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854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27
第二百四十五節 秋賦(十)

    「伯父肯出面的話,小侄原為馬前卒,為前驅奔走。」黃稟坤顯得很是熱心的樣子。

    「好,這就偏勞你了。」

    黃稟坤告辭出來,滿身都是干勁,他在街上站了一會定定神,決定先回縣學去聯繫同窗,大夥集思廣益做一篇聲情並茂的稟貼出來,也好給劉大霖開開眼。

    生員們都是讀書明事理的人,歷朝歷代,讀書人都是國之棟樑。他堅信本縣的生員也是這樣的棟樑之材。

    然而縣學裡的一干秀才,卻對這事情不甚熱心。任黃稟坤如何說這是事關全縣的大事,多數人表現的還是很猶疑。有人說這是自家長輩的事情,晚輩不便嘴;也有的聽說要去給澳洲人上稟貼已經嚇得臉色發白,乾脆就不吱聲了。至於窮苦人家出身的生員更是這個提議不感興趣,因為家裡根本就沒多少田地,在他們最樸素最現實的感情裡:要是得罪了澳洲人,把補貼自己的錢糧停了怎麼辦?好不容易有了這筆津貼,家裡喘息過來了,老婆孩子能吃幾頓飽飯了,積攢一點,到年底還能扯些布料,買幾斤肉改善一下。

    黃稟坤說得口唇生煙,除了一個縣城裡李家的子弟,名叫李孝朋的生員之外,沒得到誰的擁護。更不用說大家出主意寫這篇「稟貼」了。李孝朋家也算是縣裡的「世家」,他家祖輩是皖北人,曾經追隨過朱元璋打過天下,當了本地的一個小官,從此落戶於此。李家過去一直在縣裡原本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倒不是他家的地有多少,而是他家長期世襲壟斷臨高縣城裡的「糞段」。

    糞段的擁有者要承擔為居民清理糞便的工作。這買賣雖然聽起來很臭不可聞,實則不需要主人親自動手,從四鄉農民裡僱用倒糞工人來幹活,連工資都不用付──直接用糞便當工資支付。清理出來的糞便垃圾由農民買去當肥料,這種收益不但穩定而且利潤豐厚。在工商業極其不發達的臨高縣裡,就算是很大的買賣了。李家藉此還從事農村高利貸的生意,聚斂了可觀的財產。

    有錢就要置地,李家在鄉下也有千把畝土地,徵糧的事情和他家有切身關係,其次則是李孝朋對澳洲人有著很大的敵意。原來他家一貫算是本縣首富,苟家雖然錢財極多,畢竟是上不得檯面,誇耀不得的。自從澳洲人來了之後,忽然就出了幾個暴發戶,特別是林全安──窮人乍富,免不了要炫耀一番。而且他為穿越集團走遍全島採購各種工農業物資,很有了些見識,在服用享受上儼然成了本縣的第一人,讓李孝朋很不服氣。

    他又個愛動不愛靜的主,頗喜惹是生非,原本就嫌在縣學裡讀書無趣,聽說這事能讓澳洲人難堪,當即就表態願意鼎力相助。

    李孝朋的文章寫得不怎麼樣,狐朋狗友倒是是不少。一聲招呼能聚攏起四五十人來。黃稟坤覺得這些閒人雖然沒什麼用,起碼也能壯壯聲勢──鄉下人膽子小,到時候怕有人要臨陣膽怯了不敢來。

    黃稟坤見在縣學裡沒什麼效果,便打算先在城裡的幾家大戶中間遊說。當即去王賜那裡告了假。

    離開縣學正在街上急匆匆的走著,文廟拐角的地方極其冷落行人稀少,黃稟坤自顧自的走路,卻忽然被絆了一交,幸好他有點武功底子,下盤很穩,踉蹌了幾步才站住。見牆角坐著個乞丐,蓬頭垢面,鶉衣百結。一根竹竿橫到了巷子中間。

    因為澳洲人不許有乞丐,凡是到他們地界上行乞的,不管如何裝可憐或者真可憐,一概會被派出所抓走,有病的送到醫院給治病──給第一批醫學學員們練手,沒病的直接抓勞改隊幹活。縣裡的乞丐已經少了許多,餘下一些就流入到縣城裡來繼續他們的職業生涯,這裡澳洲人是不管的。

    黃稟坤怒道:「你個要飯的花子,竹竿怎的亂擺?」很想賞他幾腳,但是想到自己還有要緊的事情要做,沒空和乞丐較勁

    乞丐卻並不害怕,緩緩將竹竿收了回來,只見此人微微抬頭,一張烏漆墨黑看不出什麼膚色的髒臉居然咧嘴一笑:

    「稟坤兄,別來無恙。」

    黃稟坤大吃一驚,聲音耳熟,一時間卻想不出是誰。再仔細看對方,髒乎乎的臉孔上,橫七豎八的幾道疤痕,看上去很是噁心。但是面容很是熟悉,遲疑的叫道:「你是──」

    「苟承絢!」乞丐一笑,笑容比哭還難看,「怎麼,認不出來了吧?」

    「是你?!……你怎麼回縣城了……」

    「噓,不足為外人道!」乞丐做了個小聲的手勢,見他又要問什麼,對方低聲道:「文廟後的伏波祠,我在那裡。」說著又抖抖索索的垂頭不語了。

    黃稟坤環顧四周並無行人經過,趕緊離開了。

    他的心臟一陣狂跳:苟承絢回臨高了!

    苟家雖然一家人都聲名狼藉,苟承絢也不例外──此人放債聚賭樣樣精通,是家中「事業」的一把好手。雖然不見得有徳,卻有才。讓他考中了一個秀才。自此之後,苟家的氣焰就更加囂張起來了。苟承絢不大來縣學──他無心於此,也知道自己在縣學裡不大受教諭訓導的待見。除了偶爾來走走打個招呼之外就很少見他的面了。黃稟坤因為對苟家的印象很壞,對苟承絢從不假以顏色。

    前天,他剛看到縣學裡有佈告,廣東學台衙門已經行文臨高縣衙,革掉了苟承絢的秀才功名。以苟二父子的作為來說,革掉這個秀才是大快人心之舉,只是覺得奇怪──自從苟家覆滅苟二父子失蹤已經快一年了,怎麼忽然來了這麼一道文?

    沒想到苟承絢膽大妄為,居然敢潛入縣城!黃稟坤的心一陣緊縮──他冒著風險回縣裡來做什麼?肯定是向澳洲人來報仇了。沒想到苟承絢居然這麼有種!他雖然一貫看不起此人,現在也不得不為他的膽識而欽佩了。

    實際上苟承絢回到縣裡是迫於無奈。自從他父親到了臨高山裡投過去當土匪的把兄弟胡爛眼之後,他就一直躲在在瓊山縣深居簡出──諸彩老的人一直在找他們。原先他爹一二個月還有一次信來,後來就乾脆沒了音訊。打聽了許久都沒有消息,直到後來才從商販口中得到消息:說臨高正在剿匪,土匪被掃蕩一空。

    苟承絢聽得消息急得團團轉:一則父親下落不明,二來當初他們父子倉皇出逃,身邊沒帶多少銀子,在瓊州府和廣州的活動已經耗去了不少的錢,眼見身邊的錢財將盡,自己就要流落街頭,苟承絢無可奈何,只好冒險回臨高。

    臨高自己的老婆家是不能去了。苟承絢和老婆的感情很差,當年是一時興起,看人家女兒漂亮才強娶回來的。婚後不久他就厭倦了。D日當天,他老婆就回了娘家。這次要是去投奔自己的丈人,恐怕會給立馬綁起來送給澳洲人砍頭。

    想來只有外家能去,縱然不能收留自己,給些銀子總是辦得到的。只是不知道髡賊有沒有來個斬草除根,把自己的外家也給屠滅了。苟承絢喬裝打扮成乞丐潛入了臨高。他一路小心翼翼,到了外家,以要飯為名上門,終於得以和親人見面,但是他不敢在此停留,這裡肯定是髡賊注意的重點,萬一來個突然襲擊,自己就是甕中之鱉了。

    最後決定回縣城去:他聽說髡賊幾乎不去縣城,城裡還是老樣子。他過去是本縣的伏地蟲,縣城裡的各個角落都很熟悉,找個地方偷偷躲藏起來還是辦得到的。

    但是縣城裡自己的熟人太多──過去的胥吏中的狐群狗黨就有不少,這些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保不定就把他給賣了。苟承絢最後把心一橫,在自己臉上劃了幾道傷痕,又把眉毛剃個精光。他原本這些日子擔驚受怕,形容消瘦了許多,加上一路上風餐lu宿,面色晦暗,再加上這番收拾,自信熟人已經不能第一眼看出自己了。這才潛入縣裡直接在縣學後面的伏波祠裡落腳。伏波祠供奉的馬援,在縣裡的眾多的「官祀」中是很冷落的一個去處,連香火道人也沒有,只有些乞丐在那裡落腳。

    非常意外的,他在祠堂裡找到了原本在他家的賴家兄弟。自從苟家覆滅之後,兄弟兩個沒了生計,他平時為苟家當差不免有些狗仗人勢的威風,落魄之後牆倒眾人推,無人肯看顧,兄弟倆人自小就是游手好閒之輩,不懂營生,也不願意出力幹活,就此淪為了乞丐。

    主僕三人見面,頓時抱頭痛哭。按說平日裡苟承絢和這兩兄弟也沒什麼感情,但是眼下同為淪落人,心中親近了不少。賴家兄弟沒有多少見識,見少主回來,便攛掇著要少爺報仇雪恨。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28
第二百四十六節 秋賦(十一)

  「我何嘗不想報仇雪恨!」苟承絢原本對髡賊極為恐懼,回到縣裡只是想利用「燈下黑」悄悄的潛伏起來,伺機打聽父親的消息,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取回苟二沉入水井裡的鐵箱──只要有了這口箱子裡的財寶,再遠走高飛也不遲。現在聽了賴家兄弟的蠱惑,心裡的怨恨也發酵起來,自己原本在縣裡呼風喚雨,多麼威風的一個人,現在居然有家不敢回,淪為乞丐苟且偷生,想到這裡,他就仇恨滿腔。

    要報仇得自己的力量。苟承絢這次隨著父親去廣州活動,事情沒辦下來,見識長了不少,知道指望朝廷那是白日做夢──臨高這裡的事情不鬧得不可收拾,朝廷裡當官的才懶得來理會。

    苟承絢自幼跟著父親和伯父混,苟家莊上又收留過許多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江湖上的各種道道知道的不少,知道眼下想在髡賊眼皮底下鬧事是痴心妄想,只能先躲藏起來再伺機而動。為此,他和賴家兄弟就一直藏身在這個冷僻的伏波祠裡。他手裡有點從外家得來的銀子,加上還有三腳貓的功夫,其他幾個歇腳在這裡的乞丐全被他收服了,完全依他的命令行事──當然他們並不知道他是誰。不知不覺中倒在縣城裡鬧出一個丐幫來。

    苟承絢很是小心,實際上他連東門市都很少去,只在縣城裡活動──這裡髡賊很少來,就算來也是少數人,在人群中特別刺眼,很容易分辨,也就能及時躲開──只和賴家兄弟藉著沿街行乞的機會打聽縣裡的消息。

    這些日子以來,穿越集團在縣裡的種種舉措,他多半都知道。苟承絢知道這伙澳洲人其志非小,多半還有亂臣賊子之心,心裡大喜。若是只是簡單的黑吃黑,自己這一家可就算是冤沉海底了──當然在別人看來應該叫罪有應得──但是髡賊擺出的明顯是要造反作亂的架勢,或三年或五年,朝廷非來進剿不可!天兵一到,自己接應有功,翻身的日子就到了!

    最近穿越集團通過陳明剛徵糧的事情也傳到了他的耳朵了。平日裡乞討時候從大戶們的門房廚子那裡,他得知了許多大戶們不滿的信息。這一異動讓苟承絢覺得機會來了。他吩咐手下的人,趕緊到縣學裡去打聽下消息──他自己也是生員,知道讀書人對時政總是最為熱衷的。

    深思熟慮一番之後,苟承絢決定在縣學裡面安個耳目。正好王賜最近手頭大為寬裕,打算為縣學添雇幾名雜役。賴小因為年齡小,名氣沒有他哥哥那麼臭,加之又擺出一臉的可憐相,就混上這個差使。所以黃稟坤在縣學裡的活動,苟承絢是一清二楚。

    秉承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的觀念,苟承絢認為可以拉攏黃稟坤,這個主意他想了一晚上,黃家父子是縣裡和髡賊有血仇的大戶,殺子殺弟之仇,他相信黃家父子是絕對不會忘記的。苟家和黃家,過去雖然也不對路,畢竟沒有真刀真槍的幹過仗。

    「少爺,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那黃家小子把您給出賣了……」賴家兄弟勸諫道。賴大提出自己去和黃稟坤談。

    「沒事!你們格子太低,黃稟坤很難信你們,非我親自出馬不可。」苟承絢很有把握的說道,「你們放心!黃家不但和髡賊有血仇,當初打髡賊最出力也是他們!劉大霖不過是出謀劃策,黃家可是赤膊上陣,就衝著這個,黃家和髡賊之間也得是勢不兩立。他最多不理我,絕對不會把我給賣了。」

    看黃稟坤走遠了。苟承絢嘴角lu出一絲微笑。論到觀人的顏色,他可比這個耕讀世家的良家子弟強上百倍,這一瞬間,他已經看出了黃稟坤心裡的慌亂、猶疑……此事有戲!

    他趕緊起身,鑽入了另一條巷子──防人之心不可無。苟承絢又在背人的荒街冷路上走了一圈,捱了一個時辰見沒有異樣才回到伏波祠來。

    這間伏波祠,還是大明洪武年間修建的,當年格局不算小,前後三進院落。如今只留下第二進的正房和最後一進的屋舍還算完整,其他早就坍塌成瓦礫了。圍牆更是殘破不堪,到處是洞。院子裡滿是雜草。這裡就是白天也沒有人走過,極其冷僻。是個好藏身處。

    苟承絢和賴大佔據了最後一進屋子。他現在貴為「丐幫」頭子,身邊有個乞丐服侍也不算稀罕。其他五六個乞丐住在前面一進裡。苟承絢象徵性的收他們一點抽份,實則還經常接濟這些人為自己跑跑腿,辦點事。但是暫時還不敢要他們為自己辦正事。

    剛回來,就見賴小回來了。他收拾的乾乾淨淨,正在屋子裡等他。

    「少爺!」見他回來,賴小開口叫道。

    「不要叫我少爺,你要害死我啊!」苟承絢臉色一沉。

    「是,是,小的又忘了,陳頭!」苟承絢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陳記」暗指自己不忘仇恨之意。他趕緊向苟承絢報告剛才在縣學裡黃稟坤企圖發動書生們起來寫稟貼不成的事情。

    「……除了李孝朋這個呆頭之外,酸子們都不願意出頭。」

    承絢想這樣的話,缺少盟友的黃稟坤和自己聯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便把自己的今天的行動和賴小說了。

    「可巧他今天就碰了個釘子,」苟承絢得意道,「真乃天助我也!」

    「防人之心不可無。」賴小提議道,「少爺你看是不是再準備幾個地方,一有風吹草動就能躲起來……」

    「嗯,這事我想過了,只是一時半會想不出再好的地方了。」

    臨高城裡人口不多,空房不少。不是「官祠」,就是各種早年建造,如今已經荒廢了的「官房」不過這些房屋泰半已經坍塌毀損,住不得人了。

    「北門小校場裡有許多空的營房。」賴小說,「小的去看了看,有幾間還是可以住人的。那裡屋子多,像個迷魂陣。而且離少──陳頭你的家也近,找到機會或許還能回去看看……」

    苟承絢知道在被堵塞的北城門附近就有大片的空營房,的確是個藏身之處,不過正因為離自己的家近,他才避之不及──誰知道髡賊有沒有在附近佈置眼線?再者他現在有了伺機報仇的心思,倒把取財寶的念頭淡了許多。

    不過水井裡有財寶的事情,他沒有告訴賴家兄弟,得防備著見財起意。

    「那裡不行,說不定有眼線盯著,出入頻繁了惹眼。」苟承絢搖頭道。

    「清節院那邊也可以。」

    清節院是縣裡收容立志守寡的「節婦」的,這種半官半民的設施在人口稀少財政困難的小縣城早就維持不下去了,房子也荒廢了。

    「行,」他點點頭,「晚上我讓你大哥先到那裡去準備一下,咱們也得來個狡兔三窟。」

    正說著話,只見賴大也回來了。他今天是奉命特意到城門口去查看人頭和佈告的,苟承絢不敢在城裡打聽剿匪的事情,只是一味的聽人閒話,並沒有聽說胡爛眼或者自己父親的死訊。這讓他多少放心。聽說城門口有剿匪的斬的匪首人頭和佈告,便關照賴大去打探一番──賴大認得幾個字──看看上面有沒有這兩個名字。

    「小的已經看過,」賴大道,「人頭都爛了,看不出是誰,佈告裡的名字並無胡爛眼和老爺的名字!大約是平安無事。」

    「這個最好!」苟承絢鬆了口氣,「大約胡爛眼的山寨還在!」

    「那小的到時候去打探一下!」賴大自告奮勇。

    「好,你去探聽下虛實也好。」苟承絢想要是能借此和父親聯繫上,又多了外力。

    「少爺──」賴大吞吞吐吐道,「還有件事。」

    「說麼。」

    「我又見了一張佈告,上面說,上面說,」賴大嚥了口唾沫,「革了您的秀才功名……」

    苟承絢臉色頓時煞白,一時間呆住了。賴小趕緊扶住了他:「少爺!」

    「沒事!」苟承絢眨巴了眼睛擺手道,卻不由自主的坐了下來。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秀才功名這可是他身上最有用的一張皮,苟家正是因為有他這張皮,才能在縣裡和士紳們分庭抗禮──否則他們始終不過是地方土霸而已。因為有這張皮,走到哪裡,官府士紳都得對他客氣幾分。

    現在自己的這張皮居然被人揭了!以後他就是見到縣官就要磕頭,一言不對就會被剝掉褲子打屁股的「草民」了!這個打擊之大差點令他崩潰。賴小見他臉色變化不定,面色發白,冷汗直冒。知道有些氣急攻心了,趕緊從身邊掏出「諸葛行軍散」,給他吹了進去,半響,苟承絢才緩過神來。

    「少爺,您別上火,這事情已經這樣了──」賴大正要勸解。苟承絢有氣無力道:「不要說了。我現在這個模樣,有沒有功名還不是一碼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29
第二百四十七節 秋賦(十二)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心中的仇恨愈發強烈了。此事十之八九是髡賊和縣衙裡的人勾結所致!這會他的心裡不僅充斥著對穿越集團的,也有對全縣的恨意。

    「吳明晉,你等著吧!」他咬牙切齒,「你個勾結髡賊的敗類!」

    賴家兄弟不敢吱聲。這個秀才的功名有多要緊他們自然是懂得。失去了這層保護傘,這位少爺就是地道的「草民」了。

    黃稟坤見到苟承絢之後,心情起伏不定。苟承絢忽然回到縣城是來找髡賊報仇的。他敢冒險在自己眼前現身,顯然是吃準自己不會去告發他──這壞蛋猜度人的心思倒是準得很!

    他此刻現身的目的自然是要和自己結盟對付髡賊。是否和他聯手,黃稟坤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聯繫到最近革除苟承絢的秀才功名,有點悟到了其中的關節--髡賊對苟二父子是必欲除之而後快,雙方是勢不兩立。如果自己和他搞到一塊去,萬一事發,黃家寨就是第二個苟家莊!

    想到這裡,黃稟坤出了一身冷汗,他雖然不懂什麼叫敵我矛盾,什麼叫人民內部矛盾,但是仇恨是有等級之分的道理還是明白的。自己暫時還沒必要捨生取義。

    最後他決定,暫時不去理苟承絢。反正他既然在城裡,要找總是能找到的。再者,不管雙方是否聯手,苟承絢總是要找澳洲人的麻煩。

    黃稟坤在積極活動,陳明剛一夥也沒閒著。等二限結束的時候,他們已經談妥了全縣多數大戶們的條件。自然這裡面充滿了恐嚇、許願、賄賂……

    陳明剛看著糧差們送來的簿冊,覺得很是暢快。這一次沒有一家士紳大戶敢於頂撞他們的要求,討價還價自然是有的,但是都在他願意讓步的幅度之內──陳明剛很小心,沒有把大戶們逼得太狠──澳洲人能在這裡待多久還是未知數,自己也只是第一次為他們服務。

    這次「丈田」,不費吹灰之力,起課的田畝就多了近一萬畝出來。不算耗米,就按照官府一貫的正額三斗五升的起課,平白就多了三千幾百石的糧食。這筆重禮恐怕會讓澳洲人喜出望外。自己明年的包攬也就有門了!

    自己這方面,同樣也油水豐厚。僅僅每石上派加的一斗好處,今年的收益就有差不多一千石!這可是過去從來沒敢想過的好處──以往大戶們的耗米往往是收不足額的,有的連正賦都要賴。這次不僅耗米全數繳清,加派的一斗也沒人敢公然拒絕的。更不用說在關於上報田畝數量多少中收取的各種好處了。光從糧差們滿面的油光就知道每個人都撈了不少──當然他得到的最多。

    然而陳明剛翻看到後面,面色卻漸漸陰沉下來。他翻完冊子,在椅子上坐了許久,雙眉緊鎖想是在考慮什麼,廊簷下他的一個小僮僕卻知道這是他要發脾氣的前兆,趕緊躲得遠些,免得遭了池魚之殃。

    「傘店小胡」這時卻來了,陳明剛看了下他繳來的賬本,又誇了他幾句。「傘店小胡」滿臉堆笑,不顧自己的瘸腿,連連請了幾個安,把陳明剛大大的奉承了一番。

    傘店小胡雖然腳有些瘸,心眼卻活泛的多。他自小在傘店學生意,後來巴結上了個糧差,把這行裡的竅門都學會了。當糧差第一要心狠手辣,孤兒寡母跪在眼前哀求一樣能搶走最後一合米;第二要身子熬得住,催稅徵糧要下鄉奔波,風餐lu宿是常事,有時候還要和人動手打架見血。體魄不強健的人是吃不了這碗飯的。傘店小胡在身體上吃了虧,光心狠手辣還混不上這碗飯,他的本事主要是在「知數」上──一塊地不管如何的不規整,高明的糧差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幾畝幾分,稻子的長勢如何?大致能收多少。這種功夫,全實踐中摸索,還得懂點簡單的幾何和數學。一般的糧差是沒有這樣的本事的。

    傘店小胡因為從小學生意,多少有些底子,加上平日裡堪稱勤奮,在這行裡就是以「知數」出名的。他的看田本事,連陳明剛都自愧不如。

    大約因為身有殘疾的關係,小胡對向上爬的慾望特別強烈。當然,在糧差這個行業裡,上升的空間幾乎是不存在的。不管你的水平好壞,統統都是戶房書辦的狗腿子而已。小胡的目標,就是當狗腿子中的第一人,也就是陳明剛的親信。

    陳明剛最親信的人,自然是他的幾個徒弟。不過這幾個徒弟裡,他知道只有周七才算是未來能繼承衣缽的人,其他幾個不過是打雜供差遣的人罷了。傘店小胡的目標,就是攻掉周七。

    周七打小就為陳明剛奔走辦事,師徒情份很深。不是輕易幾句讒言就能攻掉的。自從陳明剛納了秋紅當外室之後,小胡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不過他很懂策略,平日裡只是在關鍵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滲些涼水過去,看似說者無心,卻讓陳明剛聽者有意。加上周七在他身邊一直不甚得意,接師父書辦位置又無望,偶然也會有怨言外露。這些話有的就傳入了陳明剛的耳朵裡了。漸漸的,陳明剛開始對這個徒弟有點不信任起來。

    小胡見陳明剛面色不快,心念一動:「八爺!有什麼事情麼?」

    「哼,」陳明剛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竟然私下賣好!以為我不知道麼!」

    傘店小胡這會已經明白是什麼事情了。最近市面上有風言風語,說周七在這次「丈田」的鬧劇中為自己搞了不少的好處──大戶們為什麼肯給他好處,顯而易見是在「談斤頭」的時候放了水。陳明剛大約就是在為這事情惱火。

    於是他故作懵懂道:「大戶們這次都在叫苦連天,說這次『丈田』是剝他們的皮……」

    「剝皮?拔他們幾根毛就叫苦連天了。」陳明剛不以為然,「這會居然連幾根毛都沒拔到!還欺瞞到我的頭上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徒。」

    這下他百分之百肯定是周七的事情了。便故作惶恐道:「八爺,大夥可都是實誠辦事,斷然不敢欺瞞您老人家的,真要有這樣背師傷道的人,大夥也斷然不能容他的!」

    原本陳明剛只是惱周七私賣人情,現在被小胡一點,成了「背師傷道」,心裡不由得愈加惱火了起來,再想起最近市面上的風言風語,特別是和周七和秋紅之間的閒言碎語,對這個徒弟厭惡之情更加重了。

    「嗯!」陳明剛點點頭,道:「你先去吧!」

    「是!」傘店小胡見陳明剛臉色陰沉了許多,知道自己的眼藥上得恰到好處,心中暗喜,趕緊退了下去。

    周七卻還渾然不覺,他在這次「丈田」中大放交情的確是事實。這些年來,他為陳明剛前後奔走,臨了連個老婆都沒娶上。手中也沒有多少積蓄。加上師父又在秋紅的事情懷疑自己──他和秋紅之間倒的確是清白的,染指師父的女人,周七還沒這個膽子,當年縣裡一個青皮混混就因為調戲一個師父看上的外來女戲子,被捆上了石頭沉到河裡頭去了。

    秋紅不秋紅的,他倒是不怎麼感興趣──雖然那女人的確看起來勾人。至於說銀子,這次丈田裡拿到的好處也不少。周七最為擔心的是自己的前途。

    師父有三個兒子,除非他們一下子全死掉,否則這書辦的位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的。陳明剛的大兒子已經成年,對周七態度一般,並不親熱。這位書辦少爺身邊自然也有一群幫閒的,到時候自己想去湊趣都未必有人要。

    自己是三十出頭的人了,人生就算過了一半,將來能不能在這師弟的手裡討飯吃還未嘗可知。師弟對自己的一般,師母對自己更不怎麼樣,因為他一直是幫著師父搞女人,師母對周七早就非常厭惡,從沒有好臉色了。再想到師母娘家張家的二兄弟,周七更是覺得前景晦暗。

    要在師父百年之後繼續在臨高混事,周七抱定宗旨得奉承好大戶。他們是祖祖輩輩在這裡的,能和他們有良好的關係,將來自己不管做什麼都能有口飯吃。

    當然他也想過奉承好澳洲人,不過周七覺得:澳洲人很難說能在這裡待多久,要是象颱風一樣刮過就完了,自己可就白費力氣了。

    為此,在這次丈田的時候,他儘量照顧大戶們。師父交給他的數目,總是最後定一個底線的數字。他覺得既然底線是師父訂的,自己能達成也就算是完成了,師父那裡不致於有什麼話說。大戶們出於感激的餽贈也得了不少。

    眼見事情已經辦了一大半,差使也很是順手。周七心裡暢快,加上手裡又有了幾個活錢。專程到東門市去散心:吃吃喝喝,再叫上一個姑娘,讓自己這些日子忙得疲乏的身心舒暢一番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31
第二百四十八節 秋賦(十三)

    東門市的酒樓有兩座。一座是商館酒樓,屬於「半官方」的,是穿越集團專用的招待酒樓,平日裡也對外開放,但是因為去得多數是澳洲「首長」,本地的普通的小民是不大敢問津的。

    另一座就是較為平易近人也比較有噱頭的「福利社酒樓」,這酒樓據說是個女澳洲人開得,酒菜也極好,去得人就五花八門了。周七對此地早就心嚮往之了,因為囊中羞澀也沒敢問津──上澳洲人的酒樓去吃霸王餐,他還沒這個膽子。

    這次手裡頗有了幾個錢,自然要去開下洋葷。

    周七上得酒樓,早有夥計過來慇勤招待。他一個人獨醉,也不需要什麼單間,選了個臨窗的座位,點了幾道久負盛名的菜餚,其實不過就是西紅柿炒蛋、清炒西蘭花之類的玩意,又吩咐開了一瓶甘蔗酒,自斟自飲起來。

    正吃喝的高興,忽然聽得樓下有人在唱曲,這種唱俗曲的市面上常有。有的做道人或者和尚打扮,其實即非道士也不是和尚,唱得除了勸人向善和宗教故事之類,還有各種俗曲。間或也把市面上的各種新聞編成曲子演唱。

    周七原本不以為意,喝了幾杯酒,聽得下面的唱曲人連說帶表,周圍圍觀的人不時發出淫笑和哄鬧聲,煞是熱鬧。便漸漸的仔細聽了起來,沒想到聽幾句差點七竅生煙,原來這唱得是秋紅的事情。

    曲子裡雖然沒有明目張膽的指明叫「秋紅」,卻叫「紅姑娘」,至於那天被陳明剛老婆毆打的事情更是說得活靈活現,這還罷了,下面編排起「紅姑娘」和夫家的一個叫「小七子」的家僕的豔事來。不但聲情並茂,而且故事有枝有葉。什麼小七子半夜爬牆進閨房,躲在床底下等等,至於後面群眾喜聞樂見的種種內容更是花樣繁多,聽眾們一個個聽得歪嘴直流口水。

    周七氣急敗壞,恨不得直接就把酒壺飛下去砸了場子,不,不僅要砸場子,還要叫快班的人來抓唱曲的到衙門去好好的收拾一番!但是這裡是東門市,衙門裡的人上這裡喝杯水都不敢不給錢,哪裡還談得上抓人,自己要是一酒壺砸下去,立馬就得進勞改隊砸石子篩沙子挨鞭子。

    周七氣急敗壞還不是自己由於被污衊成個淫蟲,而是這事情牽扯到秋紅。師父早就在懷疑秋紅和自己不乾淨。外面坊間也有不少流言蜚語,現在又來了個活靈活現的「小七子夜會主人妾,紅姑娘大鬧葡萄架」,再傳到師父耳朵裡簡直就是不堪設想。周七對自己的師父很瞭解──是個極刻薄精明的人,但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就特別容易犯渾。萬一他一個氣昏了頭要自己的好看,這幾十年的徒弟就白當了!

    可惜這會是在人家的地頭上,有力也不敢使出來。周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杯酒接一杯酒的喝著,只盼著人群早點散去,自己好趕下去給唱曲的一個警告,再許他些銀子讓他乘早滾蛋。

    唱曲的倒是不著急,唱完了「紅姑娘」的事蹟,又換了一段,周七細聽和自己這邊無關了,原來是編唱的遼東戰事的時事新聞,這裡的人隱隱約約的知道,朝廷在極北的地方正和野人打仗,但是對具體的事情一無所知,因此也有許多人在聽。周七對朝廷大事不感興趣,聽得和自己無關了才放下心來。只在酒樓上等著散場。

    這個小小的曲,讓周七原本輕鬆的心情壞了許多。想到自己和師父的關係,自己的將來,看起來真是十分的灰暗。

    心情一差,喝酒就有些借酒澆愁的意味了。不一會,一瓶甘蔗酒就下肚了。這朗姆酒是蒸餾酒,雖然有些許甜味入口容易,酒精度也有四十來度,周七已然有些微醺了。

    酒入愁腸,更是牢騷滿腹。周七想著自己十三歲拜師,鞍前馬後的跟著陳明剛快二十年了,一貫忠心耿耿,一點好處沒有,到了還要為個土娼被師父猜忌,不由得對師父怨恨起來。

    正喝著悶酒,忽然聽得有招呼:

    「喲!這不是七哥麼?」

    周七抬眼一看,見來人四十來歲,長得又黑又胖,留著墨黑兩綹八字髭鬚,頭上是頂油漬漬的網巾,身穿的一件不知道什麼色的長衫,看起來不像個體面人,倒像個小商人。他眨巴了半天模糊的眼睛,才想了起來:

    「這不是苟布里麼!」

    苟布里當年在苟家莊當外廚房小灶上的廚子,陳明剛每次去苟家莊就是他做飯招待,周七伺候師父,常在廚房出入,和苟布里相識。

    「正是!」苟布里滿臉堆笑,「七哥!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我也是一個人,一起拚個桌子吧。我請客!」

    周七見有白食可吃,自然不推辭。就隨著苟布里過去了。苟布里卻佔了一個單間,圓桌上擺了七八個菜點,都是酒樓的拿手名菜──特別是當中的一隻烤乳豬,更是讓周七眼皮發脹。這只烤乳豬,過去只有大戶人家的重大宴席上才會有,據說到了廣州,一隻就要賣一兩銀子!

    夥計過來把酒菜移來,重新擺過碗筷。兩人推杯換盞又喝了起來。周七藉著酒意道:「老苟!你現在是發達了!一個人喝酒還吃烤乳豬,過去你可是只有烤著給人吃的份啊。」

    苟布里笑道:「這不是托澳洲人的福麼!東門市這麼好一個市口,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這裡人又多,還肯花錢。我開家小小的酒店,也很過得去!」

    周七一聽他「很過得去」,按照他的老脾氣是張口就要「打秋風」的,不過他心裡還存著幾分理智,知道衙門的威風在東門市這裡吃不開,嘴張了張又嚥了下去。只嘆息道:

    「你們一個個過得倒是不錯!唉!」

    話裡牢騷的意思表露無遺,苟布里見他已經有了五六分酒意。知道時機已到,便乘機問道:

    「七哥!最近你不是在幫著你師父征秋糧麼?這一季下來,自然又有不少好處……」

    「好處雖多,卻不是我的──」周七其實和苟布里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但是眼下他心情苦悶,又多喝了幾杯,有人能夠敘談正是求之不得。不由得把心窩裡的話都掏了出來。

    說到自己的師父刻薄寡恩。說到自己對前途覺得無望,說到師父對自己的猜忌……周七滿心的委屈不滿一下都倒了出來。苟布里只是洗耳恭聽,不是附和幾句,又不時的給他斟酒添菜。讓周七覺得很是暢快,說話也不由得越來越露骨了。

    「……東門市這裡還在唱什麼紅姑娘的曲子,」周七大發牢騷,「這種事情,是隨便編排的麼。我師父那個人,為了這點子無根無底的事情已經很不待見我了!」

    「只要你自己拿得正,坐得直,髒水就潑不上了──」

    「主意是容易捏。做起來不容易,渾水要潑到你身上,要躲掉也蠻難的。」周七懊惱道,「也不知道哪個,吃飽了沒事幹編排這個!」

    「總是和你有仇的,要不就是和你師父有過節……」

    想來想去,這事情多半是張家兄弟搞出來的。他們對秋紅恨之入骨,這種潑髒水的事情,只有他們會做,也只有他們有這個本事能把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只是就算知道了也沒用處──自己對張家兄弟當然無可奈何

    他懊惱的嘆了一聲:「……如今我也是混一天是一天,乘著現在還能搞幾個錢攢著養老。不然就陳家那幾個小王八蛋,還不定怎麼刻薄呢!」

    「你的幾個師弟,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苟布里一雙小眼睛溜溜亂轉,「倒是張五,做起事來一股子狠勁,以後七哥你要多加小心。他尋你師父的晦氣是不敢的,難保不拿你洩憤……」

    周七一凜,這倒是的!張五那混小子,敢跟著他姐姐去抓打秋紅,打自己還不是順手為之。陳明剛到底是他的姐夫,又是戶房的書辦,他不敢怎麼樣。自己算個屁呀!就算被他打死了,以他哥張十是刑房書辦的身份,也能把這事給了了。師父恐怕也未必會為自己出頭……

    「唉!」周七又嘆了口氣,「總是時運不濟罷了!我不過是一門心思的為師父辦事,沒想到別人家務事也能鬧到自己的頭上!」

    「這種事情,只有自己見機,不要陷得太深──」

    周七雖然有些暈乎乎的,但是這話卻聽得明明白白,似乎話裡有意,忙探問道:「苟兄?」

    「你師父的那潭水,」苟布里故作神秘道,「不要陷得太深了。」

    周七似懂非懂,苟布里的意思他有點明白,無非是叫他不要太死心塌地的給師父辦事,但是這話裡似乎另外還有意思。

    「畢竟是我們是師徒,」周七道。「他關照下來的事情,我能不做?做了,又不討好!難!」

    苟布里道:「七哥,你還是要及早想條出路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32
第二百四十九節 秋賦(十四)

    出路的事情,周七不是沒想過。不過苟布里這話一出,頓時警覺起來。不由得看了一眼對方。試探的問道:「不知道有什麼出路?」

    苟布里至此不再隱晦,悄聲道:「難道你就不想有朝一日,當本縣的書辦?」

    周七剛想說師父有三個兒子,再怎麼都輪不到自己,馬上意識到以苟布里的資格,他有什麼本事說這樣的話?必然是有人自愛幕後指使。

    事情關節重大,周七慎重起來:「人往高處走,怎麼會不想!」

    「只要你有這個念頭就好。」苟布里當下悄聲把澳洲人想讓他出任新的戶房書辦的意思透露給他。

    「這怎麼可能!」周七聽了連連搖頭,「你不知道戶房書辦說到底就是要有魚鱗冊?師父不肯把冊子傳給我的話,當了書辦也沒用用!」

    「這事情,你不用擔心。澳洲人的本事大得很,這點小事你覺得他們會辦不了?」苟布里的小眼睛眨巴著。

    周七點點頭:「澳洲人沒這麼好心,平白無故的讓我來當這個書辦,總有什麼條件吧?」

    苟布里笑著點點頭:「七哥痛快!其實也沒什麼條件,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臨高是澳洲人說了算,總希望把衙門裡都換上自己的人,這樣使喚起來更容易不是……」

    「我哪裡算他們自己人──」周七疑惑道。

    「呵呵,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苟布里的眼睛閃閃發亮,「要不是澳洲人對徵糧、魚鱗冊一竅不通,會輪得到你當戶房書辦?眼下正是一個機會!你可不要錯過了!」

    周七默然。澳洲人的到來的確是個機會!眼下在縣裡只要往他們那奇怪的半腰布靴前一趴,賣身投,肯定多多少少能撈到好處。現在是他們主動來招攬自己,開出的戶房書辦這個位置是在是太誘人了。

    但是周七不敢答應,第一是自己這麼幹「背師傷道」,在胥吏裡就成了罪大惡極的人物。其二,以師父這個人的個性,要他自己退位讓賢是不可能的,必然是被澳洲人逼迫著讓位。以後肯定還會有許多的是非。

    「你放心好了。」苟布里似乎知道他害怕什麼,「你師父,到時候自然就會願意」他做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動作,「你是他的大徒弟,由你接他的位置大家不會有話說。」

    周七怦然心動。當胥吏第一件事情就要把良心泯了,所以師父會遭遇什麼下場這事情對他沒起什麼感情波瀾。所擔心的不過是後果而已。

    「他還有兒子,如何輪得到我?別忘記刑書張十可是他們的舅舅!」他連連搖頭,「再說了,師父手下的糧差很多,未必都會服我啊。」

    「能不能服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然澳洲人要你做甚?澳洲人又不是你親爹。」苟布里赤裸裸的說,「至於張家兄弟的事情,你不用管,自然會幫你料理。」

    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澳洲人會「罩著他」,張家兄弟再狠也狠不過。

    周七遲疑了一下,才很小心的說道:「苟兄!咱們是都是本鄉本土的,說句不見外的體己話──你覺得這澳洲人能不能待得長遠?」

    苟布里一笑:「他待得長與不長,你做得是大明臨高縣衙的『戶書』,有什麼相干!」

    周七心裡頓時豁然開朗。不錯!這不是什麼「偽職」,而是正經的「經制吏」。澳洲人在也好不在也好,還不是一碼事!自己只要抓緊機會這幾年利用澳洲人的勢力好好的經營,把礙眼的人清理乾淨了。就算官軍捲土重來他還是一樣穩穩的坐著這個位置!

    自己若是爛泥扶不上牆,到時候自然只能乖乖滾蛋。但是周七不覺得自己比師父差到哪裡去,他一直覺得陳明剛不過是仗著自己是戶書世家出身,才能混到這個地步。自己不過是吃虧在出身上面。

    不過,此事事體重大,自己還得好好的考慮一番。當下拱了拱手:「苟兄,請你回去和澳洲首長說一聲:此事還得容我想想。」

    「好,你且好好想想。」苟布里並不催促,「過幾日再給我回音不遲。」他接了一句,「每天早晨我都要樓下喝茶。」

    婦女合作社酒樓也像後世一樣搞了個「早茶」買賣,雖然缺麵粉,暫時只能做些簡單的米粉點心,也讓這裡每天一早門庭若市了。

    周七再也無心吃喝,自顧自的去了。苟布里一個人繼續在單間裡吃喝,少頃,只見門簾一挑,周伯韜走了進來。他打扮得像個有錢的商賈,苟布里把剛才的談話內容一五一十的做了匯報。實際上週伯韜在酒樓的竊聽室裡已經聽過了,但是兩人說得是臨高話,他不是聽得很明白,回去要交給專門的人翻譯整理。

    「……周七動心了,可是他怕同道不能容他……」

    「同道?」

    「就是衙門裡的書辦們。周七怎麼說也是個外人。如果是陳明剛明明白白的把位子給他,大家自然沒話說,首長就算力挺他上位,他的位置也坐不穩。」

    「這個位置,本來就不能來得太容易了。」周伯韜面帶笑容,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是,」苟布里不知道首長打得是什麼算盤,但是顯而易見居心不良,「……還有就是擔心張家兄弟的態度。這兄弟倆對他沒好聲氣,又是陳明剛兒子的舅舅,要他好看他就吃不消了。」

    周伯韜好像對此不感興趣,又問:「你覺得他和秋紅有沒有關係?」

    苟布里笑了:「打死他他也不敢!老八這個人在女人的事情上一點不含糊,動他的女人就和動他的祖墳一個樣。周七敢這樣做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

    黃稟坤的稟貼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他在城裡和縣城附近的大戶費了一番唇舌,在知道劉大霖願意出面去和澳洲人交涉之後,各家的家主膽氣壯了不少,只要有人願意出頭,國人還是很樂意跟著一起起鬨的,更何況這是事關自家利益的事情。大夥紛紛表示願意聯名上書。黃稟坤在言談裡又試探了下大戶們對髡賊的態度──多數人對澳洲人「用人不明」表示不滿,但是其他的卻談不上。黃稟坤藉機在話語中暗示:陳明剛不過是走卒棋子,利用丈田大搞盤剝的其實是澳洲人的本意。沒想到這話說上去,對方要麼左顧而言他,要麼幹脆沉默不語。沒有比較激動的表示出來。這讓黃稟坤很是失望:以往縣衙裡每次要做些大小事情,總有大戶竭力反對。前幾年為了修一下常平倉,縣裡的幾家有力的大戶還鬧出一番風波來,逼得最後此事不了了之。

    「這會就這麼聽話了!真是些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黃稟坤暗暗罵道。不過總算說動他們肯聯名,已經是很好的成就了。

    他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回到縣學裡。為了辦事方便,他沒有住有雜役伺候的學齋,而是住在「射圃」的院子裡。射箭是《周禮》的「六藝」之一,所以縣學也附設這一設施,不過早已荒廢了許多年。黃稟坤就帶著兩個僮僕住這裡。

    剛到下處,李孝朋就來找他了。他說自己又說服了十來個同窗,願意為這次的事情聯名。

    「這幾個,原本就對澳洲人看不慣了,但是家裡管束的緊,不敢隨便應聲。」李孝朋說,「現今我說有劉先生出面,他們家也不會置身事外的,才答應了。不過要打發人回去請示才成。」

    黃稟坤道:「待小弟我這幾天再上他們家去拜訪一回,自然就都能允了。」

    「還有幾個窮鬼,」李孝朋道,「不過是貪圖澳洲人的幾張流通券,我也就許了他們些好處。這才松了口只要大家肯一起聯名,他們也會跟著署名。」

    黃稟坤原以為李孝朋不過是個紈褲子弟,沒想到認真辦起事情來還真有點本事。自己口唇生煙得說了半天沒結果的事情,他不過半天就有了這樣的成績,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好,這事情還得請你多多出力。」黃稟坤道,「劉先生是我們的後盾,你讓大夥不要怕──澳洲人也是極敬重劉先生的。」

    黃稟坤暗中串聯大戶們要上書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陳明剛的耳朵裡。

    「哼,這伙秀才真是吃飽了撐著。」陳明剛慍怒道。

    怒雖怒,事情卻得應付。生員是有功名的人,一個二個的窮酸秀才不算什麼,集合起來就很難對付,更別說他們還去拉了劉大霖做大旗。

    劉大霖最近在澳洲人那裡行情看漲,要是他出來代表糧戶們說話,再加上一群起鬨的酸子,澳洲人就得作點姿態出來才行──這豈不是要壞自己的事。

    劉大霖他是不能也不敢對付的,陳明剛很清楚這點。但是劉大霖沒有活動的能力,不過是尊菩薩被人搬出來而已,事情的關鍵還在黃稟坤身上。

    蛇無頭不行,只要讓黃稟坤不再為此奔走,這個聯名上稟貼的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37
第二百五十節 秋賦(十五)

    但是黃稟坤這個人很不好對付,他不是無知小兒,打過仗,殺過人,又是秀才,家裡又是臨高的土豪。有文有武有財勢。拉攏他不吃,威脅他不怕。過去雙方一直是抱著進水不犯河水的態度,過得去就完事了。

    這次陳明剛要藉著澳洲人的勢把大戶們壓服以搾取更多的好處,黃稟坤要藉著反「丈田」的事要澳洲人難堪,兩者就這樣對上了,而且開始一步一步的升級起來。

    就連親手in起這個波瀾的鄔德自己也沒料到,原本打算讓陳明剛「惡貫滿盈」的一個計畫,會激起全縣方方面面的反應,最終形成一個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局面。

    陳明剛立馬叫來轎子,自己去東門市拜訪鄔德去了。不過他撲了個空,門口的警衛很客氣的說鄔首長「出遠門」了,有什麼事情留個口信,小事情的話,首長的秘書會來處理的。陳明剛知道這所謂「首長的秘書」是個通房丫環,這麼大的事情肯定做不了主。他就無法直接利用澳洲人的力量,陳明剛眼珠一轉,讓人寫了一份書啟,把黃稟坤「聯絡糧戶,意圖抗征」的事情稟了上去。隨即吩咐人回去。路上他盤算了一下黃家和澳洲人之間的關係,以及幹掉黃稟坤之後的結果。

    幹掉黃守統的兒子絕不是小事,在臨高,能夠這麼幹而且還平安無事的只有澳洲人。一旦黃老頭子發起瘋來,自己這夥人根本不是對手。陳明剛的如意算盤是讓澳洲人出面狠狠的懲治一下這小兔崽子,最後連黃家象苟家一樣灰飛煙滅才好。但是現在看來澳洲人並不打算來當這個惡人──至少眼前不想。

    「既然這樣,就乾脆讓這小子好好的鬧一鬧。不由得你們不出面!」陳明剛回到下處,已經打定了主意。當下吩咐人把手下的幾個親信叫來,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番。當然周七也被叫來了。

    周七一來,陳明剛把臉一沉,先喊了聲「跪下!」接著又賞了他幾個大耳光。把周七打得懵了。他自認自己最近沒做錯什麼事情──連秋紅家附近的監視差最近都是別人去幹得。

    「哼,你自以為是干得好事!」陳明剛沉著臉斥道,「老子還沒到七老八十的要要死的時候,你急著放什麼交情?」

    周七聽得師父窺到了他的秘密,心中大為駭,但是他不敢承認,只是辯稱自己已經照著吩咐去做了,不敢有違師父的關照。

    「一家二家也就算了,你經手的糧戶,每家上報的都是按照最低的下線,以為師父是傻子不成!」陳明剛咆哮道,又賞了他幾個耳光,打得周七眼冒金星,「馬上給我狠狠的去再勒逼一番!」

    「師父,事情都已經談妥了,再去談──」周七捂著臉小聲道。

    「是你和他們談好了,不是我。」陳明剛冷笑一聲,「想賣乖討好?等我死了再說!去和大戶們說:澳洲老爺不滿意,至少再加一成。快滾!」

    周七狼狽的逃了出去。陳明剛把在屋外看熱鬧的糧差們都叫了進來。

    「好了,這事現在得讓姓黃的小子好好的鬧一鬧才行。」說著他對手下一個滿臉橫肉,屠夫樣的人說道,「老張,你專門帶幾個人去劉大霖家的那些親戚朋友家──他們都有詭寄的田,給我好好的鬧,明白麼!」

    「明白了!」老張興奮的摩拳擦掌。

    「還有縣學的那伙秀才們,也幫著各家好好的料理料理。」陳明剛道,「讓小黃能把人都給發動起來。」

    下面有個人不安的問道:「真鬧大了,澳洲人會不會要我們好看啊,劉大霖他們可是澳洲人很看重的……」

    「你們放心好了。」陳明剛給他們持定心丸,「澳洲人有待大戶,是為了讓他們不鬧事,乖乖的繳糧。他們又鬧事又不肯繳糧,還會給好臉色看麼?」

    「嗯人一起點頭。

    「我們是幫著澳洲人幹活的,沒有我們,縣裡的糧食能收得上來?」陳明剛給他的手下打氣。

    自然事情鬧大了,澳洲人肯定要對大戶們有個交代,要陳明剛一夥拿個替罪羊出來懲治一番以平息民怨。這個替罪羊不難找,反正多許些銀子再保他不死就是──澳洲人也未必會要他死。

    事情一鬧大,為首的黃稟坤自然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首惡必辦脅從不究,哪朝哪代對付百姓鬧事都是這麼處置的。黃家自此之後就是澳洲人的眼中釘了,就算不馬上收拾他們,黃家在縣裡完蛋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再說了:黃家和澳洲人之間有血仇。陳明剛覺得,澳洲人多半不會對此泰然處之的。

    周七捂著紅腫的臉狼狽的從茶館裡出來,一路上的人不由得瞠目結舌,還有人在指指點點,頓時顏面掃地,但是他一點也不敢發作,只好先回自己的下處,打了盆冷水好好的擦洗了一番,發覺自己的嘴唇都麻了。

    「下手這麼狠!他娘的!」周七憤憤的罵道。心裡滿懷怨恨。此刻他想立刻就去找苟布里,說自己願意出來當這個「戶書」,聽候澳洲人的差遣。

    但是他們畢竟是二十年的師徒。周七倒不是對陳明剛有什麼感情,只是長期在師父的淫威之下,早就被嚇破了膽子,現在要他立刻下決心背叛師父,著實是有點害怕。思來想去很久也沒拿定主意。

    外面卻是已經滿城風雨,隨著陳明剛的指令,糧差們再次出動口稱「澳洲人不滿意」要糧戶們再多拿報更多的土地和耗米,原本已經談好了條件的糧戶們陷入了極大的恐慌和憤怒中,到張有福家訴苦的人頓時激增,連張有福都被嚇了一跳:怎麼一下去變得群情洶洶了。趕緊安撫一下大家,馬上去找初雨匯報去了。

    劉大霖家更是鬧翻了天。親戚朋友紛紛跑來哭訴,訴說糧差們的蠻橫無理──他們什麼時候遭到過這樣的草民的待遇;粗鄙下賤的差役直入中堂,翹腳而談。一有言語不對的,立刻拍打桌子破口大罵的。

    「這日子過不了,你可得為我們想想辦法啊。」親戚朋友們紛紛來哀告。

    「我們這樣的門第,什麼時候受過如此的羞辱啊!」一個劉大霖的遠方族叔哭訴道,其實他不過是個鄉下小財主罷了。自從劉大霖的爹當官之後,就「抖」起來了,也算縣裡有點身份的人,被幾個糧差如此羞辱,立刻來找這個族侄來求救兵了。

    劉大霖無可奈何,只好好言相勸,一邊趕緊找黃稟坤,要他盡快把稟貼的事情辦好了,自己好去求見澳洲人。

    黃稟坤的工作也順利了許多,原本有些覺得沒必要再生事的糧戶們,現在也主動要求參加聯名上稟貼的了──這樣出爾反爾,也太欺負人了!

    陳明剛從手下人那裡知道黃稟坤等人上躥下跳十分起勁,心裡暗笑:你就等著澳洲人來收拾吧。

    雙方的這番舉動自然全部都落入了領導小組的眼中,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有點讓大夥始料未及。也讓他們見識到了臨高縣裡錯綜複雜的種種關係和人情百態。

    不過,總得來說事件的發展還是朝向他們預期的方向。只是陳明剛在農村亂來的消息,讓領導小組裡有人沉不住氣了。

    「我們好不容易和大戶,還有知識分子搞好了關係,被陳明剛這麼一搞,會不會眼中受損?是不是適當的警告一下,要他們適可而止。」

    「不必。」鄔德看著從各方面送來的報告,「大亂之後才有大治。陳明剛鬧得越凶越好。鬧得越凶,收拾胥吏才有足夠的理由;其次也把大戶們的精力消耗消耗,這樣下一步我們自己搞丈田的時候他們就沒精力再來折騰了。」

    「萬一鬧出人命來怎麼辦?」

    「殺人償命麼!」鄔德平靜的說,「不管是誰殺誰,死掉的不外乎胥吏、大戶還是讀書人,無關緊要。」

    「,你這是挑動群眾斗群眾啊。高,實在是高!」

    「我們要搞社會改革,不把本縣的這伙實力人物好好折騰折騰,怎麼能推行的下去?」鄔德說,「一場變亂之後自然人心思定,只要有利於安定團結的,做什麼都不會太大的阻力了。」

    「沒想到我們的計畫裡還套著計畫,阿德你藏私貨啊。」

    「沒有的事!」鄔德矢口否認,「計畫就是原先的計畫。走到現在這步,多少有些機緣巧合,也是人心使然。」他說,「我們利用陳明剛的一點算計,陳明剛知道的很清楚。他何嘗也不是在利用我們。他只是算錯了二點,一是我們掌握有超越時代的科技和管理水平,不需要他那套視為瑰寶舊體制。第二,他不清楚我們的野心是在社會體制改革,而非簡單的聚斂。這實在怨不得他,因為他不可能有這樣的見識。」他吁了口氣,「這大概就是時代差異的帶給我們的優勢。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39
第二百五十一節 秋賦(十六)

    二用網和黃稟坤暗中的活動終干汰到了高僅暗,心糊止到了高潮。終於出現了暴力事件。一家糧戶不堪糧差的多次騷擾勒索。終於把對方給打了出門去。

    當然,暴力事件在每年的徵糧中都是常見的事情,糧差們有時打人。有時候被打。算不了大事。陳明剛聽說手下人被打了,心中暗喜

    暴力抗征。這是多好的罪名。過去縣裡不敢得罪你們。現在澳洲人可不吃這一套。

    當下他關照人把這戶人家已繳的糧食一筆勾銷,算做正耗米均未繳納的欠糧戶。

    這個十來天。縣裡越是有錢人,越是驚擾不安。風傳陳明網勾結了髦賊。準備拿幾家大戶開刀。殺雞做猴。也有傳說說陳明網完全是在「假傳聖旨」一時間,真的假的各種消息滿天飛,讓人無從辨別

    因為不知道交涉的結果會如何,大戶們都在緊張的準備著:有人隱藏財物,有的送走妻小婦孺。也有的在加固寨牆。為了收買人心不少大戶還豁免減少了佃盧的租子,給長工家僕加了工錢。

    有的人家甚至自家的宅子裡也不住了。住到設防比較堅固的親朋好友家的寨子裡。緊張的氣氛漸漸達到了頂點。

    鄒德根據各方面的回報。知道黃稟坤已經把聯名的稟貼收集完成,準備三天後正式到東門市的管理所大樓前的遞呈本地土著進不去百仞城,對他們來說東門市掛著威風凜凜的牌子,門口還有「警察」站崗的管理所大樓刻,是「衙門。了這地方也的確具有衙門的某些特徵。比如各種糾紛調解、租借地皮還有就是抓人。

    至於陳明網一夥,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根據陳明網的指示,已經從縣裡找了三個,人作為頂罪。說好了要是澳洲人要殺人。就按照三百兩一個撫卹,如果是抓勞改隊。在裡面待一個月就給五兩銀子。

    家屬給三十兩安家費。萬一澳洲人不受這個。矇蔽。大戶們不肯就此放過,非要他交出手下的骨幹。陳明網也想好了,就把周七交出周七作為他的大徒弟的身份。足夠讓所有人滿意了。這個徒弟他已經厭了。不僅是他在自己背地裡搞小動作,也因為縣裡大肆流傳的周七和秋紅的流言。

    所謂流言亦可殺人。本來根本刻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陳明網也知道兩人之間絕無姦情,但是這故事傳得實在太廣了,而且活靈活現。鬧得久了,倒像是真得一樣,讓他的面子掛不住。

    周七卻顯得很賣力,每天都下鄉,一去就是好幾天。只是每次回來都顯得臉色沉重。連陳明網的面都不敢見約是事情辦得不順利。

    「真是廢物一個陳明網暗罵。大約這不成器的徒弟拿了人家大筆的好處,現在還不出來,要再開口就很難了。想到這裡他愈發覺得自己把周七丟出去當替死鬼的決定是正確的。

    上稟貼的日子終於到了。黃稟坤和李孝朋原本打算發動縣學和菜箱軒書院的學生一起去上書。但是此事被王賜勸住了他認為:此事不宜鬧大。

    「稟坤。你和劉先生幾個,一起去就是了。若是去得人多了,人多嘴雜。不定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來,到時候澳淵人惱羞成怒,這事情想辦,也辦不成了

    「耍給他們看看臨高讀書人的風骨」。

    「稟坤!」王賜制止了他的高談闊論,「不要意氣用事!澳洲人手握刀兵。又是化外之人。難得他們現在有些向化之心,只可徐徐圖之。你這樣風風火火的帶著學生們去鬧事。萬一惹惱了他們人死不能復生啊!」

    黃稟坤冷靜一想王賜此話也對,便緩了口氣道:「先生教得是。」

    「這件事難得劉先生肯出來主持公道。你只要和孝朋,並幾個人陪同著劉先生去就是了。澳洲人對劉先生十分敬重。有他出面,事情總能有所轉機

    黃稟坤唯唯諾諾。在他看來:澳淡人貪得無厭。劉大霜出面。對方必然是虛應事故,象徵性的做點讓步出來。聚斂的本質是不會變的。

    以他多年跟隨父親剿匪的經驗來看,不管是土匪還是海盜,根子就是糧食。聚集起來的大群人馬無糧則亂。髦賊也不會例外。他們既然已經控制了臨高,就不會放過這個可以蒐集大批糧食的機會。

    不過這樣也好。黃稟坤想,可以讓原本心懷僥倖的大戶們立場堅定起來。以後再做什麼事情就容易多了。二,黃稟坤就和李孝朋,並幾個好友和家僕幫閒刑引甘城西的劉大霜宅裡。這裡已經住滿了從鄉間逃來求告的劉家的親戚朋友。聽說劉大霜要親自去和澳洲人談秋糧的事情。眾人早早的起來,簇擁在廊簷下送行。

    劉大霜衣冠整齊,袍帶鮮明的被家僕從屋子裡推了出來。眾人見他一臉浩然正氣的模樣,紛紛稱讚:果然是位德行高潔之士。

    黃稟坤等人見過禮,推著輪椅往外面去了。廊下的劉家的三親四眷們和僕役們,一個,個。駐足目送。不斷還有人作揖行禮。

    劉大霜坐在輪椅上,看到眼前的場面竟然在胸中生出慷慨激昂的感覺來,又暗暗責備自己在胡思亂想了。想說些什麼。一時間也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只好拱手還禮

    門外,已經準備好了一頂竹籐轎。眾人將他扶上轎子。黃稟坤等人既不乘轎也不騎馬,只是步行相隨。

    縣衙則大門緊閉。農忙季節照例縣衙不放告。徵糧丈田的事橘實在太過棘手,好在劉大霜也好。黃稟坤也好,都沒來找縣衙,士仲大戶還是澳洲人,他們一個,也惹不起,樂得來個裝聾作啞。

    「真要鬧出事來怎麼辦?」吳明晉對此事有小小的擔憂。徵糧的時候要是搞出一出「鬧糧」來。自己的前程就算完蛋了。

    所謂鬧糧就是縣裡的糧戶大範圍的拒繳糧賦。這當然是犯王法的大事,但是縣令的責任也很重,罷官丟職是肯定的。

    王兆敏卻很有把握,他胸有成竹的一笑道:「東翁!您怕鬧出事來。難道澳洲人不怕麼?」

    吳明晉微微頜首,對這位師爺甚感佩服。

    「只要靜觀其變就是了。」王兆敏故作高深的補充了一句。當然,作為他和縣令來說,什麼都不干就是最好的選擇。

    劉大霜的轎子到了東門市的管理所大樓。派人送上名帖。獨孤求婚和熊卜佑早在內中恭候。他們接到郜德的指令,準備接待「上訪人員」還要「禮數週全」

    「一個,地主分子還要禮數週全?」獨孤求婚不滿道。

    「誰叫他是唯一的一個,進士呢?還準備利用他呢。」熊卜佑站了起來,整整衣冠,和獨孤求婚一起迎了出去乙

    劉大霜是第一次到澳洲人門上來拜客。來得還是澳洲人的衙門。十分好奇的四下打量。只見這是一棟紅磚造就的二層樓房,四四方方的十分規整。窗戶大而狹長。鑲嵌著閃閃發亮的玻璃…」

    「太奢侈了。」劉大霜搖頭。只見大門是上端是半圓形的,很是高大。

    門邊還各有一名黑衣藤帽的差役站班。這就是所謂的「警察」了,聽聞都是本地的土著。

    只見門內出來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相映成趣。兩人都穿著四個兜的藍布對襟小褂子,不戴帽子,頭髮理得與和尚一般。腳穿穿著繩子的帆布鞋子。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綾羅綢緞。也沒無玩器配件。

    劉大霜見澳洲人的頭目穿著竟然如此的樸素,很是意外。照他聽說的消息,澳洲人生財有道,又善於製造各種奇巧淫技的貨物積攢的財富應該不少。看他們平日裡做的事情:修路造橋。辦學堂,造大船。哪一項都是一擲千金的事業。沒想到個人享用上卻如此的刻苦!心裡不由生了幾分敬意。

    熊卜佑迎了上來,寒暄幾句,當即將他和一行人都迎到二樓的會客室裡。

    一進會客室,劉大霜差點沒笑出來。看來澳洲人本事雖大,其實很是粗鄙。很大的一間屋子。刷得雪白的牆壁。地板也是上好的木料。秋日的陽光從玻璃窗裡透進來。極是敞亮。裡面的家具陳設卻毫無章法。

    牆壁上,猶如賣畫的攤子一般,密密麻麻的掛上了各種字畫。不管是中堂、條幅還是插屏,甚至有幾張扇面。山水、花鳥、工筆、寫意、潑墨、青綠」各式各樣的隨意的到處懸掛。其中居然還有幾張蘇州片子。

    牆角,隨意的擺著幾隻大花瓶。裡面不倫不類的插著雞毛撢子一這種大花瓶有半人多高,工業上用不著,大夥也不要這玩意裝飾屋子,毀掉又可惜,乾脆就到這裡來發揮餘熱了。顯然,澳洲人的鑑賞能力很糟糕。說他們是暴發戶都抬舉了。劉大霜暗暗搖頭。本縣的土財主的品位都要比他們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40
第二百五十二節 秋賦(十七)

    孔眺佔毋禮落座。到大霜抱著,「到此地,行此禮,的想法,口切進卜估安排。接著有人送來茶水。

    劉大霜開門見山:「大霜此來,是為全縣的士伸糧戶們請願的。」說著,從袖子具取出一封書子。熊卜估接了過來,拆開看了一眼。稟貼寫得很長,看起來文縐縐的。熊卜估不習慣看繁體字,加上這文言文更不是他的長處,稟貼的後面有許多人的花押和手模,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大約就是聯名的人了。

    除了稟貼之外,信封裡還有一個附揭,寫得就通俗易懂多了裡面全是陳明剛一夥的劣跡。

    他裝模作樣的看了一遍,把稟貼又放回信封裡。

    「此事我不能做主,要轉呈領導。請劉先生稍待片刻」

    劉大霜頜首表示同意。飲卜估趕緊出來立匆把信送交郜德。

    都德其實就在管理所大樓後面的辦公室裡,不僅他在,領導小組的多數人都在。熊卜估一到小組裡的古漢語文學專業的人就開始翻譯稟貼的內容。

    「靠,還真是滿腹經綸主持翻譯的人撓了下頭皮,「趕快給我找本典故大辭典來

    「你不是漢語言文學碩士嗎?」

    「漢語言碩士也沒學過這麼多的典故啊。再說我也不是學古漢語專業的」。

    劉大霜親筆撰寫的這篇稟貼用了許多典故,不僅如此,裡面還有不少生僻的用典。當然了。按照明代讀書人的標準來說也不算太生僻。

    「不用翻澤的這麼透徹,趕快把中心思想歸納出來就好。」都德關照道。

    「這可不行,用典不僅是為了表示學問淵博,有時候也是表明其中的微妙態度,昔日」

    「好了,好了。你趕快把主要內容給我歸納出來吧。」

    內容歸納很簡單,稟貼內闡述了三個要求:第一是停止「丈田。」因為「擾民」;第二是取消糧賦包攬,「盡循舊例」;第三是「嚴懲宵小之輩。」

    說到底,這個稟貼的最終要求就是希望一切照舊。這個願望穿越集團當然不能接受。好在這個稟貼的內容領導小組實現已經估計的差不多了,早有了相應的對策。都德當即關照了熊卜估幾句。

    「老先生熊卜估回到會客室拱手道,「稟貼,我這就收下了。不日即送交執委會商議,少則三五日,多則十日,一定給諸位一個答覆

    原本當場給他們答覆也可以。不過郜德認為沒必要顯示出太尊崇對方的意思來,該擺譜的地方還是要擺出來的。

    這個答覆大約也在劉大霜的預料之中,他和官府打交道多了。百姓上稟貼這種事情,拖上一二個月也不足為奇,對方肯最多十天就回覆已經是極快的速度了。

    照官府的做派,即然收下稟貼,會見就告結束了。不過澳洲人卻並無要他們走路的意思。熊卜佑關照人給請願代表重新換上熱茶。又吩咐不許無關人員進來。這才換上一副極誠摯的面孔道:

    「幾個父老的稟貼,我已經看過了。

    沒想到本次徵糧居然驚擾了諸位父老。真是始料未及啊!不過我們到底是外來之人,消息閉塞,具體在徵糧裡發生了哪些擾民之事,還請諸位一一告知,我也好轉陳執委會諸公以做定奪。」

    這番話一出。劉大霜覺得甚為滿意。看來稟貼已經起了作用,對方即肯作這個姿態出來,說明對稟貼並非熟視無睹。

    「大霜乃身殘之人,對外面的世事所聞不詳,不過親族被騷擾的甚多,至於其他各處的情景,稟坤,你來說吧。」

    稟坤在屋子裡不敢坐,一直伺立在劉大霜的身後,這時候見要他開口頓中下懷。當即施了一禮,將陳明網一夥在縣裡徵糧丈田的種種劣跡痛說了一番。黃稟坤為了寫稟貼,從糧戶士仲們嘴裡蒐集了不少資料。黃稟坤的口才也算不錯,所以說起來很是聲悄並茂。說到恨處,簡直有食其肉,寢其皮之感。

    老實說起來,黃稟坤自己對陳明網一夥並不見得恨到如此地步,胥吏對無權無勢的普通糧戶小地主來說是狼;對豪伸來說則是惡狗平日裡要時剪給他們點好處,免得來咬自己,到需要的時候又能指使去咬別人。雙方的關係並非勢不兩立。

    但是這次黃稟坤抱著「斷髦賊一臂」的念頭來得。在他和他父親的的秘密商議裡:澳洲人在臨高人生地不熟,要切實控制全縣,就得依靠這伙無君無父,眼睛裡只有銀子的胥吏畢竟只有他」芍二忌倉縣的政務和具體情離間雙方的關係,其甲生衝突,這就是黃稟坤的打算。

    熊卜佑聽得連連點頭,陳明網一夥的作為大多他早就知道。他更想知道的是黃稟坤、劉大霜等人對此人的態度,現在看來,士伸大戶們對此人極其痛恨。

    既然要用來平民憤,就得民憤大一些的人才好使。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開始對陳明網一夥的大逮捕?」在隨後召開的領導小組會議上,周伯韜問。

    「當然不是。」郜德說,「我們在臨高理論上是沒有司法權的一

    「切」。獨孤求婚不滿道,「我們在東門市抓了這麼多的人判勞改的,不是侵犯大明司法權了嗎?阿德你也太迂腐了吧。」

    「對啊,我們剿匪的時候宰了多少土匪惡霸。陳明網是個衙役,衙役不是賤民嗎?殺個百姓縣裡也不見得有什麼話說。

    「請大家注意,這和剿匪不同,而且剿匪我們用的是聯村自保的民團的名義」於鄂水說,「陳明網在理論上是賤民,卻是大明的「經制吏」按照我們現代的說法。是正式的地方公務員編制,未經過程序是不能隨便殺得」

    「也就是說,這事情得通過臨高縣衙了?」董薇薇這個半吊子明史專家來了精神,「他雖然是公務員編制沒錯,卻是地方幹部,人事權在本縣,用不著人事部發文,縣裡就能直接開除他

    「沒錯,這個手續要辦都德說,「他手下的那幫人,有在冊的也有不在冊的。在冊的都必須先革掉差使

    「我覺得根本必要。多此一舉獨孤求婚是典型的踢開縣衙鬧革命的一派。

    「臨高縣衙現在等於是我們控制下的偽政權,而且這個偽化還會進一步深入都德說,「我們既然要披這塊皮長久一點,就得給縣裡的人一點錯覺,至少要在形式上尊重這個偽政權的權威性。」

    「隨你們的便吧。」獨孤求婚聳聳肩。

    「要去商量的話,吳明晉肯定不同意。」董薇薇繼續推論,「雖然吳縣令也不見得如何器重陳明網,但是以他的智慧,猜到我們想對縣衙換血的可能性很大。還是要強迫。

    「當然要強迫,不過不是我們去強迫。讓大戶們去強迫他都德點了下周伯韜的名,「你的計畫安排的怎麼樣了?」

    「都妥了周伯韜站了起來,開始闡述自己的計畫。

    「這事,太冒險了吧在縣城裡的一處破廟裡,幾個黑影正在商議著什麼。

    「危險個屁,乘著黑夜在院子裡頭丟把刀子就成。」

    「旁人還好說,縣學門口,這可是半個衙門」

    「好了,好了,你們廢話真多,到底是做還是不做?不做我另找人去了。」

    「做做做,只是七樂要是給人逮住了,你得在衙門替我們打點,打板子的時候手下留情」

    「這還用說嗎?」說話的人正是周七。「我師父是什麼人?」

    「好吧,不過銀子」

    「先付一半,完了之後再付其他的周七小聲道,「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收了錢事沒辦成的話,可是要收利息的。」

    「這哪敢

    「好,這是刀子和揭貼。」周七把藏在蒲包裡的小刀交給他們,這是本地常見的一種簡陋的小鐵刀,一般人行路常帶著,不僅可以防身也能用來做切肉之類的事情。

    周七關照完事情,趕緊從破廟裡出來,瞅了下四周無人才舒了口氣。向指定的地方走去。

    「怎麼樣,你有把握射中沒有?」在縣城的西關一段冷僻的城牆上,趴著幾個人影。城樓上照例有民壯守衛,但是現在全縣太平,民壯們也偷懶,都躲在城牆內側的窩棚裡睡覺賭錢。城牆上空無一人只有一串燈籠在風中搖晃著,投射下昏暗的光線。

    「微光夜視瞄準鏡鏡、滑輪弩,用這裝備我還射不中一扇大門的話就可以去死了。」被質疑的戴諧不滿的說。

    戴諧聽說能參加「秘密活動。很是興奮,他一直在計委上班。間或也教教大家弓弩技巧這方面他有專長。日子過得很枯燥,周伯韜來找他,要他帶上弩箭立刻「執行任務」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要執行什麼暗殺之類。沒想到在特偵隊的護送下爬上城牆之後居然是干這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46
第二百五十三節 秋賦(十八)

     箭可不大好。不是你習慣用的現代弩箭。沒事一

    「沒問題,你就瞧好吧。」戴諧端起自己心愛的滑輪弩,這弩不是他的,不過性能更好,只是這弩箭看起來真是彆扭工藝也太糙了點。

    當然了,要是用他們自制的弩箭,就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仔細的瞄準了一番,扣動了扳機。

    「嗖。得一聲,弩箭飛了出去。在口世紀安靜的滲人的黑夜裡。這聲響簡直大得嚇人。接著,漆黑的夜色中傳來了「砰」的一聲。狗頓時狂吠起來。由近及遠,整個西門關廂的狗都叫了起來。

    「正中目標」。用紅外望遠鏡監視射擊效果的人說了一聲。

    「撤!」隨著一聲令下。所有人忙然無息的在夜色中消失了。

    過了良久,漆黑一團的西關關廂裡終於亮起了燈火。發出聲響的人家正是劉大霜家。劉家並無許多家僕,臨高過去也不是地面很平靖的地方。所以聽聞院子裡有異常響動之後沒人敢立刻出來探詢究竟。

    幾名家僕點亮火把,手持棍棒小心翼翼的開門出來,沿著院子探視。劉家的地方不大。前後不過三進院落。查看一番並無異樣。一直走到偏院裡,這裡是劉大霜的書房所在地,晚間除了有幢僕之外並無他人。

    「看!門上有猜!」內中一個家僕驚呼道。

    眾人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跑到書房的門口。只見木板壁上插著一枝箭,深入板壁。家僕們嚇得目瞪口呆一臨高雖然不是什麼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地方,但是城裡公然有人射箭這種事情還是頭一回聽說。更不要說是本縣的頭號諸紳家裡了。

    「快,快去回報老爺」。

    劉大霜這時候已經起來了。由夫人、丫頭服侍著穿好了衣服。剛才的一陣騷動他也醒了。料到家人必然會來回報。劉大霜處事最講究方正。無論對家人還是僕傭,都要衣冠整齊相待。

    家人趕來來報在書房板壁上發現了箭的消息,讓他吃了一驚。這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就算當年黎人作亂。縣城危急的時候,也沒有箭射到城裡來過!最近土匪強盜幾乎絕跡,怎麼忽然又鬧這麼一出來了!

    他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和昨日上稟貼的事情有關。鎮定道:「不要慌亂!把箭立刻取下來包好了。大家都去睡覺。不要亂傳消息!」

    「老爺,要不要明日一早就去報。

    「不要報官」。劉大霜否決道,「此事就當沒有他很清楚,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陳明網。伙幹得,為得是恐嚇自己。

    「哼,真是下流卑鄙之徒」。劉大霜道。

    他的老婆很是受了些驚嚇:「老爺,還是報官吧,吳老爺與我們很相得。必然有所照應,」

    「夫人。吳老爺自然是好得。可是他手下那伙狐群狗黨,多半和陳明網連聲共氣,報官有何用?不過是來幾個衙役查勘一番便無下文了。這幫賤役登堂入室,我還怕髒了我家的地方」。

    「老爺。

    「不要說了,我自有分寸劉大霜道。這麼一折騰,他睡意已消,又安慰了夫人幾句,到了外間點起燈燭來看書。

    書是他託人網從廣州買回來的自從有了高廣船行的定期班船託人從廣州買東西也方便多了。這是天啟年間幾次科考還有崇禎元年恩科裡中式的闈卷文集。都是一等一的八股文章。

    這種文集。一般只有功名心還很熱切的秀才舉人才有興趣去看。但凡中了進士的人,對待這類書的態度就好像高考結束後的學生對試題集差不多。劉大霜對此如此熱衷是因為他很想教出幾個弟子來。為縣裡再中一二個,進士。

    但是科舉考試這玩意,所謂場中莫論文,寫得一手花團錦簇的文章並不見得就能考到功名,越往上去,不可預料的因素就越多。不僅要文章寫得好,還得對主考的脾氣、文風和朝廷的意向有一定的瞭解。揣摩出最對主考胃口的文章來。

    劉大霜研究此書,就想好好的揣摩下最近十年科場上的文風。好在講學的時候有針對性的指導。

    然而書卻總是看不進去,原本看來很妙的文字,現在看來卻乏味無聊之極。「空洞無物!」劉大霜拍了下桌子。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箭的事情。陳明網一夥意圖恐嚇自己是明明白白的事情,但是他們這麼做膽子也實在太大了。莫非澳洲人在背後指使?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澳洲人用不著如此的大費周章來對付自己。只安…:,稟貼不准,倉縣卜下誰也丹可奈必搞淵

    看來,這事情只有陳明網一夥才會幹了。想到此人居然依仗著澳潑人的勢力作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就算當年黎人作亂,縣城危急的時候。城裡也從來沒出過這種舌匕子!更何況還是直接針對自己的!劉大霜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一他為人一向謙和,不論對方高低貴賤。全縣上下也對他恭敬有加。現在一個胥吏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恐嚇他。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以為這點鬼魅的伎倆就能嚇倒我不成劉大霜恨恨道。

    但是去向澳洲人控告話卻這又是件無憑無據的無頭案。他思量再三。決定暫不聲張。當下關照人把管家叫來,要他把家中的丁壯都編組起來,日夜值手,防備著有人滋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全縣卻陷入了極大的驚擾當中,原來當天晚上,縣城裡除了劉大霜家被人射了一箭之外,還有好幾戶士伸大戶家被人丟進了刀子,刀上插著揭帖。七歪八扭的寫著字句。提醒他們「言多必失要他們心狗頭」了

    堂堂的縣學射圃被人在大門止插上了刀子。連縣學裡的生員寨門前也被丟了刀子。這件事情立刻轟動全城,不到半天工夫。連東門市上也盡人皆知,這樣的事情在本縣還從來沒有過。給本縣乏味的生活帶來了一點亮色。一時間到處議論紛紛。

    幾乎所有人在議論中都一致認為,這事是陳明網一夥幹得。有人在驚訝陳明網一夥的膽大妄為,也有人對是士仲們威風掃地發出感慨。

    劉大霜雖然告訴家人不要外傳有人射箭的事情,但是但中午的時候,縣裡的許多人都已經知道劉大霜家也被人射箭警告。不少人都特意坐了轎子來劉家表示慰問。把劉大霜搞得莫名其妙這消息是誰洩露出去的?別人出於至誠前來問候,自己也不便不見,只好出來應付一番。搞得疲倦不堪

    黃稟坤也趕來慰問了。被人在門上插了刀子這種事情他是不怕的

    當年和黃家寨作對的土匪給黃家送來過各式各樣的恐嚇之物。他全都一笑了之。然而陳明網一夥作出這樣的事情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特別是他們居然敢如此赤裸裸的威脅劉大霜!

    「伯父受驚了」。

    「不過是宵小之輩,作跳粱之行。不足掛齒劉大霜對此並不在意。

    「此事還是報官,」

    「不必報官劉大霜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

    「伯父,報官還是要得。破得了案破不了案暫且不論,現在您府上被射箭的事情已經傳遍全城了。若是就這樣隱忍了,大家豈不是認為您怕了這伙匪類寧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劉大霜認為黃稟坤說得有理。若是無人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既然已經傳了出去再裝聾作啞反而不好,便叫人去縣衙報官。

    縣裡反應很快,沒多久典史就來劉宅探視,照例有一番踏勘的手續要辦。典史裝模作樣的在書房的院子裡看了看箭痕,又看了看箭,吩咐手下收了起來作為物證。

    踏勘完畢不免還要說一番客套的話,說要「限期破案」劉大霜也虛應故事一番。

    大夥都知道這事情和縣衙沒什麼關係。關鍵是澳洲人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很快就有了答案,此事發生的第二天。城門口的民壯們就看到從百仞灘方向來了一行人馬。一色的短衣髦發。知道這是澳洲人來了,趕忙派人去縣太爺稟告。

    縣民們聽說有大隊澳洲人要進城,紛紛湧到城門口看熱鬧。只見來得隊伍有三十多人,一個。個藍衣短補,腰束皮帶,皮帶上還七零八落的掛著不少東西,有人肩荷火槍,有的腰胯刀劍,行列整齊,精神抖擻,一個個看上去煞是威武。和他們見慣的本縣官兵破衣爛衫,形同乞丐的模樣簡直是雲泥之別。

    「澳洲兵果然精銳。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議論。

    「你老什麼眼神!這些都是假髦

    「噓!你要作死了。澳洲人!澳洲人!」

    「對,對,這些澳洲兵都是本地的招募的。也有從其他各府招募來得。」

    「居然給澳洲人吃糧當兵。真是膽大妄為有人評論。

    「趙老爺,您要是也家無隔宿之糧,飯都吃不飽,肯定比他們膽子還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0 10:48
第二百五十四節 秋賦(十九)

    見澳洲人隊伍的中間有幾個特別高大的。大夥知道鯊丁真髦了。真髦不僅個子高,而且體量也比一般人大些。只見他們不坐轎子,不騎馬,也不乘「自動車」或者「鐵馬」就是徒步而來。百姓們對這樣不擺架子的做派很有好感。

    城門口的十來個民壯根本不敢攔阻,就這樣放過他們進了城。隊伍直奔縣衙,到得縣衙門前路口,隊伍便一分為二,一支往衙門後面而去。其餘人直驅縣衙正門。

    縣衙門口的兩個皂班感覺不妙,眼睛緊張的直往門上的「門政。膘。管門的吳喜和熊卜估打過多次交道,見這位「熊老爺」身邊還有好幾個當官模樣的澳洲人,個個臉色鐵板,腰裡又帶著那個嚇人的棕黃色的三角形套子裡面裝得是威力很大的澳洲手鏑,心裡便膽怯了幾分,礙於職責所在只好堆起一臉笑容迎了上來。

    原本一貫和顏悅色的熊老爺這次顯得極有官威,很簡單的說要見吳老爺。當然,他們想見吳明晉,不管什麼時候,老爺就算睡覺了也得見。吳喜趕緊應了往裡面去通傳。

    吳明晉正在傷腦筋,這忽然鬧得滿城風雨的丟刀射箭的案子,說大也不大,畢竟即沒出人命也沒丟失財物,但是事情牽涉到本縣的諸仲和讀書人頭上,自己如果不能妥善解決,也擔待不起。

    趕緊打發人把把王師爺請來商議。

    「這事一定是陳明網一夥幹得」王兆敏小聲道,「黃二公子最近串聯大戶們上稟貼,劉先生也出面了擋了他們的財路

    「這也是髦賊們多事!」吳明晉很是惱火,「非要包攬什麼糧賦,又搞丈田!鬧得滿城風雨!我倒是想看看他們準備如何收場。」說著他看了一眼王師爺。

    王兆敏臉上發熱,當初就是他竭力說服吳明晉,說澳洲人本事很大,縣裡多少辦不下來的難事都能解決,這次承攬糧賦不會有多大的問題。但這會不知道吃後悔藥的時候,王兆敏見老爺有撂挑子的表示,趕緊道:

    「老爺,此事他們能一甩手了之

    王兆敏的這句話提醒了吳明晉他才是大明臨高縣的縣令,可不是百仞城的澳洲人。捅了妾子,都得由他來負責。

    最近半年以來,吳明晉對自己是縣令的存在感越來越弱化了。除了偶然有老百姓來告狀,按照歷本上的日子給縣城裡的官祀上香,主持縣學的童生、秀才日常考試之外就沒做過什麼和縣令有關的事情。多數日子不是在和王師爺喝茶下棋就是指導指導自己的子女的窗課。日子有過得悠閒之極。

    「正是。髦賊不知道中原的規矩,一味亂來。加上所托非人,鬧出事端來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呢吳明晉沉重的點點頭,「我看陳明剛平日裡還知道輕重分寸,怎麼這次如此的膽大妄為!」說著又看了一眼王兆敏

    「陳明網一微末小吏,能取得澳洲人的信任,不外乎是以「利,相誘。」王兆敏趕緊扯開話題,「當務之急,還是要安撫好暗仲大戶們

    諸仲大戶們這次已經被徵糧丈田搞得怨聲載道,又鬧出恐嚇的事件來,若沒有一番妥善處置,真冉到他們上瓊山府或者廣州去上書告狀,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輕則丟官罷職,重者落上一個,「通匪。的罪名。吃官司都有份。

    「有何良策?。吳明晉集本就為此事煩惱。破案是不必的,現在縣裡三歲小兒都知道這事情是陳明網一夥幹得,但是處置起來頗為棘手。

    要讓諸伸們滿意,自然是要重辦陳明網一夥,但是這是吳明晉感到為難的。縣令對處置縣裡的小吏有顧慮,聽起來很荒唐。實則自宋元以來就是這樣。

    胥吏掌握基層行政。往往又是世代為吏,行政經驗極其豐富,彼此又連聲共氣。如果得罪了他們,被胥吏暗中下絆子使壞。不但當官發不了財,還有可能因為行政失誤而丟官。所以地方官員往往對其種種惡行睜眼閉眼,就算出了事情,處置也是極輕微的,一個斥責革職就算是最重得了革職他們也不怕,換上的還是他們的子弟,照樣把持地方的行政。

    現在陳明網又拉了澳洲人的虎皮做大旗,要動他就更難了。

    「陳明網一夥自然是要處置」王兆敏早就想好了,「將陳明網叫來,斥責一番,再命他推出幾個人來頂罪就是

    「這事情難辦呀」。吳明晉搖頭道,「根本就

    「自然不能以刀弓恐嚇士仲為名了。他又不傻,這樣罪名落在紙上豈不是極大的後患?」王兆敏出主意說,只用徵糧的時候「騷擾地方。這個罪名就是。

    這樣就總是處置過了,士仲們消了氣。事情大致也就能平下來。

    正在商議,只見門子小跑著進來了,也不等吳明晉開口,搶先道:「老爺!熊老爺來拜!」

    「快請!」王兆敏也不管東家的態度如何,趕緊吩咐道。吳明晉也點點頭,「快請進來。」

    陳明網依仗的是澳洲人的勢,這件事情還是要和他們通了氣才行。好在澳洲人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來得人卻不止熊卜佑一個,還有幾個身材高大澳洲人,一個個面色不善。落座之後不發一言,熊卜估也不做任何介紹。吳明晉正在狐疑間,一個貼身的家人跑了進來小聲存他耳旁說了幾句話。不由得臉色大變。

    澳州人的隊伍居然已經守衛了縣衙的前後各道門,難怪他們要著三四十人進城!吳明晉面如土色,難不成他們是準備正式舉旗造反不成。

    想到這裡,吳明晉的腿腳都軟了,要不是已經是坐著的了,恐怕要一跤跌到地上去。要是髦賊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自己斷然是不能從賊的!只是自己殉難也就算了,連累老婆孩子一起也跟著送命,想到這裡不由心如刀絞,暗恨自己為什麼要貪圖節省幾個錢,把家眷又從瓊山府接回臨高來。

    王兆敏沒聽清家人的回話,但是看到吳明晉臉色夫變,知道沒什麼好事,臉色也變了。

    熊卜佑開口了:「吳老爺!王師爺」。他拱了拱手,「聽聞這次縣裡出了大事。有人恐嚇城裡的士仲大戶,連劉先生家也有賊人射箭恐嚇,全縣為此都驚擾不安。」

    王兆敏原來還想提起此事,見他主動提起,便道:「確有此事。只是事情甚為棘手啊

    熊卜佑卻一臉懵懂無知的模樣:「有何棘手的?」

    王兆敏心想你知道了還裝!但是此話不便明說,反正自己原來的打算是李代桃僵,不提恐嚇之事,只講「騷擾地方」把事情混過去就算完事。

    不過自己的這番苦心,要讓髦賊見情才是。他斟酌了一番字句,才緩緩道:「此事一無旁證,除了幾柄小刀、箭和揭貼,也無有力的物證。指證何人所為頗為不易」

    他不說「破獲案子」而專談「指證。」暗示澳洲人:這事情的主使我們知道,就是不準備再細查下去了。「不容易破案?」沒想到熊卜佑卻根本沒領會他話中的隱晦之處,大談自己既然在本地落六也是臨高子民,同樣要為建設「和諧臨高。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王兆敏暗暗苦笑:這縣裡的「子民」若都和你們一樣,天下還有誰想當官?「刁民。倒差不多,不對,連刁民都算不上,簡直就是土皇帝。

    按照王兆敏的心得:髦賊每次高談闊論「和諧」論之舟必然沒有好事,果不其然,熊卜佑緊跟著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澳洲在偵輯辦案上極有一套辦法,既然現在同為臨高之民,也要為老父母分憂。這次的案子,就由我們這位周洞天來協同辦理吧!不是我誇下海口,三天之內,此案必破」。

    吳明晉開始聽他言語中並無要舉旗造反要自己參與接受偽職的意思,已經放心下來,現在忽然聽聞他提出了要辦案的要求,驚訝的嘴巴都張不開了。

    王兆敏也大吃一驚。辦案?不管是剿匪、徵糧、修路還是開礦」澳洲人的這些舉動他大致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唯獨這辦案到底所為何來?辦案當然也有好處,但是這好處對澳洲人來說也實在太可憐了。

    再者此事明白不過就是陳明網指使。要按王兆敏的想法,一面是澳洲人要拉攏的以劉大霜為代表的諸伸們,一面是上躥下跳為澳洲人徵糧聚斂的陳明網。澳洲人應該是裝聾作啞或者採取和他類似的「和稀泥」的態度才對,哪有這樣自找麻煩的?

    「這個吳明晉不等王兆敏開口,已經語無倫次起來,「大明從無此例,」

    「沒有先例,我們就創造先例嘛!」熊卜佑毫不以為意的說了個新詞,「這事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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