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89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2 00:31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佳宜?嘉怡?(下)


「廠督大人,要我派西廠番子把她拿下嗎?」

魏槐問這句話的時候,雖然面色平靜,但眼神中的憤怒與殺意,卻任誰都能看的明白。

畢竟,當初恭安王府的抄家問罪,就是由他一手負責的,結果不僅逃了恭安王的養女楚嘉怡,而且若是他猜測的沒錯,這個楚嘉怡還隱姓埋名的潛入了趙俊臣的府中意圖不軌!今天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趙俊臣等人還不知道要被瞞多久!最終還不知會生出怎樣的變化!

魏槐一向以趙俊臣的臂膀自居,發生了這種事情,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個莫大的恥辱!

而自從趙俊臣擔任西廠廠督之後,趙府之中就隨時都駐紮著一小隊西廠番子,平時由秦威帶領,負責趙俊臣的安全,所以只要趙俊臣一聲令下,馬上就能把楚嘉怡抓捕。

然而,面對這般情況,相比較魏槐的憤怒、許慶彥的驚訝,趙俊臣卻表現的很平靜。

趙俊臣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他是個貪官、他是個奸臣雖然趙俊臣有千百種理由解釋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但依然無法改變事情的本質!

所以,被人怨恨是應該的,被人謀算是應該的,被人暗殺是應該的,被人想方設法的報仇,也是應該的。

趙俊臣早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類似於楚嘉怡的情況,這雖然還只是第一次。但恐怕絕不是最後一次。

悠悠一聲嘆息,趙俊臣沒有回應魏槐的詢問,而是端起了手邊的養生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品嚐。

見到趙俊臣的動作,許慶彥卻是大驚,連忙大聲阻止道:「少爺不要吃,這道羹是楚嘉怡做的,她意圖不軌,羹裡可能有毒!」

趙俊臣卻是神色不變,品嚐了一番後。隨手將碗勺放在一旁,悠悠道:「當真好吃,也當真可惜了。」

感慨之後,看到許慶彥的驚駭模樣,趙俊臣卻是一笑,說道:「不用擔心,這羹裡應該沒毒。畢竟楚嘉怡她負責我每晚的夜宵糕點。已經有不少時候了,若是她真想要下毒,怕是早就下了,又何必拖到今天?即使當真有毒,我既然已經吃了這麼多天,也就無所謂再多吃一口了。」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許慶彥尚有些不服,但魏槐卻露出了深思之色。

趙俊臣看到魏槐的神色後。淡笑著問道:「魏先生可是明白了什麼?」

魏槐遲疑的說道:「還是大人睿智,事情看得明白。正如大人所說。這個楚嘉怡潛入趙府,怕不僅僅只是為了謀害大人這麼簡單,否則她負責大人飲食多日,若是想要下手,早就下手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嘆聲道:「若不是為了謀害於我,這事情反而就更複雜了。」

魏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沉聲問道:「廠督大人您的意思是……」

趙俊臣又是一聲嘆息,然後淡聲解釋道:「你們想想,她既然不打算下毒謀害於我,那必是因為其他原因潛入趙府,但對楚嘉怡而言,是我害的她家破人亡,又有什麼事是比報仇更重要呢?」

說到這裡,趙俊臣自嘲一笑,不待魏槐與許慶彥回答,已是自問自答道:「那就是更加徹底的報仇!是我害的她家破人亡,那麼,她也唯有讓我也同樣家破人亡,失去一切,才能洩憤了。」

魏槐聽到趙俊臣的推測後,眼中殺意反而愈濃,問道:「大人您是說,這個楚嘉怡之所以會潛入大人府中,是想要搜尋對大人的不利證據,從而扳倒大人,甚至讓大人落得像恭安王那樣的下場?」

趙俊臣點頭,說道:「雖只是推測,但也八九不離十了,也唯有這般解釋,才能說通一切,她為什麼要潛入趙府,她為什麼早有機會卻遲遲不下手,乃至於,今天她拒絕貢獻菜譜,也未必不是為了引起我對她的注意,借此機會更一步的接近於我。」

魏槐沉思片刻後,卻說道:「不過,事情怕是沒這麼簡單,以大人您如今的權勢,就算她當真能找到對大人的不利證據,卻也根本無礙大人絲毫,除非……這個楚嘉怡之所以這麼做,也同樣是受人主使,而那個主使之人,卻擁有扳倒大人的實力!」

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我大概也是這麼猜想的。如此一來,也就能解釋另一件事情了。如今楚嘉怡被各地通緝,早已是無處藏人,她區區一個小女子,又如何能夠避開廠衛緝令,並瞞過所有人潛入我的府中?定是有人在暗中庇護了。」

魏槐冷聲道:「既然如此,這個女子就更不能留了,應該馬上將她緝捕,然後嚴刑拷問,查出她幕後主使之人才是。」

趙俊臣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不僅要留下她,還要提拔她,讓她知道更多的事情。」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神色之間,已是沒了之前的感慨,反而冷靜異常,緩聲補充道:「當然,她會知道的事情,僅只是我想讓她知道的事情。」

魏槐一愣,接著已是瞭然,問道:「大人您是說,咱們可以反過來利用她,向幕後之人傳遞錯誤的情報?」

趙俊臣點了點頭,又向魏槐說道:「魏先生,接下來又要辛苦你了,如今的這一切,畢竟都只是你我的猜想,你必須想辦法確認下,我府裡的這位楚佳宜,究竟是不是咱們猜測的那位楚嘉怡,這世上同名同姓的巧合也是有的,也不能因此而冤枉了她。」

頓了頓後,趙俊臣眼光一沉。又補充道:「最重要的是,若她當真是我們猜想中的那位,那麼。務必要查出她幕後主使之人是誰。做事隱蔽些,不要被人察覺!」

魏槐眼中精光一閃,然後沉聲答應了。

又相互商討了一些細節後,魏槐就離去了。

待送魏槐離府後,許慶彥回到書房,看著趙俊臣,神色卻有些遲疑。

見到許慶彥這般樣子。再聯想到許慶彥之前的神情怪異神色恍惚,趙俊臣心中瞭然,問道:「怎麼?你對那個楚嘉怡有好感?」

許慶彥並非什麼正人君子。雖然尚未成親,但趙府之中,卻也有幾個固定的丫鬟是他的情人姘頭,對此趙俊臣早有瞭解。也不干涉。

但能讓許慶彥這般遲疑糾結的。至今也只有這個楚嘉怡一人而已。

不由得,趙俊臣對這個楚嘉怡更加好奇了。能僅用第一印象就將許慶彥打動的女子,這個世上可是不多。

而另一邊,聽到趙俊臣詢問後,許慶彥卻是大吃一驚,臉漲的通紅,連連擺手道:「怎麼會!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她!」

反駁之間,許慶彥的情緒也平復了許多。卻是向趙俊臣認真保證道:「少爺,若是她當真意圖不軌。我第一個放不過她,少爺放心,我分得清輕重。」

趙俊臣站起身來,說道:「我自然放心。」

說話間,趙俊臣來到了許慶彥的身旁,拍了拍許慶彥的肩膀,又說道:「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個女人安定下來了,我會幫你尋一個合適的,必讓你滿意就是。但那個楚嘉怡,若當真是有意圖不軌,你還是不要再掛念她了,既然是敵非友,那麼終究是沒有好結果的。」

許慶彥沉默的點了點頭。

不過,趙俊臣對此也不擔心,他相信許慶彥的忠心,卻從不相信所謂「一見鍾情」的持久。趙俊臣相信,只要再給許慶彥尋一個合適的配偶,想必許慶彥很快就會遺忘掉今天的驚豔的。

「時間不早了,休息吧。」

說話間,趙俊臣已是當先舉步,向著書房外走去。

許慶彥愣了一下後,連忙跟上,並問道:「少爺你今晚是獨自休息,還是……」

趙俊臣卻沒有猶豫,說道:「今晚我去方茹那裡過夜。」

…………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將方茹的對自己的感情盡數看在眼裡後,趙俊臣對她已是完全放心了。

再加上與方茹接觸漸多,相互間也更加瞭解之後,亦沒了從前的隔閡。

之前趙俊臣在裝病的時候,正是方茹在照顧,正所謂孤男寡女,方茹又是有意為之,兩人已是有了夫妻之實。

這些時間以來,趙俊臣除非是獨自休息,否則都會去方茹那裡過夜。

而方茹也總是等到了趙俊臣休息之後,才會跟著休息,不管趙俊臣這一晚有沒有來找她。否則哪怕趙俊臣工作的再晚,她也會一直等待。

所以,漸漸地,在趙俊臣的心中,方茹已是有了獨屬於她的地位。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回答後,許慶彥卻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從前的趙俊臣,雖說對方茹寵愛至極,但還是會時不時的去找其他的侍妾過夜。但自從趙俊臣從潞安府回來之後,雖然因為當初的隱情而冷落了方茹一段時間,但如今卻已是對方茹「專房之寵」了。

許慶彥與方茹相互看不順眼,對於這般情況自然也不高興,但這畢竟是趙俊臣的意思,他也沒法反對。

不過,趙俊臣今晚找方茹,卻不是為了夫妻纏綿,而是為了朱嘉怡的事情。

若這個朱嘉怡當真是心圖不軌,那麼在趙府之外,自然有魏槐盯著,但趙府之內,卻需要方茹來盯著了。

趙俊臣對許慶彥的忠心很放心,但對於許慶彥的能力,卻不大放心了,所以許多事,還是要交給方茹去做。

第二天,早朝之上。

雖然前一天發生了不少事情,但在這一天的早朝上,在最開始的時候。形勢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先是吏部向德慶皇帝稟報了太子太師肖溫阮暴斃的消息,德慶皇帝亦是表現的哀傷至極,說了不少懷念的話語。然後賞賜了肖家不少東西,提拔了肖家後人,並下旨禮部商議肖溫阮的謚號。

肖溫阮雖然死了,但也算是極盡哀榮。

至於山東菏澤難民上京告狀的消息,雖然京城之中已是鬧得沸沸揚揚,但早朝之上,朝中上下官員。卻好似沒人知道一般,竟是默契的提也不提。

德慶皇帝不提這件事,是為了抓緊時間平息影響。

太子一黨不提這件事。是想要查清楚事情究竟。

而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大派系也不提這件事,卻是因為他們知道,如今上京告狀的難民,不僅僅只是來自山東菏澤。接下來的幾天。隨著其他地方的難民陸續來京告狀,事情只會越鬧越大!所以他們也不急於一時。

至於趙俊臣,為了避免德慶皇帝的猜疑,更是約束門下官員,早朝之上皆是沉默不語。

然而,眼見今日早朝就要在一番平順中結束,異變突起。

卻是因為肖溫阮臨終叮囑的緣故,太子黨人皆是心中明白。如今正是舉薦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入閣成為閣老的最好時機,在太子朱和堉的示意下。禮部左侍郎鮑文傑,卻是突然出列,稟報導:「陛下,我朝慣例,內閣掌控朝廷大事,影響國家走向,事情最是繁重,責任也最是重大,一般都需要四到五位閣老一同負責,然而我朝自溫觀良溫老閣老致仕後,內閣之中僅只有三位閣老,至今已有三月有餘,卻是不妥,還望陛下挑選賢德之人補充內閣,為朝效力。」

鮑文傑的話聲剛剛落下,又有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呂純孝出列,說道:「陛下,臣舉薦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程大學士人品貴重,自先帝時期就已是在中樞任職,經驗豐富,老成持重,又聲望極高,正是入閣的最好人選。」

這般一唱一和之後,眾太子黨人自然也是紛紛跟著出列,應和之間助長聲勢不提。

其實,關於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入閣的事情,早就有太子黨人提出,這些日子以來程遠道入閣的呼聲也是越來越大,奈何德慶皇帝態度曖昧,朝中其他派系又是全力反對,而朝中上下,又沒有比程遠道更好的人選,事情就一直耽擱了。

如今,太子朱和堉接連失去兩位太子太師,被朝中其他派系打壓的形勢也很明顯,德慶皇帝必然不會坐視不理,定會想辦法幫助太子朱和堉增長聲勢,肖溫阮臨終前也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會特意叮囑朱和堉,在今日舉薦程遠道入閣。

果然不出肖溫阮的所料,聽到太子黨人的舉薦後,德慶皇帝也是態度明顯,沉吟之間緩緩說道:「鮑愛卿說的有理,如今內閣之中,只有周愛卿、黃愛卿、沈愛卿三人擔任閣老,負擔確實大了些,理應有人補充,而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程愛卿的能力人品,朕也一向深知,確實是最恰當不過的人選了。」

看到德慶皇帝的表態,太子一黨自是大喜,尤其是那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激動之間,就要出列「謝主榮恩」了。

然而,還未等程遠道表態,就見黃有容突然出列。

黃有容秉持著自己一貫的笑面虎形象,開口就是大讚程遠道:「陛下,老臣對於程大學士的學問人品,一向都是非常敬重的,而且程大學士又是文壇魁首,在士子之間聲望極高,若是由他入閣,確實也能服眾。」

說到這裡,黃有容還滿含善意的向程遠道點頭示意。

但朝中百官,大都瞭解黃有容的作風為人,卻也沒誰會真的認為黃有容這是在為程遠道說話。

果然,說到這裡,黃有容話鋒一轉,又說道:「但是,雖然程大學士的學問、人品、資歷、聲望,盡皆是足夠了,但內閣不同於翰林院,輔政的能力經驗,才是最重要的,對於這些方面,程大學士卻是有些不足啊。」

雖然言語之間褒多貶少,但分明就是反對的意思。

聽到黃有容這麼說,呂純孝卻是眉頭一揚,出列反駁道:「程大學士自先帝時期就入朝為官,前後三十餘年,兩朝老臣,怎麼會缺乏輔政的能力經驗?黃閣老您這麼說,未免誇大其詞了吧?」

另一邊,沈常茂突然出列,冷哼道:「程大學士固然是兩朝老臣,但在地方,最多只是擔任過知府,在中樞,最多也只是擔任過侍郎,資歷固然老,但卻大都是翰林院的資歷,聲望固然高,但卻大都是文壇士子間的聲望,若說輔政能力,老臣同樣是認為不足以入閣,還望陛下明鑑。」

這些日子以來,黃有容與沈常茂亦是明爭暗鬥,一是為了內閣次輔的位置,二是為了德慶皇帝南巡期間留京輔國的權責,但如今卻是立場一致,配合默契。

接下來,太子一黨與黃有容、沈常茂派系的官員,自是爭論不休,一時間,早朝之上,爭吵不堪。

看到這一幕,德慶皇帝不由眉頭微皺。

臣子入閣是大事,他雖然是皇帝,卻也不能一言而決。

「周閣老,你是內閣首輔,你的看法如何?」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周尚景緩緩出列,神色淡然,口中卻說道:「臣與沈、黃兩位閣老意思一致,入閣當以能力經驗為先。」

看到周尚景表態後,周尚景一黨亦是紛紛出列響應,一呼百應,聲勢浩大。

一時間,太子一黨已是落入下風。

看到這般情況,德慶皇帝眉頭皺的更緊。

突然,德慶皇帝注意到了趙俊臣。

此時的趙俊臣,不僅一反常態的安靜非常,而且還縮到了後面,顯然是不想參與今日的爭論。

然而,德慶皇帝卻偏偏不想放過他。

「趙愛卿。」德慶皇帝說話的時候,神色肅穆,雙眼緊緊的盯著趙俊臣:「今天早朝,你未免也太安靜了吧?入閣是件大事,你身為戶部尚書,怎可不發表意見?與朕說說你的看法。」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2 23:57
第一百三十三章   德慶皇帝的心思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趙俊臣不由臉色一苦。

今日的爭論,趙俊臣根本就不想參與其中,因為他不管是支持哪一方,都總會得罪另一方。

德慶皇帝是趙俊臣如今的靠山依仗,自然是絕不能得罪,而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個個權傾朝野,又豈是可以輕易得罪的?

可惜,如今程遠道入閣的事情,雖然有太子一黨極力主張,德慶皇帝也是支持,奈何抵不過三位閣老的聯合反對,聲勢不如人,面對這般情況,德慶皇帝也無法一言而決,卻是要找幫手增加聲勢了。

於是,德慶皇帝就找上了自己最為寵信的趙俊臣。

此時,德慶皇彈問之間,態度看似平和,但目光炯炯逼人,卻是在逼迫趙俊臣表態了。

一時間,滿朝上下,朝中百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趙俊臣的身上。

心中暗暗嘆息一聲,趙俊臣出列,緩緩說道:「陛下,依臣看來,先拋開程大學士在經驗能力方面的爭執疑問不談,但我朝的祖宗規矩,卻是絕不可違背的。如今,內閣中僅有三位閣老,確實不合規矩,所以再補充一位新閣老,已是勢在必行,無論如何,這一點都是無法爭議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朝中上下官員,不管是否真心認可趙俊臣的說法,此時卻皆是點頭表示同意。

「違背祖宗規矩」六字,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一頂大帽子。沒誰敢輕易戴在頭上。

見百官皆是點頭後,趙俊臣又繼續說道:「而如今,程遠道大學士的學問、資歷、品行。朝中上下皆已是認同,從這些方面而言,程遠道大學士自是有入閣的資格。然而,正如周首輔和沈、黃兩位閣老所言,入閣一事,不能只看學問、資歷、品行,輔政經驗、辦事能力。亦是不可或缺,對此,臣也是認同的。」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德慶皇帝面色一沉,以為趙俊臣也要反對自己,看向趙俊臣的眼光已是不妙。

然而,說道這裡。趙俊臣卻是突然話鋒一轉。又說道:「但反過來講,新晉的閣老不管究竟是誰,亦不能只看他的能力與經驗,其學問、其資歷、其品行,亦是非常重要,否則就無法服眾。也就是說,唯有將學問、資歷、品行、能力、經驗,五方面綜合考慮。才能決定出最佳人選。」

趙俊臣說到這裡,德慶皇帝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意思。神色漸漸變得寬和,甚至露出了一絲笑意,但也不給趙俊臣打太極的機會,卻是追問道:「哦?趙愛卿你的話雖然有理,但終究還是沒有明確表態,朕只想知道,你究竟支持不支持程遠道入閣?」

見德慶皇帝逼著自己明確表態,趙俊臣心中有些為難,但神色間卻是十分坦然,揚聲答道:「陛下,臣的意思是,既然內閣中必須要補充一位新閣老,而如今朝中上下,雖人才無數,但綜合學問、品行、資歷、經驗、能力這五方面而言,卻也沒有比程遠道大學士更合適的人選了,所以,臣支持程遠道大學士入閣。」

最終,趙俊臣還是選擇了支持德慶皇帝。

得罪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雖然很麻煩,但如今的趙俊臣,卻更離不開德慶皇帝的支持。

所以,趙俊臣只能有所取捨,支持程遠道入閣了。

雖然。趙俊臣並不希望看到太子朱和堉因此而權勢大增。

但廟堂之間,總是如此,立場是一方面,表態卻是另一方面。

而趙俊臣的這番話,在支持德慶皇帝之餘,亦是在向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解釋如今內閣人員空缺,一時間也找不到比程遠道更合適的人選,又有德慶皇帝大力支持,所以程遠道入閣的事情,已是勢在必行,即使反對,也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至於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他們能否接受趙俊臣的解釋,就不是趙俊臣所能決定的了。

另一邊,對於趙俊臣的表態,德慶皇帝很滿意,點了點頭後,卻又向工部尚書左蘭山詢問道:「左愛卿,你也是六部尚書之一,說說你的看法。」

左蘭山身為趙俊臣派系的官員,見趙俊臣已經發表了意見,自然不能反對,所以出列道:「陛下,臣與趙大人的意思相同,綜合各方面考慮,程遠道程大學士,確實是最適合的入閣人選。」

德慶皇帝目光一轉,又看向了戶部侍郎詹善常,問道:「詹愛卿,你的意思呢?」

詹善常自然明白趙俊臣的表態是被迫的,但身為趙俊臣的親信,更需要和趙俊臣統一步調,所以也是出列道:「陛下,臣也同意趙大人的看法。」

然後,德慶皇帝又先後詢問了劉長安、李立德、陳東祥、顧全等「趙黨」官員,這些人自然也是同意趙俊臣的看法。

於是,因為德慶皇帝總是挑著人問話,答話之人皆是支持程遠道入閣,程遠道卻是一時之間聲勢大振。

一番詢問之後,德慶皇帝臉色愈佳,心情也好了不少,裝模作樣的沉吟點頭之間,緩緩開口說道:「這樣一來,事情就難辦了,沒想到程遠道入閣的事情,竟會引起這麼大的爭議,朝中諸位愛卿,半數支持,半數反對,卻是有些相持不下了。」

聽到德慶皇帝這麼說,朝中百官皆是面色怪異。

程遠道入閣的事情,雖有太子一黨極力支持,也有趙俊臣一派被迫同意,但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派的反對聲音相比,形勢終究還是不如。

然而,到了德慶皇帝口中。竟是成了「意見各半,相持不下」!

但德慶皇帝畢竟是皇帝,金口玉言。見他這麼說,卻也沒誰敢站出來反駁。

或者,依仗著自己皇帝的身份,藉著「金口玉言」而信口胡說,也是帝王心術的一部分。

說話之間,德慶皇帝似乎非常為難,反覆考慮良久之後。終於緩緩開口道:「既然各位愛卿意見不同卻又相持不下,這件事不妨就由朕來做主吧……說起來,程遠道隨朕多年。是老臣子了,所以,程愛卿入閣的事情,就這麼定了。朕也信得過程愛卿的能力。」

見有人還要反對。德慶皇帝又用斷然的語氣,補充道:「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太子一黨皆是大喜,程遠道更是連忙出列「謝主隆恩」。

自此之後,程遠道將遞補溫觀良的空缺,成為自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之後,內閣中第四位閣老。

而有了他的幫助,從今往後。太子一黨也必然會聲勢大振。

至少,從表面上看。確是如此。

雖然,趙俊臣並不認為程遠道能鬥得過其他三位閣老。

另一邊,見到形勢已定,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等人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無奈接受了。

…………

而經過這般事情之後,早朝之上,也再次恢復了平靜。

德慶皇帝在詢問了一些春闈會試的進展後,見再無他事,就宣佈下朝了。

只是,在下朝之前,德慶皇帝卻宣佈,要親自去肖溫阮府中探望撫靈,這般君臣情誼的表現,朝中百官自然也不會反對。

~~~~~~~~~~~~~~~~~~~~~~~~~~~~~~~~~~~~

因為德慶皇帝昨日曾特意交代過趙俊臣,要他伴駕一同前去肖府,所以下了早朝後,趙俊臣並沒有前往戶部衙門辦公,而是在午門外候著。

德慶皇帝對今日的出巡,似乎早有準備,所以下朝後沒多久,就已是起駕出宮了。

皇帝出宮,自然是聲勢浩大,御駕到處,閒人避散,侍衛雲從,響鞭開路,清水灑街。

趙俊臣依然想不明白,德慶皇帝為何要讓自己一同前往肖府探望,但也不敢怠慢。等見到御駕車冕之後,就打算乘轎跟在後面。

沒曾想,趙俊臣還沒來得及下令,就見德慶皇帝的隨身太監張德找來。

「趙大人,陛下有旨,特准大人進入御駕車冕內覲見,與陛下同行前往肖府。」說著,張德衝著趙俊臣討好一笑,又說道:「恭喜趙大人了,與陛下同坐御駕車冕,這可是我朝數百年來臣子少有的恩榮啊。」

…………

德慶皇帝的御駕車冕,空間極大,內中好似房間一般,有桌有椅,甚至還有書架立在一旁。

當趙俊臣稟報之後,上了御駕車冕,卻見德慶皇帝正在打量著手中的一副聯子,閱覽之間,似乎很是滿意,不住點頭。

見趙俊臣進來了,德慶皇帝將手中聯子放在桌上,說道:「俊臣你來看看,朕為肖溫阮寫的這幅輓聯如何?」

明白德慶皇帝這是在賣弄文采,趙俊臣連忙上前,滿是認真的細細品閱。

上聯:「高風亮節,正炳千秋,哀歌動大地,浩氣一貫長空。」

下聯:「千古正氣,丹心萬年,德業播四海,美名可化金星。」

橫批:「流芳百世」

趙俊臣文采一般,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這幅輓聯不僅字跡飛揚,內容也頗為恢弘,皆是顯露了德慶皇帝的帝王大氣與不俗才華。

然而,這般時候,趙俊臣自然也不會放過討好德慶皇帝的機會。

所以,趙俊臣神色間滿是讚歎,大聲說道:「陛下這幅輓聯,當真是極好,文字之間,不僅表現了陛下您對肖老太師的哀思,還將肖老太師生平的氣節盡數描述,更有帝王之氣四溢,氣勢恢宏,讓人不由信服。依臣看,今日雖說會有不少人前往肖府贈送輓聯,但怕是找不到比陛下這幅更好的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感嘆道:「肖老太師有了陛下這幅輓聯。也算是哀榮至極了。」

顯然,德慶皇帝也很得意這幅輓聯,對於趙俊臣的誇讚。雖然並沒有直接笑納,但也全部默認了。

待聽到趙俊臣提及「哀榮」之後,德慶皇帝卻是嘆息一聲,滿臉的感慨:「肖溫阮他突然薨了,朕就算寫再好的輓聯,賜下再大的哀榮,也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了。實際上。這所謂的『哀榮』,從來就不是做給死人的,而是給還活著的人看的。」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意有所指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後,又說道:「肖溫阮的後人,如今還沒有幾個能成氣候的,如今肖溫阮去了。肖家沒了頂樑柱。今後怕是免不了要漸漸衰落,所以朕才要賞賜肖溫阮哀榮,著力提拔他的後人,就要讓世人看到,朕依舊看重肖家,使得肖家後人在日後不至於被人小覷欺辱,並能有朝一日再如今日這般門楣光耀。」

趙俊臣卻沒想到德慶皇帝竟還有這般心思,微微一愣後已是讚歎道:「陛下果真是聖明君主,竟是為肖老太師考慮的如此周到。」

德慶皇帝嘆息道:「朕與肖溫阮君臣三十餘年。他對朕一向是忠心耿耿,朕的諸般吩咐,他也是盡心盡力去辦,任勞任怨,卻從不埋怨奢求,對於這樣臣子,朕為他做再多也是應該的。」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又補充道:「不僅僅是肖溫阮,朝中任何臣子,只要像肖溫阮這般忠心用心,朕就絕不虧待於他,即使出了什麼意外,朕也會照顧他的後人,所謂君臣情誼,也就是如此了。」

說話間,德慶皇帝看向趙俊臣的眼神,卻是飽含深意。

而聽到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終於恍然。為何德慶皇帝今日前往肖府探望,竟還會帶上自己這個完全不相干的人。
德慶皇帝這是在藉著機會安撫趙俊臣呢。

考慮到如今廟堂形勢漸有不穩,一向敵視趙俊臣的太子朱和堉,又在德慶皇帝的庇護下漸漸站穩腳跟,再加上,在今天早朝上,趙俊臣又被德慶皇帝逼迫著得罪了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派勢力,德慶皇帝定是擔心趙俊臣會心生不滿,會這麼做,倒也有他的考量。

想到這裡,趙俊臣不由暗暗苦笑。

所謂帝王心術,一言一行,背後自有深意。

如今看來,德慶皇帝在昨日吩咐趙俊臣伴駕同去肖府的時候,就已是下決心,要在今天早朝上,逼迫趙俊臣表態支持程遠道入閣了。

恐怕,今天就算沒有太子一黨,德慶皇帝也會主動提及程遠道入閣的事情。

「你就放心大膽的為朕做事好了,今後不管是背黑鍋也好,得罪人也好,朕自會罩著你。」剛才德慶皇帝的那一番話,雖是在說他與肖溫阮之間的君臣情誼,但實際上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心中雖然是這麼想著,但趙俊臣的神色之間,卻是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起身向德慶皇帝行禮道:「陛下如此為我等臣子著想,臣感動不已,今後必是忠心用心,定不會讓陛下您失望。」

德慶皇帝見趙俊臣如此,似乎很滿意,笑著點頭道:「你有這般心思,朕也就放心了。」

…………

接下來的一路上,德慶皇帝不住的感懷著這些年來自己與肖溫阮的君臣情誼,趙俊臣也時而應和讚歎著。

時間流逝間,很快的,御駕車冕停下,又侍衛前來稟報,說肖府到了。

德慶皇帝站起身來,向趙俊臣吩咐道:「幫朕拿著這幅輓聯,朕要親自賜給肖家後人。」

趙俊臣答應之後,將德慶皇帝的輓聯捧在手中。

然後,趙俊臣隨著德慶皇帝下了御駕車冕,抬頭向著肖府看去,卻是神色微變。

此時,肖府之外,因為肖溫阮去世,自是掛白披素,而肖家後人,在得到消息後,早已是在府外跪迎。

讓趙俊臣神色微變的,卻是因為肖府門外顯眼處,正掛著的一副輓聯。

「附公者或皆君子,間公者必是小人,鞠躬盡瘁,歸魂送面如生;」

「廟堂倚之為國士,草野聞之欽偉節,憂國如家,今為天下惜公。」

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人比人要死,貨比貨要扔。

德慶皇帝所寫的那副輓聯,在趙俊臣看來已是極好,頗有些氣勢恢宏的模樣,但與這一副輓聯相比,無論意境還是文采,都大有不如,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如果說,眼前這幅輓聯是用平淡文字描述了肖溫阮平生,卻又讓人覺得意境悠遠的話,那麼德慶皇帝的那副輓聯,就是一味的堆砌華麗辭藻的庸俗之作了。

若僅只是如此,也就罷了,然而德慶皇帝身為皇帝,他贈送的輓聯,必然是要替代這幅輓聯掛在最顯眼處的,如此一來,兩者也必然會被世人評點比較,到那時候,德慶皇帝的一副庸俗之作竟是代替了這幅輓聯,怕是就要被人暗中嘲笑了。

皇帝親自書寫輓聯贈送,這是百年少有的佳話,但若是迎來這般情況,卻更是百年不遇的難堪了。

以德慶皇帝好大喜功自詡不凡的性子,自然不願意看到這般場面。

「這幅輓聯不見落名,也不知是何人所寫。」

趙俊臣自然不能想到,這幅輓聯會是周尚景匿名所寫,內容之間,連帶著把周尚景自己也罵了,只是偷偷向德慶皇帝看去,發現德慶皇帝的神色,果然有些尷尬。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一咬牙,雙手稍稍用力,卻是把手中德慶皇帝親自寫的輓聯撕裂了些許。

然後,趙俊臣苦著臉向德慶皇帝輕聲請罪道:「陛下,臣該死,下車時不小心絆了一下,未能保管好陛下的墨寶,竟是把它撕破了。」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德慶皇帝先是一愣,然後輕鬆之色一閃而過,口中卻是斥責道:「怎麼這麼不小心!?罷了,既然這幅輓聯被撕破了,就收起來吧。」

…………

之後趙俊臣隨著德慶皇帝,在肖府的諸般慰問探望不提,只說趙俊臣做完一切後,回到府中,卻發現魏槐已是在趙府裡等待了。

魏槐辦事效率極高,短短不到一天時間,就已是查到了楚嘉怡的事情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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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前後究竟


趙俊臣見到魏槐時,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魏槐是為了楚嘉怡的事情而來。

畢竟,直到昨天晚上,他們才開始對楚嘉怡的身份產生懷疑。

如今,不過是晌午剛過,前後僅只是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時間,趙俊臣雖然相信魏槐的辦事能力,但也不認為魏槐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查出了事情究竟。

然而,趙俊臣終究還是小覷了魏槐的能力。

所以,帶著魏槐來到書房中,趙俊臣落座後,只是問道:「魏先生今日特意來府裡找我,可是西廠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魏槐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淡聲說道:「倒是出了些事情,但都不是什麼大事。義興候駱家後生駱祥今天來西廠報導了,年紀雖輕,倒有些干練模樣,卑職按照大人的意思,安排他擔任西廠領班之職,平日裡負責西廠的『聽記』事務,又派了得力人手暗中盯著他,倒也不怕他掀起什麼波瀾來。」

所謂「聽記」,就是指三法司與錦衣衛在會審大案之時,西廠派人在旁聽審的事情,權力雖然不小,但卻也無法干涉到西廠權勢根本,魏槐這般安排,正是出自於兩人昨晚的商量。

在趙俊臣輕輕點頭間,魏槐又說道:「此外,卑職得到消息,東廠廠督馮德勝,今天早些時候曾秘密約見了錦衣衛指揮使洪錦和北鎮扶司鎮扶使宋高林,想來這是在向錦衣衛施壓。讓錦衣衛勢力徹底投靠東廠,以此來打壓咱們西廠勢力。廠督大人對此還是要早作準備才是,錦衣衛衙門舉足輕重。咱們無論如何都要拉攏的。」

趙俊臣對此早有預料,得到消息後也不在意,只是輕輕一笑,說道:「看樣子,這東廠果然還是按捺不住了啊,他們如今的這般動作,怕也只是開始罷了。」

「這些事情,或是有卑職盯著,或是大人早已是成竹在胸,都不是什麼重要事情。」說到這裡,魏槐目光一凝,緩聲說道:「卑職今日特意來見大人,卻是為了大人府中那位楚嘉怡的事情。」

趙俊臣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看著魏槐,問道:「哦?楚嘉怡的事情。竟已是查清楚了?怎麼這麼快?」

魏槐點了點頭,臉上卻閃過一絲冷笑,緩緩道:「回廠督大人,卑職派人查過,那個楚嘉怡自稱是北直隸永平府扶寧縣人,家道中落,又受了小人迫害,族人或死或散。由此可見,她的家族應該在當地名頭不小才對。而她的氣質品貌。也不像是出身於小戶人家,再加上她讀書識字,又擅長製作糕點,可見她要不就是一位大家小姐,要不就是書香門第出身,就算再不濟,她的祖輩也應該是當地有名的廚子。」

見趙俊臣點頭,魏槐又說道:「扶寧縣離京城較遠,來回查探耽擱時間,但這件事卻是耽擱不得。好在京城之中四海雲集,什麼地方的人都有,所以卑職就連夜找了三位在京的扶寧縣人詢問,卻發現撫寧縣百餘年來,根本就沒有姓楚的出名人家,即使有一兩個姓楚的人家,怕也只是在鄉野間的農耕百姓,絕不可能教出楚嘉怡這樣的女子。」

趙俊臣嘆息道:「這麼說,這個楚嘉怡的身份背景,果然是做假的。」

魏槐卻冷聲說道:「但她的路引,卻是真的。」

在明朝年間,官府為了控制百姓,有這樣一項規定:凡是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當地衙門發放一種公文憑證,即為「路引」。若無「路引」,別說是在外地打工行走了,一經發現,就要被入獄審問。

從某方面來說,「路引」就是明朝百姓離鄉的證明。

見趙俊臣若有所思,魏槐卻是目光一沉,又說道:「此外,卑職前些日子曾得到消息,太子在早些時候,曾與扶寧縣知縣彭衛有過密信往來。那扶寧縣知縣彭衛一向都是以太子黨人自居,但以太子的身份地位,竟然特意與他這般底層小官聯繫,卻也太過不尋常。而太子收到密信後沒兩天,那楚嘉怡就拿著路引來大人府裡做事了。」

頓了頓後,魏槐冷笑道:「這段時間以來,朝中各大勢力卑職都在派人盯著,但除了太子之外,卻再也沒有其他人與撫寧縣有聯繫了。若是卑職所料不差,撫寧縣知縣彭衛回覆給太子的那封密信,想必就是這楚嘉怡的路引了。」

說話間,見趙俊臣似乎不可置否,魏槐又補充道:「這些雖然都只是推測,但也是八九不離十,卑職如今已是派人前去撫寧縣暗中查訪,想來沒幾日就能得到詳細證據了。」

「你是說……」聽到魏槐的推測之後,趙俊臣沉吟之間,似笑非笑,卻沒什麼相信的樣子,只是緩緩問道:「這楚嘉怡的幕後之人,竟然是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我倒沒想到,咱們的這位太子殿下的為人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竟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趙俊臣雖是在懷疑魏槐的猜測,但魏槐卻不在意,只是說道:「依卑職看來,正因為太子為人太過光明磊落,不擅長這些事情,所以才會派楚嘉怡這樣的人來大人府中當探子。大人您應該知道,一個合格的探子各方面要求極高,心智、隱忍、背景,都有苛刻要求,而這個楚嘉怡根本就不合適。朝中各大勢力,又有哪一個不知道這一點?除了一向不諳此道的太子殿下,怕也沒人會這麼做了。」

頓了頓後,魏槐又補充道:「更何況,當初何明滅門案,咱們確實是硬生生的冤枉了恭安王,然而大人您在朝中勢大,朝中其他幾位閣老的名聲。卻也好不到哪裡,這楚嘉怡若是當真恭安王的養女,怕也只會去尋求太子的幫助了。」

雖然魏槐的諸般推斷皆是有理。但趙俊臣卻依舊不大相信太子朱和堉會做出往自己府裡安插探子的事情。

畢竟,趙俊臣太瞭解朱和堉的為人了。

所以,趙俊臣只是輕輕搖頭,說道:「這一切畢竟都還只是猜測罷了,事實上,我們連這個楚嘉怡究竟是不是恭安王養女的事情,都還沒有定論。你的推測雖然有理,但卻沒有實證,我也不能因為猜測而進行接下來的計畫。」

說話間。趙俊臣或是覺得自己這般表態有些太不信任魏槐了,為了避免魏槐因此而離心,又向魏槐笑著解釋道:「並非不信任你,實在是需要謹慎行事啊。」

魏槐並不在意。只是沒想到趙俊臣身為太子朱和堉的政敵。屢屢受到朱和堉的為難,竟還會如此相信朱和堉的品行。

或許,正應了那句「最瞭解你的人永遠都是你的對手」,趙俊臣很瞭解太子朱和堉,並對他的人品深信不疑。

然而,魏槐的推測確實滴水不漏,趙俊臣一時間也找不到破綻,心中雖然懷疑。卻也不由的信了幾分。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如此表態後。魏槐也不勉強,只是說道:「廠督大人,這楚嘉怡的背後主使,究竟是不是太子,咱們不妨日後慢慢查證,只要派人盯著,他們遲早都會露出破綻。不過,這楚嘉怡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養女,卑職倒是可以馬上印證。」

趙俊臣微微一愣後,問道:「哦?你打算怎麼印證?」

魏槐解釋道:「當初恭安王被抄家問罪後,一些恭安王府中人,如今正被關押在京中大牢中,如今卑職已是派人把他們提了出來,就在大人府外候著,只要大人讓那楚嘉怡出府一趟,有這些恭安王府中人作證,立馬就可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養女。」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衝著一旁的許慶彥點頭示意道:「想個理由把楚嘉怡支出府一趟,做的隱蔽些,別讓人發現破綻。」

見魏槐思慮周詳,許慶彥暗暗為楚嘉怡嘆息一聲,卻沒有什麼遲疑,答應一聲後就去安排了。

~~~~~~~~~~~~~~~~~~~~~~~~~~~~~~~~~~~~~~

在許慶彥的暗中安排下,沒過多久,楚嘉怡就離開了趙府。

趙俊臣晚上想吃桂花糕,但楚嘉怡準備的時候,卻得知趙府裡沒有桂花了,一時間找不到其他人手,楚嘉怡也只好親自出府購買。

在趙府的時候,楚嘉怡時刻都是低調謹慎的模樣,畢竟她來到趙府另有所圖,生怕露出破綻,自是需要時時小心。

離開趙府之後,楚嘉怡卸下了心防,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卻是柳眉輕蹙。

事實情況,也正如魏槐所猜測的那樣,楚佳宜就是楚嘉怡,她就是恭安王的那位在逃的養女!

當初,眼見恭安王府被人查抄,楚嘉怡雖然著急,卻也謹慎的沒有露面,從而逃過了一劫。然後又遍賣了身上值錢的物件,輾轉來到京城,找到朝中聲望最好的太子朱和堉求助,想要幫助自己的養父脫身。

奈何,恭安王的案子屬於詔獄範圍,即使朱和堉身為當朝太子,卻也無法插手過問,最終恭安王府上下,還是被趙俊臣誣陷了,然後楚嘉怡的一眾親友,關押的關押,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

但與魏槐猜測不同的是,楚嘉怡之所以會潛入趙府,並非是受到太子朱和堉主使,而是楚嘉怡主動要求的。

恭安王的案子落定之後,楚嘉怡可謂是恨極了趙俊臣,奈何就算是太子朱和堉,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趙俊臣,更何況她這位罪王養女?

原本按照太子朱和堉的意思,打算把她安置在太子宮中,等日後想辦法為恭安王昭雪之後,再讓她露面。奈何這楚嘉怡卻是性子倔強,竟是打算親手扳倒趙俊臣,並主動提出了潛入趙府的計畫。

太子朱和堉原本並不答應,但實在拗不過楚嘉怡態度堅決,甚至於以死相逼。最終只能幫忙。

然而,他們一個是作風正派的太子,一個是深居閨中的大小姐。自然皆是不諳此道,卻沒想到竟會留下如此之多的破綻,沒過多久就露出了馬腳,並被魏槐輕易的猜出了事情的十之八九。

再說這楚嘉怡,自潛入趙府之中,也並非一帆順風。

先是因為她長得太漂亮的緣故,府中管事害怕楚嘉怡會狐媚趙俊臣。最終得罪那位傳說中極是善妒的如意夫人方茹,竟是打算將她趕出趙府,好在楚嘉怡心生急智。賄賂了趙府管事,但雖然勉強留在了趙府,卻也只能在趙府廚房幫工。

楚嘉怡之所以潛入趙府,就是為了接近趙俊臣。然後設法找到對趙俊臣的不利證據。幫助太子朱和堉扳倒趙俊臣。

然而,她身在廚房,平日裡無法拋頭露面,又如何能吸引趙俊臣注意?

好在楚嘉怡不僅性子倔強且蘭質蕙心,竟還有一雙巧手,製作點心的水平,遠超那些趙府大廚,又有太子資助的銀子打點。很快的,楚嘉怡就有了為趙俊臣準備糕點的機會。

然而。楚嘉怡終究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的糕點雖然受到趙俊臣的喜愛,成了趙俊臣每晚夜宵點心的專門負責人,但趙俊臣身份尊貴,竟是連見她一面的意思都沒有,最終她還是只能窩在趙府廚房中。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有趙俊臣的長隨許慶彥來找她,楚嘉怡還以為趙俊臣終於要見自己了,沒想到竟只是索要她那「養生羹」的菜譜。

為了引起趙俊臣的注意,楚嘉怡拒絕了許慶彥的要求,本以為趙俊臣或是生氣或是好奇,總歸會見自己一面,沒想到事情竟是不了了之了。

如此一來,楚嘉怡入趙府多日,竟是連趙俊臣的面也見不到,更別說收集對趙俊臣不利的證據了,至於幫助太子朱和堉扳倒趙俊臣,更是遙遙無期。

「哎!」

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百般努力,卻好似做了無用功,楚嘉怡輕輕一聲嘆息,柳眉輕蹙,白皙的臉龐上,眼神幽幽,引人遐思。

…………

然而,楚嘉怡在暗暗嘆息的時候,卻沒發現,此時正有人在暗中觀察著她。

王壽,原是恭安王府的老人,如今因為受了恭安王的牽連,也落入獄中。

但在今天,他卻被兩名西廠番子從獄中提了出來,並帶到了這裡。

他自然是見過楚嘉怡的。

此時,一名西廠番子指著遠處路過的楚嘉怡,正惡狠狠的向王壽問道:「說!這個女子,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那位養女朱嘉怡!?」

楚嘉怡在恭安王府的時候,心性謙和,待下人很好,王壽也受過恩惠,見到楚嘉怡後,王壽的身體微微一震,立馬就認了出來,但心中卻滿是猶豫。

無他,王壽雖然不知道事情究竟,但也明白,若是自己此時指認了楚嘉怡,那麼楚嘉怡必不會落得好下場的。
想到楚嘉怡過往對自己的恩惠,王壽又如何願意指認?

奈何,另一名西廠番子卻似乎察覺了王壽的心思,伸手抓住王壽的腦袋,把王壽的頭扭到另一邊,冷聲說道:「我可告訴你,今天不僅僅只是有你在指認,你看看那一邊,那個人也是原先恭安王府中人,想來你也認識他。
你搗鬼說謊沒事,自有其他人說真話,但你說謊的時候,可要想想你的妻子孩子,你固然受了恭安王的牽連入獄,也沒什麼害怕的了,但你的老婆孩子還要活下去不是?」

王壽抬眼看過,果然,此時道路的另一邊,還有另一個原恭安王府的下人,被兩名西廠番子押著,正衝著楚嘉怡指指點點。

看到這一幕,王壽暗暗嘆息一聲,再想到家裡的婆娘孩子,更覺得心中淒涼,想道:「大小姐,是我王壽對不起你。」

這般想著,王壽終於低聲說道:「是,她就是恭安王爺的養女朱嘉怡,原名楚嘉怡。」

聽到王壽的回答,兩名西廠番子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

卻說這楚嘉怡回了趙府之後,也不停留,就來到了趙府裡專門用來做糕點的小廚房,準備為趙俊臣做晚上食用的桂花糕。

然而,才剛剛開始準備,一個身材臃腫肥胖、滿臉橫肉的趙府廚娘,就已是找上了楚嘉怡。

這個廚娘,名叫周梨花,也是趙府老人了,這些日子以來,楚嘉怡受了她不少照顧。

「佳宜!佳宜!你在嗎?」周梨花大聲嚷嚷著來到小廚房,神色焦急。

楚嘉怡知道,這個周梨花雖然面容可怕,但卻是個好人,這些日子以來相處之下,頗有好感,見到周梨花這般焦急,連忙迎上,輕聲問道:「周大姐,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周梨花卻是一把抓住了楚嘉怡的肩膀,問道:「我聽說,昨天老爺派人找你要一份菜譜,而你拒絕了?」

楚嘉怡愣愣的點了點頭,疑惑的看著周梨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周梨花見楚嘉怡點頭,卻是露出了擔憂之色,急衝沖的說道:「老爺他剛才說要見你!佳宜,會不會是你昨天拒絕給老爺食譜,把老爺得罪了?哎!佳宜,一會見到老爺,你一定要小心說話,千萬不要再惹老爺生氣了,老爺在外面的名聲雖然不大好,但平日裡待府裡人還算寬和,你好好求求老爺,老爺或許就不會為難你了!哎,也不說我說你……」

周梨花嘮嘮叨叨一大堆,楚嘉怡卻是沒有聽進耳中。

她只知道,趙俊臣終於要見自己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5 00:23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互印象


趙俊臣是在趙府正廳召見的楚嘉怡。

在前往正廳的時候,楚嘉怡的心情是複雜的,既激動,又忐忑,還帶著些許好奇。

雖然潛入趙府有不少時間了,但她卻是連趙俊臣的面都沒見過,所以,楚嘉怡雖然恨極了趙俊臣,但如今終於可以見面了,心中還是會忍不住好奇,好奇趙俊臣這個名滿天下的大貪官、大奸臣,究竟是什麼樣子。

所以,在步入正廳的時候,楚嘉怡雖然依舊保持著小心翼翼的謹慎模樣,但還是忍不住的悄悄抬頭,向坐在主位上的趙俊臣看去。

然後,楚嘉怡卻是不由愣住了。

無他,趙俊臣的氣質模樣,與楚嘉怡的想像中相差太遠了!

在楚嘉怡的想像中,趙俊臣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大貪官!一個人所共知的大奸臣!一個沒有任何本事、只是靠著溜鬚拍馬討好德慶皇帝才能竊據高位的真小人!一個結黨營私、為所欲為、顛倒黑白、貪得無厭的混世魔王!

這樣的人,即使不是賊頭鼠腦一臉奸相,也該是肥頭豬腦一副蠢色,最不濟,也應該是滿臉橫肉模樣嚇人氣質陰鷙才對!

然而,現實中的趙俊臣,卻有著一副俊秀外表,眉目晴朗,五官分明,皮膚白俊,身材修長,好似世人口中的「白面小生」。

不過,與俊秀外表相比,更讓楚嘉怡詫異的。還是趙俊臣的氣質。

因為宦海歷練的緣故,在趙俊臣的身上,並沒有尋常「白面小生」的青澀。反而沉著、內斂、甚至是睿智;又因為常年身居高位的緣故,居移氣、養移體,舉手抬足間,看似淡然不在意,自有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與壓迫感。

內斂、淡然、睿智。

這都不是一個貪官奸臣身上該有的氣質!

不過,趙俊臣的氣質模樣雖然與楚嘉怡想像中差異極大,但楚嘉怡早已認定了趙俊臣不是好人。所以在見到了趙俊臣的樣子後,楚嘉怡心中想的卻是:「老天不公,竟是給了這個貪官一副好皮囊。而這個貪官倒也會藉著這幅皮囊裝模作樣,怪不得德慶皇帝會那般的寵信他。」

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楚嘉怡臉上卻是不動神色,只是來到趙俊臣身前不遠處。向著趙俊臣行禮道:「婢子楚佳宜。見過老爺。」

在楚嘉怡偷偷打量著趙俊臣的時候,趙俊臣也在打量著楚嘉怡。

雖然在前世見慣了美女,但初次見到楚嘉怡,趙俊臣還是忍不住感到了一絲驚豔。

五官精緻秀美,皮膚白皙凝潤,身材均勻修長,嬌媚的鵝蛋臉上一雙大大的杏眼靈動有神,瓊鼻修眉薄唇。皆是恰到好處。

不僅好看,而且耐看。趙俊臣府中上下,若論相貌,怕只有方茹才可與她媲美。

不過,方茹的美,是嫵媚迷人的誘惑,妖嬈間又帶著些女強人的幹練潑辣,再加上那嬌小卻又玲瓏有致的身材,總讓人在不知覺間產生征服欲,纏綿間又滿是成就感。

而楚嘉怡的美,卻是一種知性溫婉的美,讓人沉醉之間卻又不敢輕易唐突,明明是一副深閨大小姐的氣質,此時卻又穿著丫鬟衣裝,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更讓人不由的心生憐惜。

或許,唯有那微微上翹的眉眼,才能展露出楚嘉怡的些許倔強與主見。

不過,趙俊臣終究不似許慶彥,見慣了世面,驚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的,趙俊臣已是恢復了鎮定。

…………

想到眼前這名女子被自己害的家破人亡,本就可憐,來到趙府雖說另有圖謀,接下來卻又要被自己利用,趙俊臣不由惋惜,暗暗嘆息了一聲後,臉上卻掛上了一絲笑意,問道:「哦?你就是楚嘉怡?當真是我見猶憐,怪不得慶彥他昨天會拿你沒辦法。」

聽到趙俊臣的調侃,楚嘉怡還沒有如何表態,一旁的許慶彥倒是難得的臉上一紅。

此時,楚嘉怡也恢復了平靜,為了引起趙俊臣的重視,並沒有一味的示弱,再次向趙俊臣屈身行禮後,卻是抬頭問道:「老爺今日見我,可是因為昨日那菜譜的事情?婢子並非有意讓老爺難堪,實在是這份菜譜來自家傳,雖微不足道,但也不可外傳於人,此乃祖訓,婢子雖然不孝,卻也不敢違背,還望老爺見諒。」

「哦?」趙俊臣饒有興趣的看著楚嘉怡,卻也不見生氣模樣,只是問道:「你也知道你這麼做讓我難堪了?」

楚嘉怡微微垂首,露出些許嬌弱模樣,輕聲說道:「婢子每晚都為老爺準備宵夜糕點,那道『養生羹』雖然還算是美味,但老爺若是想吃,隨時都能吃到,又何必特意找婢子我索要食譜?再加上昨夜府裡來了客人,老爺也特意吩咐過,要婢子準備『養生羹』待客,想來必是那客人喜歡『養生羹』的味道,讓老爺有了贈送食譜的打算,如此一來,婢子沒有交出食譜,讓老爺食言於人,自是讓老爺您難堪了。」

趙俊臣輕輕點頭,笑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聰慧,倒是難得。」

說到這裡,趙俊臣話鋒一轉,卻是一副溫和模樣,又說道:「不過,我今日找你,倒不是為了興師問罪,菜譜只是小事,雖說讓我食言了,但想來也不會有人敢因此而小覷於我,你有你的理由,堅持自己的祖訓孝道,我又如何可以因此而責備於你?倒是我,這般不知根底,突然向你索要菜譜,卻是讓你為難了。」

楚佳宜卻是沒曾想到,趙俊臣竟會這麼說,竟好似溫潤謙和的君子一般,不由的又是一愣。

這也不像是一個貪官奸臣應有的表態。

一個貪官奸臣。只知道損人利己,這個時候應該是大發雷霆、並強行刁難才對。

不由得,楚嘉怡雖然依舊深信趙俊臣不是好人。但心中深處,對於趙俊臣卻更加好奇了,總覺得自己看不透。

另一邊,趙俊臣也不管楚嘉怡心中的詫異,已是笑吟吟的繼續說道:「其實我今日找你來,本只是心中好奇,想看看能夠不受慶彥威逼利誘並堅持自己底線的奇女子。究竟是什麼模樣。要知道,慶彥他跟在我身邊多年,能讓他無功而返的人。這世上可是不多,卻沒曾想到在自己府裡就有一位。」

說到這裡,趙俊臣將楚嘉怡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好似很滿意一般。點頭道:「而你也果真沒讓我失望。即使今日與我說話,關係到自己的前途命運,卻也能有理有據,更是難能可貴的是,你竟還如此聰慧……聽引你入府的王管事說,你還有讀書識字的本事?」

見到自己終於引起趙俊臣的重視,楚嘉怡心中暗喜,神色間卻依舊是一副謹慎小心的模樣。點頭輕聲道:「回老爺,婢子年幼時候。確實讀過一些書。」

趙俊臣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咱們府裡會讀書識字的人可不多,把你安排在廚房做事,卻是有些屈才了。」
沉吟之間,趙俊臣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一抬手,決定道:「這樣吧,從今日起,你就不要在廚房做事了,我身邊正缺一個貼身婢女,也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就由你來擔任吧,從今往後,我每晚的糕點宵夜,依舊由你來負責,但除此之外,我身邊的一些雜事,也就交給你來辦,尤其是我在書房裡的一些筆墨工作和整理事宜,你更要留心一些。」

說到這裡,趙俊臣好似有什麼不滿一般,又在嘆息間搖頭自語道:「書房那邊,一向是交給府裡的尋常下人負責,可惜他們不通文墨,主次不分,什麼也不懂,卻是越整理越亂,淨是幫倒忙了,但交給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提到「貼身婢女」四字,楚嘉怡的身子不由一震。

能成為趙俊臣的貼身婢女,從此在府裡的地位,幾乎可以與許慶彥並肩,也能夠更多的接觸到趙俊臣的秘密,對楚嘉怡而言,自然是好事。

但在這個時代,貼身婢女所需負責的,可不僅僅只是主人身邊的一些雜事這麼簡單,必要時候,更還要像侍妾那般「侍寢」……

不過,楚嘉怡深知自己的相貌如何,在潛入趙府之前,雖然也曾猶豫過,但也已是下定決心,即使犧牲自己的貞潔,也要扳倒趙俊臣!

所以,在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楚嘉怡雖然有些驚慌失措,但還是強自按捺了下來,只是垂著頭,向著趙俊臣屈身行禮道:「多謝老爺抬舉,婢子遵命。」

聽到楚嘉怡聲音中控制不住的細微顫抖,趙俊臣心中一嘆,但臉上卻還是一貫的平靜,一邊端起了手邊茶盞,一邊淡聲說道:「既然如此,你就下去準備吧,從今往後,你在趙府也算是個人物了,不要讓我失望就是。」

得到趙俊臣的吩咐後,楚嘉怡臉色微白,向趙俊臣再次行禮後,就已是轉身,快步離去了。

趙俊臣看著楚嘉怡離去的削瘦嬌柔的背影,卻是若有所思。

…………

卻說楚嘉怡離開正廳後,心中有些亂,快步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然而,還沒走幾步,就見一名趙府丫鬟突然來到她的身前。

「楚佳宜,如意夫人要見你。」



這麼丫鬟如是說道。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26 01:51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方茹的小心思



聽到「如意夫人」四字,楚嘉怡的神色不由一變。

來到趙府之後,楚嘉怡對於趙府上下的情況,已是有了不少瞭解,自然知道這位丫鬟口中的「如意夫人」,指得就是方茹!

事實上,對於方茹這位趙府侍妾,楚嘉怡可謂是印象深刻。

當初,楚嘉怡剛剛來到趙府的時候,就因為太過美貌,讓府裡管事擔心她引起趙俊臣的注意,從而受到方茹的報復,竟是打算將她趕出趙府!

後來,楚嘉怡雖然賄賂了管事,但也只能到廚房裡幫工做事,無法拋頭露面。

而這些日子以來,楚嘉怡在趙府之中,更是聽說了不少方茹的事蹟,在提到方茹的時候,每一個趙府中人,莫不是戰戰兢兢,滿是敬畏,不敢有絲毫怠慢,顯然皆已是被方茹馴服。

再考慮到方茹在趙府之中,不過是一個侍妾身份,雖說有趙俊臣的寵信,但竟能做到這般地步,也足以見她的手段。

如今,趙俊臣忙於朝務,而趙府的大小事情、「悅容坊」的生意,都是交由方茹一手打理,可謂是信任至極。

而方茹也沒有辜負趙俊臣的信任,不僅趙府上下被方茹打理的井井有條,「悅容坊」的生意自從方茹接手後,更是發展極快,分店已是開到了長江以南。

精明幹練,潑辣善妒,這就是楚嘉怡對方茹的印象。

也正因為方茹的精明幹練與潑辣善妒,楚嘉怡實際上是有些害怕方茹的。

但是,方茹在趙府中的地位,僅次於趙俊臣,對於方茹的召喚,楚嘉怡也不敢違背,所以猶豫了片刻後,楚嘉怡還是跟著這名丫鬟去了。

…………

當楚嘉怡進入了方茹的房間,偷偷抬頭看去,卻發現方茹也正在緊緊盯著自己,帶著些許審視的意味,不住的上下打量。

相互打量之間,兩人的心中,皆是浮現出同樣的念頭:

「這名女子,竟是生的如此美貌!」

不過,楚嘉怡僅只是單純的感慨罷了。

而方茹,心中卻是浮現出了濃濃的警惕。

對於楚嘉怡的根底,經過趙俊臣的叮囑,方茹自然已經知曉了。

但是,這無法掩蓋一個現實——楚嘉怡絕對是一位漂亮迷人的女子,雖然尚還有些青澀,但比起如今的方茹,竟也已是毫不遜色了!

這樣的女子,再成長幾年,褪去了青澀而添加了風韻,那還了得?怕是任誰也會心動!

「老爺把她收在身邊,不會是另有所圖吧?」

一想到這裡,一向都是精明冷靜的方茹,竟是不由得心中一亂。

方茹性子偏激,也正因為如此,她一顆心全都撲在了趙俊臣身上,說是「痴狂」也不為過。

尤其是,自趙俊臣從潞安府回來之後,不知為何心性大變,少了許多張揚跋扈,多了幾分內斂睿智,少了許多薄涼自私,多了幾分寬容溫和,又與方茹解開了心結,經歷了最開始的不適應後,方茹竟是對趙俊臣更加痴迷了。

如果說,從前的方茹,是因為趙俊臣將她救出苦海,並為她找到了生存價值,所以才會對趙俊臣心懷感激,並將趙俊臣視為自己的生存寄託的話,那麼如今的方茹,隨著趙俊臣的心性轉變,又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更已是對趙俊臣產生了真正的感情。

可惜,正因為方茹對趙俊臣痴迷至深,所以她心中的那些小女人心思,也要比尋常女子強烈的多。

趙府管事不敢讓美貌女子入府,自也有方茹存著這般心思,曾暗中敲打的緣故。

再加上她出身不好,總有些自卑情結,如今隨著趙俊臣地位權勢越來越高,方茹心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

她總是害怕,在將來的某一天,自己在趙俊臣眼裡,會沒了存在價值。

所以,方茹總是對趙俊臣曲意討好,總是竭盡所能的為趙俊臣做事,就是為了不斷鞏固自己在趙俊臣心中的份量位置。

至於趙俊臣將來總會迎娶正妻的事情,方茹更是想都不敢想,稍有一些湧上心頭,就是好幾日的徹夜難眠。

拋開方茹那嫵媚妖嬈的外表,以及潑辣精明的性子,方茹其實要比想像中更加脆弱。

而如今,一名與自己相比,美貌毫不遜色,氣質知性溫婉,而且惹人憐愛之處還要更勝自己的女子出現了,還被趙俊臣收為了貼身婢女……

雖然明知道楚嘉怡是潛入趙府的奸細,趙俊臣這麼做只是出於利用目的,但方茹心中,還是湧起了一陣陣的不安,總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

「這個女子,實在是太漂亮了。」

暗中皺著眉頭,方茹再次想到。

~~~~~~~~~~~~~~~~~~~~~~~~~~~~~~~~~~~~~

心思各異之間,楚嘉怡已是來到了方茹身前不遠處。

方茹的性子精明潑辣,楚嘉怡擔心自己會被藉機刁難,所以一改在趙俊臣面前時有理有據的倔強主見,此時卻是一副柔順模樣,屈身間向著方茹盈盈行禮。

另一邊,方茹將心中的煩亂思緒壓下,看著眼前的楚嘉怡,只是問道:「你就是楚嘉怡?」

楚嘉怡輕聲喚道:「婢子楚佳宜,見過夫人,夫人萬福。」

雖然楚嘉怡態度恭順,還稱呼方茹為「夫人」,但方茹卻沒有放過楚嘉怡的意思,輕哼一聲,冷說道:「聽說昨夜老爺他向你索要一份食譜,竟是被你拒絕了,想來你也是個性子倔強有主見的人,這次喚你來,是因為老爺他要收你為貼身婢女,所以想要敲打你一下,讓你明白規矩,省的日後會衝撞了老爺,卻沒曾想到,看你如今模樣,倒是比我想像中要恭順懂規矩。」

話語之間,雖是誇讚,但針對意味明顯。

「多謝夫人誇獎。」對於方茹的敵意,楚嘉怡心中早有準備,也不願輕易得罪,只是垂頭道:「婢子來到府裡之後,領府裡的工錢,為府裡做事,自然也要遵守府裡的規矩,而夫人您掌管府中事宜,受老爺重視,婢子恭順些也是應該的。」

方茹冷冷一笑,態度好似寬和了些,緩聲說道:「難得你能明白這些道理,倒沒有因為被老爺收為貼身婢女而忘乎所以,失了尊卑。」

然而,說到這裡,方茹笑容一斂,卻又恢復了之前的冷豔,一雙杏目盯著楚嘉怡,又說道:「不過,你雖然態度恭順也懂規矩,但給人的前後印象,未免也相差太大,你說,這究竟是因為我之前誤會你了?還是因為你城府太深變臉太快了?」

楚嘉怡輕輕一皺眉,覺得方茹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說方茹誤會自己不好,說自己城府深沉也不好,不管選擇哪個都會被抓住破綻,但楚嘉怡倒也有些急智,沉默片刻後,卻是說道:「是婢子讓夫人您誤會了。」

聽到楚嘉怡這般回答,方茹突然笑了。

與之前的笑意不同,卻沒了那咄咄逼人的氣勢。

「原來如此。」方茹好似終於不再刁難楚嘉怡了,緩聲說道:「從今往後,你就是老爺身邊的貼身婢女了,雖只是負責老爺身邊雜事,但也干係重大,可要用心做事,但許多時候,事情做得太多,卻也不好,要明白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如此才能在這裡繼續呆下去,你可明白?」

楚嘉怡依舊垂首道:「婢子明白,分內的事情是該做的,但本分外的事是不能做的。」

「你明白就好。」

方茹點了點頭,好似很滿意楚嘉怡的表態,但眉頭卻是輕輕蹙起。

方茹這次特意找來楚嘉怡見面,除了敲打與下馬威之下,更是因為方茹受了趙俊臣的叮囑,要她盯著楚嘉怡,所以打算藉著機會觀察一下楚嘉怡的性子為人,好做到心中有數。

沒想到,這個楚嘉怡竟是不簡單,將自己言語間的明槍暗箭盡數躲過,進退有據,不留破綻,一時間方茹竟是有些拿她沒辦法。

這樣子的女子,顯然頗有心計,留在趙俊臣身邊,卻是讓方茹更加不放心了。

不過,正因為如此,方茹也不再繼續為難楚嘉怡,只是打算日後慢慢觀察,所以揮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你下去吧。」

在方茹的咄咄逼人的態度下,楚嘉怡其實也是不好應對,待聽到了方茹的吩咐,心中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向方茹再次行禮後,就快速離開了。

盯著楚嘉怡離去的背影,方茹突然向身邊婢女小碧說道:「這個楚嘉怡,身材苗條修長,氣質也好,倒是適合粉色,你一會給府裡的人吩咐一聲,多給她做幾身粉色衣裝裙褲,她如今是老爺身邊的貼身婢女,穿著卻也不能太寒酸了,否則會丟了咱們趙府的臉面。」

小碧身為方茹的貼身婢女,哪裡還不明白方茹的心思?自是連忙應是,並說道:「依婢子看,粉色配綠邊,穿在這位楚佳宜姑娘身上,必會更加好看。」

趙俊臣雖然沒有明確表示過,但方茹早已是看明白,趙俊臣應該是不喜歡粉色的,至於粉配綠的裝扮,趙俊臣更是不喜,所以方茹也從來不這麼穿著。

如今方茹讓人給楚嘉怡製作粉色衣服,卻是因為她有危機感了,這是在未雨綢繆。

…………

另一邊,趙俊臣並不知道方茹的這些小心思。

官場之中,爬的越高,需要關注的事情就越多,只要有心,就永遠都有做不完的公務、也永遠都有完結不了的明爭暗鬥。

所以,安排了楚嘉怡的事情後,接下來的事情趙俊臣就全部交給方茹了,而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趙俊臣剛剛得到消息,自山東菏澤之後,又有難民來京告狀了。

南巡籌備的紕漏,越鬧越大。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31 11:50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即插即用


就在方茹召見楚嘉怡談話的時候,才離開趙府不久的魏槐,卻是再次求見了趙俊臣。

得知魏槐去而復返,趙俊臣不由一愣,以為又出了什麼事情,不敢怠慢,忙讓人把魏槐帶到書房密談。

等魏槐來到書房後,趙俊臣問道:「魏先生,這般去而復返,可是出了什麼事?」

魏槐點了點頭,沉聲道:「廠督大人,卑職剛剛得到消息,又有難民入京告狀了,而且這次一口氣來了兩波,皆是江浙境內的百姓。如今已是到了北直隸順德府附近,大約明天此時,就會到京。」

對於這些情況,趙俊臣早有預料,並不怎麼在意,只是嘆息一聲,悠悠道:「他們來的倒是極快,想來也是貪官作孽,讓他們心中怨憤,當真可憐。如今隨著各地的難民接連上京告狀,這南巡籌備的紕漏,也是越鬧越大,而太子他們,恐怕也會越加的手忙腳亂了。」

魏槐見趙俊臣並不在意,卻是目光一閃,又說道:「廠督大人,本來這點事情,咱們西廠早就有了準備安排,卑職也不應該為此而刻意煩擾大人。然而卑職心中有一計謀,卻是需要大人配合,若是實施得當,既可以讓太子的聲名愈加敗壞,也可以讓咱們查探清楚,那楚嘉怡的背後之人,究竟是不是太子殿下!」

見魏槐神色認真,趙俊臣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後,對於魏槐的心中想法,已是瞭然。

魏槐一向自視甚高,又是以趙俊臣的左膀右臂自居,然而今日在他推測楚嘉怡的背後主使會是太子朱和堉的時候,趙俊臣的態度卻是不可置否,好似並不相信。

對於趙俊臣的這般態度,魏槐表面上看似不在意,但心中恐怕也憋著一口氣,存著證明自己的念頭。而如今有了機會,可以證明自己的推斷正確,自然也不會錯過。

明白了魏槐的心中想法後,趙俊臣自是不會拒絕,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笑著問道:「哦?不知魏先生的計畫,必是極好的,卻不知要怎樣安排?」

…………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卻說那楚嘉怡,在成為了趙俊臣的貼身婢女之後,雖說受到了善妒潑辣的方茹敵視,馬上就被敲打了一番,但她在趙府中的地位,卻是大為提升了,在趙府之中,若論身份地位,如今已是僅次於方茹與許慶彥兩個人而已。

所以,等到楚嘉怡回到了自己房間,一些已經得到消息的趙府總管、管事們,已是在那裡等候多時了,相互介紹認識之間,對楚嘉怡頗為討好。

接著,在這些人的安排下,楚嘉怡在趙府裡的居所,換成了更大更敞亮的屋子,一應生活用品,皆是高檔貴重;而派發給楚嘉怡的衣裙,也變得更加講究精細;每月的例錢,更是足足多了五倍有餘。

不過,對於這些東西,楚嘉怡心中並不在意,好不容易將他們打發離開,又向廚娘周梨花報了平安之後,楚嘉怡也不耽擱,就一路打探著,向著趙俊臣的書房走去。

楚嘉怡潛入趙府,就是為了搜尋對趙俊臣的不利證據,而趙俊臣的書房,自然是楚嘉怡眼中的重中之重。

正好,趙俊臣把她收為貼身婢女後,磨墨鋪紙、收拾書房之類的工作,都是由楚嘉怡負責,所以沒了其他事情後,楚嘉怡自是第一時間去了趙俊臣的書房,期望能夠找到一些有用的情報證據。

然而,當楚嘉怡來到了書房外不遠處,卻看到兩名趙府下人,正在那裡候著。

這兩名趙府下人,顯然也知道了楚嘉怡成為趙俊臣貼身婢女的事情,見到楚嘉怡出現,不敢怠慢,連忙迎了上來。

「見過楚姑娘。」來到楚嘉怡身前後,一名身材較為高大的趙府下人,帶著滿臉討好的笑容,恭敬的說道:「聽說楚姑娘如今成了老爺身邊的貼身婢女,今後可要對咱們這些人多多照顧啊。」

另一名趙府下人,卻是內向一些,只是偷偷的看著楚嘉怡的美貌,面色微紅。

楚嘉怡神色柔和,輕聲道:「這是自然的,咱們同為趙府辦事,今後自是應該相互照顧。」

說著,楚嘉怡又問道:「兩位在這裡候著,不知是為了何事?」

聽到楚嘉怡詢問,那名性子較為內向的趙府下人,總算找到了機會,有些磕巴的回答道:「回、回楚姑娘的話,老爺他正在書房裡辦理公務,許爺正在旁邊伺候著,而我們兩個候在這裡,卻是怕老爺有什麼吩咐,一些端茶跑腿的小事,總不能讓許爺去辦吧?」

隨著這人話聲落下,那名身材較為高大的下人,又是討好的補充道:「今後楚姑娘也是和許爺一般伺候在老爺身邊了,要是有什麼事,姑娘您和許爺一樣,吩咐我們這些下人去做就是。」

楚嘉怡微微一愣,看了看天色,時間不過是下午申時,又問道:「這個時候,老爺他不是應該在吏部衙門嗎?」

還是那名身材較為高大的下人,笑著回答道:「這可說不準,就要看朝務的多少和老爺的心情了,在朝務不多的時候,老爺經常會帶著摺子回府裡辦公,畢竟終究還是咱們府裡舒適些,召見客人的時候也不會引人注目。不過,以咱們老爺的身份,這麼做也沒誰敢說什麼。」

聽到這般解釋後,楚嘉怡眉頭微蹙,但還是謝過了兩名趙府下人,移步走向了書房門外。

「進來吧。」

衝著房門輕敲兩聲後,楚嘉怡聽到了趙俊臣的聲音。

推門進入書房,楚嘉怡抬頭看去,卻見正如那兩名趙府下人所說的,趙俊臣正在書桌前處理吏部和西廠的摺子,而許慶彥則在一旁伺候。

然而,趙俊臣雖然讓楚嘉怡進來了,但並未抬頭,而是繼續低頭審閱著一份摺子,眉頭微皺,不知在考慮著什麼,沉吟片刻後,似乎終於拿定了主意,又執筆在摺子上寫下了批覆。

自見到了趙俊臣後,楚嘉怡就覺得,趙俊臣的氣質形象,完全顛覆了自己對貪官奸臣的印象,如今也是如此。

看趙俊臣處理公務時如此認真,一絲不苟,又哪裡有貪官奸臣們那碌碌無能卻又為所欲為的樣子?

轉頭向著書房四周打量,亦是裝飾簡單,書籍很多,卻不見絲毫奢華。

「這個貪官,倒是隨時隨地都在裝模作樣。」

楚嘉怡暗暗想到。

就在楚嘉怡暗思之間,趙俊臣也終於批覆完了一份摺子,抬頭向著楚嘉怡看去。

待見到來人是楚嘉怡之後,趙俊臣的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訝的模樣。

「哦?本以為你要準備到晚上時候,怎麼這麼快就來了?」趙俊臣上下打量了楚嘉怡幾眼後,緩聲問道:「你那邊都準備好了?」

楚嘉怡向著趙俊臣屈身行禮,柔聲道:「回老爺,府裡的那些管事辦事很快,為婢子換了屋子、派發了衣裝、更替了腰牌,也講明了老爺身邊的各種規矩,大都已是準備妥當了,所以婢子也不敢耽擱,聽說老爺還在書房辦公,就趕過來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你倒也勤快,不枉我對你的看重。我這裡不像是廚房那邊,規矩反而不多,平時聽我吩咐用心辦事,在我辦公的時候輕手輕腳一些,別弄出太大聲響就好。」

說著,趙俊臣又吩咐道:「既然來了,也別閒著,先做事吧,為我磨墨。」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楚嘉怡恭聲應是,來到趙俊臣身邊,手腳麻利的為趙俊臣磨墨備筆。

只見楚嘉怡磨墨時動作熟練,力勻而急緩適中,加水濃度適中,沒片刻就為趙俊臣磨好了墨汁,然後又取過筆架上的兔毫,輕輕的沾染了些墨汁,然後又將兔毫遞給了趙俊臣。

動作不快不慢,悄無聲息,一邊磨墨,一邊觀察著趙俊臣的動作,待趙俊臣閱覽完了摺子,楚嘉怡恰好將兔毫遞到了趙俊臣手中。

見到楚嘉怡的動作,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拿過兔毫在摺子上落筆,卻見筆下的墨跡細膩均勻,濃淡正好,不由誇獎道:「這磨墨不僅是個細活,而且也是一門本事,易懂難精,需要下不少功夫,嘉怡你說自己僅只是讀書識字,恐怕是過謙了,看你磨墨的手段,想來學問也是不錯的。」

說著,也不等楚嘉怡謙遜,趙俊臣已是瞪了旁邊的許慶彥一眼,又說道:「說起來,慶彥他的父親許老夫子是我的授業恩師,學問極佳,許家也算是書香門第,但慶彥卻是連墨都磨不好,不是太濃就是太淡,墨跡總是一到紙上便擴散四處,平白讓人笑話。」

聽到趙俊臣的打趣,許慶彥偷偷看了楚嘉怡一眼,面色微紅。

楚嘉怡只是輕聲說道:「老爺過讚了。」然後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細心的繼續為趙俊臣磨墨備筆。

趙俊臣一笑,也不在意,只是繼續的批閱摺子。

一時間,書房中悄無聲息。

然而,沒過多久,又有敲門聲傳來。

隨著趙俊臣一聲「進來」,楚嘉怡抬頭看去,只見一名身材高大滿臉絡腮鬍須的大漢,快步走進了房間。

這名大漢年紀三十有餘,身穿著西廠服飾,楚嘉怡卻是見過幾面,正是趙俊臣的另一名長隨——秦威。

秦威平日裡負責趙俊臣的隨行護衛,以及與西廠之間的聯繫,倒不似許慶彥那樣隨時都候在趙俊臣身邊。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31 12:25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利用與探查


見到秦威的出現,楚嘉怡先是心中一驚,然後又是一喜。

秦威負責趙俊臣與西廠之間的聯繫,如今突然求見,必是有什麼重要事情稟報!而楚嘉怡也可以借此機會,打探到趙俊臣的情報消息。

然而,秦威進入房間之後,原本正想說些什麼,但看到一旁的楚嘉怡後,卻突然閉口不言了。

此時,趙俊臣正好批覆了一份折,抬頭看到秦威的神色後,猶豫了一下,卻是向楚嘉怡吩咐道:「正巧有些餓了,你去拿些茶點來。」

明白自己不過是剛剛來到趙俊臣身邊,趙俊臣對自己還不大信任,所以楚嘉怡也不遲疑,答應一聲後就離開了房。

然而,在出了房後,楚嘉怡並沒有去準備茶點,而是向那兩名正候在房外不遠處的趙府下人招了招手。

那兩名趙府下人見是楚嘉怡召喚,不敢怠慢,連忙來到了楚嘉怡身前,並問道:「楚姑娘可是有事情吩咐?」

楚嘉怡輕聲問道:「剛卻是忘問了,兩位怎麼稱呼?」

見楚嘉怡這般詢問,兩人皆是大喜,那名身材較為高大的趙府下人連忙答道:「回姑娘的話,我叫毛鑫。」

那名稍顯內向的趙府下人,也是跟著說道:「我叫魯寧。」

楚嘉怡點了點頭,然後淺淺一笑,說道:「老爺餓了,想要吃些點心。可我要為老爺備筆磨墨,卻是有些脫不開身……」

聽楚嘉怡這麼說,毛鑫連忙答道:「這點小事。不用勞煩楚姑娘,我們去準備就好。」

說著,毛鑫也不遲疑,立馬就轉身去了。

魯寧卻是依舊站在那裡,沒有隨著毛鑫離去,只是期期艾艾的想要和楚嘉怡說些什麼。

見到魯寧這般模樣,楚嘉怡暗中眉頭輕蹙。不想與他糾纏,卻是又輕笑著補充道:「對了,老爺他還要些茶水香茗。」

聽到楚嘉怡的吩咐。魯寧露出些許失望神色,但還是轉身去準備茶水了。

將兩人打發走後,見房周圍再也沒了其他人,楚嘉怡輕出了一口氣。然後卻是靠在了房窗外。支起耳朵,探聽著房裡面的談話。
…………
還好,秦威的稟報剛剛開始,楚嘉怡並沒有錯過什麼。

只聽房之中,先是一道粗豪的聲音響起,應該是秦威在說話。

「廠督大人,西廠番子剛剛得到消息,又有難民要入京告狀了。這次一口氣來了兩波,都是江浙地方的百姓。」

然後。楚嘉怡就聽到趙俊臣的聲音響起:「哦?又是因為南巡籌備的紕漏?他們大概什麼時候能來到京城?」

秦威答道:「據番子們說,這些難民已是到了北直隸順德府地界,大約明天此時,就會到京。」

趙俊臣卻是嘆息一聲,說道:「如今隨著各地難民不斷來京告狀,太子接下來的麻煩,怕也會越來越大,想遮掩都不成了。」

聽到這裡,楚嘉怡心中一沉。

這些日以來,京城中所發生的種種事情,楚嘉怡自然也聽說了一些,也知道太子朱和堉如今的麻煩,如今聽趙俊臣提及此事,自也是加的留心細聽。

而房之中,接著卻是許慶彥的聲音響起:「少爺,那咱們該怎麼做?」

趙俊臣的聲音沉默了片刻,似乎正在考慮著什麼,然後緩緩說道:「太子的儲君位置,之所以穩固,原因有三;一是陛下對他的看重,二是他本身的賢明名聲,三則是都察院對他的擁護,只要這三者依舊存在,太子的地位就會穩如泰山。」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而如今,南巡籌備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陛下他必然會對太子的辦事能力心存疑慮;而針對太子的流言已然興起,即使想要平息,也是根本不可能了,太子的名聲,也再難像從前那般賢明。如此一來,太子他的三大根基,竟已是有兩樣動搖了。」

許慶彥應聲道:「是啊,如今就剩下都察院了。」

趙俊臣卻是一笑,緩緩說道:「這些日以來所發生的種種,恐怕是有人在刻意針對太子,手段倒是高明,不動聲色之間就動搖了太子根基,如今又怎會獨獨放過都察院?昨日那山東菏澤的難民去都察院告狀,但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都察院竟是沒有受理。這件事看似尋常,但正是針對都察院的伏筆。你們想想,南巡籌備的紕漏一旦鬧到了朝廷中樞,太子定然是一身麻煩,而都察院拒絕受理難民案件的事情,就是他們庇護太子的明證,到時候被人彈劾,也必會迎來一場清洗整頓。而一旦失去了都察院的擁護,太子的位置,怕也就不安穩了。」

許慶彥恍然說道:「原來如此,看來這太子在接下來定是會不好受了。」

趙俊臣又是沉吟片刻後,說道:「不過,都察院的那些人如今恐怕也想到了這一點,等到這第二批難民入京的時候,他們定會搶先受理案件,除了擺脫他們庇護太子的嫌疑之外,也是把案接下來的發展掌控在他們自己手中……」

說到這裡,趙俊臣好似下了什麼決定,卻是向秦威吩咐道:「秦威,你馬上把這批難民來京的消息,暗中通知刑部與大理寺,讓他們趕在都察院之前把這批難民接到手中。如此一來,這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由不得都察院做主了。」

「卑職明白。」秦威答應後,卻又遲疑道:「不過,當初山東菏澤的難民來京告狀的時候,刑部和大理寺也同樣沒有受理,如今……」

趙俊臣卻是說道:「放心,刑部和大理寺當初不受理案件,是想要把事情鬧大,如今事情已然鬧大了,他們就會琢磨著要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另一邊,許慶彥已是說道:「原來如此,還是少爺看的明白。」


接下來,趙俊臣又與秦威商量了一些細節,當秦威離開房的時候,卻正好看到楚嘉怡端著茶點來到房門外。

又看到不遠處正有兩名趙府下人在旁邊候著,秦威也沒有懷疑楚嘉怡偷聽,只是向楚嘉怡點頭示意後,就步離去了。

楚嘉怡看著魏槐離去的背影,看似神色尋常,心中卻是思緒百轉!

通過剛在房外的竊聽,楚嘉怡得到了兩個有用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如今針對太子的種種計畫,趙俊臣似乎並沒有參與其中,但也樂見其成。

第二個消息:趙俊臣雖然並沒有參與針對太子的計畫,但顯然也打算推波助瀾,讓太子陷入加不利的境地!

「必須要趕通知太子殿下,讓都察院把入京告狀的難民,搶先接到手中,否則,若是當真像趙俊臣計畫的那樣,太子他怕是就要加麻煩了。」

楚嘉怡心中暗暗想道。

………

暗思之間,楚嘉怡卻是不動神色,只是端著茶點來到房之中,見趙俊臣神色如常,正在繼續批覆著折子。

楚嘉怡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茶點端到了趙俊臣身邊,然後輕聲道:「老爺,茶點來了,先吃些在辦公。」

趙俊臣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折子,然後拿起一塊綠豆糕品嚐,但吃了一口之後,卻是搖了搖頭,向楚嘉怡說道:「這些日以來,我的嘴都被你養刁了,這般尋常糕點,吃起來總覺得不是味。」

說著,趙俊臣把糕點推到一旁,卻是繼續審閱折了。

楚嘉怡雖說急著想要把自己打探到的情報送給太子朱和堉,但也知道,如果自己在這般時候突然找理由離開,恐怕會引起趙俊臣的懷疑。

所以,楚嘉怡依舊是不動神色,一邊繼續為趙俊臣備筆磨墨,一邊輕聲說道:「老爺若是不喜歡,一會婢子就去準備老爺你喜歡吃的桂花糕。」

趙俊臣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只是點了點頭,繼續批閱著折子。

就這樣,時間流逝間,很已是傍晚,天色昏黃。

而趙俊臣也終於把折子批閱完畢,伸了伸懶腰,一副放鬆模樣,嘆聲道:「終於結束了。」

另一邊,楚嘉怡輕聲說道:「老爺您辛苦了。」

說話間,楚嘉怡已是手腳麻利的將趙俊臣的桌整理好。

然後,楚嘉怡小心翼翼的向趙俊臣請示道:「老爺,若是沒了其他事情,婢子就去為老爺準備今晚的宵夜了。」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去,這裡也沒什麼事了,有慶彥在就好。」

聽趙俊臣這麼說,楚嘉怡心中一喜,向趙俊臣行禮之後,就步離開了。

然而,在楚嘉怡離開的時候,趙俊臣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背影上,帶著些審視,若有所思。

………

卻說楚嘉怡離開房之後,卻並沒有去廚房準備晚上的糕點夜宵,而是找理由離開了趙府。

但楚嘉怡卻不知道,自她離開趙府之後,就一直被魏槐安排的西廠番偷偷跟蹤著,而她的所作所為,也盡數沒有瞞過趙俊臣的眼睛。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31 12:31
第一百三十九章   搶人!(上)


身在官場,達到一定的地位高度之後,需要關注的事情越來越多,周圍的對手敵人也是越來越多,只要有心,就總有處理不完的公務,也總有完結不了的黨爭。

如今,趙俊臣就是這樣,雖算不上是事必躬親,但朝中事務,不論大小,也不論是否歸他管轄,趙俊臣總是要明裡暗裡的過問瞭解一番,好做到心中有數,否則心中就會湧現出莫名的不安,好似有什麼事情被自己遺漏忽略,又好似有什麼計畫脫離了掌控。唯有不斷忙碌,才能有一種知曉局勢的安心感。

所以,趙俊臣總也是少有空閒。

不過,偶爾有些時候,趙俊臣覺得身心疲憊了,覺得有些厭倦不耐了,也會稍稍放鬆片刻。

比如現在,待楚嘉怡離去之後,趙俊臣從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前些日子在書市裡淘到的閒書,翻閱之間,稍稍放鬆著這段時間以來不斷繃緊的心神。

可惜,不過翻閱了幾頁,書房之中,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對此,趙俊臣好像早有預料,輕輕一聲嘆息後,揚聲道:「進來吧。」

隨著趙俊臣話聲落下,房門推開,一名西廠番子快步進入了書房。

西廠番子向趙俊臣屈膝跪下,恭聲稟報導:「廠督大人,魏大人那邊傳來了消息,說那個楚嘉怡離開大人府中後,就找到了禮部左侍郎鮑文傑的府邸,向鮑府投了密信。不久之後那鮑文傑就急衝沖的趕向了太子東宮,又過了不久,太子就招來了都察院左督察御史李成儒與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呂純孝密談,但具體內容不知。」

趙俊臣將手中閒書放到一邊,輕聲道:「他們如今商議的內容,你們雖說打探不到,但我倒是可以猜到一些,不外乎就是得到了楚嘉怡的密報後,打算先發制人了……這麼說,這個楚嘉怡的背後之人,果然是咱們那位太子殿下了……看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終究還是成長了一些,不錯不錯……」

說話時,趙俊臣神色複雜。

太子朱和堉的為人心性,一向最是剛正倔強,如今竟然做出了往趙俊臣府中安插探子的事情,雖然尚不知他這麼做的原因究竟,但對太子朱和堉而言,總算是一種進步。

一時間,趙俊臣心中,竟是多了些許欣慰的情緒。

緩緩的搖了搖頭,將心中的複雜思緒拋開,趙俊臣輕輕一抬手,說道:「你去回覆魏槐,讓他按計畫行事。」

前來稟報消息的西廠番子,雖是魏槐的親信,但地位尚低,根本聽不懂趙俊臣究竟在說些什麼。

不過,這名西廠番子也知道,趙俊臣此時的許多話,或許都只是自言自語罷了。

所以,他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恭敬的答應一聲,就快速離去了。

書房之中,唯留下趙俊臣的一聲悠悠嘆息。

~~~~~~~~~~~~~~~~~~~~~~~~~~~~~~~~~~~~~~

第二天,天色剛剛破曉,京城以北,永清縣外。

這裡隸屬於順天府,交通發達,來往人多,如今天色將亮,雖只是縣城外面,但已是初現熱鬧景象。甚至還有幾家勤快的攤鋪,早早的在這裡撐起了攤子,到處叫賣著早餐。

而一群衣衫襤褸、風塵僕僕的難民,數量大約三五十人,帶著或麻木或疲憊或淒涼的神色,正相互扶持著,沿著道路向前走去,隊伍之中,不時又有孩童哭聲響起,卻是引起了來往路人的屢屢注目。

這群難民,大都來自江浙地區,因為德慶皇帝打算南巡,地方官員在接著籌備的機會,四處橫徵暴斂,稅賦一加再加。然後,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被強行徵用了,他們辛辛苦苦積攢的家當被搶去了,他們的無奈反抗被地方官府鎮壓了。

所以,如今的他們,已是一無所有,但也正因為一無所有了,所以他們再也沒什麼畏懼,打算去京城告狀,期望能引起皇帝老爺的注意,從而能夠還他們一個公道。

他們也知道,官場之中官官相護,他們這麼做可謂是希望渺茫,但這已是他們心中僅有的期望了。

可惜,他們這一行,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注定不會那麼順利。

卻說這些難民自江浙趕來,沒錢住店,沒錢買吃的,更沒錢僱用馬車,一路上風餐露宿,靠著自己的兩條腿走到了直隸,究竟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或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一天,眼見離京城不遠了,他們更是沒吃早飯,天未亮就出發了,好不容易堅持到了永清縣外。

然而,實在已是到了極限。

在難民之中,一個大約八九歲的小男孩,正牽著他爺爺的手蹣跚向前走著,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攤鋪正賣著早餐茶水,陣陣蒸饅頭的香味傳來,引起這男孩腹中陣陣空鳴,忍不住搖著他爺爺的手,輕聲說道:「爺爺,我餓……」

男孩的爺爺,是一位年齡五十有餘的老人,遍佈皺紋的臉上,滿是灰塵與滄桑。聽到孫兒的輕喚後,垂頭看去,卻見自己的孫兒正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臉龐瘦小泛黃,眼中帶著些許淚跡,似乎剛才在自己沒留意的時候,曾偷偷的哭過。

老人猶豫了一下,解開了背上的包裹,用顫顫巍巍的手尋摸了半天,掏出了半塊干饃饃,又猶豫了一下,將半塊干饃饃掰成兩半,然後將其中一塊遞給孫兒。

「誠兒,先吃塊干饃饃壓肚,咱們一會就到永清縣了,那裡是個大縣城,說不定會有『悅容坊』開辦粥棚,到時候爺爺給你領熱粥喝。」

當初,趙俊臣得知有難民陸續來京告狀後,就吩咐了各地的「悅容坊」分店,若是遇到有難民出現,就開辦粥棚救濟。

可惜,「悅容坊」畢竟新創不久,如今只分佈在一些大城大縣,所以這些難民也只能偶爾能夠遇到。

然而,那誠兒看到爺爺遞來的小半塊干饃饃之後,卻是眼眶一紅,突然推開了爺爺的手,然後搖頭道:「爺爺,誠兒突然不餓了,留著咱們以後再吃吧。」

卻是這誠兒知道,這半塊干饃饃,是他爺爺前些日子沒吃偷偷藏起來的,卻是有些不忍吃。

見誠兒如此懂事,老人眼中閃過一絲愧疚,沉默片刻後,把干饃饃收到包裹中,說道:「好,咱們一會再吃,誠兒若是餓了也別撐著,這塊干饃饃什麼時候吃都是吃。」

誠兒點了點頭,再也不看那攤位一眼,只是默默跟著爺爺繼續向前走著。
然而,像誠兒這般懂事的孩子,畢竟是少數。

難民隊伍中,另外幾名孩童,在聞到那攤鋪上傳來的蒸饃香味後,卻是一個接一個的哭鬧起來。

見到這般情況,更是引起了周圍行人的注意,當他們看到一眾難民的慘狀後,皆是忍不住搖頭嘆息。

此時,在那攤鋪上,正有兩人結伴在吃著早餐,桌子上擺放著白米粥、白面饃還配著鹹菜,對尋常百姓而言,已是極為豐盛的早餐了,但兩人卻是一副不滿意的樣子,只是挑揀著吃了幾口。

吃食之間,兩人還不斷的東張西望,好似在等待著什麼。

當他們看到一眾難民出現後,皆是眼前一亮,然後對視一笑。

這兩人,卻是西廠番子,被魏槐派到這裡,正是為了等這些難民出現。

眼前難民群中的動靜越鬧越大,其中一人突然大聲嘆息了一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然後用憐天憫人的語氣,大聲說道:「這群難民,看著當真可憐,也不知為何而來,讓他們這般繼續下去,說不定還要餓死幾個,掌櫃的,給這些難民每人兩個白面饃饃,再加一碗熱湯,從我這裡結賬。」

隨著這人話聲落下,周圍食客皆是稱讚,卻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小攤子上遇到有錢的善心人。

聽到這聲呼喚後,攤鋪的掌櫃也是大喜,難民人數不少,即使每人一碗熱湯兩個白面饃饃,也是一筆大生意,連聲答應了下來,然後快步走出攤鋪,向著難民們呼喊道:「鄉親們,別哭喊了,有善人給你們買了早餐吃,都來我這裡領!」

聽到掌櫃的話聲,難民不可思議的向著攤位看去,卻見那掌櫃已是在開籠準備拿饅頭了,皆是大喜,齊齊向著攤位方向湧去,爭先恐後。

見到這麼多難民湧來,掌櫃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不由的手忙腳亂,一邊給難民們分發著饅頭,一邊大聲呼喊道:「別搶別搶,每個人都有!一人兩個,不要多拿!一會還有熱湯!」

好不容易,難民們每人都得到了饅頭熱湯,因為自己身上髒亂,也不敢進攤鋪中吃食,大都只是蹲在攤鋪外面,捧著食物狼吞虎嚥著。

不過,那誠兒的爺爺,卻是知禮一些,領到食物後,交給了孫兒,自己卻沒有吃,而是向掌櫃問道:「這位掌櫃,不知是哪位善人為我等買了食物?老朽想要親自感謝一番。」

那掌櫃還沒回答,誠兒的爺爺就聽到一人說道:「嗨,我哪裡是什麼善人,只是見不得別人受苦罷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8-31 12:36
第一百四十章  搶人!(中)


「我哪裡是什麼善人,只是心軟見不得人受苦罷了。」

聽到有人插話,誠兒的爺爺轉頭看去,卻見到一名模樣精幹年紀大約三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他身旁不遠處,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揮著手大聲說道。

看著眼前這位男子,誠兒的爺爺遲疑之間,剛準備說些什麼,那攤鋪掌櫃已是搶先說道:「老丈,救濟你們的善人,就是這位先生了,是他出銀子為你們買的吃食。每人兩個饅頭一碗熱湯,加起來要一兩多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你們要好生感激人家才是。」

聽掌櫃這麼說,那男子再次揮手道:「這位掌櫃的過譽了,我不過順手而為罷了,百來個饅頭幾十碗熱湯,值不了幾個錢。」

說著,男子向誠兒的爺爺拱手,主動搭訕道:「見過這位老丈,鄙人王洪,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誠兒的爺爺見王洪如此表態,心中更是感激,顫聲道:「老漢我叫張煥,多謝恩公救濟我們這些苦命人,無以為報,還請恩公受小老兒一拜!」

說話間,張煥老頭就要向王洪下跪行禮。

王洪連忙托住張煥的身體,連聲說道:「犯不著犯不著,一點小事而已,可犯不著老丈如此客氣。」

張煥拗不過王洪,起身之後,又打量了王洪幾眼,覺得王洪氣質異於常人,卻是遲疑著問道:「我看恩公雖是裝扮尋常,但氣質非凡,怕是在衙門裡做事吧?」

王洪聽張煥這麼說,略有驚異,猶豫片刻後,卻是笑道:「老丈倒是好眼力,我從前確實曾在官府中做事,可惜我性子耿直,也不會做人,得罪了上司,如今已是被趕出來了。」

一旁的攤鋪掌櫃對王洪印象極佳,不由感慨道:「哎!如今朝中奸邪當道,像您這樣的好心人,是難混的下去,也只有那些昧了良心幫著貪官欺壓百姓的惡吏,才能步步高陞,哎!當真是老天不開眼啊!」

聽掌櫃這麼說,王洪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慍色,但口中卻是嘆息著認同。

…………

與此同時,不過這麼幾句話的功夫,周圍的難民們已是狼吞虎嚥的吃完了手中的饅頭熱湯,終於想起了應該感謝一下為他們購買食物的好心人。得知這位好心人就是王洪後,齊齊圍了上來,像之前的張煥那樣,不住的向著王洪行禮,不住的說著感激話。

比老漢張煥相比,他們雖然遲了些,但態度倒是誠懇。

而見到這般陣勢,王洪依然是不住的推辭客套,好不容易讓難民們起身了,王洪又滿是關切的問道:「各位鄉親是哪裡人?拖家帶口的來這裡,不知是出了何事?可是家鄉遭災了?」

見好心人詢問,難民們心中湧上了莫大委屈,紛紛把各自的遭遇說給王洪聽。

「……這位恩公,我們命苦啊……」

「……皇帝要南巡,官府說要蓋行宮,強行搶去了我們的房田……」

「……稅賦足足多了一倍,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告御狀……」

然而,這麼多人一起傾訴,七口八舌,聲音雜亂,相互干擾,一旁掌櫃聽著頭都大了,但王洪竟是聽明白了,竟是不住的點頭。

等難民們說完後,王洪更是跺腳感嘆道:「原來不是天災,而是人禍,貪官如此作孽,各位鄉親當真可憐。」

見王洪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一旁的老漢張煥,亦滿是淒涼的說道:「是啊,那些個貪官污吏,藉著為皇帝老爺籌備南巡,到處橫徵暴斂,稅賦一加再加,更是把我們這些人賴以活命的土地宅院都強行徵用了,我們實在是沒了活路,所以才想要入京告狀,期望能討得公道。否則但凡還能吃上一口飯,誰還願意這般長途跋涉背井離鄉來告御狀啊!」


說話間,張煥那滄桑且遍佈皺紋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而周圍行人食客,見到張煥這般淒慘模樣,亦皆是不住的搖頭嘆息。

如今的大明朝,奸臣當政,遍是貪官,這般情況,雖是人所共知,但也沒誰有辦法能夠逆轉乾坤。

另一邊,那王洪感嘆之間,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一拱手,向著一眾難民大聲說道:「各位鄉親,若是你們要上京告狀,我這裡有些消息,卻是想要告知各位。」

見王洪神色認真,不僅一眾難民,連周圍看熱鬧的行人食客,也紛紛露出了認真傾聽的樣子。

見周圍人等皆是注意自己,王洪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口中卻是正氣凌然,一副為難民們著想的樣子。

「各位鄉親,鄙人從前曾在衙門做事,關於各位的事情,倒是曾有些耳聞。然而各位可能不知,這皇帝南巡的籌備,是由當今的那位太子殿下親自負責。太子他是將來的皇帝,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根本沒人敢得罪他,如今南巡籌備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造成了這麼大的民怨,雖說是影響極大,但更是沒人敢管!」

聽王洪這麼說,周圍難民皆是露出震驚之色。

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尋常百姓,只聽說太子的聲望賢明,得到朝野清流擁護,本以為是個好人,但如今聽王洪描述,卻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然而,太子名聲雖好,但他們畢竟沒有親眼見過,而王洪卻是才剛剛救濟了他們,所以對於王洪的話語,不由已是信了三分。

就在一眾難民震驚與遲疑之間,王洪又說道:「其實,在幾日之前,就已是有山東菏澤的百姓上京告狀了,他們也是因為皇帝南巡籌備的事情,被地方官員欺壓,身上的冤屈,與各位同出一轍。奈何朝中官員畏懼太子勢力,不僅大理寺與刑部不敢受理案件,那都察院受太子掌控,更是一心想要為太子遮掩,竟是做出了當街驅趕毆打難民的事情,可憐那些菏澤百姓,好不容易趕到京城,卻是訴冤無門,還要受人欺凌,當真是可憐!哎!」

說話間,王洪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不住的搖頭嘆息。

張煥老漢顫聲問道:「此……此事當真?」

入京告狀,已是他們心中如今唯一的期望,得知竟是訴冤無門之後,自然是難以接受。

「千真萬確!」王洪言之鑿鑿的說道:「這些事情,有不少人都是親眼看到,如今在那京城之中,也更是為此而流言紛紛,絕不是我欺騙各位。」

經過這兩日時間,京中的諸般流言,顯然已是流傳到了這裡,聽王洪這麼說後,周圍許多聽說過流言的路人食客,已是紛紛響應。

「……是啊,這些事情我也聽說過……」

「……我何止聽說過,那都察院的衙役當街毆打菏澤難民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著呢,可惜官府做事,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也不敢阻止啊……」

「……我聽聞刑部和大理寺那兩個衙門,原本是打算受理案件的,但受到了太子的威脅……」

「……據說如今京城中廠衛偵騎四出,到處鎮壓流言,抓了不少人,定也是受了太子脅迫,這是太子他心虛了……」

「……據說太子藉著這次南巡籌備的事情,一口氣收斂了好幾十萬兩的銀子呢……」

「……太子也貪銀子?若不是這件事情,我還以為太子他將來會是個好皇帝呢……」

「……太子怎麼不貪銀子?要養那麼多人,平日裡花費也多,那麼點俸銀哪裡夠用……」

「……我就說嘛,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官場中從上往下,怕是就沒個好人……」

………

原本,聽王洪說的肯定,受了王洪好處的一眾難民,就已是信了六七分,如今再聽到周圍的行人食客的話語,人云亦云之間,更是信了十分!

一時間,難民們只覺得訴冤無望,心中更是絕望,有許多人已是癱坐在地方,大聲哭喊起來。

另一邊,那攤位掌櫃,看著這般情景,卻是不住的著急。如今廠衛們在鎮壓流言、到處抓人的事情,他也曾聽說過,作為一個老實本分的生意人,這種事情更是不敢招惹。

但沒成想到,今日因為這些難民的事情,不僅招來了大量百姓的圍觀,這些百姓在王洪的帶動下,更是在肆無忌憚的討論流言,若是將來讓廠衛得到了消息,自己怕是討不了好!

這般想著,眼看周圍聚著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動靜越來越大,掌櫃更是心中暗驚,連忙大聲說道:「各位各位,我這裡還要做生意,圍在這裡不好,大家還是去別處議論吧!」

然而,掌櫃的雖然大聲呼喚,甚至衝著周圍連連躬身行禮,但所有人都一心討論著京中流言,卻是沒人搭理他。

那張煥老頭,得知了這般消息後,更是心中再無他念,只是拉住王洪的手,顫聲追問道:「這位恩公,你曾在官場做事,看的比我們明白,我們的這些冤屈,當真是沒處說了?」

王洪搖頭道:「難啊,你們如今入京告狀,雖說告的是地方的貪官污吏,但南巡既然是由太子負責,你們這麼做其實就是與太子作對!又如何能夠討好?」

睜眼說了瞎話後,王洪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各位鄉親也不用太過絕望,如今這件事越鬧越大,遲早會捅到廟堂中樞,到時候各位鄉親還是有望討得公道的,不過,有一件事,還望各位鄉親務必要牢記……」

王洪的話,再次給難民們帶來了希望,聽到王洪叮囑,皆是眼巴巴的看著王洪,等著王洪繼續說下去。

只見王洪用一副認真的神色,繼續說道:「各位鄉親入京之後,可以去任何衙門告狀,唯獨那都察院衙門,是去不得的。這都察院受太子掌控,你們若是去了那個衙門,別說是訴說冤情了,怕是還被他們收押起來關到牢裡……」

就在王洪「言辭懇切」的向著一眾難民叮囑之時,官道遠處,正有一隊衙役沿路而來。

其中帶隊之人,是都察院的一位名叫賈思茂的御史!

賈思茂來到這裡,卻是受了右都御使呂純孝的命令,沿途尋找入京的難民,想要搶先一步把難民的狀子接到都察院手中!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 20:31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搶人!(下)


「務必要把這批難民搶先一步接到手中!」

在不遠處的官道上,御史賈思茂正騎著一匹矮馬,領著一小隊都察院衙役,沿著道路尋找著上京告狀的難民,眉頭緊鎖,心中只存著這麼一個念頭。

其實,賈思茂並不喜歡騎馬,他更習慣坐轎,畢竟已是年近五十了,體力衰退,精力大不如前,哪怕僅只是一匹矮馬,對賈思茂而言也太過顛簸了些。

但賈思茂如今也顧不得這些辛苦了,想到自己在離京之前,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呂純孝的諸般叮囑,賈思茂就不由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重大。

…………

當時,凌晨中夜剛過,丑時過半,賈思茂才睡下不久,但呂純孝卻秘密來到了賈思茂府中拜訪。

見呂純孝在這個時間突然來訪,賈思茂不敢怠慢,連忙起床迎接。

把呂純孝迎到了書房,相互落座後,又屏退了左右,賈思茂還未來得及詢問,呂純孝已是神色慎重的說道:「賈大人,我這次深夜來訪,卻是受太子殿下的囑託,有重要事情要拜託你去做。」

賈思茂連忙說道:「不知太子殿下他有何吩咐?呂大人但說無妨!」

呂純孝緩緩說道:「賈大人,近些日子以來,太子殿下和咱們都察院的不利處境,想來你也是有所瞭解的。」

賈思茂點頭道:「確實,這些日子以來,諸般朝野言論,對咱們不大有利。」

呂純孝先是嘆息一聲,然後皺眉道:「那一日菏澤難民來到都察院告狀,因為涉及南巡籌備的事情,讓我一時猶豫,難民們又受了有心人的挑撥,最終不歡而散,由此引發了流言蜚語無數,不僅咱們都察院在百姓心中失了公正,連帶著太子殿下的聲名,也不似從前那般賢良了。」

見呂純孝神色愁苦,賈思茂連忙寬慰道:「呂大人還請寬心,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近些日子以來捕風捉影的謠言確實多些,但只要咱們問心無愧,行的正坐得端,世人遲早都會看明白事情究竟的。」

呂純孝搖頭苦笑,說道:「事情哪裡有這麼簡單?這南巡的籌備,如今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引起了這麼大的民怨,一旦被朝中敵對勢力緊抓著不放,即使是太子殿下,怕也是一身的麻煩,更別說咱們都察院了。」

賈思茂遲疑道:「陛下他不會不管吧?」

呂純孝苦笑愈濃,說道:「陛下他自然會庇護太子殿下的,但未必就會庇護咱們都察院,當初都察院拒絕受理菏澤難民的案子,直接引發了如今各種的流言蜚語。這般情況若是被周尚景、趙俊臣他們利用,窮追猛打之下,即使有陛下的庇護,強行把事情壓了下來,太子殿下的名聲,也依然會受損極大,至於咱們都察院,為了平息影響,怕是更要應該一場清洗整頓!到時候,你我許多志同道合的同僚,怕是都要被迫辭官了。」

賈思茂一愣,顯然是從沒有想過這一點,心中暗驚之餘,不由問道:「可我見這幾日在早朝之上,無論是周尚景、黃有容,還是沈常茂、趙俊臣,都沒有提及此事。只要再拖延一段時間,等到此事的影響漸漸淡去,他們就算利用此事彈劾我們,恐怕也作用不大了吧?」

呂純孝冷笑道:「這些奸臣貪官,與咱們一向敵對,勢如水火,又哪裡會這麼好心不趁機打壓咱們?太子殿下他剛剛得到消息,來京告狀的難民,不僅僅只有山東菏澤一地,等到其他地方的難民接連不斷的來到京城告狀,這件事只會鬧得越來越大,周尚景趙俊臣他們,這是在等最合適的時機出手呢。」

賈思茂身體一震,驚聲問道:「還有其他的難民要上京告狀?」

呂純孝沉著臉點了點頭。

賈思茂不由有些驚慌,問道:「那咱們該怎麼辦?」

呂純孝又是一聲嘆息,說道:「原本,按照肖老太師在去世前的叮囑,應是由李成儒李大人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李大人他是咱們都察院之首,若是由他承擔了責任,咱們都察院也能得到周全,至於太子那邊,有陛下護著,更不會有大礙。如此一來,太子殿下與咱們都察院雖然不免會聲名受損,但這件事也就算是平息下來了。」

聽到呂純孝這麼說,賈思茂不由神色黯然,想要說些什麼,但張了張口,最終卻只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李成儒自來到都察院後,待人寬和謙遜,深受都察院上下的敬重。如今聽說要由李成儒頂罪,賈思茂自然難過,但因為沒有別的辦法,所以也只能跟著嘆息。

然而,呂純孝卻是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這般辦法,李成儒大人雖說是同意了,願意犧牲自己來護的大家周全,但太子卻不大願意,只是留作最後的手段,如今太子殿下他已是想到了新的辦法。若是能夠成功,不僅李成儒大人能夠得保,咱們都察院的名聲,也會隨之好轉,最終免去那清洗整頓之災!」

賈思茂精神一震,連忙問道:「不知是何辦法?」

呂純孝說道:「那就是把接下來要入京告狀的難民,搶先一步接到咱們都察院手中!如此一來,不僅能向朝野展示咱們辦案的決心,擺脫咱們庇護太子的嫌疑,更能把接下來的形勢變化控制在咱們自己的手中,若是一切順利,能夠處理得當,說不定還能幫著太子挽回名聲!」

聽呂純孝這麼說,賈思茂眼前一亮,撫掌大聲道:「那就太好了!還請呂大人放心,明天城門一開,下官就領著都察院的衙役守在那裡,必是先一步把來京告狀的難民控制在咱們都察院手中!」

呂純孝的神色卻愈加的慎重,搖頭說道:「守株待兔卻是不行,據太子殿下他得到的消息,刑部和大理寺如今也是有了同樣的打算,那刑部是沈常茂的勢力,大理寺衙門更對周尚景惟命是從,咱們不一定能爭得過他們。」

賈思茂遲疑道:「呂大人您是說……?」

呂純孝一揮手,沉聲道:「咱們唯有主動出京尋找,才能先一步把來京告狀的難民們控制在手中!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說著,呂純孝的神色愈加的慎重,向賈思茂叮囑道:「本來,這件事我是打算親自負責的,據我所知,接下來要上京告狀的難民,已是快要進入順天府的地境了,然而我明日畢竟要上早朝,卻是分身不得。而如今都察院裡的一眾御史當中,我對你最是信任,所以想要把這般重任交由你來做,明日城門開啟之後,你就帶著一隊衙役沿路向南尋找,務必要把那些來京告狀的難民接到咱們自己的手中,唯有如此,咱們才能逆轉如今的不利形勢!」

聽到自己責任重大,賈思茂站起身來,連聲說道:「還請呂大人放心,我這就去找些親信衙役,然後就在城門口候著,等到城門一開,我馬上就帶著他們去尋找,定會在刑部與大理寺之前,把難民們接到手中!」

呂純孝用力的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信任的神色,緩聲說道:「事關重大,一切就拜託賈大人了!」

~~~~~~~~~~~~~~~~~~~~~~~~~~~~~~~~~~~~

「一定要搶先一步,把來京告狀的難民們接到我們都察院手中!」

回想著之前的情景種種,賈思茂神色愈加堅定了,也不顧騎馬的辛苦,轉頭向身後衙役催促道:「走快些,莫要耽擱,一旦找到了那些來京告狀的難民,回去後每人都有賞銀。」

聽到賈思茂的呼喝,這些連夜被賈思茂招來,又在城門口候了一夜的衙役們,終於提起了些精神,腳步也快了些。

「御史大人,您看前面那是什麼情況?人太多,看不大清楚,但大人您要找的那些難民,好似就在那裡。」

突然,為賈思茂牽馬的衙役,指著前方不遠處,提醒道。

賈思茂微微一愣,連忙抬頭看去。

賈思茂坐在馬上,位置高些,也看的更加清楚,卻見在他們身前不遠處,官道之旁,有一處販賣茶點飲食的攤鋪。這家攤鋪如今正被一群的行人百姓圍著看熱鬧,而在百姓之中,又有數十名衣衫襤褸一副難民模樣的百姓,此時正在神色激憤的相互討論著什麼。

見到這一幕,賈思茂精神一震,連忙呼喝道:「去幾個人,問他們是否就是上京告狀的難民,若就是他們的話,就把他們接到我這邊來!」

聽到賈思茂的吩咐,有幾名衙役連忙向著攤舖位置走去。

「讓一讓!讓一讓!」

為首的那位衙役,一邊呼喊著,一邊擠開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好不容易來到攤鋪之前,看到眼前一眾難民的疲憊淒慘模樣,心中更加確定了幾分,不由大喜。

此時,這些難民們正圍著一名模樣精幹年齡三十左右的男子紛紛詢問著什麼,神色間滿是信任,但這名衙役也沒有在意這些,只是大聲呼喝道:「各位鄉親可是來京告狀的?若是的話,就跟我走吧,我是都察院的人,都察院裡面青天無數,其中一位青天親自來接你們了,他會為你們做主的!」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聽到他的呼喝後,眼前的這些難民、周圍正在看熱鬧的百姓,皆是一愣,然後面色怪異的看著他們這些衙役,接下來竟是漸漸的面露驚恐。

正被難民們圍著問話的那名男子,看到這些衙役的出現後,冷笑之色一閃而過,然後突然大聲呼喊道:「鄉親們快跑,都察院這是來驅趕抓捕你們了!!」

隨著這人的話聲響起,周圍的難民,一眾看熱鬧的百姓,終於反應了過來,紛紛大聲呼喊著,不顧一切的向四處逃散了。

而喊話之人,正是王洪!

經過他剛才的那一番宣揚與鼓動,這裡的所有人都已是深信了都察院與太子狼狽為奸的事情,如今見到有都察院的人來了,心中自然也不會存著歡迎念頭。

所以,他們只能四處逃散,生怕都察院會抓到自己。

其中,難民們是擔心都察院為了庇護太子,真的會驅趕或者抓捕他們,而其他看熱鬧的百姓,卻是擔心自己因為傳播流言而被抓捕。

這般上百人一同的呼喊、奔跑、逃離,如獸奔鳥散,自是形勢混亂。

而王洪看到這般混亂情景,又是冷笑一聲,卻是趁亂不動聲色的先行離開了.

另一邊,那幾名衙役愣愣的看著周圍百姓難民們,見到自己好似見到惡鬼一般驚恐逃散,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反倒是不遠處的賈思茂,當先反應了過來,看到這般情景後,雖不知事情究竟,但還是急切的向著一眾衙役大聲呼喊道:「別讓他們跑了!快把他們攔住!快去!」

然而,他的這般話,卻更加落實了一眾難民與百姓心中的恐懼念想,卻是逃的更快了,形勢也更加混亂了!

…………

衙役們身強力壯,雖說受到了不少抵抗,但最終還是攔住了不少上京告狀的難民。

只是,因為難民們反抗激烈,他們不免還是用了一些暴力手段。

而這一切,也盡數落在周圍的行人百姓眼中!

所以,賈思茂此行,雖說勉強算是完成了任務,但與太子一黨所期望的情景截然相反,都察院的名聲不僅沒有好轉,相反的,之前的種種流言蜚語還未淡去,「都察院為了庇護太子,沿途毆打抓捕難民」的新流言,沒過多久後,就已是開始在京城傳播。

於是,無論都察院衙門,還是太子朱和堉,經此一事後,聲名反而愈加的狼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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