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斜風 作者:紫釵恨 (已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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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紫釵恨,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清史民國

【內容簡介】:

  歷史在1855年走向未知,是赤潮席捲新世界,還是依舊無法把握命運,柳暢在斜風中前行

  英雄血,美人淚,自信人生兩百年,會當擊水三千里,我能改變的不僅僅是歷史而已

  紫釵恨2012架空歷史新作

【其他作品】:《一路向仙》《黑旗》《仙鈴》、《三千美嬌娘》、《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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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cheninda1234567 於 2019-5-20 03:06 編輯

唉  隨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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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2:04
第一卷 赤潮    第一章 回首百年

    「高壓鍋煮麵,那時侯我們居然能想出這樣的主意,現在想不起來是誰出的主意!」

    「是啊,那時候多苦,當時為了公司獎勵的那輛自行車,都和紅桃K的人幹過幾場架了!」

    兩個略帶著一點滄桑味道的男士很隨意地靠在沙發,回憶著過往的煙雲。

    他們都剛剛過了三十,還算是男士一生之中最好的黃金歲月,但是他們自身卻總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對往事的感觸也更深,柳暢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筆記本電腦:「楊子,你算是功成名就了,位置有了,房子有了,老婆給你生了一對龍鳳胎,我現在還是一人生飽,全家不愁。」

    楊子的眼神卻多了一些霧氣,他手指在茶几的玻璃輕輕劃過:「這是我初戀。」

    柳暢應了一聲,眼神在茶几上的名片上掃過一遍:「市政府的?還有聯繫不?」

    楊子倒放得開:「七八年沒聯繫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畢業都十二年了,咱們同桌也有十五年了!」

    「沒錯,剛好十五年!」柳暢就是為這次同學會才回到這座城市:「十五年了,如果能回去那就多好啊!」

    楊子一下子就揭穿了柳暢的目的:「你如果能回到過去,那肯定是為了小玲,放心好了,我會把你們倆安排到一張桌子。」

    「都是過去了!」柳暢搖搖頭,倒是想得更多了:「能回到十五年前的話,我想作更多事情,比方說魏老師家裡那事,還有……」

    如果能像小說那樣穿越回去,那確實有許許多多他想要彌補的過去,一時間柳暢浮想連連,可楊子順著話頭接下來:「對啊,魏老師的事,還有……不過我覺得穿越回十五年,你真改變了多少事?你和小鈴還是那個結局,不如穿越回一百五十年前,那才是真正的驚天動地啊!」

    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

    柳暢一下子就來了興趣:「這倒是沒錯,我們回九七年,也就是改變一點點歷史的軌跡,如果回到一百五十年前,那會怎麼樣?」

    他算了一算:「一百五十年?那是一八六二年,不好,不好!」

    他近代史的底子還在,知道這一年湘軍已經開始圍攻天京,而八里橋已經成為屈辱的過去,一份份不平等條約已經被強加於東方帝國的身上,他聲音響亮起來:「穿湘軍沒多少意思,可是穿太平天國這難度也太大了!不管是李秀成還是李玉成,還是幼天王,都挽不回這個局面了,甲午還有三十多年,可是沙俄卻已經割去那麼多熱土!提前幾年才是正道。」

    楊子知道自己這個做業務員的老同桌雖然混得不大如意,可是心底的熱誠卻是沒話說,何況他也很喜歡看這樣的歷史小說:「再往前幾年?那倒是風雲變幻的年代,英雄輩出,也算是中國歷史最後一次農民大起義,老暢你如果能在這個時代,絕對成就一番事業。」

    柳暢卻自己給自己打了退堂鼓:「我就是能穿越到這個年代,也改變不了什麼,太祖那樣的人物,對尼克松說的很清楚,一生拚搏也不過是改變身邊一小塊土地而已,我如果回去,可能連自已都改變不了。」

    可是他談興上來了,居然和楊子在地圖推演了好一會,兩個人雖然都是半桶水,倒是有很多樂趣,只是最後柳暢還是用一句話總結:「不過是癡想罷了,我們連自己的命運都難以改變。」

    他推辭了楊子送他回旅館的打算:「雲州這地方,雖然好些年沒來了,變化不小,但是我就是走都能走回去,我打個的就行了!」

    只是在夜風之中,他又回想起自己的話題:「真能穿越,我能改變多少事?」

    眼下這塊土地正是太平天國戰爭的舊戰場,雙方在這塊土地用鮮血和生命譜寫了一曲又一曲的悲歌。

    夜風沒吹熄他的激情,反而讓他有了更多的想法:「至少能改變自己吧?」

    嚴格來說,這個時代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這是三千年未有的大變局,是中國歷史最後一次的農民戰爭,但是這次農民戰爭,卻沒有催生一個有活力的新王朝,而是演變出所謂「同治中興」這樣的怪胎。

    這個似乎蒸蒸日上的清王朝在扶桑小國的挑戰之下出人意料地滑向了無盡的深淵,然後是無休無止的屈辱,自己如果能有這樣的機會,或許能做點什麼吧!

    他突然發現自己迷路了,雲州是個小城市,他也有好些年頭沒來了,但是這個城市的變化居然這麼大,甚至讓他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中國的城市變化真大!這個時代一年的變化或許等於那個時代一百年的變化吧,我可以改變的不僅僅是我自己吧?

    他看著天空的點點星辰,大聲嚷嚷著:「我可以改變的不僅僅是我自己,或許我能改變很多很多東西。」

    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回復著柳暢:「如你所願。」

    柳暢抬起頭,發現視野近乎一片黑暗。

    他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星空是如此美麗,與平時只能看到幾顆零星的星星不同,滿天都是星星,只有在遙遠的童年,他的印象中才有這樣的星星。

    不管是什麼時空,都有著一樣的天空,只是人所看到的星空有所不同而已,柳暢彷彿聽到了那個冥冥中的聲音:「我穿越了?」

    他拍拍了自己的身子,稍稍放寬了心,自己那台筆記本電腦還在自己肩膀上,只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一個恐怖的事實。

    即使自己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又能有什麼用,這個世界恐怕連220伏的電壓標準都不存在,他後悔了。

    自己應當穿越到十五年前才好,那才是理想的世界,自己即使不能同蘇玲燕成一對,但是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自己可以去改變,只是那個冥冥中的存在並沒有聽到柳暢的心思,仍舊是如此美麗的星空。

    星空有若點綴天空中的無數星鑽,亮晶晶,但是柳暢卻必須首先克服自身的恐怖,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必須瞭解第一手情況。

    這是什麼年代?這又是哪裡?

    雖然這很有可能是一百五十年前,對,也就是一八六二年左右,但是柳暢覺得自己的嘴沒那麼厲害,或許這是十五年前吧?

    印象一九九七年中的星空和今天晚上的差不多,如果那樣的話,那可發了!別的不說,自己背上背著的筆記本,裡面存儲的資料足夠自己一輩子富貴無憂,說不定還能多泡幾個漂亮的妹子,還有……

    楊子說的不錯,有些悲劇不能再演!柳暢美滋滋地想著這一切,連腳步都輕了起來,他甚至在想著前面總能看到燈光吧,或許這只是一個夢吧!

    月亮很圓,把點點月光灑在地面上,柳暢的腳步卻越來越輕,接著他心為之一驚,他看到了亮光了!

    但是一九九七年應當沒人打著火把,怎麼也有個手電筒吧?看著遠處飄浮著的火把,柳暢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真的回到了一八六二年,老天爺,這可是無準備的穿越,早知道這樣的話,自己這次來雲州怎麼也得多購置點裝備不是,現在自己除了身上的筆記本之後,根本拿不出什麼東西。

    一八六二?用完了本本電池裡的電,自己該怎麼辦?

    他迷糊了好一會,才發現這一串火把已經貼了過來,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準備走過去確認一下,或許這只是個誤會。

    柳暢才向前走了兩三步,雙方已經到了可以目視的距離,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來的是一隊彷彿從清宮戲走出來的營勇,他們戴著紅纓帽,穿著不怎麼合身的號衣,手裡拿著鳥槍與短矛,胸前似乎還寫著什麼字,可柳暢不是首先看到他們,而是聞到他們身上的臭味。

    沒錯,好重的體味,也不知道這一隊營勇多久沒有洗澡了,他被穿越的事實所震驚了,而對方也藉著火把發現了他,接著嚷了起來,柳暢聽不明白他們在嚷什麼。

    只是雙方的第一次接觸立即演變為衝突,兩三個營勇在發現柳暢只有單獨一人,紛紛吼著衝了上來,柳暢剛剛握住拳頭想要對抗,卻已經被撲倒了,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接著營勇大聲叫嚷著,柳暢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是接下去總算有他能聽懂的官話,這聲音和普通話有點想像:「大人,大人,是個長毛探子,是長毛……」

    「長毛?是長毛!」

    柳暢終於確認了自己已經穿越的事實,他被幾個營勇按在地上,怎麼也動彈不得,再怎麼掙扎也無力反抗,對面有個軍官嚷道:「真是長毛探子?」

    「是真長毛,你瞧,沒辮子!說不定是南京派來的真長毛探子!」

    那個軍官笑得有些陰險:「這可是大功一件,長毛,想要活命的話,把銀子給老爺遞出來,軍爺替你安排一條活路。」

    不過柳暢關心只是另一件大事:「這位將軍大人,現在是哪一年?」

    此刻,遠方的天空隱隱發白,拂曉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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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2:05
第一卷 赤潮    第二章 廝殺

    「將軍大人?哈哈哈,你這長毛探子倒也有趣,信洋教迷暈了頭?」

    這個清軍頭目滿臉大鬍子,掛著腰刀笑個不停,只是穿著的皮甲也同樣破破爛爛,倒十足像個地皮無賴,柳暢的一句「將軍大人」讓他頗為開心,他說了一句:「告訴你這個探子,現在是咸豐四年,差幾天才到咸豐五年,仍舊是咸豐爺坐江山!」

    他又補充了一句:「你這個探子,問這幹什麼,你趕緊把你的同夥招認出來,不然本官將你就地正法了!」

    柳暢聽到咸豐四年這四個字,頭腦不由一陣發暈。

    咸豐四年?自己這張嘴怎麼這麼邪門,如果堅持穿十五年,或許現在自己能拿著本本幸福得上網,可硬說什麼一百五十年往前幾年,可好吧!

    他一時間沒算清咸豐四年到底是哪一年,但絕對是公元一八五幾年,不可能是楊子當年規劃的一八六二年,現今天國和清軍殺得你死我活,正是第三勢力藉機崛起的機會,可惜自己得從這隊清兵手裡逃得一命才行。

    他正想著,大鬍子已經提起腰刀砸了下來,又一腳踩在他背上:「反賊,還不招認你的同夥是誰?你又是派去給誰送信的!」

    柳暢身上一痛,卻是一激靈,他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總算是有點見識,當即順著大鬍子的話往下講:「將軍大人,我的同夥甚多,您是說哪一個啊?」

    大鬍子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這長毛倒也機靈,姚副將那邊正缺這樣的機靈人!」

    他是姚副將的心腹人,清楚自己頂頭上司是撈錢的能手,平時不知了搜刮多少兵血,這次東鄉生變,姚副將不驚反喜,四處打探著城內外富戶有什麼通匪的跡象。

    在姚大人眼中,東鄉生變不足為患,藉機發一筆大財才是正道,要知道這些富戶平時雖然孝敬不少,可誰也不嫌錢多,何況姚副將管軍,民事插不了多少手,只能多刮些兵血,這些土財主孝敬得很不夠,這次可以借破家的威風刮上三尺。

    眼前真長毛探子簡直是天下掉下來的恩物,大鬍子親手摸過了,確實是短髮沒錯,而且還不是臨時剃去的,和東鄉那些打著太平天國的泥腿子假長毛不同,絕對是真長毛真發逆。

    這發逆肯這樣配合,大鬍子更是一喜,只要藉機攀咬上幾家土財主,即便不滅門也能刮出半屋子金銀來,他當即問道:「你的同夥是不是劉豪雨,還有……」

    他連點了幾個不知趣的土財主名字,柳暢當即背了下來,當即答道:「沒錯,我這次就是給劉豪雨送信來的,還有……」

    眼前這個情況,保命第一,至於亂咬這些連名字都是第一次聽到的富戶,也只能是無奈之舉。

    只有保得有用之身,才能成就大事,只是柳暢一邊背著名字,一邊想著自己的前途,真心真意投靠滿清這絕不是自己想做,但是太平天國也是扶不起的阿斗,柳暢對於洪秀全的天國大業沒有多少好感。

    大鬍子生怕柳暢背錯了,又讓他背了幾遍才告一段落,然後又質問道:「劉豪雨是不是五十出頭,身高五尺,禿頂……」

    柳暢又反覆背下了幾遍,才說道:「正是正是,這位將軍大人,在下知無不言,能不能保在下一條小命!」

    大鬍子操著不標準的官話說道:「你知趣的話,本官在姚大人給你進幾句好話,說不定保得你的小命!」

    他心底卻是一片雪亮,這小發逆雖然知趣,卻是留不得,只要錄了口供就得滅口,他又說了一句:「現在跟我去見姚大人,你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話!」

    幾把腰刀、短予就架在柳暢的身邊,押著他往前走,這些清兵平時清苦得很,這個時候藉機向大鬍子開價:「把總,這次逮了這個長髮,該是什麼賞格?」

    「是啊!從熱被窩裡將我們糾出來,怎麼也得給幾個意思意思!」

    「把總大人,咱們可是逮了一個真發匪,您就在姚大人面前多說幾句,這個月少扣幾文錢吧。」

    他們對著大鬍子開價,一邊還用著柳暢聽不懂的語言在相互交談,見到柳暢走得稍慢點,拳頭就掄過去:「長毛,快點!不然老子將你就地正法了!」

    那邊大鬍子已經思考著怎麼滅口的問題,他跟著姚副將好些年頭,這一手已經甚熟:「這小發匪若是知趣,錄了口供就給他一個痛快便是,若不知趣……」

    此刻天快亮了,這隊清兵押著柳暢已經走了兩三里,都興奮起來:「馬上就到縣城,走快點!」

    柳暢藉著光亮看去,眼前是一座與後世小鎮規模差不了大多的縣城,城牆倒不高,也不知這裡面佈置了多少清兵,只是他下一刻眼睛為了一亮。

    「轟……轟……轟……」

    三聲炮聲齊響,接著幾面黃旗打了出來,接著是一群又一群圍著紅頭巾的義軍大聲吼叫著衝了過來,大鬍子腰刀都握不住了:「是土匪攻城,是土匪攻城了!」

    他也經歷過幾次廝殺陣,但都是兒戲般的捕匪,這些年跟著姚副將更是學了一手撈錢的本領,把廝殺的手藝都丟到腦後去了,現在看到這殺來的紅巾軍足有數百人,那真是六神無主。

    他手下的這十幾個清兵較他更是不堪,渾身哆嗦個不停,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一會大鬍子才想到柳暢奇貨可居,他大聲嚷道:「讓他們停下來,讓這群土匪都停下來!這是南京派來的長毛探子,真長毛,他們若是不停下來,我殺了這個南京來的發匪使者,不,是大頭目!」

    轉眼之間,柳暢就從小發逆變成了發匪大頭目,幾個清軍已經照著他的意思嚷出來:「停,停!這裡有南京派給你們的使者,你再過來,我們就把他就地格殺!」

    「是真長毛,是真發匪!」

    「是天京來的使者,你們可不要搞錯了!」

    還有人操著本地的方言嚷個不停,嚷出來的話大致也差不多,對面的紅巾軍來勢稍稍緩了緩,但仍然在幾面黃旗的率領之下壓了過來,看起來這個南京來的天國使者份量還不夠。

    「我真砍了!」大鬍子嚷了一句,那邊柳暢卻已經逮到了機會,一抄腰,一記勾拳就朝大鬍子鼻樑轟了過去,大鬍子一時無備,摻呼一聲差點連腰刀都握不住,整個人向後翻去。

    柳暢接著就是一記肘擊,然後一記飛腿,大鬍子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他手中的腰刀卻落到了柳暢的手裡,整隊清兵都被柳暢閃電般的動作驚得口瞪目呆,瞧不出來眼前這個小發匪竟是如此可怕的人物。

    他們沒時間發出驚歎,柳暢已經操著腰刀在清軍中廝殺開來,他沒學過刀術,但仗著對面有幾百疑似友軍壓陣,就是連揮帶砍,這十幾個清軍膽氣早寒,手裡縱有幾把鈍刀短予,可被柳暢一近身就是抱頭鼠竄,被他接連砍翻了兩三個。

    對面的幾面黃旗奮力揮舞著,好幾百個紅巾軍帶著怒吼壓了過來,此時柳暢更是刀劈拳打,在清軍人群中殺了一個來回,又準備再殺一個來回,可他才一回身,卻是看到這十幾個清軍都跪在地上,兵器扔了一地:「將軍饒命!大人饒命!」

    「大人饒我們一命,我們綠營兵不過混碗飯吃而已,不是真心替清朝賣命!」

    「長毛老爺,別砍了,求你了!」

    「長毛大爺,我家裡有老有小,你刀口稍稍放寬,絕對功德無量!」

    正說著,一群紅巾軍已經殺了過來,見到柳暢半身是血,手握尚屬鋒利的腰刀,倒真是殺氣騰騰,威風八方,連聲嚷了幾句,但是柳暢沒聽懂他們在講什麼,好一會才有人說道:「這是天京派來的使者?真是條漢子!」

    柳暢沒理會他,卻是喝了一聲:「把這些滿清走狗都給我綁了。」

    到現在他只知道自己應當是穿越到咸豐四年,仔細算了算,這應當是一八五四年,太平天國兩年前就入了天京,北伐西征走到了事業的頂點,而上海小刀會、淮上捻軍藉機起事,令滿清窮於應付。

    而這一年克里米亞戰爭正烈,英法俄土數以百萬計的軍隊為所謂「聖地」廝殺個不停,他們暫時還不能把魔掌伸到遠東,英雄成名立業,正是此時。

    不過他的計算有點錯誤,現在是咸豐四年的十二月,如果以公元紀年的話,已經是公元一八五五年一月了。

    對面這群紅巾軍聽到柳暢發號施令,先是猶豫了一會,才按照他的吩咐把這群綠營兵綁了起來。

    而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孔武漢子率著兩面黃旗快步走了過來,這漢子虎背熊腰,甚是精悍,他朝著柳暢拱了個手:「足下真是天京東王派來聯絡的使者?」

    他的眼裡很帶著懷疑的意味,柳暢隨手將腰刀將地上一擲,大聲問道:「足下是誰?」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2:05
第一卷 赤潮    第三章 入城

    這漢子倒是很四海,直接就拱手抱了名號:「本帥是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瞿振漢,請問這位兄台,可是天京城來的信使?」

    他說了一堆名號,但是柳暢還是沒聽明白,是什麼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

    他已經掃了一眼這些紅巾軍,雖然拿著刀槍,卻根本就是一群臨時召集來的農夫,許多人甚至連兵器都沒有,乾脆就帶著農具上了戰場,只是包了一個紅頭巾而已,這也叫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

    難怪前人有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依漢蕭何故事,宇宙大將軍,都督諸軍事的名號,倒是瞿振漢身側一個白面書生見柳暢不發話,直接接過了話頭:「我家元帥就是奉了天國東王委任,浙東虹軍統領瞿振漢是也!」

    他掃了一眼柳暢,眼前這人服裝好生奇怪,倒同他在上海見到的洋人有些相近,但也相去甚遠,不過這人確實蓄了頭髮,是個不折不扣的長毛,因此他壓下了自己的懷疑,又問了一句:「你可是東王殿下派來的信使?」

    柳暢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朝著瞿振漢問了一句:「大號可是振海?」

    「那是我草莽中所用的名字,現今舉義,我用了振漢這本名。」瞿振漢倒是直率:「我們先不多廢話,一起把縣城拿下來方是正路。」

    柳暢點了點頭,他沒說清楚自己的來歷:「我是從天京來的,但是我以為找的是瞿振海,結果生了誤會,險些失陷在清妖之中,多虧了瞿元帥出手相救!」

    他算是承認了瞿振漢的元帥名份,瞿振漢當即一喜:「真是天京來的使者?好,好,好!東王有什麼意旨嗎?」

    身側那書生也插了一句:「我在東王府上,怎麼沒見過閣下?」

    柳暢一邊走一問道:「這位先生是?」

    瞿振漢當即熱情向柳暢介紹:「這是我的孔明劉伯溫,金佩銓先生!」

    柳暢當即知道這是瞿振漢的謀主,也不客氣:「我是天王派來浙江的,金先生不識得我也是正常,對了,先把大炮拉下來,轟開城牆吧!」

    瞿振漢為人直爽,當即露了底:「哪有什麼大炮?也用不著大炮,城裡有我們的內應!」

    柳暢抬頭一看,卻看縣城大門洞開,顯然是內應已經控制著城門,但還是有疑問:「開始那三聲炮聲?」

    「發令的爆竹罷了,我們正好一鼓作氣,把縣城拿下!」

    「嗯!」

    只是此刻柳暢心底已經激起千重浪。

    他已經知道自己來到的是什麼地方,這是咸豐四年十二月的溫州樂清城,而自己參加的是就是這一次曇花一現的紅巾軍起義。

    柳暢的歷史功底很不錯,但是對於這一次的紅巾軍起義也只能說是略有所知,眼前這只紅巾軍接下去會很順利地拿下樂清縣城,然後據城七天之後失敗。

    他並不清楚,瞿振漢這次義軍的失敗簡直是一場笑話,起因居然是區區的五百文錢,最終這五百文錢卻讓一千七百多名義軍付出了血的代價,為了這五百文錢被屠戮一盡。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知道眼前這只紅巾軍前景不妙,眼前這位瞿振漢瞿元帥,雖然直爽大方,但總是有著一種小老闆的派頭,而身邊這位謀主金佩銓也不是什麼高明的策士。

    這樣的組合在倉促之間失敗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柳暢卻是不能容許悲劇的歷史再次重演。

    瞿振漢和金佩銓失敗也代表著他柳暢的死路,這可是浙江,是清朝統治的核心區域,他這麼一個蓄了短髮的穿越者在這樣的敵性地區旅行是充滿了絕對的風險。

    而且眼前這只紅巾軍似乎也是一個過渡的平台,只能自己掌握住機會,絕對有機會一飛沖天。

    柳暢一邊思索著,一邊看著紅巾軍如同潮水一般地湧入了縣城,根本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縣城就這麼拿下了?

    被一群臨時召集來的農夫拿著農具攻下了?要知道,在柳宇的印象,不管是什麼樣的縣城,總會有重兵把守,而且根據他剛剛從金佩銓那獲得的消息,樂清縣城甚至是綠營樂清協駐地。

    一座縣城,一協綠營的駐地,就這麼被拿下了,看到紅巾軍將士的陣陣歡呼,柳暢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很快傳來的捷報確認了縣城易手的事實:「瞿老司,瞿老司,縣城拿下了!」

    「姚副將和趙典史幾個人被我們快刀斬了,其餘的綠營兵和步弓手都已經降了……」

    「痛快痛快,姚副將不知喝了我們東鄉多少人的血!」

    「趙典史在我們東鄉刮的民脂民膏難道少了?」

    「可惜康正基這賊子綰城走了,真是可恨……」

    ……

    此時此刻,一個穿著官袍的中年人利索地帶著幾個長隨出了城就往鄉下走:「快點,快點,瞿振漢這群匪眾都是東鄉人,咱們去了西鄉就萬事大吉了。」

    「大人,大人!」一個長隨看了自家大人一眼:「您這麼一走,就不怕有人參您嗎?」

    「怕什麼!」這人正是紅巾軍口中的康正基,剛剛上任才兩個多月的樂清知縣。

    比起姚副將來說,他才是個天高三尺的好官,撈錢的名目五花八門,上任才兩個月,已經往老家匯去了上千兩雪花銀,也激起了這一場紅巾軍之變:「本官守土有責,豈能倉促於博浪一擊!」

    他拍了拍自己親手抱著的官印:「只要本縣這印在手,本官就是堂堂正正的樂城知縣,事發突然,本縣防備不及,只能帶著你們這些不中用的傢伙出城游擊,隨時準備收復縣城。」

    他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這些不中用的傢伙,難道不知道本縣這印把子是花多少錢買來的,現在萬一出了什麼事,豈不是血本無歸了。」

    「老爺高明,老爺高明!」長隨當即讚了兩句:「老爺,您得趕緊給慶大人去一封信。」

    康正基一聽到慶大人三個字,狼狽間又得意起來:「那是自然,就是有人參我也不怕,我和慶廉慶道台交情好,有他就保得住我這一身富貴,到時候收復了縣城,第一樁首功肯定是本縣的。」

    只是另一個長隨卻問了一句:「老爺我們先去西鄉,然後就帶兵回來收復縣城?」

    「不,去處州!」康正基作為一員官場老油條,知道西鄉也不安全,自己的安全絕對要放在第一位:「我們去處州借兵收復樂城,慶道台是我多年知交,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

    處州就是後來的麗水市,康定基口口聲聲守土有責,但是他覺得西鄉也不夠安全,佔據縣城的紅巾軍隨時可能出兵西鄉,自己一定要找一個最安全的地方,乾脆從溫州一氣跑到麗水。

    那有什麼地方能勝過處州?他準備先去青田縣,瞿振漢這群泥腿子再有能耐,也不會在倉促之間就打到處州去,若是他們攻到處州,那麼康知縣還能繼續一路轉進述職。

    他清楚得很,只要慶廉慶慶大人不倒台,他就是有功之臣:「當然,本官冒死到處州借兵,縱然受點非議也是在所當然的。」

    歷史上的事實和他想像的差不多,這位抱著官兵一路轉進到青田縣的康正基康縣令,在紅巾軍事敗之後,居然被他的老知交慶廉列為收復樂清首功第一。

    可惜康正基並不清楚,歷史在這個時空已經流向不同的分汊。

    ……

    整個樂清縣城並沒有因為紅巾軍的進入而顯得驚慌失措,瞿振漢拱著雙手在大街上向街坊鄰居行禮:「諸位,諸位,今天本帥替東王之令起義師收復樂城,進城之後不敢有冒犯之處,諸位鄉親可照常安居樂業,一切文武官員可照常留任!」

    「我再說一遍,一切文武官員皆可留任,綠營將兵亦不例外。」

    安民告示已經貼在了縣城的四處,樂清城的居民有些麻木地看著進入縣城的紅巾軍。

    紅巾軍雖然是一群臨時召集起義的農夫,但是他的軍紀至少到現在為止不算壞,買賣公平,說話也還算和氣,對樂清縣的居民大致可以說是秋毫無犯。

    但在歷史上,這些麻木的樂清居民卻是紅巾軍最兇惡的敵人,無論是瞿振漢還是金佩銓都沒發現這一點,而柳暢這個穿越者也同樣沒看清這一點。

    他只看到了樂清城內居民的麻木,卻不知道這種麻木如果爆發起來,是多少可怕的一種力量。

    他掃了瞿振漢一眼,他確確實實從這個表面直爽四海的漢子身上看到了一種小商人的味道,這位大元帥倒不像是統兵大將,而是個討價還價的小老闆。

    事實上他猜得沒錯,瞿振漢在起義之前的身份確實就是個醬園店的小老闆,他出身貧寒,是靠做夥計賣腐乳才發跡的,後來出錢捐了一個監生,但始終沒有被納入政治體系的正軌。

    他這種土豪始終是康縣令姚副將趙典史搜刮的目標,即使他再怎麼努力也改變家境不斷向下的困境,在這種困境下,他與同樣得不到政治承認的鄉間土豪結合起來,企圖通過辦團練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但是辦團練並不能改變他們的政治地位,也改變不了他們的經濟困境,最終他在金佩銓的推動之下走上了反清之路,但即使是統率上千紅巾軍,多了浙東虹軍統領和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的頭銜,他仍然只是那個鄉下小土豪而已,他的見識也局限於那個醬園店老闆。

    因此柳暢終於開口了:「瞿帥,為何要留任城內的一應文武官員,甚至是綠營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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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赤潮    第四章 檢點

    瞿振漢一直對這個充滿了神秘感的天京使者充滿了好奇,只是入城以後,柳暢象林妹妹進了大觀園,不肯多說一句話。

    不過現在柳暢開口,瞿振漢當即拱手說道:「有何不妥?這可都是金佩銓先生定下的良策?」

    他身側的金佩銓已經站了出來:「這是仁義之舉,義師入城,秋毫無犯,留用舊人,又可取信於人。」

    他一向以張子房、諸葛亮自許,這次紅巾軍入樂城,軍紀井然,多半是他的功勞,至於留用文武官員與綠營官兵,正是出自他的手筆:「我義師留用舊人,全城人心大定,正可謂仁義之師。」

    柳暢微微搖頭,用手比劃起來:「金先生此言差矣!」

    柳暢清楚這些綠營兵投向紅巾軍絕對是迫於形勢,而非他們的本意,綠營兵早在乾隆年間不堪用,到了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後更是不堪一擊,在太平天國的大潮迎來總崩潰,但是清庭在以後幾十年的時間仍企圖對已經崩潰的綠營兵制進行修修補補,為此甚至佔用了晚清近半的軍事資源。

    原因無他,在於綠營兵的忠誠,綠營兵是世兵制,世代土著,服從性極強,終清一世,都是清庭鎮壓民變的忠實走狗。

    一旦有變,這些綠營兵絕對會變成紅巾軍最可怕的敵人,在歷史上,就是這些留用的綠營官兵壞事,當縣城居民紛起攻擊紅巾軍之時,這些綠營官兵紛紛響應,加入了屠戮的隊伍之中,讓一千數百紅巾軍倒在血泊

    瞿振漢不願意柳暢下車伊始就對紅巾軍指指點點,心中不悅,但這人既然自稱是天京城來的使者,只能暫時聽他幾句閒語再走人。

    柳暢繼續說道:「我義師入城,自當行仁義之舉,只是金先生當知漢高祖為何棄洛陽,而定都關中?」

    金佩銓雖然只是個鄉間塾師的水平,好談空言,但既以張子房、諸葛亮、劉伯溫自許,自然是讀過史記和通鑒,他聞言問道:「是說婁敬說高祖之事?我還記得這還是張子房一句此地非用武之國才最後說動高祖定都關中。」

    柳暢點點頭,又問了一句:「漢高為何不用周室故宮,定都洛陽?」

    金佩銓舊學的底子尚好,他當即背出了婁敬勸漢高的話:「陛下取天下與周異。(.我們的 網址)周之先,自後稷封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至於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而諸侯自歸之,遂滅殷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營洛邑……今陛下起豐、沛,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成皋之間,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

    只是背到一半,金佩銓突然覺得汗流浹背,怎麼也背不下去,柳暢問了他一句:「瞿帥雖起義師,但今日形勢是成康之世,有十餘世積德?還是漢高之時,天下共逐其鹿?」

    「這……」金佩銓覺得自己原本十分完美的謀劃突然有了無數破綻,他支支吾吾地說道:「瞿大元帥與我等皆起於草莽,不同於周世有積德累善,更近於漢高之時。」

    他可清楚自己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份量,瞿振漢雖然自號浙東虹軍統領,又有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的頭銜,但起事之前不過是東鄉一個尋常土豪而已,誰都知道他是個捐了個監生的腐乳店主而已,縣城下去個典史之類的貨色,瞿振漢就得提前幾天張羅開了,他這次能召集三營紅巾軍,多半是借了瞿氏宗族之力。

    至於他自己,也不過個有點名聲的鄉下讀書人,在縣城內沒什麼份量,至於一同起事的幾位首腦,在樂清鄉下還勉強有些份量,至少有個監生、生員的名頭,但是進了這樂清城卻什麼都不是。

    這樣一群小土豪的組合,哪有什麼能力積德累善,又有什麼能耐把那些辦事多年的老吏雜役、綠營將牟握在手裡,誰都知道你終究是個小小的腐乳店主而已。

    瞿振漢只是略通文墨,但也聽得出金佩銓的心聲:「金先生?您定下的策略可有些小破綻?」

    金佩銓應了一聲,柳暢的聲音已經響亮起來:「瞿帥,此漢高之世,風起雲湧,亂世之時當用重典,可不能心慈手軟,誤了自己也誤了宗族!」

    他已經搞清楚,這次隨瞿振漢起事的都是東鄉民眾,其中瞿氏族人甚眾,瞿振漢雖然是小土豪,但為人四海,對宗族多有接濟,因此才能一呼百應。

    瞿振漢出身草莽,但總算是略通文墨,柳暢說「漢高之世」、「亂世之時」他不但能聽得懂,而且還覺得說到自己心底去了,至於「誤了宗族」更是讓他覺得這位天京城來的長毛使者彷彿是自己的貼心人,只是猶豫地說了一句:「只是本帥話已出口,不能食言而肥啊。」

    金佩銓已經開口了:「正所謂慈不掌兵!」

    他雖然是個不高明的策士,但卻是一點就透,現在越想越是後怕,他沒想到自己居然在後院埋下這麼一顆定時炸彈還洋洋自得,若不是這位天京使者老於謀劃,險些就誤了大事。

    「慈不掌兵,成大事者不能拘於手段。」柳暢也在一邊勸道:「瞿帥您切不可自誤。」

    瞿振漢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在這裡面,也有我的內應,他們是靠得住。」

    他婆婆媽媽,金佩銓倒是推了一把:「這位先生說得沒錯,成大事者不能拘於手段,瞿帥不可鑄此大錯。」

    說到現在,瞿振漢才下了決心:「便依兩位先生就是!對了,還沒請教這位小先生高姓大名?既是天京信使,現在東王府內居於何職?」

    直到現在,柳暢還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他已經想好一套說詞,當即向前拱手走了一步:「在下柳暢。」

    「柳老弟果真是年輕有為!」瞿振漢讚了一句。

    柳暢繼續介紹自己的來歷:「在下雖然自天京來,卻是天王府中一閒人,與東王殿下無關。」

    金佩銓當即驚道:「對,對,對!柳老弟說過,是天王派來浙東,柳老弟可在天王殿前常聞聖言?可曾帶大軍入浙?」

    這次紅巾軍起事,金佩銓正是從中牽線搭橋的中人,他冒死去過了幾次南京,最後得蒙東王楊秀清賞識,得了一份浙東虹軍統領的委任狀。

    此時太平天國的政治架構是個怪胎,天王洪秀全雖然是理論上至高無上的第一人,但在實際操作中卻是完全被架空,東王楊秀清幾乎獨掌一切軍政權力,完全凌駕於洪秀全之上,甚至還借天兄下凡的名義要當眾打洪秀全的板子,最後還是眾人求情才免了洪秀全的這頓板子。

    在這種情況下,金佩銓自然走了東王楊秀清的路子,天國起事,四方響應,東王府內外像他這樣奔走的小人物不計其數,楊秀清也沒在他身上寄多少厚望,除了一封公函之外,不肯再給一點點支援。

    「天王得聞浙東虹軍起事,特意派我前來共襄盛舉!」柳暢說得十分從容:「至於天兵入浙,正需虹軍策應!」

    金佩銓心中已經轉過了許多念頭,他覺得這次紅巾軍起事又多了幾份把握:「天兵真有大舉入浙之舉?」

    說起來,太平天國定都南京之後的戰略佈局可以用奇萌來形容,先是派北伐軍孤兵深入,後是西征草草收場,完全缺乏戰略眼光,以至遠不能守鎮江,近則連南京城外的紫金山都在清軍手裡,江南大營就常駐天京城外十數里之外。

    原本攻下南京之後,可以沿用朱元璋建立明朝的故智,逐步攻取東南,然後領兵北伐,可是天國不但沒能平定蘇南,甚至很長時間內對浙江這個東南最富庶的行省可以說是秋毫無犯。

    整個滿清的經濟命脈,一賴蘇南,一賴浙北,浙北的份量尤重,而浙江綠營又是出名的弱旅,極不堪戰。

    可是自洪秀全、楊秀清以下,卻完全沒有攻取浙江的意願,放著這麼一塊最美的肥肉棄之不顧,一八五五年范汝傑部入浙不過六日,雖是全浙震驚,卻只是過境一遊,一八五八年石達開入浙四月,也沒有長遠打算。一直到一八六零年,李秀成為解天京之圍,終於大舉入浙,但這也是為了圍魏救趙擊破江南大營。終於到第二年,也就是一八六一年,太平天國才終於下定決心圖取全浙,但為時已晚,雖然一度攻取了除了兩府城五縣城之外的幾乎整個浙江,但是形勢的劇烈變化讓浙江成為太平天國戰略佈局中的棄子。

    不過現在柳暢卻是毫無顧忌地回復:「沒錯,天王和東王已經議定,只要虹軍起事,即可令天兵大舉入浙。」

    他這話等於是給瞿振漢打了一劑強心針:「甚好甚好,只是柳老弟真是天王府中一閒人?我看不是吧?」

    柳暢對天朝官制不大熟悉,打了哈哈就準備矇混過去:「在下官職甚小,只不過是一檢點而已。」

    金佩銓已經驚呼一聲:「足下是殿前三十六檢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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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赤潮    第五章 信物

    柳暢對天國官制不熟,之所以說自己位居檢點是隱隱約約對李秀成供述有個印象,就是李秀成在天京事變說自己「其時官小」,擔任的似乎就是這個檢點之職。

    只是印象主義是靠不住的,事實上李秀成供述中說是「官小」不是檢點,而是比檢點低一級的指揮之職,事實上這個指揮在天國的地位也不低,天京事變之後推選出來奠定大局的年輕名將如李世賢、李玉成其時都只是指揮之職。

    至於檢點的位置,看金佩銓這一聲驚呼就知道份量了:「可是殿前三十六檢點之一?」

    按照這一時期的天國官制,首先是各等王侯、國宗,但是這多半是虛爵,實際地位並不高,除非兼有軍師的頭銜,但是終天國一世,這個軍師之職可以說是最有價值的職銜,封王者前後達兩千七百位,可軍師前前後後不過十四位,其中還包括幼東王、幼西王、幼南王三位象徵的軍師。

    王侯、國宗之下就是丞相,永安建制只有左右丞相,到了定都天京的時候,已經變為天地春夏春秋六官丞相,不及一年又從六官丞相中分出正、又正、副、又副四個等級,變成了二十四位丞相,但到咸豐四年時丞相仍算是非常份量的職銜,如曾天養、羅大綱等天國將領多半都是領丞相銜。

    當然丞相這個職銜以後是天國貶職最快的頭銜,天京事變以後為了穩定人心一口氣封了幾百號丞相,後期更為氾濫,為了加強領導力量,五百人設了十位丞相,平均五十人就有一位丞相。

    而在丞相之下便是檢點,共有三十六檢點,別看表面上有三十六員之多,人數甚多,已經被排除出太平天國的核心領導層之外,但檢點多半是很有份量的將領擔任,擔任過檢點之職的如蒙得恩、林鳳祥、李秀成、李玉成等人,都是天國手握重兵的名將。

    在三十六檢點之下,又有七十二路指揮、一百將軍和九十五總制、一百監軍等名義,不過金佩銓在天京的時候,日常來往的至多是些旅帥、監軍之類的人物,哪料想天國居然派了這麼一位大人物過來。

    紅巾軍這座小廟可供不起這麼大神啊!

    檢點在天國可是至少領數千甚至上萬兵將的大人物,可是紅巾軍雖然入了樂清城,也不過是三個營頭,一千餘眾而已,天王派來了這位柳檢點,讓瞿振漢往哪裡擺?

    若是起了爭執,又應當以誰為主,誰為副?紅巾軍可不是工農紅軍,來個中央特派員就能抓住整個蘇區。{}

    金佩銓臉色生變,而瞿振漢的臉也黑了下來:「天王派來了柳檢點來共襄義舉,真是一樁幸事,只是柳檢點可有天王或是東王的信物?」

    他也不願意一位欽差大臣從天而降,凌駕於他這個大元帥之上,即便柳暢能拿出天王或是東王的信物,他也不介意好好敲打一番。

    柳暢也知道自己這個檢點說得有些閃失了,殿前三十六檢點不像自己想像的是個小官而已,而是極有份量的人物。

    但是他並沒有退讓,而是微微一笑:「自然有天王賜下的信物,瞿帥和金先生放心便是,天王派我來浙東,是為了全力輔佐虹軍起事,瞿帥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他臉上十分鎮靜,心底卻是有著無盡波瀾,他清楚得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一點勢力,或許就在能不能突破眼前這道關口了。

    成了,他也能算是個人物了!若是不成,或許瞿振漢就把自己當滿清奸細拉出去砍了,因此他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筆記本包:「信物就在這裡,等會也讓瞿帥見識見識天王的本領!」

    金佩銓心中仍是充滿狐疑:「我在天京時,為何沒見過柳檢點啊?柳檢點可是廣西老弟兄?」

    柳暢身上實在是有太多疑問,別的不說,他這一身奇服異發就露了餡,何況他對於天國內情所知甚少,言語中總有些破綻,因此金佩銓做為瞿振漢的謀主,直接就把疑問點了出來。

    「我是籐縣人,金田團營時就隨著翼王,也算是老弟兄了。」柳暢答得很得體:「我常年居在天王府中,先生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是正常。」

    此時的天京,東王楊秀清獨掌大權,而天王洪秀全反而是深居簡出,天國文武很少有機會見到洪秀全一面,甚至到了清朝官員上奏稱洪秀全純是了虛烏有之輩的程度,柳暢這個答案讓金佩銓挑不出毛病。

    至於他說自己參加了金田團營,是真正的廣西老弟兄,金佩銓雖然有懷疑,但是總不能趕到天京查證這柳檢點的來歷,只能詢問到關健點:「天王的信物何在?」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紅巾軍雖然是受了東王楊秀清的委任,但是太平天國隨隨便便派來一個檢點就想拿走,那純屬作夢,成大事者不擇手段,到時候只能對不起這位柳檢點。

    柳暢又拍了拍自己的筆記本包,笑道:「莫急,這件信物是天父下凡所請,有著驚天動地的能耐,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請出來!」

    說畢柳暢雙手一合,又問了一句:「現下紅巾軍已入樂清,軍食軍餉是否無憂?」

    這話可以說到了瞿振漢的心底去了了,他最憂心的就是整個紅巾軍的軍食軍餉。他雖然是鄉間土豪,開了一家醬雜店,也有些產業,但沒有多少財產,光是事先開染鋪製作旗幟這一項就已經讓他敗盡家產了,幸虧有個一心想作皇帝的監生贊助了一筆經費,否則不用起事,他就宣告破產了。

    造反是一件投入極大風險極高的事業,是李世成、楊堅這種高富帥的專屬事業,漢高祖、朱元璋這種崛起於草莽者絕對屬於異數。

    起事之初,瞿振漢已經為了軍餉軍食而傷盡腦筋了,官逼民反,紅巾軍大半是樂清東鄉的饑民佃戶,甚至無力置辦一件自衛用的兵器,只能把農具拿出來充當兵器,從一開始就陷入了經濟上的極度困難,為此瞿振漢安撫他們,只要拿下樂清城,這一切都會好轉。

    但是拿下樂清城並沒有讓紅巾軍在經濟上有任何好轉,他既然誇口過要行仁義之舉,秋毫無犯,那入城之後紅巾軍自然不能對居民搞什麼征發,只能想辦法從姚副將、康縣令這些貪官污吏的家裡想辦法撈一筆。

    結果已經出來了,雖然抄到了不少財物,但多半是花瓶字畫、地契房契之類的浮財,紅巾軍還是手中雙手空空,瞿振漢自己落了不少怨言。

    因此他脫口而出:「柳檢點可有什麼辦法?」

    柳暢答道:「瞿帥放心便是,我這件神物是天父下凡請來的,威能最大,保管半日之內,立有數月軍餉軍食。」

    瞿振漢那真是又驚又喜:「真有此事?」

    作為鄉下土豪,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也深知許多神婆道士請大神的花招,對於柳暢的話可以說是半信半疑,但終究是見識有限,又有迷信心理,存著幾分僥倖心理:「若能籌到一月軍餉軍食,本帥願對檢點言聽計從!」

    柳暢拍著胸膛說道:「瞿帥放心,我這次來浙東不是來拆台,而是願作虹軍陣前一小卒,此事若成,瞿帥給我派幾個親兵便是!」

    金佩銓也開口說道:「柳檢點這神物能變出銀子來?」

    他在天京城聽說過天父天兄下凡,稍加詢問便知洪秀全、楊秀清玩弄的把戲罷了,太平天國有無數好處,但拜上帝這一樁卻並非好事,而是類近白蓮邪教。

    只是他與瞿振漢也始終不明白,柳暢雙手空空,只有肩上一個黑色肩包,他怎麼能變出紅巾軍數月軍餉軍食來,要知道紅巾軍不下一千五六百人,即使按一人一月需用四兩銀子計算,也得變出六千兩銀子來。

    一斤十六兩,六千兩就是將近四百斤,即使這包裡全裝滿了金子,也湊不出六千兩軍餉吧?

    難道這位柳檢點能有什麼驚天動地的能耐?

    那邊柳暢已經正聲說道:「要請出聖物,首先要先請來樂清城內的父老鄉親來作個見證!」

    金佩銓怕在眾人面前露了丑,當即又問了一句:「能否讓在下與瞿帥先睹為快!」

    柳暢點點頭,已經畢恭畢敬地拉開了拉鏈,瞧了一眼裡面的筆記本:「也好!我們找個僻靜之處,靜衣焚香,再恭請神物!」

    他慶幸自己買了一個待機超長的筆記本。

    他記得很清楚,在楊子家裡,筆記本電池已經充滿了電了,現在差不多還有七八個小時的電量,他必須用這六七個小時來發揮最大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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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赤潮    第六章 神跡

    在紅巾軍中,瞿振漢這位大元帥可以說是見過大世面,親歷過許多大場面,是位說話響噹噹的漢子。

    他家道中落,十三四歲就沿街賣腐乳,一步步奮鬥到今天的局面,這其中的辛酸雖不足為外人道,但卻飽含多少滄桑。

    瞿振漢清楚得記得,自己曾經為了推銷自己的腐乳,曾經裝神作鬼,把平陽人的海貨擠出市場,也曾擔著貨擔在雨夜步行數十里,更不提為了這次起事,他把自己家中積攢多年的良田都變賣出去。

    跪在陳娘娘的神像之前,他老老實實地磕了十幾個頭:「陳十四娘娘在上,小民瞿振漢今見天道不公,奮然而起,請娘娘保佑義師馬到功成……」

    陳十四娘娘是溫台一帶非常有影響的地方神,現在他和金佩銓就在這一座小小的娘娘廟等著柳暢請出那件神威無限的信物,心中不由多了幾分惶恐。

    對於他這種小土豪來說,平時少不了裝神作鬼,從不介意藉著做法事的機會狠狠地撈上一筆,但是他們的內心深處又有很深的迷信心理,總是希望幸運從天而降,讓他們不勞而獲,有時候更是迷信到癡迷的程度。

    只是泥塑的神像對於瞿振漢的企求不能做出任何反應,他只能轉向了柳暢的黑包,企盼那裡面能變出奇跡來。

    陳十四娘娘的金身已經破敗不堪,好幾處都顯露出原本的土黃色,三支清香在香爐上已經燃盡了大半,冬季的寒風已經捲進了這間小小的破廟。

    原來按太平天國的規矩,是學基督教不能拜偶像,但是柳暢卻是入鄉隨俗,對著陳十四娘娘的神像:「請娘娘下凡一展神威,大事若成,殿前檢點柳暢願替娘娘重塑金身……」

    瞿振漢跪在地上,仍是半信半疑,卻是企盼著柳暢的肩包中能變出什麼奇跡出來,甚至能變出真金白銀來!

    他剛才已經和自己的謀士私下溝通,金佩銓勸他一句:「振漢,此人來歷可疑,不可用啊!」

    他也深以為然,已經在娘娘廟外佈置了一隊親兵,只要柳暢變不出把戲來,到時候就直接拉出去斬首立威。

    柳暢不是剛剛勸他成大事者要不拘於小節,切切不可心慈手軟,誤了大事,他也願意回報柳暢一回,頂多留他一個全屍。

    他看到柳暢對著陳娘娘一施禮,終於從黑色肩包裡拿出一件四四方方的鐵板來,不對……

    瞿振漢去過了許多地方,見識過許多大場面,但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這東西不是鐵板,但到底是什麼,瞿振漢又說不出出來!

    他只覺得這黑呼呼的傢伙似乎有無盡的魔力,他不由給陳娘娘跪下,偷偷瞧著柳暢手中的物事。

    柳暢手指熟悉地一按,這塊鐵板已經一分為二,不對……瞿振漢看不明白這兩塊鐵板是怎麼連接起來了,只是覺得很神奇很神奇。

    至少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這上方的一塊鐵板彷彿如同鏡子光滑,只是一片漆黑,不知其中有什麼殺機,至於下方的這塊鐵板,瞿振漢自許四十多年風雨,但是也是第一次見過。

    他只知道這東西散佈著許多光怪陸離的文字,這些字母他從來沒見過,柳暢的這件信物倒是有些來歷。

    只是這東西雖然有來歷,但不足以取信於他,瞿振漢還是決定把柳暢拉出去,卻聽得柳暢大喝一聲:「請娘娘下凡!」

    正說著,那正上主漆黑一片的鐵板突然變得亮了起來,接著是文字顯現出來,瞿振漢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

    文字不斷變化,接著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圖像,下方在不斷滑動著!

    瞿振漢活了四十多年,這樣的物事別說是見過,就是聽都沒聽說過,這真是天王剛給柳暢的信物?真有無限神威?

    他想聽取自己謀主的主意,回頭一看,卻發現金佩銓已經在地上頭磕個不停:「陳娘娘在上,皇天在上,小民金佩銓求陳娘娘賞一番大福貴,娘娘……」

    見到金佩銓六神無主,驚惶失措的樣子,瞿振漢知道自己不能從他這裡獲取任何有益的建議,他只是瞪大眼睛,想把柳宇手中的這件信物找出什麼破綻。

    他清楚鄉間道士、神婆玩弄的許多小把戲,甚至還親自上陣表演,但是眼前不斷變幻的這件信物超出了他的認識之外,他根本找不出一點點破綻。

    別說是破綻,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連聽都沒聽說過這樣的聖物!

    他正想著,一陣悅耳的聲音從柳宇手上的東西唱了出來,瞿振漢一機靈,已經跪在地上:「請娘娘下凡!恭請娘娘大展神威!」

    柳暢已經拿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瞿元帥,金先生,接下就請看看天王賜下的不世神威。」

    ……

    「振海和這小娃娃這麼多廢話幹什麼?若是可疑,一刀斬了就是!」

    在娘娘廟門口,倪廷模對著一隊親兵說道:「太過婆婆媽媽了,天京派一個檢點過來,咱們難道要把江山讓出去!」

    在瞿振漢這個團體之中,他算是第二號人物,平時是瞿振漢的副手,封了一個天下水陸兵馬副元帥的頭銜,說起來也少了許多顧忌。

    別人都是敬呼一聲「瞿帥」,他卻是直呼瞿振漢的舊名「振海」:「這是我們東鄉人打下來的江山,怎麼能平白讓給廣西佬?振海不願意坐江山的話,我替他守住!」

    這位鄉下土豪的話獲得了這隊親兵的一致贊同:「倪副帥說得好,這是我們東鄉人的江山,理應由我們東鄉人來坐!」

    「是啊,我們打江山不容易!」

    「這小娃娃說什麼天京檢點,我看他就不檢點,一刀剁了便是!」

    「剁了剁了,都殺了趙典史和姚副將,難道還缺個廣西佬不成?」

    親兵都是瞿振漢的心腹,說話毫無顧忌,那邊倪廷模問了一句:「進去這麼久,怎麼還不出來?把刀子給我,我進去替振海代勞!」

    正說著,娘娘廟裡已經一聲驚叫,倪廷模大驚失色,就想往廟裡闖,卻看到金佩銓一邊哆嗦一邊拉著他往裡走:「皇天……皇天,廷模,快隨我來!快隨我來!」

    倪廷模當即抽過一把快刀:「怎麼了?怎麼了?」

    金佩銓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他只是重複地說道:「陳娘娘下凡,陳娘娘下凡,終劫大難啊……這是終劫大難!」

    倪廷模現在才發現,金佩銓連鞋都跑丟了,現在完全是被震驚得全無頭措,倒是傳來瞿振漢的聲音:「廷模,快來,快來!這果是天王賜下的信物!」

    只是他看起鎮靜,雙手雙腳都是哆嗦個不停:「大伙都進來,大伙都進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倪廷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提著單刀就衝了進去,只是才一看到廟裡的場景之後,驚叫一聲,已經跪在地上大聲叫道:「陳娘娘下凡了,陳娘娘下凡了!陳十四娘娘下凡了!」

    不過三四分鐘,整個娘娘廟裡已經跪滿了一地,大家或是合掌,或是連連磕頭,或是呆若木雞,或是目不轉睛,都死死看著柳暢筆記本上那光怪陸離的場景。

    柳暢臉上的微笑越來越淡了,他剛才為了讓電池電量多撐一些,已經把無線網絡、聲音、藍牙之類最耗電的選項都關掉了,屏幕的亮度也調到最低。

    但是一部好萊塢電影的大場景對於這些十九世紀中期的農民來說,有著勝過山崩地裂的效果,看著世界未日的場景,他能聽到娘娘廟所有人的呼吸聲都變得極度急促起來。

    瞿振漢他們見識再廣,也不過是多看了幾場木偶戲,在上海的十里洋場多看幾張洋畫兒,在江湖上多走幾步路而已,可是現在屏幕裡播放的卻是他們無法理解的場面。

    瞿振漢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可身邊的親兵嘴巴都是張得大大的,還時不時發出幾聲尖叫聲,他們被屏幕上的世界未日嚇著了。

    有的親兵乾脆痛哭起來,有的人不敢看屏幕的場景,就長跪在地,還有膽大的稍稍探頭多看了兩眼,但也不敢多看了。

    那個口口聲聲要剁了廣西佬的倪廷模乾脆是抱住了柳暢的大腿,連聲叫道:「柳檢點,柳檢點!可否傳我幾手神術?只求讓我多活一兩百歲即可!」

    柳暢卻是手指點點:「請娘娘回仙宮……」

    他將筆記本一合,朝著瞿振漢問道:「瞿帥,我這件信物,確是天王賜下吧!」

    「自是不虛,自是不虛!」瞿振漢連連點頭:「檢點果然是天王欽點的使者,不知道柳檢點想在我虹軍中擔當個什麼職司?」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2:07
第一卷 赤潮    第七章 內憂

    瞿振漢這話一出,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抱著筆記本的柳暢身上。

    誰都清楚這不但承認了柳暢的天國殿前檢點身份,甚至還願意把紅巾軍的重權讓出來,換一句溫州鼓詞裡的話,那便是一字並肩王一起坐江山。

    但是柳暢很清楚自己的份量,這是紅巾軍,不是聽黨指揮的工農紅軍,瞿振漢一句話就能把權力拿回去:「瞿帥太客氣了,柳暢不過天王府中一閒人罷了,哪堪大用!」

    倪廷模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在紅巾軍裡是第二號人物,瞿振漢的地位不可能動,可是柳暢卻很有可能將他這個副元帥取而代之,他堅起了耳朵,就等著柳暢的回復。

    柳暢已經考慮清楚了:「瞿帥,我這次來浙東,是為了共襄盛舉,不是為了圖名也不是為了圖利,只帶了一張嘴來,您給碗飯吃便是!我這張嘴自然也要對得起您,雖然談不上什麼運籌帷幄,決策於千里之外,但是經年廝殺,總是多知道點掌故。」

    他這是以軍師自許,金佩銓緊張起來,瞿振漢倒是沒想到柳暢不要具體職司:「這怎麼行!您是天王派來的尊使,理應統率虹軍三營將士!」

    他說的絕不是真心話,因此柳暢就握住了他的手:「萬萬不可,我初臨貴地,對義師情形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只能擔當陣前一小卒,決不可擔當什麼重任!」

    瞿振漢藉著他的話題下了定論:「好!好!好!柳檢點高風亮節,振漢敬仰得很,從今往後,您便是我的劉伯溫了!」

    劉伯溫是處州青田人,也算是半個溫州人,因此在溫州民間威望極重,威名甚至勝過了張子房和諸葛亮,瞿振漢算是把柳暢納入了自己的班底:「以後振漢一定對檢點言聽計從,還有!」

    他大大方方地說道:「先生不是缺少親兵嗎?行,廷模,調一哨兵給柳檢點擔當近衛,把我們最好的一哨精兵挑出來。」

    紅巾軍現在編了三營兵,每營五百人,下設五哨,一哨就是一百人,瞿振漢一句話就把一百戰兵送給了柳暢充當親衛。

    而倪廷模當即應了一聲:「振海,你放心!我把我們家裡最好的後輩挑出來。」

    只是他也知道瞿振漢玩了一個心機,雖然把柳暢這個外人納入了紅巾軍這個團體之中,但是卻沒給正式的職司和名義,這一百親兵還是抓在他和瞿振漢的手中,到時候只要一聲令下,就能立刻把柳暢綁起來。

    不過柳暢卻有十足的信心,這一百親兵到了自己的手上,絕對不會飛走,他關心的倒是另一件事:「瞿帥,我這件信物所顯現的神跡,能不能替我紅巾軍籌到數月糧餉?」

    「沒問題!沒問題!」瞿振漢的臉上還帶著興奮:「真是神了,別說是數月糧餉,就是幾萬兩銀子都能籌到手了,這到底是什麼神物?」

    柳暢抱緊了筆記本電腦,卻不說來歷:「那瞿帥還等什麼,還不快快召集樂城鄉親父老!」

    瞿振漢只覺得信心十足,熱血翻騰:「甚好!甚好!」

    旁邊金佩銓補充了一句:「瞿帥,借此良機,我們可以讓全城商舖都開門營業。」

    ……

    在城西的兵營裡,已經是一片摻淡顏色,現在兵營上的綠旗已經被扯去了,改換了一面太平天國最常用的黃旗,紅巾軍的一營兵馬已經進駐了兵營。

    以往威風八面的綠營兵沒了平時的囂張,他們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些意氣風發的紅巾軍,時不時套個近乎,然後再說上一句:「以後咱們都是自己人了,都替瞿大元帥賣命!」

    只是言詞神色之間總有些閃爍,特別是那些軍官雖然留在了原來的位置,也不敢公開活動,但是私下的串聯卻是一波接著一波。

    「沐猴而冠,沐猴而冠!」

    說出這話的是柳暢的老熟人,那個被他暴起發難打得不成樣子的大鬍子把總,他壓低了聲音,對著幾個相熟的軍官說道:「瞿大元帥?還以為我不知道他瞿振漢的底細嗎!就是虹橋一賣腐乳的,現在吃了豹子膽,胡扯什麼天下兵馬大元帥!呸,以往老子去一趟虹橋,他專門出鎮三里迎接老子。」

    他臉上紅一色青一色,被柳暢痛打的傷痕一點都沒消散,可是囂張的神情卻一點都沒變,旁邊一個外委千總壓低了聲音說道:「孫把總,您小聲些,咱們現在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千萬別讓這些話傳到那幫亂匪的耳朵裡!」

    旁邊一個小軍官也補充了一句:「是啊!姚副將防備不及,被賊所殺,我們現在暫時從賊,也是迫於形勢啊。」

    孫把總渾身都是傷痛,不由罵了一句:「操,那真長毛下手太狠,老子都差點起不了身了,等找到機會一定在背後捅他一刀,許老哥,您怎麼看?」

    許千總算是在眾綠營軍官中很有份量的一位:「怕個鳥,一群泥腿子罷了!咱們是什麼人,綠營兵,國家經制之師,雖然眼下困頓了些,可吃的是皇糧啊!」

    大鬍子孫把總接過話頭:「沒錯,咱們綠營兵祖祖輩輩都替大清朝賣命,從大清入關到現在已經整整兩百年了,哪能被這一群泥腿子騎在身上,這一次可是好機會,我們只要逮住機會,人人都有機會陞官發財!」

    許千總給大家打氣:「別看泥腿子進了城,別說溫州,便是樂清都還是咱們大清的地盤,我問過了,大荊和磐石兩營都守得穩若泰山,到時候慶廉慶大人從府城和瑞安調兵過江,太平和玉環水陸並進,這千把泥腿子能成什麼事!」

    綠營兵對清庭的忠誠度從來是無須懷疑的,許把總當即給大夥兒封官許願:「大家看緊點,只要我大清兵一到,立時陣前舉義,到時候你們少不了一個千總、都司,我和老孫也不了一個副將、游擊。」

    這些滑頭至極的綠營軍官們紛紛點頭:「孫把總,許千總,高見高見!只要大清兵一至,我們立時陣前舉義,殺這班泥腿子一個措手不及。」

    孫把總拍著胸膛向大家保證:「大家心裡有數便是,我回頭還要去見一見瞿振海這泥腿子,不!是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我看這小子是斷子絕孫的料。」

    正說著,已經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接著有人嚷道:「孫把總,瞿帥在娘娘廟等著你過去!」

    孫把總忍著一身疼痛,也不要人攙扶,就強行起身:「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傷勢養得怎麼樣?那柳檢點出手是重了點,孫把總您不要介意,以後大家都在一口鍋裡吃飯了!」

    帶路的是個被這群老油條玩得團團轉的哨長,二十出頭,沒多少閱歷,只是與瞿振漢同宗才充任哨長,結果一進了兵營,這些老兵油子藥不要錢般撒了出去,讓瞿傑把孫把總他們引為生平知已,相見恨晚。

    「知道知道!」孫把總滿臉大鬍子,心思卻很細緻:「那時候大家各為其主,可是現在大家都替瞿大元帥賣命了,一家人了,不提舊怨了!」

    說著孫把總已經搭著瞿傑的肩膀問:「對了,瞿哨長,可有相好的沒有?要不要老哥給你介紹幾個,這樂清城內城外的漂亮娘們……」

    瞿傑不由神采飛揚起來,他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奉承過:「軍務緊急,還是不必了吧!孫大哥請客?不行,不行,讓振海叔知道非得抽我不可,那好,我們過去看看,不來真的!」

    孫把總關心的是瞿振漢在娘娘廟想玩什麼把戲,當即拉著瞿傑的手問道:「對了,瞿哨長,瞿帥為何把我們召集到娘娘廟去,那地方排場小了點吧?」

    瞿傑哪玩得過孫把總這種老油子,不一會已經把心裡話掏出來了:「不是我振海叔,是柳檢點讓大家過去。」

    「那個柳檢點?」

    瞿傑當即笑了:「就是把你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的那個真長毛,據說是天京來的大人物,叫什麼殿前三十七檢點,還是三十八來著,反正是大人物……」

    「這怎麼能行!」孫把總已經憤憤不平地要討個公道:「不過是個外人罷了,怎麼能代瞿大帥召集大伙過去!瞿哨長,您得注意了,這是你們瞿家人打下來的江山,可不能落到別人的手裡啊。」

    瞿傑點點頭,很是贊同孫把總這大鬍子的意見:「說得好,輪得到他一個廣西佬嗎?我和瞿元帥是同宗,居然還把我派到這小子手下當個親兵隊長,真是不痛快!」

    正說著,娘娘廟已經到了,幾個親兵守在門外,已經大聲嚷道:「瞿傑,你怎麼才來,柳檢點和你叔已經等了好久了!」

    瞿傑心裡不平:「什麼柳檢點?」

    這幾個親兵平時與瞿傑的關係甚好,但是現在卻是鄭重其事地說道:「是柳暢柳檢點,天王殿前三十六檢點,你叔叔都敬他一聲劉伯溫下凡。」

    「劉伯溫?柳檢點?」孫把總已經嚷嚷起來:「那麼柳檢點和瞿大帥誰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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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赤潮    第八章 妖術

    孫把總純心是給柳暢下眼藥來得,因此他繼續嚷著:「柳檢點和瞿元帥誰是老大?誰聽誰的?」

    他一心搗亂,這群親兵雖然見過柳暢的神威,因此心裡也有些犯疑,只是孫把總才說了兩句,那邊有人已經一拳轟過來,把重傷未癒的孫把總打飛在地:「我讓你小子胡說八道,我讓你胡說八道!」

    出手正是倪廷模這位副元帥,雖然柳暢沒拿去他的印把子,可是他正憂心著這件事,一出廟門聽到孫把總胡說八道,那真是暴怒出手:「孫鬍子,你給我記著,他柳檢點是來輔佐瞿元帥和我倪某人的,不是來奪權的!」

    「那您與柳檢點,又是誰聽誰的?」孫鬍子到現在還不忘拆台:「廣西佬可不能搶我們的江山!」

    只是下一刻孫鬍子已經覺得汗毛倒立,他聽到了柳暢的聲音:「自然是我聽瞿副帥的,我不過是個廣西佬罷了,沒甚根基,一切都聽瞿元帥和倪副帥做主!」

    孫鬍子覺得柳暢這話說得太肉麻了,只是下一刻柳暢已經一腳踩在他的身上,一踹一踢,胸骨似乎被踢斷了兩條,接著又是兩記耳光,打得孫把總金星直冒:「孫把總,您可是綠營裡的精英,怎麼現在替倪副帥著想了!」

    他能拆柳暢的台,柳暢自然也能拆他的台,不管怎麼樣,孫鬍子都是個七品把總,平時下鄉剿匪根本不把倪廷模這種小土豪放在眼裡,惡跡無數。

    倪廷模也想起了往日被孫鬍子羞辱的舊事,暗暗生恨:「孫鬍子再敢我們污蔑義軍中堅,我一刀剁了他!」

    瞿傑雖然和孫鬍子有了半日好交情,但是現在卻靜靜呆在那裡,一口大氣也不敢出:「柳檢點,倪副帥,這人平時多話,我揍他一頓!」

    柳暢卻是微笑道:「不用,瞿帥正用得著他,把他帶進來了!」

    「用得我?」孫鬍子已經想道:「瞿振海這泥腿子什麼事用得著我?嗯,柳檢點,你這一刀我非捅不可!」

    只是他也覺得自己剛才給人下眼藥太明顯,接下去一定要多用點手段才行,只是他的心思不變:「你們這些沐猴而冠的泥腿子,老子一定讓你們死無全屍!」

    他一拐一拐地進了娘娘廟,見過小小的娘娘廟已經擠滿了人,都是樂清城內的鄉紳豪強,平時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卻是如同小學生那般站在那裡等著瞿振漢訓話。

    他冷笑一聲:「瞿振海,你以為進了縣城,大夥兒就不認識你這隻猴子嗎?」

    大家都是樂清本地人,對於瞿振漢的底細一清二楚,誰會真心支持這個東鄉泥腿子!在廟裡的十有七八都是西鄉出身人士,特別是幾家大商號,清一色都是西鄉人,他們可同東鄉有著宿怨。

    按照習慣,樂清可以分成東鄉和西鄉,往台州方向的一片稱為東鄉,往溫州郡城的一片地區則稱為西鄉,瞿振漢和他的紅巾軍幾乎全是由東鄉人組成,東鄉經濟不甚發達,頗有貧山惡水,饑民甚多,土豪林立,向有反清傳統,因此瞿振漢在東鄉起事,能夠一呼百應。

    而西鄉鄰近永嘉,經濟上比較富足,讀書之家遍地,政治上屬於保守派,在樂清縣城西鄉人也佔著優勢,而且東鄉與西鄉之間為了宗族、山林、爭水向有矛盾,雙方械鬥不息,西鄉人可是將瞿振漢這個在械鬥中出力甚多的東鄉土豪視作生平大敵。

    孫鬍子心中雪亮,瞿振漢就是有再大的能耐,這些鄉紳豪強絕不可能納頭就拜效忠於他,不但會暗中拆台,甚至還會公開抵制。

    在歷史上,瞿振漢據城七日,雖然秋毫無犯,但始終無法收服縣城的人心,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因為五百文和縣城居民起了糾紛,接著雙方找瞿振漢調停,瞿振漢始終擺不平這件事,甚至演變成東鄉和西鄉居民的大對罵,瞿振漢的部屬因此說了一句氣話:「爾民敢抗吾,教汝滿城皆死……」

    結果這成了導火索,憤怒的縣城居民立即開始攻擊紅巾軍,接下去已降的綠營官兵和縣衙吏役立即響應,早已不滿的西鄉居民也湧入了縣城屠戮紅巾軍,甚至到了凡是操東鄉口音者就地格殺的程度,在區區兩個時辰內被殺者多達一千四百餘名。

    心中雪亮的不僅僅是孫鬍子,在場的這些士紳也是眼縫裡看瞿振漢,他們根本不把這所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放在眼裡,只是迫於形勢來見瞿振漢,有的人甚至隨時準備捅瞿振漢一刀。

    至於瞿振漢無論說什麼,他們都會表面答應,但任你天花亂墜,我們始終都會暗中拆台,東鄉的泥腿子絕對信不過。

    瞿振漢仍是披著那件黑色披風,只是今天晚上似乎經歷過什麼大場面,腳步有點不穩,他指著柳暢,親自向諸位樂城父老:「諸位鄉賢,本帥奉天國東王親札,起義師入樂城,幸得天祐,只誅數賊而得城,而今天京城的天王殿下又派來柳暢柳檢點前來輔佐我成就大業……」

    孫鬍子只當瞿振漢放屁,一隻耳朵入一隻耳朵出,就當看猴子戲:「這位便是柳檢點,天王殿前三十六檢點之一!」

    柳檢點朝著大家笑了笑,算是表明身份:「某不過天王府中一閒人,蒙瞿大元帥厚愛,言聽計從,一定要輔佐瞿帥成就不世大業,到時候瞿元帥可以坐南面北,諸位鄉賢亦不失王侯之賞。」

    瞿振漢的臉一下子紅潤,到現在為止,柳暢一直沒說明白他對天國的忠誠程度,瞿振漢也一直擔心此事,可是現在卻是點明了願意輔佐他自立門戶成就帝業:「柳檢點便是我的張子房、諸葛亮、劉伯溫,那話說得好,開國功臣第一,渡江策士無雙!」

    這副對子是贊劉基劉伯溫的,用在柳暢身上有些不倫不類,柳暢也不指正:「諸位,瞿元帥是天命之主,紫微星轉世,是來救天下人免於兵火大劫的!」

    孫鬍子已經暗中冷笑一聲:「原來是白蓮亂黨那一套,這柳妖人必是白蓮妖人。」

    柳暢裝神扮鬼說了好幾句,旁邊金佩銓也開口推波助瀾:「天上要下九天九夜的刀子,又要降九天九夜的天火,田地多得沒種,這怎麼辦才好?」

    這是鄉間神婆道士騙錢的老把戲,在場眾人既有有功名的監生生員,也有萬貫家財的富商,對於這麼極其不專業的表演,紛紛顯露不滿跡象。

    這種小把戲騙不過他們,他們可是騙錢蒙人的行家裡手!

    孫鬍子更是考慮自己要不要推人出去拆穿柳妖人的把戲,讓他親自出面,危險更大,畢竟他已經在柳暢眼裡掛了號。

    不過他清楚得很,這樣的滿嘴胡言,便是再說十天十夜,也無法說動人,柳暢也知道這一點:「諸位鄉賢,可知兵火大劫是怎麼一個場面,諸位請看我這件冰月雪影神鏡,冰火大劫的場面就在這裡面!」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暢身上,孫鬍子低下頭去,心中卻很不屑地想道:「別蒙人,柳妖人!老子什麼場面沒見過,你這套把戲行不通!」

    只是下一刻,孫鬍子前面突然都空了一面,這些見多識廣的鄉賢士紳紛紛跪了下去,站在孫把總前方的一個商人更是拿起掌連聲念著:「觀世音菩薩在上,大慈大悲!大慈大悲!」

    和孫鬍子站在一起的小土豪是整個西鄉都出名的膽大包天,現在卻是渾身哆嗦,站都站不穩,見到大家都跪下去,一機靈也長跪在地上,在眼縫裡看著柳暢筆記本屏幕裡的情景,口張得大大的,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好一會才叫道:「媽啊……」

    全場先是寂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現在李大膽這麼一嚷,不由大哭大鬧起來,一片混亂,只是大家都跪在地上,才抬起頭來的孫鬍子特別顯眼--就他一個現在還能站著。

    孫鬍子也嚇得六神無主,他看著那不可思議的場景,看到火山爆發山崩地裂,呆若木雞,好一會才反應起來,長跪在地不起,大聲叫道:「柳檢點,柳仙師,救我一救,小的知錯,小的知錯了!」

    柳暢卻是不理會全場的喧嘩,只是拿著筆記本慢慢穿過了人群,這些鄉紳在恐慌中給柳暢讓出了一條路,但是他們卻發現那世界未日的場景是如此真實!

    他們絕望了,崩潰了!所有的信仰在這一刻化作了烏有!

    孫鬍子把頭磕得如同搗蒜一般,他看笑話的心態已經飛到天外去了,只是想著怎麼樣在這樣的兵火大劫中逃得一命。

    柳暢在廟裡轉了一圈,讓大家看得更細緻些,才轉身回來,金佩銓已經替他發話了:「看到沒有,這就是兵火大劫,天除瞿元帥下凡救世,爾民敢抗吾,教汝滿城皆死……」

    全場都長跪不起,好一會終於有人站了起來:「妖人,這是妖術!我霍虯一定要破這妖術!」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2:08
第一卷 赤潮    第九章 局面

    這霍虯嘴裡「妖人」、「妖術」嚷個不停,可還是渾身咆哆嗦,雖然強自站起身來想要揭穿柳暢和瞿振漢的泡製陰謀,卻是老半天還不敢往前衝上一步。

    最後他終於鼓起了勇氣,想要號召眾人一起發難:「大夥兒跟我一起上,滅了這妖人,破了這妖術!」

    只是他才走第一步,已經被人群按倒在地,拳打腳踢,孫鬍子已經一馬當先,給了霍虯好幾記重拳,嘴裡還連聲罵道:「你才是妖人!你才是妖人!」

    他不清楚柳暢表演的是天上的神術還是什麼妖術,但是他和大夥兒的都是一樣的逢廟就拜,陳十四娘娘也拜,觀世音菩薩也信,楊府君也跪,什麼土地邪神都奉上香火,只求一個平平安安。

    現在霍虯身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拳頭,他摻呼不斷,差點就被憤怒的人群活活打死,那邊金佩銓終於制止大家出手:「霍虯是受了妖術迷了心智,才想對柳檢點出手,大家先饒他一命,省得不能渡過兵火大劫!」

    在場的這群鄉賢士紳不清楚什麼是兵火大劫,也不信什麼無生老母三陽現世,但是他們抱定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柳暢和瞿振術的本領極強。

    他們不在乎這法術屬於神威還是妖術,只想自己能避過這場大劫,因此大家第一時間已經成了狂信者。

    「振海老哥,我願捐五百兩白銀,只要能要我家裡度過這一場大劫。」

    「瞿元帥,咱們也是十多年的老交情,看在這份老交情上,也讓我家上上下下二十八口過了這個關口。」

    「瞿振漢瞿大帥,往日裡衝撞了大帥,多有得罪,今天才知大帥是有大氣運之人,注定是要從南面北的,我也不求什麼,到時候富貴了,賞我一個知府便可。」

    「我家裡只有兩百石米,願意全部拿出捐獻給義軍,只要我家裡平平安安。」

    「我願意拿一千兩紋銀出來,大家也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把這個坎過了吧。」

    「咱家別的沒有,就是願意替瞿帥獻上一千套軍裝。」

    「軍裝有了,可還是缺軍鞋,我們雲字號包圓了!」

    「還有,我拉兩百人過來投效,振海你給我一個哨長的位置成不?」

    「我也拉兩百人過來,什麼位置瞿元帥任意安排就是!」

    才一會功夫,瞿振漢已經替紅巾軍籌措到上萬兩軍餉,至於軍需軍食也是足夠數月支用,而且這還是開頭,大家已經拍著胸膛向瞿振漢保證,回去以後立即動員鄉里鄰居再捐獻一筆,只求能過了這道坎。

    更重要的是架在東鄉居民和西鄉之間的這道鴻溝突然消失了,大家都誠心誠意地願意替瞿振海的反清大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他們甚至願意拉隊伍來投效瞿振海。

    瞿振漢感覺自己的實力增加了一倍還不止,他連連點頭:「大家共襄盛舉,一起渡過這一場兵火大劫,我瞿某人是不會虧待大家的。」

    現在的他,不再是大家眼中的小土豪小店主,而是真正的大英雄大人物,大家的恭維讓他輕飄飄起來。

    那邊孫鬍子還是坐立不安,他發現柳暢的眼睛時不時盯著他,顯然是意有所圖。

    不管是妖人還是仙師,被柳暢盯上都不是什麼好事,因此他心底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卻沒有什麼法子能避過眼前這一劫。

    柳暢已經笑呵呵提著筆記本包過來了:「孫把總,好久不見!」

    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在無奈之下孫鬍子只能笑道:「方纔對檢點多有誤會,檢點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饒了我這一回。」

    柳暢卻是早有安排,他拉著孫鬍子的手顯得格外親熱:「大家都是各為其主,我是不會計較這些小過節的,不知孫把總是不是真心誠意地加入我們紅巾軍?」

    「當然是真心誠意!再心誠不過了,願追隨瞿元帥替天行道,掃滅清妖!」孫把總說話流利得很:「從今往後,我便是瞿元帥座前的馬前卒了!」

    柳暢也不同他多廢話:「甚好甚好,只是我看過水滸傳,知道但凡入伙,都要有個投名狀,您看大家捐錢獻物,便是大家的投名狀了,而孫把總既然要入伙,也少不了一份投名狀。」

    孫把總已經恨不得捅柳暢幾百刀,他清楚得自己的投名狀可不像在場眾人的那樣簡單,柳暢肯定是讓他往火坑裡跳,但是他沒有勇氣抗拒柳暢:「柳檢點說得甚是,不知道要怎麼樣一個投名狀?」

    「孫把總,你們綠營兵裡誰劣跡最多,平時殘害民眾最狠,喝兵血最狠,對瞿帥最是心懷不滿,你去殺了便是,把人頭拿來便是你的投名狀了!」

    他說得輕鬆,孫把總額頭已經有汗了。

    若說這樂清協內,劣跡最多,平時殘害民眾最狠,喝兵血最狠,對瞿振漢最是心懷不滿,除了已經被殺的姚副將就是他孫把總了。

    但是他孫鬍子總不能砍了自己的腦袋當投名狀,又見到柳暢眼裡的凶光和殺機,他只能走上這條不歸路:「小的遵命便是,這就去取了投名狀,獻與瞿帥駕前。」

    不過進了一次娘娘廟,孫把總下定了決心,也不管自己的老同事怎麼看待自己,他便是瞿振漢扎進綠營裡的一顆釘子。

    ……

    樂清縣城的居民永遠也不會忘記咸豐四年的十二月十八日。

    原本這只是年關臨近的冬月普通日子,但是一群紮著紅巾的東鄉鄉民在瞿振漢、金佩銓的率領下衝入了樂清城,等到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城頭已經變換了旗幟。

    最會撈錢的康縣令和整個樂清都深惡痛絕的大地主徐牧謙不知去向,平時劣跡無數的姚副將和趙典吏死在了紅巾軍的刀下,整個縣城秩序井然,但是大家對這群陌生的紅巾軍雖然充滿了好奇,但是也沒有什麼親近感。

    但是到了下午,一切都改變了,縣衙已經有了新的人事安排,那個鄉下狂生金佩銓出任新的樂清縣令,而倪廷模之下也各有任用,許多平時不得志的人已經考慮自己是不是可以藉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在縣衙裡謀個一官半職。

    更可怕是瞿振漢這個小雜貨店主不知玩了什麼妖法,居然收攏了全城的人心,那些平時很有威望的土豪、商戶、士紳都走家串戶,一面說著瞿振漢的仁義恩德,一面動員大伙全力支持紅巾軍。

    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紅巾軍已經徹底掌握了樂清縣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連最陰暗的人心都握在他們心中,他們甚至多了好幾百名來投的西鄉新兵。

    在老人的印象裡,自從他們出生以來東鄉與西鄉還是第一次融洽過,要知道過去他們的全部印象就是永遠也不會休止的大規模械鬥與恩怨。

    縣城居民也聽到了一個新的名字,那就是「柳檢點」,大家對於這個天京派來的真長毛使者有些好奇,對於他有著山崩地裂行雲布雨甚至千里之外奪人性命的傳說將信將疑,但是見過柳檢點的人都口口聲聲說這事半點虛假沒有。

    有些人甚至用自己的名譽發誓:「你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孫鬍子!那真是仙人,人家可是天王殿前三十六檢點之一,隨隨便便發點神威,就能拿了幾百人性命,據說這次他算到瞿振海是真龍下世,特地從天京趕來輔佐真龍的。」

    縣衙已經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新任的金佩銓金縣令接受著大家的恭維,嘴都差點合不攏了。

    不止是金佩銓有了縣令的名義,但凡是這次舉義有功人士,都得了頭銜,或是典吏,或者都司,把縣衙的官職盡數瓜分一光。

    瞿振漢則是牽著瞿傑的手向柳暢介紹:「柳檢點,這便是瞿傑,我本家的侄兒,以後就是你的親兵哨長,他和手下五十個弟兄以後都任你發落。」

    他雖然要用柳暢,但是又以小土豪的心思加以防備,原來說好給柳暢一哨一百名親兵,到了現在減去了一半,又派了自己同宗當親兵哨長,一心把柳暢握在自己手心裡。

    柳暢也不揭穿他的心思,連聲讚道:「果然與瞿帥一般英偉果斷,好男兒!好男兒!」

    瞿振漢笑道:「與柳檢點今天的奇功相比,這算得什麼!」

    正說著,偏院裡傳來了一陣陣殺豬聲,瞿振漢這個小土豪興奮起來:「這是西鄉送來的十頭大豬,原來是準備過年殺,現在送來勞軍!」

    殺豬聲接連不斷,紅巾軍將士不脫農民本色,歡聲笑語接連不斷,而瞿振漢雖然有了天下水陸兵馬大元帥的名義,但本質上還是個農民:「柳檢點這份功勞,配得上一個好豬頭,到時侯我讓人把豬頭送過來!」

    在他眼裡,送個豬頭算是了不起的饋贈,柳暢也卻之不恭:「到時侯就請傑哨長幫我搬過來。」

    瞿傑雖然是瞿振漢安插在自己身邊的釘子,但是柳暢卻很有信心將他玩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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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