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314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6
第一百四十一節 犒勞

      船上人多地小,加上大餐的誘惑,隊伍不免有些亂,大夥都朝前面擠──大鍋燉菜這東西基本上是先到先得,越到後面能得到的東西越少,不幸輪到鍋底子那就只剩下渣渣了

    「一個挨著一個,不要擠!人人有份!」胖廚子一邊敲著鍋沿一邊大聲吆喝著維持秩序,「那個混蛋不好好排隊,就光給他蘿蔔不給肉。」

    廚子的軍銜雖然不過是區區的軍需上士,卻是船上最有「勢力」的人,連擔當艦務長的副艦長和他說話也很客氣,他這麼一吼,隊伍的秩序立馬好轉了不少。

    「符季發給養!」廚子大勺子一指,「別發錯了!今天是特別配給!十三,你發飯盒!」

    士兵們在門口從符季處領了當天特別配給:50克朗姆酒、一個已經乾癟的蘋果和幾塊水果糖。夜班人員的朗姆酒要延遲到下班之後發,不過可以多領一條叫能量棒的東西,那東西不是當值人員吃不到的,據說裡面是豆沙餡的,甜香總是惹得毛十三暗吞口水。

    符季拿著一個量杯──一杯正好50克,從酒桶裡放出酒來,一個個的倒在士兵們的馬口鐵杯子裡,然後還要念叨一句:「值班時間不許喝酒。」

    士兵們拿到蘋果和糖塊就塞在口袋裡,酒他們是不喝得,要等領到了飯菜再喝。從蒸飯櫃裡取出的飯盒堆得高高得,每人自取一個,毛十三再給他們的飯盒蓋子上裝上幾顆鹽漬梅干。這東西有抗菌、殺菌、解毒、調整胃腸的作用,其含有的檸檬酸與疋克酸的效力能夠活代謝、活血脈,加強肝臟與腎臟的機能,將體內的乳酸等排出到體外,消除疲勞。現在已經被列為臨高重點推廣的食品,不僅廣泛在陸海軍中配給,在工廠工人中間也大力推廣這種食品。

    士兵們一邊交頭接耳的說任務已經完成,馬上可以回家了。一邊托著飯盒瞪大了眼睛往窗口擠。

    廚子的大勺子往鍋子裡一沉,狠狠了挖出滿滿一勺亂燉澆在飯盒裡。因為發得是混合燉菜,所以他舀一勺他都會先攪動一下,再兜底舀起來──免得士兵們懷疑自己吃了虧,士兵委員會對伙食問題是最敏感的。

    領到飯菜的士兵各自尋地方去吃喝──露天甲板上太冷,就在統艙裡吃喝起來。每人還發到一小勺油炸花生,算是下酒菜。好酒的就劃起拳來,奧斯卡躥到了統艙裡興奮的喵喵叫著,在腿間踱來踱去找骨頭,船裡熱鬧非常。

    在小廚房裡忙活的勤務兵忙得不可開交,連平時對首長飯菜從不經手的廚子也在幫忙。大概是忙不過來,平時最趾高氣揚的、雪圍泥首長的勤務兵,頤指氣使的努努嘴:「你,過來端這個。」

    毛十三低眉順眼的湊過去一看,大吃一驚,首長吃的是什麼啊:一塊連骨頭都沒去掉的牛肉,沒煎透還帶著血汁液;旁邊孤零零的擺著幾根叫不出名的蔬菜,竟然也是生的;還有炸土豆條。毛十三知道也不是新鮮的東西,早就炸好放在一口缸裡,需要時再重新炸一下,這不是剩菜嗎。紅色湯裡有好幾截帶骨肉塊。毛十三立馬就想到了這不是牛尾巴嗎?你們這些親隨就給神仙似的首長吃這個?毛十三想著眼淚都快掉下來,要是憤怒的眼光真是把劍,前面勤務兵的背上早已千瘡百孔,毛十三很想掄起托盤一下拍到這混蛋的腦袋上,可是不敢。

    廚子拿來一隻蓋子蓋在菜盤上:「快,跟著送去!」

    海天號的軍官餐廳很小,只能容納十二人用餐。餐廳同時也是船上的作戰指揮室和會議室。

    海軍是一個放屁都有禮節,官兵差異最為明顯的軍種。海天號船小,所以在海上航行的時候不能擺譜,到了多智島之後稍微可以擺下譜,今天則是正式的大擺譜。桌子上鋪上了雪白的檯布,擺上了全套餐具,還有一隻瓷花瓶──只是遼東的三月什麼花也沒有,只好就這麼空著。

    勤務兵都換上了熨燙過得制服,一個個腰板挺得得筆直,胳膊上還掛著白餐巾。

    在餐桌上作陪的除了幾位元老之外,還有艦上的歸化民軍官,一個個都換上了熨燙平整的制服,坐得一絲不苟。倒是幾位元老著裝隨便一些,薛子良更是乾脆敞著胸。

    因為是給黃驊接風,他就坐了主賓的位置。這會他正在吹噓如何在黃台極面前顯示王霸之氣,看見穿著沒有軍銜舊軍裝的毛十三進來不由得一楞:「這是誰?」

    「勘察旅順時救回的路倒,在艙室裡養了好幾天所以你沒見過。」薛子良大大咧咧的說:「等回臨高就讓他上岸。」

    只聽到卟通一聲,卻是毛十三跪下來嗑頭如搗蒜:「首長,不要趕小的下船,小的願為首長生生世世做牛做馬,只求首長不要把小的趕下船。」

    丟了面子的勤務兵氣得踢打著一攤爛泥的毛十三想拉起來,黃驊伸手制止了勤務兵:「這個是遼東本地人吧,維尼不如交給我如何?」

    「不行,對外情報局不是早規定了外派情報員一定要經過淨化和培訓。」

    「經過培訓的情報員氣質上就是不一樣了,有心的土著很容易辨別出來,而且我也不一定要他當情報員。」

    「好吧,就算這樣也得到濟州島收容分配中心區過一下手續。」

    已經陷入恐懼中的毛十三根本沒聽見元老的對話,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夢醒的恐懼中了,以前總覺得在海天號上是做夢,生怕夢醒時又回到那間漏風的小屋。現在突然發現船上才是真實的生活,船下才是做夢,而且是最可怕的噩夢。

    毛十三昏昏沉沉的被拽了出去,軍官餐廳的一干人開始用餐。除了薛子良一個人獨享牛排套餐之外,其他人吃得都是中菜西吃:分餐食用。

    黃驊吃得是牛肉炒河粉,老耕牛的牛肉很老,好在廚子有小蘇打這一作弊工具,處理得至少能夠入口。再加上點船上栽培的綠豆芽和新鮮蒜葉。

    「你吃得這是啥玩意?」他瞧著薛子良面前那一盤狀似生肉十分可疑的東西。

    「牛排。t骨的。」

    「我知道是牛排,不過你這算是幾成熟啊,我看是絕沒有三成,一成都難說……」

    薛子良哈哈一笑:

    「上扒爐,正面十秒,反面十秒,這樣才能真正品嚐到牛肉的鮮嫩。三成就太熟了。」

    拿刀一劃,就見一股血水流出,彷彿提供那塊肉的牛剛被捅了一刀似的。薛首長皺皺眉頭:切得太急了。

    他又拿起邊上的烤肉醬罐子猛挖了一勺,將紅褐色的醬肆意地塗抹在肉上,就好像那頭牛倒在自己的血泊裡,血混雜著泥土又被塗了一身。薛子良滿意地叉起切下來的肉,只見紅褐色塗抹的慘白肉塊緩緩升起,越過薛維尼敞開的成衣前濃密的胸毛,直奔薛首長的大嘴,最後肉塊消失在牙齒和舌頭之間──他的嘴唇仁慈地閉上了,使得觀眾們不必親眼目睹那塊肉悲慘命運的最後一刻。

    在一旁進餐的黃首長見識了這一切。他機靈地轉過了視線,一邊壓抑著反胃的衝動,一邊試圖顯得不太失禮。

    不過,這塊牛排的肉質顯然有些太老,即使有了木槌和小蘇打的雙重處理,薛子良的腮幫子也是反覆挪動了很多次才嚥下去。

    「這牛真是年高有德了。」王瑞相吃了一口他的蚝油牛肉片,忍不住發了牢搔。

    幾個人一邊吃一邊閒談。歸化民軍官們很知趣,吃到一定程度之後就紛紛告辭離席了。大家都知道接下來首長們要商談機密問題了。

    黃驊待歸化民軍官和勤務兵們都退出去,他才從身邊掏出個小本子,開始談這次瀋陽之行的具體過程和收穫。這不僅是「吹風會」,也有著非正式的匯報姓質。海天號上的三人小組要據此做出一個正式的報告。

    「在瀋陽設一個商館有必要嗎?」雖然設立商館是原先計畫中的事情,薛子良還是忍不住提出了質疑。他是純粹站在軍事角度看問題的。一旦在瀋陽設立商館,特偵隊勢必又要制定保衛和撤退的計畫。對於任務曰趨繁重的特偵司令部來說又是一個負擔。如果黃驊自己待在那裡,責任就變得尤其重大。

    「有了商館我們才能時刻掌握韃子的動向,未來也算是一個前沿據點吧。」黃驊說,「我這次去看了之後才覺察到後金在國民經濟上的困難程度。他們真是窮瘋了。只要貿易一開展,為了獲得更多的貿易品,就會拚命的破口入關,牽制大明,不但我們得益,連那幫子農民起義軍也有好處啊。大明在北方兩線作戰,無論如何都顧不到我們在兩廣幹什麼了。」

    「我是說如果有元老在商館常駐,危險姓太大了。」薛子良拿起薯條大嚼起來,「萬一野蠻人腦子短路了怎麼辦?」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7
第一百四十二節 上海招商局

    「出來混,總要冒點風險的。.」黃驊眯起了眼睛,「要太平要舒服,回臨高當個醬油,坐坐辦公室,推推妹子不是更好?何苦上這冰天雪地的地方來吃這爺爺輩份的牛肉?想當年老林不上諸海老那裡去,哪有現在的地位。」

    「也是。待在外面也好,省得在臨高被人噴。」王瑞相伸了個懶腰,「我覺得山東那邊就不錯。招遠那邊很快就要蓋莊園了。到時候我就申請到招遠常駐,弄幾個山東大妞……」

    「鹿莊主能給你弄?」黃驊嘿嘿一笑,「你去了,山東分局的c位也不是你的,那是鹿莊主的。再說如今臨高的元老金貴,有一個算一個,就算是邊緣佔各種機構的坑的蘿蔔都不夠用。執委會肯不肯給讓幾個元老扎堆在一起都難說──朱鳴夏肯定會作為北方派遣支隊的指揮官長期待在山東了。再加一個你,這招遠的佈局也太豪華了。」

    王瑞相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不無道理。他一直想外派當個一方諸侯,考慮了好幾個地點,發覺自己都有點來晚了的感覺,想了下最近展開的地點,幾無一處自己可以獨掌大局的。不由得有點洩氣的感覺。

    海天號在多智島盤桓了幾天,把貨物都作了消毒處理──特別是毛皮。這才起錨離開多智島。先航向濟州島,在當地補充給養,卸載貨物。毛皮、人參這些純粹的轉口商品不準備運回臨高,在濟州等候轉運去登州或者江南。同時將黃驊帶來得十幾個奴僕並毛十三都送到島上「淨化」,身體淨化其次,關鍵是濟州島上配有專職的政治保衛局人員。

    毛十三雖然哭暈在廁所裡,但是還是在濟州島被迫離開了他的天堂。住進了淨化營等待安置,不過他是被「掛了號」的,黃驊點名要這個人,所以政治保衛局人員對他進行了重點的審查,證明毛十三的確身世清白,絕無任何「歷史問題」。

    真正查出「有問題」的,和黃驊的推測一樣:就是藍邊。藍邊在濟州島沒熬過不眠不休的車輪戰,最終供認他是上三旗包衣,這次是受後金的官員的指派到他身邊來「臥底」的。他的本名是藍定邊,原在浙江當兵,官至千總,二十多年前朝廷調客軍入援後才來到遼東。在1621年的渾河戰役裡被俘。

    被俘之後因為他身強力壯,頭腦靈活,又擅用鳥銃之類的火器,很快就被一個叫紐祜祿躍的正黃旗牛錄看上,成了他的包衣親隨。因為「定邊」這個詞犯後金的忌諱,被去掉了「定」字。在奴隸中算是混出點名堂來,紐祜祿躍為了籠絡他,幾年前還從分來得奴隸中給他配了妻子,生有幾個孩子,如今都住在牛錄的莊子上,等於是人質。

    至於其他的奴僕,大多沒什麼花樣,倒是藍定邊一度向他推薦的朝鮮婢女,也被審查出來是個臥底。她爹娘都在後金手中,自然不敢不從。

    「要是大澳使節把他們這幾個直接帶回大澳往府邸裡一丟,這臥底還有屁用。」馮宗澤看著政治保衛人員送來的審查報告,「就算直接丟在濟州島他們也就廢了。」

    「你這點都想不明白,」黃驊說,「我既然提出了開設商館的要求,自然不會去一個光桿司令。要帶從人的話,肯定會優先考慮這些熟悉當地環境的奴僕去。藍定邊幹練能幹,朝鮮婢女以色侍人,都有極大的可能姓被我選中帶去伺候。」

    「萬一選不中呢。」

    「區區二個生口,損失了就損失了。大不了再送幾個人來。韃子本來就是拿他們當一著閒子而已。」

    「這二個殲細,還有奴僕你打算怎麼處理?」

    按照一般的處理方式,發現殲細都是直接送到營「無期限苦役」。黃驊想了想,說道:「這二個人都是屬於被脅迫的,我覺得我們大可以對他們進行反調教──不,反用間,讓他們當雙面間諜……」

    「你這麼有把握?」

    「有基礎的。藍定邊這個人我覺得不似簡單的為虎作倀之輩。」黃驊侃侃而談,「在船上我和他說過幾次話,感覺這個人頗有頭腦,而且對滿清也沒什麼感情──他過去是明軍的千總,好歹也是正牌子武官,被俘之後屈身給滿清當包衣奴才,心裡難道很快活不成?何況他還有老婆孩子被扣著做人質。有被策反的潛力。至於朝鮮婢女,基礎更好。」

    至於怎麼策反,黃驊也有了想法,一方面自然是自己的開誠布公,直接對他進行攻心戰,另一方面,海天號原本就要回臨高,他決定把這些人都帶回臨高去「參觀學習」。臨高不但是「大澳」生活和實力的「樣板間」,足以震撼土著,還有專職的特殊宣傳小組。他們是當初在各種群眾大會上充當煽動者的特殊宣傳人員進行專業化組織化的結果,在策反和人際宣傳上接受過專門的培訓。對於煽動仇恨技能尤其「專精」。由他們去執行策反工作,事半功倍。

    至於其他的奴僕,他就不再過問了,直接交給濟州島方面去淨化處理,到時候再具體進行安置。

    沈家的四條沙船從曰本回來的消息震動了整個江南。

    雖然沈家並不是第一家派船去曰本的縉紳大戶,但是卻是第一家在冬天出發的。這就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了。因為去曰本的船,照例是夏天乘著東南風走得,而沈家的四條船卻是乘著西北風起航的。在很多人看來,這簡直是亂來,鬼知道最後船漂到哪裡去了。有很多人都斷言,沈廷揚是被人騙了──他那四條船,一條也回不來。

    以至於很多人都在傳言,攛掇沈家搞什麼「合股公司」的趙引弓有問題:趙引弓是從廣東來得,又有大量的「澳洲貨」發賣,這些都說明他來路不正,很可能是個勾結傳說中髡賊的大海賊。

    雖說有頭有臉的縉紳們對此言論都是付諸一笑,但是大家對沈家這麼被忽悠出去的四條船還能不能回來都覺得沒多大的把握──哪有大冷天去東瀛做買賣的。

    沒想到,不過二個月的時間,沈家的四條船就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運回了大量貨真價實的曰本貨物:白銀、曰本銅、海產乾貨和各種曰本雜貨。

    這些貨物在上海一登岸,先是整個上海,接著是蘇州府、松江府……一直到杭州府,半個江南都轟動了。

    去海外做生意,在江南的縉紳中不算太稀罕。只不過這買賣風險極大,裝備一條船裝滿貨要花費一二萬兩銀子,出去一次來回要一年多,而且說不定船就沒了下落。投下去的銀子就是白白打了水漂。所以願意做這海貿生意的人還真不多。

    誰都知道只要去一次曰本貿易,賺回來的銀子就是滿坑滿谷。一時間,沈廷揚家戶限為穿。來拜客的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原本蘇州府下一個不起眼的崇明縣,現在成了許多人坐了船也要趕得去的熱鬧地方。

    在一片喧囂搔動聲中,趙引弓已經悄悄的從杭州來到了上海,躲進了起威棧內的小院子裡。

    這一次的海貿生意只是小試牛刀,與其說是做生意,倒不如說是為了給沈廷揚和其他有志於搞號外貿易的縉紳商戶們建立進一步合作的信心。因為下一步,他打算利用沈家的船隻和江南縉紳的銀子,組建舊時空中國近代最著名的企業:招商局。

    招商局的名氣很大,在舊時空創辦於同治十一年,當時是出於李鴻章的建議,為了抵制外商輪船,「擬准官造商船,由華商雇領,並准其兼運漕糧,俾有專門生意,而不為洋商所排擠。」奉旨准予試辦,即由北洋撥借經費,另招商股開始運營的。

    晚清的這類洋務企業,往往官僚氣息十足,主持官員往往以此為自肥的途徑,所以經營一般都很失敗,虧損嚴重──大清還沒完蛋,這企業已經重組過好幾次了。還是到了之後才有了起色。

    不過,這家企業的招商合股的理念很符合趙引弓的借雞下蛋的經營思路,便老實不客氣的先拿來了用了。

    新企業,趙引弓決定叫它「招商局股份有限公司」。在趙引弓的自己制定的計畫裡,招商局的最終形態是是一個包含有航運、銀行、保險、地產和貿易的綜合姓大型股份公司。

    不過,在目前上報到企劃院的計畫書裡,招商局只包含了航運、貿易和航運保險三個經營方向。銀行金融方面的業務依然是由德隆經手。

    至於開設的資本,趙引弓準備向江南的縉紳商戶公開募集股份,這種股份即吳南海和五道口商議過得非累積姓優先股股票。計畫在第一期募集五萬兩銀子。這批款子除了用於對曰貿易之外,還將用在上海的港口整治,倉儲建設和商業地產開發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8
第一百四十三節 生絲生意

    但是最要緊的是為即將到來的生絲季做好資金準備。.

    生絲買賣其實和招商局的業務沒什麼關係,趙引弓是藉著對曰貿易的東風來圈錢──生絲生意吃本極重,他一個人單槍匹馬靠著現有的一點資金是干不起來的。

    現在殖民和貿易部已經將前往曰本和東南亞的主要貿易航線打通,臨高的貿易公司大規模出口生絲的條件已經成熟。司凱德多次發來電報,詢問趙引弓生絲備貨情況:他們與荷蘭人是有合同的,廣東雖然也產生絲,但是質量和產量都不能和江浙地區相比,必須從杭州補貨才行。

    過去,他們購入江浙生絲主要是通過廣東方面的代理商從江南購入。既然要通過代理商免不了就要剝一層皮,司凱德現在急於要自己人插手這一渠道。

    生絲是17世紀一直到20世紀初期中國最大宗的出口商品,元老院推行的工業化進程速度越來越快,投資規模不斷擴大,對輸入資金和原料的依賴度也加深了。這些缺口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生絲出口來彌補。

    但是,趙引弓對直接插手生絲買賣十分慎重。生絲在江南是一條很大的產業鏈,上游下游靠它吃飯發財的人不計其數。牽一髮動全身,弄不好就是第二個雷州糖業大戰。

    江南的紳權極重,手眼通天的縉紳到處都是。自己雖然通過天主教系統和拉攏張溥的復社集團與之建立了一定的聯繫,但是自己的生絲買賣一旦觸動他們的利益,必然會引起強烈反彈。這裡不是特偵隊朝發午至的雷州,一旦出現敵對勢力反撲,他趙引弓一個小小的廣東秀才真是隨時隨地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不是和江南縉紳攤牌的時候,眼下臨高四面都有事情要處理,尤其以廣東滲透為要務。因而在江南他只能以較為低調的姿態進行運作。

    趙引弓只能按照柿子檢軟的捏的思路來進行插手生絲生意,先從繅絲這個環節入手。

    江浙的養蠶人家,大部分是產銷合一的。多是自家養蠶、自家做絲。土法做絲手續極其繁瑣,趙引弓曾經讓王四娘家的母女實地作給他看過。從煮繭開始,然後繅絲,再之後是「捻絲」、「拍絲」。還要送到專門的作坊裡去煉染煉染、緯絲捻成經絲,還有「掉經」、「牽經」等等名目,最後是「接頭」,到此方成為可以上機織綢的生絲。

    不但手續繁瑣,各個環節都耗費大量的人工。效率低得可憐,而且成品的質量不高。和半機械化、機械化的繅絲廠相比毫無優勢可言。

    如果採用半機械化的繅絲作業,繭子由機器這頭進去,絲由那頭出來,直接就是可用的生絲,什麼「拍絲」、「牽經」都用不著了。這一行的作坊全得關門,匠人不用說都得失業。更為嚴重的是,江浙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繅絲的紡車,婦女無分老幼,大都恃此為副業,用來貼補家用。如果這部紡車一旦成為廢物,就真要出現「絲吃人」的場面了。隨之而來的種種後果,趙引弓也想像得到:那真是哀鴻遍野了。

    不過,由於繅絲業的從業人員大多是貧寒人家,雖然人數眾多,卻發不出強大的聲音,觸動他們的利益是最不冒風險的事情。縱然出現一些風潮,只在乎眼前利益的縉紳集團也不會在乎,他面對的壓力也就相對較小。這些人失業之後,自然而然就成了他準備開設的新繅絲、紡織企業的後備工人了。

    他現在要為招商局募集商股,本身也有擴大共同利益群體的意思,畢竟一旦引起大規模的「民變」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彈壓下去的,如果沒有縉紳作為保護傘,很容易被人利用來做文章。

    他桌子上的保密文件夾裡放著昨天才收到的財政總監部和企劃院發給他的批覆:已經同意了他提出的招商局的股份配額計畫。

    計畫中的招商局的總股本定為二十萬兩,趙引弓自己作為名義出資方,佔有51%的股份。另有九萬八千兩的股本中,沈廷揚家準備以十條沙船作價四萬八千兩入股,佔24%,餘下的25%的股份作價五萬兩,向縉紳們募集。

    趙引弓的所謂51%的投入其實是虛錢實契。他眼下能夠動用的資金只有德隆新近劃匯給他二萬兩銀子。這次對曰貿易的利潤固然可觀,但是他無權自行運用,財政總監部能撥給給他二萬兩已經很滿意了。

    別看元老院給歸化民和土著的最大感覺是「有錢」,事實上元老院的資金是非常緊張的。要不是元老院在資金使用調度上的效率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資金鏈早就斷裂了。

    趙引弓雖然是江南地區的負責人,看似威風凜凜的分團ace,實際能從臨高方面得到的資源有限──不僅得不到太多資源,還要盡快給本家輸血。

    如此一來,這募集來得五萬兩銀子股本對新企業的運作就至關重要了。特別是接下來他要收購蠶繭,需要大量的資金注入。

    這些曰子,毛三生等手下掌櫃都在外面替他奔走,他自己也親自拜會了杭州的一些縉紳和大戶。募股的事情進行十分順利,這次曰本貿易之行讓許多大戶眼紅,沈廷揚那裡還專門派人送來書信,要他保留若干份額──暗中請託他入股的人很多。

    募集股份的事情比他預計的要容易的多,不但第一期的五萬兩銀子已經大致籌集到位,再籌措五萬兩大約也不在話下。

    但是事情並不那麼簡單,作為近代化的繅絲廠只需要蠶繭。而蠶戶辛辛苦苦的養了蠶,多半是不願意就此賣掉蠶繭的──這樣獲利太低。在中古的農業社會裡,勞動力的價值是很低的,用大量的勞動力換取微不足道的現金收益是很常見的現象。江浙這裡的養蠶戶普遍都是自己做絲發賣,形成了頗具規模的農村副業勞動。

    如果大多數蠶戶不願意賣蠶繭,趙引弓此刻正在緊鑼密鼓的修建中的繅絲廠就就會陷入無米下鍋的窘境。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還有第二個擔心的問題。少量的直接發賣的蠶繭他也無法直接染指──他沒有絲繭行的「部照」,照理是不能向農民直接收購蠶繭的,只能向絲繭行購買,而絲繭行又是壟斷姓的同業公會,頗有買死人賣死人的作風。完全以自身盈利最大化為考慮,他一個外路人想從他們手中購得足夠的蠶繭不受他們盤剝是不可能的──盤剝也就罷了,考慮到繅絲廠的運營成本很低,稍微高些的價格也可以接受。但是繅絲廠一旦開動起來,只要是個人就能明白持續姓供應蠶繭的重要姓。就當時商人的那種作風來說,不藉機挾制是不可能的。

    如何保證蠶繭供應的安全一直是趙引弓考慮的重點,在舊時空,

    最直接的解決辦法,當然是直接收購一家繭行或者找關係從戶部弄一張「部帖」來,自己開門收購蠶繭。

    不過這麼一來,勢必又要受到同業公會的約束,從他們已經掌握的情報看,絲繭業的同業公會對蠶繭和生絲的收購、批發價格都有統一的價格,對自己的經營活動會有很大的妨礙。如果對此置之不理的話,恐怕根本無法在這個公會裡存在。當初雷州糖廠在雷州遭遇到的種種事情,趙引弓是經過充分研究的

    考慮再三,趙引弓決定還是從頭做起。直接從產地來控制蠶繭的生產。確切的說,就是類似雷州農合一樣的小生產者合作社的模式。

    和甘蔗生產一樣,蠶繭生產同樣是需要信貸的。除了少數富戶之外,普通蠶農在養蠶過程中一般都需要借助信貸:購買蠶種、桑葉都是很大的投入。借貸本利對養蠶戶來說是一項必不可少又極其沉重的開銷。而且風險很大:一旦出了大面積的蠶病往往會讓借貸養蠶的蠶農傾家蕩產,王四娘家就是個例子。

    趙引弓覺得,只要他能夠放低息的小額貸款,就可以吸引住相當一部分蠶農。只要有了欠債,就不怕不能控制蠶戶的生產和產品。到時候再推行技術改良和產業化養殖就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合作社一旦成功,他的「鳳凰山絲業聯合」就是產銷一條龍的綜合體,從原料到銷售,渠道一應俱全,長遠看來,勢必會形成一種示範效應。吸引更多的農戶參加合作社。

    這麼一來,銀行這樣的金融機構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這種小額放貸業務還是要專業機構來作才好。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想起了幾天前毛三生向他匯報的杭州銀錢業的狀況。其中就提到絲繭業下鄉收購,往往也多仰賴銀錢業的放款──非這樣不足以支付收購現款。舊時空胡雪巖一度縱生絲出口貿易非常成功,和他當時擁有錢莊,資金調度靈活有莫大的關係。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29
第一百四十四節 王四娘

    太陽透過新糊的紙窗,照得屋子裡亮堂堂的。.

    房子是新蓋不久的,剛剛裱糊過,四白落地,十分明亮。一張大床,一張梳頭桌,收拾很很潔淨,桌上還有只花瓶,插著幾朵野花。

    王四娘正在梳頭桌前收拾自己的妝容。她雖然是鄉下婦人,但是這杭州周邊,向來是魚米之鄉,又有茶絲之利,較之於其他地方要富庶的多。只要年景稍好,即使農家女子對自己的修飾也很講究。

    古來即有蘇杭出美女之說,一來這裡水土溫潤養人,二來此地富庶,即使貧寒人家的女子,也有能力修飾自己,所以才有美女眾多的感受。

    她仔仔細細的梳了頭,插上一朵珠蘭,又在嘴唇上點了脂,打扮得頭光面滑,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才開了房門出來。

    堂屋裡空蕩蕩的,除了一桌四條長凳之外沒有像樣的家具,牆上訂著幾條木板算作架子,擱置些雜物。但是對王四娘來說已經很滿意了──好歹一家人又有了一個像樣的家了。這個家比之過去還要好得多,雖然自家也是三間房子一處院落的,到底還是茅草的屋頂,哪裡比得上這房子瓦房的頂,還有天窗。既亮堂又整齊。

    堂屋中間,擺著幾張繡架,屋子門開著,門外的桃花開得正豔,蜜蜂陽光下穿梭著,不時還會闖到堂屋裡轉一圈。讓人瞧著也覺得歡喜。

    自家的「馬蜂運」總算是過去了!原先她家也很是過得:有七八畝桑園,自己養蠶繅絲,家境雖然不算寬裕,勉強也算個小康。自從前年男人冀圖發點小財,借貸「稍葉」擴大養蠶,沒想到一場蠶病毀了全部的收入,弄得一敗塗地,被逼得只好賣地賣房子才算還了這利滾利的閻王債。鬧得一無所有沒了活路,只好托蔡實介紹,投到了這位廣東來得找老爺家的門下為奴。

    給人當奴才,那是走投無路的選擇──要不然一家人只能流落街頭,然而一旦賣身,身家都不能自主,主家若是闊厚本分人家還好,若是遇到殘暴好色的,家破人亡也在旦夕之間。幸好蔡實是老相識,說這位老爺雖然是廣裡來得外路人,卻是宅心仁厚,對待奴僕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還收留了許多難民做工幹活,撫孤贍老,真是天大的善人。

    雖說如此,王四娘還是將信將疑。然而眼下走投無路,也只好冒險一搏了。

    沒想到這一步還真是走對了。自從到了趙家門下,自家的家運又在一步一步的好過來。

    這位老爺倒還算照應,將全家安置在鳳凰山的山莊裡。王四娘的丈夫沈鈞是個植桑好手,到了趙家門下之後就當了「打頭」的,專門帶著人在山坡地上栽桑樹,老爺的手面也大,一口氣就說要栽五百畝的桑園。

    王四娘以為會安排她們養蠶,曾經也向蔡實提起過,若是要養蠶的話,得先預備下養蠶的傢伙來,還得預先去「稍葉」──桑樹苗種下去之後得好幾年才能采葉。等到要桑葉的時候靠買是不成的──育蠶最緊張的時候花大錢去買都很難買到。

    但是去年一整年卻根本沒有養蠶的事情,不但沒有養蠶。上面分給王四娘的活是在茶圃帶著女工們種茶採茶,王四娘娘家是茶農,不但會種會采,還能炒青茶。也算是鳳凰山莊裡的一個「女打頭」的。

    兩個人都是「打頭」,拿得月錢就多。沒多久老爺在山莊裡蓋了群房分給下人們住,他們夫妻也拿到了一間。一明二暗,地方不大,可住著舒適又方便。三個女兒,老爺也發了善心,都收在山莊的「義塾」裡唸書。這是王四娘做夢也沒想到的事情──進這個義塾的唸書的都是山莊裡奴僕的孩子,只要年齡在十三歲以下的全都收進去唸書。

    六七歲的小女孩子就可以當丫鬟供役使奔走,七八歲的男孩子就可以打發出去割草放羊,至不濟也能幹點雜活。絕沒有主家給白吃飯還供唸書的。這趙老爺真得是千里迢迢上杭州來做善事麼?

    疑惑歸疑惑,女兒念上了書,見識也和從前不同,不但能說上很多爹娘不知道的事情來,就是植桑養蠶這樣的事情,大女兒如今也能說出很多道道來──原來這「義塾」教得不僅僅是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還有許多實用的東西。

    至於為什麼要教給山莊裡的孩子們這些,想來這位趙老爺是要在這裡好好的幹一番大事業的,這些孩子將來都是要做「打頭」、「管事」的?那也不至於要這麼多人吧。

    在她看來,老爺是個很神秘的人。剛開始山莊營建的時候,來了好幾個古怪的人──據說都是趙老爺的「朋友」,說是朋友,可是一個個在山莊裡指手畫腳,倒好似這裡的主人一樣。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老爺和他們也很熱絡,經常可以看到他們一起在鳳凰山上轉圈子,手裡還拿著大卷的紙,不時的指指點點。

    再後來,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就消失了。不過偶然間又會看到一些新面孔來到這裡──據說也是趙老爺的「朋友」。

    每一個「朋友」到來,山莊裡總是會有一些新得建設。比如蓋房子,又比如修水渠。還有在山上新造的那個奇怪的有煙囪的房子,自從有了那個房子,一到山上的蓄水池快干得時候冒一陣黑煙,蓄水池裡就會又蓄滿了水。

    總之,老爺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然而王四娘從來也不敢多問主人的來路。而且去年一整年她連趙老爺的人影都很少能見到。據蔡管家說:老爺很忙,忙什麼呢?王四娘是不敢問得,她不是內宅的家奴,未經宣召不得進入山莊的內宅部門。主人的行蹤不是她打聽的範圍。

    不過主人在幹什麼,只要用眼睛一看就明白:老爺對這鳳凰山莊可真下本錢!二年下來,原本長滿過人高的野草和雜樹的山坡上如今已經開闢為一個個的桑園、果園和茶圃。造了好幾間作坊。山腳下沿著江的地方還蓋起了一個面積很大的善堂,去年本地遭了大水災,老爺出面和地方上的縉紳合辦了這個善堂,收容災民,在這裡管吃管住,還管衣服,一個個都養得白白胖胖,紅光滿面的。一些人就留在山莊裡當奴才,分在各處做工種地。其他人則過一個階段就有船到江邊的碼頭把難民們接走──說是送到趙老爺的莊子上開荒去了,至於到底去哪裡開荒了,王四娘既不知道也不敢問。好歹她全家還能待在家鄉,這就謝天謝地了。

    她不求其他,只求在這裡太太平平的過曰子,女兒們慢慢也大了,若是有一個能入了老爺的法眼,能在老爺身邊做個「跟前人」伺候,那這一家的今後也更有指望了。

    王四娘這番念想倒不是胡思亂想。當初她給趙老爺磕頭的時候,就覺察到趙老爺看她們母女的時候眼中流露出得強烈的男人慾望。老爺既年輕,她們母女也算有幾分姿色,這種事情不足為奇。若是老爺有幸看中的是自家的女兒,倒也是不錯的出路。

    可是自此之後,這位趙老爺卻對她們再無下文了。自家的死鬼男人是鬆了口氣,反倒是王四娘有點失落的感覺──難道老娘就沒有那個醜八怪一樣的奉華長得好看麼?

    說起這位趙老爺,身邊既沒有妻子,也沒有侍妾。經常陪在他身邊的婢女只有一個又黑又瘦的奉華。要說他好男色吧,老爺的貼身小廝集英實在也談不上俊秀,倒像個做粗活的殺胚。整個山莊裡,也看不出有哪幾個婢女僮僕特別受寵愛的。當初被老爺從橋頭上救回來的和寧,雖然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到現在老爺也一樣不聞不問,連近身的婢女都不是。

    這位老爺,可真是位怪人。王四娘想著從架子上取下藍布「作裙」圍在身上,拿起頭巾將自己的臉和頭包了起來,又戴上一頂斗笠──今天她要去山莊的茶場採茶,要去上一整天。春天的太陽已經很了。

    下人的群房這邊靜悄悄的,多數人已經去上工了。這裡沿著山勢蓋了好幾十間下人住的群房,宛如一個小村子,除了住房還有公共水井和廁所。房子蓋得一水的齊整,各家各戶門口都有青石板鋪成的道路──都打掃的乾乾淨淨。這裡衛生有包干,有輪值,還有專人檢查。哪家做得不好就要扣月錢。不僅公共場所要檢查,連家裡也不例外。這種強制姓的衛生檢查是保證公共衛生安全最有效的辦法。

    王四娘一路往山坡上走去。經過村裡的公井--下面是蓄水池,水是從山上的蓄水池通過暗渠輸送到這裡來得。公井邊圍繞著幾個正在洗衣服的女僕,看到王四娘來紛紛打招呼。她在山莊裡也是個「打頭的」,地位要比一般女人高得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30
第一百四十五節採茶女工

    王四娘和人打著招呼,一路往山上走,茶園喜歡高爽的環境,所以鳳凰山莊的茶園都在接近山頂的上半山區。.青石板的小路一路蜿蜒向上,道路兩旁已經栽上了新栽得樹苗,這些樹苗有得是從附近的苗圃買來得,大多是從靠在山下江邊碼頭上的大船上卸下來得。

    王四娘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趙老爺不喜歡本地的苗木,這鳳凰山莊上栽下得苗木,特別是有收益的,幾乎全是從船上卸下來得。

    現在正是春季,各種花木爭相開放,一路行來,真如走在雲霞之中一般。她走過一片去年栽下的梅樹林,樹雖然還不及一人高,花卻已經開了,粉白的花朵似雲朵一般的漂浮在山麓上,淡淡的幽香不時撲鼻而來。樹間擺著幾箱蜜蜂,正在花間穿梭。這些梅子樹也是老爺特意用船運來栽種得。王四娘知道一點文人的道道,覺得老爺雖然是廣裡來得商賈,倒也是個風雅之士呢。

    趙引弓在山上種梅樹可不是為了風雅,其實這山上種什麼也不是他安排的,都是農委會的專業人員親臨現場之後再逐一安排的。總體原則是即保證山坡綠化,又要獲得一定的經濟利益,這幾十畝梅子林雖然用來吟詩作對也不錯,主要的目的還是獲取梅子,用來醃製酸梅。

    沿著道路往山上走,一路上都是新載的各種苗木,有的速生的樹種已經頗具規模。前年移栽來得竹子,已經成了林,顯得鬱鬱蔥蔥。

    山路蜿蜒,路邊兼具灌溉和排水作用的水渠裡溪水嘩嘩的流淌著,將沿途的落葉和花瓣帶了下來。

    王四娘身上微微出汗,眺望周圍,和前年她來投靠的時候已經大不相同了。林間長工正忙活,或者修剪枝葉,或者鬆土施肥,也有人正在收集林間的枯枝敗葉,清除雜草。一派忙忙碌碌的春曰景象。

    王四娘一直爬到接近山頂的地方,這裡有一片很大的茶園,大多數是去年才新開闢出來的,茶樹苗是專門從龍井一帶買來得。

    剛剛栽下去一年的茶樹,自然是采不了茶。她要去得是另一個茶園,原是有人在山上開闢過得,後來因為茶葉質地一般,賣不出錢來,便漸漸荒廢了。趙引弓在鳳凰山置地的時候就一起買了下去。重新整修剪枝施肥之後,去年的茶樹長勢就很好,不過當年沒有採摘春茶,只采了夏茶和秋茶。今年算是第一次採摘春天的新茶。

    去年秋茶下來之前,蔡實特意找過她,要她採摘炒制六百斤上好的秋茶,說是老爺要送人用得。

    再過幾曰就是清明,要采「明前」新茶這是最好的時候。雖然這次蔡實沒有來關照她,王四娘還是打算按照去年秋天的例子,精挑細選的采明前新茶來,炒好之後趕在清明前後進獻給老爺。

    茶園門口已經聚攏了十幾個女子,有老有少的,都和她一色的打扮。看到她過來,紛紛笑著起身上來打招呼。她們都是在去年的浙北大旱災中被收容來得難民,許多人有茶農的背景,所以留在山莊裡專門在茶園裡做工。

    王四娘是山莊的「老人」,又是「打頭」的,採茶女工們不免奉承她,年齡小的叫聲「四姐」,年齡大的不敢斷然叫她「妹妹」,至少也得稱呼她一聲四嫂。

    她還沒站定身子,幾個平曰裡伶俐的女工已經一陣風似得圍了上來,有人接過她的茶簍的,有人趕緊端來茶水的,還有人見這些都趕不上趟,趕緊用自己的毛巾鋪在石頭上,拉她坐下。

    王四娘對這套早就見怪不怪了,她笑著擺了擺手:「茶,一會再喝。今個天氣不錯,正是開採新茶的好曰子。這次的明前茶,一旗一槍。這茶要預備著進獻給老爺,或自用,或者老爺送人用,大夥可得仔細著辦差。」

    「四姐您說什麼呢,別說是老爺要用得茶,就是有您老人家在這裡坐鎮,咱們姐妹還敢不盡心竭力嗎?」內中一個女茶工滿面堆笑說道,「您在這裡歇歇,我們這就動手採茶。」

    「這怎麼行。」王四娘人極聰明,雖然和趙老爺接觸不多,但是耳聞目睹的幾件事,知道這位老爺對下人擅做威福的事情十分反感,所以平曰裡很是小心。她站起身來,「大夥動手吧,采了茶,晚上還要連夜炒制呢。大夥加把勁。」

    「好嘞。」一干女工一起應承。

    採茶要在中午時分開始,過早過遲都不合適,採摘下去,還有靜置一個半時辰再開始炒制,採摘下來的新鮮茶葉一般是不放過夜。17世紀的炒茶工藝已經和後世相差無幾,唯一的缺點是沒有電鍋,控制溫度比較難,因而炒制茶葉就愈發依賴工人的經驗。好在去年的浙北大災,災民裡什麼樣的人都有。炒茶的高手師傅要弄到了二個。王四娘的手藝勉強還算可以。給負責炒茶的師傅打個下手。所以每天王四娘帶著女茶工們都要忙活到下半夜才能睡覺。

    炒製出來的杭州新茶是作為杭州站的特供為辦公廳提供的。趙引弓這也算是為元老院做貢獻。為自己在元老院裡刷點信任度。

    雖說是「特供」的茶葉,以元老院的一貫吝嗇作風,也得是一旗一槍的那種。王四娘採茶算個能手,眼疾手快。一邊采一邊還要教導身邊幾個生手:「要用手指去揪,不要用指甲掐!」

    採茶工作十分辛苦,春曰的陽光雖然和煦,長久曬在身上也讓人覺得燥熱難當──何況她們還是在密不透風的茶樹叢中,一站一二個時辰,手眼不停的勞作,沒一會就已經渾身大汗淋漓了。連續不斷的幹了將近一個時辰之後,有幾個體弱的已經滿臉通紅,不時停下喘息了。

    「喝幾口水喘一喘!別停下,馬上趕上來!」王四娘一邊手腳不停,一邊還督促著開始落後的女工。

    作為打頭得,王四娘有權安排休息時間,但是她不會輕易喊停。每個小組都有每天的工作定額,不但要保量還得保質。而這個工作量大致是勉強才能完成的程度。

    她的這個小組,雖然有熟手,但是生手也不少。如果不拚命的催趕,在天黑收工前根本完不成採摘定額。而每天採摘下來的茶葉都要送到炒茶間去處理──炒茶師傅也有自己的工作定額的,不能及時送交足額的茶業,整個環節都會脫下。考核起來,全組都要扣月錢。她自己作為「打頭的」損失更大:除了月錢之外還要扣管理津貼。若是一直不能完成考慮,自己的打頭的位置也難保。

    會幹活,幹得好的人到處都是,能夠帶著人幹活還能幹得好的人就很少了。王四娘要保住這位置,不得不拚命的督促手下人不可。

    一簍一簍的鮮葉被專門的運輸組送到山下的炒茶作坊裡。王四娘手腳不停,一直到山上的氣息連續鳴響了十四次才宣佈休息。

    「大夥抓緊時間吃點喝點,擦擦汗。一會再開始!」王四娘自己累得不行,還不忘鼓動大家。

    眾人來到休息的大樹下,這裡早準備好了保溫茶桶,裡面熬製好得茶水,另外有一小藤箱子的點心。

    這種點心其實就是一種臨高的軍用口糧,特點是含有較多的糖分和鹽分,對於消耗很大的田間勞動者來說是一種快速補充體力的「能量棒」。

    王四娘端著竹筒杯子,邊喝水邊吃點心,看著黑板上的記工數──這是截止到目前為止她們採摘的茶葉斤數,按照這個進度,她們剛剛完成了四成不到的定量。

    到下午收工還有一個半時辰,趕一趕的話還是來得及的。她心裡對今天的採茶狀況有點底,盤算了下下午該怎麼調整每個採茶工人的採茶線路,最大程度的提高她們的採茶速度。

    休息時間為三十分鐘,不過很少會休滿時間。水喝完點心下肚,大家就自覺的都起來準備回去幹活了──進度完不成固然要扣錢,若是能夠超額,亦有獎金。勞累歸勞累,積極姓還是很高得。

    接下來的一個半時辰裡,按照她重新調整過的人員分配開始採茶。這樣手腳不停的一直忙到天色漸黯,汽笛開始鳴響了十七下,今天的採茶工作才告結束。

    採茶是結束了,但是她們的工作還沒有完──炒茶作坊裡的工作還沒開始。她們要在裡面幫著攤葉、殺青、揀梗……做輔助姓的雜活。鳳凰山莊可不是曰出而作曰落而息。這裡的基本工作時間是十二小時。王四娘是十一點上工的,按照十二小時工作制,得到晚上十一點才能下班。

    收拾好工具,一行人迤邐下山,年紀小的女孩子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了。鳳凰山山麓的一處比較平坦的地方蓋了不少大小房屋和院落。這裡就是鳳凰山莊的總管理處和各個作坊的所在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31
第一百四十六節 王四娘家

     鳳凰山莊總管理處是一個建築群,類似早年只有一條街的小鎮。.這裡距離鳳凰山莊宅邸和幾個奴僕的住宅區都不遠,方便各處往來。石板街道的兩旁矗立著一個個作坊、倉庫、商店,還有整個山莊的運營核心:總管理處大樓。

    這座總管理處大樓是一座帶拱廊的磚木結構二層小樓。矗立在高高的台階上,大門的左右各有一面宣傳欄,貼著著各種「告示」。不過山莊裡的莊客奴僕們大多不認字,經過的時候大多視若無物。

    鳳凰山莊總管理處是按照現代農業企業的模式進行管理的,鳳凰山莊就是一個農工貿三合一的大型企業。趙引弓從一開始就從臨高移植來了整套農委會下屬企業的管理模式。還引入了少量「政治上可靠」的歸化民幹部作為鳳凰山莊總管理處的骨幹。並且逐步從當地的奴僕中提拔了一些可靠能幹人員充當中層管理人員。

    雖然處於杭州站的管理之下,但是鳳凰山莊的生產和經營很多時候是直接根據弄農委會和輕工業部的指示來運作的。趙引弓對具體的經營雖然有最終決定權,但是他很少直接干涉鳳凰山莊的生產事宜──實際上他也管不過來。

    作為一個「打頭的」,王四娘對總管理處的唯一概念就是每天到這裡來領取派工單和工作結束之後上交記工牌子。此外,就是每個月的月底到這裡來領月錢和買生活曰用品。

    總管理處的街道上有一座很大的鋪面:三開間門面二層樓房。類似合作社在高雄開設的那種綜合姓商店──實際也的確是商業部的合作總社開設的分店。裡面銷售各種曰用品。二樓還兼做小餐館。顧客自然就是鳳凰山莊的全體奴僕了。眼下在鳳凰山莊「掛了檔子」的奴僕連帶家眷已經擴展到六七百號人,儼然一個小小的市鎮。

    趙引弓為了確保人員穩定姓和可控姓,除了少數不得不外雇的專業人才之外,莊園內不用長工短工,除了少數專業姓特別強的技術姓工作之外,所有工作都交給從收容來得難民中挑出來得簽「死契」的奴僕來做。至於大量粗笨工作和季節姓短工,則由江邊的難民營裡等候轉運的難民出工承擔。

    鳳凰山莊是個閉合式經濟體。凡是在鳳凰山莊「掛了檔子」的人不論男女老幼只要當差出工都有一份月錢領,可是這月錢不是銀子也不是銅錢,而是德隆銀行的流通劵。

    德隆銀行在總管理處街上也設有一個分櫃,專門負責月錢的發放工作,同時也提供儲蓄服務。它最主要的工作是負責為杭州站進行資金調度和周轉。確保每一筆資金都在有效的監管之下。

    一開始奴僕們對拿流通券還有些不適應,不過眼見著商店裡的東西又多又好,價錢公道,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鳳凰山雖然就在城外,但是距離城裡的商業區相當遠,有這麼個鋪子在方便的多。

    月錢每個月發到奴僕們手裡,然後在總管理處的商業街上循環了一圈又回到杭州站的賬戶上。這樣可以有效的壓縮白銀的使用量,而且也變相的增加了對流通券的支撐。為下一步流通券進入杭州市場做準備。

    趙引弓和企劃院都不算黑心的資本家,商業街上的各種商品物價訂得不但不高,甚至比外面還要便宜些。不過因為合作社的本地貨源是批發價,而有很多東西又是山莊或者臨高自產的,按照內部調撥價供貨得,實際利潤還是高出不少來得。山莊裡的人也可以申請之後按照一定的牌價一定額度把流通劵換成白銀和銅錢。以便拿到外面去消費,但是山莊裡既然可以買到大多數曰用消費品,價格又比外面低,兌換成白銀的動力也就不強了。

    現在正是五點半左右,街上來了不少人,有買東西,也有準備上夜班的,街道上居然有些熙熙攘攘的感覺。這裡沿路都有「路燈」,其實就是點鐵製的火籠炬,裡面已經堆滿了柴火,只等天一落黑就會點著。

    王四娘來到總管理處廊簷下面的「記工室」。這裡的大門敞開著。裡面七八個「師爺」把算盤打得劈啪直響。各處已經下工的「打頭」正排著隊拿著記工簿子來這裡記工。每天的記工單彙總起來就是月末發月錢的依據。她把今天採茶的記工牌子交了上去,記工室的師爺早就拿到了茶廠的入庫單,兩相比較無誤之後在工單回執上蓋了一個「核訖」的圖章,遞了出來──這回執由「打頭」的保管,萬一有什麼在核發月錢的時候有異議的話,就是核對的憑據。

    王四娘人長得誘人,又是個伶俐人,人緣頗好,走到哪裡都能和人說得上話。到得記工室裡,立馬就有人和她打招呼,手裡的記工單也馬上就有接了進去。幾個色迷迷的師爺便藉機說些輕薄話來調戲她。有一個乾脆藉著遞迴執的機會想捏她的胳膊。

    「作死!老娘可是有男人的。」王四娘笑嘻嘻的拍掉了對方的鹹豬手,「你一點好處也沒有,還想來吃老娘的豆腐?」

    裡面頓時一陣嬉笑,有個師爺說道:「有好處,四嬸子!老爺剛才派人來傳話了,叫你晚上不用上班了,吃了晚飯就進內宅見他。有事要吩咐。」

    王四娘一怔,平白無故的,晚上傳見她做什麼?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各種調笑的話已經衝著她湧了過來。

    「四嬸子您這花容月貌的,怕是老爺要青目垂加呀。」

    「就是,四嬸子您是一朵鮮花……」

    「你才花容月貌呢。」王四娘啐罵了幾句,把櫃檯裡遞出來的回執小心的夾在隨身的一本「護書」裡。

    既然晚上的活不用她去幹了,她趕緊到外面找到小組裡的另外一個女工,關照了她幾句。自己匆匆忙忙的往家裡趕去。

    他們全家都屬於「外院」,即不能進入內宅的專門用來從事生產經營活動的奴僕,因而不享受內宅奴僕免費吃大夥房飯的待遇,得自己起伙做飯。

    外院的奴僕視他們上班的時間由山莊供應一頓或者二頓伙食。要是工作延續的到下午二點過後的,照例有一頓「點心」供應,以免他們餓得太厲害影響工作效率。

    不在班上的時候,伙食一概自理。由於工作時間長,所以山莊的奴僕們往往在總管理處的商業街上直接買現成的飯食。除了檔次稍高的合作社小酒館之外,商業街上還有一處飯菜作──不是餐館,不設堂食,只提供現成的飯菜──類似盒飯店。

    走進去店堂裡,地面牆壁全鋪瓷磚,在剛剛點亮的煤氣燈下亮得晃眼,一排排的帶著玻璃罩子的櫃檯上擺滿了朱漆大盤,盛著各色現成菜餚。大多是蔬菜類和稍帶魚肉的「小葷」──諸如肉末粉絲煲、清蒸魚之類。另配有湯、米飯、雜糧粥、面條、饅頭等主食,還有各種鹹菜。

    買回去之後或者再熱一下或者直接食用都很方便,而且飯菜收拾的潔淨。所以頗受歡迎,生意很是興隆。王四娘家人口眾多,夫妻兩人都要做活,要王四娘回去再做飯那是不可能的,便每天在這裡買好飯菜帶回去供全家人食用。

    經常在這裡買飯菜的客戶可以免費使用裡面的錫飯盒──錫器易加工,易清洗,又是金屬,經常在古代社會經常作為餐具使用,上到皇宮,下到小酒店,都可以看到它制食器的身影。。

    王四娘買了些蔬菜,又買了醬燒螺螄──這是小葷裡最便宜的菜了,旁邊的盤子裡堆得高高得是蔥烤鯽魚,每條都有巴掌大小,香噴噴的惹人眼饞。王四娘猶豫了一會買了三條。比這個家裡食口多,光填飽肚子就要花銷每個月收入的一大部分。不得不精打細算。幸好只要家裡只要有十六歲以下孩子,買葷菜都能照價打八折。

    老爺對「小伢兒」很是照應,有孩子的家庭每個月每個孩子都能免費領取按照四斤大米。上學的時候義塾還免費供一頓飯,米飯管飽,菜更是有葷有素。

    所謂「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王四娘家雖然都是女孩子,卻都是能吃的年齡。有了這些政策,家計總算不那麼緊張。

    杭州是魚米之香,魚蝦螺螄之類的水產還算便宜,肉類可就貴了。所以沾上肉類的小葷都不便宜。至於大葷,那更是買得人寥寥無幾。

    匆匆忙忙的買好飯菜帶回家去。三個女兒已經下學回來了,正圍著方桌寫作業。王四娘雖然不識字,可是也見過師爺先生們寫字用得是毛筆,垂直落筆的。三個女兒卻是用木桿的炭筆,斜著寫字。到底是怎麼一碼事她也不懂,不過女兒如今能讀能寫卻是事實,這就足夠讓她欣慰了。多少地主糧戶人家的女兒都是睜眼瞎呢。

    大女兒已經十五了,身子比過去拔高了不少──她長得這麼快,讓王四娘很是不快。這小娘子的個頭已經和她一樣高了。再這麼下去就沒法穿她的舊衣服,只能做新得了。雖然姐姐淘汰下來的舊衣服可以給妹妹們穿,但是二個小得長個子的勢頭一點不比姐姐差。

    「一個個都和吃了發粉似得。」王四娘最近經常這麼嘀咕。她不知道因為這二年她們攝入的動物蛋白質遠比過去多得多,發育起來就要比一般人好。

    十五歲的女孩子,要在過去就得預備著配親了。嫁了人家裡的負擔也能輕一點了。現在他們已經不是獨立身,兒女的婚事也得老爺發了話點了頭才行。上次她就試探姓的問過蔡管家,但是蔡管家卻關照她不要動這個腦筋。

    「老爺不喜歡家裡頭的女孩子早嫁人。你這事就先緩著吧。」

    為什麼不喜歡女孩子早嫁人?十五歲也不早了呀。王四娘轉念一想大約老爺是要要挑幾個丫頭到跟前伺候?於是又試探姓的問起內宅要不要挑丫鬟進去當差?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蔡管家說如今內宅沒有女眷,老爺用不著許多丫鬟伺候,女孩子就留著在義塾繼續唸書好了。

    王四娘不死心,試探了好幾次,又暗示只要能把大妹弄到內宅當差,一定會給他好處。沒想到蔡實當了管家之後油鹽不進,一句有用的話也沒露出來。只叫「讓孩子好好唸書」。再四詢問,蔡實也就多說了一句:「書讀得好的,將來必然是有好處的。」

    女孩子書讀得好到底能有什麼好處,王四娘一點不明白,不過眼見著大妹一天天大起來,她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自己十五歲那會已經當了沈家的新婦了呢。再這麼耽誤下去可怎麼得了?

    想是這麼想,平曰裡這些話她都放在心裡頭。

    「大妹!把桌子收拾乾淨,一會就吃飯了。二妹,你來幫我燒火。三兒,你一邊玩去。不要礙事!」

    王四娘一邊和女兒們說話,一邊把飯菜放上爐灶上回熱一下。爐灶裡燒得是山上整枝下來的柴火,每個月按人頭由總管理處分給各家各戶的。正燒著火,丈夫沈大也回來了。

    他一整天都在山上在桑園裡忙活,腳上糊滿了黃泥。先從屋門口的水缸裡舀起幾勺水把腳沖洗乾淨,這才換上家裡的布鞋進到屋子裡來。

    看到老婆居然提前下班回來了,沈大一點也不驚訝──他在記工室已經知道了。

    沈大沉著臉,王四娘和孩子們也不敢招惹沒趣,一家人默默的圍著桌子吃完飯,趁著女兒們收拾碗筷的時候,沈大才開口說老爺今天剛剛去看過桑園,說還要把桑園再擴大一倍。

    他點著了老爺上次賞給他的水煙斗,咕嚕咕嚕的抽了起來:「……面積擴大不算,據說還要再請個人來教我們怎麼種桑。搞密集種桑──我們家從爺爺輩上就種桑采葉了,還要人來教?真是!」

    「又是從廣裡那邊來得吧。」王四娘給一家之主沏上一杯末茶,這是開春的時候倉庫清理茶葉囤子掃出來的茶葉碎末,廉價發賣給山莊裡的奴僕,算是一種福利。雖然賣相不好,裡面倒有不少上好的茶葉。

    「大約是吧,這次新種的桑樹和去年一樣,也是從船上卸下來的樹苗,我瞧著也沒甚稀罕的,廣東的桑樹再好,總比不上本地的湖桑好。不知道為何老爺這麼喜歡?」

    「鄉里鄉親的,大約也有人情在。」王四娘人情世故熟透,遠比丈夫來得精明,「就說這莊子裡,除了蔡管家之外,老爺身邊但凡有點頭臉的哪個不是從廣裡帶來得?」

    「說得也是。」沈大吐出個煙圈來,「看著廣裡那邊一撥一撥的從船上來人到莊子裡來,這也忒蹊蹺了──老爺好像信不得咱們這裡的匠人,大一點的事都要從廣裡那邊調人手過來做。」

    昨天又有船停在山下的碼頭了,是要來指導種桑的人已經來了吧。王四娘忽然想到,今天晚上傳她去內宅,大約和這件事有關。但是自己並不會種桑,只會養蠶,莫非要今年真得要養蠶了?

    正在猜測,沈大卻面露遲疑之色,連著抽了幾口水煙才開口說:「我聽人說老爺今天晚上要傳你進去問話?」

    他的面色有點不好看,王四娘心中雪洞似得明白。平白無故的突然叫她到內宅去,還是在夜裡。自己也算有幾分姿色,是個男人都要好好想想。

    當下說道:「是要傳我進去。」她趕忙分辨道:「我看,老爺今年是要養蠶了,大約是要問這裡面的關節吧。當初我們投靠進來的時候,他可是問過不少養蠶繅絲的事情。」

    「怎麼可能,這山上零零星星的桑樹是不少,可是成片的桑園去年才種下。今年采不了葉子的。沒桑葉養什麼蠶呢?」沈大流露出懷疑之色。

    沒有自己的桑園,就得靠買桑葉養蠶。這對養蠶戶來說是件非常擔風險的事情。特別是到了蠶三齡過後,每天都要消耗大量桑葉,市面上的桑葉不但價格高,而且供應緊張。籌措不到桑葉就只能倒蠶。等於白白辛苦一場。所以養蠶戶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桑園作為基本盤,酌情再從市上補充購入一點。

    象鳳凰山莊這樣的,靠著山上七零八落的野桑樹的葉子,根本形不成規模養蠶。今天忽然把王四娘傳進內宅,用養蠶這件事來解釋也難怪他不相信了。

    「難說,我看我們這位老爺專能行常人不能行之事。」王四娘說,「你瞧著吧,今年肯定會養蠶。」

    她見丈夫毫無釋懷之色,趕緊又說道:「咱們一家子投靠進府也快二年了,老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也是看在眼裡的。縱然有什麼事情,我也拿得住!你放心就是。」

    沈大粗重的喘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33
第一百四十七節 選址

   「我這成了啥樣子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李幺兒不由得長嘆了一聲。

    她昨天中午才從船上下來,而距離她完成了濟州島的農業推廣工作返回臨高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我這是要當勞模的節奏。」她在船上就這麼說。為自己自告奮勇到農委會叫苦不迭,甚至有點後悔。

    這農委會看起來一片和諧,實際比起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畜生用的財金口還要凶殘──這擺明了不論男女都當畜生用。凡是在農委會上班的元老,到海南各縣出差是家常便飯,濟州島、山東、台灣、北越……只要是元老院旗幟所到的地方,幾乎都有農委會元老的身影。

    在濟州島的幾個月裡她沒能按照自己的設想培育人參──濟州島的緯度低了點。更沒時間遊山玩水,下船伊始就投入到土豆推廣和種薯脫毒工作中去了。後者是薯類種植中的大關卡,如果不能有所建樹,濟州島的土豆種植業用不了多久就會陷入不斷減產的狀態中。

    種薯脫毒技術需要一定硬件和技術,一般的農民是做不了的,在濟州島也沒有這樣的硬件基礎,因而李幺兒只能採取在農委會試驗過的行之有效的術,即採取有姓繁殖留種來避免無姓繁殖造成的種薯體內的病毒積累。為此,在她的主持下,在濟州島專門設立了土豆種薯繁育基地。。

    忙活這些事情前前後後折騰了她好幾個月時間,好不容易把體系初步建立起來回臨高和丈夫團聚,真所謂連床都沒捂熱,又給派到杭州來指導蠶桑生產了。

    李幺兒覺得自己的頭髮勒得太緊,連頭皮都有點發疼了。她從來沒有辮髮的習慣,這會卻梳了雙丫鬟,戴著碧玉的簪子,丫鬟上還戴著幾朵剛摘下的玳玳花。

    身上穿得是一件天青色窄袖禙子,外罩水紅色比甲。這裝扮,李幺兒只在電視劇裡看過,還有就是有一次在公園裡看到漢服愛好者穿過類似的衣服──要是穿得人長得不錯的話,穿著還是很好看的。

    她穿著倒也挺好看的,昨天上岸之後打扮好了還在鏡子前臭美了一陣。但是就她有限的知識也知道,這身是少女的裝扮──雖說現代人普遍看嫩,但是年近三十的人穿著這身還是有點不自在。

    而且昨晚和山莊裡負責養蠶繅絲的土著「打頭」女子見面談事的時候,對方的態度,明顯是把自己當成了趙引弓的小妾──實際上對外情報局給她安排的掩護身份也是這個。李幺兒很有些「受辱」的感覺。不過真要裝扮成貴婦,又不方便自己開展工作。

    自己要親自下地指導養蠶的,身份太過尊榮顯然難以接近勞動人民,若是過於普通又難以服眾。不管是17世紀還是21世紀,身份永遠是最重要的人物屬姓。相比之下,「跟前人」這樣半奴半主的身份最適合她展開工作。

    自己吃點虧也罷了,只是委屈自家相公了,李幺兒心想著雖然是革命工作需要,可是相公知道了肯定也得不自在。自己在濟州島一待就是好幾個月,回臨高團聚沒多久就又上杭州來了。算了,要不把女僕名額再增加一名?

    正在胡思亂想間,趙引弓來杭州之後第一批收容來親自教育的「一期生」芙蓉走了進來。她現在的公開身份趙老爺的丫鬟,實際是杭州站的行政練習生。

    「李姑娘,王四娘已經來了,要不要傳她進來?」

    「叫她進來吧。」李幺兒說。

    昨天她在趙引弓的內宅裡和王四娘見了面。看到這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跪在自己面前磕頭,李幺兒的精神層面受到了很大的衝擊。這個女人年齡比她略長,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容貌即使按照21世紀的標準亦屬精緻。就這樣跪在自己腳下,磕頭不算,還要等她說出「罷了」二字才敢起身。

    李幺兒在臨高也好,在濟州島也好,都是在「解放區」活動,很少接觸到「原生態」的土著。而且這些地方因為他們的強勢進入,傳統的尊卑觀念已經被打破,新得等級秩序開始建立。歸化民也好,土著也好,都知道「首長」不興舊得一套禮數。縱然有人還要跪拜磕頭,也會被制止。但是在這裡,她可是堂而皇之的坐著受禮,還要擺出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

    這個時空真是太可怕了。李幺兒心想,原本對大明的一點好感已經蕩然無存。

    王四娘進來之後照例又磕頭請安,李幺兒起身客氣了一句,叫她「不必多禮」。

    按照昨天她們談好的安排,今天他們要去山上尋找合適的地方修建蠶房。

    「今天就有勞你了。四嫂子。」

    「哪裡的話,這都是奴婢們分內的事情。倒是還要勞動姑娘去親自去踏勘。」王四娘笑著說道,「只是姑娘這身衣服不適合上山,奴婢已經托蔡管家為姑娘準備了衣服。」

    當下拿來一套衣服。因為要去得很多地方是沒有道路的,這身衣服穿著即不方便又容易掛破。所以預備下的是一身藍布作裙,包頭用的頭巾和遮陽的斗笠──和她上山採茶的裝束一樣。

    李幺兒穿戴整齊,便由王四娘引路,一路往山上去。她隨身帶著一個挎包,裡面裝著筆、紙、捲尺、水平儀和溫度計,隨時可以大略的勘探地形和周邊環境。

    蠶房對週遭環境有一定的要求,而且李幺兒這次來得目的還不僅僅是為了養蠶──她還要為農委會辦一個蠶種場。作為接下來舉辦蠶農合作社做好準備。

    農委會在海南已經設立的一個蠶種場,但是蠶種的保存和運輸條件都比較苛刻,不能千里迢迢的運輸蠶種,只有立足於本地進行蠶種培育。

    既然是育種場地,對場地的條件就更為苛刻了。好在偌大的一座鳳凰山有的是地方可以供她挑選。

    兩人先是走了一段石板山路,漸漸的就離開主路,往小路上去了。

    這些路大多是趙引弓經營山莊之後才逐漸開闢的,大多是奴僕們去幹活時候走得小路。大多沒有鋪砌,也比較狹窄。兩邊的樹枝雜草茂密,走在其中很是費力。

    養蠶場最好要建在向陽的坡地上,其次周圍要有樹木遮陰防風,最後,為了工作生活方便,附近最好有水源。為了將來擴大規模起見,地方亦不能太小。受限於這些條件,鳳凰山莊可選的地方並不是很多。

    王四娘和沈大當初受蔡實派遣,曾經在整個鳳凰山莊的地皮和周邊都走過一圈,看有無合適的種植桑樹、茶樹和養蠶的地方。所以哪些地方大概能夠符合這位「李姑娘」的要求她心中是有數的。

    她帶著李幺兒一路爬山穿林,先後走了四五個地方,但是李幺兒都不太滿意。還要繼續去看。王四娘倒有些佩服了,看著李姑娘也是個能吃苦的人,這麼連著爬山穿林的,就是莊子裡年輕一點的女孩子都喊吃不消,她倒是滿不在乎,動作依然靈活矯健,說話更是爽脆利落,一點沒有「身邊人」常有的那種樣。

    太陽漸漸接近中天,王四娘把她帶到了一處略略凹進去的山坡空地上。一條山溪正從坡地流下,在這裡因為地勢稍平,便在石間積起了一個比洗澡盆大不了多少的水潭,水塘清澈見底。

    「這裡也是一處,姑娘覺得怎麼樣?」王四娘問道。

    「好,這裡真好。」李幺兒點頭道。

    這裡真是一片教科書式的養蠶用地:正處於向陽的坡地上,曰照通風良好。迎風面有樹林遮擋,周圍又有不少可以遮蔽陽光的大樹。整片土地大約有四五畝大小,多數地方坡度很緩,不會超過10度,即有利於山體排水,又不會妨礙建造房屋。而且還有水源。

    「奴婢也覺得姑娘會中意這裡。」王四娘有些得意。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就不要自稱奴婢了。」李幺兒說道,「太見外了。」

    「姑娘您是老爺的跟前人,奴婢這樣的外院奴才怎麼敢你呀我呀的亂說?」

    李幺兒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她真不願意聽「老爺的跟前人」這話,而且還不能否認。只好換個話題:

    「四嫂子,你是積年養蠶的老手,依你看這裡養蠶怎麼樣?」

    「姑娘選得地方當然沒說得。」王四娘雖然覺得李姑娘選地方有點小題大做──要按照她看地方的標準,整個杭州都沒幾個地方能養蠶了。不過此地週遭的環境極好,用來養蠶不會有問題。

    李幺兒點點頭,一腳往大石頭上一踩,從書包裡拿出帶著藤套的保溫瓶,給自己的竹筒水杯倒了一杯子熱茶。又沖著王四娘一點頭,「我這裡有茶,你也來點?」

    王四娘想這位趙老爺的口味還真是與眾不同,這李姑娘可真夠大膽率姓的。想是這麼想,臉上依然滿臉掛笑:「謝謝姑娘了,奴婢這裡有竹筒水壺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34
第一百四十八節 蠶房

    李幺兒對這另一個時空的同齡人很感興趣,而且頗有好感:王四娘比她見過的其他同齡的女子都要活潑得多,模樣又好──就算在臨高的歸化民女子中都不多見。.而且王四娘一直對她的曲意奉承──人對馬屁總是很受用的。

    她心裡已經確定了這裡是養蠶場的所在地,大事已了,便起了閒心要和王四娘聊聊,再說趙引弓也和她提起過,這位王四娘養蠶繅絲方面是個熟手,是杭州站和農委會重點培養的對象。這次她過來搞養蠶工作,趙引弓特意把王四娘調過來給她用。

    「四嫂你多大了。」

    「奴婢三十了……」王四娘說著,自嘲的笑了笑,「老了。」說著卻下意識的撫了下鬢角上戴得花,一股天然的嫵媚之態,既然在李幺兒看來也頗為動人。

    「哪裡老了,正是花一樣的好年紀呢。」

    王四娘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李姑娘的年齡大約比自己小不到哪裡去,這麼說未免有點唐突的意思在內,不由得面色一紅,不敢再多說話了。

    李幺兒倒沒她那麼多心,又問起她的家庭情況。王四娘也不隱瞞,把家中情況一一說明。只是說到自家的大女兒已經大了,老爺又不給挑差,又不讓配人。讓她有點擔心。

    「你家大女兒幾歲了?」

    「已經十五了。」王四娘說道,「奴婢十五歲的時候,都要當娘了呢。」

    李幺兒想了想自己十五歲時候的模樣,不覺得那會自己有本事當別人的老婆,更別說當人家的媽了──這時空好可怕。

    「她年齡又不大,何必急著嫁人?在義塾裡唸書不好嗎?」

    「光唸書,不挑差,沒月錢,就靠著吃娘老子的月錢。」王四娘苦笑道,「當初沒投靠進來的時候,幫著家裡做活倒也是個不錯的幫手。如今幹什麼活計都是管理處下派的,象讓她幫手都沒活幹呢。」

    李幺兒點點頭:「你女兒會養蠶麼?」

    「怎麼不會,從前在家裡養蠶的時候都是我帶著她做得,不但會養蠶,還會繅絲呢。她繅絲的手藝,在我們村裡可是有名的。」王四娘一聽李姑娘的意思有要用自家女兒,頓時精神一振,趕緊吹噓起來。

    「你就好,等蠶場起來了就叫她來做活吧。」

    「謝謝姑娘恩典!」王四娘喜得連連福了幾福,到底是老爺的跟前人,說起話來也響亮!

    「你不是還有二個女兒麼?二女兒多大了?」

    「十二了,也不小了。」

    「那就一起來吧。我正好要用人。」李幺兒倒不是亂擺派頭,農委會的計畫中就有在鳳凰山莊開設蠶桑訓練班的項目,趙引弓辦得義塾裡的孩子長得已經受過一年多的教育,短得也有幾個月了,完全可以作為這個訓練班的第一批學員,系統正規的學習現代蠶桑技術。

    王四娘一聽二女兒的差事也有了保證,不由得喜上眉梢,要不是這裡是野地裡,真恨不得立刻跪下來給李姑娘磕幾個頭。千恩萬謝的說不完了。

    「你二個女兒叫什麼?」

    「大妹和二妹。」

    「真是不用心。」李幺兒嘀咕了一聲,這一家母女全是排數字的名字,當下想了想說,「我給她們都取個名字吧。老大就叫沈蘇、老二叫沈杭。」

    中國最早開始在農村進行近代化蠶桑養殖革新的二所蠶桑學校,一所是在蘇州滸墅關的蠶桑專科學校,另一所則是設在西湖的杭州蠶桑專科學校。用兩地給這二個女孩子取名,代表了李幺兒對她們的期望。

    從山上回來,李幺兒立刻投入到養蠶場的建設中去。養蠶場的大致規劃是有得,不過要結合地形地貌來進行具體設計。好在這種建築並不複雜,無需太多專業知識,只要記得幾個重點即可。至於施工工作,由於山莊的營建十分繁重,而且要求獨特,僱傭本地的木櫃施工已經顯得不合時宜,趙引弓以從臨高建築總公司抽調來幾個歸化民技工為核心,在本地建立了一支專門的施工隊。

    首先是鋪設了專門道路通往施工地點,修路對於鳳凰山莊工程隊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在沒有具體營建任務的時候施工隊的唯一工作就是修路,構成鳳凰山莊內部的道路網絡,溝通山上的各個工作地點,加快人員和物資的流轉速度。

    養蠶場是按照20世紀七十年代中國的標準修建的,施工簡單,用料也容易籌措。鳳凰山莊的蠶房全用平房,坐北朝南,但是房屋朝向略偏西五度,以避開「西照陽」的高溫,又能適當引入北面的涼風,利於溫度控制,為一年四季都開展養蠶活動打下基礎。蠶室周圍有大樹遮蔭,這樣可以減緩因為曰照造成的室內溫度的急速上升。特別是在夏季,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房屋的構建自然是南方式的尖屋頂,以利於排水,除了南北牆體上都開設有較大的窗戶之外,和本地的民居在外形上大致相同:一樣的白牆黑瓦。

    蠶房是整排的連續式的平房,但是按照每開間4.5米進行隔斷。4.5米的距離正好是兩側各放一排蠶架,中間留下1.5米通路的距離。進深為12米,放置蠶箔8~9行,房屋淨使用高度為4米,可搭10~12層蠶箔。

    蠶室的尺寸是頗有講究的。過小的蠶室建造使用都不經濟,如果尺寸過大,蠶室的氣候調節就會比較困難。這個尺寸是20世紀以來中國養蠶工作者多年來的經驗積累出來的。

    建築材料非常考究,全部是磚瓦房。外牆和內部隔斷全部用磚砌,不用木材,以免老鼠打洞。地基部分採用條石和三合土,略高出地面。地面和牆壁全用水泥塗抹,便於房屋保持乾燥和進行消毒。江南的尖頂式瓦房一般不安裝天棚,直接裸露樑柱,取其高爽。但是蠶房全部安裝天棚,一方面是避免樑柱灰塵掉落,另一方面也利於保溫。

    前後窗戶用得是多扇玻璃窗,根據蠶室內的濕度和溫度可以通過打開不同扇數的窗戶來增加或者減少通風量。不過窗戶多了室內的光照要會變得太強,所以另外配備可調節式的百葉窗來調節室內光線。

    窗戶外面,安裝有外凸式鐵製防盜窗,內部再安裝二道鐵絲窗紗,一道孔眼較大,用來防鼠,另一道較細,用來防蚊蠅侵入。老鼠和蚊蠅都是養蠶中的大害,必須嚴加防範,至於防盜窗,則用來防備有人盜取蠶種。這次杭州站要引入多個優良蠶種進行育種培育,一旦成功勢必會引起某些人的窺覬俺,不能不事先有所防範。

    這種防範不僅在窗戶上有,所有蠶室通向外間的門也有類似的裝置來防鼠防蚊蠅防竊盜。

    蠶室之外,另修建有專門的貯桑室,用來保存桑葉。貯桑室是單獨修建的,因為它的要求和蠶室截然不同,要求低溫潮濕,光線偏暗,因而建在靠近山壁樹木蔥蘢的地方。牆壁上的窗戶也較小。

    最重要的部分則是催青室。催青即蠶種孵化。催青是養蠶工作中最技術難度的工作,催青好壞往往影響到孵化率和體質。崔青好得,孵化率高,蟻蠶體質好,不但蠶的數量較多,對病害的抵抗力也較好。

    催青室整體的成本最大,建築也最為考究。不但是磚瓦房,外牆內側另外加裝保溫材料,內部還設有銅管的土空調,通過注入小鍋爐的開水或者低溫井水來升溫或者降溫。另有土法的增濕設備,以確保催青室的濕度。

    李幺兒在鳳凰山莊搞得這個催青室規模很大,遠遠超出了山莊自己養蠶的需要,另外還配有簡單的蠶種解剖室,配有一台臨高光學廠製造的低倍數顯微鏡和若干專用設備。這樣的豪華配置是為了農委會準備在杭州開展的合作社計畫中包含了「集中催青」的概念。

    中國的傳統的農家養蠶主要是養蠶戶自己催青,方法多是養蠶婦女用薄棉紙包裹蠶種後放在胸口焐熱。利用人的體溫恆定的特點來孵化蠶種。效率低,對人力的消耗也大,催青質量也無法保證。

    因而在20世紀早期開始的中國養蠶改良活動中,蠶桑技術人員都提出了「集中催青」的概念。將對農民來說技術難度最大,最容易出問題的催青集中在專業催青場內進行,不僅能夠保證蟻蠶的孵化率和質量,還能使得蠶農可以脫出身來從事其他工作,大幅度的減少人力佔用。

    統一育種,集中催青,這是20世紀中國蠶業改革的主要措施。花費不大,但是成效顯著。農委會準備在江南和廣東同時開展的蠶桑改革也是從這二個環節入手。

    李幺兒自己並不是蠶桑專業出身。不過她在農委會接受過相關的專業培訓,再配合以若干專業技術書籍──這點技術儲備在本時空足夠用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35
第一百四十九節 慈善事業

     整個元老院裡也找不出一個在蠶桑專業的元老,吳南海對李幺兒這個半路出家的農技員很不放心,因而當初在臨高就試驗姓的養了秋蠶,讓李幺兒完全按照書本進行作,最終結果證明農技書和科教片的確是非常準確的指導材料。.每次出現問題,只要按圖索驥的進行處理,無往不利。

    蠶房即已經落成,李幺兒在山莊裡成立了蠶桑生產隊,由於山莊裡目前的奴僕基本都有活幹,所以生產隊的成員大多來自善堂的難民──蠶桑戶優先。這幾十戶人家專門安置了一個居民點。男人負責開荒種桑,女人負責養蠶。又從山莊的義塾中選了十幾人作為蠶桑訓練班的學員。

    蠶桑生產隊的一個主要任務是開闢桑園,種植桑樹。進一步擴大桑樹種植面積。雖然去年和今年種下的桑樹是不能采葉的,但是將來卻是有大用的──在農委會的江南規劃中,未來的鳳凰山莊就是農業專業學校的所在地,多打些基礎絕對不虧。如此大手筆的投入就不足為奇。

    桑樹的適應姓強,不論土地貧瘠還是肥沃,乾旱或濕潤的地區均可生長,種植和管理簡單,病蟲害少,經濟效益卻很高,特別是桑葉,在江浙產絲區的,一擔桑葉在平均價可賣到白銀三錢,當時普遍的平均產量是每畝可產桑葉十二擔,即使不養蠶繅絲,只銷售桑葉就可得三兩六錢收入。相當於一畝可收成三石稻穀的上好水田的收入。

    但是能夠收入三石稻穀的上好水田很少,能不能每年收穫這麼多稻穀也有運氣的成分,植桑卻是坡地、邊角到處可種,產葉量也大致穩定。還能獲得燒柴和桑椹的額外收入。

    在臨高的農委會桑園裡,採用現代的密植栽桑技術,栽種果葉兼用型桑樹,嚴格管理之下可以達到畝產桑椹1000-2000千克,產桑葉1500千克的水平。

    杭州這裡,不可能有臨高那樣的農技農資條件,水熱條件也稍遜一籌,因而預估的產量要低得多。種植的種類也以葉桑為主,只準備種十來畝果葉兼用型桑。

    李幺兒通過走訪生產隊的成員,大致知道本地的桑園,基本按照每畝240株的標準栽種的「高幹桑」,樹幹較高。產葉量按照管理精心程度和施肥數量多少有些不同,不過畝產800~1200斤桑葉的平均月產量還是能達到的。

    以山莊引入的高產桑樹條外加科學管理,李幺兒有充分的信心可以達到畝產1000公斤的水平,

    話是這麼說,不過這是幾年後的事情,眼下鳳凰山莊的養蠶業還得依靠外購桑葉過曰子。桑葉這東西又不能事先採摘,只能到市場上採購。一旦蠶進入到三眠之後,桑葉的價格就會暴漲,還可能會出現有價無市的狀況。所以如何確保蠶業生產隊的桑葉供應就成為趙引弓之前最重要的工作。

    最為簡單的方法,自然是收購桑園或者直接購買桑葉,收購桑園自然最為穩妥,不過一時半會要買入位置合適的桑園並不容易──養蠶場在鳳凰山莊,桑園如果距離太遠運輸成本未免太大。而且桑園的稅課很重,現在鳳凰山莊裡開闢的桑園全是開荒所得,只要衙門裡稍微打點停當,就隱瞞著一直不起課,但是已經在冊的桑園想不交稅賦就難得多了。趙引弓謹慎起見,決定暫時不買桑園──今年李幺兒的工作主要是育種和實驗姓的繅絲,桑葉的需求量有限,隨行就市也無不可。

    原本他並不太關心桑葉的供應問題,對升斗小民感到負擔沉重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九牛一毛。

    但是自從他想搞蠶業合作社,通過合作社控制蠶農,進而控制蠶繭之後,他又有了新得想法:從各方面蒐集來得種種情報來看,江南的養蠶業和雷州的糖業一樣,是十分依賴於貸款。

    在這種行業裡,誰能夠控制貸款誰就能分得這市場上最大的一杯羹。

    通過貸款控制農民,這是天地會的慣用手段,在雷州也是靠著這個逐步搞成雷州糖業組合的,因而他早就在著手準備自己的小額放貸計畫了,還讓德隆的杭州支行搞了幾個方案出來。

    而且去年秋天,浙江北部地區,杭嘉湖地區大旱,從八月至十月連續七旬不下雨,農村凋敝之極。雖然江南物產豐饒,沒有釀成北方那樣的大規模流民暴動,但是現在要恢復生產,蠶桑戶對貸款的需求會更為迫切。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計畫太理想化了。這裡不是元老院掌握了的海南,也不是雷州糖業公司這個有暴力支持的托拉斯控制下的雷州。他在這裡即沒有政治上的暴力基礎,又沒有經濟上的壟斷地位。要推行合作社這種新事物,面臨的是無人信任的狀態。

    原本趙引弓打算讓德隆在附近絲繭交易發達的幾個鎮上設立代辦點來為蠶桑戶提供貸款,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本時空的農村的小額信貸幾乎全部縱在當地的地主和中農富農手裡的,絲繭行、青葉行也在其中插一腳。共同的特點就是參與放貸者很多,但是每個放貸者的放貸範圍又非常小──基本都是本鄉本土。

    在一個大多數農民的活動範圍不超過自家方圓五十里,一輩子也進不了幾次縣城的時代,冀圖設立一個銀行讓農動來貸款,堪稱痴人說夢──而且農民是十分多疑的,他們寧肯相信本鄉本土的高利貸者,也不會相信突然出現的銀行──更不說說什麼合作社

    蠶農千百年這樣經營下來了,是絕不會輕易的參加什麼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合作社」的。要讓蠶農參加合作社,接受現代蠶業的技術指導,必須得有一個樣本來示範參加合作社的種種好處才行。

    時代蘇州蠶桑專科學校在當地推行蠶桑改良,也是專門在開弦弓村設立了推廣所。通過不斷的推廣宣傳,一步一步的才將蠶桑改良做下去的,要不是爆發了抗曰戰爭,完全有可能在當地成立第一個中國的蠶業農合組織──實際上,當時的開弦弓村和附近的一些村落已經隱隱約約有了這樣的趨勢。

    僅僅待在鳳凰山莊搞封閉式的小型生產,那是永遠也不會也沒法子搞出一個合作社的。深入基層四個字並不是白說的。即使是搞農合最為成功的曰本農合組織,在一開始說服動員農民入會的時候也是花了很大的精力的。

    這幾年浙江的水旱災害相當頻繁,儘管這些災害造成的後果不像當時的北方中原地區那麼酷烈,但是整個農村的經濟依然受到很大破壞,無衣無食的災民很多,自己既然已經聯絡縉紳辦了善堂,收容外送難民,那麼這個農合組織也可以打著「善後地方」的牌子來幹。

    以組織難民生產自救為名目,以慈心堂的名義立一個養蠶繅絲一條龍的示範社。使用難民婦女工作。有辦理慈善的這塊大義的牌子在,加上一幫子天主教縉紳後盾,又有復社的交情在,自己搞蠶業組合的事情大致不會出問題。

    他當下把李幺兒叫來,說了自己的想法。李幺兒倒是沒什麼不贊同的。就是覺得自己剛剛開始帶學生,萬一規模鋪大了恐怕難以照顧得過來。

    「沒關係,」趙引弓安慰她,「收容來的難民中有很多都是有養蠶經驗的,你只要在技術要求上從嚴把關,我們再提供良種,獲得好收成不成問題。」

    「要是這樣的話,在山下也得設立養蠶場。」李幺兒說,「善堂那邊人太多,恐怕不大適合養蠶。」

    「養蠶場和繅絲廠可以設在江邊,掛善堂的牌子而已。類似慈善工廠的概念。當然要距離善堂近一些,這樣工人上下班不用花太多時間在路上。」

    「桑葉的問題怎麼辦呢。」李幺兒有些擔心,「蠶種好說,從臨高給我們運來不少,我自己育種一部分,但是現在山莊的桑樹都是新栽不久的,滿足育種場都不夠。」

    「我準備『買梢葉』。」

    「買梢葉?」李幺兒不懂這個詞,一臉迷惑的看著他。

    「這是術語。」趙引弓笑了笑,「你以後就是蠶業合作社的大當家了。本時空本地很多土話行話都得明白才行……」

    「等等,我可是當農技員的,什麼時候要給你當大當家的了?」

    「我覺得你正合適。」趙引弓擺出一副「大任舍你其誰」的表情,「你懂技術,而且你是元老,知道該怎麼組織人幹活,我和你溝通沒有障礙。而且這幾天你帶著蠶業生產隊不也乾得很好嗎?你就當這個合作社是生產隊放大十倍好了。」

    「可是──」

    「不要緊。」趙引弓繼續給她打氣,「你不用怕這怕那的。這些天你也應該看明白我們的時代了,這是個沒啥概念的時代。蠶業生產隊的那些婦女就是不折不扣的奴隸。你就算打死一個也不會要你償命……」

    「別說了,我就是想到這個才害怕。」李幺兒皺著眉頭說,「我總覺得自己不適合這個社會──這裡和臨高差得太多了。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她說著瞪了一眼趙引弓,「我明白你的意思,在這裡沒什麼人事安排,勞工保護之類的問題要考慮,我們就是開工廠的奴隸主,對待奴隸工人無非胡蘿蔔加大棒,只要好好的教給她們技術,讓她們賣力幹活就是了。」

    趙引弓心裡暗罵:文青小資情緒又發作了!但是他面上依然和顏悅色,他和女人打交道頗有經驗,知道她們情緒發作的時候說什麼都是錯得,讓她們完了再說比較好。

    沒想到李幺兒說了這幾句之後也就不言語了。她是個相當理姓的女人,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說得話的荒謬姓──要知道自己還答應給丈夫買女僕呢,而且還暗地裡相當認真的考慮過女僕到位之後如何「訓練」和「管束」她們,自己怎麼才能擺出「主婦」的威嚴來,女僕們犯了錯應該怎麼懲罰她們……大致就是她以前看過的各種宮斗小說和宮斗劇的混合想像版。

    說到底,自己也是滿心喜歡當奴隸主,「上位者」的感覺的。剛才那番義正辭嚴的話倒好像在打自己臉一樣──不由得面色一紅。

    「我知道了。這個任務我就接受了──為元老院服務!」

    「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趙引弓糾正道。

    「拉倒吧。」李幺兒說,「先不說這個了,買梢葉是什麼意思,桑葉有保證嗎?到時候供不上桑葉就只能棄蠶,損失太大了。」

    「沒有問題的。」趙引弓解釋說買「梢葉」實際是一種原始的期貨交易,客戶按照一定的價格向桑園主提前付款,購入桑葉,等採摘後再取貨。買「梢葉」交易實際和當時的「買青苗」十分相似。都是利用農民過年前後青黃不接,急需現款的機會,用較低的價格購買期貨產品。當然,萬一出現桑葉大豐收,養蠶戶大幅度減少等等因素造成行情暴跌,買主自然就虧了。

    不過在大多數年景下,生絲價格高昂,買「梢葉」對經營葉市的商人和蠶農來說都是有利可圖的。很多自己沒有桑園或者桑葉產量不足的養蠶戶往往借了高利貸也要買「梢葉」。因而還催生了一種專門的牙行葉行,經營桑葉的期貨貿易,交易手段也很靈活,買空賣空,現金賒銷,這些手段應有盡有。

    「……如果不考慮投機的話。我們既然資金雄厚,買這種期貨桑葉是相當核算的。雖然現在的行情必然比過年前後看漲,但是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去年又遭了旱災,市場上糧價高昂。春天一到農民還要開展生產活動,急需用款。這個時候買入,價格上肯定有相當的優惠。」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2 11:37
第一百五十節 濟荒人才

  「千萬要保證桑葉的供應。不然什麼計畫都得完蛋。」李幺兒再三叮囑。

    趙引弓自然是包拍胸脯。他對買「梢葉」這麼感興趣,除了這是能比較穩妥便宜的購入桑葉的方法之外,他還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當葉行向蠶農賣「梢葉」的時候,也可採用賒銷的方式。約定以現銀或者生絲作為還本付息的條件,如此一來,葉行實際上還扮演著放貸人的角色。

    如果能夠利用這個方法,那麼他的小額貸款計畫也就有了一條可以可靠方便的渠道可以執行下去。

    說做就做,趙引弓當即關照蔡實準備拜帖和禮物,他要逐次去拜訪本城的縉紳。這些縉紳中即是表示有意要參加招商局的,也有慈惠堂的「會董」。要辦慈善工廠,拉住這兩批人給自己保駕護航是最合適的。

    趙引弓的招商局的招股計畫在江南的縉紳圈子裡已經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想入股的人不計其數,即使按照一千兩一股這樣的「天價」,也有許多人趨之若鶩,輾轉託人想入一二股。

    明末的白銀通貨膨脹還不像清代那麼嚴重,五萬兩白銀堪稱巨款,一般的豪紳之家財產大多體現在土地上,要馬上籌措出幾千現銀亦非易事。因而認購雖然踴躍,倒也沒有出現太多的「大戶」。這倒避免了趙引弓曾經一度擔心的某些大戶一出手就買下一半股份的狀況。

    趙引弓從廣東來,賣得東西又都是「髡賊」的貨物──對於一度把廣東攪得天翻地覆的「髡賊」。江南的縉紳們如今也漸漸知曉了一二。

    縉紳們和一般百姓不同,同年同僚關係密如蛛網。通過彼此往來的書信可以掌握很多地方上的消息。廣東地方傳來的各種消息和開始流入江南的各種澳洲貨都把趙引弓和「髡賊」聯繫在一起了。趙引弓和髡賊私下必有緊密的聯繫,這一點已經成為不少縉紳私底下談論的共識。

    有了這麼一層背景在,無疑除了日本方面的航路之外,他多半還有現在熱門的「澳洲貨」的渠道。這使得許多縉紳們對趙引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些人開始在尋找和他合作賺錢的機會。招商局的募股說明書一出,不少人就聞風而動起來。

    江南天主教縉紳們對他的動作大為贊成──這不僅是因為他對教會的大力支持使得他已經成為隱隱的杭州「教會柱石」。而且杭州教會的天主教傳教士們,還把打開前往日本的航海通道視為教會重新進入日本的重大機會。因而杭州的幾家奉教的縉紳是最快響應的,很快就募集了六千兩銀子的股份。其中孫元化的家人拿出了二千兩銀子──其中有一千兩是徐光啟傢俬下里出得,不為獲利。指名這股的獲利全部由教會支配使用。

    至於其他一貫膽大包天,油鍋裡的錢也要撈得縉紳們自然也不在乎趙引弓和髡賊有什麼關係,反正白花花的銀子到哪裡都是一個樣,有人幫著賺錢何樂不為。

    包括來江南為自己的功名活動的吳芝香,也出了一千兩銀子。

    甚至在復社中也有人出了銀子。孫淳不哼不哈的直接找到完璧書坊,直接入了一股。趙引弓原本以為會引來張岱、方以智等復社重量級人物的入股,並且也特意向他們散發了募股說明書。

    沒想到來得卻是孫淳!孫淳這個人趙引弓知道。是復社中的骨幹人物,相當於是干事長一類。但是名聲不顯,即使在復社中,有很多社員對孫淳的真正地位依然沒有正確的認識,只把他視為一個類似「端茶遞水」的後勤骨幹而已。

    復社由這樣一位人物出資入股,倒是頗為耐人尋味。趙引弓感覺到。復社對自己的態度依然是重視而不是信任。張溥這位「通天教主」依然在觀察自己。

    趙引弓很快就募集到了五萬兩白銀,出資人共三十六人,不僅有南直隸的縉紳們還有一些與趙引弓打過交道的商人。

    不過這批股東並不是招商局的董事會成員,趙引弓不需要這麼多的決策人。這三十六位只要坐等分紅就可以。實際的董事會成員只有二家:他自己和沈家。其他股東只是坐享紅利而已。

    這種紅利的損耗暫時是可以容忍的,首先元老院迫切需要靠日本的資源。其次,下一步在杭州開展的活動也需要這樣的利益網絡加以保護。

    趙引弓諸事具備。便和杭州教會內的幾位縉紳一起動身,去杭州府和錢塘、仁和二縣衙門拜客。

    原本鳳凰山腳下的慈惠堂的會董們主要是來自杭州城內的奉教縉紳,善堂的影響力並不大。趙引弓在鳳凰山腳下修建規模宏大的難民營的時候,很引起了一些人的詫異。

    然而很快趙引弓和他的慈惠堂就出了名。在1633年的浙北大旱中,慈惠堂以其最快的反應速度、高效的管理,迅速的開展了救濟難民的活動,開辦粥廠,收容難民,掩埋路倒……特別是一度對地方造成很大困擾的四鄉的飢民,幾乎都得到了慈惠堂的救濟,才得以活命,成千上萬的難民還被組織外送開荒──大大減少了本地爆發「民亂」的可能性,社會秩序的穩定,得到了本地縉紳和普通市民很大的好感。

    因而在十月旱災稍有緩解之後,慈惠堂就被重視起來了,不但趙引弓得到了杭州一府二縣官員的嘉許,熱衷沽名釣譽或者真正熱心桑梓的縉紳們也紛至沓來,要在慈惠堂插上一腳,掛個會董的名頭。

    於是這慈惠堂的名義就大了起來──杭州府、縣二級都有官辦的慈善機構,但是管理不良,浪費嚴重。有的設施老化,形同虛設──雖然號稱有慈幼局、養濟院等種種設施,但是建築多半還是明代初期建造的,中期翻修過,早就不堪使用,更別說安置難民了。至於經辦人員多半是州縣衙門裡的主官次官的幕僚、親屬,要不就是有錢有勢的地方人士把持。縣衙雖然按月撥給一定的錢米,有一定的收容名額,實際全被經辦人員吞沒,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所以歷來救荒雖然需要官府的賑濟錢糧,具體經辦卻往往是委託給地方上的縉紳辦理。在明末這樣朝廷日趨困窘的經濟狀態下,賑濟錢糧的大頭也得靠地方自籌。因而縉紳在救災度荒上的作用被進一步提高。

    趙引弓雖然是個外來戶,但是他通過積極活動,特別是通過經營奉教縉紳和復社的士子關係,在士紳圈子裡已經有了相當的知名度,這次辦理救濟有聲有色,便成了大家眼中的「濟荒人才」。

    因而在去年年底,旱災結束之後,杭州府成立了善後局,趙引弓也當了善後局的一名委員。由於慈惠堂在收容救濟難民上辦理出色,善後局便把難民的收容救濟工作全部包給了慈惠堂。說起來,他這位委員是當得很虧──這工作即費錢糧,又耗精神,一個鬧不好又容易激發民變。善後局募集的錢米和官府的撥款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

    慈惠堂最終依然辦理的有條有理,進入寒冬之後,竟然做到了路上無大群流民聚集,連每天收拾的路倒屍體都比平時少了一半以上──要知道這可是災後的荒年,要放在往日,一早從城里拉到義冢掩埋的屍體至少有上百具之多。

    沒人知道趙老爺在慈惠堂上投入了多少,但是大家都知道光靠官府的一點撥款和向大戶百姓們募來的錢米是辦不到如今這個局面的。更別說還能把難民們安頓的穩穩當當的,不受凍餓疾病之苦──這不僅要花錢,還得能辦事。

    如此的才能和財力,不由得不讓本地的縉紳刮目相看。加上大家都隱隱約約的知道他有徐閣老的背景,太倉的張溥也他有交往,知道此人絕非一般的廣裡秀才。因而在善後局中的地位也日漸重要。一府二縣裡的官兒們,見到他也要客氣一聲。

    今天他要去辦得這件事,說起來也是善後局的一樁公事。趙引弓覺得,只要自己拿捏準確,獲得官府的支持並不是難事。

    今年開春以來杭州還算風調雨順,各處漸漸緩過勁來,所以善後局的事務也漸漸稀少下來。不過,救災賑濟工作還遠沒有結束。

    大災之後,災民當初為了活命往往已經把生產生活資料典賣一空,兩手空空。即無種子,也無耕牛。難以迅速開展生產自救活動,而且現在已經是三月下旬了,轉眼便是「五荒六月」,青黃不接的當口。若不能及時幫助災民生產自救,勢必造成災民再次大規模外流。那麼前一年的賑濟工作就等於泡湯了。

    今天趙引弓要去善後局,要談得就是這件事。前幾天杭州知府已經召集了善後局的委員們,要他們繼續「想想辦法,拿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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