一旦實施,會有效的阻擋小規模災害所帶來的影響。

    說完,又臉帶微笑。

    鄭朗在他心中乃是最大的親信臣子,多次提撥鄭朗,也與他力排眾議有關,到了今天,才看到鄭朗的智慧成熟,也在這一夜終於閃放出奪目的光彩。這一想,黃河決堤所帶來的憂傷減少,內心充滿了一份歡喜,對未來充滿了一些期待與信心。忽然又問道:「但朕還是沒有聽明白,這與治理黃河有何關連?」

    「有,有很大的關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6
第十捲 六百十四章 古風(上)
    天終於亮了。

    都堂鄭朗還在高談闊論,外面卻亂成一團。

    特別是三衙諸官員集合軍隊,中書官員與開封府官員強徵民船,引起很大的混亂。

    但上行下效,上面仁愛,下面官員也不敢馬虎,其實若是沒有勾心鬥角,如今這個朝堂真的很不錯,無論鄭朗或者龐籍、文彥博、王堯臣,皆是第一流的人才。

    就是新三使司葉清臣,以及張方平、曾公亮等翰林學士,同樣是第一流的人才。

    言臣高若訥與何郯等人也敢於進言。

    要才幹有才幹,要言臣有言臣。

    看這套班子,就像後世豪華的皇馬足球隊,但組合到一塊,會發揮多少才幹,那是鄭朗的能力了。

    諸多官吏不懂什麼恩威並用,不過被逼無奈,自發的這樣做,一方面用鄭朗殺無赦要脅,一方面勸說,人命關天,征你的船,權當做好事吧。商人不滿,但人命關天這四個字,卻溫暖了所有的老百姓。

    宮中還在長談。

    「陛下,還記得程師孟前年在河東做了一件事?」鄭朗問道。

    這又是一個了不起的官員。

    若說吏治之才,歐陽修能打上六十到六十五分,勉強及格,那麼許元與程師孟能打到八十五分。不過許元善長轉運,程師孟偏於水利,在這個偏項上兩人能打九十五分。歐陽修留下一個自己修建的醉翁亭,程師孟沒有,可他所過之地,洪、福、廣、越等州百姓卻自發的替他立生祠!鄭朗為政已算是善了,離任後也不過太平州立即立生祠,杭州與恩州則是猶豫幾月後才立的生祠,渭州因為死的人太多,至今還沒有立。可見其善政!

    但朝中無人哪,所以飄啊飄。以至後人都不知道有這個良吏存在宋朝史冊上。

    「程師孟,朕知道,他在河東做了什麼?」趙禎茫然地問。

    此人是官宦子弟,與鄭朗是同年進士。因為有才幹,陞遷起來很快,數年間便歷任知南康軍、楚州知州、提點夔州路刑獄。瀘州戎人多次侵犯渝州邊界,提點刑獄使治所在萬州,與渝州相距遙遠,又多山路,往往一天後消息才能傳到。程師孟奏請將治所移到渝州。由是渝州乃安。

    這是眼下的,瀘州戎以後還會侵犯,直到宋朝對瀘州用兵後,才得安寧。夔州沒有常平倉儲糧,程師孟建議設常平倉,是州倉性質。恰逢災年,賑濟災民倉糧不夠,師孟立即違制放倉。

    不是他的職權範圍之內。又不上報,主管的官吏很害怕,反對之。程師孟說了一句話,若等到上報再批准後才能開放,飢民們早就死光了。於是災民得活。

    結果他遇到封建王朝最好的年代,趙禎聽聞,不但不怪,反而很欣賞,將他調到河東路任提點刑獄使。

    不過鄭朗指程師孟那件事,趙禎卻不清楚了。

    鄭朗說道:「師孟在河東,河東多山,並且有許多土山。這些土山可以植桑麻果樹,然到春夏之際,雨季來臨,水從山上來,帶著許多泥沙,就像黃河一樣渾濁。百姓稱之為天河。」

    幾位大臣全部嘆息。

    鄭朗不說,很難有人產生超前思想,想到綠化破壞帶來的水土惡化,不過提了,這幾人都是最頂尖的人物,還是能明白。正是這以億萬計的天河,才使黃河成為地上河,災情不斷。

    「這些天河一部分衝入黃河各條支流當中,一部分在各個山谷沉澱下來,程師孟路過絳州,看到這個現象,勸說正平縣南董村村民買地開渠,引馬壁谷水灌溉,使五百多頃瘠地變成沃土,原來畝產僅是五到七斗,經過治理後,畝產達到兩到三碩。」

    一碩十斗,與石相比,一個是質量單位,一個是容量單位,兩者幾乎相當,若是麥,碩多一點,高梁會少一點,稻米會更多。大約相當。

    趙禎說道:「快拿存檔。」

    他不是真不管事,只是不喜折騰,又多將政事權交給諸臣,所以看上去是不作為。

    但若真不作為,以趙禎朝的多災多難,如何成為宋朝最好的辰光?

    什麼都懂。

    五七鬥到兩三碩,幾乎提高三倍多,鄭朗說得簡單,可趙禎也知道不會花費多少錢帛,但這是五百頃,一個萬春圩,當時有多少人翹首以待,動用了多少人力,也不過一千頃略多一點。

    心中鬱悶,為什麼朕沒有注意此事?

    那可能一一注意呢?

    前年是賈昌朝在朝,以賈昌朝的能力,又怎麼有眼力看出這其中代表的意義?

    趙禎要看存檔,鄭朗索性喝茶。

    說到現在,喉嚨有些發乾了。

    趙禎有些感激地看著鄭朗,這時候他忽然感到劉備遇諸葛亮,符堅遇王猛,齊桓公遇管仲,周文王遇姜子牙那種感覺。若不是有其他大臣在場,他都想說一句:「朕得到了卿,也是如魚得水。」

    對另一個太監說道:「備早餐。」

    「喏。」

    外面雨漸漸住止,不過天色陰霾,晨風呼嘯,看著外面的天氣,趙禎眼中再次充滿憂慮。

    論效率,宋朝史上沒有一次兩府有這麼快的救災效率。前面邸報到達,後面各項救災條例就下達下去。但有一個時間差,黃河水位乃是歷年來頂點,決口又有這麼大,這一夜有多少百姓被洪水淹死,趙禎無法想像。

    存檔拿來。

    趙禎翻看,果有此事,但有可能程師孟僅是靈機一動之舉,連自己都忽視了其意義,又不想自誇,淡淡說了,所以奏報到了京城,幾乎所有人一起疏忽。

    若鄭朗不提黃河,趙禎再看還會疏忽。但提了,他已隱約感到其意義,將奏摺放下,看著鄭朗說道:「鄭卿,繼續往下說。」

    「陛下,臣前面說過京師可以治理。便是此策。從河東到京畿兩路,以及河北路,有許多地方乃是瘠地,還有許多鹽鹼地。除了種桑植麻外,若是種植莊稼,則是雞肋之所,種之收益不高,往往一畝地一年產量不足一石,不種又為可惜。其實程師孟這個辦法拓展開來,便是一條治地治河之策。將這些地劃分出來。每隔幾百頃就著各個山陵土丘設堤,只要就山陵矮丘設堤,不一定計其大小,用工就不會有太多。河水洪大時,設斗門放水,或者直接掘堤放水,洩洪壓水勢,等到水平之時。沒有急流,將決口或與斗門關上,讓太陽蒸發水汽。河水肥沃的淤泥便會沉澱下來,鹽鹼地還能沖涮其鹽鹼的含量。河水退去,用斗門或者再次決堤,將水勢排去。一冬蒸發,圍內所有水份全部蒸發,淤泥卻全部積留下來,瘠地便會變成良田。一是能治河,二是能出更多的良田。這就是臣的第二條暫時治河之策。」

    不會起多大作用,可是會起一部分緩解作用。

    但有一個附帶的作用,這個附帶的作用甚至遠遠超過治河作用。那便是改良耕地。

    王安石就是用此策,使是汴河得到八萬頃良田,河北北流黃河、滹沱河、漳河與御河得到四萬頃良田,十二萬頃良田,一千兩百萬畝,一年即可增加糧食兩千多萬石!

    因此沈括說了一句很公平的話。深冀滄瀛間,惟大河(黃河北流)、滹沱、漳水所淤,方為美田,淤淀不至於,悉為斥鹵,不可種藝。

    特別是河北路北路比較最為明顯,因為地勢低,海水經常倒灌,多是鹵地,無法耕種,但一用此法改良,鹵鹼降低,上面再覆有厚厚的淤泥,立為美田。兩相對比十分驚人的。

    反對派領袖蘇轍也不得不承認,黃河所淤,宿麥之利,比之他田,其收十倍。

    產量是三四倍,但同樣的面積,需要同樣的種子,肥料,以及人工,收成卻提高了十倍之數!

    其實王安石變法,許多方面真的不錯,只可惜宋朝底子太虛,王安石做得太急,主打方向為了國用,替國家斂財,導致許多方面沒有做好,以至於失敗,不能實現他的願望,卻引發黨爭,讓鄭朗時常想起來,十分嘆息。

    說出來真的很簡單。

    可是為什麼沒有人想到?

    趙禎與幾位宰相面面相覷。

    王堯臣心中幸慶,幸好鄭朗從契丹逃回來,就憑藉鄭朗這些奇思妙想,也足以讓他擔任大宋的首相之職。契丹人說他是放大版的管仲,不過矣。

    趙禎說道:「准。」

    又說道:「你再寫一份詳細的札子上來。」

    不能就這樣准了,還有許多細節呢。

    「喏。」鄭朗答道:「這是以後之舉,當務之急,還是黃河決堤一案。澶州本來地勢比海高,河北向北地勢越來越低,洪水東北而行,滔滔不絕,不等水勢下去,就連決堤都無法堵塞了。」

    趙禎黯然。

    現在說如何治,那是不可能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黃河向滄州或者契丹那邊淌,要治理,只能等到秋後,最少還要看它淌三四個月之久。多少良田被洪水淹沒?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故臣以為先遣權發遣戶部判官事燕度行視澶州決河。」

    權發遣乃是一個新詞,燕度惡整君子黨,王拱辰看著解氣,提議讓燕度權戶部判官,但因為資淺,故命名為權發遣,反正宋朝官員是越來越冗,權利是越來越架疊,官員職稱是越來越古怪。導致一個很搞的後果,現在鄭朗職權不明,有許多方面他都弄不清是不是自己管轄的範圍之內事務,還有笨一點的官員,都弄不清自己這個官職是用來做什麼的。

    但鄭朗一句說完,幾乎所有人一起盯著他。

    鄭朗與君子黨不是一路子人,卻以君子自居,那怕與夏竦沒有交惡之前,相處都是很淡,相反的,所處的幾個好友,未必是君子黨,但都是忠厚的君子。因為其品行,對燕度這樣的人物十分反感。

    為什麼推薦燕度?

    趙禎狐疑地問:「燕度有何能?」

    難道與程師孟一樣,又是一個自己忽視的人才?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7

第十捲 六百十五章 古風(下)
    對燕度,鄭朗當然不存在任何好感,倒是對他父親,十分佩服,一個達芬奇的人物,又授過鄭朗的畫藝。然用人之道,不能因好惡而用人,想要實施農田水利法,必須要有許多懂水利的人才。

    懂水利人才的官吏會有很多,可鄭朗不可能有金手指,知道所有懂水利的人才,只能等到實施後一一發掘。記得的僅只有數人,第一范仲淹,范仲淹老啦,況且趙禎也不可能再度將范仲淹提撥到廟堂之上。

    非是對范仲淹不信任,而是其他人。范仲淹在地方上太平無事,一旦回到朝堂,君子們會不會再次凝聚成黨?就是鄭朗自己都不敢打保票。

    其次是葉清臣,葉清臣倒是可以用上,然現在葉清臣是三司使,暫時不可能會去地方上主持水利事務。

    剛才所說的程師孟是一個,燕度也算是一個。但不能這麼說,鄭朗徐徐說道:「燕度昔為陳留知縣,正是大旱,度勸鄉豪出粟六萬石,活濟飢民無數,又行保伍法察盜,臣提出保甲法,便是在燕度保伍防盜法基礎上改良出來的。」

    「卿用心了,」趙禎表揚了一句。

    除格物學外,鄭朗這些改革不是憑空想像出來的,都是有前人實施的一些法令,再進行改進,才得出來的新法。事實不是如此,鄭朗所站的肩膀遠遠超過這個時代,可不能說,太妖異,故說保甲法靈感來自燕度,淤田法靈感來自程師孟,束水沖沙法靈感來自張戎,等等。

    繼續說道:「又,前年三司請榷河北鹽,欲改河北鹽法通商為專榷,以增國家收益,唯度與張方平言。川峽不榷酒,河北不禁鹽,此祖宗順民俗,不易之制也(指梓州路與夔州路本身朝廷管轄不力。民風嗜酒,一旦榷酒,會引起動亂。河北臨近契丹,走私發達,一旦榷鹽,大量契丹鹽流入河北,民苦之。朝廷反不得利,讓契丹得利)。前者為度,為變通,後者為法。雖德操欠之,然知法度,便是良吏也。水災浩大,正是需要這樣的官員前去視察,朝廷才能得知真實的災情。」

    原因說出來了。趙禎一聲嘆息,還能說什麼呢,道:「准。」

    快!

    在鄭朗帶動下。速度全部快起來,立下詔書,讓燕度前去視察災區。

    太監端上來早餐,一人一碗小米粥,一個煮熟的雞子,兩塊餅,幾碟鹹菜。

    草草將早餐吃完,鄭朗又說道:「次之災民安置,一為以工賑災,二為以後安治。以前數年災害。朝廷以工代賑,興修了一些水利與道路,雖有收效,然十分零散,故臣有一議。」

    這次災民數量巨大,具體的數字還沒上來。然而河水北流之地經過大名府、恩州、冀州、深州、瀛州、永靜軍數州,不是這幾州府百姓全部會被淹沒,但是黃河水位正是最高峰,北流經過這數州,僅是指的是新河道,河北多是平原地帶,一沖,豈止是這數州百姓,其他鄰近各州百姓同樣遭到波連。大名府戶部在冊近十二萬戶,四十萬人,實際人口會達到七八十萬人,恩州四萬多戶,冀州五戶多戶,深州七萬戶,瀛州兩萬餘戶,永靜軍兩萬餘戶,總戶數將會達到三十五萬戶,沒有景祐年間的大旱受災戶數多,那是旱災,家還在,家裡面的農具還在,然這次經過洪水沖洩,什麼都沒有了,真正的赤貧!包括部分地主。

    波及的百姓將會達到兩百萬之巨,並且是造就兩百萬赤貧百姓。

    還有更惡劣的後果,旱災過後,田還是田,家還是家,可是決堤之後,形成一條長達一千多里的新河道,河道堤岸寬度最少會有一千多米,有可能近兩百萬畝良田變成了河道湖泊!

    家沒有了,地也消失了!

    這必須考慮的。

    繼續說道:「先說以工代賑。」

    趙禎額首,安治不急,要看衝出河道所經的地點,有的雖經水淹沒,水退後依然能返回家園。當務之急,必須將這些一無所有的災民組織起來,否則又會形成前幾年全國到處起義的現象。

    「重心治理漳河,再看災民情況,修濬滹沱河與御河。」

    「行知,漳河不在東邊決口,就在西邊決口,何必勞動民力與財力浚修?」文彥博說道。

    宋朝水災最嚴重乃是黃河,其他的還有汴河,汴河也經常氾濫成災,兩浙過度的圍田湖田造成秋潦越來越嚴重,還有淮河之害,特別是黃河多次侵淮,這時候黃河水流量很大的,一入到淮河,就像四百斤的巨漢壓在六十斤的苗條少女身上,少女會很不快樂,有可能立即被壓得窒息,不入淮淮河都時常氾濫成災,一入淮淮河百分之百的出現大洪災。

    還有一個地點,便是漳河,這條河發源於太行山,經磁州、洺州,入冀州與胡盧河匯合,乃是河北路一條大河。此河危害也不小,十年有五年決口,密度遠勝過黃河,只是不及黃河流量,但因為時常決口,沿河一帶本來是沃野千里,現在多成了荒地,百姓不敢耕種。官府也曾治理過,收效不大,如文彥博所說的,治好了東邊,又在西邊出事。治好了西邊,東邊復出事。

    鄭朗搖頭:「寬夫,之所以出事,乃是漳河與大河一樣,是地上河,以前治河乃是堵法,加高堤防堵水,然上游樹林遭到嚴重破壞,多夾雜泥沙而下,加高一尺,泥沙沉澱一尺,久而久之,成為懸河,故決堤次數越來越密集。此次治理,一是從源頭抓起,保護植被,對一些人煙稀少的山林進行封山制度,不得砍伐,二是開一條新河。陛下,可有地圖?」

    趙禎讓太監拿來河北路的地圖。

    鄭朗畫了一條路線,也就是重開一條長達三百多里的新漳水。畫完後說道:「重開新河,使之從地上河變成地下河,所需民夫雖眾,正常年份朝廷無法實施,今年卻會有上百萬的災民。重修新河勞力足矣。朝廷雖花費一些錢帛,然新漳河興修得功,數州百姓受益,荒地變成沃田。數年後僅是稅務就可以將朝廷投入的錢帛彌補回來,何樂而不為?」

    文彥博又說道:「行知,雖淤田之策能改良土壤,然泥層太薄,我怕不會產生你所說的收效,反而傷民。」

    史上文彥博也曾用這個藉口反對過王安石,鄭朗以為文彥博是黨爭。刻意為了反對而反對。看來不是,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大臣,不喜興師動眾。耐心說道:「寬夫兄,水土破壞已經很嚴重,往後十年當中,必有一到三次大水之年,我說的前者治河之策,朝廷沒有這麼多錢帛實施。只能用我之第二策,大面積的放水入田入圍,緩解水勢。淤田之策一是用水勢沖刷鹽滷。二是積肥沃的淤泥於土壤表層。一年沉澱固然是薄,若是四次五次呢?」

    文彥博對王安石變法很反感,但對鄭朗不反感,便沒有再爭辨。

    「陛下,臣推薦程師孟主持此項工程。另外就是災民的安治,北方多妖教信徒,雖受王則蠱惑,朝廷亦寬大處理,以防萬一,必須將他們摘取出來。抽調到南方治理御河,水勢消退以後,可以倣傚太祖太宗將晉云朔之民遷於京西之策,將他們也藉機遷入京西,一是開發京西,以厚京師。二也是以防妖教死灰復燃。」

    趙匡胤兄弟遷民之舉,不是為了以厚京師,征伐後漢時,沒有拿下來,但擄獲了大批百姓,只有京西路人口最少,所以安屯在京西。征伐幽云十六州時,雖敗,但從云朔遷來大批漢人,也安紮在京西。

    性質不同。

    但這次因為鄭朗,殺的人不多,活民無數,可鄭朗卻是很擔心,人心這個東西不大好說的,恩將仇報的事蹟太多了,所以獻了此策。一到京西,人地生疏,就是想造反也失去造反的條件,同時又解決新河道淹沒大量耕地,百姓無家可回,無地可耕的問題。

    趙禎欣然道:「准。」

    鄭朗又說道:「此次受災百姓之廣,難以想像,組織發放救災物資,必須以一良吏前去承擔,臣推薦包拯為河北轉運使兼臨時河北發運使。」

    「河北發運使?」陳執中疑惑地問。

    「非如此,不能攏權集中處理賑災事宜。」

    宋朝路線最大的官員是緣邊四路時所設的臨時官職,安撫經略征討使,不常設。常設最高的長官是轉運使,主要權利有三,組織監督本路各州府按規定向中央輸送財賦;根據三司安排調整各州府輸送中央物品與地點,因此有了賦稅折變、支移與科率的權利;在申報三司得準前提下,在本路各州府之間調劑財賦餘缺,監督本路各州府財務開支以及理財官員行為。附屬的權利也就是監督一些冤案,但只有監督權,沒有審理權。

    可與唐朝的節度使,後來的總督不同,權利很小,無權在本路增加稅目,無權擅自增減稅率,遇到災荒年未得朝廷批準沒有賑災免稅之權,各路也不設路庫。

    將唐朝的道,後來的省,這個二級編制權利兩極分化,一分給中央,二分給各州府。州府權利集中,這個不怕,再謀反,僅是一州一府謀反,不會顛覆國家。

    所以鄭朗又疊加一個發運使之職。

    發運使在唐朝掌管漕運,宋初主管糧食購買調度,兼制茶鹽事,但在宋朝又設了一個度支司,下面有八案(八個下屬機構),其中第五案便是發運案,掌汴河廣濟蔡河漕運、橋樑、折斛、三稅,分化了發運使的權利。這個官職於是越來越成為雞肋,先有京畿東西水陸發運使,江、淮、兩浙發運使兼制置茶鹽事,後有三門白波發運使、陝府三門發運使。但因為雞肋之職,最後多保留江淮發運使,也就是許元擔任的職位,還有一個三門白波發運使,後者掌管京畿與陝西的貨物調度。到了南宋,進一步弱化,只負責購買糧食。

    兩個職位看似大,實際權利皆不大。

    不過疊加起來,實權會增加,也利於便宜處理救災事務。可是在宋朝史上還沒有出現河北發運使之職,故陳執中有些疑惑。

    鄭朗答道:「臨時而。」

    就這幾個月時間。過去了,就像緣邊四路那個古怪的安撫經略征討使一樣,不再設了。

    陳執中於是不吭聲。

    不這樣,調運分配物資。在宋朝種種分權政策下,確實少了速度與機動性。

    忽然王堯臣會意過來,讚道:「行知乃有古風也。」

    推薦了三人,一人乃是鄭朗不喜的燕度,一人乃是與鄭朗毫無瓜葛的程師孟,一人乃是鄭朗一再力保的包拯。孔子讚揚祁黃羊舉賢不避親仇,也不過如此。

    「豈敢。臣深蒙陛下寵愛,大災到來,豈敢有私心乎。」平時罷了,不用斤斤計較,這時候必須將適當的人選放在適當位置上,故讓善長變通、對水利精通的燕度前去察看災情,程師孟主持興修水利,至於包拯更不用說了。陳州放糧是故事,但老包還是一個比較剛直的大臣。這次賑災,再加上興修水利、安撫災民。糧食物資總價值會達到一千多萬甚至兩千萬貫之巨,讓其他大臣前去,鄭朗真的不放心。若是一個官員手長一長,國家損失就會有千萬貫之巨。

    「准,」趙禎又說道。

    速度之快,難以想像。

    決堤後幾乎不到十個時辰,救災民,後續的安置全部落實,甚至還有淤田之策,農田水利法之議。趙禎看著鄭朗。眼中欣賞的神色越來越濃厚。

    再召諸位相關的大臣前來議事,從三司官員到兩府兩制言臣,所有重要的官員全部召到都堂來議事。

    鄭朗說的只是各項總條款,想要落實,還要劃分一條條細瑣的詔令,必須將相關的官員一起召集商議。

    天早就亮了。各部官員也入值,很快幾十個重要的相關官員一起到達。

    等他們坐下後,趙禎讓太監將剛才記錄的君臣對答傳遞下去,其實主要就是鄭朗說的話,略有些長,讓大家先觀看,再議事。

    到了開封府尹張堯佐時,他將這份記錄看完,說道:「臣有一奏。」

    「張卿,說,」趙禎帶著鼓勵的笑意道。

    趙禎提撥張堯佐,主要是張修媛在後面吹枕頭風的,但張堯佐本身處世小心謹慎,通曉吏治,熟悉律法,算是一個能吏,兩相結合,這才迅速上位。可是自提撥張堯佐時,就遭到許多大臣反對,趙禎也希望張堯佐提出好的意見,以正其名。

    張堯佐說道:「鄭相公兩策治河,前策興修一條新的運河,通達淮泗河濟,臣估計至少長達一千多里,沿途又有京東大片山區,實施不宜,此策乃是疏水之舉。澶州河決,出現新的北流是謂必然,為何不將北流修葺,讓大河分數支入海。古代大禹治理黃河,將黃河分九支入海,由是天下乃安。若僅修葺新的北流入海,勞費小,用工省,又能有一條新的主流分卸水勢,何必耗費巨大,興修一條大運河南北分擔水勢?」

    似乎是一個好的辦法。

    許多大臣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鄭朗。

    但不是所有大臣不懂的,葉清臣盯著張堯佐,忽然伏下去,大笑起來。張大人,你太好玩了,這樣的餿主意居然還能一本正經的說出!

    ps:繼續墨唧,讓大家嘔吐中,但這本書依然還是YY小說,只是合理的YY,再試圖注入一點兒靈魂,個人對人、社會、家國、國粹的反思,螳臂當車地想超出普通YY小說的層次。

    若真正分卷,北國行結束是上半部,自首相路這一卷是下半部開始,但是為了合理化,必須有首相路這一卷的種種變革做鋪墊。直到下面一卷崑崙關才有**,請一些看吐了的大大們耐心等一等。然而這樣寫,已經超過我手中任何一本對宋朝研究的大部頭資料書籍,很汗顏自己是不是在做蛇吞象的事。好在訂閱不降而漲,難道各位大大也喜歡這種墨唧?再次鞠躬謝謝大家賞賜給我的衣食飯碗。(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7

第十捲 六百十六章 遠方(上)
    葉清臣笑得不正常,是恥笑,看張堯佐的眼神也像是看一個白痴。

    他是清流,所以看不慣張堯佐。有外戚,比如低調的曹家,德操頗佳的劉美與李用和,可是張堯佐上位很不正常,侄女得到皇帝寵愛了,來認親了,之前兄弟死去,孤兒寡母的,你在哪裡?

    張堯佐臉紅脖子粗。

    鄭朗掃了一眼,對張堯佐他沒有太多的反感,有幾人不貪圖權貴?相反這種平民外戚對朝廷危害不大,最怕的就是象低調的曹家、高家這些豪門外戚,曹皇后與高滔滔不算惡的,然王安石變法後,她們倆人成了最大的反對派,原因很簡單,變法傷害了許多權貴利益,包括高家曹家。就是對鄭朗也有點影響,比如隱田,鄭朗絕對不會碰真定府與亳州,否則等號就是失敗。

    替張堯佐略略解圍,說:「大禹時不同,土水沒有惡化,黃河水泥沙含量不高,故只要疏通九河,使河水迅速洩入大海,便使澇災降低。」

    就是這個鄭朗都很懷疑,大禹時代有這個勞力與技術疏通黃河入海九河?

    「現在不同,黃河泥沙含量高,一旦增加北流河水,水勢浩大時是有迅速洩汛之功用。不過水勢一小,因有北流河水分流,水勢更加緩慢,泥沙沉澱更烈,不用幾年,南北分流皆會成為懸河,到時南北大河一起危害,後果不堪想像。故我前策說束水沖沙,從龍門起束水。又說修建一條新的大運河,功用有三,一為軍事,我朝與契丹搭成盟約,互不侵犯,然未來之事,誰能說清,萬一有害。南方物資會以最近的水路運向河北。二為民用,河北雖地勢平坦,然產量低下,時有旱澇災害。糧食終是不足,有了此條運河,不需要從汴河京師復向河北周轉,時間快,成本也會下降,減少國家費用。新運河修建,也會拉動京東河北諸多州縣商貿發展。利國利民。三為治河,新運河所在,乃是黃淮下游,離入海口近,再利用大運河分卸河水,這裡不僅有黃淮濟三大河流,還有其他諸多入海河流,因為離海口近。河水能及時洩入到大海,不會產生泥沙沉澱的危害。至於運河泥沙,可以用斗門、淀池或者其他實施來調節控制。那麼中游泥沙因河水束住,會迅速衝向下游。下游又用運河作為扁擔,將諸多入海河流聯繫,用斗門控制流沙,河水卻能及時入海。這種治理河水的策略,只會產生一個結果,黃河入海處會多有泥沙淤積,海岸線會向大海迅速延展。那算不算危害呢?」

    懂者很簡單,所以葉清臣象看白痴一樣看著張堯佐。

    不懂者卻是很困難,所以鄭朗耐心解釋了一遍。估計不是張堯佐一個人,其他大臣中至少有一半似懂非懂。

    但這種耐心與溫和的態度,更為趙禎看重。

    這一回沒有人再有異議,開始商議細節。一天下來,連續頒發了十幾道命令與詔書,直到天色再度暗下來。一一散去。

    燕度很早就離開了,包拯當天晚上連夜籌備物資,他在陝西做了很長一段時間轉運使,有了實踐經驗,朝廷在後方大力支持,國庫有充足的糧食錢帛,於是有條不紊地經過一夜調度,第二天一天就離開京城,向澶州而下。

    決口處離京城不遠,僅只有三四百里地,第二天包拯奏摺到了京城,在奏摺裡包拯寫道,千里平原,皆成汪洋,滔滔濁浪,遍見浮屍,堤坡之上,哀鴻遍野。

    絕對沒有這麼嚴重,宋朝文臣喜歡誇大其詞,以示愛民。只能相信一半。不可能淹沒的地區水面上,到處飄滿了浮屍,那得要死多少百姓,但不會少。燕度也寫了奏摺回來,沒有包拯說得嚴重,可是情況寫得同樣惡劣。

    鄭朗在中書看到後,一聲嘆息。

    他心中產生一種負罪感。

    實際與他並沒有多少關係,即便不怕人議論妖異,堤決的原因很多,鄭朗怎能知道是那一種原因導致堤決的?有一個原因,水勢浩大,但這個原因無法預防,即便不讓澶州決堤,水勢浩大的結果,也會在其他地方決堤,水勢才得宣洩。

    已經做得很不錯,如此及時的救災,活人無數。

    看到朝堂上如此重視,各地官員發瘋似的蒐集船隻,不顧滔天巨浪,搜索困於洪水中的災民。又有數萬相關州縣的駐兵參與,大名府後面數州軍及時預防,與史上相比,最少少死七成以上的百姓。

    但鄭朗骨子裡還是一個小宅男。

    看到包拯觸目驚心的奏摺,臉色陰沉,內心也有羞愧,回到家中,一直不開心,便問崔嫻:「我家裡還有多少金銀?」

    鄭家這時候很有錢。

    鄭朗不養家妓,謙客用得少,更不會狎妓,應酬也不多,所以用費不奢侈。除了他的薪酬,還有鄭州的產業。鄭家上下不會魚肉百姓的,不過到了他這地位,誰敢得罪,產業自己在滾雪球,簡單的原因,比如團行的分配,誰家會得大頭?僅是這一點,利潤也會逐年提高了。家中有不少錢,但有多少,鄭朗從不過問。

    以前官位低的時候,經常拿出一些錢帛救濟百姓,位置越高,卻不能這樣做了,以免言臣彈劾收買人心,趙禎不會忌憚的,可是大臣難免會囉嗦一番。於是用費更少。

    但鄭朗只問金銀,貴,體積小,故不問銅錢與布帛。

    崔嫻答道:「若是全部籌集,會有三千多金,兩萬兩銀子。」

    「在老家找幾個生面孔的人,將這些金銀匿名一起捐給三司吧。」

    崔嫻嗔笑道:「自古以來,未有你這樣做官的。」

    「不求做一個好官,但求做到心安。」

    崔嫻也沒有再反對,即便捐了所有的金銀,家中還有大量錢帛,況且以後每月繼續在累積財富,要這麼多錢做什麼?對錢財二字,崔嫻出身官宦世家,與鄭朗一樣。看得很開。

    隨著將所有金銀悄悄運到京城,又從鄭州四兒家的親戚中,喊了幾個生面孔的青年,讓他們來到京城。將金銀裝上小車子,蠻重的,整整三車子金條銀錠,運到三司大門前,將金銀以及核實的數量清單一起交給了三司門前的兵士,讓他們將金銀運到三司。

    兵士感到很奇怪,「正好碰巧」鄭朗路過這裡。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將它搬進去吧。」

    「喏。」

    葉清臣聞聽此事,感到納悶,連忙出來追鄭家喊來的人,哪裡追得上?

    這件事引起一個小小的轟動,趙禎感慨地說了一句:「誰說人心不古?」

    多好的一個人哪,做了這麼大好事,也不留下姓名,這才是真正的善人。其實鄭朗如他所說。只求心安。這麼多金銀,放在那一家都是一筆不菲的數額。但對於整個國家來說,杯水車薪都算不上。並且準備充分。朝廷並不差多少糧食錢帛,若說差,差的是未來之用,那麼還不知差多少,得以億來計算。

    讓趙禎欣賞的還有另一件事。

    鄭朗早就有謀劃如何處理這次災害,以前低調的進入東府擔任首相,甚至讓人一度以為鄭朗心甘情願的退居二線,將首相之權依然交給陳執中。但災害發生後,突然變得高調。

    以前像這種大的水災,難不在災害發生之時。這是天災,非是**,不能怪朝廷。有的官員良心不好,能希望人一起淹死,省得善後事宜。災害發生時,該死的也死了。塵歸塵,土歸土,與朝廷沒有關係,然而善後卻與官府、朝廷有關係,這些災民必須安頓。難就難在後面。

    此次恰恰顛倒。

    難就難在前面,這麼大的災難,產生一百多萬赤貧的流民,隨後中書在鄭朗突然高調的情況下,就像一台精密度很高的機器,在沒有任何差池地運轉,災民的安撫,物資的調動,有條不紊的進行,幾乎沒有出現任何失誤。

    與去年的災害中書處理,成了宣明對比。

    但鄭朗因為內疚,每天面帶憂色,兩府大臣看著他的態度,幾乎都是無語。

    更讓大臣無語的是趙禎。

    鄭朗的安排不可謂不周密,趙禎仍然不放心,又派張掞為河北體量安撫使,張掞也算是一個有政績的大臣,為官善良,性純善篤孝,幼年時曾聽中醫說大腿肉能治療父親的疾病,悄悄割下自己股肉給父親吃。這樣的大臣派往河北作為體量安撫使,不會太糟糕。

    趙禎又在都堂上對諸相說了一句:「春夏以久雨,不僅是澶州決堤,其他地區也飽受綿雨之害,朕日蔬食,夙夜祈禱上帝,然霖雨未止,朕當絕食,只飲水,期求上帝移災於朕一人身上。」

    這純是糟蹋自己,以趙禎的小身板子,不是絕食心誠,而是要大補,若動不動來個絕食,估計五十歲都熬不過去。鄭朗想勸,又不知道怎麼勸說。

    文彥博說了一句:「陛下,近來天氣漸漸恢復正常,實乃聖德感通也。」

    但說來奇怪,趙禎前面說過這句話,天氣從陰轉晴,真的恢復了正常。

    天氣一天比一天正常,朝廷處理及時,災害帶來的負面作用也漸漸化解,吏治同樣恢復了正常。

    轉眼間到了七月。

    趙禎又將諸相召入都堂議事。

    沒移皆山寫來第三封信,比較相信鄭朗,不過時間拖得越來越久,雖然寧令哥逃向契丹,但沒藏兄妹一直暗中懷疑是沒移父女協助其逃跑的,暫時沒有對沒移父女動手,沒移皆山卻很擔心。

    鄭朗寫的條件,他也感到滿意,黛黛嶺悄悄放開,為沒移族舉族投奔提供了便利條件,沒移皆山按捺不住,又寫了一封信問鄭朗,你們宋朝什麼時候收留我以及我的族人?

    鄭朗身兼樞密院職務,可是主次有序,主要還是處理中書事務,信到了宋庠手中,沒移皆山詢問的是鄭朗,但關係到國體,大宋又將信交到趙禎手中,於是趙禎將諸相集合詢問。

    幾個宰相沒有吭聲。

    鄭朗卻飛快地答道:「請陛下恩准。」「

    為什麼不收留?都不需要問的,早就商議好了。而且鄭朗內心處還有一個小小的好奇,中國四大美女,他肯定是一個沒有看到過,之所以稱為四大美女,都是那種禍國殃民的級別。大約沒移氏相比她們,似乎略差了一點,但也算是那種禍國殃民級的美人,美女他見過很多,可能讓一個國家都產生巨變的美豔女子,至少元昊作為一國之君,閱人無數,閱美同樣無數,卻讓元昊父子痴迷如此,沒移氏會美豔到何等地步,讓他忍不住常常產生一些遐想。

    想要看真人,只能讓她來宋朝!(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7

第十捲 六百十七章 遠方(中)
    大隊人馬終於翻過黛黛嶺,但道路變得越來越崎嶇。前方便是兜嶺,翻過兜嶺就到了宋朝控制的區域。

    在這裡有兩道,一折向西南,從賞移口大道再奔蕭關,這是正常兩國行軍作戰道路,也是兩國重點控制道路。還有一條道路,便繼續折向東南,越過兜嶺進入宋境。這條道路崎嶇狹小,人馬難行,宋朝又於此設了數個小關卡與戍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直到配合自己,宋人才陸續地撤出關所,成了宋夏之間另一條私鹽通道。

    過了兜嶺,就是一馬平川的葫蘆川了,但難就是難在這一段路程。

    扭頭看了看,族人龐大,又帶了許多行李,嚴重拖慢速度,每天行程只有二十幾里,他心中十分焦急。

    這一行有宋朝的幫助,還有好運,才將所有族人帶出來。

    不是想離開就離開的,元昊在世時,族中有許多子弟在興慶府為官,包括他的兩個兒子,而且沒藏兄妹也不放心。或者用省親的藉口,那麼兒子怎麼辦?

    鄭朗給了第一個配合。

    狄青兵出屈野河,痛擊幾個侵耕嚴重,又時常來宋境騷擾的強悍部族。並且連撥西夏邊境四寨,擊殺西夏兵士八百餘人,數族百姓兩千餘人。至於狄青出了多少兵,沒移皆山遠離權利中心,卻不能知道了。

    此事引起西夏所有權貴震恐。

    站在宋朝的角度,西夏非常麻煩,殺又殺不死,哄又哄不好,頭痛萬分。但沒移皆山在元昊沒有死的時候,還有一些實權的,卻知道並不是宋人所想的那麼回事。

    元昊就因宋朝,說過一段話,說漢家人對內是龍。對外是蟲,已不是漢唐時有漢家人,得牽著他們鼻子走,想和時。只要派一使者,那些得益的、貪生怕死的權貴就會立馬求和買平安,想打時繼續打臉無妨,想怎麼抽就怎麼抽,動怒了,再耗一耗,然後再派一使者說說好話。那些權貴依然還會求和。清醒的人很多,可這些人清醒沒有用,那些權貴不清醒,他們就沒有說話權。至於老百姓的態度,元昊提都懶提。

    所以不怕。

    照侵耕,照擄掠,一漲自己國家的士氣,二可以就此討價還價。

    說到底。是漢人統治者的苟和心理,讓西夏外交政策如魚得水,雖然漢人文明長遠。舉世無雙,卻越活越回頭了,只要靈活機動,完全能掌握主動權,可進可退。

    不過沒移皆山卻聽出另一層意思,西夏本身也是色厲內荏。

    狄青僅是武將,他居然敢率兵入侵殺屠,撥四寨,焚之一空,又對諸族殺戳。難道宋朝要改變對西夏的態度?

    他還不知道另外一件事。

    契丹虎視眈眈,已在金肅州派駐大量軍隊,陰山那邊又有契丹軍隊活動的身影。

    他同樣不知道,鄭朗此舉不僅是給他提供一次逃跑的機會,還有西夏侵耕越來越嚴重,也要教訓教訓。同時表明一個態度,宋朝不是那麼好欺負的,為收留沒移族留下空間,也就是以進為退。

    時機到來,沒移皆山讓女兒提出懇請,要去天都山皇宮避署,沒藏氏沒有答應。不過沒移皆山準備了很長時間,在這數月中他得到一個隱秘的消息。沒藏氏乃是一個十分水性楊花的女子,在野利遇乞活著的時候,就與自家的管家李守貴私通,野利遇乞被殺,沒藏氏與李守貴分開,李元昊召沒藏氏入宮,以尼為名,兩人秘密來往,不過李元昊很快被自己女兒吸引,冷落了沒藏氏。沒藏氏寂寞難耐,又與自己的保細吃多勾搭成奸。

    或者很早兩人就勾搭成奸的,那麼連諒祚是不是李元昊的種,都成了問題。沒移皆山不敢往下想。也不需要想,花重金暗中賄賂吃多,求吃多說好話。要感謝鄭朗,若是沒有寧令哥出逃契丹之事,沒藏氏很有可能會借契丹之手,剷除沒移父女。現在寧令哥逃到契丹,沒藏氏沒有動這個念頭了。

    枕頭風力量很大的,不論男女。

    沒藏氏終於同意。

    但不止他與女兒,還有一些親戚,族人,以及兩個兒子,再求沒藏恩准,讓他們以護衛自己女兒名義,一道前去天都山。沒藏氏又沒有同意,結果沒移皆山再次花重金賄賂吃多。

    到了天都山行宮,情況仍不理想,沒藏氏派來許多侍衛,看守森嚴。

    沒移皆山一愁莫展。

    忽然數天後,侍衛一起消失。

    沒移皆山一家人等於軟禁起來,不能聽到外面的消息。

    這時,契丹已經對西夏動手了。

    元昊在臨死前除託孤外,還忍痛說了一句話,他日力弱勢衰時,宜附中國,不可專從契丹。契丹殘虐,中國仁慈,順中國則子孫安寧,又得歲賜官爵,若為契丹所脅,則吾國危矣。

    梟雄眼睛如燭,這段話說得很有遠見,他在世時,兩面派,時戰時和玩得轉,他一死,後代未必有他的手腕。契丹結了仇,必報仇。宋朝那邊問題卻不大,只要不給宋朝找到藉口,僅是內耗,就讓宋朝無法對西夏用兵。結果無人聽,與宋朝繼續交惡,幸好女真崛起,否則西夏早晚會被宋朝吞食掉。就是這樣,西夏政權始終不能平安的渡過,也與宋朝時常攻伐,或者禁榷有關。

    沒藏訛龐聽了一半,對宋朝色厲內荏,但正規的軍隊始終不出面,對契丹卻是嚴加提防,又重修了唐隆鎮(山西偏關縣)。以前這裡叫偏頭關,與寧武關、雁門關稱為北方三關。西瀕黃河,東連丫角山,地勢十分險惡,乃是西夏通向契丹東邊道路上的重要門戶。

    遼興宗聞聽元昊死,就想用兵,史上契丹找不到理由,用西夏賀正旦使遲到為由,大舉興兵伐夏。這次理由充分,西夏國相謀害元昊,扶立一個不知道那個人的野種上台為帝,俺帶著正牌太子來了。沒藏你趕快將那個野種拉下台,重立寧令哥為帝,我們契丹就饒過你們兄妹。

    沒藏兄妹怎能答應?於是契丹繼續三路開進,先鋒軍乃是皇太弟耶律重元、北院大王耶律仁先。先行開赴。自己則率中路大軍,韓國王蕭惠為河南道行軍都統,趙王蕭孝友、漢王耶律斡不輔之,徐徐跟進。耶律敵魯古為河北道行軍都統,征發阻卜部諸軍為偏軍,兵出西陰山。規模不及上次,但也不小。近十萬之眾。

    大軍渡過黃河,到達唐隆鎮。

    唐隆鎮經過修葺後,變得易守難攻,但是西夏守軍看到契丹軍隊龐大,在契丹猛烈攻擊下,一起落荒而逃。

    這不是狄青率幾千宋朝騎兵來一個小小的教訓,西夏舉國震恐,才將看押沒移皆山父女的侍衛抽走。以防契丹。

    還留下一些人,但不多。

    沒移皆山於是上書要求回族省親。

    沒藏氏不是很同意,迫於契丹壓力。也沒有想到沒移皆山會投奔宋朝,甚至都沒有想過宋朝敢收留沒移皆山,沒移族終是一個稍大一點的部族。党項諸族中小者僅幾十帳,大者數千帳,甚至上萬帳。沒移族也算是大的,近兩千帳,但不是那種頂尖大族,如野利族、野龍族、咩兀族、伽羅膩族。一千多帳,頂多只能抽調兩千甲兵,危害不大。

    契丹來伐。沒藏兄妹又不想後方多事,勉強同意,但讓沒移皆山抽調一千甲士前來興慶府,準備與契丹開戰。直到這時,沒移皆山才得到契丹入侵的事。

    沒移皆山沒有拒絕,虛與委蛇地答應。

    但一返回沒移族。立即命令所有族人收拾所有行李出發。

    可是道路狹窄,行程很慢,讓沒移皆山很焦急。

    不出發沒有事,一出發,沒藏兄妹要不了多長時間便會得知。不到一百里的地,居然走了三天時間,才抵達兜嶺,沒移皆山有些急了。

    這個連鄭朗也沒有想到。

    能力的問題,若沒移皆山很有能力,以元昊對沒移氏的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移氏自己還沒有要求呢,元昊便替沒移氏修天都皇宮,又修賀蘭離宮。幸好死得快,否則再過幾年,沒移氏到了年芳二十之季,更加貌美,元昊能不顧西夏國力,替沒移氏修阿房宮。這樣的寵愛,沒移皆山都沒有上位,可見他的能力。

    當然,若有能力,他早就到了宋朝,何必苦逼的等契丹入侵,才讓他找到逃脫的機會。

    這是逃跑,時間緊張度比澶州決堤時更緊張。當年山遇惟亮為了逃跑,居然坐視年老的母親**,無他,老媽媽跑不動,會拖累時間!這次沒移皆山舉族而來,還能帶這麼多李行,幾乎坐看族人將肚兜子、爛襪子、抹布都帶上。能快得起來嗎?

    最後鄭朗得知,氣得幾乎無語。

    登上莽蒼蒼的兜嶺,天色已黑,孩子在鬧,牛羊在叫,亂成一團,只好尋找一塊山谷紮下營地。一萬多人擠在一起,亂成一團。

    沒移瑪伊從車子裡走出來問:「爹爹,什麼時候能到達宋朝?」

    「明天下午。」

    「孩兒擔心。」

    「沒有事,那個小宰相在擔任宋朝首相。」沒移皆山撫胸,若沒有這個小宰相做了種種佈置,根本就逃不出來。

    「那個小宰相很有本事?」

    「沒有本事,他怎能從契丹逃出來?」沒移皆山很慚愧地說。自己這一行逃得多艱難,還有種種好運氣,逃得都膽顫心驚的,不知道此子是如何逃出契丹?聽到一些傳言,過於誇大,他不相信,再想,卻想不出來,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草草休息一夜,不顧人困馬乏,第二天一早,又撥營起程,翻過數道險峻的山峰,這時沒移皆山精明起來,看到有的族人帶著許多行李,攀登很慢,喝令他們丟下這些沒有多大用途的行李。稍稍快了起來。就是這樣,整個龐大的隊伍依然像蝸牛在爬。太陽徐徐偏西,終於翻過最後一道險嶺,前面還有山,但屬於葫蘆川沿伸地帶,這個道路他熟悉無比的。雖有山,山不高大,漸漸以平原河谷為主,過了這裡,便是真正的葫蘆川。再往前去便是蕭關。。到了蕭關,全族人平安無事了。

    下令道:「快到宋境了,大家快點。」

    就在此時,後面忽然有人說道:「不好,追兵追上來了。」

    「大家快點走,」沒移皆山喝道。也不用他催,百姓瘋狂地向前跑,什麼行李牛羊也丟下不要了,西夏為了防止各部族叛逃到宋境,處罰很嚴的,抓住了全族屠殺,陸續已有數個小族被屠,有的離沒移族不遠,甚至族中有一些戰士還參與了屠殺。

    沒移皆山來到隊伍後面眺望。

    越來越近,大約有三千騎。就是三千騎,自己帳下也未必是其對手,也要看,若是無能的將領率領,還能戰一戰,這裡離蕭關並不遠,只要堅持一段時間,宋朝軍隊趕來,舉族平安。但若是將領能征善戰,凶多吉少。

    一邊眺望,一邊集合部分族中的壯士,準備武器與戰馬,漸漸追兵更近,看到了旗號,沒移皆山忽然毛骨悚然。

    來者還沒有看清楚,但能從旗號上得知來者是誰,嵬名浪遇!

    沒藏兄妹居然將這尊大神請了過來,對付自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8

第十捲 六百十八章 遠方(下)
    嵬名浪遇乃是李元昊的弟弟,曾隨李元昊出征,多立下赫赫戰功。不過李元昊必格多疑,容不得這個弟弟出風頭,多次打壓,由是名聲不顯,宋朝人對他不熟悉。

    西夏一些權貴還是知道的。

    沒移皆山更知道。

    因為李元昊對女兒相信,所以說了一些話。例如對各國名臣的評價,包括鄭朗,說了一句話,鄭朗軍事不足慮也,若讓他再次率兵與鄭朗對戰,準會贏得勝利,之所以敗,認為他是文臣,準備不足也。

    事實這是錯誤的,李元昊軍事能力長在戰略與對政局時機的把握,這一點當世無人能及之,無論唃廝囉,或是狄青、種世衡,可以說他是一個縮小版的諸葛武候,但有一個缺點,不長於戰術,戰略行,就像諸葛亮一樣,還未出茅廬呢,便三分天下,牛得一塌糊塗,但具體到各場戰役的戰術變化上,在三國中卻不算最頂尖的,也不及周瑜,甚至不及被他再三打壓的魏延與趙云。李元昊便是如此,戰略眼光天下無敵,在戰術變化上,卻不及狄青,不及種世衡,不及唃廝囉。

    鄭朗軍事天賦肯定不及李元昊,可他有金手指。若重新推翻再來一次定川砦之戰,鄭朗保持虛心的態度,戰略上利用金手指做補充,戰術上放手給狄青與種世衡謀劃,再加上宋朝龐大的後盾力量,李元昊還會失敗。

    這是李元昊在河曲之戰勝利後信心膨脹說的一句話。

    然而有一次嵬名浪遇進謹時,李元昊評價一句,論軍事天賦,能及我者,唯浪遇也。

    李元昊在沒移皆山心中地位還是很崇高的,一個軍事天賦能超過宋朝的小宰相,與李元昊相齊並論的大將率三千騎兵前來,自己還有什麼好下場?

    一時間沒移皆山差一點準備將女兒從車中拖出來,共同騎上馬。帶著兒子家中,不顧族人,準備向蕭關方向逃路。

    正在這時候,前面又有族人找到他。說道:「大族長,好事,好事,宋朝率兵過來了。」

    此時沒移皆山正站在一個土山頂上,看得有些遠,往南方看去,看到一撥煙塵捲襲而來。心定了,喝道:「組織兵馬,準備應戰。宋朝援兵來啦。」

    但讓他差一點氣得吐血的是,聽到宋朝援兵到來,一些族人不顧自己安危,又調過頭,去收拾那些牛羊行李,這裡馬上就要成戰場了。還有心思收拾這些做什麼?

    匆匆忙忙地讓族中青年子弟組織一支一千五百多人的軍隊,準備拖一拖。

    嵬名浪遇率先殺到。

    這一路他趕得也苦逼,多是根本不適合行軍的山路。他帳下全部是騎兵,在這些崎嶇的山道上速度反不及步兵。好在沒移族趕得慢,這才追上。看了看對面,看到沒移皆山居然組織了一支軍隊,準備應戰。他笑了起來,勒住馬,沒有立即交戰,看著山上,喝道:「沒移皆山,下馬投降吧。」

    沒移皆山不答話。而是看著西南方向的煙塵,對兩個兒子說道:「準備應戰,將時間拖下來。」

    嵬名浪遇看到沒移父子交頭低語,冷笑一聲。

    沒移皆山看到西南方向的煙塵,他也看到了。問話是假的,頓一頓。是做一個觀察。

    看到沒移皆山讓族人上馬準備應戰,他心中更是冷笑。

    若早在他兵馬未至之前,沒移皆山選擇一個有利的地形,佈置小小的防禦工事,下馬張弓,拖延一段時間,宋軍必會趕來,現在馬上作戰……找死!也在對手下幾將吩咐:「目標,沒移父女!」

    沒有時間盡滅沒移族,只能儘量殺死沒移父女。

    寧令哥、小皇帝、沒藏兄妹以及沒移氏與死去的哥哥恩怨不管,真相肯定不是沒藏兄妹所說的那樣,也不是寧令哥派人揚言的那樣,真相是什麼,他也不管,但西夏必須平穩過渡,否則在宋朝與契丹平縫下,必被滅亡。所以他在第一時間裡,向諒祚表示效忠。

    別的人能投奔宋朝,沒移父女象徵意義太濃重,萬萬不能讓他們逃到宋朝。

    「是。」

    「浪理,你率五百士兵先行衝鋒。」

    「是,」他手下大將浪理率領五百兵卒向前衝去。

    沒移皆山扭頭看了看西南方向的煙塵越來越近,又看到嵬名浪遇僅派五百人向自己衝鋒,心中大喜。

    他的部族臨近兜嶺,離宋夏交界處不遠,故這些年族中勇士多參加征伐吐蕃、回鶻與宋朝的戰爭,自己軍事天賦不及浪遇,手下族人戰鬥力並不比浪遇帶來的士兵差。對長子說道:「你率一千人應戰。」

    不管公不公平,先將時間拖下來。

    兩軍人馬碰撞到一起。

    沒移族戰士並沒有佔下風,畢竟一千對五百。但戰爭不是沒移皆山想像的那樣,鏖戰一會,最初的爆發力失去,嵬名浪遇手一揮,左右各自五百人殺了過去。

    沒移皆山無奈,讓手下全部出去應戰。

    又鏖戰一會,雙方各有死傷,嵬名浪遇大手一撥,餘下的一千五百兵馬全部放了出去,左中右三路衝向了戰場。僅只沖了一合,沒移皆山手下士兵全部潰敗。

    看到不妙,沒移皆山只好向前逃命。

    族長逃跑了,沒移族士兵逃得更快,潰不成軍之中,大批的沒移族子弟遭到殺害。

    追兵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一個長相醜陋兇殘的中年大漢帶著十幾騎先行趕來,喊道:「誰是沒移皆山?」

    來者沒移皆山一個不認識,盔甲是宋朝的款式,於是問:「我就是。」

    「你女兒呢?」沒有其他意味,這一行最重要的人不是沒移皆山,而是沒移氏。

    沒移皆山指了指前面逃跑的百姓,說道:「她在前面。」

    「跟在灑家身後,」大漢說完,不再說話,掩護著沒移皆山且戰且退。看似醜陋,但這個大漢驍勇悍戰。兵器所達之處,幾乎無一人是其一合之敵。沒移皆山隱隱猜到他是誰了。

    形勢還是很危險,無論張岊再凶悍,先趕來的宋軍太少。只有十幾人,一會兒就有數名戰士倒了下去。不過經這幾個宋兵的血性與悍勇,一部分沒移族的士兵停下慌亂,不能這樣胡亂的逃,再逃前面就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妻兒老小,陸續的參戰。依然沒有穩下來。雖時有兵士過來參戰,然人馬越來越少。就在張岊與沒移皆山眼看不支時,宋朝大股軍隊終於陸續趕來。

    嵬名浪遇勒令戰士退回,對張岊他很忌憚的,況且這是在宋朝控制的土地,一旦形成鏖戰,對己很不利,喝問道:「張將軍。為什麼收留我們的國母?」

    換其他人可以反問,你們西夏只有一個國母,是沒藏氏。還是沒移氏?張岊是一個粗人,嘴上功夫不佳,粗暴地說:「那你們西夏為什麼收留張元等人?」

    「張元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

    「張元真是一個普通百姓?不但張元,還有我朝大勝,為了兩國百姓,重新議和,增加歲賜,為什麼你們西夏人繼續侵耕、騷擾邊境百姓,還有大量私鹽?對面的那人聽好了,要戰便戰。少得囉嗦。」

    嵬名浪遇沉默一會,看到宋朝軍隊整齊有素,似乎遠方還有煙塵揚起,撥馬說道:「撤。」

    張岊也不追趕,剛才交戰的一幕,他看到部分。這是一個悍將,而自己見沒移族久不至,派了斥候打探,才探得後面有追兵,沒移族行軍速度緩慢,必被追上,故只帶了蕭關內五百騎兵以及五百步兵趕來,軍隊數量不及對方,指揮能力對方又不可小視,若是敗,連蕭關都會失守,所以眼睜睜地看著嵬名浪遇撤走。

    沒移族的百姓才緩過神,許多百姓家中的孩子在剛才一戰中犧牲了,一個個返回頭收斂親人的屍體,許多百姓號淘大哭。張岊看著一地牛羊,以及大量破爛的行李,與一些小車子,不滿地問道:「沒移皆山,你們是在旅行,還是在逃跑?」

    沒移皆山臉漲紅了,不能回答。

    張岊沒有再斥責,護送他們一路進入蕭關,又派人將他們送到秦州,在秦渭交界處,有一片河谷,很早就挪了出來,專門安頓沒移族的族民。離蕭關很遠,好幾百里路,順著葫蘆川到鎮戎寨,還有從鎮戎寨往南翻越隴山,再到渭州,從渭州轉向那片河谷。不過,過了蕭關,沒移族平安無事了。張岊派專人護送,將情況逐一寫了奏摺,向朝廷稟報,又介紹了嵬名浪遇這個人,不可小視,可能軍事指揮能力還在當年的野利兄弟之上。

    奏摺到了京師。

    鄭朗並不僅關注這件事,不擔任首相則罷,一擔任首相,才知道這個國家一天要處理這麼多事。

    繼續以安撫災民為主,又陸續發下大批藥材,大災之後往往多有大疫,一旦瘟疫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種種措施不可謂不細,但代價是沉重的,朝廷花費了大量錢帛。

    然後議鐵錢事。

    先是鄭朗所議,請罷河東鐵錢,朝廷准議,罷治鐵錢官爐,然市面上有許多鐵錢在流通。若是朝廷回收,損耗巨大,只好坐視其繼續流通。但當初之所以罷鐵錢,非是鐵錢不是錢,這是一個貨幣,只要沒有弊端,紙錢也能做為貨幣。關健一是鑄鐵錢利大,私鑄錢者多,二是契丹鑄就大量鐵錢,湧入宋朝,與宋朝銅錢兌換。

    不收回來,這種情況仍然在發展擴大,因此轉到并州做知州的鄭戩上書獻了一策,河東現有鐵錢且以二當銅錢一,先行一年,再以三當一,再行一年,以五當一。

    澤州知州李昭遘又上書說,河東產石炭(煤),民多以燒石灰為業,家有橐冶之具,盜鑄者莫可制止,而契丹亦能鑄鐵錢,以易並邊銅錢而去,所害尤大。

    於是翰林學士張方平、宋祁、御史中丞楊察與三司使葉清臣先後上書言鐵錢不可再流行,對於已經在流行的鐵錢,請陝西與河東以小鐵錢三當銅錢一,陝西與河東官爐皆罷。又罷商州所鑄黃銅錢,也就是一種含銅量極少的劣質銅錢,當初為了鐵錢流通。起初鑄了一批大錢鐵,成本與銅錢相差,准充其與銅錢一樣流通。

    朝廷准旨。

    看起來是好的,小鐵錢以三當一。成本還略略超過銅錢成本,至少契丹是沒有辦法用鑄鐵錢易邊賺取其中差價了。

    實際這是朝廷失誤,百姓買單的最好例證。

    就像擊鼓傳花一樣,朝廷為陝西戰役所迫,鑄了一批鐵錢解了少許的燃眉之急,契丹賺了不少錢,一些私鑄者也賺了不少錢。可這些錢在百姓手中。詔書一下,財產立即縮水三分之一。

    詔書出,百姓怨之。

    鄭朗無可奈何,錢鐵與大銅錢是張奎與范雍弄出來的產物,慶歷年間戰爭開始,國用不足,范雍上書請鑄大銅錢,以一當十。划算啊。但這是貨幣,怎可如此兒戲?張奎又借後蜀之例,請鑄鐵錢。一個個對貨幣不懂,以為這樣做是謀利,鑄造工藝又不精,錢錢粗濫,這才為私人鑄錢幣與契丹盜鑄錢幣提供了機會。

    但宋朝龐大的商品經濟,以及銅錢多方流失,包括流向諸國,以及還錢為器,銅錢一直不足,史上後來又鑄鐵錢。又有交子,以及楮幣。想要整頓這種混亂的貨幣關係,只有一條,銀行!

    而且銀行必須有充足的金銀銅幣兌現交子,否則以現在百姓的經濟觀念,又得非出大事不可。 那麼需要多少銅幣?不是宋朝一年一億多貫稅務那麼簡單的。朝廷稅務有可能僅佔國家收入的百分之五,甚至不足,另外各大戶豪門一年收益有可能要戰去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其餘的散落在各處三四五等戶手中。

    也就是最少需要銅幣,或者等價的金銀,達到二十五億貫以上,才能滿足宋朝的供給。現有的銅幣與金銀全部流通起來,有可能還會差口十億貫以上的貨幣或者准貨幣。現在因為平安監,一年鑄幣九百多萬貫,再加上金銀,有可能一年會有一千五百萬貫新的貨幣產生,可至少有三四百萬貫又回流到其他諸國。

    一百年時間,才能滿足!

    但若是國泰民安,經濟總量繼續在放大之中,一百年後仍然不能滿足。一旦滿足,國家意味著也在走向衰落。

    鄭朗感到自己想法哪裡錯了。

    不知道錯在哪裡,但鐵錢必須要制止的,這些年國家鑄了幾百萬貫鐵幣,若是加上私鑄的以及契丹鑄造的,會達到一千多萬貫。用國庫將它收回來,已經不可能。

    只能讓百姓分攤這個損失。

    這種變態的經濟,讓鄭朗時常想起來,哭笑不得。

    接到張岊奏摺,趙禎關注,問道:「鄭卿,你可知道嵬名浪遇這個人?」

    鄭朗只答了一句:「陛下,臣若生在呂雉朝時,會是何等下場?」

    死!

    呂雉能容得下一個才能如此妖異的大臣麼?

    趙禎一笑,沒有再問。嵬名浪遇未必會死,不過連李元昊都感到忌憚,他又是現在西夏的王叔,沒藏兄妹能不忌憚?再有本領,繼續不會得重用。

    又問道:「鄭卿,朕聽聞契丹在大河上大造樓船,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比較關心的,在海外,宋朝就是一個巨無霸,平安監盈利在慢慢擴大,雖契股朝廷佔的份額越來越少,然各礦規模在擴大,又因為用木易貨,與倭國、高麗交易量增加,以及倭國陸續用了鄭朗圖紙找到若干金銀礦藏,等於有了錢,多易宋貨,實際收入仍在緩慢增加中。但若是契丹有了船舶技術,後果不是很妙。最簡單的就是倭國之礦,在河北宋朝都不敢與契丹開戰,在海外有什麼膽量與契丹交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8
第十捲 六百十九章 耳光與棗子(上)
    吃一塹,長一智。契丹在河曲大敗,得到教訓,改了一個辦法,在黃河上大修戰船糧艘,綿延數百里,偵候不絕,頗有些曹操當年百萬雄獅下江南的味道。

    這條消息引起趙禎很大的困惑,契丹那來的造船技術?

    鄭朗倒是知道的,他記得稍許契丹歷史,又在契丹呆了很久,契丹大約的情況,鄭朗能瞭解一二,答道:「陛下,可記得當初定安國如何與我朝聯繫的?」

    當時宋朝也搞不懂,甚至以為定安國乃是當初的渤海國,是渤海國的種,但規模遠不及渤海國。直到鄭朗返回,宋人才能這個定安國徹底弄清楚。

    趙禎說道:「他們自渤海來登州,謹見太宗皇帝。」

    「乘何而來?」

    「船……」

    「是船,但不是定安國百姓興修的船舶,而是長白山臨近鴨綠江各部興修的船隻。當時不但定安國,就是長白山各部對契丹多有不滿,於是資助定安國來中國。定安國失敗,我朝又敗於高梁河,見復國無望,長白山各部才陸續投奔契丹,然至今還有一些部族對契丹不是很誠服。原先渤海國臨近海濱與鴨綠江之地,從唐朝得到一些技術,會興修海船,利用海船或漁或商。但自契丹佔領渤海,控制鴨綠江入海口後,渤海諸族漸漸處在一種封閉的環境中,船舶技術多有遺失。蒲盧毛朵部投降契丹後,其部大王蒲輦以造舟人來獻契丹。這些造舟人還保留著祖先一些技術,沒有丟失。然海船技術多有遺失,剩下的多是江河船隻。勝於契丹造船技術。此次契丹於大河之上,廣造樓船,便是此部造舟人帶領的。對我朝海外諸礦不足為害。縱然能造海舟,不過近海航行,想要航行到遠方,契丹包括長白山各部,已經沒有這種技術了。」

    趙禎額首。

    雖然鄭朗契丹一行,讓他很擔心,收穫也是巨大的。

    許多契丹寶貴的第一手情報,隨著鄭朗回歸。也帶了回來。又問道:「此次兩軍交戰,孰勝孰敗?」

    不大好回答。

    史上西夏是慘勝,然此次契丹有寧令哥這張王牌,也成為一個不可確定的因素。

    沉思片刻道:「不好說,但臣認為契丹敗的機率很大。」

    「為何?」

    「主將也。」

    「主將?」

    「一是主帥,仍是契丹皇帝。漢高祖曾問韓信,我能將多少將士?韓信曰十萬。漢高祖復問卿能將多少?韓信曰多多益善。漢高祖不悅。韓信乃說,陛下非是能將兵,而是以用人也,用臣之將兵作戰,張良謀策。蕭何謀糧,故臣為陛下所用也,此乃陛下之天生之才能,非是後天努力能達到的,所以陛下乃是陛下也。或如陛下,陛下是好皇帝,調控群臣,故臣等皆樂為陛下所用,萬死莫辭也。但若讓陛下前去行軍作戰,可否?」

    趙禎莞爾一樂。

    「唐太宗,兩次伐高麗皆無功而返,李績等人於唐高宗時,伐高麗勝,陛下需要前者,還是需要後者?契丹皇帝想彰顯武功,其實又不懂軍旅,他前去為帥,非為利也,而掣肘了臣下作戰謀劃。或如當年先帝,御駕親臨澶州城下,僅是激勵將士,先帝可否控制帥印?由是逼退契丹。」

    鄭朗是替宋真宗遮醜。

    宋真宗讓高瓊與寇準兩人弄到前線,兩個小腿都打冷擺子了,還敢親自指揮?

    但這種怯弱,反成了好事。

    若讓宋真宗來指揮,那可糟糕了。

    趙禎用手掌擊著桌子,大樂,不管怎麼說是他的老子,適當的讚譽,讓他感到十分高興。

    鄭朗又說道:「其次是蕭惠,此人臣十分熟悉,不算是那種奸臣,可才能平庸,特別是軍事才能很弱,次之是蕭惠之兄蕭孝友,也不算一個很惡劣的大臣,但同樣不懂軍旅。十幾年前契丹西羌反叛,蕭惠為招討使,以威壓西羌,諸羌叛不能滅,反而更烈。遼帝又換蕭孝友前往,蕭孝友不敢征討,只好收買,用厚貨買其安,每次諸西羌入貢,往往數倍賜物返之,羌人雖得以安,可久而久之,浸成姑息,諸夷桀驁不馴。情形類似我朝對南方諸蠻,甚至有過之而不及,議者多譏之。可見其軍事能力。」

    趙禎小白臉一紅,其他幾位宰相默不作聲。

    這就是很好的例證。

    鄭朗也再三說過,恩威並用。

    不過做到這一點同樣很難,恩到何種地步,威到何種地步?

    鄭朗又說道:「此三人為主帥,縱然契丹軍隊強大,又能有什麼樣的下場?再觀其前鋒軍,前鋒主將乃是耶律仁先,此人乃是因在我朝出兵西夏時,與劉六符前來我朝勒索成功,得功進封,並沒有多少作戰經驗,軍事能力同樣讓人懷疑。倒是另一個先,耶律義先乃是一名勇將,然讓契丹寵臣蕭革打壓,不得重用。至於契丹皇太弟之軍事能力,還不及其兄,前鋒軍又危矣。耶律敵魯古倒是一員能征善戰的勇將,然率其偏鋒,其部又是從阻卜徵召過來的軍隊,雖有能力,但在這次即將來到的戰役中,起的影響並不大。故臣以為契丹敗多勝少。」

    趙禎微微鬆了一口氣。

    遼夏戰爭對宋朝肯定有利,兩國多是徵兵制,作戰成本低,不及宋朝五分之一,但這樣大規模的兩國戰爭,人員傷亡撫卹,物資消耗還是有的,例如宋朝與西夏數年戰爭,西夏民不聊生就是最好的佐證。

    最好的結果便是兩國僵持不下,打上三年五年的,那麼契丹不會危害宋朝,西夏也不會危害宋朝。再次之。西夏勝,三國中西夏最小,國力最弱。無論勝負,都吃不消,對宋朝影響不大。最壞的結果便是契丹勝。若是契丹大勝,有可能就將西夏吞併下來。

    聽到契丹敗的機率比西夏高,趙禎怎能不高興?

    不過宋朝自己也有一大堆事務。

    時光漸漸向八月滑行,因為災民安置妥善,除了老病有災民死亡外,沒有疫情,沒有不滿,相反。因為這次朝廷救災快得讓人無法想像,幾個主持賑災的官員又十分清廉,此次居然第一次出動大規模的軍隊參加救災,這是在史上還從未有過的事,災民對朝廷感恩戴德,就包括一些王則發展起來的彌勒教徒,心中都產生了後悔情緒。

    雖災害不斷。讓趙禎傷透了心,心中也略略鬆了一口氣。

    繼續觀注著遼夏戰局的發展。

    還有一件事,讓他略感到有些頭痛,問道:「鄭卿,那個皇后怎麼辦?」

    「陛下。我朝只能承認沒藏氏一個太后、皇后,不能承認沒移氏是皇后,國無二主,天無二日,皇后乃是國家主母,怎能有二人呢?她來到我朝,就是平民百姓,而不是皇后。我朝需要的是她與其父的號召力,不是皇后這個稱號。」

    趙禎懂的,再次莞爾一笑。

    於是不詔沒移氏,而是直接詔其父等他將族人安置妥當後,來京師為官。

    沒移一家人還沒有從渭州動身,西夏使者到來,楊守素、呂尼如定聿舍、李守貴,後者乃是沒藏氏的姘頭,沒藏氏讓他來出使,是給其立功機會,好加官進爵。

    三使來的速度很快,前來責問宋朝為什麼收留西夏皇后,難道想撕毀盟約?

    責問是色厲內荏,還有其他的事,準備重新商議,兩國不得收留對方百姓。不能讓宋朝這樣做下去,否則有可能與契丹交戰後導致的貧困,會使一半百姓有逃向宋朝的心思。

    鄭朗看到國書後大笑,想的全是好事,在他心中這個猥瑣的西夏與後來的倭國差不多,釣魚島繼續打臉,又想與中國發展經濟,敢情以為中國人全部是傻子。

    但若鄭朗不在朝堂,說不定還真讓西夏人得逞了。

    主動請命,與西夏使者談判。

    三使很快來到京城,鄭朗與之談判,沒有說虛的,開門見山問道:「我朝收留沒移族人,你們西夏人是不是很不開心?」

    說完,還用眼睛掃了一眼李文貴,三十多歲,一個大白臉,長得很俊俏,使他想到史上另一個人,武三思。

    面對鄭朗強勢,三個使者有些害怕,倒是楊守素出使宋朝多次,從容答道:「我國先主與貴國和好,貴國不當收留我國百姓,況且其中有我國的皇后。為了兩國和好如初,還望貴國將沒移一族以及皇后交還給我國,簽訂協議,自此以後,兩國皆不得收留對方叛民。」

    「嗯,我國與你們西夏之戰,孰勝孰敗?」

    楊守素不能回答。

    「作為戰勝方,我朝每年賜你們西夏歲賜達到二十萬之數,加上青鹽之榷,實際價值有可能達到五十萬貫之巨,誠意足不足?」

    「鄭相公,然我國自和議後,再也沒有侵犯貴國。」

    「無妨,侵犯就是,我朝有一些大臣苟和,但我不喜,只要你們西夏敢與契丹、我朝兩面開戰,我不介意拋棄相位,再去陝西。」

    **裸的恐嚇!

    楊守素又不能作聲。

    「雖你們西夏沒有入侵我朝,我朝表達誠意,州官於屈野河西禁民不得耕,以為閒田。有少許百姓耕之,你們西夏各族輒奪百姓牛,甚至越過屈野河,搶劫百姓財產,同時曰,汝州官不敢耕,汝何為至此?不知道你們西夏有什麼資格囂張如此?」

    這是前幾任府麟路官員無能軟弱導致的,其實這些疆域全是宋朝領地,還是那種毫無爭議的領地,結果在這些官員軟弱態度下,西夏不但擄掠,還公開侵耕,不但原豐州地界一大半被侵耕,都侵耕到府州與麟州地界,差一點逼近傳說中穆桂英娘家的神木寨。

    原來府麟路至少有五分之一領土被西夏人不知不覺的蠶食。

    楊守素無奈地說道:「我可以將貴國的要求代為奏稟,然後橋、蕉蒿堡、十二盤等領土皆是我國舊界,望貴國歸還。」

    府麟路是侵耕最嚴重的地方,還有延鄜路與環慶路。延鄜路西夏佔領的是原閒田地界,類似蕭關到平夏城這一段疆域,難以劃分,鄭朗佔住了就是宋朝的,西夏人佔住了就是西夏的。在哪裡,西夏得到好處,不提。同樣,在涇原路蕭關以南,宋朝得到的好處更多,防守森嚴,西夏人也沒有奢求討要回來。

    豐州是宋朝的,西夏侵佔得狠,但怕宋朝不滿,於是元昊偷樑換柱,提出用貴龐、吳移、已布等九寨交換豐州,將府麟路疆界推到沒寧浪。其實這九寨已經在宋夏交戰後為宋朝佔領,因為換了名字,宋朝君臣不知,鄭戩上書說到另一件事,沒寧浪在豐州南邊,深入到府州腹部,一旦交給西夏人,府麟路必然不保,再加上鄭朗一直反對劃分疆域線,此議作罷。

    迫於宋朝的強勢,契丹入侵,楊守素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後橋等地。

    這是范仲淹的功勞,花了幾千萬貫堆出的移動長城,侵佔環慶路後橋等地,面積不及豐州,但也不小,並且部分延伸到橫山西南尾部,對西夏夏州地區形成威脅。

    楊守素說完後,看著鄭朗,要講理,大家一起講理。你們要求我們退還豐州,但你們宋朝也得將這一塊土地交出來。實際這一塊土地同樣被西夏嚴重侵耕,並且多築舊堡,所剩不到一半了。

    「行啊,原先李繼遷叛亂之前,麟州之境,西至俄技、盤堆乃寧西峰,距屈野河百餘里,西南至雙烽橋、杏子平、彌勒、長乾鹽院,距屈野河七十餘里,皆是宋朝舊境,就包括貴國於東側的重寨濁輪寨、軍馬寨等皆是我朝舊地,請你們西夏歸還我朝。」

    這一撥拉子,多大面積了?

    而是得到這一大片土地,宋朝就可以在府麟路形成厚勢,豐州都不會成為一塊飛地,怎能歸還?

    鄭朗繼續說道:「楊守素,你們也可以不答應,無妨,我朝開始禁榷,禁私鹽!」

    楊守素冷汗都下來了,馬上西夏就要與契丹開戰,一旦禁榷,禁私鹽,沒有這筆收入,西夏只能坐等滅亡。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8

第十捲 六百二十章 耳光與棗子(下)
    參與談判還有大宋與龐籍、王堯臣,畢竟人家是皇后,拐帶了別國皇后,宋朝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做,趙禎很擔心,又派出三名重臣同時參與。

    不過現在看起來不需要了。

    面對鄭朗強勢,大宋直皺眉頭,他是老實人,鄭朗這種強勢法,與他性格不符。龐籍一臉深沉,始終一言不發。王堯臣臉上卻綻放起笑容,就差一點撲過去,將鄭朗抱住,老大,就得這麼幹!

    好歹咱們宋朝還是當世一大強國,為什麼對外就那麼軟弱?

    一下子掐中西夏命脈,然鄭朗開始做退步了,張馳得有道,還指望西夏好安心與契丹拚命呢。繼續說道:「休說侵耕,還有私鹽,你們西夏一年走私過來的私鹽有多少?當真我朝不知道?」

    「那是民間交易,如契丹禁馬通往貴國,然馬可禁否?」

    不但契丹禁馬,西夏也在禁馬,沒有禁住,然有效果的,除了戰爭時,這幾年宋朝得到兩國的馬匹數量越來越少。好在鄭朗再三請求下,宋朝於緣邊數路開設馬監,正確的地點飼馬地點,又多用蕃子養馬,頗類唐朝於隴右、河套、西域養馬制度,效果顯著,戰馬數量不缺少了,只是規模小,牧監面積也小,更不能滿足農業耕地牲畜的需求量。

    似乎也是一說。

    鄭朗冷哼一聲:「行啊,那麼我可以下令,讓陝西各緣邊州府在所有私鹽通道上設立關卡。嚴密盤查如何?」

    楊守素又要掉汗,但這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忽然會悟。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問:「貴國是支持……」

    「支持什麼!我不懂。」鄭朗喝道。

    懂的,西夏與契丹交戰。至少牌面勝面不大,況且有一個寧令哥讓契丹人利用。宋朝也不好公開支持,但可以秘密支持,你們西夏大量走私私鹽吧,等於宋朝支持西夏許多錢帛,讓西夏支持這場戰爭。

    宋朝未安好心,意圖讓兩國兩敗俱傷,但知道又如何?至少比亡國強。

    楊守素差一點想離去。立即將這條消息送回國內。

    可這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鄭朗又說道:「以前,山遇惟亮投奔我朝,我朝為了兩國和好,將他們一家交給你們西夏。誠意可足否?然你們先主如何對待我朝的?此次沒移父女來投,不可能再送返回去,這是給你們西夏一個教訓。沒移父女來投。是他們自願來投,不是我朝蠱惑,我朝不會主動蠱惑你們西夏各部來投奔我朝,這是我朝給你們唯一的答覆。但若是你們西夏敵意不詭,繼續侵耕。騷擾邊陲,或者入侵,那麼沒移族就是一個榜樣,我朝會大肆吸納你們西夏各族來投。進與退,在你們西夏一念之間。」

    又回到這個話題。

    天下也不是鄭朗一個聰明人,楊守素也很聰明。

    看似這是一次交換,我們宋朝收留沒移族以及沒移父女,也給你們一些補償,放寬私鹽數量,給你們有更充分的經濟與契丹作戰。

    可事實是西夏與契丹持續交戰下去,對宋朝十分有利。

    短期是得到一些錢帛,可這是在宋朝掌控之中,說禁就禁了。沒移氏卻能活上三四十年,壽命令長說不定能活五六十年,最少在這十幾年內都有號召力。

    於是楊守素不作聲。

    鄭朗繼續說道:「楊守素,你看到過天上有兩個月亮嗎?」

    「沒有。」

    「天上沒有兩個月亮,地上一國何來兩個國母?沒移父女為什麼逃往我朝?無他,你們的太后對他們父女十分忌憚,遲早要加害他們。」

    「沒有的事。」

    「你相信沒有?」

    「沒有,」楊守素又答道,但答得很心虛。

    「何必強行替自己遮掩,休說你們西夏不懂禮儀,就是放在我們中原各朝各代,皇上年幼,太后掌政,若是有兩個太后,早遲不容,如今她投奔我朝,也僅是一個平民百姓,我朝主動替你們西夏化解一次嚴重的危機,難道不感恩麼?」

    「這是狡辨!」李守貴憤怒地說。

    說得中的。

    與李元昊一樣,鄭朗偷樑換柱,即便將來因為沒移氏,導致一次小規模的內亂,也比她投奔到宋朝結果的好。鄭朗只一笑,也沒有想這句話能打過馬虎眼,又說道:「朝廷也備使準備冊封你們年幼的小王子為國主。」

    李守貴不作聲了。

    對諒祚政權,契丹沒有承認,但宋朝也沒有承認,只派使弔唁李元昊喪事。一旦得到宋朝承認,無形中有了許多正名。這是看不到的,卻對於如今西夏十分重要要。

    楊守素嚅嚅道:「讓我們考慮考慮。」

    「好,靜候佳音。」鄭朗帶著龐籍三人告辭。

    然後謹見趙禎,將結果說了出來,又說道:「無論沒移氏或者寧令哥,得之有一些作用,不過負面作用更大。寧令哥是太子,有正統之名,作用更大,負面作用也更大。因為有寧令哥,又有契丹之逼,我朝又做了一些看似的讓步,負面作用會消除很多,特別是冊封國主。」

    數月前朝廷就想冊封寧令哥為國主,讓鄭朗攔了下來。

    這是一副好棋,不能當大白菜就扔了出去。直到這時,才看出它的作用。

    「西夏必會默認我朝收留沒移父女,也許他們心中憤恨,不過有寧令哥之逼,縱恨也只能放在心中,然臣擔心最後契丹看到交戰不利,西夏再給他們一些好處,契丹會將寧令哥交出來。故臣以為,可以派一使前去金肅州,帶五萬匹絹。賀契丹得到寧令哥,張揚正義。」

    「為何?」宋庠莫名其妙。五萬匹絹可不是小數字,價值十萬貫。得救活多少災民?

    「伯庠,五萬匹絹看似一筆不菲的數字,然用在戰場上。甚至不能支持一場小的戰役。我朝賀契丹得到寧令哥,將此事放於桌面之上,契丹人再不好意思示弱,主動將寧令哥交給西夏。否則以後有何臉面納我朝歲貢?只要寧令哥在契丹人手中,無論沒藏兄妹,或者這個長大的小王子,必與契丹交惡。若是我朝用私鹽方式,支持西夏經濟。西夏會與契丹進行持久性的戰役,到時,兩虎必皆重傷。這個價值是多少?」

    宋庠不能回答,若真取得鄭朗所說的效果,即便是五百萬匹絹也值得的。

    這也是必須的。

    明朝皇帝朱祁鎮被韃靼人當作奇貨可居擄去,但奇貨作用沒有顯現出來,相反。激起明朝士兵的哀兵之氣。韃靼人一看不妙,殺是不敢殺,怕明朝憤怒之下,與他們魚死網破,勒索人家一個子不給。反而養朱祁鎮花了許多金錢。最後無奈,得,俺們還是將這個皇帝送給你們。

    偏偏朱祁鈺置若罔聞,好大哥,你還是乖乖地做草原王子。明朝這種態度讓韃靼人十分苦逼,最後費了許多心血,才讓朱祁鎮返回明朝。至於好處,什麼也沒有得到!

    兩者很相似。

    若是契丹發覺寧令哥不是他們所想的奇貨,戰爭僵持下去,必將寧令哥送返給西夏。

    不能讓他們送。一送兩國便沒有恩怨,不送兩國永遠有恩怨。

    趙禎認真的想了一下,說道:「准。」

    宋庠又遲疑地問:「我朝一方面賀契丹得到寧令哥,又冊封西夏小國主,會不會……」

    「無妨,我朝一慣很軟弱,這種做法也合乎我朝以前的表現。」鄭朗毫不客氣的譏諷一句,也是實情,又說道:「契丹雖有些不滿,但有五萬匹絹,對於貧困的契丹人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怨言自會消失。戰爭僵持下去,契丹也害怕我朝與西夏聯手,如同西夏害怕我朝乘機對西夏用兵一樣。形式與慶歷初顛倒過來,當時擔心的是西夏與我朝,現在擔心的是契丹與西夏。我朝沒有像契丹那樣乘機勒索,他們就要說聲謝謝了。」

    趙禎一笑,即便有能力勒索,又能勒索什麼呢?兩個窮鄰居,兩個惡鄰居,想要從他們身上榨出一點油水,還不如將他們殺了。

    商議出使人選。

    鄭朗再次推薦王素。

    論出使的人選,還得用這些君子。

    也是想使王素增功,朝堂上自己的知己太少,不為權利著想,至少得等到六塔河過後,農田水利法完全實施下去,自己才可以離開首相之職。況且國家未來還得用大筆銀子……

    楊守素也在寫信回去。

    將大約情況通知沒藏訛龐,宋朝打臉了,但又賞了一粒小紅棗。人是不會交還的,可以冊封諒祚與放寬私鹽做補償。

    接著實話實說,宋朝沒有安好心,包括狄青在府麟路完全有能力構築堡寨,將失守的豐州疆域奪回,宋朝卻沒有這麼做。楊守素私下琢磨,宋朝存在著不良之心。

    狄青出兵,是讓府州百姓心安,否則在西夏侵耕擄掠下,百姓皆會遠離府州麟州,沒有了百姓,就沒有了折家軍,府麟路荒廢,宋朝失去一個重要的養馬基地,又因為無百姓耕種,糧食產量減少,必須從中原將糧食運向河東,再從河東運向府州,成本巨大。所以出兵,讓百姓在後方安心耕作。

    但又不奪回豐州,讓它成為閒田地帶,可能是為以後出兵尋找藉口。故楊守素認為,必須等到與契丹戰爭結束後,與宋朝談好邊界事宜,再商談不得收留對方叛逃百姓事宜。

    兩者必須說清楚,否則後禍無窮。

    一個很聰明的人,但信發走後,他十分擔心。屈野河水草豐沃,宜耕宜牧,多為貪婪沒藏訛龐佔有,從去年元昊在世時,沒藏訛龐便組織人手,在此侵耕,為自己斂財。

    自己雖說了,沒藏訛龐未必聽,說不定這個小宰相留下的一個坑,沒藏訛龐會主動跳下去。認為不談疆域界線,對他有很大的好處,好繼續侵耕下去。

    然他死心不改。宋朝象鄭朗這種強勢,眼光長遠的大臣很少,多是昏庸無能貪婪之輩。並且鄭朗年齡不大,身為首相,必然有一些大臣心懷不滿,於是暗中派人打聽,還真讓他聽到一個能說得話的大臣。

    因為鄭朗推動,三國關係越來越複雜,宋朝肯定開始笑了,但誰能笑到最後。還要看三國大臣的眼光與能力。

    第二天上早朝。

    何郯上奏道:「陛下,臣以為收留沒移族是謂不妥,兩國承平數年,國泰民安,對我朝有利也。沒移氏乃是西夏國母,收納之,後患必無窮也。」

    說完退下。

    鄭朗也不生氣。當時為了保密需要,知道這件事的大臣不多,直到西夏使者抵京,言臣才知道沒移父女逃到宋朝了。徐徐問道:「何御史所言,無非是八個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是,」何郯沉聲答道。他對鄭朗也沒有敵意,至少在救災一事上,他對鄭朗的及時反應十分敬佩,就事論事嘛,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是言臣的本職工作。

    「何御史,若有人行兇殺人後放下屠刀,說我不殺人了,朝廷要不要按照律法處罰?」

    何郯所說的話,表面上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剖開來說,實際就是敵人不招我,我也不招敵人,但敵人打了一個大耳光子,我也要打敵人一個大耳光子,前面是對的,還有後面呢,敵人將耳光子打完了,舉起手說對不起,俺們不打了,以和為貴。既然敵人不打了,那就聽敵人的話以後為貴吧。然沒有多久,又打來了,打完了說俺們以和為貴吧,週而復始。

    世上怎麼能有這樣的傻冒呢?

    真有,出了無數頂尖人物的三百年宋朝,至少有兩百年就在充當這個傻冒的角色。宋朝亡了,後面繼續。

    也不怪何郯,若不是自己在西北表現出色,自己就是將利害關係剖析開來,包括宋庠在內許多兩府大臣依然會反對,即便如此,至今宋庠依然忽信忽疑。

    不知道哪裡出現錯誤了,本來趙匡胤不盲目開邊,是想老百姓有一個安定的生活,但經過文人集團篡改後,內斂得一個個全部成了傻子。即便不讓武人集團得勢,至於內斂到這種懦弱的地步?

    何郯聽出鄭朗話外之音,皺眉道:「然邊境安寧。」

    「何御史,當真邊境安定?我朝為求安寧二字,明明是勝利一方,卻一年支付二十萬歲賜,然邊境呢?私鹽、侵耕、擄掠,每年都有一些邊民為對方殺害。這就是所謂的安定?」

    「狄青於西北已經向對方出擊。」

    「若出擊失敗呢?或者西夏刻意用侵耕引誘我朝邊軍出擊,卻於半路之中設伏如何?」

    「臣有一議,」知諫院吳鼎臣說道。

    「奏。」

    「鄭朗所言似有三分道理,然沒移氏乃是西夏國母,收留對方國母,有違國體,此例不可開也。」

    鄭朗想上去給吳鼎臣一頓狠揍,收留對方國母?若自己不改變這個王朝,幾十年後趙家這些公主、皇后、妃嬪們一個個被女真人輪,輪完了做小妾、婢女、軍妓,還不知道變成什麼。

    忽然鄭朗眼睛冒出一絲精光。

    吳鼎臣彈劾,讓他察覺到一點不對,他是賈昌朝的人。

    是那一個那一個的人,不像YY小說那樣,秘密躲在一個黑暗角落裡聚會,整天到晚商議著如何害人。一在宋朝,特別是北宋中前期,幾乎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二到了這地步,都是人物尖子,不能這樣做,一旦抓住把柄,一輩子仕途也完了。那一方的人,皆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有時未必成了好事,例如范仲淹要去河北,富弼公事公辦,強行拆掉范仲淹的台。但那時,富弼絕對是范仲淹的人。

    可今天賈昌朝遠在洛陽,夏竦貶到南京府,高若訥不久前又被調回樞密院為樞密副使,實際高若訥到西府就成了打醬油的,在台臣反而會起更大的作用。這個鄭朗不大去管,宋朝是全能制。大臣能文能武,能吏能商,能做福爾摩斯。還要必須做水利專家,農業專家,不知道多少大臣用錯了地方。新的御史中丞乃是楊察。與自己同榜進士,接手太平州,與自己關係不惡。

    況且自己至少在朝堂軍事上,很有權威性的。按理說言臣不至於太反對,即便彈劾也要詢問一下原委。也不像吳鼎臣挑起來的,賈昌朝在洛陽,沒有賈昌朝,吳鼎臣用什麼來與自己斗?

    他感到其中有隱情了。徐徐說道:「吳知諫,其中利害關係我早與幾位相分剖析了,也做了諸多佈置,至於國母,西夏國母乃是沒藏氏,與沒移氏有何關係?難道擁有兩個國母,就是國家制度乎?」

    有些大臣竊笑。元昊這廝,不但搶了自己兒媳婦,還弄出三個皇后,自古以來一個後宮之中,能同時擁有三個皇后的嗎?可憐前面一死。兒子逃到契丹,妻子逃到宋朝。

    吳鼎臣有些不甘心,但聽到鄭朗說與幾個宰相早就商議過,其他十幾位言臣皆不吭聲了,自己一個人說沒有作用,只好寂默不言。

    散了朝,鄭朗刻意去了特務營,秘密對王勇囑咐幾句。

    也算是以權謀利,主要是為了國家。

    楊守素在京城等候沒藏兄妹消息,鄭朗沒有再去談判,他手中的事務還多著呢,那有精力全部用在這次談判上?

    隔了幾天,又是朝會。

    吳鼎臣再次進諫不可,經過數天準備,證據更充分,一說侵耕擄掠,西夏乃是部族制,元昊新喪,約束力很小,與西夏政權無關,況且狄青報復,西夏並沒有用兵。這個說法很有市場,不想打仗的大臣太多了,許多大臣點頭附議。

    二又說西夏國主年幼,這時朝廷應當培養關係,使西夏國主對宋朝產生好感,此乃國家長久計也。沒移氏乃是元昊皇后,亦是西夏國主另一母親也。收留沒移氏,必為諒祚痛恨宋朝,引以為恥辱,宋夏之間未來必交惡矣。這個似是而非的言論再次獲得許多大臣贊同。

    幾個言臣也同時進言,若是收留西夏一個部族,無關緊要,那怕是當年的山遇惟亮,他身份雖貴,終是西夏的臣子。沒移氏卻為皇后,國母,遠遠超出臣子的範疇。宋朝絕對不能收留此女。

    鄭朗閉目養神,等他們說完,才說道:「陛下,臣也有一言。諸位言臣之議,也是為國家著想。之所以產生這種想法,乃是儒家以仁為本也。臣曾以為儒家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平,帶有殺戳討伐之意。又,儒家核心乃是內聖外王,所以王也,乃是恩威並用,有仁之道,有霸之道,因為儒家自西漢後多為篡解,故歷代以法家充之。而臣以為錯矣,儒家之義,就是法家的法。為何有內聖外王之區別,為何有治與平的區分?實際還是以仁為本,以義節之。以恩為本,以威節之。然區分就在輕重之別也,內聖外王,對內重恩而輕威,對內重威而輕恩,畢竟內才是國家的根本所在。治國平天下,國內以治為本,以仁為本,以撫為本,殺戳征討輔之。而對外乃平也,殺戳征討,武力震懾為本,輔以仁、撫,此乃平也。不過這終是臣對夫子儒學的看法,包括吳知諫在內,未必能贊成臣的看法。治國也,儒家為本也。吳知諫說以仁為本,以撫為本,包括外國亦須如此。」

    說得多好啊,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想法,不能將我的想法強加到你身上。事實這種對外國也需以仁為本的神馬狗屁理論,在宋朝許多大臣中頗有市場。

    至於古今往來中國養了多少白眼狼,自動疏忽。

    繼續說道:「不過西夏自李繼遷以來,一直背信棄義慣了的,本身又是一個強悍難以征服的國家,想要對他們說一些道理,說什麼以仁為本,恐怕難度極高。然臣卻想起一事,南方交趾多侵佔我國領土,西夏是一頭難以馴服,貪得無厭,狡猾無比的野狼,交趾卻僅能算是一頭可笑的猴子。然在南方交趾野心勃勃,臣擔心遲生會生禍亂,故臣以為讓吳知諫前去出使交趾,讓他們不得騷擾我朝邊隆百姓,以及嶺南各部族。」

    不是要講道理嗎,不需要讓你與西夏人講理,只要你前去交趾,與這些小越南們講講道理去。

    說完,退回班列。

    他腦海忽然浮現出西門豹的故事,怎麼辦呢,老百姓都相信有河伯一事,那麼女巫,你去與河伯交談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9

第十捲 六百二十一章 御史的榮耀
    「你,以權舞私!」吳鼎臣氣憤地說。

    許多大臣皆皺起眉頭,開始時很正常的,何為言臣,專門替各個大臣與各項條政挑刺的,御史還有另外一條權利,可以風聞言事,外面起風了,不好,颱風到啦,三兩級的微風能說成颱風,但沒有犯錯。

    當然,說歸說,聽歸聽。

    言臣有說的權利,皇帝有聽的權利。

    言臣責疑朝廷收留沒移父女,鄭朗也可以答,也可以不答,最好是答,替大臣釋疑。何謂朝會,不是前來拜見皇上的定時殿會,朝會真正用意是處理國家疑難問題,群策群力。鄭朗回答了,不能算是朝爭,連辨論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解釋詮疑,是正常的程序。

    至於吳鼎臣是不是賈昌朝的人,也不能草率地做決定。

    吳鼎臣在李京一事上,是拍了賈昌朝的馬屁,但隨後他的表現,讓大家很難對他下一個定論,朝廷準備召夏竦為相,是吳鼎臣率先發言,彈劾夏竦在并州杖殺私僕,復與諫官、御史又論議夏竦與陳執中不合,不可共事。

    表現敢言,敢言就是好御史。

    僅因為這個原因,就將吳鼎臣發放交趾作為使者,交趾是什麼地方?即便呂夷簡在世時,也不敢這麼做啊。

    連趙禎同樣不解地看著鄭朗。

    鄭朗不得不走出班列,遞上一奏,讓太監遞給趙禎。

    這也是不對的。

    朝會上各大臣言事,都有書奏,這是留作存檔,但書奏不是用遞的形式,而是朗聲說出,說完後再次此奏呈上,作為存檔,說出是以便大家一起討論。

    趙禎狐疑地看著眼前這篇奏摺,不是很長。僅是一小段文字。看完後,冷冷盯著吳鼎臣,臉色迅速恢復平靜,說道:「准奏。」

    又說道:「散朝。」

    大臣一個個莫名其妙。吳鼎臣臉色灰暗,不要說交趾,就連嶺南在宋朝京官眼中,也如同地獄。

    王堯臣跟上鄭朗悄聲問:「行知,你在奏摺上說了什麼?」

    居然皇上準奏,讓王堯臣十分不解。

    「言臣蜂擁而上,言沒移父女不得收。我心中產生懷疑。」

    「是啊,契丹連寧令哥都敢收留,為什麼我們大宋不敢收留沒移族。」

    鄭朗沒有回答,契丹能收留寧令哥,但宋朝收留沒移氏,必然引起爭議,苟且偷安的思想已經深入到許多文臣骨脾裡,休說現在。看看岳飛是怎麼死的?當真僅靠秦檜與趙構二人,就能將岳飛殺害?支持殺死岳飛,與金國求安的文臣不要太多。又道:「我讓特務營幾個兵士暗中查訪一番。監視西夏使者一行的動靜,得知一條消息,楊守素曾秘密派手下帶了一些禮物,去吳鼎臣家中拜訪。此人在吳家說了一番話後離開,去的時候帶著數個禮盒,回來之時,兩手空空。」

    「這個該死的吳鼎臣!」王堯臣恨恨地說。

    西夏不是第一回做這樣的事了,但吳鼎臣身為言臣,居然不顧國家,收取西夏賄賂。罪加一等,不要說出使交趾,即便貶放嶺南,也不為過。難怪皇上會同意鄭朗的進諫。

    鄭朗又說道:「我說的也不僅是做為一嚴懲的手段,嶺南官員,多是有私罪或者瀆職貶放去的。多不稱職,部分官員與豪酋聯手,魚肉百姓,朝廷政策又過於軟弱,使嶺南各部族越來越桀驁不馴,慾壑難填,國家重心是北方與西方,對南方忽視,未來南方必有事矣,不但南方會有事,就連這個交趾都會野心勃勃。」

    「南方……」王堯臣喃喃一句。

    不是害怕交趾,但南方那片土地多瘴氣,氣候炎熱,離京城遠,戰爭成本更高昂,一旦有事,還不知得花費多少錢帛,如果處理不當,甚至三軍會在那種惡劣的天氣下發生疫病,這也是朝廷一直花錢買安的原因。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將許多特務營密探派向南方為何?若是南方沒有事,我敢進諫率兵去南方,還不得讓言臣口水活活淹死。」

    王堯臣搖頭。

    在趙禎朝,言臣膽子越來越大,敢於言事,確實起到監督作用,但有一個弊端,大多數時候也敢於胡說八道,特別有一些言臣以將宰相掰倒為自己的榮耀。有時候做得越來越過份。

    也未必,有不好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對此鄭朗能忍受的,想要這些無法無天的文臣實事求是的進諫,真的太難,但有一個基本原則,不得因為個人利益,而出賣國家。

    吳鼎臣看不慣夏竦,同樣看不慣自己,在倒夏的時候,他居功甚偉,於言臣中有很高的威信,故收到楊守素禮物後,挑唆言臣對自己發難,想到這裡,鄭朗說道:「我們去驛館。」

    來到驛館,見到楊守素,鄭朗冷聲說道:「楊守素,不要在我眼皮下做小動作,做了也沒有用,若再做,我立即下令封閉所有私鹽通道,你信不信?」

    恫嚇一番,鄭朗還嫌不夠。

    這次鄭朗真的生氣了,若楊守素是党項人還好一點,但不是,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漢人,中原人,別看現在挺牛的,實際在宋朝時家境貧寒,若不是宋朝舉國讀書政策,換在漢唐,他連讀書的機會都沒有。漢奸做到這份上,讓鄭朗無語了。

    索性下令調動兩營禁兵,學習李元昊,以保護為名,將驛館看押起來,讓楊守素一行人與京城百姓完全隔絕。

    態度越來越強硬,一些言臣不滿,最後還是趙禎在都堂上將真相揭開,這些言臣才沒有作聲。

    楊守素更失望。

    鄭朗的強勢背後還意味著一件事,宋朝皇帝對鄭朗這種強硬政策的支持。

    比起契丹的莽撞,這個宰相心機更深沉,這才是最可怕的。

    讓他更擔心的是沒藏訛龐,回信了,速度很快,契丹三軍齊發,火燒到眉毛,沒藏訛龐沒有心思再拖下去。在信中直接責怪他辦事拖拉。不就是一個野皇后嘛,得到好處趕忙答應,如今是與契丹作戰重要,還是沒移氏重要?

    眼光短淺的傢伙!

    但楊守素敢怒不敢言。這大半年來,為了清洗,沒藏訛龐已經殺死許多大臣。他沮喪地與宋朝搭成協議,並且連一個紙面的文件也沒有,都是口頭約定。

    將這一行人送走,有些貪生怕死的文臣心中還是擔心的。不知道西夏緩過這一口氣,如何報復宋朝。

    鄭朗也沒有再做解釋。

    不是怕他們報復。而是怕他們不敢報復。

    這一戰只要自己從中佈置好了,夏遼之間會持續好幾年,打到那地步,西夏什麼家底子也打空了。只要他們敢報復,師出有名,鄭朗不介意提前將西夏拿下。

    繼續將重心放在黃河上。

    趙禎下詔,命天章閣待制施昌言都大管勾澶州修河事,王德基同都大管勾。張諤與張士程同管勾修疊河口。

    這四個都不是最佳人選,但鄭朗也沒有想出好的辦法,故沒有作聲。

    詔書下。言臣彈刻王德基失職,今年黃河水勢浩大,中書自五月份就下令,著沿河各州府嚴加警戒,還是出現這樣前古未有的大決堤,瀆職如此,王德基有何資格同管勾澶州河事?

    又再下一詔,命郭承佑為澶州修河部署知澶州,又讓燕度同知澶州兼管勾修河事,翰林學士宋祁、入內都知張永和往商胡埽視決河及計算工料。

    人選仍然不理想。除了燕度外,其他三人對水利皆不善長。

    鄭朗還是沒有作聲,似乎又恢復到初任首相那種低調的時光。

    趙禎感到奇怪,問:「鄭卿,為何你不發一言?」

    「陛下,臣還沒有想好良策。故不言。」這些天鄭朗認真的將所記得的知識一一梳理,黃河此次決口,正式改為兩道,一為東流,一為北流,不能兩流全部保留,要麼取其北流,要麼取其東流,從宋仁宗起爭執,一直爭到宋神宗、哲宗,直到北宋結束,還沒有出現良策。同意北流的有歐陽修、范純仁、蘇轍、范百祿等重臣,東流的有賈昌朝、富弼、文彥博、王安石等人。東流佔著主流,一度讓王安石將北流完全截斷,看似成功了,實際最後失敗。議論北流的同樣失敗。

    沒有任何借鑑資料,除非採取自己獻的第一策,但那樣,需要動用無數人力物力財力,最少花費數年時間才能建功。朝廷那有這麼多財力可以動用?要麼學習楊廣,不顧百姓死活?

    散後,鄭朗對葉清臣說道:「道卿兄,我們去黃河看一看。」

    博采眾長,葉清臣對水利十分精通,看看葉清臣有沒有好的辦法。兩人一道來到黃河邊,到了八月,河水始平,又加上澶州北方數萬平方公里的超級大水庫的容納,黃河水早低了下去。河水輕輕拍打著堤岸,彷彿一首催眠曲。浪花聲十分輕柔,只是河水渾濁,就像大團泥漿水一樣,向東流去。

    鄭朗走下堤岸,將手放入河水中,隨後拿出,連手上都似乎沾有一層濁意。

    扭頭問:「道卿兄,你有何治理黃河之策?」

    葉清臣手一攤,說道:「行知,你都沒有良策,讓我有何良策。治河之道,一是使用你的辦法,束水沖少,下游迅洩。朝廷沒有這個經費,以我看,這恐怕還是治標之策。要麼上游地區禁耕禁牧,那是不可能實現的。」

    鄭朗在想,葉清臣也在想,他同樣想不出來,最後與鄭朗一樣,索性閉嘴不說。鄭朗嘆了一口氣:「這個首相不好做啊。」

    葉清臣啼笑皆非。

    兩人返回京城,鄭朗得到一條消息,沒移皆山帶著家人,剛剛抵達京城。

    「哦,」鄭朗淡淡應了一聲。

    引起他的好奇,不僅引起他的好奇,許多人都感到好奇,沒移氏究竟生得什麼樣的姿色,能讓一代梟雄神魂顛倒?沒移皆山一到京城,就引起圍觀,但是讓觀者失望,沒移皆山父子都騎著馬,沒移氏坐在一輛馬車裡,始終沒有露面。

    趙禎卻來到中書,讓幾位宰相坐下,問道:「朕能不能詔見西夏那個皇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4:59

第十捲 六百二十二章 死馬
    鄭朗想笑,估計趙禎與自己心理差不多,對這個沒移氏感到好奇,不過他心中略有點擔心,怕自己被美色所迷,故跑到中書來找抽了。

    鄭朗沒有說話,但有人說話。

    陳執中、龐籍與文彥博頭頂上皆飄著三丈高的火焰,龐籍沉聲問道:「陛下,有何理由召見此女?」

    繼續將人家當成西夏的皇后,就得尊重,不能召見。若不將她當成皇后,一個普通的女子,為什麼召見入宮?特別是這種青春年少的女子。只有一個可能,皇上準備納此女為妃嬪。

    納沒移氏為妃子?

    估計明天皇宮大門能讓言臣強行拆掉,甚至都會波連到鄭朗。

    陳執中說道:「陛下,近來言臣對宮內十分不滿,認為修媛狐媚陛下,國家這些年大半辰光皆是多事之秋,乃是危國之象,陛下不小心發奮圖強,守住祖宗家業,為何對女色如此留戀?」

    文彥博說道:「陛下,當初收留沒移氏,是想利用她的號召力,使西夏諸族投奔我朝,削弱西夏力量,即便西夏繼續於邊境看守森嚴,必須常年駐紮龐大的邊軍,增加西夏開支,二是不讓諸族投奔我朝,必使諸族產生怨氣。如果陛下若貪慕美色,傳到敵境,便不會產生這個效果,反而使西夏人感到恥辱,上下齊心,西北危矣。這個簡單的道理,陛下難道不懂嗎?」

    龐籍又說道:「陛下,當年天寶年間,唐朝疆域幾乎是我朝五倍以上,縱橫天下無敵,國家米倉氾濫成災,扎錢的繩索糜爛,百姓安居樂業,然迷戀美色後,一朝崩潰。我朝國庫空空如也。天下百姓嗷嗷待哺,四周皆強敵環繞,災害連連,不及天寶時盛世十分之一。請陛下三思……」

    三人輪流開火。趙禎慫了,嚅嚅改口道:「朕召見沒移皆山可以吧?」

    然而趙禎剛才一句讓幾人皆產生了警覺,陳執中說道:「召見沒移皆山可以,終是外蕃之人,臣工正對是否收留沒移族產生質疑,故陛下必須攜起居郎記錄,以示無私。」

    趙禎看了看鄭朗。又看了看三個宰相,心想,我這是干嘛呢。

    沒法子,只好命起居郎前去垂拱殿旁聽監督,復召沒移皆山謹見。

    趙禎離開,三個宰相一起盯著鄭朗。

    這個紅顏禍水就是你帶到宋朝的,若引出什麼不好的後果,完全由你負責。

    鄭朗心說。至於嘛。若論美女,後世自己見得多,最少在畫報與影視裡看到過。頂尖的那幾個明星,什麼菲、玲、冰,她們是很美麗,但能美麗到讓一個國家元首不顧一切,不顧國家去追求她們的地步?在宋人眼中,嬌小的西施也許更受歡迎,但西施與王昭君、貂嬋,傳說的成份大於真實的成份,相反,以豐腴而聞名的楊玉環倒是一個真實故事。但當真唐朝敗壞是楊玉環產生的。或者元昊**是沒移氏產生的。錯。她們在中間是起了一些作用,但作用不大,主體還是李隆基與元昊自己墮落。

    美女是禍水,是黃河,然利用得當,同樣也能滋養萬物。例如張氏。有沒有禍害宋朝?除了為她那個伯父嘀咕幾句外,正是因為她的出現,滋補著趙禎心田,雖國家災害連連,卻造就宋朝最好的一段辰光。

    鄭朗一攤手,說道:「陳相公,醇之兄,寬夫兄,我是言臣,還是宰執?」

    這事兒宰相只能說一說,主要還是言臣的責任。

    三個宰相面面相覷,誰敢將這件事洩露給言臣?鄭朗又說道:「其實也不用緊張,我們是臣子,官家是陛下,即便說作用也不會很大,只有一人能將陛下勸住。」

    「誰?」

    「張修媛。」

    「行知,不得亂說,」陳執中喝道。

    鄭朗沒有作聲,趙禎即便收了沒移妹子,也不會成為元昊,但最好不要碰,畢竟她那個身份有些刺眼。對傾國傾城的相貌鄭朗同樣很質疑,不過鄭朗也害怕萬一。

    陳執中不悅,認為自己在胡說,其實不是胡說,張妹妹在宮中想上位,想上位必須有大臣支持,龐籍也想上位,想上位宮中必須有一個得力的人替他說好話,不但龐籍,文彥博與張妹妹似乎也有一些不清楚的關係,這個關係不是指那種關係,而是指一種默契的聯手。現在一個個都沒有見到沒移氏,心中擔心。沒移氏進宮,會發生什麼變化?畢竟皇上正是壯年之時。

    最少沒移氏進宮,最感謝的是自己,而非是龐文二人。自己說了張修媛三字,估計一兩天,消息便會傳到內宮。

    陳執中不知道,所以很不悅。

    鄭朗沒有再說了。

    沒移皆山父女在許多人矚目中來到東京城,朝廷也早替他準備好宅第,還給他一個舒國公工部尚書的爵官與職官。不是實差官,然沒移皆山在西夏也沒有多少實權官職。就包括他的兩個兒子,朝廷也給了一些官職。這個結果,比沒移皆山預想的要好得多。

    沒移皆山很低調,帶著家人與僕人搬進朝廷賜賞的新宅子後,幾乎很少出門,也沒有拜訪其他的大臣。沒移氏出門次數更少,僅出門一次。無論如何,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來到京城,從未看到過世間如此的繁華,特別是京城州橋夜市,最繁華處乃是馬行街,天下人苦蚊蚋,一到夏天咬得不行,唯獨馬行街一個蚊子也沒有。沿街兩邊都是吃的喝的,油氣衝天,蚊子惡油,熱鬧非凡,燈火照天,到四更鼓響才罷,即便冬月裡大風雪的天氣,夜市照常營業,故蚊蚋對此地迴避三舍。

    因此沒移氏在家中婢女陪伴下,來到馬行街逛了夜市,但讓大家失望的是沒移氏居然古怪的戴了一個羃羅,羅布還十分厚實,只看到她身材曼妙之極,卻看不到臉蛋是什麼樣子。

    看著那幅粉色羃羅,圍觀的人滿頭黑汗。

    因為理學從南宋發起,對宋朝的風氣後人往往產生誤解。實際宋朝風氣稟程唐朝。依然很開放,羃羅是什麼年代的東東?宮中的嬪妃出外燒香、回家省親,也不會戴這個老古董。

    有好色的登徒子都想撲上去,將沒移氏臉上這幅羅簾扯下來。

    這件事在京城引起一些小小的轟動。兩府大臣,特別是那些小吏們,同樣很八卦,於是紛紛議論。鄭朗聽了,同樣黑汗。

    不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就難以知道對方的想法。

    沒移皆山這樣做很無奈。

    宋朝的態度比他想像的好,無論事前的側應。派出軍隊營救,秦州那塊水草豐美的安族之谷,或者來京城的封賞安排,皆比他想像的好。不過他心情一直很低落,因為他的失誤,讓嵬名浪遇追上,族中近四百名壯丁被嵬名浪遇手下殺死,對於一場戰爭。人數不多,但對於一個部族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而這一切。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安頓好族人,奉詔來京,一路又聽到一些傳聞。若是沒移氏讓契丹人擄去,是蕃人的事,宋朝不關注,然他們來到宋朝,以後就是宋朝人,關注的人多起來。

    沒移氏的事蹟讓一些好事者翻出,連皇上都敢編排,況且沒移氏。最後越扯越遠,這一路來沒移皆山也風聞一點。不是好事情,女兒還小,還要嫁人,本來一個皇后身份就刺人眼,再有這些傳聞。誰敢迎娶自己的女兒,難道讓女兒以後守一輩子活寡?

    陰謀詭計他不及沒藏訛龐,軍事能力不及嵬名浪遇,但不是一個笨蛋,因此來到京城後十分低調,甚至不讓女兒出門,沒移氏懇請,沒移皆山便讓下人縫製一塊羃羅,讓沒移氏戴上,給女兒正名,俺女兒不是你們宋人所傳言的那樣,是一個好女子。

    對此,鄭朗沒有太在意。

    他要的是沒移父女所帶來的影響,至於沒移氏將來,鄭朗那有這個心思去管。

    京城許多人在議論西夏這個小皇后。

    忽然發生一件事。

    起因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最後卻鬧得不亞於陳留橋一案。

    京城附近,包括鄭州在內,都散佈著一些牧監,一是京城附近農田產量不高,卻適合放牧,二是京城駐紮著大量軍隊,也有部分騎兵,需要騎馬訓練。

    這些戰馬來到五湖四海,大多數不適應京城氣候水土,再加上飼養不得法,十之**數年下來,會陸續死去。朝廷也出台一些措施,例如一年一考,生下的馬駒多,死的馬少,獎,生下的馬駒少,死的馬多,罰。然效果不大,死馬數量往往是生下馬駒的十倍以上。

    活馬值錢,死的馬不值錢了,這是相對於朝廷而言的。但對於私人,利用得當,從馬皮到馬毛,甚至原先貴族刷牙用的馬尾巴,到馬肉,還是一筆不菲的財富,於是設了死馬務處理這些死馬,然怕一些墨吏不顧國家利益,能有意將活馬弄死謀利,管理很嚴格。寧肯死馬爛掉,也不放寬對死馬出售的門檻。

    導火索便是這些死馬引爆。

    戶部判官楊儀妻子富氏有一個堂姐嫁給許州商人程文昌,姐妹二人關係很好,因此楊儀與程文昌來往密切。程文昌叔叔程守顗有一個商人朋友,商人逐利而行,很正常的表現,便將主意打到這些死馬身上。

    然他沒有資格經營,於是想出一策,冒名中牟死馬務官吏,謀取這些死馬的盈利。中牟縣牧監乃是京師最重要的牧監之一,京師十三縣,牧馬棚一百二十六座,中牟獨佔二十七座。這件事發生很早以前,死馬務歸開封府管轄,那時正好是楊察擔任開封府尹。

    當時沒有出事,然而時間一長,程守顗這個朋友被人發覺,被官府抓了起來,這件事非同小可,程守顗僅是商人,按律重者砍頭,輕者也會罰得傾家蕩產。於是四處托關係,替他打贏這場官司,那怕從輕處理,也比砍頭的好,便找到程守顗。

    程守顗沒有這個能力將他朋友救出來,又找到他的侄子程文昌,程文昌同樣沒有本事營救,於是想到他半個聯親楊儀,這一敘敘得多遠哪。還不是他叔叔,而是他叔叔的朋友,程文昌興趣不高,也沒有多重視,沒有親自去找楊儀,僅是寫了一封信給楊儀,你能救就救,不能救拉倒,當然,能救更好。因為楊儀字日就,所以程文昌落款收信人名字是楊日就。可是送信人是一個糊塗蟲,將字當成了名字,直接將信送給開封另一個叫楊日就的百姓手中。

    楊日就收到這封信莫名其妙,但看到居然有人冒充死馬務官吏,害怕之下,持信告發。朝廷派翰林學士錢明逸與知制誥呂公綽鞠查其事。錢明逸與呂公綽將程文昌抓起來審問,結果又審出另一件案子。

    許懷德有一個堂妹,有產業在許州陽翟縣,因為其無子,丈夫已死,有的產業按律當籍入官。許懷德的堂妹便找到哥哥幫忙,許懷德感到為難,出面不大好,就是一些田產,不出面妹妹那邊交待不過去。正好聽到程文昌與楊儀的關係,而楊儀與當時的許州知州韓綜又是好朋友,程文昌與許懷德堂妹在許州的產業有一些聯繫,便授意堂妹找程文昌,讓程文昌托楊儀向韓綜求情,將其產業劃為同姓產業,這樣朝廷便不好將其籍沒入官。

    繞了大半天,耽擱了時間,此案已經轉入他州,韓綜望洋興嘆,但接到此信後,並沒有作聲。

    錢明逸與呂公綽對視一眼,隱約感到這件案子越來越大,不敢抓許懷德與楊儀,但將程守顗抓起來,審問程守顗,又查到另一件事,程守顗曾辱罵別人,罵得很惡毒,被罵者一怒之下,上告程守顗。主審官是種世衡的弟弟種世材,種世材受楊儀之請,寬貸了程守顗。

    至此,楊儀肯定犯下許多錯誤了,錢明逸與呂公綽將楊儀也抓了起來,從楊儀嘴中又撬出另一件案子。官員當中,張方平與司馬光、鄭朗等人家中條件皆算是好的,張方平自幼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在京師的府第規模比鄭朗家大得多,缺少傭人,有傭人,多是僱傭制,用起來不方便貼心,因此想買幾個女口,也就是一些戰爭中被俘的女奴,趙匡胤推行「人道主義」,製法禁止官員與百姓販買女口,也沒有人將法律當真,只要做得不過份,在宋朝並不算犯下錯誤。夏竦在家中將僕人活活打死都沒有事,況且買幾個女口?

    楊儀是交際花,與諸多官員關係良好,與張方平也有密切的關係,在一次酒宴中,張方平想到戶部正好管著女口的事,便托楊儀買幾個女口回家做婢女。張方平如今深得皇上信任,又與鄭朗關係密切,有所求,楊儀自然欣然答應。

    又牽出張方平了!

    記錄在案,繼續審理,結果又審出另一件事,程文昌母親不喜家中一個婢女,誣陷其婢女放藥於粥中想害她,用這個理由將其婢女打得半死不活。這個婢女心中不服,打起官司,主審官是張昇。在宋朝這些婢女越來越有「人權」,不過宋朝從唐朝演化而來,在張昇心中,這些婢女地位還是很低賤的,沒有怪婢女以僕告主,但也沒有追查程母是否誣陷其婢。這個婢女悲憤之下,懸樑自殺。

    查到這裡,已經注定這批死馬昂貴之極!(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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