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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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章.睡著了.
    ……

    ……

    當張玉兒與方茹教導著崔倩雪如何不著痕跡的用薑片催淚的時候,趙俊臣已是收到了德慶皇帝前往戶部衙門的消息。

    收到這個消息之後,趙俊臣就知道德慶皇帝前來趙府查探自己情況的事情,已經不可避免了。

    趙俊臣躺在床上,臉上還刻意塗了一層薄粉,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臉色更加蒼白一些。

    方茹抓緊時間向周圍的僕從丫鬟們訓話,告訴他們見到德慶皇帝之後應該如何表現、又應該如何反應;

    張玉兒再次躲藏了起來,依然是不能露面,但她似乎也很享受這種隱藏幕後的感覺,就是不知道她還能新奇多久;

    章德承也匆匆趕到了趙俊臣的臥室之外,冷著臉為趙俊臣熬製湯藥,讓趙俊臣的寢室附近瀰漫著藥材氣味,他的表情有些生氣,也不知道是生氣趙俊臣又讓他違背了原則、還是生氣自己再一次的無法堅持立場。

    於是,演員、道具、片場皆是到位了,一切就等著德慶皇帝大駕光臨了。

    就在眾人匆匆準備的時候,崔倩雪則是留在趙俊臣的床前,她提前用薑片塗抹了眼睛,一雙明亮動人的大眼睛很快就紅腫了起來,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哭過,只看形象的話已是沒有太大破綻了。

    但崔倩雪依然是有些惶惶不安,欺瞞皇帝這種事情讓她有些不安,也有些信心不足。

    見到崔倩雪的這般模樣之後,趙俊臣的心中有些憐惜。

    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崔倩雪的時候,崔倩雪的性子頗為活潑好動,但如今卻是漸漸恬靜了起來,也漸漸失去了安全感,這種轉變未嘗沒有趙俊臣的原因。

    於是,趁著所有人皆是忙碌、不在左近的機會,趙俊臣支起身體牽住崔倩雪的小手,輕聲說道:「聽說你今天忙了一上午,為我準備了一大桌子的美味菜餚?」

    崔倩雪微微一愣,被趙俊臣的這一番話轉移了注意力,見到趙俊臣終於是談及了自己可以參與討論的事情,也讓她隱約有些高興。

    於是,崔倩雪的臻首連點,說道:「相公你離京這段時間,方茹姐姐與玉兒姐姐皆是為相公分擔正事,我什麼都不會,也幫不上什麼忙,府內諸事有嘉怡幫襯著,也不耗多少精力,所以就去內廚學了一些做菜手藝,就是想著相公你回來之後可以讓相公嘗一嘗。」

    趙俊臣笑著問道:「都學會了做什麼菜?」

    見趙俊臣這般關注自己,又談到了自己的擅長之事,崔倩雪進一步轉移了注意力,語氣也帶著一絲雀躍與誇耀,快聲說道:「我知道相公你喜歡吃肥肉,所以就學了東坡肉、東陂肘子、梅菜扣肉;但我想著光吃肥肉也不好,很容易膩味,所以還學會了悶獅子頭、燉藕湯、炒芥藍;又聽章神醫說吃魚對身體好,所以又學了蒸魚、熬魚湯、燒魚……」

    趙俊臣與崔倩雪的談話,原本只是為了轉移崔倩雪的注意力,緩解她的緊張。

    但聽著崔倩雪滔滔不絕的講著自己所學到的做菜手藝,趙俊臣的心中不由一暖,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幾分真摯。

    一直等到崔倩雪把自己所學到的所有手藝皆是講了一遍之後,趙俊臣誇獎道:「倩雪好厲害,也是有心了,竟是學會了這麼多手藝!等到咱們應付走了陛下之後,我就馬上嘗一嘗倩雪的手藝。」

    崔倩雪愈加開心,卻也有些苦惱,蹙眉道:「我上午做得那些菜餚都已經冷了,若是熱過之後再吃的話,只怕是會失了味道……但若是重新做的話,時間也趕不上……」

    見到崔倩雪的苦惱模樣,趙俊臣笑著拍了拍崔倩雪的娥首,語氣真誠的說道:「沒關係,只要是倩雪做得菜,我一定會喜歡吃。」

    聽到趙俊臣的這一句話,崔倩雪的臉頰微紅、含羞淺笑,卻是終於恢復了一些當初的無憂無慮模樣。

    但很快的,崔倩雪就再次想起了德慶皇帝的事情,忍不住擔憂問道:「相公,咱們這一次當真是瞞過陛下嗎?我、我害怕自己做不好。」

    趙俊臣的表情從容,語氣淡定道:「陛下原本就是生性多疑,而我的年紀太輕、權勢太大,就必然會被他視為隱患……這般情況下,哪怕只是我今天晚上多吃了一碗飯,他收到消息之後也會疑神疑鬼!

    所以,想要徹底消除他的疑心,是絕無可能的,但只要不讓他尋到破綻就好,這並不困難。你也不必擔心自己會做不好,你到時候只要低著頭裝哭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方茹應付,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向來是自詡甚高,絕不會刁難你這個婦道人家的。」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崔倩雪也終於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就在這個時候,方茹腳步匆匆的再次進入了寢室,說道:「老爺,陛下駕到了!還帶著趙穎兒。」

    趙俊臣點了點頭,重新躺回到了床上,表情不變的說道:「那就迎駕吧,但我就不出面了……就和陛下說,我的身體不適,完全無力起床。」

    方茹輕輕點頭之後,就拉著崔倩雪一同離開了。

    德慶皇帝與惠妃趙穎兒一同來到趙府,崔倩雪身為趙府正室夫人,當趙俊臣不能親自現身的事情,她是必須要出面代表趙俊臣迎駕的。

    *

    卻說,德慶皇帝擺駕來到趙府之後,等待趙府眾人迎駕之際,卻是發現了正在趙府外面徘徊的御醫溫采寧。

    德慶皇帝馬上就把溫采寧喚到了御駕旁邊,隔著轎簾向溫采寧問道:「溫御醫,趙俊臣他依然是不願意讓你診斷身體?」

    溫采寧低頭苦笑道:「啟稟陛下,趙閣臣如今恨透了微臣,只認為微臣今天朝議上的誤診險些害了他的性命,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微臣了,如今更是把微臣擋在了府外……他說他如今只相信章德承的診斷。」

    德慶皇帝沉默了片刻之後,又問道:「你認為,趙俊臣的昏迷是真是假?」

    溫采寧微微一愣,卻是完全沒有想過趙俊臣會假裝昏迷的可能。

    溫采寧卻是一個老實人,他認真思考片刻之後,說道:「微臣只能說,以趙閣臣的目前身體情況,一旦是過度操勞或者過度激動的情況下,確實是有昏迷的可能……今天早朝上,若不是陛下您的態度,微臣是絕不敢保證說趙閣臣的身體情況還能堅持處理公務的。」

    德慶皇帝的聲音有些不滿,質問道:「你是在怨朕嗎?」

    溫采寧連忙垂首道:「微臣不敢,絕無此意!」

    德慶皇帝輕哼一聲之後,又說道:「等到趙府之人出來迎駕的時候,你就跟著朕一同進入趙府,趙府的人絕不敢再攔你,趙俊臣也會讓你出手診斷……到時候,你一定要認真診斷,不可錯過任何跡象。」

    「微臣遵旨!」

    就在德慶皇帝與溫采寧談話之後,趙府眾人匆匆來到了府外迎駕。

    在崔倩雪與方茹等人的恭迎之下,德慶皇帝也下了御輦,率先向著趙府之內走去。

    在德慶皇帝的御駕後面,惠妃趙穎兒也匆匆離開了輿車,跟著德慶皇帝進入了趙府。

    邁步進入趙府之際,德慶皇帝也再次換上了一副關切表情,轉頭向崔倩雪問道:「聽說趙愛卿昏倒之後,朕就匆匆趕來探望了!趙愛卿的情況如何了?身體可有好些?」

    然而,面對德慶皇帝的詢問之際,崔倩雪卻是只顧著低頭輕泣,竟是沒有回答。

    趙穎兒入宮之前曾在趙府暫住了幾個月時間,與崔倩雪也較為熟悉,如今見到崔倩雪只顧著抽泣之後,就連忙走到崔倩雪的身邊安慰。

    見到這一幕之後,德慶皇帝雖然是心中不喜,但也無法發作。

    另一邊,方茹連忙代替崔倩雪回答道:「啟稟陛下,我家老爺如今正在床上休息,他原本是想要親自迎駕的,但實在是身體乏力……章神醫說我家老爺這段時間以來透支了元氣,原本就是氣血不足,情緒激動之際又是氣血攻心,所以才會出現昏迷情況,已經為我家老爺施針平復了氣血,也開了藥方正在熬藥。」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之後,就繼續邁步向著趙府之內走去。

    說起來,德慶皇帝上一次來到趙府,就是為了探望趙俊臣的病情,那已經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趙俊臣一年之內重病兩次,也不算是太過奇怪的事情,但這兩次生病時機皆是太過巧合了。

    想到這裡,德慶皇帝的心中愈發有些猜疑。

    德慶皇帝的記性很好,依然還記得趙俊臣的臥室位置,進入趙府之後完全不需要趙府之人領路,就快步向著趙俊臣的臥室位置走去。

    很快的,德慶皇帝已經來到了趙俊臣的臥室附近,發現這附近的趙府僕從一個個皆是表情嚴肅、忙碌匆匆。

    與此同時,德慶皇帝還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湯味道,也遠遠看到章德承正用一座小火爐熬製著湯藥。

    德慶皇帝轉頭向溫采寧問道:「溫御醫,你是否能分辨出章德承所熬製的藥材都是哪些?」

    溫采寧用鼻子嗅了嗅藥湯氣味之後,卻是面現欽佩之態,說道:「石斛、三七、主要是黃芪……皆是養神補氣的藥材,搭配也是恰到好處,章神醫的醫術果真不凡。」

    德慶皇帝輕輕點頭,然後就邁步走進了趙俊臣的臥室。

    然後,德慶皇帝就見到趙俊臣面色蒼白、表情虛弱的躺在床上,如今正是掙紮著想要起身迎駕德慶皇帝。

    德慶皇帝快步走到趙俊臣的床前,卻是把趙俊臣重新按回到了床上,表情間愈加是充滿了關切之意,說道:「俊臣既然是身體不適,就不必起身迎接了,快快躺下歇著。」

    等到趙俊臣重新躺下之後,德慶皇帝輕嘆道:「朕收到俊臣你昏倒的消息之後,就匆匆趕到了戶部衙門探望,沒想到俊臣你當時已經離開了戶部,卻是讓朕白跑了一趟,然後又匆匆趕到了這裡……俊臣的身體可有好些?」

    時隔數月之久,德慶皇帝終於是再次用「俊臣」二字稱呼趙俊臣,兩人之間似乎也不再是貌合神離了。

    一旁,趙穎兒一邊安慰著依舊是抽泣不停的崔倩雪,一邊插口道:「是啊,堂兄,你可不知道陛下他得知你昏倒的事情之後有多麼擔心!唉,你這段時間太操勞了,今後可一定要好生休息一下。」

    趙俊臣則是滿臉慚愧,顫聲說道:「臣有罪!臣愧對了陛下的期待!原本是想要幫著陛下重振戶部,沒曾想臣的身體這般不爭氣,還沒有做出任何成績就垮掉了……」

    說到後面,趙俊臣已是語帶哭音,似乎是羞愧至極。

    德慶皇帝暗暗觀察著趙俊臣的反應,表面上則是不動聲色,嘆息道:「也怪朕疏忽了!明知道俊臣你的身體不好,還是把戶部的重擔交給了你,也是朕害了你!」

    趙穎兒再次插口道:「是啊,陛下,您可要好好補償一下堂兄……」

    德慶皇帝專心與趙俊臣談話,眼見到趙穎兒不斷插口,頓時是忍不住轉頭用眼神警告了趙穎兒一下,趙穎兒表情一變,頓時是不敢再說話了。

    趙俊臣似乎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只是連連說道:「全是臣的身體沒用,如何能怪陛下!」

    德慶皇帝話鋒一轉,卻是招手讓溫采寧走到了趙俊臣的床前。

    然後,德慶皇帝向趙俊臣說道:「趙愛卿,朕也知道你怨恨溫御醫今天朝議的時候曾是誤診了你的身體,但他畢竟是御醫院之首,還是讓他為你再次診斷一下吧,以他的醫術絕不會連續誤診兩次的!讓溫御醫與章神醫一同為你診治,朕也能安心一些。」

    趙俊臣看了溫采寧一眼,似乎是依然有些怨氣,但終究是不敢違背德慶皇帝的態度,終於是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溫采寧頓時大喜,連忙出手為趙俊臣診斷。

    等到溫采寧的診斷結束之後,德慶皇帝連忙問道:「溫御醫,趙愛卿他的情況如何了?」

    溫采寧表情凝重道:「正如臣在今天朝議上所說,趙閣臣的身體太過於虛弱了,必須要及時休息!但因為章神醫及時為趙閣臣施了針,趙閣臣的氣虛卻是不再翻湧了。」

    然後,溫采寧詳細描述了趙俊臣的身體情況。

    又因為今天朝議上的事情,溫采寧刻意把趙俊臣的情況描述的嚴重了一些,生怕德慶皇帝又要讓他背黑鍋。

    德慶皇帝沒有察覺到任何破綻,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但很快就恢復了冷靜,向趙俊臣說道:「唉,俊臣的情況竟是這般嚴重,確實是需要好生休息一段時間了!今後的一個月時間,俊臣你就安心休養身體吧,不必再操心戶部的事情了!朕已經交代了戶部,讓戶部今後辦事之際以那些老資格官員為主,那些老資格的戶部官員皆是追隨俊臣許多年了,也學到了俊臣的一些手段,相信他們一定是可以維持戶部運轉的。」

    德慶皇帝的這一番話,卻是向趙俊臣暗示了自己的初步妥協,表示他已經把一部分戶部權柄交還給了「趙黨」。

    趙俊臣似乎是依然沒有察覺到德慶皇帝的深意,只是說道:「那就好,戶部的那些老人確實有能力,也一定會盡心辦事的!還請陛下安心就好,等臣養好了身體之後,就會再次前往戶部坐鎮,協助戶部渡過眼前的難關。」

    這一番話,顯然就是趙俊臣的回應了,表示戶部今後一段時間內將會保持運轉,再等他養好了身體之後,也會幫著戶部解決難題。

    得到了趙俊臣的保證之後,德慶皇帝表情複雜的點了點頭,既是不滿於自己的被迫妥協,也是滿意於趙俊臣的知進退。

    就這樣,君臣二人進行了暗中交易之後,德慶皇帝又再次慰問了趙俊臣幾句。

    然後,趙穎兒也終於是找到了機會可以表態關切,她得知趙俊臣的情況並不是特別嚴重之後,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就在德慶皇帝、趙穎兒慰問趙俊臣的時候,方茹卻是注意到了角落裡的張招娣,於是就主動靠近到張招娣的身邊,與張招娣低聲交談著。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時間之後,德慶皇帝一直都沒有尋到任何跡象證明趙俊臣的昏迷只是偽裝,又見到趙俊臣表情間的疲態愈加明顯,就再次寬慰了趙俊臣幾句之後,終於是表態要回宮了。

    見到德慶皇帝要走,趙府眾人紛紛是出府恭送。

    在趙府眾人的恭送之下,德慶皇帝與趙穎兒二人出了趙府、再次登上了輿車,很快就遠遠離開了。

    見到德慶皇帝離去之後,方茹與崔倩雪等人終於是鬆了一口氣,覺得她們終於是瞞過了德慶皇帝。

    然而,方茹與崔倩雪他們並不知道,德慶皇帝乘坐輿車離開趙府之後,馬上就向輿車外的大太監張德吩咐道:「派人告訴詹善常一聲,讓他想辦法打探趙俊臣的真實情況。」

    張德的目光一閃,連忙是恭聲答應了。

    *

    卻說,趙俊臣的臥室之內,眼看著德慶皇帝終於是離開了,房間內眾人也紛紛是跟著離開、出府恭送,趙俊臣的心中也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一天的諸般事情,至此終於是全部應付過去了。

    心中暗暗放鬆之餘,趙俊臣的身心之間頓時是湧上來了一陣疲憊。

    這股疲憊來的太快、也太過強烈,趙俊臣竟是完全堅持不住,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眼皮忍不住就要合在一起。

    「現在還不能睡,剛才已經答應倩雪了,今天要嘗嘗她的手藝……」

    「離開京城三個月有餘,這裡堆積了太多的事情需要盡快處理,也堆積了太多的情報需要盡快分析,卻也不能耽擱……」

    「還有,下一步要如何徹底奪回戶部的權柄,也需要仔細謀劃一下……」

    趙俊臣的心中諸般念頭轉動之際,他的腦袋卻是越轉越慢,也漸漸閉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就輕緩了起來。

    就這樣,趙俊臣沉沉睡去了。

    這一天以來,趙俊臣實在是太累了,先是趕路抵達京城,然後就是與七皇子朱和堅勾心鬥角,接著又是太和殿內的朝議與奏對,再然後又是戶部衙門的表演,最後則是應付德慶皇帝的探查。

    不知不覺之間,時間已是傍晚,趙俊臣也是耗心耗力了整整一天。

    趙俊臣這段時間的身體情況原本就不好,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之後,自然是再一次的透支了心力,如今不過是心情稍稍鬆懈了一些,就忍不住沉睡了過去。

    趙俊臣睡得太沉,即使是崔倩雪與方茹二女帶著趙府眾人返回房間的時候,也依然是無法吵醒他。

    崔倩雪與方茹二女見到趙俊臣閉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由就是心中一驚,但她們很快就聽到了趙俊臣口鼻之間的輕聲呼嚕。

    章德承走到了趙俊臣的床前,伸手探了探趙俊臣的呼吸與脈動,轉身向崔倩雪與方茹二女點頭說道:「趙閣臣只是睡著了,身體並無大礙,但也不要吵醒他,他今天太累了,就讓他趁著這次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吧。」

    見到趙俊臣睡臉上的疲態,崔倩雪心中有些遺憾趙俊臣無法實現諾言、在今天品嚐自己的手藝,但她更加心疼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的幸苦與透支,點頭嘆息道:「是啊,相公太累了,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說完,崔倩雪卻是搬了一張凳子放在趙俊臣的床前坐下,卻是打算今晚留在這裡照顧趙俊臣了。

    見到崔倩雪的這般做法,方茹不由是柳眉微蹙,但她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終於是同樣嘆息了一聲,然後就帶著其他人離開了房間,順便還帶走了剛剛收到了德慶皇帝離開的消息、匆匆趕到這裡的張玉兒。

    等到所有人皆是離開房間之後,崔倩雪為趙俊臣整理了一下床上被縟,然後就這樣上半身趴在趙俊臣的床上,同樣是輕輕閉上了依然紅腫的眼睛。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5
第九百八十一章.霍正源傳訊.
    ……

    ……

    當趙俊臣再次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二天的臨近午時了。

    因為太過疲憊的緣故,趙俊臣竟是一口氣睡了大半天的時間。

    事實上,若不是因為飢腸轆轆的緣故,趙俊臣還會繼續睡下去。

    趙俊臣昨天一整天都在專注於演戲,就一直沒有顧得上吃飯,醒來之際只覺得飢餓難忍。

    感覺到了身體裡的飢餓感,趙俊臣的表情間反倒是有些喜意——他前段時間一直都沒有任何食慾,這顯然不是一件好事,如今有了飢餓感就表示章德承這段時間的診治已經有了初步效果。

    趙俊臣從床上撐起身體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方茹正趴在床邊打盹淺睡著。

    趙俊臣起床的動靜,頓時也讓方茹清醒了過來。

    趙俊臣看了看窗外的陽光,又看了看方茹半睡半醒的樣子,問道:「你昨晚一直在這裡?」

    方茹輕輕搖頭,說道:「昨天是倩雪妹妹在這裡伺候老爺,但今天早晨的時候,倩雪妹妹就再次去內廚忙著為老爺準備今天的午飯了……昨天老爺你沒有品嚐倩雪妹妹的手藝就睡下了,倩雪妹妹雖然表面不說,但只怕是她心裡很有些遺憾,所以今天早早就去準備了。但老爺你身邊總不能沒人伺候,所以我就留在了這裡,但不知道為什麼竟是睡著了。」

    說到後面,方茹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這半個多月以來,也許是秋意涼爽催人入眠的緣故,方茹總是有些嗜睡。

    這一次,方茹原本只是想著自己趴在床邊、靜靜看著趙俊臣就好,享受著與趙俊臣獨處的時間,但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聽到方茹的這般說法之後,趙俊臣想到自己昨天對崔倩雪的保證,卻也有些不好意思,搖頭道:「昨天我還曾向倩雪保住,應付走了陛下就嘗一嘗他的手藝,沒曾想卻是食言了。」

    趙俊臣從來都不是言而有信之輩,食言毀約對他而言一向是家常便飯,但這一次的食言卻是讓趙俊臣有些愧疚。

    於是,為了不讓崔倩雪今天的忙碌再次白廢,趙俊臣很快就起床穿衣,在方茹的幫襯之下梳洗了儀容,然後就與方茹一同來到了趙府正堂。

    在那裡,張玉兒已經等待良久了。

    趁著崔倩雪下廚忙碌尚未準備好一切的時候,趙俊臣與方茹、張玉兒二女稍稍談了一下各自過去三個月的大致情況,也相互說了一些牽掛與思念的兒女情長。

    但很快,三人就再次談到了正事。

    從某方面而言,同心協力、的一同推進趙俊臣的諸般計畫,才是他們三人主要的感情交流手段。

    對於方茹而言,這些事情可以證明她的作用、鞏固她在趙俊臣心中的位置;對於張玉兒而言,她之所以欽慕趙俊臣的原因,就是因為趙俊臣總是隱藏著一項又一項的龐大計畫,這些計畫與陰謀總是讓她樂此不疲。

    方茹首先談到了昨天德慶皇帝前來趙府的事情,說道:「昨天傍晚,陛下他與老爺說話之際,茹兒趁機與張招娣聊了幾句,發現她這段時間的情況並不好。」

    趙俊臣問道:「哦?如何不好?」

    方茹嘆息一聲之後,答道:「趙穎兒原本就不喜歡張招娣,她能成為趙穎兒的近身宮女,完全是因為老爺你的決定,所以張招娣跟隨趙穎兒進宮之後,就經常會遭到趙穎兒的虐待,我看了看她的胳膊,上面全是被人掐過的青紫痕跡。」

    趙俊臣並不意外,臉上也沒有任何憐惜之意,這些情況他早就料到了,只是問道:「陛下他可有發現張招娣被虐待的事情?又是什麼反應?」

    方茹原本也是冷漠性子,絕不會關心趙俊臣以外的任何人,但也許是張招娣當初暫住趙府期間曾與方茹有些交情的緣故,這個時候卻是忍不住有些憐惜張招娣的境遇。

    再次嘆息一聲後,方茹解釋道:「張招娣會被趙穎兒屢屢虐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陛下的緣故!每當是陛下多看了她幾眼,又或者是陛下她誇獎了她幾句,趙穎兒就會因為心中妒忌而狠狠虐待張招娣,剛開始只是辱罵、不讓吃飯,但很快就變成了拳打腳踢。」

    頓了頓後,方茹又說道:「陛下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一些跡象,但因為老爺你的緣故,陛下並沒有訓斥趙穎兒的虐待,前段時間反倒是刻意疏遠了張招娣,張招娣原本以為苦日子終於過去了,沒曾想前幾天陛下忍不住又誇獎了她做桃酥的手藝,於是張招娣就再次被趙穎兒掐出了一身青紫傷痕。」

    聽到這裡,趙俊臣卻是笑了。

    「這是一件好事情。」趙俊臣的目光隱隱閃動著,緩緩說道:「陛下他刻意疏遠張招娣,就代表他心存憐惜、不願意再讓張招娣受虐待……但陛下的心性,又豈會隨意對人產生憐惜之意?這必然是陛下他對張招娣心生好感了……也許,我的那項計畫,很快就會出現進展了。」

    方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另一邊,張玉兒還是首次知道趙俊臣安排張招娣進宮的計畫。

    張玉兒確實是一個聰明女子,她聽完了趙俊臣與方茹的談話之後,很快就聯想到了什麼,卻是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這個張招娣……該不會也是趙家女子吧。」

    趙俊臣卻是點了點頭,說道:「她確實也是我的一位遠親,而且……她還有一位相依為命的弟弟。」

    聽到趙俊臣的回答之後,張玉兒的一雙眸子異常明亮,頓時就興奮了起來!

    她又知道了趙俊臣的一項計畫!這項計畫的內容依然是無比的驚人!

    得知了這些情報之後,她很快就推斷出了這項計畫的大概情況!

    安排趙穎兒與張招娣進入宮中伺候德慶皇帝,趙穎兒只是明面之人,張招娣才是趙俊臣計畫之中的主角!

    德慶皇帝的慾望強烈,也是歷史上少見的老當益壯的皇子,前兩年還讓一位妃子誕下了皇女,也依然是每年都會招收新的妃嬪入宮,顯然還保持著生育能力。

    但因為趙穎兒的趙家出身、與趙俊臣的關係,德慶皇帝必然是會暗中防範,絕不讓趙穎兒懷孕,即使是趙穎兒懷上了皇家血脈也絕對保不住,但張招娣就不一樣了,一旦是她被德慶皇帝臨幸了,未必就沒有懷上皇家子嗣的可能性。

    若是皇家出了一位擁有趙家血統的子嗣……想到這種可能性,張玉兒的雙頰泛紅、身體微微顫抖著,就好似飲了一大壺美酒一般。

    見到張玉兒的這般模樣,趙俊臣無奈搖頭。

    與張玉兒也算是熟悉了,肌膚之親也不算少,但趙俊臣依然是不能習慣張玉兒的這般性格。

    「也不要抱有太大希望。」趙俊臣表情淡定的說道:「張招娣就算是被德慶皇帝臨幸了,也未必就能懷上子嗣,就算是懷上了子嗣,也未必就是男孩,這項計畫只是姑且一試罷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期望能夠收穫成果。」

    張玉兒的心中念頭百轉之際,馬上說道:「但也有成功的可能!而且,咱們府裡如今還有一位章神醫,也能進一步提升這項計畫的成功機會!咱們可以讓章神醫開出一些藥方,既是助長男子的房事興致,也能提升女方的懷孕機會,甚至是提升女方誕下兒子的機會!」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張玉兒提及房事的時候,卻是毫無羞澀之意。

    趙俊臣若所有思的點了點頭,緩緩道:「昨天朝議上,御醫溫采寧因為誤診於我的緣故,眼下已是背了黑鍋,只要是我稍稍操作一番,就能把他趕出御醫院、收為己用……章神醫的醫學院很快就會開辦起來,正好是缺一位副院長……最重要的是,溫采寧的醫術絲毫不遜於章德承,又因為他長期在宮中為妃子皇子看病的緣故,尤其是擅長婦科與兒科,這些方面的醫術還在章神醫之上!若是章神醫與溫采寧二人合力而為的話,機會還能再多一分!」

    張玉兒連連點頭,說道:「到時候就假借我想要為老爺誕下子嗣的名醫向他們尋求藥方,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

    聽到趙俊臣與張玉兒的這一番話,方茹卻是表情微動。

    就這樣,趙俊臣與二女商議之間,這項計畫已經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與補充。

    就在他們想要商議下一件事情的時候,崔倩雪卻已經做好了所有菜餚,指揮著丫鬟們把這些菜餚陸續端到了趙府正堂的圓桌之上。

    為了準備這些菜餚,崔倩雪再次忙碌了整整一上午時間。

    所以,趙俊臣為了表示自己對崔倩雪這一番幸苦的重視,卻是用眼神示意方茹與張玉兒二女,不再是談論這些「正經事」。

    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專心品嚐崔倩雪的做菜手藝,然後表示誇獎。

    事實上,趙俊臣也正是這麼做的。

    等到崔倩雪讓人把所有菜餚皆是端上桌子之後,趙俊臣就表現出一副興致滿滿的模樣,逐一品嚐了崔倩雪所準備的十餘道菜餚,每是品嚐一道菜餚,趙俊臣就會大肆誇獎幾句。

    與此同時,方茹與張玉兒二女也是知趣,跟著趙俊臣一同誇獎著崔倩雪的手藝。

    這倒也不是趙俊臣與方茹、張玉兒二女故意哄著崔倩雪高興,而是崔倩雪經過這三個月的練習之後,確實是手藝大漲,每一道菜都是美味精緻。

    其中,方茹尤其是喜歡崔倩雪所做的醋蘿蔔老鴨湯,這道菜餚頗為開胃,方茹一個人就吃了近半。

    而張玉兒則是喜歡崔倩雪所做的那道藕湯,她為了保持身材相貌,向來是只吃這種寡淡無油的菜餚,這道菜正是符合她的口味。

    至於趙俊臣,即使是依然還有些食慾不振,但畢竟是餓狠了,也吃了好幾塊東坡肉。

    反倒是親手做出這些菜餚的崔倩雪,並沒有怎麼動筷子,只是興高采烈的看著趙俊臣吃,因為趙俊臣的不斷誇獎,她的一雙大眼睛卻是彎成了月牙。

    *

    這一頓飯,足足是吃了大半個時辰。

    等到趙俊臣與三女終於是吃飽盡興之後,趙俊臣就與方茹、張玉兒二女前往了書房,繼續商議那些「正經事情」,而崔倩雪在三人的連連誇讚之下,她的興致愈加高漲,卻是再次前往內廚為趙俊臣準備茶點了。

    趙俊臣這次前往陝甘三邊,固然是辦成了許多事情,但也耽擱了許多事情。

    當趙俊臣與方茹、張玉兒二女抵達了書房之後,方茹馬上就從書架裡的秘密隔層之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交給了趙俊臣。

    這本冊子之中,皆是一些必須要趙俊臣親自做出決定的事情,又或者是一些趙俊臣重點關注的情報。

    見到這本冊子的厚度之後,趙俊臣搖了搖頭,但依然是振作精神、詳細翻閱著,時不時還會與兩女商議幾句。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書房外突然有人稟報,稱是大學士霍正源送來了一封書信。

    霍正源乃是「趙黨」之中智謀最高、心機最為縝密之人,若不是他的膽略不足,也不會至今也只是一個大學士的虛銜。

    見到霍正源送來書信之後,趙俊臣不敢怠慢,馬上就讓人把書信送進來。

    趙俊臣拆開書信之後,卻發現這封書信的前面內容很尋常,只是詢問趙俊臣的身體情況。

    因為趙俊臣傳令「趙黨」這段時間要低調行事的緣故,所以「趙黨」眾官員這兩天也沒有趕來趙府打擾趙俊臣,只是等待著趙俊臣的主動召見。

    所以,霍正源還在書信之中詢問了趙俊臣打算什麼時候聚集「趙黨」眾人議事,他認為目前的情況之下,「趙黨」需要盡快商議出下一步的計畫。

    但看到這封書信的最後幾字之後,趙俊臣突然是眉頭一皺。

    「老爺,怎麼了?」

    方茹見到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之後,連忙問道。

    趙俊臣輕輕搖頭,把這封書信遞給了方茹。

    方茹接過書信之後,連忙是詳細查看,張玉兒也湊到了一旁同看。

    只見在霍正源的這份書信的最尾處,卻還有三個很不起眼的小字。

    「詹疑叛」!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5
第九百八十二章.曾經的稚嫩.
    ……

    ……

    「詹疑叛?詹?……詹善常?」

    方茹看完了霍正源的書信之後,抬頭向趙俊臣問道。

    趙俊臣輕輕點頭,緩緩說道:「也只能是他了!霍正源一向是足智多謀,且又心機縝密,只是膽略有些不足,他應該是察覺到了一些跡象,但又無法確定真假,所以這封信裡才是講的不清不楚。」

    沉吟片刻後,趙俊臣吩咐道:「把最近這三個月以來、所有與詹善常有關的情報拿過來,我要仔細看一下。」

    趙府書房的檔案管理方法,乃是趙俊臣親自制定出來的,所以方茹很快就為趙俊臣尋到了關於詹善常的所有情報消息。

    到目前為止,趙俊臣手裡總共擁有三條相互獨立的情報渠道。

    第一條情報渠道乃是「趙黨」,消息來源主要是集中於趙俊臣的眾位朋黨門人,所收集到的情報也主要是針對於官場動向,但這條消息渠道唯有趙俊臣本人才可以調動。

    第二條情報渠道則是這一年來影響力愈發龐大的同濟廟,一直是利用信仰傳播、聯絡信徒的方式收集消息,情報人員大都是朝廷底層官員與吏役、各位朝廷大員的府內下人與妾室、以及宮裡的太監宮女們,活動範圍主要是集中在京城之內,優點是針對性最強,缺點是容易暴露。

    第三條情報渠道則是趙俊臣所掌握的各家商行,這條消息渠道的活動範圍最大,明朝疆土內的各地消息皆是可以收集,但缺點是效率較慢,所收集到的諸般情報也極為雜亂。

    事實上,隨著評書人行會的建立,趙俊臣目前正在搭建第四條情報渠道,那就是利用評書人行會滲透各地的酒館茶樓、建立耳目,這條情報渠道主要是針對市井之間的消息,收集情報的手段更加隱蔽,但效率也更加緩慢,並且還肩負著影響民間輿論、傳播某些觀念的任務。

    這樣一來,趙俊臣收集消息之際,往往是四管齊下,哪怕是沒有刻意收集情報,朝野之間也沒有多少事情可以瞞過趙俊臣的耳目。

    此時,關於詹善常的諸般情報,也是這幾條情報渠道共同收集到的消息,足足有十餘頁之多,內容頗為詳盡。

    趙俊臣仔細審閱了情報內容之後,表情也變得更加凝重,表情也有些為難。

    「根據情報裡的說法,就在我離開京城的這三個月期間,詹善常一直都被陛下刻意針對著,幾乎每天都有御史彈劾於他,還翻出了他的許多舊賬,形勢頗為不妙,眼看著不僅是要丟官免職,更還要抄家入獄了……但就在我返回京城之前,詹善常進宮覲見了陛下一次,然後他的諸般麻煩就突然間消失了大半,雖然說還是丟了官職,但已經不再有抄家入獄的危險了。」

    張玉兒從趙俊臣手裡接過了詹善常的情報之後,也同樣是認真審閱了片刻,然後補充道:「御史們紛紛談何詹善常,是因為他們突然間收到了許多關於詹善常的罪行情報……想要在短時間內拿出這麼多詹善常的罪行情報,也唯有司禮監才有能力辦到,那裡囤積著多年以來百官們的所有奏本。」

    趙俊臣再次點頭,輕嘆一聲,說道:「這樣看來,詹善常十有八九是背叛我了,如今已經為陛下效力了。」

    見到趙俊臣表情間的左右為難,方茹疑惑道:「老爺,不過是一個詹善常而已,從來都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他背叛也就背叛了,咱們有大把辦法可以懲處於他,又何必要為他感到為難?」

    趙俊臣緩緩答道:「若是尋常時候,詹善常的背叛並不重要,但如今這個時機卻是讓我有些進退兩難!說起來,我的目前情況與當初的七皇子朱和堅有些相似,都是身體情況有些不好,但也不是積重難返的大病,所以就利用自己的身體情況牟取好處……

    面對陛下與百官之際,我就要假裝自己的病情愈發嚴重一些,趁機躲過朝堂局勢的目前亂象、也趁機與陛下討價還價;但面對自己人的時候,我則是要表現出一副身體無礙的樣子,唯有這樣才能讓朋黨們安心追隨,若是我見到他們的時候依然是一副病危模樣,他們只怕是就要人心惶惶、暗中考慮後路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繼續說道:「原本,我是打算再過兩天時間,就召集『趙黨』眾人議事,向他們表示自己的身體已是無恙,依然還能庇護他們,讓他們安心為我辦事!

    但目前詹善常已經被陛下收買了,只是這一切都只是猜測,咱們並沒有切實證據,他乃是最早投效於我的朝廷大員,在『趙黨』之中資歷最深,又有通政使童桓與他共進退,『趙黨』議事之際無論如何也繞不開他!

    這樣一來,當我召集『趙黨』眾人談話的時候,又應該要如何表現才好?若是我表現得虛弱一些,就會讓『趙黨』眾人失去信心,若是我表現得健康一些,就會讓陛下抓住把柄,逼迫我再次接手戶部的爛攤子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表情有些懊惱。

    這般懊惱之意,主要是針對自己的失誤。

    確定了詹善常的背叛消息之後,趙俊臣很快就能猜出了詹善常的背叛原因。

    德慶皇帝的逼迫與威脅只是表面原因,深層原因還是詹善常在「趙黨」內部的地位漸漸邊緣化了,這讓詹善常心懷不滿,他與趙俊臣的關係也就漸漸疏遠了。

    事實上,詹善常在「趙黨」內部的地位漸漸邊緣化,也是趙俊臣的刻意為之。

    當初,趙俊臣初步建立「趙黨」勢力的時候,「趙黨」的班底幾乎全部都是詹善常親手策反的原「溫黨」官員,像是左蘭山、陳東祥、李立德等人,從前皆是前閣老溫觀良的門下朋黨,也皆是詹善常出面招攬到「趙黨」之中的。

    這樣一來,詹善常在「趙黨」內部的影響力也就太大了,詹善常與「趙黨」眾人的聯繫太深、經歷相近,很容易就可以架空趙俊臣。

    正是出於這種考慮,趙俊臣才會暗中打壓詹善常,讓左蘭山、陳東祥、霍正源等人的地位漸漸反超了他,於是詹善常的「趙黨」地位也就漸漸邊緣化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並沒有任何問題。

    真正的問題在於,趙俊臣暗中打壓了詹善常之後,並沒有及時安撫!

    詹善常乃是第一個投效於趙俊臣門下的朝廷大員,乃是千金馬骨,當趙俊臣徹底掌控了「趙黨」勢力之後,就應該是刻意安撫於他才對。

    只可惜,趙俊臣那個時候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再加上詹善常本身的能力心智皆是尋常,趙俊臣也就下意識的忽略了一點,最終也就造成了詹善常的不滿與背叛。

    想到這裡,趙俊臣輕輕搖頭。

    成長總是需要代價的。

    即使是趙俊臣也是如此。

    趙俊臣並不是一開始就能有今天的深謀遠慮,當他初步擁有權勢之際,其實也犯了不少錯誤!

    對待詹善常的錯誤態度只是趙俊臣的失誤之一罷了。

    趙俊臣針對太子朱和堉之際,手段也是操之過急了,如今眼看著朱和堉就要被廢黜,但新任的太子儲君卻變成了威脅更大的七皇子朱和堅,這也是趙俊臣的失誤之一。

    與此同時,趙俊臣沒有及時察覺到周尚景的真實計畫,一心只想著擴張權勢,卻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代替周尚景成為了出頭鳥,也成為了德慶皇帝最為敵視的心腹大患,這還是趙俊臣的失誤之一。

    除了這些失誤之外,趙俊臣剛才查看這三個月以來的諸般情報之際,還發現他的「新趙黨」計畫已經瀕臨失敗了!

    當初,趙俊臣認為「趙黨」只是一群貪官污吏的集合體,終究是難成大事,所以就想要另起爐灶,趁著會試之際招納一批年輕士子進入自己的門下,趁著這些年輕士子可塑性較強的時期,組建一個相對廉潔的「新趙黨」勢力。

    但趙俊臣終究是小覷了官場這個大染缸了,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終究只是少數。

    絕大多數人進入官場之前,總是拍著胸膛保證自己的意志堅定、心懷天下,並且是強烈鄙夷那些貪官污吏,但實際上他們往往是只需要半年時間就會徹底墮落、忘記初心,成為貪官污吏的一員。

    趙俊臣剛才查看情報的時候,就發現他心目中的那些「新趙黨」成員,如今已經有大半人做出了貪污受賄的事情,漸漸已是與那些「趙黨」老官員們毫無分別了。

    這也算是趙俊臣當初的失誤之一,他低估了官場誘惑,也高估了人性,曾經耗費了大量心血與精力所推動的「新趙黨」計畫,最終成果也只是為「趙黨」的貪官污吏們補充了一批新鮮血液罷了。

    幸好,這些失誤或是還可以挽回,或是損失不大,並不會影響到趙俊臣的最終成敗。

    所以,趙俊臣只是稍稍感嘆了一下自己當初的稚嫩之後,就重新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詹善常的事情上。

    在方茹與張玉兒的注視之下,趙俊臣沉吟片刻之後,終於是說道:「這個詹善常……只怕是不能留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6
第九百八十三章.被自殺(一).
    ……

    ……

    「這個詹善常……只怕是不能留了!」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方茹與張玉兒皆是一驚。

    「老爺你是要……」

    說話間,張玉兒伸出手掌一揮,做出斬頭的動作。

    趙俊臣輕輕點頭,說道:「詹善常的身份太過於敏感了,他是最先投效於我門下的朝廷大員,若是他背叛我的事情傳播出去,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御下無能,到時候誰也不知道『趙黨』眾人會不會產生別的想法。

    更何況,他如今為陛下效力,自認為高枕無憂、前途無量,只怕也不會回心轉意,我也無法在明面上針對他,若是平常時候也就罷了,留著他也能讓陛下安心、還可以通過他交給陛下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

    但今後這段時間,正是我的幾項關鍵計畫的成敗階段,所以我絕不能繼續把他留在身邊,只會是自縛手腳、耽誤時機……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比較妥當!」

    說起來,詹善常與趙俊臣的離心離德,也是趙俊臣率先暗中打壓詹善常的緣故,可以說是趙俊臣首先對不住詹善常。

    但官場之上,從來都是只講立場、不講對錯,詹善常既然是在錯誤的時機選擇了錯誤的立場,趙俊臣也只能再一次對不住他了。

    見到趙俊臣表態之際的表情平靜,張玉兒的表情有些吃驚,卻是突然間發現趙俊臣這次從陝甘三邊返回京城之後,性格出現了許多變化,變得殺伐果斷了許多。

    此前,像是這般斬草除根的手段,一向都是七皇子朱和堅的風格,而趙俊臣做事之際總是會給人留下一些餘地,手段也較為婉轉,輕易從不會害人性命——但如今,趙俊臣似乎也漸漸有了這般傾向。

    發現了這般情況之後,張玉兒愣愣的看著趙俊臣,竟是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經歷了陝甘戰事之後,親眼見證到無數生命的消亡,也習慣了把將士們的傷亡情況視作一串冰冷數字,趙俊臣的性格自然是發生了一些轉變,已經再也不像從前一般優柔寡斷了。

    另一邊,方茹卻是沒有任何質疑之意。

    方茹的心中只容得下趙俊臣一個人,所以在她眼中所有背叛趙俊臣的人都該死。

    聽到趙俊臣的決定之後,方茹只是提醒道:「老爺,詹善常他就算是丟了官職,也曾經是朝廷大員,如今也是陛下的眼線,若是他突然橫死的話,就必然會引來朝野矚目,陛下也一定會心中生疑,廠衛們就會詳細調查,咱們說不定就會被人抓到把柄,卻是不得不防!」

    趙俊臣的嘴角含笑,悠悠道:「所以,他就要死得自然一些,讓人挑不出任何破綻!嗯,就讓他自殺好了!」

    張玉兒終於回過神來,問道:「自殺?詹善常這種人必然是極為膽小惜命,他會是甘願自殺嗎?」

    趙俊臣的語氣依然是從容淡定,緩緩說道:「他究竟要不要自殺,很快就由不得自己決定了!」

    *

    就在趙俊臣與方茹、張玉兒二女在書房議事的時候,這一天的朝議也終於是結束了。

    在這場朝議期間,洪正朔與馬森二人苦著臉向德慶皇帝呈交了籌糧三策的奏本。

    沒有任何意外,當洪正朔與馬森二人提出了籌糧三策之後,頓時就引來了百官的一陣嘩然。

    爭議不斷之下,這場朝議一直持續到了晌午未時才終於是告一段落。

    出於各自的立場,大多數官員皆是表態反對。

    但最終,籌糧三策依然還是通過了。

    原因無他,只因為國庫確實是無糧了,河套戰事的後勤糧草必須要得到保證,這才是朝廷中樞的當務之急,但百官們皆是無法提出更好的籌糧辦法了。

    所以,每當是有官員表態反對籌糧三策之後,德慶皇帝就會用一種看似不偏不倚的態度,反問一句「這位愛卿既然是強烈反對,就一定是心中有更好的辦法了?」

    就這樣,經過了德慶皇帝的幾次反問之後,被反問的官員皆是張口結舌、默不作聲,於是百官們的反對聲浪很快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百官們被迫同意了籌糧三策之後,他們自然是不敢記恨德慶皇帝,就紛紛把心中怒火衝著戶部衙門發洩而去,尤其是親自提出了籌糧三策的洪正朔與馬森二人,更是引起了百官們的敵視,成為了百官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一時間,戶部衙門的亂象愈盛,所有戶部官員皆是不敢抬頭見人,洪正朔與馬森二人更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這般情況下,許多官員已經開始懷念趙俊臣主掌戶部的「美好時光」了。

    正所謂「人比人要死、貨比貨要丟」!

    想當初,還是趙俊臣親自主持戶部衙門的時候,百官們並不覺得趙俊臣有什麼好處,甚至還認為趙俊臣的性子太過吝嗇,各大衙門每次向戶部伸手要錢之際,往往是只能拿到三四成銀子。

    若是各大衙門的官員跑到戶部衙門理論,戶部官員還會拿出賬本仔細給你算賬,最終結論就是這些銀子已是足夠各大衙門辦事了,甚至還給各大衙門預留了一些油水,各大衙門與戶部爭辯不過,最終只能是碰壁而回。

    然而,戶部衙門離開了趙俊臣之後,各大衙門再向戶部伸手要錢的時候,就別說是拿到三四成銀子了,絕大多數時候就連一成銀子也拿不到,戶部衙門只會反覆重複國庫已經沒錢了,讓各大衙門自己想辦法再堅持一段時間。

    時至今日,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各派系、各衙門為了收攏人心,皆是要給中下層官員撈一些油水、發一些福利,正指望著戶部敞開國庫大門發銀子呢,結果只等到了「沒錢」二字——事實上,周尚景這段時間盯上了修河銀子,也正是因為這般緣故。

    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戶部衙門不僅是拿不出銀子,反而是還盯上了百官們的俸米,百官們自然是心中充滿了憤慨。

    「趙俊臣不過是離開了戶部三個多月時間,戶部衙門竟是淪落到這般地步了?這樣看來,戶部當真是離不開趙俊臣啊!」

    一時間,有許多官員皆是想起了趙俊臣昨天昏倒之前的那一番感慨,他們的態度立場也就漸漸發生了變化。

    就這樣,涉及到了百官們的切身利益之後,趙俊臣雖然是什麼事情都沒做,但他的官場評價反而是進一步提升了。

    輿論正在暗中醞釀著。

    可以想像的是,一旦是趙俊臣今後重獲戶部大權之後,百官們並不會表現出強烈反對的態度。

    *

    卻說,都察院左都御史呂純孝下了早朝返回到都察院衙門之後,心中回想著今天早朝上的情景,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他是「太.子黨」的核心成員,從前一向是看不慣趙俊臣,只認為趙俊臣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奸臣。

    但如今,真正離開了趙俊臣之後,呂純孝才體會到了趙俊臣對於廟堂的重要性。

    「唉!都察院是一個清水衙門,許多房間已是年久失修了,御史們的外財不多,也是一向清苦……

    前幾年的年關之際,戶部也會體恤到百官們的難處,批銀子的時候一向大方,我原本是想趁機向戶部索要一筆銀子,不僅是翻修一下都察院的房屋,也給都察院的御史們發放一些好處,讓他們過年之際稍是寬裕一些……

    但眼看戶部衙門的目前窘態,必然是拿不出銀子了!唉,戶部官員當真是無能至極,離開了趙俊臣之後,就連基本運轉都無法維持了!」

    想到這裡,呂純孝也同樣是忍不住鄙夷戶部官員的無能,暗暗懷唸著趙俊臣主持戶部的時期。

    「說起來,趙俊臣也確實是能力不俗!前兩年時間,戶部衙門也多次遇到過困境,但趙俊臣無論如何都能拿出銀子、想辦法渡過難關,又哪裡會有今日的亂象?

    趙俊臣也懂得輕重與分寸,哪怕是都察院一向是清流的匯聚之地,對待他的態度充滿了敵意,但他也明白都察院官員的清苦,給都察院批銀子的時候反而會大方一些,其他衙門向戶部伸手藥錢的時候往往只能拿到三四成銀子,但都察院向戶部要錢的時候,卻是往往能領到五六成銀子……

    這段時間以來,太子殿下對待趙俊臣的態度漸漸有了變化,不像從前一般總是刻意針對,我原本還有些心中不服氣,只覺得太子殿下這是妥協了……但如今看來,趙俊臣對於朝廷還是有很大用處的,並不只是一個尋常的貪官奸臣!

    恩,趙俊臣確實不是一個尋常的貪官奸臣,若是一個尋常的貪官奸臣,又哪裡能辦成他在陝甘三邊的那些豐功偉績?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的清流評價已是漸漸扭轉了許多,顯然是有許多人的想法與我一樣,漸漸意識到了趙俊臣的作用,卻不能再把他視為一個尋常貪官了!」

    暗思之餘,呂純孝突然發現他對於趙俊臣的惡感已是漸漸消失了。

    這樣的觀念轉變,讓呂純孝的心情有些奇怪。

    而就在呂純孝的心中思緒百轉之際,突然有人敲響了呂純孝的辦公房間的房門,稟報導:「左大人,剛剛有人向都察院送來了一封密信,是關於前任戶部侍郎詹善常的一些罪行情報,因為事關重大的緣故,各位御史皆是不敢擅做決定,所以就想要請您親自定奪!」

    聽到稟報之後,呂純孝不由是心中一驚。

    呂純孝主持都察院衙門多年,很清楚都察院衙門的性質。

    簡而言之,都察院衙門就是各派勢力用來借刀殺人的那把刀!

    每當是各派勢力想要暗中針對某位官員的時候,他們就會收集這位官員的罪證情報,然後暗中送給都察院,讓都察院的御史們出面彈劾。

    所以,都察院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一些不知來路的罪證情報。

    都察院的御史們皆是言官,他們本身並沒有能耐收集到詳細的官員罪證,卻又要賣直邀名,一旦是御史們的彈劾有效,本身也會立功,所以也樂意被人利用。

    前段時間,顯然是有人想要針對詹善常,所以都察院陸續收到了許多關於詹善常的罪證情報,都察院的御史們也是紛紛彈劾詹善常,讓詹善常不僅是丟了官職,還險些入獄問罪。

    但御史們收到罪證情報之後不敢做出決定,需要呂純孝親自做出決定,卻還是第一次。

    這顯然是因為詹善常這一次的罪行性質極為嚴重的緣故。

    所以,呂純孝也不敢怠慢,連忙是離開了自己的辦公房間,向著都察院的正堂趕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6
第九百八十四章.被自殺(二).
    ……

    ……

    當呂純孝匆匆趕去都察院衙門大堂的時候,心裡還有些奇怪。

    詹善常究竟犯了什麼罪行?竟是讓這些向來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御史言官們皆是不敢隨意表態,還需要自己親自出面拿定主意?

    要知道,呂純孝雖然是都察院的魁首,但都察院的御史們一向是擁有很大的自由度,他們想要彈劾誰、又想要誇讚誰,向來是不需要經過呂純孝同意的,眼下御史們皆是拿不定主意,就必然是詹善常的罪行性質極為嚴重。

    但就別說詹善常目前已經丟了官職,即使是他從前最為風光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戶部侍郎罷了,只是勉強搭上了「朝廷重臣」的邊緣,這樣一位官員就算是當真想要觸犯那些性質嚴重的重罪,只怕也缺了一些資格與份量。

    懷著這般疑惑心情,呂純孝腳步匆匆的走進了都察院衙門的大堂。

    然後,呂純孝就見到一群御史們正圍在一起議論紛紛,所有人皆是表情凝重。

    「依本官的看法,這封密信裡的諸般罪證皆是詳盡確鑿,十有八九不會有假!」

    「葛大人太武斷了,這次可不是貪污受賄、結黨營私這種小事,也並不僅僅是牽連到詹善常一個人,一旦是最終查無實證的話,咱們這些人反而會惹上一身腥臊啊!」

    「要不,咱們先去戶部衙門調查一下證據?」

    「戶部未必會配合啊!若是打草驚蛇了這麼辦?」

    「但這般性質嚴重的事情,總不能是視而不見吧?」

    聽到眾位御史們的議論紛紛之後,呂純孝連忙是走到近前,問道:「大夥正在議論什麼事情?究竟是遇到了什麼難處?竟是要我親自拿出主意?」

    見到呂純孝之後,眾御史頓時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把一封密信交給了呂純孝審閱。

    呂純孝展開密信看了幾眼之後,表情也頓時就凝重了起來。

    這封密信之中的內容,竟是舉報詹善常勾結藩王欺壓百姓、私自篡改戶部賬目與圖冊的罪行!

    按照這封密信裡的說法,自從詹善常擔任戶部侍郎這一年以來,就與多位藩王勾結在了一起,並且是暗中協助這些藩王們篡改了戶部的魚鱗圖冊與黃冊,為這些藩王們兼併土地、逃稅漏稅提供助力!

    要知道,除了皇帝賜封的土地之外,藩王們拿銀子買下的土地也是需要繳納田稅的。

    戶部的魚鱗圖冊,乃是一種土地登記簿冊,將房屋、山林、池塘、田地等等按照次序排列繪製,表明相應的名稱,可謂民間田地之總冊,由於圖狀相似魚鱗,因而得名。

    各地若是有大規模的土地變動,就必須要向戶部衙門登記,魚鱗圖冊也要隨之修改,卻是明朝時期朝廷中樞抑制民間非法兼併土地的手段之一,也是戶部徵收田稅的重要依據。

    戶部的黃冊,又稱為賦役黃冊,乃是朝廷中樞為了核實戶口、徵調賦役而製成的戶口版籍,也是朝廷向百姓們派徵賦役的重要依據。

    不論魚鱗圖冊還是黃冊,皆是一式五份,分存於縣、府、布政使司、以及南京戶部與京城戶部。

    到了明代中期以後,因為社會形勢的變化,僱傭勞動漸漸變得普遍,黃冊制度遭到破壞,魚鱗圖冊也逐漸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大多數時候皆是流為具文,但各地豪族若是想要大規模的吞併土地、逃避稅賦,黃冊與魚鱗圖冊依然是他們繞不開的限制。

    在這封密信之中,詳細羅列了詹善常近一年以來數次篡改魚鱗圖冊與黃冊的時間與證據,在詹善常的暗中篡改之下,各地皆是有大批田產消失不見、被各地藩王們暗中兼併,還有數千戶百姓失去了田產、被迫淪為了無產流民,只能依附於各地藩王、作為佃戶謀生。

    讀完了這封密信的內容之後,呂純孝終於是明白御史們為什麼會拿不定主意了。

    *

    詹善常勾結藩王們暗中篡改戶部賬冊,協助藩王們兼併土地、欺壓百姓、逃避稅賦等等,這些罪名固然是極為嚴重!尤其是朝廷大員暗中勾結藩王,更還是明朝數百年來的最大忌諱!

    但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情不僅僅是涉及到詹善常,更還關係到了好幾位宗室藩王!

    看看這些藩王的來歷——魯王、肅王、遼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皆是明朝宗室之中影響力最為龐大的藩王!

    一旦是要追究詹善常的罪行,就表示要同樣追究這幾位藩王們非法兼併土地、欺壓百姓、逃避稅賦的罪行!

    這件事就關係重大了!

    若是最終無法坐實罪名,彈劾此事的御史們就必然會被朝廷問責,也會遭到眾位藩王的反撲,說不定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可謂是虎口拔牙、風險極大!

    御史們看似是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懂得誰是軟柿子、誰是硬石頭,這種時候自然是不敢造次、裹足不前了,只是希望呂純孝可以帶頭表態。

    茲事體大之下,呂純孝也同樣是不敢輕易表態,在眾位御史的注目之下,他只是反覆查看這封密信裡的內容,良久沉吟不語。

    突然,呂純孝的表情一動,卻是發現這些涉案的藩王讓他有一種既視感。

    魯王、肅王、遼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這不就是「八王船行」的幕後東家嗎?

    想當初,「八王船行」暗中勾結倭寇侵犯了蘇州等地、也禍害了無數百姓,可是把德慶皇帝給氣壞了!

    但因為這件事情的性質過於嚴重,德慶皇帝反而是不敢明面追究,只能是暗暗隱忍著,否則就會讓皇室聲望毀於一旦。

    因為德慶皇帝刻意隱瞞的緣故,眾位御史並不清楚這件事情,但呂純孝身為「太.子黨」的核心成員,卻是收到了一些消息。

    對於這幾位藩王,德慶皇帝必然是心中大為不滿,一直都想要尋找一些合適的理由懲處他們!

    而如今,這封密信之中的諸般罪證,豈不正是德慶皇帝向這些藩王發難的合適理由?

    非法兼併土地、逃稅偷稅、欺壓百姓,這些罪名不大不小,即使能讓德慶皇帝趁機尋找這幾位藩王們的麻煩,也不會影響到皇室聲譽,簡直就是量身定做、恰巧合適!

    想到這裡,呂純孝又是表情微微一動。

    這段時間以來,太子朱和堉的處境愈發不妙,所有人都認為他即將要被廢黜,七皇子朱和堅很快就會成為新任的太子儲君。

    這般情況下,一向是太子朱和堉鐵桿支持者的清流們卻是態度微妙,並沒有秉持強烈反對的態度,因為清流們也同樣看好七皇子朱和堅,並不認為朱和堅代替朱和堉成為儲君太子之後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

    然而,呂純孝卻是有些不同,他乃是朱和堉的堅定支持者,並不願意見到朱和堉被廢黜的情況發生。

    所以,呂純孝突然覺得,這封密信之中的諸般情報罪證,或許會是太子朱和堉的一次機會!

    太子朱和堉被德慶皇帝禁足了十天時間,眼看著就要結束了!

    到了明天早朝之上,太子朱和堉就可以再次上朝議政了!

    到時候,若是讓太子朱和堉親自出面彈劾詹善常與幾位藩王的罪行,也就順了德慶皇帝想要懲處這些藩王的心意,說不定就會討到德慶皇帝的歡心,讓德慶皇帝回心轉意。

    與此同時,太子朱和堉帶領清流們辦成了這件大事之後,他的聲望也會再次高漲,清流官員們也會恢復對他的支持!

    這樣一來,朱和堉的儲君之位說不定就穩住了!

    想到這裡,呂純孝突然把這封密信折起來收入懷中,向著眾位御史吩咐道:「眾位同僚,這件事情關係重大,即使是我也不敢做出決定,但太子殿下的禁足時間已滿,到了明天早朝上就可以上朝議政,我認為這件事情還是交由太子殿下親自定奪為好,諸位認為如何?」

    眾御史相互對視一眼後,也皆是認為這件事情需要太子朱和堉親自定奪,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得到了眾位御史的贊同之後,呂純孝也沒有任何耽擱,馬上就離開了都察院衙門,向著太子東宮的方向趕去。

    *

    就在呂純孝進入東宮拜見太子朱和堉的時候,趙俊臣也及時收到了消息。

    都察院所收到的這封舉報詹善常與眾位藩王的密信,自然是趙俊臣派人暗中送去的。

    想要讓詹善常「合理自殺」,就必須要尋到一個合適的罪名,這項罪名既不能牽連到趙俊臣與「趙黨」眾人,又必須要性質極為嚴重,讓德慶皇帝完全無法原諒!

    唯有這樣,等到詹善常「自殺」之後,所有人才不會心中生疑。

    於是,趙俊臣就想到了「八王船行」的那幾位幕後股東!

    對於這幾位膽大妄為的藩王,德慶皇帝早已是深惡痛覺,若是有哪位官員與這幾位藩王暗中勾結,德慶皇帝也絕不會有任何寬恕。

    與此同時,趙俊臣以及「趙黨」眾人與這些藩王也沒有任何聯繫,所以詹善常的罪名也不會牽連到他們身上。

    事實上,詹善常為這些藩王們暗中篡改黃冊與魚鱗圖冊的事情,卻也不是假的。

    這一年多以來,這幾位藩王們不斷兼併著百姓土地,也時常會給趙俊臣送上一份厚禮,請求趙俊臣為他們篡改賬冊、遮掩行徑。

    自從明朝建立了藩王制度之後,這般流程早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每當是藩王們所兼併的土地到了一定數量之後,就會勾結各級官員,暗中修改各級賬冊,隱瞞他們的土地數量。

    趙俊臣擔任戶部尚書之後,原本也不打算輕易打破這個潛規則、壞了戶部官員們的好處。

    但趙俊臣也知道,明朝的錢糧狀況若是想要徹底扭轉,就必須要剷除各地的宗室蛀蟲!

    尤其是「八王船行」勾結倭寇的事情曝光之後,這種事情也就愈發是勢在必行了!

    所以,這一年多以來,每當是藩王們派人找到趙俊臣這裡、要求趙俊臣為他們篡改戶部圖冊的時候,趙俊臣想到自己遲早都會與藩王們翻臉,卻是不願意親自經手這件事情,於是就把這些事情交給了下面的戶部官員負責處理,其中有一部分就是由詹善常出面負責的。

    這倒也不是趙俊臣早就有了坑害詹善常的想法,只是趙俊臣不想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各位藩王的手上,也認為自己今後有辦法保住詹善常等人。

    但這一次,趙俊臣為了讓詹善常「合理自殺」,這般情況倒是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所以,趙俊臣就把詹善常暗中協助藩王們篡改戶部賬冊的事情暗中揭發了出去!

    並且,負責篡改戶部圖冊的戶部官員其實有好幾人,但趙俊臣這一次卻是把所有罪行皆是歸咎到了詹善常的身上。

    這般做法的好處有三。

    其一是可以創造一個詹善常的自殺理由;其二是趁機削弱宗室勢力、進一步扭轉朝廷的財政現狀;其三則是送給太子朱和堉一個機會,延緩七皇子朱和堅成為儲君太子的時間!

    除此之外,一旦是德慶皇帝開始追究這幾位藩王的罪行,朝廷局勢也會更加混亂,這也就給了趙俊臣進一步渾水摸魚的機會。

    *

    此時,趙府的書房之中。

    當趙俊臣收到了消息,得知呂純孝已是匆匆趕去太子東宮之後,卻是不由笑了。

    「這個呂純孝倒也不是一個笨人,完全不需要咱們的暗中提醒,他就能想到這件事情對於太子朱和堉的好處……倒也不枉費我的耗心佈局!」

    一旁,張玉兒也笑道:「這個呂純孝能坐到今日的位置,最多也就是性子迂腐一些,但絕不會是一個笨人!」

    輕笑點頭之後,趙俊臣吩咐道:「現在可以開始下一步計畫了……派人去把詹善常喚來這裡,就說我有緊急事情要與他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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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被自殺(三).
    ……

    ……

    都察院衙門雖然是清流大本營,但因為御史們擁有很大的自由度,所以也就有廟堂各派系的大量眼線,最是盤根錯節、魚龍混雜。

    比如說,都察院右都御史杜白就是周尚景的得意門生之一,左僉都御史顧全則是趙俊臣的親信,副右都御史王佑倫表面上則是新任太子太師王保仁的心腹。

    所以,都察院就是一個四處漏風的屋子,很難瞞住任何事情。

    就在呂純孝匆匆趕去太子東宮的時候,各派系很快就或多或少的收到了相關消息。

    其中,王佑倫表面上乃是新任太子太師王保仁的心腹,但實際上早就暗中投靠了周尚景。

    現如今,王保仁依舊留在南京處理南京六部的爛攤子,周尚景則是吩咐王佑倫盡快利用王保仁的關係接近七皇子朱和堅。

    然而,七皇子朱和堅尚未正式走到台前,一向是深居簡出、表現低調,王佑倫就算是想要完成周尚景交代的任務,卻也一直沒有尋到任何機會。

    這一天,眼見到呂純孝匆匆離開了都察院衙門趕去了太子東宮,王佑倫不由是心中一動,認為這是他接近七皇子朱和堅的大好機會。

    於是,等到呂純孝離開之後不久,王佑倫也同樣是匆匆離開了都察院衙門,卻是趕去了七皇子朱和堅的府邸。

    *

    與此同時,經過了一天多時間的休息之後,朱和堅已經恢復了一些力氣,終於是可以現身見人了。

    得知了王佑倫求見自己的消息之後,朱和堅心中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讓人把王佑倫請到了書房與自己談話。

    朱和堅眼看著就要成為新任太子儲君了,王保仁則是德慶皇帝特意安排的太子帝師,在朱和堅正式登基為帝之前,兩人的利益關係基本一致,乃是共榮同損的關係,王佑倫既然是王保仁的心腹,也就算是朱和堅的親信了。

    於是,在賈倫的帶領之下,王佑倫很快就來到了書房之中。

    在王佑倫行禮問安之際,朱和堅用審視的目光認真觀察了王佑倫片刻,但等到王佑倫抬頭起身之後,朱和堅的表情已經恢復了親切與溫和。

    然後,朱和堅主動笑著問道:「說起來,這還是我與王大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但我對於王大人早已是心中仰慕許久了!我記得王大人乃是王太師的得意門生,當年王太師被貶斥到南京六部任職之後,眾多門人皆是各尋退路、樹倒猢猻散,唯有王大人一直是不離不棄,這份忠貞之態,當真是令人欽佩!」

    王佑倫連忙道:「不過是做人本分罷了,七皇子殿下實在是過譽了!」

    朱和堅笑著搖頭,道:「做人本分……當今世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只怕是十中無一,王大人大可不必過謙!」

    朱和堅的眼中毫無「本分」二字,所以他反而是喜歡堅守本分之輩,倒不是因為心中欽佩這種人的堅持,而是認為這種人容易利用。

    所以,朱和堅誇讚之際,表情也愈發真摯,又問道:「卻不知王大人這裡與我見面,所為何事?」

    王佑倫的表情頓時是嚴肅了起來,說道:「就在剛才,都察院發生了一件大事!因為這件事情很快就會與太子殿下產生關聯,所以下官思來想去,認為自己應該把這件事情及時通報於七皇子殿下。」

    朱和堅的眉頭一揚,目光微微閃爍著,但表情間則是不動聲色,問道:「哦?是什麼事情?竟是這般重要?」

    王佑倫馬上就把都察院收到了舉報詹善常與諸位藩王的密信之事,向著朱和堅詳細講訴了一遍,並且還表示太子朱和堉很有可能會親自接手這件事情。

    講訴之際,王佑倫皆是實話實說,沒有加入任何的個人偏向與猜測,講完之後就表現出一副垂手低頭的模樣,靜候著七皇子朱和堅親自做出判斷。

    聽完了王佑倫的講訴之後,朱和堅的表情閃過了一瞬間的凝重。

    對於朱和堅而言,王佑倫的這個情報不僅是關係重大,也是非常及時的。

    在這個世上,朱和堅絕對是最為瞭解朱和堉的人了,他很清楚朱和堉的優勢與缺陷。

    朱和堉的眼裡容不得沙子,又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一旦是把詹善常與諸位藩王的案子交由他來負責,朱和堉必然是窮追不捨,說不定就會收穫奇效、立下大功。

    到了那個時候,朱和堉說不定就會再次站穩腳跟,朱和堅成為儲君太子的計畫也就會橫生波折,這是朱和堅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王佑倫講完了情報之後,朱和堅也是沉吟良久不語。

    突然間,朱和堅再次打量了王佑倫幾眼之後,笑著問道:「卻不知,王大人您為何會要把這項消息通報於我?又為何會認為我需要這項消息?」

    王佑倫也是早有準備,答道:「下官也不知道這項消息對於七皇子殿下而言是否會有用處,下官只是覺得,若是七皇子殿下不需要這項消息的話,下官也不過是多跑了一趟腿,但若是七皇子殿下需要這項消息的話,就可以早作準備,下官的這次嘗試也就沒有白廢。」

    聽到了王佑倫的解釋之後,朱和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王佑倫的這般做法,似乎只是為了投機,這般情況反而是讓朱和堅的心中疑慮稍減。

    於是,朱和堅也就沒有追問什麼,反而是表現出了一副欣慰態度,說道:「這件事情也許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定!若是三哥他趁機立下一些功績,說不定就可以扭轉處境、挽回聲譽,我與三哥一向是手足情深,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但無論如何,我這裡都要感謝王大人的及時通報消息,今後必有報答。」

    王佑倫雖然是急切想要謀取朱和堅的信任,但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馬上就表態告辭了。

    「區區小事,下官不敢期望回報,既然是七皇子殿下已是心中有底,下官也就不再多留,這就告辭了!」起身告辭之際,王佑倫的語氣之間多了一絲意味深長,又說道:「不過,下官也知道,七皇子殿下與太子殿下之間的感情深厚,但下官一直認為,有些事情終究是無法避免的,七皇子殿下就算是顧念兄弟情誼,卻也不可逆勢而行,否則只會害人害己罷了……下官的恩師也是這般看法!」

    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王佑倫就向著七皇子朱和堅再行一禮,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朱和堅向著賈倫打了一個眼色,賈倫連忙是親自出了書房相送。

    等到王佑倫與賈倫二人陸續離開書房之後,朱和堅的表情間滿是沉思之態。

    再等到賈倫送走了王佑倫返回書房之後,朱和堅抬頭問道:「可有從他身上試探到了什麼?」

    賈倫搖了搖頭,說道:「此人說話之間可謂是滴水不漏,短時間內無法探出他的底細,但他今日通報消息的做法,似乎不僅僅是因為王保仁的示意,也是因為他的獨自判斷。」

    朱和堅點頭道:「王保仁如今還在南京,自然是不能做出決定,這應該是王佑倫心中認定了三哥今後不能成事,所以就跑到我這裡押寶投注了!

    當年王保仁遠走南京之後,他的朋黨門人或是改換門庭、或是丟官免職,唯有這個王佑倫一直是屹立不倒,多次躲過了周尚景的打壓,手段心機皆是不俗,倒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這樣一個人才,只是給王保仁當一個門生,實在是太屈才了!今後再探一探他的底細,若是沒有問題的話,倒是可以把他收為己用,以緩解咱們目前的人才不足的困境!等我成為了太子儲君之後,手下終究要有幾個能辦事的人才行!」

    賈倫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之後,又問道:「對於王佑倫送來的這份情報,殿下你怎麼看?陛下他對於那幾位藩王可謂是深痛惡絕,若是真讓太子他抓住機會建立了功績,即使是陛下依然沒有扭轉心意,太子他也可以趁機挽回清流們的信心,說不定就會苟延殘喘一段時間,若是殿下你遲遲不能正式成為儲君太子,就有遲則生變的危險,必須要早做準備才行!」

    朱和堅則是冷笑道:「這件事情確實是一個威脅,但也未嘗不是一個機會!父皇他早就想要廢黜三哥了,但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這是為何?就是因為父皇他對三哥的打壓太狠了,屢次把三哥禁足於東宮,這固然是讓三哥的聲望大損,但也讓三哥一直都沒有機會做錯事情!

    正所謂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一次若是讓三哥他接手了詹善常與藩王們的案子,查案之際就必須要借用廠衛的力量!到時候,只要是咱們稍稍動些手腳,就可以讓三哥他做出錯事、辦砸一切!到了那個時候,父皇就會進一步確認了三哥的無能,也就可以找到理由正式廢黜於他!然後,我也就可以正式走向台前了!」

    賈倫思索了片刻後,心中很快就有了大致計畫,問道:「殿下你是說,咱們在暗中推波助瀾、擴大這場風波,趁機讓太子他搞出一些冤假錯案出來?」

    朱和堅輕輕點頭,說道:「記得趙俊臣當初對付三哥的時候,也曾用過這種手段,但手段不怕老,有用就行!」

    賈倫馬上說道:「咱們在廠衛之中,也有不少自己人,我這就通知他們,讓他們早做準備,等到太子開始調查此案之後,就儘量參與進去。」

    說完,見到朱和堅點頭認可之後,賈倫馬上就轉身再次離開了。

    等到賈倫再次離開之後,朱和堅的表情間再次出現了沉思之態。

    他開始思考下一個問題——「究竟是誰向都察院送去了那封舉報信?又是為何目的?」

    朱和堅隱隱察覺到,這個棋盤之上,下棋者並不僅僅只是自己一人。

    *

    而就在朱和堅展開了自己的計畫之際,趙俊臣卻是派人向「趙黨」所有核心成員傳話,表示讓他們三天之後前往趙府,以探病的名義相聚議事。

    「趙黨」眾人收到了趙俊臣的消息之後,紛紛是心中鬆了一口氣,知道趙俊臣馬上就要有下一步動作了。

    然而,在「趙黨」眾人之中,唯有一人所收到的消息有些不同。

    那個人就是詹善常。

    趙俊臣傳給詹善常的消息,卻是要讓詹善常即刻趕到趙府議事,說是發生了緊要事情。

    詹善常昨天才收到德慶皇帝的命令,要讓他查探趙俊臣的病情真假,詹善常原本還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查探,如今收到了趙俊臣傳來的消息之後,頓時是認為這是一次機會。

    與此同時,趙俊臣說是發生了一件緊要事情的消息,也讓詹善常隱隱有些不安。

    於是,詹善常不敢有任何怠慢,連忙是趕去了趙府。

    當詹善常趕到趙府之際,時間已是傍晚時分,天色也是漸漸昏暗。

    趙俊臣與詹善常的見面地點,卻是趙俊臣的臥室之中,既然是知道了詹善常已經成為了德慶皇帝的眼線,所以趙俊臣與詹善常見面之際,就依然是裝作一副重病不起的模樣。

    卻說,詹善常進入了趙俊臣的寢室之後,見到趙俊臣的重病模樣,頓時是大吃一驚。

    按照詹善常的心中想法,一直是傾向於趙俊臣的病情只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手段、一種麻痺各派系的偽裝,卻沒想到趙俊臣當真是病重不起了。

    然而,還不等詹善常表達關切之意,就見到趙俊臣抬手止住了詹善常的話語,用一種虛弱且又焦切的語氣說道:「詹大人,大事不好了!顧全剛剛從都察院那邊傳來消息,稱是有人給都察院送去了一封密信,舉報了你與藩王們的暗中勾結之罪行,還詳細羅列了你這一年來為藩王們篡改戶部圖冊的證據!」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詹善常頓時是表情大變。

    自從詹善常暗中投效了德慶皇帝之後,就向德慶皇帝坦白了許多「趙黨」機密,但他也分得清事情輕重,卻是完全沒有說過他為藩王們篡改戶部圖冊的事情。

    朝廷大員與藩王暗中勾結,這絕對是德慶皇帝的心中最大忌諱!一旦是這件事情被揭發出來,哪怕是詹善常已經暗中投效了德慶皇帝,德慶皇帝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於是,詹善常再也顧不得關心趙俊臣的身體,連忙是問道:「趙大人,這些事情當初全都是你吩咐我去辦的啊!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這般情況下,詹善常不敢指望德慶皇帝的寬宏大量,也只能是繼續指望趙俊臣的出手庇護了。

    趙俊臣輕輕點頭,似乎是早就想到了辦法,說道:「我自然會想辦法庇護於你,絕不會讓你承擔干係!幸好是咱們提前收到了消息,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說起來,我曾多次向陛下表示過藩王們已經成為了朝廷的蛀蟲,必須要想辦法解決,否則朝廷財政就無論如何也不能徹底扭轉,但陛下他一直是有所顧忌,說是藩王之策乃是祖訓,朝廷不可毫無原因的削藩……

    所以,這次的事情,咱們大可以說是戶部為了收集藩王們兼併土地、欺壓百姓的罪行,所以才會刻意與藩王們配合!這樣吧,你現在就去趙府書房之中,寫一封認罪的奏疏,向陛下坦誠自己的罪行,但坦誠罪行之餘,也要為自己辯解一下,就說這些事情全都是戶部為了收集罪證的刻意為之!

    等你寫好了這封認罪奏疏之後,我就會連夜進宮求見陛下!趁著這件事情被揭開之前,先把你的罪行盡數洗乾淨!」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詹善常頓時是覺得有理,連連點頭告謝之後,就在趙府下人的帶領之下,趕去了趙府的書房。

    看著詹善常離去的背影,趙俊臣神態間的虛弱漸漸掩去,眼神中卻是閃過了一絲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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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被自殺(完).
    ……

    ……

    客觀而言,趙俊臣對待自己人一向都是很不錯的。

    若是朋黨們出了意外狀況,趙俊臣總是全力庇護;若是見到了肥差有缺,趙俊臣總是盡力為朋黨們爭取;若是發現了賺錢門路,趙俊臣也願意與朋黨們分享好處,從來都不會吃獨食。

    而且,趙俊臣也算得上是心胸寬廣之輩,哪怕是朋黨門人們針對趙俊臣的某些做法提出了異議,趙俊臣也從來都不會生氣,只是耐心解釋自己的想法、相互商議。

    更何況,經歷了陝甘戰事之後,趙俊臣的行事作風也多了一分果決與狠辣。

    詹善常並不知道霍正源早就察覺到了他的心懷不滿,一直都在暗暗關注著他,這就讓趙俊臣及時察覺到了他的背叛。

    所以,詹善常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心中也沒有任何懷疑,依然是認為趙俊臣會像往常一樣全力庇護自己。

    這倒不是趙俊臣善於偽裝,趙俊臣對於忠心之人的慷慨大度,以及趙俊臣對於背叛之人的狠辣無情,兩者並不衝突,皆是趙俊臣的真實性格體現。

    詹善常明明已經背叛了趙俊臣,卻對於趙俊臣的性格另一面警惕不足,這就注定了他的悲慘下場。

    *

    卻說,在趙府下人的帶領之下,詹善常急匆匆的趕到了趙府書房之後,卻發現趙俊臣的心腹幕僚牛輔德已經在這裡等著他了,也提前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見到詹善常現身之後,牛輔德笑吟吟的行禮問安道:「鄙人見過詹大人。」

    詹善常很清楚牛輔德乃是趙俊臣的心腹,追隨趙俊臣經歷了陝甘戰事之後,牛輔德更已是成為了趙俊臣最信任的幕僚之一。

    所以,詹善常也不敢怠慢,連忙是客氣還禮,說道:「牛先生,好久不見了!咱們都是自己人,大可不必客氣!更何況,我現在已經丟了官職,牛先生再以『大人』二字稱呼於我,也是不妥了。」

    牛輔德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說道:「詹大人您這一次的丟官免職也只是暫時的,我家趙大人如今已是返回京城,相信詹大人您很快就會官復原職的。」

    詹善常不由哈哈一笑,說道:「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吧!但還要先渡過眼前這場劫難才行。」

    牛輔德點了點頭之後,說道:「詹大人被人彈劾勾結藩王的事情,鄙人也聽說了,但詹大人完全不必擔憂,我家趙大人在陛下那裡早就埋下了伏筆,只要是趁著這件事情被當眾揭發之前洗掉詹大人的罪名,這場風波很快也就過去……

    說起來,若是我家趙大人的計畫順利的話,詹大人您這一次不僅是無罪,更還是用心良苦、臥薪藏膽的收集到了藩王們兼併土地、欺壓百姓的罪行,反而是有功才對!趁著這次機會,詹大人您說不定很快就會官復原職了,或許還會再升一級。」

    說話之間,牛輔德就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封紙張,將它展開之後交給了詹善常,又說道:「我家趙大人他極為重視此事,提前讓鄙人為詹大人擬好了一份請罪奏疏……當然,只是名義上的請罪罷了,實際上則是藉著請罪的名義講訴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隱隱還有些邀功之意,詹大人您親自過目一下,看看鄙人所草擬的這封請罪奏疏是否合用?」

    詹善常連忙是接過這張信紙細看,很快就表現出了滿意之態。

    就像是牛輔德所說,他所草擬的這份請罪奏疏,表面上只是為了請罪,認罪態度也是頗為誠懇,但語句之間無不隱含著辯解之意,表示這一切事情全都是戶部衙門為了收集藩王們的罪證而刻意為之,還列出了許多戶部官員作為證人,其中就有趙俊臣的名字。

    若是簡單總結一下,這份請罪奏疏的內容就是「我詹善常固然有罪,但我的罪行並不是與藩王們暗中勾結,而是沒有及時把自己的想法公佈於眾,但我刻意隱瞞消息也是迫不得已,否則就會打草驚蛇、讓藩王們心生警惕!所以,我詹善常不僅無罪,而且還有功!」

    細讀了幾遍之後,詹善常愈發是心中滿意,看向牛輔德的眼神也充滿了欽佩之意,說道:「牛先生的刀筆功夫當真是極為了得!若是我與陛下易地而處的話,收到了這樣一份請罪奏疏,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降罪了……也幸虧是牛先生你提前準備好了這份奏疏,若是讓我倉促準備的話,是絕無可能寫得這般好的。」

    見到詹善常極為滿意,牛輔德的目光微微閃動著,但臉上笑意更勝,說道:「既然如此,詹大人就盡快把這份請罪奏疏抄寫一份吧,等你抄寫完畢之後,趙大人就要帶著它趕在宮禁之前進宮覲見陛下,與陛下把這件事情給說清楚。」

    詹善常連連點頭,不再有任何耽擱,連忙是走到書桌之前,把這份請罪奏疏的內容認真抄寫了一遍,還落下了自己的名款、蓋了自己的私印。

    就在詹善常抄寫之際,牛輔德還為詹善常送去了一杯茶水,詹善常也是沒有多想,當即是飲了大半。

    等到詹善常抄寫完畢之後,牛輔德也是認真翻看了一遍,見到詹善常一字未改的抄寫了自己為他提前準備好的文字內容之後,也是滿意點頭。

    然後,就在牛輔德小心翼翼的吹乾墨跡之際,詹善常則是問道:「這份請罪奏疏,可是要我親自交給趙閣臣?」

    牛輔德卻是搖頭道:「我家趙大人的身體情況目前很是不好,如今正在養精蓄銳、準備進宮覲見的事情,詹大人就不必再打擾他了,這封奏疏就由鄙人親自交給趙大人就是,趙大人得到這份奏疏之後,就會當即趕去宮中覲見陛下……詹大人你暫且先回府裡等候消息就是。」

    詹善常想到自己剛才見到趙俊臣的時候,趙俊臣虛弱躺在床上的模樣,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再打擾趙俊臣了。

    雖然是認為自己留在趙府之中等待消息更好,但既然是牛輔德已經開口送客了,詹善常也不好多留。

    於是,詹善常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還是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到府裡,靜候趙閣臣的佳音。」

    見到詹善常表情間有些患得患失,牛輔德開口寬慰道:「詹大人放心就是了,如今朝廷還離不開我家趙大人,哪怕是沒有這份請罪奏疏的說辭,但只要是我家趙大人願意為你求情,陛下他也會賣給我家趙大人一些面子的。」

    說話間,牛輔德已經領著詹善常離開了書房,又親自把詹善常送到了趙府之外。

    當兩人走到趙府大門之外,牛輔德似乎是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說道:「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情,等到這場風波結束之後,我家趙大人就會暗中運作,幫著詹大人您官復原職,但前段時間有太多官員彈劾詹大人了,所以詹大人您今天晚上返回府裡之後,最好是再準備一封奏疏,為自己前些日子被御史們彈劾的事情進行辯解,然後我家趙大人才能尋到由頭、為詹大人官復原職……最好是明天就把這份奏疏送到這裡交給趙大人審閱。」

    聽到牛輔德的這般說法,詹善常也不敢怠慢,連忙點頭答應。

    見到一切計畫皆是進展順利,牛輔德的目光不斷閃爍著,再次向詹善常行禮告別,意味深長的說道:「既然如此,詹大人一路走好!」

    *

    卻說,詹善常乘著轎子返回府邸的路上,或許是因為天色已晚、轎子晃動的原因,詹善常也有些昏昏欲睡之意。

    不過,詹善常的罪名尚未洗去,還需要等待趙府的消息,卻是完全不敢閉眼睡著,只是強行提著精神,暗暗想著自己的前途。

    「與藩王暗中勾結的事情,固然是觸犯了陛下的忌諱,但若是趙俊臣願意親自出面為我作證的話,把這一切事情全部歸咎於戶部衙門為了收集藩王們的罪證而刻意為之,陛下考慮到我今後還要為他監視趙俊臣,尚有許多用處,這件事情十有八九也就過去了,應該不會降罪重罰……

    還有,這一次見到趙俊臣,發現他果然是病重不起,這項消息極為重要,也應該盡快告知陛下,讓陛下早做準備!陛下他見到我監視趙俊臣發揮了作用之後,也必然是暗中庇護於我……

    到了那個時候,我也許還會成為揭穿藩王們罪行的功臣,說不定就可以趁機官復原職!陛下他為了讓我進一步接近趙俊臣,必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嘿嘿,戶部衙門的兩位侍郎,目前皆是官譽大損,戶部尚書的位置也是遲遲沒有定下人選,我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爭取一下,有了趙俊臣與陛下的明暗支持,這件事情未必就不能成!」

    暗思之際,詹善常心裡面的如意算盤啪啪作響,原本是漸漸濃重的睡意也被他驅散了許多。

    很快的,詹善常已經乘轎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返回府邸之後,詹善常馬上就前往了詹府的書房,傳喚了東廠安排在詹府之內的探子、詹府管事李厚德

    在詹善常官復原職之前,他只能通過這個人向德慶皇帝通報消息。

    等到李厚德來到書房之後,詹善常腦袋裡的睏意愈發濃重,但還是強提精神,說道:「李管事,你代我向陛下稟報消息,就說我今天去了趙府、也見到了趙俊臣,他的身體情況確實是極為不好,已是一副病重不起的樣子,看樣子他此前的突然間昏迷也不是偽裝。」

    見到詹善常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李厚德心中有些疑惑,只覺得詹善常的情況有些不正常。

    不過,李厚德只是一個東廠密探罷了,地位並不高,自然是沒有資格向詹善常詢問情況。

    所以,聽到詹善常的吩咐之後,李厚德只是沉聲點頭道:「老爺放心,我會盡快把這項消息傳告於東廠,陛下也很快就會收到消息。」

    談完正事之後,李厚德又問道:「卻不知老爺您可還有什麼吩咐?」

    詹善常猶豫了一下,考慮自己要不要通過李厚德的渠道,提前向德慶皇帝解釋自己涉嫌勾結藩王們的事情。

    但詹善常也知道李厚德的地位不高,最多也就是一個東廠番頭,這次的事情又是關係重大、情況複雜,很難通過李厚德向德慶皇帝解釋清楚,說不定還會影響到趙俊臣庇護自己的計畫。

    於是,詹善常最終還是搖頭道:「沒有其他事情了,你可以退下了,盡快把消息稟報於陛下就好。」

    見到詹善常這一閃而過的猶豫,再見到詹善常精神不振的模樣,李厚德愈發是覺得詹善常有些心事重重,但李厚德終究是不方便多問,只是點頭離開了。

    等到李厚德離開書房之後,詹善常又想起了牛輔德臨別之前的叮囑。

    於是,詹善常就命人端來了一杯茶水提神,然後就來到了書桌之前,開始準備下一份奏疏,為他這些日子以來屢次遭到御史彈劾的事情進行辯解。

    這個時候,留在詹善常身邊伺候的人,只剩下了他的長隨之一的詹安。

    看著詹善常強提精神準備奏疏、卻又彷彿是隨時都要堅持不住睡下的樣子,詹安的表情不斷變幻著。

    然而,思及到他的心上人、詹府婢女小翠半年前被詹善常侵犯的事情,再思及到自己懷裡的一千兩銀票,詹安的表情間閃過了一絲狠絕,又在心中反覆暗念道:「道尊慈悲,同濟世人!道尊慈悲,同濟世人!」

    *

    卻說,就在詹善常返回府邸的同時,趙俊臣也來到了趙府書房之中。

    此時,趙俊臣已經完全不見了剛才的虛弱模樣,恢復了一貫以來的從容與冷靜。

    當趙俊臣推門進入書房之後,就見到牛輔德與一名老者正在書案上認真書寫著什麼。

    這名老者名叫羅思泉,乃是趙俊臣當初從江南境內所招募的幕僚之一。

    羅思泉的見識、眼光、機敏皆是尋常,但他卻有一項特長受到了趙俊臣的重視,那就是他極為擅長各類書法字體,不論是楷書、行書、草書等等,皆是擁有很高的功底。

    也正是因為如此,羅思泉最是擅長模仿他人的筆跡。

    進入書房之後,趙俊臣也沒有打擾牛輔德與羅思泉二人,只是靜靜的走到兩人身旁,觀看著兩人的行動。

    在書案之上,詹善常所抄寫的那份請罪奏疏,此時已是展開放在一旁,而羅思泉則是表情專注的臨摹著。

    羅思泉原本就極為擅長模仿他人筆跡,如今又有原版可以臨摹,就更是惟妙惟肖了,只怕是詹善常本人見到了羅思泉的臨摹之後,一時間也無法分辨出差別。

    不過,羅思泉在臨摹字跡之際,也是有所選擇。

    詹善常的這份請罪奏疏之中,原本既有誠懇認罪的表述,也有暗中辯解的語句,而羅思泉則是撇開了所有的辯解之詞,只臨摹了那些誠懇認罪的句子,又調換了一些語句的順序。

    這樣一來,詹善常的這份請罪奏疏的內容頓時就完全變了模樣,成為了一份徹徹底底的認罪奏疏,不僅是坦然承認了所有罪行,也毫無辯解之意,甚至還有極為明顯的以死謝罪之意。

    等到羅思泉的臨摹結束之後,一份全新的請罪奏疏也就完成了。

    趙俊臣接過這份請罪奏疏之後,認真檢查了好幾遍,卻也完全挑不出毛病,不由是點頭笑道:「羅先生的手段當真是高明之極!這份奏疏哪怕是交給詹善常去看,他只怕也是完全分辨不清。」

    羅思泉連忙陪笑道:「趙大人過譽了,小人沒有別的本事,這輩子就會這麼一門手藝,只能是精益求精了,對趙大人有用就好!」

    趙俊臣又誇讚了羅思泉幾句,然後就讓羅思泉前往趙府庫房領賞了。

    等到羅思泉離開之後,轉手把這份全新的請罪奏疏遞給了牛輔德,吩咐道:「派人把這份奏疏送到詹善常的府邸,到時候會有一個名叫李玨的人負責接應。然後,再告訴李玨,今天晚上若是沒有尋到機會,就不要冒險出手,靜觀其變就好……但若是尋到了機會,也不要有任何猶豫,就可以送詹善常上路了。」

    牛輔德連忙是表情嚴肅的答應道:「還請趙大人放心,我一定會叮囑他們,但詹善常剛才已經飲下了那杯茶水,一個時辰之內必將是毫無抗拒的昏睡過去!到了那個時候,任是咱們如何操作,他也無法醒來!今天晚上,十有八九可以成事!」

    說完,牛輔德就轉身匆匆離開了。

    看著牛輔德的背影,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

    經過了陝甘戰事之後,牛輔德已經徹底成為了趙俊臣的心腹,許多機密事情也可以交由他來處理了。

    否則,趙俊臣的許多計畫,往往只能與方茹、張玉兒這兩位妾室商議,雖然這二女皆是巾幗不讓鬚眉的精明性子,但也不是長期可行的做法。

    「同濟廟的事情太過敏感,但像是各大商行、評書行會的情報渠道,應該是可以交給這些幕僚們負責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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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九百八十七章.尾聲與開始(一).

    第二天,太和殿內,朝議開始之後。

    隨著大太監張德的一聲「有事早奏,無事退朝」,時隔多日之後再次參加早朝的太子朱和堉邁步出列了。

    出列之際,太子朱和堉的表情極為嚴肅,隱隱還有一絲決然。

    昨天下午,當都察院左都御史呂純孝向他告知了詹善常與藩王們相互勾結的事情之後,朱和堉心中震怒之餘,也同樣是有些遲疑不定。

    朱和堉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主動出面揭發這件事情。

    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朱和堉也逐漸明白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道理,如今他好不容易才結束了禁足、重返朝堂,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低調做人、站穩腳跟、重塑聲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不是再生事端。

    對於朱和堉而言,這件事情的最大麻煩並不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藩王勢力,而是站在詹善常身後的趙俊臣。

    朱和堉已經有心想要與趙俊臣緩解關係了,而詹善常表面上則是趙俊臣的心腹,若是朱和堉出面彈劾了詹善常與藩王們相互勾結的罪行,說不定就會牽連到趙俊臣,他與趙俊臣的關係也就會繼續惡化下去。

    但就在朱和堉因為這層關係而感到遲疑不定的時候,趙俊臣「恰好」是派人向朱和堉送去了一份回禮。

    前段時間,當趙俊臣成為了內閣輔臣、不世新成伯之後,太子朱和堉就曾向趙府送去了一份貴重賀禮,趙俊臣這個時候向東宮送去一份回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趙俊臣的回禮也很簡單,乃是一冊宋末古本《周易》。

    朱和堉拿到這本《周易》之後,稍稍翻看了兩眼,卻發現趙俊臣在這本《周易》之中,特意用硃筆勾劃了其中一個句子。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出自於《周易?繫辭下》。

    看到這個句子之後,朱和堉頓時是豁然開朗。

    德慶皇帝想要廢黜自己、更換儲君的心思,朱和堉自然是心中清楚。

    所以,他這個時候必須要設法改變自身的處境!

    而想要改變自身處境,就必須要有所作為!

    若是毫無作為,只是一味的低調維穩,他的處境只會逐漸糜爛下去,再也無法挽回!

    對於朱和堉而言,他的目前處境已經是壞得不能再壞了,既然是尋到了機會,就應該是當機立斷的出手去做!哪怕是這件事情沒有辦好、遭到了德慶皇帝的責罰,最多也不過是提前幾日被廢黜罷了,但若是他可以漂漂亮亮的辦好這件事情,說不定就可以挽回局勢。

    更何況,看趙俊臣的這番暗示,似乎也不在意朱和堉彈劾詹善常的事情。

    於是,朱和堉終於是下定了決心,要站出來主動揭發此事。

    不僅是要主動揭發此事,還要設法拿到這件案子的調查與審斷之權。

    對於朱和堉而言,這是他的破釜沉舟之舉!

    *

    太和殿內,看到朱和堉主動出列之後,幾位提前收到消息的權臣皆是面現凝重之態。

    但大多數官員還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們看向朱和堉的目光充滿了幸災樂禍之意,只覺得朱和堉這是忍不住又要搞事情了,到了最後十有八九又是一頭狠狠撞在南牆之上、血流滿面。

    朱和堉並沒有理會百官們的各異眼神,只是表情凝重的揚聲說道:「父皇,兒臣有重要事情需要稟奏!」

    德慶皇帝看向朱和堉的目光很是複雜,彷彿見到一隻小鹿掉入陷阱之後正在垂死掙扎。

    稍稍沉默了一瞬之後,德慶皇帝已是恢復了冷漠與威嚴,緩緩道:「哦?究竟是何事?竟是這般嚴重?說吧。」

    朱和堉的聲音再次抬高,大聲道:「兒臣要彈劾前任戶部侍郎詹善常與幾位藩王相互勾結、篡改戶部圖冊、非法兼併土地、欺壓百姓之罪!」

    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太和殿內頓時是一陣嘩然。

    太子朱和堉的這般彈劾,不僅是關係到了「趙黨」核心成員,更還關係到了好幾位藩王!這種事情一旦搞不好,說不定就會朝野大亂!

    朱和堉並沒有理會百官們的驚駭與嘩然,馬上就把詹善常與幾位藩王的罪行向著德慶皇帝詳細稟報了一遍。

    聽到朱和堉的稟報之後,不談百官們的愈發驚駭、議論紛紛,德慶皇帝的表情也是變幻不定。

    太子朱和堉的這般彈劾,對於德慶皇帝而言可謂是利弊參半。

    好處在於,德慶皇帝確實是早就有了削藩之意,尤其是對於「八王船行」的那幾位幕後東家,德慶皇帝更是深惡痛絕了許久時間了。

    削藩的種種好處,德慶皇帝自然是看得明白。

    時至今日,明朝的宗室數量已經高達數十萬,每年的朝廷稅入有近半要用來供養這些蛀蟲,德慶皇帝每次看到這方面的開支就會一陣頭疼,若是再不設法削弱宗室勢力,朝廷遲早都會被他們拖垮!

    更何況,一旦是把那幾位藩王積蓄數百年的財力收歸朝廷,朝廷的財政狀況很快就會大為改善,不僅是德慶皇帝可以吃飽,民力也能得到解放!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的重要性也會大幅降低。

    相較於這些好處,德慶皇帝與那幾位藩王的血脈情誼,根本就是無關緊要、不值一提。

    好處固然是不少,但壞處也有很多。

    朝廷目前正是專注於河套戰事,廢除南京六部的計畫正在執行之中,更換儲君的事情也是蓄勢待發,可謂是正值多事之秋,德慶皇帝也是好不容易才能穩住局面。

    這個時候,一旦是朝廷再搞出了削藩風波,廟堂亂象就會進一步擴大,到時候就算是德慶皇帝也很難穩住局勢了。

    與此同時,太子朱和堉主動揭發此事,顯然是想要接受這件案子,這也讓德慶皇帝有些猶豫。

    德慶皇帝擔心朱和堉一旦是辦成了這件事情,朝野聲望就會大為高漲,這必然會影響到他的換儲計畫。

    相較而言,詹善常雖然是已經成為了德慶皇帝監視趙俊臣的眼線,但他的死活也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哪怕是詹善常因為這件事情而失去了作用,德慶皇帝自然還有辦法尋找新的眼線。

    就這樣,聽到朱和堉的彈劾之後,德慶皇帝並沒有即刻表態,而是表情變幻的沉吟良久。

    足足過了一盞茶時間之後,德慶皇帝終於是有了決定。

    卻是德慶皇帝突然想到,隨著河套戰事結束之後,朝廷若是想要穩定河套地區的局勢,就需要駐軍、移邊、開墾、建城等等事情,皆是需要天量的銀子。

    所以,若是朝廷這一次趁機搞掉這幾位涉案藩王的話,這筆銀子很快就有了著落!

    河套的事情關係到德慶皇帝的史書評價,乃是德慶皇帝心中最重視的事情,這讓德慶皇帝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於是,德慶皇帝馬上就換了一副勃然大怒的表情,大怒道:「竟有此事?當真是膽大妄為!傳朕旨意,即刻傳召詹善常覲見!朕要親自向他問話。」

    *

    然而,德慶皇帝卻不知道,就在他傳旨召見詹善常的時候,詹府早已是亂成了一團。

    這一天的早上,詹善常的身邊長隨詹安,突然間在詹府書房之中大聲哭喊了起來。

    「老爺!老爺你怎麼了老爺!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老爺他……他死了!」

    這般動靜,頓時就引來了詹府所有人的注意力。

    很快的,所有人匆匆趕到了詹府的書房,卻是駭然發現——詹善常趴在書桌之上一動不動,身體冰冷僵硬,早已是沒有了呼吸。

    只見詹善常的右手上,還握著一個小瓷瓶,他的面前則是擺放著一份要送給德慶皇帝的奏疏。

    見到詹善常的死亡之後,詹府頓時是哭喊聲一片。

    詹善常的夫人郭氏當場就昏迷了過去,詹善常的大兒子詹明德正在外地當官,小兒子詹明信卻還有些冷靜,驚慌之餘倒還記得報官。

    詹善常畢竟是曾經的朝廷大員,順天府接到詹府的報案之後,因為順天府尹正在上朝的緣故,順天府同知薛貴、通判張賀等人紛紛是親自趕到詹府調查。

    詹善常的死因很快就調查了出來,卻是飲毒而死。

    詹善常手裡握著的那個瓷瓶之中,還殘留著些許劇毒鶴頂紅。

    然後,順天府的人很快又發現了詹善常的那份奏本。

    這份奏本明顯是要呈給德慶皇帝的,但因為案情重大的緣故,順天府同知薛貴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開奏本看了一眼。

    然後,薛貴發現這是一份請罪奏疏,詹善常在這份奏本之中坦誠了自己與藩王們暗中勾結的罪行,表示自己惡大難恕、罪該萬死,頗是有些以死謝罪的意思。

    這個時代,查案並沒有後世那般講究,也沒有收集指紋、鞋印之類的手段,許多案件只要是案情經過看起來合理就算是辦成了。

    此時,見到詹善常手裡的鶴頂紅、以及他臨死前留下的請罪奏疏,順天府同知薛貴認為自己已經查明了案情真相,那就是詹善常的死因乃是畏罪自殺。

    不過,出於心中謹慎,薛貴還是特意招來了詹善常的小兒子詹明信、長隨詹安、以及詹府管事李厚德三人問話。

    詹明信目前只有十七歲,目前正在國子監讀書,他的性子聰明伶俐,一向是最受詹善常的寵愛,也頗是熟悉詹善常的字跡。

    所以,見到詹明信之後,薛貴稍稍寬慰了幾句,就把詹善常的請罪奏本交給了他,問道:「你仔細辨認一下,這可是你父親親筆所寫的字跡?」

    詹明信連忙是打開奏本細看,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奏本之中的這些字跡,與詹善常的字跡一般無二。

    與此同時,這份奏本裡的內容,更是讓詹明信的面色慘白。

    他原本以為自己父親的突然死亡就已經是天塌了,但如今才發現他的父親乃是畏罪自殺,並且是犯下了勾結藩王的重罪,這樣一來只怕是詹家族人也要被牽連了。

    「是……是我父親的字跡。」詹明信顫聲說道。

    薛貴愈發是確認了心中判斷,但還是轉頭向詹善常的長隨詹安問道:「根據順天府的判斷,詹大人乃是昨晚晚上子時左右過世的,你為何是直到今天早晨才發現消息?」

    詹安也同樣是聲音顫抖、表情慌亂,答道:「我家老爺昨天回府之後,就讓小人離開了書房,說是要獨自一人準備一份重要奏疏,嚴令不讓任何人打擾,小人只好是在書房外面隨時聽候吩咐,即使是夫人她要見老爺都被小人給攔住了……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小人見老爺遲遲沒有任何吩咐,即不叫茶也不見人,就忍不住進入書房查看,然後就發現……老爺他過去了!」

    說話間,詹安就連身體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詹安的表現過於慌亂了,但這般情況下表現慌亂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薛貴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真相,詹安的說法也讓薛貴進一步確定了心中判斷,所以也就沒有生疑,只是把目光轉向了旁邊的李厚德。

    薛貴打量了李厚德兩眼之後,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只覺得李厚德的氣質不似是一個尋常下人。

    但薛貴也沒有多想,只是問道:「你是詹府的管事李厚德?聽說詹大人昨天回府之後,只召見了你一人談話?當時詹大人的表現如何?又與你談了些什麼?」

    李厚德垂首答道:「老爺他昨日與小人談話之際,確實是有些心思重重的樣子,但小人當時完全沒想到老爺已是心存死意了。」

    聽到李厚德的這般回答,薛貴頓時是眉頭一皺。

    詹安的表現慌亂,並沒有引起薛貴的懷疑,反倒是李厚德的回答之際表現過於平靜了,這讓薛貴心中有些生疑。

    與此同時,李厚德也完全沒有回答薛貴的第二項問題,那就是詹善常與李厚德二人的談話內容。

    於是,薛貴的表情頓時是嚴肅了一些,追問道:「那你家老爺昨天與你談話內容又是什麼?你為何不說?」

    李厚德見到薛貴的質疑,不由是稍稍猶豫了一下。

    他與詹善常的昨晚談話內容,涉及到詹善常為德慶皇帝監視趙俊臣的機密,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順天府的。

    不過,若是李厚德隨意扯謊的話,只怕是很快就會被薛貴拆穿。

    最終,李厚德卻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鐵牌遞給了薛貴,輕聲說道:「涉及朝廷機密,請大人恕我不能坦言相告。」

    薛貴接過鐵牌一看,卻見到上面寫著「東廠」二字。

    看到這兩個字眼之後,薛貴頓時是雙手微微一顫,險些把手裡的鐵牌跌落到地上。

    與此同時,詹明信與詹安二人則是表情駭然的看著李厚德,完全沒想到這位詹府管事竟是東廠之人!

    薛貴的後台乃是周尚景,一般情況下倒也不是特別忌憚東廠,但這件案子一旦是涉及到了東廠之後,很顯然是不能繼續調查下去了,否則就會發現一些不應該讓順天府發現的事情。

    於是,薛貴當即是把東廠鐵牌交給了李厚德,同時是轉頭向詹明信說道:「詹大人的死因,十有八九是畏罪自殺,這件案子還是上呈給朝廷決定就好,順天府就不插手了……」

    薛貴的話未說完,就見到一名順天府衙役快步走入房間,快聲稟報導:「宮中來了一位天使,說是陛下傳旨,召詹善常即刻前往太和殿覲見!」

    聽到這名順天府衙役的說法,房間內眾人不由是面面相覷。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8
第九百八十八章.尾聲與開始(二).
    ……

    ……

    德慶皇帝等待詹善常進宮覲見的時候,也與百官們商議著這件案子的處理之策。

    然而,百官們對於這件事情皆是忌諱莫深,不敢表達出任何明確態度。

    畢竟,這件事情實在是透著許多蹊蹺。

    都察院突然間收到了一封舉報密信,舉報信裡面詳細羅列著詹善常與藩王們相互勾結的罪證,但究竟是何人向都察院送去了這封舉報信?又是通過哪種渠道收集到了這些罪證?他究竟是出於何種目的?究竟是為了針對詹善常還是為了針對那幾位藩王?

    這些事情,沒有任何人能說得清楚,也沒有多少人可以推斷出這件事情的後續發展。

    與此同時,這件案子畢竟是涉及到了藩王,德慶皇帝就算是今天做出了削藩的決定,也不可能會是針對全體宗室成員,否則就會削弱國本;削藩之後說不定還要設法安撫宗室,若是百官們今日當了出頭鳥,事後也許就要遭到牽連。

    更何況,這件事情的源頭只是一封舉報信,舉報信裡的內容看似是罪證確鑿,但未必就一定是真實的,也有查無實證的可能性。

    所以,德慶皇帝與百官們商議良久之後,依舊是沒有得出任何結論,只是讓戶部調來了相關的魚鱗圖冊與黃冊進行查看,倒也確實是發現了許多修改與置換的痕跡。

    德慶皇帝與百官們皆是清楚,這件事情還需要等到詹善常親自出面解釋。

    說不定,德慶皇帝質詢了詹善常之後,還要進一步的傳召正在家中養病的趙俊臣進行質詢——趙俊臣在戶部的影響力可謂是根深蒂固,若說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情,卻是任誰也不相信。

    然而,就這樣等待了一刻多鐘的時間之後,德慶皇帝與百官們並沒有等到詹善常的出現,反而是見到了順天府同知薛貴。

    薛貴進入太和殿之後,當即是下跪稟報導:「啟稟陛下,就在今天早晨卯時,前任戶部侍郎詹善常被詹府中人發現飲毒死於書房之中!當陛下您傳召詹善常的時候,微臣正在詹府之中調查死因,又發現詹善常臨死之前曾是寫好了一份請罪奏疏,還請陛下查閱。」

    說完,薛貴就把詹善常的請罪奏疏拿出來捧在頭上。

    聽到薛貴的稟報之後,太和殿內所有官員皆是大驚失色,任誰也沒有想到詹善常就這麼死了。

    很快的,德慶皇帝就接過了這份請罪奏疏,皺著眉頭認真翻閱。

    看完了詹善常的請罪奏疏之後,德慶皇帝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懷疑。

    詹善常的突然死亡,似乎是因為他提前從都察院收到了消息,得知自己的罪行已經無法遮掩,所以才會畏罪自殺。

    這般情況看似是很合理。

    然而,德慶皇帝卻是很清楚詹善常的性格,他認為詹善常在這般情況下無論如何也會心存僥倖,哪怕是坐以待斃,也絕對沒有自殺謝罪的勇氣!

    所以,德慶皇帝認為詹善常的死亡頗是有些蹊蹺。

    若是詹善常還活著,德慶皇帝並不在乎他究竟是否還有監視趙俊臣的用處,朝廷大臣勾結藩王乃是德慶皇帝心中的最大忌諱之一,德慶皇帝必然是要重懲嚴罰,哪怕是失去了詹善常這麼一個眼線,德慶皇帝今後也有辦法再找一個新眼線。

    然而,詹善常卻是突然死了,這反而是引起了德慶皇帝的懷疑與重視!

    並且,德慶皇帝第一時間就懷疑到了趙俊臣。

    這是因為,詹善常的突然死亡,趙俊臣無疑將會是受益者之一!

    若是趙俊臣通過某些渠道已是及時察覺到了詹善常的背叛,那麼詹善常之死就是消除隱患、斬草除根!若是趙俊臣還沒有發現詹善常的背叛,詹善常在死前獨自承擔了所有罪行,也可以徹底撇清趙俊臣與藩王們的罪行關係。

    不過,德慶皇帝心中懷疑了趙俊臣之後,卻依然是不動聲色。

    畢竟只是心中猜測罷了,還沒有找到任何切實證據,所以德慶皇帝並不能當眾表現出自己的懷疑,只能暗中調查。

    於是,德慶皇帝看完了這份請罪奏疏之後,只是表情凝重的向百官們說道:「這份奏疏之中,詹善常坦白了自己與藩王們相互勾結的罪行……這樣看來,藩王們暗中勾結戶部官員篡改圖冊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有假了。」

    說話間,德慶皇帝就把詹善常的請罪奏疏交給了大太監張德,又讓張德把這份奏疏交給了幾位閣老與部臣傳閱。

    就在幾位朝廷重臣們相互傳閱這份請罪奏疏之際,德慶皇帝又說道:「詹善常的突然死亡,確實有畏罪自殺的可能,倒也算是還留有一些敬畏之心……但這件事情涉及到了幾位藩王,順天府就不要參與後續的事情了,把所有事情交給錦衣衛負責。」

    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之後,薛貴心中長長鬆了一口,連忙是答應了下來。

    這潭水實在太深,順天府原本也不想參與其中,能夠把事情推給廠衛自然是最好不過。

    就在這個時候,幾位朝廷重臣已經傳閱完了詹善常的請罪奏疏。

    相互對視幾眼之後,沈常茂當即是出列表態道:「陛下,如今看來,詹善常暗中勾結藩王、私自篡改圖冊的罪行確實不假……然而,這件事情究竟是否只是詹善常的個人罪行,卻也值得深思!眾所周知,戶部衙門從前一直都是趙俊臣獨攬大權,若說這件事情趙俊臣毫不知情,只怕是絕無可能!所以,老臣認為,這件事情還需要繼續調查下去。」

    表態之際,沈常茂卻是繞開了藩王們的罪行,直接把矛頭指向了趙俊臣。

    在沈常茂看來,這些涉案藩王究竟應該如何處置,還是交給德慶皇帝親自決定為好,但這一次卻是他攻訐趙俊臣的大好機會。

    隨著沈常茂的率先表態,幾位閣臣與部臣皆是紛紛附和,周尚景沉吟良久之後,也是表態同意了沈常茂的說法。

    唯有左蘭山與陳東祥二人見到眾人把矛頭指向了趙俊臣之後,先後提出了一些異議,但顯然是無法影響到輿論風向。

    德慶皇帝則是一副依然信任著趙俊臣的樣子,緩緩說道:「趙愛卿主持戶部這幾年,一向是功勛卓著,按理說不會涉及此案,但既然是眾位愛卿皆是認為此事存有疑點,今後調查之際自然是應該詳盡一些。」

    聽到德慶皇帝的這般說法之後,太和殿內的群臣們表情各異,許多官員皆是面現幸災樂禍之色,皆是認為趙俊臣就要有麻煩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太子朱和堉則是再次開口問道:「父皇,涉案的藩王們又該如何處置?既然是詹善常已是認罪,就代表這幾位藩王的非法兼併土地、欺壓百姓、瞞產逃稅的罪行皆是不假,也絕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兒臣自請調查此案!」

    涉及到宗室之事,太子朱和堉也是百官之中唯一不需要忌諱太多的人,卻是再一次提到了藩王們的罪行。

    德慶皇帝心中反覆考慮著利弊,沉吟良久之後,終於是點頭道:「既然是你毛遂自薦,藩王們的案子就交由你來負責,朕也會傳旨廠衛聽命於你!不過,辦案之際,你一定要務求謹慎、拿捏分寸。」

    聽到德慶皇帝的決定之後,朱和堉的表情間並沒有太多喜色,反而是愈加嚴肅了一些,沉聲道:「兒臣遵旨。」

    *

    接下來,德慶皇帝與百官們又商議了一些事情之後,這場朝議終於是結束了。

    不過,所有人皆是知道,隨著詹善常與藩王們相互勾結的事情被揭發,一場浩大的風波很快就會席捲朝野,廟堂局勢只怕是還要進一步混亂下去。

    卻說,這場朝議結束之後,百官們紛紛離去之際,朱和堉則是留在太和殿內稍稍是等待了一段時間。

    朱和堉接下來就要負責調查幾位涉案藩王了,這件事情可謂是非同小可,他原本以為德慶皇帝下朝之後會特意召見於他、私下裡詳細叮囑一番。

    然而,朱和堉左等右等,卻一直都沒有等到德慶皇帝的召見。

    再然後,朱和堉就收到了消息,德慶皇帝下朝之後馬上就召見了兩廠一衛的負責人,也不知道究竟談了些什麼,但顯然是不會再召見朱和堉了。

    收到消息之後,朱和堉不由是有些心冷,面無表情的挪動腳步離開了太和殿,沉默的緩步走到了午門之外。

    見到朱和堉出現之後,他的隨身太監薛高連忙問道:「太子殿下,咱們接下來是返回太子東宮還是去哪裡?」

    朱和堉沉吟片刻後,卻是輕聲答道:「先去趙俊臣的府邸,聽說他重病了,我也馬上就要離開京城調查藩王們的案子,應該要趁機前去他的府裡探望一下。」

    聽到朱和堉的吩咐之後,薛高表情間滿是詫異。

    身為朱和堉的隨身太監,他自然是知道朱和堉這段時間的態度轉變,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朱和堉會主動去見趙俊臣。

    然而,朱和堉卻不知道,就在他乘轎趕往趙府去見趙俊臣的同時,錦衣衛指揮使洪錦與德慶皇帝進行了一番密談之後,也同樣是離開了紫禁城、向著趙府方向趕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19:28
第九百八十九章.深談(一).
    ……

    ……

    當太子朱和堉與錦衣衛指揮使洪錦二人趕往趙府的時候,趙俊臣正在趙府正堂之中接見另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不是別人,正是詹善常的小兒子詹明信。

    德慶皇帝一向是生性多疑,得知了詹善常的死訊之後,馬上就懷疑這件事情另有隱情,並且還把懷疑矛頭指向了趙俊臣。

    但詹明信的年紀尚輕,也不似德慶皇帝一般性子多疑,他完全不認為自己父親的突然間死亡與趙俊臣有任何關係。

    實際上,因為李厚德在順天府查案的時候被迫表明了東廠身份,詹明信反倒是堅信詹善常的死因就是畏罪自殺,並且還認為詹善常乃是被德慶皇帝給逼死的。

    對於詹明信而言,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詹府中出現了東廠耳目,然後詹善常暗中勾結藩王的罪行就被揭發了出來,再然後詹善常就突然死了,一切證據皆是表明詹善常的死因乃是飲毒自殺,再加上詹善常臨死之前的那份請罪奏疏——很顯然,詹善常就是被德慶皇帝給逼死的。

    詹明信不敢怨恨德慶皇帝,反而是心生惶恐,生怕自己父親的罪行會牽連到全體詹家族人。

    所以,等到順天府眾人離開了詹府之後,詹明信強行冷靜著思考了良久,很快就趕到了趙府求見趙俊臣,希望趙俊臣看在兩家人的過往情誼份上,能夠出手庇護詹家老少。

    *

    此時,趙府正堂之中,趙俊臣坐在主位之上,依舊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一雙眼睛則是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正跪在自己面前的詹明信。

    而詹明信則是一副孤苦無依的可憐模樣,埋首哭訴道:「趙閣老,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詹家老少!父親他的罪行嚴重,已是畏罪自殺,但府裡卻隱藏著一位東廠耳目,晚輩擔心陛下他不會輕饒,說不定很快就會牽連到詹家族人,如今我詹家也只能指望您了!」

    趙俊臣打量了詹明信片刻之後,目光中閃過了一絲滿意。

    這個詹明信很顯然是有利用價值的。

    詹善常的突然間死亡,必然會引來流言紛紛,趙俊臣這個時候當然是要厚待詹家族人,既是為了擺脫自身嫌疑,也是為了建立自己重情念舊的形象。

    而且,看詹明信的態度,他顯然是認為德慶皇帝逼死了詹善常,這般認知也有助於趙俊臣下一步的推波助瀾。

    所以,聽完了詹明信的哭訴之後,趙俊臣也是輕輕一嘆,表情間滿是傷感,自責道:「唉!快站起身來說話吧!說起來,這件事情我也有責任!昨晚我收到了相關消息之後,就緊急找到了你的父親商議對策,因為這件事情的性質過於嚴重,所以我的語氣也就重了一些,又因為自己確實沒把握的緣故,也就沒有保證自己一定能庇護他安然無恙……沒曾想,你的父親擔心受怕之下,竟是當晚就畏罪自殺了!」

    說話之際,趙俊臣滿臉苦澀,搖頭道:「等到今天早晨的時候,收到你父親的過世消息之後,我就一直是自責不已,若是我昨晚的態度稍稍緩和一些,又或者是稍稍寬慰他幾句,這件事情也許就不是今日這樣了……」

    詹明信聽到了趙俊臣的自責之後,反倒是對於趙俊臣的感觀愈佳了,只覺得趙俊臣會為了詹善常的死亡而自責,顯然是把詹善常視為自己人。

    於是,詹明信連忙說道:「這件事情哪裡能怪趙閣老!晚輩親眼看過了父親的請罪奏疏,又有東廠番子隱藏在府裡監視,也明白父親他的罪責嚴重!趙閣老您當時態度稍是嚴厲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件事情,也只能怪我父親得罪了小人,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被刻意針對,屢屢遭到都察院的彈劾,更是被揭發了與藩王勾結的事情,所以才會走投無路、自尋短見!只是,父親他過世之後,我詹家也就失去了頂樑柱,只怕是馬上就要垮掉了……」

    說到後面,詹明信忍不住又是語帶哭音。

    趙俊臣又是搖頭一嘆,輕聲寬慰道:「放心吧,我會保你詹家安然無恙的!

    說起來,我名下的幾份產業之中,還有你父親的許多股份,每季都能分到不少紅利,按理說你父親亡故之後,這些股份就應該轉讓給別人了,但我會依然給你們詹家留著這些股份,每季分紅依然是一分不少,足以保證你們詹家所有族人今後衣食無憂了!

    除此之外,等到後天的下午申時,會有許多朝廷大員來到這裡與我相談議事,他們全都是你父親的故舊,到時候你也來這裡與他們見上一面,儘早搭建自己的人脈關係,你如今正在國子監讀書,很快也要參加科舉入仕了,提前搭建人脈對你未來發展也有好處!」

    見到趙俊臣不僅是承諾會庇護詹家,更還要保留詹家的人脈與利益,詹明信愈發是感動莫名,只覺得趙俊臣顧念舊情、待詹家太厚。

    於是,詹明信連忙是再次跪地叩謝趙俊臣的恩德,表情激動的大聲說道:「趙閣老的大恩大德,詹家一族永記於心,從今往後一定是啣草結環、馬首是瞻!」

    而就在趙俊臣讓詹明信快些起身的時候,趙大力則是匆匆走入趙府正堂,稟報導:「趙大人,太子朱和堉與錦衣衛指揮使洪錦兩人一同來到府外,說是有事拜見。」

    趙俊臣微微一愣,問道:「太子?洪錦?他們二人可是一同來的?」

    趙大力連連搖頭道:「不是,只是前後腳過來的,他們二人見到對方之後,似乎也很是意外。」

    趙俊臣的眼神微微閃爍著,沉吟片刻後,點頭道:「既然是一同來了,那就一同見吧。」

    說完,趙俊臣轉頭看向詹明信,說道:「本來是想留你在府裡一同用膳的,但不論是太子殿下還是洪指揮使,都是不可怠慢的大人物,所以今天我就不留你了,等到後天再與你談話。」

    詹明信已經把趙俊臣視為詹家的今後靠山,自然是不敢耽擱趙俊臣的正事,連忙點頭道:「趙閣老您的正事要緊,晚輩不敢打擾,這就離去了!」

    說完,詹明信向著趙俊臣再行一禮,然後就在趙府下人的帶領下離開了。

    等到詹明信離開之後,趙府正堂之中似乎是只剩下了趙俊臣一人。

    然而,趙俊臣卻是輕聲說道:「洪錦這個時候突然出現,顯然是詹善常的事情已經驚動了廠衛,廠衛查案之際向來是百無禁忌,絕不能讓他們找到任何把柄!」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就見到牛輔德從趙府正堂的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低聲稟報導:「大人不必擔心,在順天府眾人離開詹府之後,趁著廠衛尚未接手的空當,我已經安排詹安、李玨、李翠三人離開了詹府,偽裝成詹安與李翠二人趁亂私奔的樣子,廠衛絕對尋不到他們的下落,也就尋不到任何證據。」

    聽到牛輔德的回答之後,趙俊臣輕輕點頭。

    詹善常的「畏罪自殺」,就是這三人具體負責的,只要是廠衛的人找不到他們三人,這件事情就不會讓人尋到任何破綻。

    牛輔德猶豫了一下之後,又說道:「不過,陛下安排廠衛調查詹善常的事情,必然是心中有了懷疑,詹安他們這個時候突然間消失不見,只怕是會進一步增大陛下的疑心,這件事情只怕是不好收場。」

    趙俊臣卻是毫不在意,緩緩說道:「自然是不能讓這件事情太早收場,這些若有若無的疑點,也是我刻意留給陛下他們看的。唯有如此,才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錯以為這件事情會成為了我的破綻,然後他們才會跑進這條死胡同裡走不出來!

    這般做法,固然是有些風險,但若是沒有這件事情轉移陛下與各位權臣的注意力,他們就會緊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的許多計畫也就無法順利展開了。」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牛輔德稍稍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

    隨著德慶皇帝與朝中各派對於趙俊臣的忌憚已是越來越深,對於趙俊臣的監控力度也會愈來愈強,這無疑會影響到趙俊臣的許多計畫。

    所以,詹善常的這次「自殺」,不僅是趙俊臣的根除隱患之計,也是為了轉移德慶皇帝與幾位權臣的注意,讓他們專注於調查詹善常的死因真相,也就錯過了真正重要的事情。

    牛輔德認為趙俊臣的這般做法太過冒險了,但他思來想去之後,也還是認同了趙俊臣的計畫。

    趙俊臣如今已是成為了廟堂裡的出頭鳥,既是遭到了德慶皇帝的猜疑,也是遭到了百官們的妒恨,乃是四面楚歌的局面。

    在趙俊臣返回京城之初,還不等他有任何動作,就已經連連遭到了各方勢力的暗中算計,若不是趙俊臣突然間告病請辭,打亂了所有人的計畫,趙俊臣眼下必然已是焦頭爛額了。

    不過,趙俊臣的告病請辭終究只能拖延一時,等到各方勢力反應過來,就必然是還會刻意針對,所以趙俊臣就必須要搞出一些動靜出來,誤導各派的判斷,為自己贏得一些喘息機會。

    趙俊臣的幾項計畫皆已是到了收尾階段,等到這幾項計畫徹底告一段落之後,趙俊臣才可以徹底穩住腳跟。

    想到這裡,牛輔德輕輕搖頭,卻是再次退回到了屏風後面。

    趙府正堂之中,也再次只剩下了趙俊臣一人。

    只見趙俊臣的目光不斷波動著,卻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但趙府正堂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趙大力很快已是引著太子朱和堉與錦衣衛指揮使洪錦二人進入了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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