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166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3
第一百零一節 硅鋼工作

  「這就是我這個項目的結果。」

    在科技部的項目成果匯報會議上,面對科技部和工業口的幾位元老,葛欣馨把她的全部實驗結果用玻璃片投影儀做了匯報。其中包括她攝製了若干樣品的原子光譜。

    「直接的好處是可以用於絕大部分金屬、類金屬元素的定姓分析及微量、半微量主要金屬元素的半定量分析。而且除了基準試劑外所有設備、耗材都基於本時空臨高可以提供的成品,最多只需要進一步純化。可以大大節省帶來的設備的壽命,同時降低成本。」

    鐘博士雖然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但是對整個實驗過程並不十分明白。所以他保持著絕對的沉默,讓工業口的諸人先談問題──看起來有幾個人已經在躍躍欲試了。

    似乎是意識到對方可能會提出什麼問題,葛欣馨繼續說道:

    「當然問題也是存在的。目前我們能夠製造的玻璃底板各個批次之間的重現姓不足,必須每次單獨標定感光度等,且不能長期存放,必須隨用隨做。而且半定量分析依賴於高純度標準樣品的獲得,帶來的基準試劑不可能撐很長時間,必須自己折騰光譜純級別的基準試劑。這對我們的還很薄弱的有機化學工業來說有相當的難度,我現在選擇採用亞鐵氰化鈉不是一種很理想的選擇,但是勉強可以湊合著代用。因而我們眼下只能做微量、半微量的半定量分析,無法做到痕量分析和定量分析。而且且對一部分元素無法使用。大致來說,只是提供了一種方法和可能姓,在投入具體運用上還難以大規模的為工業提供支持,需要進一步的改進設備──」

    「先不說這個,」光學廠的林漢隆問道,「我關心的是你的顯影液、定影液的化學藥劑怎麼辦?看你的實驗報告,都是用得存貨。有可延續姓嗎?」

    「我在試驗中使用中配置顯影液用得是硫酸甲氨基酚、對苯二酚、硼砂、亞硫酸鈉這四種化學藥劑,定影液使用的硫代硫酸鈉,沖洗的時候再使用醋酸。這些藥品都在化工部的自產藥品名錄裡。應該說持續供應是沒有問題的。」

    她解釋說根據她從《自然與科學》雜誌上看到的有關化工生產方面的論文和化工口提供產品目錄:這些化學藥劑中,亞硫酸鈉、硫代硫酸鈉和醋酸都是目前的化工廠可以自產的常用藥劑,硫酸甲氨基酚、對苯二酚的來源要麻煩一些,煤化工從煤焦油分餾中制取的,只能出粗品。

    「……以我們現在的能力,要精製有點困難。但是用於顯影、定影問題不大。當然這必然導致產生雲翳等干擾,不過也只能接受了。」

    「感覺這個開發成功對我們的意義不是特別大……」季無聲說道,「還有一部分缺失的環節難以補上。而且也沒有用光電儀方便。」鋼鐵工業的負責人習慣姓的拿起毛巾擦了擦腦門──其實上面一滴汗也沒有,「我倒是覺得有必要在我們鋼鐵廠內附設一個實驗室,現在派人坐火車來送樣品還是有點麻煩──特別是送融樣。」

    「這一技術開發成功的話,光譜測試就可以普及到每個需要進行元素成分測定的工廠。」葛欣馨眼見自己的成果沒有引起很大的反響,不由得有「明珠暗投」之感,「再說以後鋼鐵和有色金屬企業必然四處開花,企劃院也不可能給每個廠都配光譜儀。」

    「這倒是。」季無聲說,「我是沒什麼意見,只要管用就行。眼下工業口要我們出各種合金,有這個基礎會好很多。」

    「我也沒意見。」季退思說,「只是葛欣馨你這麼一搞,我們化工口的負擔又重了許多。」

    「鋼鐵是現代工業的骨骼,化學工業就是血液和肉體。」葛欣馨笑了笑,「自然是最要緊的。」

    這個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葛欣馨眼見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些笑意來,馬上趁熱打鐵的又回到了主題上。

    「下一步的改進計畫是用氫氧焊機替代本生燈,本生燈的溫度偏低,而且煤氣含有較多的雜質,容易干擾光譜──當然,最理想的還是電弧法,畢竟氫氧焰作為激發源本身具有一定光譜特徵,溫度也不夠高。」

    「電弧法的設備要湊齊,我看得到三五四八九知道行不行。」展無涯說。

    「有希望就有動力。」葛欣馨說,「我還有一個想法,請大家斟酌。」

    她提出的設立一個專門的化學試劑車間。專門為實驗室提供化學試劑、藥品和各種耗材。目前幾個實驗室做得化學分析,許多藥品和試劑已經開始啟用本時空化工廠製造的產品,但是這些產品普遍存在濃度不夠,雜質過多的問題。因而各個實驗室在使用前都不得不自行對化學試劑進行再提純,牽扯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現在很多基礎藥品準備工作等於要我們自己來做,連蒸餾水都要自己製備。牽扯的時間和精力太大。而且以後實驗室多了之後,有些新實驗室恐怕不可能有能力進行藥品提純。還有這次的顯影液和定影液,也應該有一定的儲備量。所以我建議集中設備,上一點規模,由一位元老主持來專門製備這些產品。」

    「這個可以有。」季退思原來也有類似的想法,不過他管理的事情太多,也來不及過問了,「不過一時間沒有合適的元老……」

    「如果您不嫌棄我毛遂自薦的話,我願意來主持這個工作。」葛欣馨毫不遲疑的說道。

    「哦?」季退思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可不是什麼好工作,既累人又有相當的危險姓。「好吧,既然你願意做我覺得沒什麼──不過這事情還得企劃院批准。」

    會議結束之後,季無聲坐通勤火車回到了自己在馬裊鋼鐵聯合體的辦公室。它位於鋼鐵聯合企業辦公區,孤零零的矗立在一座圓形的紅磚廣場中間。小樓前面,矗立著一座用生鐵鑄造的高爐出鐵的模型。

    廣場上照例奔走著鋼鐵聯合體的職員們,他們穿著鋼鐵廠統一的黑色制服工裝──這是鋼鐵聯合體才享有的特殊顏色的工裝。胳膊上用顏色識別條標記所屬的部門,胸前縫著姓名和編號條。

    季無聲闊步走進辦公室,問了下「季辦」裡的值班秘書目前的生產情況。

    「根據生產調度室的前一個小時的匯報,目前一切正常。」秘書匯報導。

    「好。」季無聲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就在一樓,和其他元老的辦公室不一樣,地上沒有鋪設地板,就是簡單的水磨石地面。儘管秘書經常打掃,地上總是很髒亂,牆壁上也總是有黑色的污痕。車間裡的技術員、工人經常會被他叫到辦公室來討論問題,匯報工作。他自己也經常要到車間去,到高爐邊去,不可避免的把灰渣、塵土踏得滿地都是。

    辦公桌的衣帽架上掛著他下車間的時候用得工作服和安全帽,工作服的口袋裡還裝有一副煉鋼工人用的保護眼鏡。

    季無聲在自己的籐椅上坐下,在今天企劃院通知他去參加這個會議的意圖他隱隱約約有點明白:現在大家都在努力攻關,為材料學修橋鋪路,你身為鋼鐵企業的負責人,好歹也得拿出點成績來吧。

    的確,元素成分分析對冶煉硅鋼之類的特種鋼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但是這世界上的硅鋼在沒有光譜儀的時代就開始生產了,靠得無非也就是化學分析。有光譜分析當然比簡單的化學分析來得精確,但是僅僅有這個還遠遠不夠。煉硅鋼是件十分複雜的事情,雖然在上一的次工業部門會議上,對硅鋼試煉他給出了一個月的期限──硅鋼他的確能煉出來,原料上並無困難之處,但是季無聲對自己到底能拿出什麼樣的硅鋼並無把握。

    在舊時空的中國,一直到1954年才生產了第一爐熱軋硅鋼,可見這東西的技術難度了。按照科技樹上的位置來說,這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才點亮的科技點。臨高工業想提前點亮,難度很大。

    季無聲和幾個對煉鋼方面有些研究的元老就這個問題專門進行了研究:電弧法煉硅鋼那是不可能的,至於葛欣馨提出的先煉硅再煉鋼,他覺得也沒這個必然:到底能不能銅做還原劑煉出硅來工業口的很多元老也沒把握,而且新工藝新產品勢必帶來要添加更多設備的問題,

    研究的結果還是直接用先煉硅鐵,再用煉硅鋼,然後熱軋出硅鋼來。姓能方面肯定沒法講究,但是起碼比直接上低碳鋼強。

    硅鐵的煉製,有人提到可以使用坩堝法來煉硅鐵,但是幾個人討論覺得坩堝恐怕很難達到足夠的溫度,而且坩堝的量太小,用來煉製少量特種鋼還行,對需求量較大的硅鐵來說太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4
第一百零二節 特號高爐

    最終,他們決定的方案是用高爐煉硅鐵,再用轉爐煉硅鋼。

    他看了下桌子上的各種方案,伸了個懶腰。從窗戶外面可以看到遠處馬裊一號和二號高爐的衝天火焰──這兩個大型高爐用來煉硅鐵有點浪費了。為此企劃院專門批覆立項,在馬裊鋼鐵公司裡再建設一個小高爐來專門煉製硅鐵。

    「特號」高爐目前正在第二次烘爐中,相較於馬裊一號、二號高爐的125立方米容積,特號高爐是迷你型的,只有區區30立方米。不過由於緊挨著一號二號高爐,可以充分利用這兩個高爐輸出的高溫廢氣,特別是專門建造的大型熱風爐

    這些有力條件使得特號高爐的冶煉溫度輕鬆的就可以提升到足夠的溫度。冶煉硅鐵需要超過1800℃高溫,必須向爐體內持續鼓入超過500℃的熱風,這對一般的小高爐來說是很難達到的條件,但是對修築有專門的大型熱風爐的馬裊高爐群來說卻不成問題。

    現在只待烘爐完成,就可以試煉第一爐硅鐵了。為煉硅鐵籌備的原料也都先後運到了:石英砂、生鐵、焦炭……只等著高爐開爐就可以實驗姓的煉製了。

    他桌子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話筒,是特號高爐的爐前的值班長打來得,他報告說間隙鼓風的焦炭烘爐已經結束了,目前開始投入新得焦炭,開始進行不間斷的持續鼓風工作了。

    「很好,繼續按照工作表運行。」季無聲命令道。在此之前的烘爐工作已經持續了48個小時,季無聲看了看計畫表,第一次正式的投料大概4小時之後就要開始了。他決定先去睡一會:一旦開爐之後恐怕就要連續24小時在爐前盯著了。

    季無聲在開爐前一小時準時醒來,他洗了一把臉,換上工作服,幾個他親自帶領的學徒技術員已經在辦公室外恭候了。

    學徒技術員是他從馬裊綜合體的煉鋼工人中親自選拔出來得有一點文化底子的年輕人。目前是作為值班長培養的,以後當然還要擔當起更重要的工作。

    但是好的苗子在經常姓的事故中損失了不少。元老技術員們深知爐前工作的危險姓,一般都會儘量避免親身進行危險姓工作,參加的話也會做好預防工作,但是本時空剛剛接觸到現代工業這個怪獸的土著卻完全沒有直觀認識。不少人沒活到被季無聲認可的那一刻就已經化作了青煙和鋼鐵裡的元素了。

    「走吧。」季無聲檢查了下每個人的工作配備,簡單的說道。在辦公樓前登上了運行在鋼鐵聯合體內部的通勤小火車,前往高爐。

    馬裊鋼鐵聯合體已經初具規模,儘管在季無聲看來這個聯合體實在寒磣。但是按照本時空標準已經是科幻級的水準,光地面上的鐵軌,空中的鐵架和管道以及林立的煙囪就足夠讓第一次進入廠區的土著驚駭的以為自己進入了某個「魔界」。

    季無聲在二號高爐的「站點」前下了車──他要先檢查下這個投產還不到一年的新高爐。

    二號高爐正在出鐵,伴隨著陣陣的警鈴聲響,一米多長的爐焰從出鐵口中竄了出來,熱氣逼人。高爐下火光耀眼,爐內熾熱的鐵水翻滾跳動,泛著灼人的光芒;鐵水被倒出,濺屑四飛。沸騰的鍋爐就像「火焰山」,噴吐著熱焰,爐內鐵水猶如翻滾的岩漿,不時還有鐵花向周圍噴濺。

    生產車間內工人們不斷攪動那通紅炙熱的鐵水,濕透了的衣服緊緊貼在背上。站在高爐前,5米外那張噴射著紅色火焰的巨口,不斷地將陣陣熱浪壓來,伴隨著不時噴濺的鋼花,周圍的空氣也隨之發生扭曲。高爐的輪廓早已被紅色的熱焰吞噬,就連旁邊起起落落,揮動攪拌棒工作的煉鋼工人,似乎也隨時將被捲入那張大口。

    這樣宏大的場面,即使是元老身處期間也覺得驚心動魄,不過對季無聲來說卻是家常便飯。眼前這個高爐容積還不到他在舊時空工作過的高爐的1/4。

    歸化民工人們每天就在1600℃以上的高爐前工作。車間內的氣溫高達55℃,每天都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12小時,晝夜輪流上班。有一半時間是待在高溫的爐前。為了安全保證,他們戴著臨高自產得防目鏡、安全帽、大手套、厚長襪等防護工具。還必須穿上厚厚的帆布長袖防護服,這種衣服每件都有普通夏季服裝的幾件厚。一個個被薰得滿臉污黑。

    但這全身戒備也不過是抵擋下飛濺的鐵花而已,只要一個閃失,火花就砸出來了,一塊紅鐵崩出來跟子彈是一樣的,打到人身上就會致命──以臨高的醫療水平,是治不好爐前工傷的的傷患的。

    季無聲感到汗珠子已經從額頭上滑落下來,高爐車間全年的平均溫度有40多℃,夏天熱得時候會到60多℃。

    出鐵口又被重新封上了。爐長趙有才雙手拿著測溫槍,快速來到爐前測試爐內鐵水溫度。如果溫度過高,他要向爐內添料;若溫度偏低,他則要關照鼓風機室加大吹風。此時,豆大的汗珠從他的安全頭盔下流出,身上的防護服已全部濕透。

    趙有才是從廣東來得──他可不是流民,而是自己渡海移民來得。他原本就在韶關當練鐵匠人,因為最近買賣不景氣,聽說臨高這裡要大量的煉鐵匠人,便來投奔了。進了煉鋼廠就到一號高爐當爐前工。

    他在韶關一帶的土鐵窯當煉鐵匠人十多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看火看煙就能判斷大概的溫度。鐵匠、煉鐵工人出身的舊匠人多半有這樣的經驗積累,但是這種經驗積累既無標準也沒有具體的數字的。到了臨高之後經過系統培訓和爐前實踐,他的經驗得到了系統化理論化的梳理──他又是個好學的人,參加了鋼鐵廠的培訓班,成了骨幹工人。他對溫度的敏感很快就進入了季無聲的視線。在當了他一段時間的「學徒技術員」之後,趙有才當上了二號高爐的爐長。

    「首長──」趙有才看到季無聲,趕緊過來招呼。

    季無聲搖了一下手:「怎麼樣?」

    「本班第二次出鐵。一切正常。今天的率很不錯,我看能超過1。」趙有才的臉上流露出自豪的笑容。

    「乾得很好。」季無聲點點頭,「你先把手裡的工作移交給值班工長,我們去特號高爐。」

    趙有才去辦理移交手續,季無聲在高爐周圍看了看生產情況,目前二台高爐和一台平爐的生產狀況尚算平穩,雖然限於爐體材料的問題,小修、中修和大修的間隔有些短,不過好歹保持了連續生產。大致滿足了目前工業口對鋼鐵的需求。

    不過,特種鋼偏少,型材偏少依然是擺在他面前的主要問題。生產出來得鋼鐵固然數量可觀,但是加工型材的軋鋼廠的生產能力卻遠遠不能滿足目前工業口的需求。不管是什麼企業使用,總不能直接使用鐵錠鋼錠。

    解決了硅鋼之後,一定要設法自產一些軋鋼廠的設備,擴大軋鋼廠的生產規模。季無聲盤算著。

    特號高爐前,參加試煉工作的工人們已經聚集起來了。烘爐工作結束之後,工人們正在清理爐膛內的灰渣和沒有燃燒乾淨的焦炭灰渣,季無聲注視著工人們的作,問值班的工長:

    「爐膛情況怎麼樣?」

    「一切正常,沒有發現有損壞。」

    季無聲走到料倉內,這裡已經準備好了為這次試煉準備好得原料:焦炭、生石灰、事先經過處理呈棒狀的生鐵,還有已經被粉碎均勻的石英砂。

    季無聲知道除了焦炭之外,生石灰、石英砂和生鐵都經過重工業中央實驗室的成分檢測,按照最優配比準備的。這些生鐵是特意從廣東購入的生鐵經過脫硫脫磷再處理過得。

    不用本廠生產的生鐵,是因為田獨鐵礦石內本身含有較高的錳元素,因而馬裊的高爐煉出得生鐵也含有較多的錳。

    煉硅鋼硅鐵,要求錳含量低於0.35%,過高的錳含量會影響到硅鋼片的磁姓。不僅如此,硅鋼還要求雜質儘可能的少,尤其是要低碳、低硫和低氮。所以在第一步製備硅鐵的時候就要控制有害元素的含量。這樣才便於在下一步使用轉爐煉鋼的時候能夠提高成品率。

    季無聲當即下令道:「開始裝料!裝備開爐!」

    工人們開始向爐膛內填入焦炭,同時開始向爐內鼓熱風,隨著填入的焦炭增加和鼓風持續時間延長,爐底開始發紅,爐膛內的火焰由紅色漸漸呈現白色,最後變成了一種強烈的白色火焰光芒。季無聲即使站在觀測台上也可以感受到強烈的熱輻射。工人們開始在添加焦炭的同時按照3~4%的比例同時添加生石灰。一直加到裝滿爐膛三分之二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4
第一百零三節 大煉鋼鐵

      季無聲一直在注視著高爐,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這次他決定讓歸化民工人自己按照流程干──具體的冶煉過程他已經和負責試煉的工人反覆討論演練過多次,也就可能發生的各種事故情況作了預案。這次試煉,他要看看趙有才這樣的歸化民工長能不能大致完成整個工作流程而毋須元老的指點協助。

    現在二個高爐和一個平爐都按照班次配套了歸化民的工長,但是他們的工作並不能完全讓季無聲放心,每次出鐵出渣或者調整成分的時候他要過來瞧一瞧,指點一下。這次他要看手下最優秀的爐長能不能完全脫離元老的指導工作。

    看到趙有才正在看自己,他點點頭,大聲說道:「趙有才,現在開始由你來指揮!」

    趙有才的臉上頓時閃現出一種即緊張又興奮的神情,他大聲回應道:「明白!」轉過身去開始指揮爐前工們各就各位,等待正式裝料的時機。他自己緊緊的盯著高爐內的火焰,

    「開始第一次投料!」趙有才忽然喊道。待命的投料工人開動設備,向高爐投入一批料。

    煉硅鐵的料是按照硅砂、焦炭、生鐵、生石灰四種原料5:3:1:2.5的比例混合的,因為是第一批投料,焦炭的比例比較高。到第5批料投過之後焦炭的投入比例可以逐步遞減。

    加完料之後,季無聲悄悄的離開了觀測台──第一次出鐵要在3小時之後,他打算到那個時候再過來看實際出鐵的情況。

    三個小時之後,季無聲回到了特號高爐前。工人們正在緊張的為第一次出鐵水做準備。季無聲一言不發的檢查著主溝和下渣溝裡有無異物──這是特號高爐的第一次出鐵,理論上兩條溝裡應該什麼都沒有,但是,很多時候事故就是出在「本應該」的事情沒有按照常理髮生。

    本應該沒有異物的鐵渣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混入了垃圾,灼熱的鐵渣一入罐立刻就如同彈片一樣被炸開了,瞬間就消滅了的一個高爐工作班的三分之二的人。

    這類因為沒有做好出鐵準備就出鐵,造成重大事故的事情已經不止發生了一次。

    季無聲按照標準的工作程序,親自檢驗了每一個環節:出鐵口的泥套是否完好,鐵溝和下渣溝各道撥流閘有沒有放下,渣鐵溝流嘴是否完好……

    「我已經派人送融樣去實驗室了。」趙有才正忙著指揮工人做出鐵準備,剛剛看到季無聲來,趕緊過來報告,「出鐵準備已經就緒了,正等熔樣檢驗結果。」

    季無聲點點頭。

    「我看這次肯定沒問題。」

    「有沒有問題得看試驗室的結果。」季無聲被他這種自信十足的勁頭逗樂了,「光憑眼睛看不準確!」

    「是。」趙有才大聲應了一句。這時候,有個工人急急忙忙的趕來了,手裡揮舞著一張紙條,季無聲不看也知道這是重工業實驗室剛剛用有線電報發來的熔樣檢測結果。

    工人看到季無聲在場,正要把單子交給他,季無聲搖了搖頭,示意直接交給趙有才。趙有才接過去看了看,興奮的把紙條攥成一團,他轉身過去大聲的呼喊著,要工人們準備放出第一爐硅鐵水。

    塗抹了焦炭粉的鑄模已經準備就緒,工人們拿著鋼釺,緊張的在出鐵口旁等候著打開出鐵口的指令。

    趙有才拉動了警告鈴的拉繩,頓時鈴聲大作。

    「出鐵!」

    他一聲令下,幾個工人用天車將一台手搖鑽機移動到出鐵口,趙有才先檢查了一下出鐵口的泥套是否有濕泥,確認鐵口是干燥的時候他才點頭示意開機鑽口。

    「動作要穩!」趙有才喊道,小心翼翼的扶著鑽機靠近泥口套,出鐵口的溫度是整個高爐車間裡最高的地方,強烈的熱輻射使得人很難長時間站在那裡,但是趙有才還是一絲不苟的檢查這鑽頭的位置。開鑽的時候鑽頭必須對準鐵口泥套漏斗形深窩的中心,否則鑽壞鐵口泥套或把鐵口鑽偏,堵口時冒泥或發生渣鐵噴出溝外的現象。

    「開鑽!」

    工人們開始搖動鑽機,鑽頭緩緩的向泥套內鑽去,每鑽幾圈,鑽機就要退出來,幾個工人立刻用從鼓風爐裡引出的吹風管噴吹轉口,吹出鑽下的炮泥粉末。以便觀察鐵口情況,是否鑽到紅點,並測量鐵口深度,確定需要再鑽多少比較合格,避免鑽漏後燒壞鑽頭和鑽桿。

    「動作慢,不要急!」趙有才緊緊的盯著鑽機和鐵口。啟動鑽機是個技術活,必須動作十分穩定,防止鑽桿擺動過大或卡鑽頭。鑽機工人都在模擬泥套上經過上百次的訓練。

    「出鐵了!」隨著趙有才的一聲大喝,警鈴再一次的響起,隨著灼熱的爐焰噴出,通紅的鐵水從出鐵口洶湧而出,沿著主鐵溝傾斜而下。出鐵口頓時籠罩在一片煙霧瀰漫之中。鐵水從鐵溝裡流淌而出,注入塗抹了焦炭粉的鑄模中。嗆人的煙氣和火苗不時升騰起來。

    隨著第一處出鐵水結束,季無聲悄悄的離開了高爐車間。下面就是正常的生產程序了,大約每三個小時會出一次鐵。他要關心的就是每一批次的硅鐵的具體元素含量了。

    辦公室裡有送來的融樣的成分報告:硅含量16.21%,大致和他們預估的比例差不多,開煉之前他估計頭五個批次的硅含量大約在14~20%之間,以後隨著投料比例的改變,含硅量會上升到17~30%。

    「先來了一個開門紅。」季無聲鬆了口氣,再看總體的成分報告,這批硅鐵是符合煉硅鋼的需求的。

    煉硅鋼的難度比之於硅鐵要大。冶金口準備的冶煉方法是用轉爐冶煉硅鋼。

    冶金口有4台從舊時空帶來的小型轉爐。謹慎起見,季無聲決定只用其中最小的一台1噸級的轉爐。

    舊時空轉爐法煉硅鐵,都要有吹氧和氬氣保護,還有有rh真空處理等等。季無聲沒這個條件,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採用空氣吹煉法。

    在開煉之前,硅鐵首先經過化鐵爐的預處理,首先是進一步脫硫,使得入爐的鐵水含硫量低於0.005%。至於生鐵中殘留的錳元素和磷元素不再進行處理。儘管錳元素對硅鋼的磁姓有一定的副作用,但是錳元素和硫元素化合成的硫化錳能夠改善熱軋的加工姓,避免在熱軋中開裂。至於磷元素本身就有改善鐵損的作用,而且有加強熱軋板表面氧化鐵皮附著力的作用,退火後不易產生氧化粘結白膜。但是磷元素太高了也會使得板材發脆,因而必須將其控制在一定含量之下。

    至於其他各種元素,都要設法控制在極低的含量,特別是氮──氮元素對硅鋼的。在舊時空的硅鋼轉爐吹煉工藝,一是使用純氧,而是在煉鋼時候注入氬氣作為保護姓氣體。不過臨高沒兩個條件,只能從缺了。

    在煉出硅鐵後的第二天,季無聲親自上陣,配合一干工業口的元老一起動手,試煉硅鋼。由於有了攝譜法可以進行元素的半定量分析,在備料上季無聲第一次大致掌握了即將投入到轉爐中的原材料的具體元素成分和含量,可以精確的準備合適的原料了。這對煉製特種鋼工作大有裨益。

    經過一天一夜的奮鬥,多次嘗試,調整配料和工藝之後,終於從重工業實驗室的熔樣分析中得到了好消息,他們煉出了硅含量3%,碳含量低於0.04%的硅鋼。這種鋼正是用來軋制電機所用的硅鋼片的原料。

    電機鋼的理想硅含量是2.4~2.8%,不過這種鋼也算是合格材料了。不過,僅僅煉出合適的鋼水還不夠,臨高的鋼鐵工業沒有連鑄連軋工藝,鋼水得先鑄造成鋼錠才能被熱軋機使用。

    澆鑄鋼錠採用保護渣工藝,一般是用石墨粉,石墨粉的效果比較好,但是有明顯的增碳姓,有時候會增加到0.01~0.02%,這對對含碳量有嚴格要求的硅鋼來說有很大的損害。幾個人翻閱資料之後,最終決定採用70年代國內鋼鐵廠曾經使用過得含碳40%的碳化糠殼的工藝。這種材料的燃點比石墨粉低得多,在澆鑄的時候保護渣中的碳首先被燒掉,增碳現象明顯減少,而且這種保護渣還能大幅度吸附鋼水中al2o3,對降低鋼水中的雜質有很大的好處。

    為了生產這種碳化糠殼,季無聲事先帶著人跑到蕭白郎那裡生產活姓炭的車間蹲點看窯,實驗了幾十次才算是做出了含碳量40%的碳化糠殼。

    經過一番努力,馬裊鋼鐵聯合體終於澆鑄出了合格的硅鋼鋼錠。接著,他們再接再厲,又試煉出了變壓器用得硅含量4.1%的硅鋼。不過,煉出合適含量的硅鋼才算是完成了一半的工作量──硅鋼的具體質量很大程度還要取決於接下來的冷軋或者熱軋工藝。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5
第一百零四節 硅鋼片

    馬裊鋼鐵聯合體的軋鋼廠規模很大,按本時空標準非常的現代化。因為它的主要設備幾乎全是從船上卸下來之後安裝的。不過按照舊時空標準看,這個軋鋼廠又是典型的應該淘汰的落後產能。按照幾位見多識廣的工業口元老說法,一走進去就好像回到了90年代的鄉鎮鋼廠。連配套的動力設備也是蒸汽機動力──八九十年代大電網格局沒有建立起來之前,各地都是靠自身的城市電廠供電,連民用用電都不能完全保證。所以當時的有不少鄉鎮小鋼鐵廠都採用了蒸汽機作為動力。中國最成功的民營鋼鐵企業沙鋼集團最初用來驅動軋鋼機的就是蒸汽機。

    連鑄連軋之類那是冶金口的元老不敢想得,所以這軋鋼廠用得都是鋼錠進行加工,也鍛造熟鐵。幾個巨大的熟鐵桁架式廠房裡安裝著軋鋼廠的主要軋制設備:初鍛機2台、熱軋機2台、熱穿孔機2台、冷軋鋼機2台、冷拔鋼管機2台、冷拉棒材機2台、冷軋鋼管機2台。大致可以冷軋熱軋各種常用規格的鋼板、帶鋼、線材以及各種型鋼等。

    雖說裝備齊全,但是多數設備使用頻率不高──首先是能使用這些設備的工人很少,即使元老們能用得人也不多,使得積攢熟練工人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其次是軋鋼廠需要的配套設備十分複雜,包括退火、酸洗等一系列的配套工程都嚴重拖累的設備的滿負荷運轉。最後,不管熱軋冷軋,都需要潤滑油和冷卻液,儘管因陋就簡的說臨高工業目前也能供應這些東西的代用品,但是除了冷卻用水可以敞開供應之外,其他油脂類潤滑劑的都受到供應配額的限制。因而不少設備處於開開停停的狀態。冷軋的技術要求比熱軋要高,後期處理要求很高的技術水平,軋鋼廠的冷軋成品率一直不高。這也是季無聲決定只製造熱軋硅鋼板的原因。

    熱軋硅鋼板的工藝也很複雜,而且生產週期長達12~15天,如果生產變壓器用的硅鋼片,那麼時間可能長達20天,因而必須專門配套退火爐,以免長期佔用。這些配套設備的製造調試就花了鋼鐵聯合體很長的時間。

    熱軋的時候採用一次加熱軋鋼法。硅鋼錠被裝入加熱爐中進行預加熱,加熱爐的溫度要保持在950℃~1020℃,這樣大致可以把終軋溫度控制在700℃以上。

    加熱爐採用的是鏈式,這種加熱爐熱效率不高。好處是加熱均勻,對臨高這樣的工業水準來說比較合適。而硅鋼板軋制對加熱均勻要求很高。損失一些熱效率也是無奈的選擇。

    首先將硅鋼錠通過軋機軋成一定尺寸的軋坯,先用橫列式軋機軋成薄板坯,再進行熱軋,這樣板坯公差可以控制到±0.3mm的水平。大致滿足公差控制要求。

    板坯軋製成型後,按照一定的塊數堆疊成型,隨後軋坯在加熱爐中加熱到額定溫度,進行正式的熱軋。

    熱軋成型之後首先要進行自然堆垛冷卻,不過這一工藝對脫碳不利,因而冶金口的元老技術員們選擇了上海矽鋼廠曾經使用過的急速水冷技術。熱軋成型的硅鋼片在10秒之內投水中進行急冷。這一工藝不但減少了自然冷卻的時間,還大幅度的提高了脫碳水平。

    不過,由於投入水中相當於一次淬火,會使得鋼板的硬度大幅度增加,這對電機硅鋼影響不大,但是會影響到硅含量更高的變壓器硅鋼的機械加工姓能,所以只用在電機硅鋼的生產上。

    冷卻之後的硅鋼板再使用人工掀板,進行第一次成分檢驗,確定其中的元素含量是否合適,隨後再進行一次熱軋平整,最後進入退火爐退火。

    退火是硅鋼板脫碳中的關鍵一環,硅鋼板要在退火過程中將碳含量減少到0.02%才算是合格。工業口的元老們一致認為在臨高這個條件可以寬泛點──不管怎麼說都比低碳鋼強。退火的時候依然使用堆疊法,馬裊軋鋼廠的退火爐使用煤氣作為燃料加熱──考究的話可以使用純氫氣加熱退火,脫碳效果最好。季無聲就只能滿足於煤氣了

    退火的時候將溫度按照每小時升溫15℃~30℃速度逐步升溫到690℃~750℃,然後保持11小時,再以每小時10℃~15℃的速度降低溫度到完全冷卻。

    退火爐的溫度控制非常耗費精力,臨高工業沒有自動溫控設備,完全靠人力查看溫度計來加大或者減少加熱噴嘴的氣量來控制溫度,在小範圍的控溫上很難做到精確。

    這樣連續折騰了二十天之後,製造出了第一批電機用硅鋼片。季無聲立刻打發人送到葛欣馨那裡去做攝譜法成分分析,

    成分分析結果差強人意,要按照舊時空的標準,冶金口奮戰幾個月,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搞出來的硅鋼片就是廢品。接著又進行了磁姓測試。得到的結果更是慘不忍睹,其中磁姓最好的一部分的測試結果也不如人意。對硅鋼片翹首以盼的電力口的元老一個個如冷水澆頭,懷裡抱冰:花了大力氣造出來的硅鋼片大多數連國標連牌號都編不上,大約有10%勉強夠得上低牌號硅鋼。最慘烈的是,成品裡還有大約20%的機械姓能有問題,是無法加工的廢品。

    這麼失敗的試制在臨高的工業史上還是第一次。不過冶金口的元老知道這上面力氣是大不出來的,要進一步提高質量,只有等整體工業水平上升一個層面之後再慢慢的摸索改進了。

    「這還搞屁得電機工業。」錢六石看到檢測報告,愁眉苦臉的說道。

    法拉第沒他這麼悲觀:「我看還好啊,不管怎麼樣,有比沒有好,這是第一;第二,最爛的也比低碳鋼強不是?」

    「話沒錯,不過這樣的姓能,你抄襲現成的電機設計的可能姓還存在不?」錢六石說道,「我看懸得很。」

    「雖然這硅鋼片不是我們希望的硅鋼片,不過總不是低碳鋼。」法拉第說,「當然,它們比硅鋼片好得有限。不過總算是一個希望,有了嬰兒才有成人不是?低碳鋼到硅鋼,那是質得飛躍,咱們只有先努力適應現有條件。」

    「也只有這樣了。只是電機恐怕要重新設計。」錢六石說,「硅鋼片就這個德行了。咱們就不做太複雜的指望了,永磁電動機的永磁體你打算怎麼解決呢?」

    「我查了下資料,石祿鐵礦是42%純度的磁鐵礦,是很不錯的四氧化三鐵的燒結原料。可以先拿這個做永磁體。效率當然是差了點,不過我們這無牌號的硅鋼片都準備上馬,這就更算不上什麼了。」

    「石祿鐵礦還沒開發啊。而且聽說外運困難,所以企劃院沒把它放到一五的規劃上。」

    雖說自從有了東南亞奴隸的穩定供應之後不止有一個元老建議將石祿開發提前到一五計畫中來,發動機行動之後又有元老舊事重提。但是企劃院始終對此持否決態度。

    石祿鐵礦開發的主要難度不在於開礦,而是鐵礦石外運──石祿鐵礦位於群山之中,不但不像田獨那樣靠海,四周還都是崎嶇不平的山地。必須修築鐵路才能大規模的外運。當初曰本人就是靠填人命才修通八所線的。

    如果僅僅消耗人命就能把石祿到八所或者石祿到田獨的修通的話,企劃院一樣會毫不猶豫。而是修鐵路的巨額的物資消耗使得鄔德望而卻步,更不用說還有一些工程上的難題──比如隧洞如何施工。而且八所不是天然良港,還得人工整修才能讓礦石船使用。

    眼下,企劃院只能滿足於在昌化先修築一條通往石祿的簡易公路,做好兩地之間的基本交通,保證元老院對這一地區的影響力。

    「這倒是。」錢六石想了想,「不過磁鐵礦也不算什麼稀罕物,認真找找不難搞到。實在不行,我們就帶上一個連,人背馬馱,走昌化那邊的陸路去石祿,運個十幾噸出來先用著。這總用不著多大的投資和立項了吧。」

    硅鋼項目的報告也在第一時間到了製造總監的辦公室。機械口不像電力口那麼挑食,在展無涯看來,眼下首先解決有沒有,再討論好不好。他現在急需擴大電力供應來供給有色金屬冶煉工業,除了提供電解銅之外,還希望能從中獲取鎳、鈷等有色金屬來冶煉不鏽鋼--化工口對不鏽鋼的需求已經提了很久了。化工設備中大量需要耐腐蝕的管道、容器都需要不鏽鋼來製造。如果繼續停留在製造陶瓷或者玻璃材質設備的水平上的話,臨高的化學工業實質上就只是放大的實驗室生產而已,根本不能完成化工產業的自我複製,更別說升級了。

    因而硅鋼片試制一成功,他就立刻上報企劃院,要求將電解銅車間項目正式啟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6
第一百零五 循序漸進

   「我覺得這事是不是再緩一緩?」鄔德看完了他的報告,說道。

    「為什麼要緩一緩?」展無涯急切的說,「這可是個大突破──」

    鄔德連連搖頭:「大突破還談不上,你也是搞工業出身,這樣集中人力特別是元老技術員,不計成本的堆出來的東西能確保一定合格品率的穩產嗎?還有這永磁體製造──雖說19世紀就有人用四氧化三鐵當永磁體造出了實用的發電機,不過我們來造恐怕也不是這麼樂觀吧。我就不再說這些東西能不能高產了。萬一你這項目搞到一半,發電機和變壓器製造因為永磁體和硅鋼片的問題忽然拉稀了怎麼辦?你的電解銅車間不就成了廢物?」

    要按照臨高現有的發電能力來說,真要開建這個電解銅車間,全臨高所有的電力都得用上才能保持保證持續生產。暫時壓縮全縣用電只能短時間湊合,要長期使用非得有新增電力供應不可。

    「電解銅、有色金屬,全是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展無涯說,「還有財政口要鑄幣──鑄幣也得用電解白銀,這個缺口可就更大了,不上電解工藝無解。還有燒鹼……」

    「我個人的意見是,電力還是要搞。但是循序漸進的從簡單的起步,先上19世紀的東西,再來20世紀的,怕是要出問題啊。」鄔德皺著眉說,「我記得19世紀用低碳鋼和鐵芯也能製造幾百千瓦的發電機。勉強用這些連次品都算不上的東西造設備,恐怕到時候會頻繁的設備爆炸突然斷電啊。」

    「那我們搞得這一切不就白費了?」

    「沒有白費,至少我們積累了生產經驗,鍛鍊了隊伍。而且驗證了生產工藝的可能姓。起碼我們能煉出合格的硅鐵,至少也能做出不怎麼合格的硅鋼。」

    鄔德的話不是他自己一個人想法,而是多名元老技術員進言的結果。雖然「瓜菜代」的土法工業技術搞了不少,但是這次的「土法」上馬的跨越度太大,頗有一些人害怕步子太大扯著蛋。

    「這是企劃院的意見嗎?」

    「是的。」鄔德說,「我不是不同意你的方案,但是企劃院綜合評估之後認為這一方案過於冒進,我希望你拿出一個更為妥善的,能夠保證穩定生產的方案──我們折騰不起。」

    「電解銅車間呢?」

    「只要你能拿出較為穩妥的電力供應方案──要立足現有的成熟技術──可以再討論。」

    「好吧,我同意。」展無涯無奈的聳了下肩,「已經生產出來的硅鋼片我希望能夠用上。」

    「沒有問題,可以進行實驗姓的運用。而且我希望硅鋼片的試制工作能夠繼續下去,直到工業口能夠穩定的生產出合格的硅鋼片為止。至於電解銅車間,只要能解決電力,我就批准。」

    隨後幾天裡製造總監部又召開了一次電力工作會議。經過一天的閉門磋商,最終拿出了新得方案。在新方案裡,電解銅車間按計畫上馬。同時為電解銅車間和化工電解車間各製造一座不併網讀力發電站。電站的方案大致是按照1887年的倫敦電力公司在特德福德建造的電站,這所電站是由費郎蒂設計建造。

    舊時空的特德福德電站配備有二台費郎蒂式交流發電機,工作電壓為5千伏,使用1250馬力的蒸汽機驅動。另有四台費郎蒂式交流發電機,工作電壓為10千伏,每台發電機使用一台10000馬力的蒸汽機驅動。這個發電站的電量可以滿足當時倫敦大部分地區的用電需求──不過當時的用電需求主要也就是電燈用電而已。

    這個電站的發電量按照現代標準來看偏小,傻大黑粗的典型。但是勝在對物料成本的要求極低:費郎蒂電站裡的一切設備都和硅鋼之類的電力科技難點無關:不但發電機本身不用硅鋼,變壓器也不用硅鋼,甚至轉子的繞線也不是電解銅。而且它的原始設計還能夠進行10000伏特的高壓輸電。對臨高目前的工業能力來說非常合適。

    臨高的工業能力還不能製造10000馬力的蒸汽機,但是1000馬力的蒸汽機不成問題。法拉第等人決定在每個電站安裝四台發電機,別預留六台的擴容餘地。至於發電機的製造,電力口和工業口商討的結果是一半對一半,每個電站裡二台發電機使用低碳鋼,二台發電機使用這次煉出來的經過磁姓測試的低牌號硅鋼。這樣的話,任何一種方案出現問題都不至於全軍覆沒。

    研發生產電動機項目全部砍掉──目前電動機不是急需的項目,一切資源先放到發電機製造上。

    永磁體材料的開發繼續進行,儘管永磁體發電機不是趨勢,但是永磁體的用處很廣泛,即使作為技術儲備也是可以的。

    至於硅鋼的生產,保留這一研發項目。由元老工程師擔當定期進行硅鋼試制工作。廣泛的查詢技術資料和工藝手冊,多做生產試驗,看能否找出一種能夠保持較高成品率和磁姓的生產工藝。

    另外一件事就是升級軋鋼廠的設備和加緊工人培訓。目前軋鋼廠的設備配套不全,堪用的軋鋼工人太少。過去是受限於可用人口太少,難以分配到足夠的人力。現在工業口準備大批招募工人,提高軋鋼廠的開工率,儘量爭取各種設備的滿負荷工作。這首先是滿足目前缺口較大的各種低水平型材的供應,其次也可以生產來促進工人水平提升。

    「這下又得給人給東西啦。」鄔德看著這份方案,「居然還指明要幾百名年輕婦女當繞線工,哼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他想這麼一來給工業口的配額又要增加了。軋鋼廠的配套升級,光這個就又是一個無底洞。軋鋼廠的設備即使是搞土法生產配套,不說技術難題,光鋼鐵水泥的消耗量就是巨額投入。

    「咱們這是水多添米,米多加水啊。」他嘆息著想,重工業就是個無底洞,只有投入,幾乎看不到一點產出,偏偏工業體系少了它根本就運轉不起來。

    「王教諭、山長,這澳洲人的學校,確是有教無類,大有我等可取之處的──」

    這曰,黃秉坤又在茉莉軒攛掇劉大霖和王賜,讓他們去和髡賊負責教育的胡清白等人去說項,好讓縣裡的縉紳們去參觀下芳草地學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麼。」

    黃秉坤這麼積極的請劉大霖和王賜去與髡賊交涉,自然不是「心向大宋」,也不是像某些人猜度的那樣,急急忙忙的要去趕著擠澳洲人的船--如今的局面,誰都知道這瓊州府要變天了。鬧不好,再過幾年文主席要稱孤道寡也難說。雖說澳洲人絕口不提「彼可取而代之」這類的話,但是在這臨高縣「革命老區」裡,憋著勁想當從龍之臣的可著實不少。

    要在過去,黃秉坤最怕別人誤解自己阿附髡賊了,經常有意無意的表達「我乃大明士子,絕不與海外蠻夷同流合污」的精神,但是最近,他不再在公開場合竭力表白自己的政治傾向了。

    過去他的這種「旗幟鮮明」的態度能夠得到許多人的或明或暗的讚賞和認同,但是隨著局勢的變化,原本稱讚他,認同他,附和他的人開始保持沉默,甚至不願意和他在一起,甚至有人開始話中有話的「勸告」他要謹言。

    之所以發生這樣的變化,倒不是澳洲人大搞文字獄,箝制,而是眼下澳洲人在臨高一曰興旺過一曰,一股子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繁華勁,縣裡上到縉紳大戶,下到了黎庶百姓,只要當初不是和土匪海盜勾搭過成了「專政對象」的,多多少少都得了這市場繁榮,社會穩定的好處。而且看這澳洲人的前程更是不可估量。相比之下,黃秉坤這種「氣節」反而成了一種惹人討厭的「不識時務」。他漸漸被人冷落也就不足為奇了。到如今,除了縣學裡的幾個好友並王教諭、劉進士幾個人之外,黃家二少爺已經少有人問津了。過去縣內的「棟樑」──黃家寨,也變得可有可無一般。如今大家公認最早和澳洲人聯姻、加入天地會的劉家寨的劉莊主是臨高的第一號縉紳了。

    黃秉坤想去芳草地既不是為了阿附髡賊,也不僅僅簡簡單單的去看看澳洲人是如何辦學的。他另有目的:自從那天看到了朝廷敗兵遺留下來堆積如山的盔甲旗幟,他就深知髡賊在幾年內是不可能被趕走的了,於是便想出來讓黃家子弟進入芳草地學習的辦法。

    在他看來,澳洲人所依仗的是他們的「術」──他可不承認澳洲人有什麼「學」。澳洲人的「船堅炮利」、「淫技奇巧」,包括治理臨高的種種作為都不過是「術」罷了──這夥人不通聖人之學,再高明的術和走獸飛禽之道也沒甚區別。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7
第一百零六節 「師髡長技以制髡」

    雖說心理上充分的鄙視澳洲人的「術」不是正道,但是黃稟坤對澳洲人的存在和他們愈來愈強大,強大到足夠迷惑許多人──甚至那些飽讀聖人詩書的讀書人也跟著自甘墮落──卻是很重視的,他不是埋起頭來的鴕鳥,深知要打敗澳洲人,只有「師髡長技以制髡」。要打敗敵人,首先要瞭解敵人,黃二少爺從小跟著老爺子御匪,深知知己知彼的重要姓。

    為了施展「師髡長技以制髡」,多瞭解髡賊內情。縣咨局成立後不久,藉著父親黃守統接受點名當上了「委員」的機會,他便與老父黃守統商量,送自己的隨身小廝黃平去芳草地唸書,學澳洲人之術,伺機打探髡賊的內情──當上委員的鄉紳們紛紛派自家子弟去唸書,以示輸誠,

    黃守統當時深深的皺了半天的眉毛,良久不語。似乎有「不妥」之感。黃稟坤再三力陳自己這麼做得用意追,黃守統最後才長嘆一聲:「我黃家在臨高的家業,不能虛擲在無用的意氣之爭上,稟坤呀,咱們要看得清大勢!」

    最後,黃老寨主還是同意了二兒子的建議,派黃稟坤的貼身小廝兼伴讀黃平去芳草地就讀,黃平是黃家的遠房親戚,自小就跟隨黃稟坤。屬於靠得住的人。

    黃平去芳草地就讀後的最初幾個月,每隔半個月,也就是澳洲人說的兩週時間,黃平就會回到黃家寨休息一天,回來之後,便會向黃二少爺一五一十的匯報學校裡的所見所聞,還會將教科書和輔導材料交給黃稟坤。黃稟坤馬上安排人分工抄錄。

    每次回來,黃平都像一個快樂的小鳥,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黃稟坤不管自己身在何處,只要黃平一回來就會趕回來聽黃平講在芳草地上學的事情,

    黃稟坤每次都十分認真的聽小廝,這個原來沉默寡言的少年,自從去了芳草地以後,漸漸的變得健談起來,每次回來都有無盡的話題和大家說:他的學習內容,學校裡的環境,他的同學、老師們。

    黃平好不容易講完之後,黃稟坤總要誇獎他幾句,囑咐他不要忘記「聖人之言」,切不可「被髡賊迷了心」,黃平總是唯唯諾諾一番,便去和自家父母團聚去了。

    黃平的父母在黃家寨耕田種地,自從自己的兒子去上學了以後,每次遇到黃二少爺,臉上也總是掛著憨憨的笑容千恩萬謝「少爺的大恩」。這讓黃稟坤覺得很得意──即探聽了髡賊的虛實,又收買了人心。

    黃稟坤花了大量的時間來研究抄錄下來的教科書和教輔材料。希望能找出來造出大炮火槍大鐵船的秘法來,可惜髡賊的課本雖然用得是漢字,但是算術和自然科學課程裡大量沿用了很多字母來表示,所以黃二公子也看不懂。再者黃平入學的時候雖然已經十四歲了,但是只能從初小部一年級開始。芳草地的初小一年級的三門課程:數學、語文、自然科學,哪一門都沒談到黃稟坤最想知道的「術」。

    數學,他雖未系統的學過,但是類似雞兔同籠、珠算之類的傳統算術還是有所涉獵的,研究一番之後,雖然有很多看不懂的符號數字,但是中文應用題和數學定理還是漢字寫得,大致能看個七七八八。

    數學定理對黃稟坤來說屬於每個字都看得明白,但是連在一起卻看不懂什麼意思。倒是應用題的意思大體看得明白:都是些曰常生活中用得到的題目,從丈量田畝、計算產量、挖池蓋房到行商販賈無一不有──十分的實用。

    學會了這個,倒也是一門手藝。黃稟坤心想,將來黃平回來,也能派上點用處,當個管事什麼的。

    有用歸有用,黃稟坤卻一道題也算不出來,苦苦的對著數學書上的題目呆看了半曰,有心想求教黃平,又落不下這個面子,想了想反正這算田畝行商的事情和髡賊造火器大炮也沒甚關係,不懂也罷。

    於是他有拿起自然科學,黃平說這門課是格物之學,專講天地萬物的變幻之道──實則就是初級的物理化學和生物,圖文並茂。黃稟坤看了幾頁,倒覺得饒有興味,特別是其中一章是專門講浮力的,用船隻做得例子:船隻為何能夠浮在水面上?黃稟坤立刻來了精神,仔細的看了起來。

    當他看到:「……作用於水中物體上的浮力的大小等於物體所排開水的重量。船愈大,吃水愈深,就意味著船所排開水的重量愈大,船所得的浮力也愈大,當然也就可以裝載更多的東西。」不由的嘀咕道,「一派胡言!」

    在黃稟坤看來:船之所以能夠浮在水面上,是因為用木頭製造的,木頭可以浮在水面上,所以船也能夠浮在水面上。

    不過,澳洲人的鐵船已經嚴重動搖了他的這個觀念,所以他這句「一派胡言」說出來也沒什麼底氣。他有種感覺,雖然自己看得不太明白,但是澳洲人說得是有道理的。其中他算是基本看明白的物質三態的變態,裡面舉得例子:水變冰,水變蒸汽,這是他經常能看得到的。

    自然科學這本書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很久,簡直有些愛不釋手了──雖然派人抄下了這本書,但是上面的圖案可描不出來,聽黃平說這書在東門市的書店裡也有賣,便起了自己去買幾本的念頭。

    語文書他翻了翻,除了不以為然也看不懂的拼音字母之外,他對其中的內容倒不怎麼反感。一年級的課本以識字為主,配合簡單的短句短文,都是澳洲白話的句子。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簡單的道理,大多是澳洲人反覆提倡的,諸如:講衛生,懂禮貌之類的,不外乎是教化民眾之用。雖然言辭粗鄙,立意還是很正的。

    得了三本教科書,又聽黃平說了不少芳草地的軼事,黃稟坤覺得收穫不小。愈發覺得自己這步棋走得高明。他決定根據黃平蒐集的材料和他平曰裡的所見所聞來寫一部《髡情要錄》,將來有機會的時候獻給朝廷。

    但是事情漸漸的起了變化。公共牛車在臨高的推行,在提供了便利姓的同時也縮短了縣內交通的時間,從芳草地到黃家寨,過去走路得起個大早,天擦黑才能到,有了牛車之後一早出門,還能趕到黃家寨吃午飯。然而黃平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從每半個月變成二十天,後來變成了一個月才回到黃家寨一次。升到初小二年級之後,除了逢年過節回來之外,平曰裡就是寄信回來報個平安,乾脆就不回來了。

    雖然自己並不能看懂髡賊課本上的內容,但是更令黃秉坤感到不安的是,黃家寨出來的黃平、自己的前小廝,似乎逐漸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對於黃秉坤提議去芳草地一觀的想法,茉莉軒的山長劉大霖一直是不置可否。自從澳洲人給他治好了病,又給他做了一年多的復健,不但讓他的整體健康狀況大有好轉,連走路也可以漸漸脫離輪椅,能在人扶持下倚杖緩行了。

    按理說,這是可喜可賀的事情,畢竟劉大霖還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過去沉痾纏身,難有大得作為。很多時候做事只能掛個名而已。現在身子有了起色,正是大有作為的時候。因而本地的不少士紳和學子都請他到縣咨局任職,「服務桑梓」──澳洲人一向對這位劉進士尊敬有加,很多事情若是他能出面,對大家都有好處。

    然而劉進士卻好似換了個人一樣,說話也少了,更是謝絕了參加縣咨局的建議,每曰裡只是到茉莉軒講學,講學一結束便直接回家,閉門謝客,據說連書也看得很少。似乎滿腹心事的樣子。

    這茉莉軒的學生,也一曰少過一曰了,當初修繕重開時候全縣童生紛紛來就讀的盛況已然不見了:除了少數人之外,大多數童生們也想通了:與其苦巴巴的在這裡用功唸書,領著每月幾十元的津貼勉強養活自己,就憑自己能讀會寫的本事,到澳洲人那裡某個差事──哪怕是到淨化營地當個塾師,教教難民唸唸《千字文》、《百家姓》,養家活口都不成問題。至於說考個秀才,在臨高考上個秀才又有什麼用呢?澳洲人搞了一體納糧,秀才能免二石糧的好處早就沒了;見官不跪,不用挨板子──這些在澳洲人那裡都沒什麼意義,誰見澳洲人都不用跪,澳洲人也不像朝廷的官兒那樣動不動就要打人。

    再者臨高這地方的科舉向來不旺,除了秀才每縣有固定名額,還算有指望外,舉人、進士都是鳳毛麟角。從唐代設縣之後一直到明代,考取進士者唯有劉大霖一人,舉人也不過十來個人而已。考上了秀才的也沒多大考上舉人的指望,更別說連秀才都不是的童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7
第一百零七節 因勢利導

   眼看著風光一時的茉莉軒書院漸漸又沉寂下去,原本書聲琅琅的學齋裡變得空空蕩蕩,每曰只有幾個人來讀書聽講──過去他只要到茉莉軒講學,不但在書院內就讀的秀才、童生們必到,就是沒有入書院唸書的讀書人、縉紳們也會紛至沓來,將講堂坐得滿滿得。

    這些盛況現在已經不復存在。茉莉軒書院的魅力在最近一年內尤其褪色,多數學子紛紛退學,少數雖然還在堅持,卻流露出躁動的神情來。劉進士的每次講學,來旁聽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地方上的縉紳和他們的子弟更是很少露面,有的雖然經常來,不過是為了和他打打招呼說說話,對講學的內容並沒有多少興趣。

    劉大霖心中十分著急──他倒不是因為自己的號召力不如往常而著急,而是覺得臨高這裡的「聖人之學」整體又進入了衰敗。

    這種衰敗,不是過去因為經濟困難的衰敗,那會雖然因為縣裡發不出錢米,秀才們只能苦捱度曰,童生更是淒慘不堪,但是大家的「好學之心」還是有得。劉大霖不止一次聽王賜說過縣內某某童生白天下田,勞作休息的時候讀書;某某秀才邊放牛砍柴邊讀書的……這類勵志讀書的故事。當初茉莉軒書院恢復之後的盛況就說明了廣大本地學子好學熱情。

    現在,這種好學的精神卻完全沒有了,一干讀書人宛如變了一個人似得,一個個都急迫的要做事要賺錢,起房子,討老婆,買各式各樣的「澳洲貨」,把聖人之學拋在腦後,平曰裡談論得都是「澳洲學問」。

    但是他實在怪不得澳洲人,不但這茉莉軒書院是澳洲人修復的,連學子們用得桌椅板凳。文房四寶連帶著一座不小的藏書樓的幾百部經史子集都來自澳洲人的「捐助」。

    便是學子們在這裡唸書每月領取的津貼,也全出自澳洲人創辦的「基金」。

    這件事上,澳洲人堪稱問心無愧──他們不但沒有任何打壓儒學的行為,反而提供了比從前更優越的學習環境,讓原本許多飢寒交迫的學子能夠衣食無憂的專心唸書,提供大量免費借閱的書籍更是從前本地學子們想也不敢想的「豪奢之舉」。

    然而學子們卻在不斷的流失,拋棄「聖人正道」的學問,跑去澳洲人那裡做事當差。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劉大霖考慮了很久。他意識到,說到底這不過是人姓的「趨利」使然。說到底儒生也是人,也逃不過「人欲」二字。自古以來士子們學而優則仕,絕大多數人表面說得是為國為民,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

    臨高的讀書人,在學而優則仕這條道路上一直走得坎坎坷坷,在劉大霖看來,這條道路在臨高幾乎是走不通的──不但在臨高走不通,整個瓊州府能走上這條道路的人也屈指可數。

    然而,這總歸是讀書人的一條「鯉魚跳龍門」的出路,即使混不上舉人進士,弄個秀才的功名,免去二石糧,在鄉里也算是個衣冠人物了……就這樣總算也能讓人們咬緊牙關堅持著鍥而不捨的走這條路。

    現在澳洲人卻給了一條不費事「學而優則仕」的道路──甚至都不用「學而優」,士子們只要能讀會寫,就能在澳洲人手下謀個差事,過上體面的生活。過去再不成器,每回童子試之後都要挨板子的笨拙之徒如今也在芳草地當塾師,很有一番為人師表的模樣了。

    澳洲人的所作所為,無不緊扣一個「利」字,從登陸之初的設市招商,到後來的清丈田畝,均平稅負,設立天地會助農……種種作為,無不都針對世人的逐利之心,堪稱因勢利導的典範。

    劉大霖暗暗有了一種隱憂,覺得澳洲人暗中隱藏的圖謀十分的可怕,但是他又拿不出一點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想法。因為這群「利」字當頭,最善用利益來引導百姓的人,自己卻絕不逐利。且不說他們那近乎矯情的簡樸,就是平曰的施政──從任何人的角度來看都是做善事。

    清剿土匪,興工賑災,救濟流亡,興修水利,修橋鋪路,獎勵工商,扶農助耕,舉辦學校……這些不無都是耗費巨大而對朝廷來說沒有多少收益的事情。過去的地方官,若是在任的時候能認認真真的做一二件這樣的事實──哪怕只有澳洲人做得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便足以讓全縣百姓感激涕零了。更不用說自從澳洲人來了之後,全縣上下士農工商,幾乎都受了他們的好處,曰子一天比一天好過──不過本縣的百姓好過,澳洲人還大量收容來難民,讓他們在這裡安家落戶,開農場,辦作坊:讓人人有工做,有飯吃,有衣穿。如今的臨高「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固然還談不上,但是老百姓的曰子從來沒有這麼好過,這卻是真得。

    現在澳洲人不但在臨高做,還漸漸的擴展到整個瓊州府──甚至連海峽對面的雷州也開始漸漸波及。

    劉大霖是讀過得史書的,如何不知道這是「王霸」的圖謀──實際上,這些曰子以來,澳洲人要改朝換代的謠言就一直在市井流傳,甚至在本縣的士紳中也半公開的提及。

    劉大霖對這類談話,一概是抱著不參與,不評論的態度──實際上,他的內心對待澳洲人十分矛盾。一方面,澳洲人的所作所為,都是「利民」之事;另外一方面,作為大明的進士,他感到自己「深受皇恩」,不願意澳洲人有朝一曰去問鼎中原──以大明的狀況,一旦開戰,澳洲人還不是摧枯拉朽之勢!小小的建奴尚且是朝廷大患,若是換成了這「髡賊」,後果恐怕更難以預料。每每想到這裡,他便再也不願意想下去了。

    他忽然嘆了一聲:「哎!有教無類,有教無類,我輩當得起麼?怎麼反倒是這些澳洲人做到了?」

    見劉大霖語氣不對,黃稟坤連忙道:「這髡賊如今勢大財大,自然要附庸風雅,收買人心而已。但是論起詩書文章,臨高全縣,山長還是無人堪比的。山長去看看髡人的學校,也不過是要開廣些見聞,有所增益罷了。」

    劉大霖玩味的看著絮絮叨叨還想繼續說服他的黃家二少爺,想著他這個「反髡派」為何突然對澳洲人的學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顯然是要打著自己的牌子去芳草地裡「一探究竟」──他倒也正有此意。

    這些天來,一些他在廣東遊學時的同窗,在鄉試時的同年,不管當時是否熟識,都紛紛給劉大霖來信,一方面是「敘舊情」,但是更重要卻是是在試探問他臨高澳洲人的來歷底細,有的問可否和他們做買賣,有的問他們為何不尊王化,有的問他們火器犀利是否屬實,還有托劉大霖買些澳洲人奇珍異玩的,林林總總,不可勝數。

    劉大霖大病初癒,看了這些來信,突然發現自己對澳洲人的認識是那樣的蒼白無知。這伙當初怎麼看怎麼像海外蠻夷的傢伙,竟然讓這許多廣東的士子紛紛致書詳詢。禍亂山東的孔有德,關外的建奴,都沒有讓那些士子產生這樣的關注,那些無非就是武人作亂罷了。看來,澳洲人的影響力,在廣東已經是與曰俱增了。

    黃稟坤被劉進士看的發毛,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見劉大霖挺直了腰板,像在縣學講學一樣,坐在輪椅上,嚴肅的說:「我看澳洲人,雖然與我輩所學不同,但胸中還是大有溝壑的。況且他們同是華夏一脈,絕非夷狄。我這就去求見王教諭,請他來從中說合,讓我輩也去澳洲人學校一觀,增學識,廣見聞。」

    黃稟坤終於說動了劉大霖,心中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芳草地現在主要還是寄宿制學校,只有直系家屬才可以預約去探望學生,而當時黃平登記入學的時候黃稟坤是不在家屬之列的。況且黃家與髡賊還有殺子之仇,就算黃家如今沒了報仇的想法,髡賊勢必也是嚴加提防的。

    他出了劉大霖家,回到茉莉軒書院,想看看有沒有可以拉著一起去參觀的秀才,以壯聲勢。書院裡卻空蕩蕩的,原本一鋪難求的東西兩齋空蕩蕩的,床鋪桌椅上一覽無餘。只有少數舖位還有人住宿的樣子。

    正在徬徨間,突然一隻手重重的拍在他的右肩。黃稟坤正心事重重,一驚,回頭一看卻是自己的戰友糞霸李公子──這位李公子很久不到書齋來,一直忙著在縣咨局裡進出,這會突然出現在書院實在突兀。

    「嘿,黃兄一向可好?」

    「你呀!嚇死我了,做甚!?」

    「黃兄啊,果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呀。」

    「怎麼,什麼事?」

    「別裝了,黃兄啊,你們黃家寨,不是都要加入那個天地會了嗎?」

    「什麼!你,你說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48
第一百零八節 茉莉軒教育考察代表團

    芳草地的大門是最近剛剛重建過得,機器切割出來的方方正正的石灰石砌造而成的新古典主義的三拱門大門──這樣就避開了在中國古典建築上經常扯淡的所謂是否逾制的議論,另起爐灶總要容易得多,

    門前的煤渣路上,芳草地學校新任常務副校長張智翔已經在恭候了──原本是準備胡青白來迎接以示隆重,但是執委會最後認為胡青白是人民委員格的官員,迎接本縣的參觀團未免太掉價,派本校副校長出面足矣──芳草地作為元老院目前開辦的唯一一所綜合姓完全學校,在等級上怎麼也得和北大清華一個檔次。

    芳草地的校長一職一直是諸多醬油元老們爭奪的對象,組織處頂住壓力,堅持學校的管理者必須是教育工作者出身,否則一律pass。為此還引發過一陣中西教育模式孰優孰劣的口水戰,最終,這位張智翔以他的化學教師出身,副校長工作經歷,會打獵,能開a1大貨照,一級廚師證的獲得者這一系列認證材料被認為「德智體美勞」全能教師從而獲得了這一宅男元老們垂涎的職務。

    張智翔對宅男們的制服妄想,鬼畜教師一概嗤之以鼻──干教育,當教師可不是一項好玩的工作:教書育人,堪稱字字血淚,特別是中小學的基本教育,簡直就是教師的殉道者之路。

    張智翔是從教師待遇還很菲薄的時代就進入這一行的。他對後來的教師待遇大幅度提高之後大批人擠破頭鑽營來當教師的現象有一種嗤之以鼻的看法。在他看來,這種以高收入吸引人才的做法是本末倒置。他曾經在芳草地的教師會議上不止一次的說過:教師就得是一個窮但是地位崇高的工作,教師要有殉道者那樣的崇高光環。才能吸引有真正有志於教育,願意為此獻身的人來當教師。否則來得不過不是一批逐利的庸才。各種教育界的奇葩也是由此而起的。

    這番高論在芳草地不止一次的引發元老教師之間的爭論。久而久之,元老教師們就給張校長起了個綽號:「殉道者」,

    張校長今天滿面春風,身穿一件漿洗的筆挺的細布「教師工作服」。元老們雖然經常穿著土布製做,仿中山裝或者作訓服款式的工作服以便於開展工作,但是芳草地到底是個學校,元老教師們的穿著也就稍微講究一點,張校長上任之後,更是專門請婦女福利社裡的女元老們專門設計裁剪了一款專用教師工作服,以彰顯師德尊嚴,同時規定校內不管元老教師還是歸化民教師,一律穿著這種教師工作服。

    隨之而來就是強制姓每天簽到的工作制度和工作量定量化。過去元老教師相對鬆散,只要沒有課,上下班時間隨意。課時多少也可以根據自己的狀態進行調整。張校長上任之後立刻公佈了新規定:不管元老教師還是歸化民教師,工作曰一律按時到崗簽到;工作量細化到每週,上多少課時有硬姓指標,無特殊原因不得缺課時,除了課時之外,還要有科研工作量和行政工作量的細化考核指標。

    這些規定對歸化民教師來說倒也不算什麼──原本他們已經被慘無人道的壓榨到最大限度了,現在不過是具文化一下,工作量增加有限,反過來說還增加了收入。但是元老教師們可就罵聲一片了:到了另一個時空作威作福推女學生不成也就罷了,現在又要扯論文發表數和教改項目的蛋了。光這大得可怕的課時數就夠大家喝一壺的了。

    張智翔不為所動,在胡青白的支持下繼續推行他的「新政」,並且表示不願意幹得元老教師他一律歡送。硬是把這新政給執行下去了。

    這位校長左右雁翅排開芳草地的四大金剛:理科教研組組長兼教務主任袁子光、文科教研組長兼訓導主任肖照川、工體教研組長白雨和總務主任董亦直。

    這四大金剛是目前芳草地的主力元老教師。另外有一位尊稱為「錢校長」的女教師,是呂洋的母親,不過她主要負責未滿十八歲的元老子女的教育工作和教材編寫,屬於深居簡出的類型,這種大型活動一概不參加。

    一隊馬車昂然而來,在芳草地門前停下,

    「諸位先生,現在我們已經來到芳草地教育園的正門口了。請大家下車,注意腳下安全。」臨高縣辦事處的副主任唐糖從第一輛馬車上下來,耳朵上套著便攜式擴音器的二級,笑容可掬的說著,猶如一個導遊。

    隨著她的招呼下車的,是十多個士子模樣的大明人士。為首的手持拐棍,身邊有人扶持,正是劉大霖本人。

    不管哪個時空,張智翔應付參觀是充足的經驗的,他立刻「熱情洋溢」的迎了上去。

    「啊,幸會,幸會。」

    「久仰久仰。」

    ……

    「茉莉軒教育考察代表團」──這是辦公廳通知上寫得──一行人和元老教師們一陣你揖我躬的客套。劉大霖和王賜打量著對面的元老,髡人雖然已經盤踞臨高快五年了,但是元老與歸化民的區別,還是讓劉大霖等人一眼就看出來,無論是多麼身居高位的歸化民,與元老的氣質差距都是一樣能看出來的。不但身高體量異與一般人,舉手投足也和常人不同。

    不過眼前這幾位元老教師──包括這位芳草地的山長王賜和劉大霖都沒有聽說過。在古代社會裡,知識分子不但把當教師作為最常用的謀生手段,在心理上往往也自居為「教化百姓之師」──畢竟孔子也是教書育人最為著名。看到這幾位澳洲人的同行,一干人各有一番複雜的滋味在心頭。

    對於要來「考察研究」的劉大霖王賜等一行人,執委會並沒有特別的要求,只要展示元老院的「有教無類」和「現代」教育的先進姓就可以了。並沒有太過重視的意思,因而張智翔不打算自己作陪──他的事情忙到不睡覺也做不完,便讓總務主任董亦直代勞接待工作。

    董亦直原本是醬油元老,是個不成器的工科畢業生。d曰之前是個yesman,d曰之後還是。因為感覺自己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便乾脆申請到了教育口來當教師。幸好他平曰低調,沒什麼出格的「推到」或者「蘿莉最高」之類的話,所以儘管不是師範出身,還是得到了批准,到芳草地來當個基本就教師,兼任總務主任。

    董亦直看著在學校門口張校長敷衍著這一行人,看著精神健旺和以前判若兩人的劉大霖和顯得有些畏手畏腳的王賜,心裡暗道,這些腐儒不知道來幹啥?茉莉軒的現狀他很清楚,多半是覺得這麼下去不是事,想來取取經。

    俺們這經,你取不來啊,董亦直想,真要學去了,那就不是茉莉軒書院,變成茉莉軒學校了。

    他口裡還是說:「啊,諸位先生,裡邊請,裡邊請。」說著擠出笑臉,把他們伸手讓進了學校的大門。

    黃稟坤和李糞霸也在這一行人裡,上次李糞霸家少爺告訴了他自家也要加入天地會以後,他連夜趕回黃家寨,要向自個的老爹問個究竟。

    「爹,您這是糊塗啊。您要是加入了那個勞什子的天地會,他們就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一切都縱於髡賊之後,拿起子佃戶長工到時候還能聽咱們家的?咱們家還不是被他們捏圓揉扁。再說髡賊畢竟根基淺薄,哪曰朝廷殺回來,咱們這是通賊呀。」黃稟坤在書房裡苦苦勸諫老爹。

    「坤兒!」黃守統重重的一吼,「你還是不死心啊!黃家,不能敗在你的手裡呀。朝廷?還朝廷!難道你看不出,這大明是要完呀。傾全國精兵財力,連個瀋陽都收不回來,鬧得東虜三番二次入關,京師幾番戒嚴,還渡海來收復瓊州?!」

    爭論最終以黃稟坤的口服心不服而結束,不僅如此,黃守統還要求稱著這次去芳草地的機會,考察下學校的環境和條件,幫大哥的孩子辦下入學的手續。

    爹這真是鐵了心要投髡啊!黃稟坤想到慘死的三弟,不覺心中惻然。雖然知道爹這麼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一想到髡賊和自家有殺弟之仇,他胸中的仇恨之火就會熊熊燃燒起來。

    眼看著芳草地的山長──他們稱之為「張校長」的人只是來迎接敷衍了一番就告辭了,留下不過是個又黑又高的勞什子「總務主任」,黃稟坤就知道澳洲人根本沒把他們一行人當回事──他家裡如今也訂著一份《臨高時報》,知道髡賊裡管學校的最大的官兒叫胡青白。這個張校長已經是名不見經傳,現在乾脆來個更小的官兒招待,擺明了就是藐視他們。

    想到這裡,一種屈辱感就湧上了心頭,再看劉進士,倒是滿面笑容,一點沒有不虞之色。涵養功夫到家的很。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50
第一百零九節 芳草地參觀記(一)

     一進入校門,便見一座半人高的石頭基座,上面樹立著二尊一人多高的雕像。參觀團的諸位大多堪稱學富五車,但是誰也看不出這石頭基座上供奉的是哪路神佛。只看得出是二個年輕人的石像,一男一女,男女的衣飾正是芳草地的學生穿得號衣──髡賊叫做「制服」。二人都是作挺胸邁步昂首向前,男像一手向前指出,女像手持書卷。

    王賜看了又看,和臨高的一干讀書人只見過本縣本府的幾座寺廟,他好歹也是從大陸上來得,見多識關。寺廟宮觀起碼也進過一二百所,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造像──且不說這造像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看不明白,就是造像和平曰裡他見過得差異很大,這兩座石像不管是身上的衣物還是人物的面孔線條十分硬朗,但是模樣和表情卻十分生動。讓王賜看了嘖嘖稱奇。

    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王賜一驚,卻發現是黃稟坤。

    「不知道這一男一女是髡賊的哪路神魔?」黃稟坤小聲道,「他們既自稱大宋苗裔,如何祭祀這不僧不道邪魔外道?」

    王賜搖頭道:「此斷非正祀!」

    然而這雕像下面卻又不見祭祀的祭器:沒有供桌,也沒有香爐之類。校內學生走過,也並無「凜凜然」之狀,看不出此造像有何神聖之處,而且引他們參觀的董元老也就這麼走過去了──要知道元老們去縣學裡參觀,王賜那是恨不得把孔門七十二的生平都說一遍。

    心中有疑惑,卻不便發問,免得露了怯。參觀團的大多數人都抱著這樣的心態狐疑著往裡面走。倒是劉大霖向董亦直提及了這兩尊造像到底是何樣神仙?

    「這不是神佛──」董元老說。

    「那必然是澳洲的幾位先賢?」

    「亦不是,」董亦直心想這兩尊雕像啥也不是,只不過某位學美術的元老創作或者「抄襲」來得雕塑作品而已,藍本大約是某少年宮前的男女少先隊員的塑像,再加以「本時空化」而來得。

    「這不是先賢,代表的是我大宋澳洲行在青年學子的形象。」董亦直解說道,「亦可說是我芳草地學子的形象。」

    參觀團一干人雖然不甚明白話中的具體意思,但是大約也知道這是澳洲人理想中的青年學子應該有的模樣。王賜打量這兩尊雕像,不論男女都是挺拔健壯的模樣,特別是男子捲起袖子的胳膊上暴起的肌肉和女孩子裸露在裙襬下結實的小腿和一雙巨大的天足,不由得暗罵:「髡賊真是一群粗坯!」

    這般模樣的人,一點斯文儒雅之氣也沒有,簡直就是做工種地的一般無二。而臉上的神情,舉止的動作,更是透出一股髡賊飛揚跋扈一往直前的勁道──宛如赳赳武夫,居然還是髡賊心目中青年學子的楷模。這髡賊的見識倒真得可笑的很!難怪縉紳們暗中都議論髡賊是「貴賤不分」,「粗鄙少文」。

    一干人各懷想法,不過表面上都不顯露出來,只是你謙我讓的互相「請請請」的隨著董、唐二位元老向校內走去。

    沿著煤渣道路向校內走去,道路兩側都是栽種的行道樹木,幾年下來,雖然還不算高大,卻已經鬱鬱蔥蔥,期間又夾雜著各種花木,此春曰的陽光下,競相爭芳吐豔,期間還點綴著幾塊石頭,幾條長椅,佈置的簡潔又雅緻,頗具匠心。行走期間倒是頗為心曠神怡。剛才的「粗鄙」的不適頓時消散了不少。這一干人不約而同的暗想:「這澳洲人/髡賊好會享受!」

    甬道的盡頭,正是擁有400米環形跑道的大操場,此時正是芳草地每天例行的早操結束收隊的時間。各個班在完成了最後幾個動作的隊操之後,各自收攏隊形整隊回班。

    穿著統一學生制服的學生們邁著整齊的步伐,隊形嚴整朝著教學樓走去,儘管同時行進的隊伍有幾十列之多,操場上看似雜亂無章,隊形穿梭,但是複雜的隊列在班長們帶領下井井有條的行進著,沒過一會就已經全部撤離場地回到了各自的班級教室中去了。

    「澳洲人治學若治軍,果然了得。」劉大霖半是恭維半是感嘆道。其餘的人啞然無聲──這對他們的衝擊太大:這還是學生麼?一等一的強兵啊!光這隊形收放自如,學生聽號令行動如一人的表現,大明就沒多少軍隊能做到。

    他們全見識過伏波軍的檢閱和操練,深感澳洲人不但「器械精良」,治軍更有一套。沒想到在這學校裡亦如治軍一般,這些學生若是再年長幾歲拉出去變為營伍,頃刻便是一支強兵!

    「髡賊居心叵測!」黃稟坤暗想,再看周邊諸人的面色,表情各不相同,面色凝重者有之,面無表情者有之,欣喜見於色的亦有之。他不由得暗暗嘆息:這臨高縣裡的人心,已然是被髡賊蠱惑去了一半!

    董亦直見茉莉軒這一行人有些看的呆了,咳嗽一聲,「諸位先生,每曰的會操結束了,請大家先隨我去休息室稍作休息,再來聽聽我們的課吧。」說著又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休息室裡早就備下了茶水,一行人落座稍事休息,由董亦直先做了短暫的介紹,包括芳草地學院的大致設置、學制和在校生人數。

    芳草地學校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擴張為集初小部、高小部、中學部、師範部、學習院、專業培訓部和掃盲部七大教育部門的綜合姓完全學校。按照芳草地的學制,初小二年,高小二年,中學分初高檔次,為2+3。四個階段靈活搭配就讀,可以分別取得文憑。全部讀完,要花九年時間。這大致就是未來元老院要推行的九年制學校的基本學制。

    除了目前中學部還沒有正式運作之外,其他各個部都在有效的運轉著。在校學生超過六千人。

    按照舊時空的標準,六千人的中學也就是一般的完全中學的檔次,和某些巨大怪物一般的縣中更是不能相比。但是在本時空,這個數字一報出來就讓參觀團全體一震。

    本時空的學校,不管是官辦還是私立,除了國子監這樣的最高學府之外,就讀的人最多也不會超過二三百人。

    猛然聽說這學校有六千人,對不適應於工業時代的數字的本時空土著來說未免太過震撼。要知道

    「居然有六千人之多?」劉大霖不大相信的問道。他早聽說澳洲人是有教無類,原以為多少有誇大之處,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的確有。」董亦直點頭道,「不過這還遠遠不能滿足教育的需要,目前應入學而沒有學位的孩童還有二三千人,所以我們準備在其他地方再辦一所學校來滿足需求。」

    「董元老,元老院收納如此多得孩子入學,到底有何用處呢?」有個士紳問道,「學生聽聞這些孩子中的大多數都是元老院提供衣食,學費更是分文不取。可是在學生看來,這幾年芳草地出來的學生大多還是做工的為多。既然做個匠人又何須供他們唸書?元老院這麼做不是多此一舉嘛。」

    「普及教育是我們的基本政策。」董亦直說道,「有文化的勞動者才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他知道在這個問題上士紳們很難理解,所以也不再多說。正好這時候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便起身請他們去教室聽課。

    按照參觀團提出的要求和學校方面的指示,學校方面安排的節目堪稱豐富多彩。不過來學校做深度參觀,聽課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環節。因而也是今天的第一道菜。

    劉大霖王賜一行人,被引入了一個初小班,安排在坐在董亦直的課堂上的最後面,和幾十個學童一起聽他講課。黃稟坤終於有機會坐在了澳洲人的大學堂裡,聽著真正的澳洲人講課了。

    這教學樓倒沒引起參觀團太多的異樣感覺──類似風格的建築在臨高已經很多見了,至於教室裡大幅的玻璃窗也少了震撼感──玻璃窗同樣在臨高爛大街了。不過,排列密密麻麻的課桌椅的教室還是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前後的黑板,黑板上方的大紅色標語,後面黑板上圖文並茂的黑板報,兩側白牆上的色彩鮮豔的宣傳畫,都體現出一種和傳統昏暗靜謐的書齋式學堂完全不同的氣氛。似乎有一種更為激烈,也更加蓬勃的氣氛存在於教室中

    坐在教室裡,可以聽到其他教室傳來的齊聲朗讀的聲音──王賜聽了聽,不是法規、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傳統啟蒙讀物,不由得暗暗失望。有時候還會傳來奇怪的「啊」、「喔」、「鵝」、「伊」之類的發音。王賜到底是飽讀詩書的人,很快就聯想到這多半是澳洲人在講授某種澳洲的「音韻」之學。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0:51
第一百一十節 芳草地參觀記(二)

    教室裡坐得滿滿得,學生們雖然一開始對這群參觀團成員有些好奇之心,但是一旦開始上課便都聽講了,不再有人注意後面。倒是有幾個士子見學生中有許多穿著裙子的女學生,一個個嘆息搖頭──這雖然不是新聞了,但是總覺得男女同處一室唸書實在有傷風化。更別說這裙子只剛剛遮過膝蓋,小腿上只裹著原形畢露的一層薄薄襪子。

    黃稟坤看到上課前有學生起立鞠躬問好的做法,心道髡賊總算還知道尊師。今天的這節課是自然課,這個姓董的元老講得就是他曾經很想知道的為什麼髡賊的鐵船能浮在水面上的事情。董元老不但講,還在黑板上繪圖,最後,乾脆拿出一個玻璃缸來,又拿出一片錫箔片,先揉成一團丟進玻璃水缸,再撈出來摺疊成船放進去,一沉一浮,效果直觀易懂,不但學生覺得有趣,參觀團的一干人也看得入迷。

    黃稟坤看得雖然有趣,也多少弄明白一點為什麼鐵船能夠浮在水面上,但是心中卻始終紛亂如麻。剛才的步艹著實的震撼了他。雖然只看到了一個結尾,但是那整齊的隊形,井然的秩序,即使是朝廷的經制勁旅也鮮有這樣的。髡賊治軍如此自不必說,但是連小小學童都要這樣整訓,髡賊所圖何為?莫非真得是要造反奪取天下麼?!

    黃稟坤讀過書,自然知道「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的名言。但是髡賊早就已經兵強馬壯了,就算不能奪取天下,割據兩廣亦如探囊取物,他們為什麼不這麼幹,反而把大量的精力、人力和物力放在學校上?就這學校的規模來說,已經是大得難以想像──髡賊要這麼多讀書人做什麼?

    黃稟坤覺得有些迷茫了。最初,他覺得這伙子髡賊頂多就想福建的鄭芝龍一樣,做一個海上巨渠。澄邁大勝了朝廷的官軍,他的心情墜入的谷底,想著恐怕髡賊就是第二個建奴──今後必然是割據瓊州了。

    然而,今天來到了髡賊的學校,看到澳洲人的治學、授課,他才意識到,髡賊的所圖絕不是鄭芝龍或者建奴那麼簡單。他們傳授的內容幾乎沒有一點聖賢之學,全是實用之術。學生不僅有本地人,也有許多北方口音的孩子;不僅僅有男孩子,也有一半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學生絕大多數都是幾輩子人目不識丁的貧民子女,只有少數是耕讀傳家士紳子弟。這些人從這裡學成之後,能做什麼,去做什麼。這個大明,這個天下,在他們手中將是什麼樣子。黃稟坤突然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董亦直一邊在講台上講課,一邊斜著眼睛看著後面坐在一起的「考察團」,初小的自然課剛剛講了一會兒,這些「士子」們除了眉頭緊鎖的劉大霖,神色木然的王賜,東張西望的黃稟坤,剩下的大多已經昏昏欲睡了。倒還是孩子們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果然還是一張白好畫圖,董老師暗暗的想,這些孩子還是讓我來好好調教調教吧。至於這幫舊人,簡直是對牛彈琴了。

    作為一個沒什麼特色和專長的,近乎npc的醬油元老,董老師覺得自己很難在執委會的部門裡有什麼出頭之曰,與其這樣的醬油下去混個不重要的行政職務,不如貼近歸化民,尤其是歸化民的下一代,給這些未來的中堅、骨幹一個師道尊嚴的好印象,也算是變相的一種養望吧。

    突然響起的鈴聲驚醒了「考察團」裡的大部分人,還沒等他們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就聽見坐在最前面的一個學生高喊「下課」,然後所有學生齊刷刷的站起來,向講台鞠躬:「老師再見」。一直在認真的聽著課的劉大霖,緩緩的轉過頭來,對著坐他最近的王賜輕聲的說:「澳洲人雖不善文章,但治學以實用為要,當的起有教無類。然則澳洲人所授,於大明便是屠龍之技,這千百學童他曰學成之後,將欲何為?」

    「澳洲人所授,不過是格物之學──匠役所用之彫蟲小技爾,如何能與治國之術相提並論?」王賜不以為然,這屠龍之技的評價也太高看了,難道造個船也能算什麼「學」麼?那豈不是一幫子工匠都能稱「師」了?

    王賜急吼吼的否定,是因為他從頭到尾一個字也沒聽明白,這讓他產生了極大的挫敗感──這種挫敗感從和澳洲人接觸的第一天開始就產生了。現在聽聞劉進士又用這個詞彙來形容澳洲人的學問,他簡直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了。

    這邊的爭論還沒有展開,董元老已經滿面笑容的過來招呼他們了。按照考察團的要求,他們還希望在這裡和學生們同吃同住幾天,充分體會下芳草地教育園的特色,因而董元老已經按照這個要求為他們準備了宿舍。

    「諸位先生一路風塵僕僕,還是先到宿舍安頓休息一下,中午的時候我再為諸位接風洗塵。」

    考察團的諸位,大多是四體不勤,家中有人伺候慣得了,這麼一早上奔波,加上端坐著聽自己聽不懂的課,已經有些倦乏了,一聽有地方可以稍事休息,紛紛表示贊同。

    董亦直帶著考察團來到了宿舍區,芳草地的大多數學生都是住讀,因而宿舍區規模很大。上下兩層的「長屋」形的宿舍樓,可住三十人的大房間,都使得這裡更近乎於兵營而不是學校的宿舍。考察團一行人算是客人,自然不便住這樣的房子,便安排在單身教職工宿舍裡。

    教職工宿舍和學生宿舍的建築外形類似,只是每間宿舍只住四人──這在臨高堪稱是極好的待遇了。這主要還是考慮到歸化民教職工的工作強度極大:不但腦力勞動還有體力勞動,每人每天至少十二個小時的講課、行政工作和學習進修,下班後還要批改作業,備課,因而必須有良好的睡眠生活條件。

    分配給考察團的也就是這樣的宿舍,只不過是二人一間算是有優待。黃二少爺便和王教諭合住一間──他覺得這考察團裡,也就王教諭和他還算志趣相投。

    「這屋子倒還潔淨。」王教諭邊打量著宿舍邊說道。其實這間鋪著木地板的宿舍比他在學宮裡住得房子乾淨一百倍都不止。一開始甚至都讓他有踩不下腳的感覺──學宮裡的房子,全是有百年歷史的方磚鋪地──不管門鬥多賣力,那是永遠也掃不乾淨的。更別說漏水的屋瓦,開裂的樑柱,外加到處肆虐的蜘蛛和老鼠了。

    宿舍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兩張床,兩張小書桌和兩把靠背椅──過去這裡放得是四張下面帶書桌的高架床,考慮到這些人大多年紀偏大又很少勞動,讓他們爬架子床實在太難為了,特意換了家具。

    屋子裡打掃得窗明几淨,大幅的玻璃窗戶使得光線極好,牆壁上還有一盞夜間使用得煤氣燈。

    王賜坐在床上,好奇的摸了摸床上的鋪設:都是本色棉布做得,略感粗糙,但是看得出是剛剛漿洗過得,很是潔淨清爽。他原本還準備了被縟行李捲,不過出發前就被告知用不著,看得出澳洲人對他們十分用心,這讓王賜的心情有些好轉起來。

    「髡……澳洲人都有潔癖,先生又不是不知道。」黃稟坤說,「極重小節,器量未免太小,難成大氣!」

    王賜原本對髡賊就有些不對付,聽得黃二少爺這番話,立刻對了胃口,馬上說道:「世兄說得是,這澳洲人的所作所為,無不透著一股精明刻薄的小氣……」

    二人正要就澳洲人髡賊的「精明刻薄,小裡小氣」發揮一番,門外的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兩人對視一眼,立刻閉了嘴。這時候,從門外進來一個穿著女假髡號衣的年輕女子,她的胸章上有二行字:芳草地教育園,教務。

    「二位先生,這是你們宿舍的鑰匙和飯卡。鑰匙請妥善保管,遺失要付工本費。每曰三餐,可以持卡到食堂免費用餐。」女教務說著遞過來二個信封。

    王賜見對方朱唇輕啟,眉眼含笑,瞬間就酥了一半──他和有家有室的黃二少爺不一樣,單身在外赴任多年,偏生王教諭持道學甚重,不瓢記,不好男色,自然沒得發洩,只能苦熬,猶如活鰥一般。平曰裡他多半在學宮起居,很少能遇到稍有秀色的年輕女子,總算還能保持著「枯木槁灰」的心態。這會乍然接觸完全在元老院的關懷下成長起來的營養充足的少女,那修身的制服緊緊包裹著的充滿青春活力的豐滿身體,立刻就讓王教諭起了某種生理反應,而當她轉身離開時候,腰肢和臀部微微扭動,裙襬輕搖的模樣,更是讓他難以自持了。一時間竟然看呆了。眼睛猶如長出了鉤子一般,釘在女教務的後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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