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94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4 21:03
第一百五十二章   攻訐(中)


「趙大人,您怎麼才過來,我們可都等著快要急死了。」

趙俊臣來到午門外,剛一下轎,詹善常就拉著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顧全,快步來到趙俊臣身前,神色焦急的低聲說道。

見到詹善常面色嚴肅,知道怕是發生了什麼重要事情,趙俊臣皺眉道:「我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擱了,怎麼?可是出什麼事了?」

說話間,趙俊臣一揮手,許慶彥就知趣的帶著轎伕們離開了。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詹善常看了一眼身邊的顧全,沉聲說道:「顧大人,還是你來和趙大人說吧。」

顧全點了點頭,一邊跟著趙俊臣向著午門方向走去,一邊低聲說道:「趙大人,下官剛剛得到消息,好像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那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今日都帶來了彈劾太子的摺子,看這架勢,是要在今日早朝上向太子發難了。」

趙俊臣一愣,詫異道:「這麼快?我還以為他們會再等幾日時間,等到各地難民齊聚京城的時候才會出手,怎麼竟是提前到了今日?」

顧全解釋道:「下官估摸著,好像是因為昨天都察院沿途攔截抓捕難民的事情,讓都察院的名聲徹底臭了,如今無論陛下還是太子,都已經再也護不住都察院上下了,那幾位閣老見到時機成熟,也就提前出手了。」

聽到顧全的解釋,趙俊臣又是一愣,沒想到事情的源頭還在於自己。

另一邊,詹善常猶豫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後,卻是小心翼翼的問道:「趙大人,這事情來得突然,大夥兒都在等您來拿主意呢,一會兒的早朝上,咱們該怎麼辦?是跟著三位閣老一同彈劾太子與都察院?還是幫著陛下維護太子?」

…………

本來,趙俊臣還在奇怪,不過是三位閣老要出手對付太子與都察院,雖然事情提前發生了,但也是早有預料的事情,詹善常他們又何必這般著急?

但如今聽到詹善常的小心詢問之後,趙俊臣終於明白原因了。

近些日子以來,趙俊臣一邊和幾位閣老一起給太子朱和堉佈局下絆子,一邊又被德慶皇帝逼迫著支持太子的鐵桿擁護程遠道入閣,這般左右逢源的作為,皆是被詹善常他們看在眼中。

而這般蛇鼠兩端的態度與立場,固然可以在短時間內牟利,但趙俊臣門下的這些官員們,卻也因此而有些茫然失措了。

不僅茫然失措,他們甚至都想不明白,他們在早朝上究竟該做些什麼了。

若是三位閣老開始攻訐太子與都察院,他們究竟是支持還是反對?

若是支持,讓德慶皇帝不滿趙俊臣怎麼辦?趙俊臣可是離不開德慶皇帝的支持!

若是反對,得罪了三位閣老暫且不說,太子朱和堉與他們是敵非友,並且屢屢與他們為難,為太子辯護,他們不僅心有不甘,更是在養虎為患!

所以,詹善常才會帶著顧全,急衝沖的找趙俊臣拿主意,因為他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看著詹善常詢問間的茫然與小心翼翼,趙俊臣暗暗想道:「再這麼下去,就算我再怎樣的小心經營,門下派系也遲早要出亂子不可!」

在這一刻,趙俊臣再一次發覺了自己依靠皇權的弊端。

而首輔周尚景對趙俊臣的小覷,其原因也在這一刻暴露無遺了。

…………

不過,趙俊臣心中的思緒雖然繁多,但並沒有表現在臉上,神色之間,依然是一副胸有成足應對有餘的模樣。

沉吟片刻後,趙俊臣向詹善常與顧全吩咐道:「你們去和大夥說一聲,一會早朝之上,可以跟風彈劾都察院,如今都察院的名聲已經徹底臭了,連陛下也不會護著他們,而且都察院這些日子以來每天都上摺子彈劾咱們,咱們也該奉還一些。但不要彈劾太子,如今扳倒太子的時機未到,若是陛下問到你們,你們說一些場面話就好。」

終於從趙俊臣這裡得到准信,詹善常與顧全皆是露出安心之色,點頭答應之後,就快步離開,向趙俊臣派系裡的其他官員通報消息去了。

看到這一幕,趙俊臣暗暗嘆息一聲,對於自己如今的立場處境,趙俊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著實沒什麼可以扭轉乾坤的辦法。

暗思之間,趙俊臣抬頭看去,卻見午門外的所有官員,如今皆是神色凝重,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相互討論著什麼。

氣氛壓抑,好似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奏。

尤其是太子一黨,似乎也是隱約得到了消息,此時全都聚在太子朱和堉的周圍,好似正在辯論著什麼,一個個的都是面色凝重,連趙俊臣的出現也沒有發現。

至於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如今也同樣出現在午門之外,各自被門下官員擁簇著。

當趙俊臣看向黃有容的時候,黃有容應該還不知道蝦兒的事情,注意到趙俊臣的目光後,依然向著趙俊臣笑著點頭示意,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不過,以黃有容的城府,以及他笑裡藏刀的秉性,就算知道了這般消息,恐怕也依然是向著趙俊臣笑臉相迎,只不過心中如何想法,也只有黃有容自己知道了。

趙俊臣畢竟還是來晚上了,打量之間,沒過多久,午門上已是鐘聲響起,卯時已到。

伴隨著鐘聲,趙俊臣輕輕的搖了搖頭,舉步向前走去。

…………

整隊,點名,入宮。

流程之下,到了卯時一刻,趙俊臣與眾朝臣進入了太和殿內。

等到太監張德的一聲「陛下駕到」,德慶皇帝出現在太和殿內,百官下跪齊呼「吾皇萬歲」,伴隨著德慶皇帝一聲「眾愛卿平身」,早朝正式開始了。

德慶皇帝在龍椅上落座後,似乎也得到消息,明白今天早朝上會出現的情況,神色略帶凝重,低頭掃視群臣的時候,目光在首輔周尚景、太子朱和堉、以及趙俊臣的身上略有停留。

「朕今天看了眼黃曆,發現會試已是進行到了第八日時間,明天就要結束了。」德慶皇帝當先開口,但在最開始,德慶皇帝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說著其他話題:「禮部,一切都可還順利?」

禮部尚書吳前出列道:「啟稟陛下,托陛下的洪福,今科會試,一切都很順利,明日就可結束。」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又說道:「如今已是開春了,朕的南巡馬上就要開始,待會試結束之後,幾位主考官也要抓緊時間審閱卷子,儘早進行最後的殿試,不要耽誤朕的南巡才是。」

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幾位主考官皆是出列,恭聲應是。

然後,德慶皇帝卻是意有所指的說道:「朕之南巡,意在傳播朝廷威嚴,強調天子存在,影響深遠,對於江山穩固,也是有利的。所以諸位愛卿也要小心準備,分清楚輕重之別。若是朕的南巡因為某些人的私利,竟是產生了惡劣影響,這般影響又在有心人的渲染下越鬧越大,那麼朕這大明江山,也就不大穩固了,各位愛卿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德慶皇帝意有所指的敲打後,朝中百官或是沉默,或是參差不齊的答應,早朝氣氛,竟是有些尷尬了。

突然,周尚景抬步出列,緩聲說道:「陛下,老臣有要事稟報!」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4 21:07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攻訐(下)


「陛下,老臣有要事稟報!」

周尚景的神色平淡,但隨著他的出列發言,太和殿內所有人的神情,皆是肅穆凝重。

德慶皇帝剛才那一番話,其實就是在向百官暗示,各地難民紛紛來京告狀的事情,為了大局考慮,應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冷處理的方式儘可能的降低影響。若是有人藉著這件事情興風作浪,將惡劣影響進一步的擴散,那就是刻意敗壞德慶皇帝與朝廷的威嚴聲望,就是有不臣之心!

顯然,隨著各地百姓紛紛上京告狀,德慶皇帝也發覺了太子朱和堉如今的處境不妙,這是在想辦法庇護呢。

朝中各派官員,也因為這一番暗示,大都有些顧忌,雖然早有計畫,但也不敢輕易發言。

而這般時候,在百官當中,也唯有周尚景,才敢和德慶皇帝對著幹了。

不過,以周尚景一貫的風格,好似也不會明火執仗的與德慶皇帝作對才是。

…………

另一邊,見到周尚景出列發言,德慶皇帝雙眼微眯,淡聲說道:「哦?周愛卿有事稟報?倒是少見,說吧,是什麼事情。」

周尚景在百官注目下,神色依舊淡然,只是緩緩道:「陛下剛才的一番金口玉言,老臣亦是受益匪淺,南巡意在傳播朝廷威嚴,強調天子存在,此乃重中之重,絕不能因為小人私利而敗壞了影響。否則,無論陛下還是朝廷,聲望皆會受損。但與此同時,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也應該分清事情緩急,以大局為重,即使要查,也絕不可嚴查,否則,只會將這般惡劣影響進一步擴大,鬧得天下皆知,最終動搖了民心與社稷。」

聽到周尚景這麼說,所有人皆是一愣。

周尚景出列之後,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出言反駁德慶皇帝。畢竟這種時候有很多道理可說,比如「除惡務盡」,比如「匡正乾坤」,只要把太子朱和堉往日裡說過的那些言論再照搬一遍就是。

但沒曾想到,周尚景不僅沒有反駁德慶皇帝,反而對德慶皇帝的觀點大為贊同!?

難不成,僅僅只是因為幾句意有所指的威脅,周尚景就向德慶皇帝妥協了?

站在百官隊列當中,趙俊臣看著周尚景那蒼老卻絕不容小覷的背影,知道事情絕不是這麼簡單。

果然,周尚景說完了這番話後,突然將目光轉向了太子朱和堉,神色溫和的問道:「依老臣想來,太子殿下必也是同樣的看法,太子您說是不是這樣?」

不過區區一句詢問,卻是引來了風雲突變!

隨著周尚景的話聲落下,德慶皇帝與太子一黨,皆是面色一變!

而趙俊臣的臉上,卻是露出了欽佩的神色。

不愧是周尚景,薑還是老的辣!

至始至終,周尚景都沒有反駁得罪德慶皇帝的意思!不過是在最後,向著太子朱和堉詢問了一句罷了!

然而,周尚景的這句詢問看似尋常,但太子朱和堉卻是因此而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說「是」也不成,說「不是」也不成!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無論德慶皇帝還是周尚景,這個時候其實都在說著各地難民因為南巡籌備的紕漏,而紛紛上京告狀的事情。

而太子朱和堉,正是南巡籌備的直接負責人!

在這般時候,太子朱和堉若是認同了周尚景的觀點,同意將這件事情不了了之,那麼他今後還有什麼立場指責周尚景、趙俊臣等人貪污受賄、結黨營私?那些因為欽慕太子的耿直剛正而聚攏在太子身邊的太子黨人,看到太子這般表態後,又會如何做想?朝野官民,又會如何看待太子朱和堉?

若是太子朱和堉不同意周尚景的觀點,那麼不僅會當面駁斥了德慶皇帝的好意庇護,使他再一次的得罪了德慶皇帝,朝中各大派系也會抓住機會紛紛彈劾,藉著各地難民上京告狀的事情興風作浪,太子朱和堉與都察院衙門也皆是會麻煩纏身。而德慶皇帝,卻再也沒有立場阻止什麼了。

這般想著,趙俊臣對周尚景的老辣手段愈加欽佩之餘,心中也是惋惜,看著朱和堉的背影,暗暗想道:「可惜,以太子他的性子,接下來恐怕是……」

…………

果然,聽到周尚景的詢問後,太子朱和堉先是面色一變,然後神色間閃過一絲猶豫,接著卻是面露堅毅果決之色,出列揚聲道:「父皇,您與首輔大人的意思,兒臣並不贊同!」

德慶皇帝面色一黑,眼中閃過一絲慍怒!

德慶皇帝剛才這一番話,這分明是在為太子朱和堉考慮,是為了在百官彈劾太子之前先行堵住百官的嘴,但太子卻是當著百官的面駁斥了他!不留絲毫情面!

但朱和堉並沒有考慮到這些,只是義正言辭道:「父皇,依兒臣看來,正因為南巡事宜事關重大且又影響深遠,所以若是有小人藉著機會為己牟利,從而敗壞了父皇與朝廷的名聲,造成了惡劣影響,就更應該嚴懲嚴辦!也唯有如此,才能夠震懾那些貪官污吏,才能讓天下百姓對朝廷的律法公正重拾信心!若是大事化小,最終不了了之,看似降低了影響,卻會讓天下有識之士寒心!還請父皇明鑑!」

看著德慶皇帝的面色愈加不喜,趙俊臣暗暗搖頭,心中嘆息道:「為何,你總是要以魯莽的形式來表現自己的正直?表現自己的正直,也是要考慮時機的。」

不過,經過太子朱和堉的這番表態,德慶皇帝卻再也沒立場為他遮掩了。

而就在趙俊臣暗暗嘆息之間,沈常茂突然出列,冷笑道:「哦?太子殿下原來是這樣想的?當真是義正言辭,奈何太子殿下您說的道理雖然好聽,但近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卻是有些言行不一,讓老臣無法認同!」

接著,又見黃有容出列,只見黃有容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向德慶皇帝稟報導:「陛下,近些日子以來,京城之中發生了不少事情,事關陛下南巡,又影響極為惡劣,只是因為涉及了朝中一位大人物,老臣本是和陛下一樣的心思,擔心若是嚴查的話,這般事情會愈鬧愈大,所以一直壓著,但聽到太子剛才的這一番話後,這些事情,老臣卻不得不說了!」

德慶皇帝看了一眼朱和堉,眼中露出怒其不爭的聲色,似乎又嘆息了一聲,接下來已是神色肅穆,緩緩道:「哦?究竟是什麼事情?又是涉及了哪位大人物?黃愛卿說出來讓朕聽聽吧。」

黃有容嘆息道:「啟稟陛下,就在四日之前,有山東菏澤百姓上京告狀,稱地方官員藉著為陛下籌備南巡的機會,強徵土地、頻添稅賦,讓不少百姓都因此而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百姓們苦不堪言,只得上京告狀,奈何他們來到京城中後,因為南巡籌備的事情是由太子殿下負責的,無論都察院、大理寺還是刑部,皆是不敢受理,其中都察院一心為太子遮掩,更是做出了當街毆打難民的事情,由此在京中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朝野之間,亦皆是流言紛紛,從此對於朝廷的律法公正,再無信心!這般情況,影響重大,還望陛下嚴查!」

隨著三位閣老帶頭髮言,太子又被逼到了絕地,各派系的官員,心氣皆是一壯,也終於不再顧忌德慶皇帝的暗示,紛紛跟著出列彈劾!

「陛下,南巡籌備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太子作為負責之人,難辭其咎,還望陛下明鑑!」

「陛下,據臣所知,這南巡籌備的紕漏,早就有了風聲,亦有各地御史向都察院送了彈劾摺子,但這些彈劾摺子,卻全都被察院全都駁回了,還望陛下明察!」

「陛下,都察院上下在此事件當中,一心為太子遮掩,再無公正可言,不僅拒絕受理百姓案件,還做出了當街毆打驅趕難民的事情,影響極為惡劣,還望陛下嚴懲!」

「陛下,據臣所知,如今因為南巡籌備事宜而受到欺壓盤剝的百姓,絕不僅止於山東菏澤一地,自北直隸到江浙之地,陛下南巡所到的地方,南巡的籌備皆是或多或少都出了些事端紕漏,各地百姓紛紛來京告狀,僅僅這四天來,就已是有三波難民來京了!而正在來京告狀路上的百姓,還不知道有多少!」

「陛下,臣聽聞,昨日都察院御史賈思茂秘密出京,竟是做出了沿途抓捕攔截上京告狀百姓的事情!這般作為,更是進一步的敗壞了朝廷聲望,還望陛下嚴查!」

「陛下,都察院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再無公正可言,無視朝廷律法,無視陛下威嚴,都察院上下,罪責難逃,正應該嚴加整頓一番,還望陛下明鑑!」

…………

一時間,各派系的官員紛紛出列,皆是在彈劾太子朱和堉與都察院衙門,僅僅片刻之間,就有十餘位官員出列彈劾,聲勢浩大。

而太子朱和堉與都察院衙門,見到這般聲勢,一時間彷彿被萬夫所指,皆是面色慍怒,但這些彈劾官員說的事情,大部分又是事實,卻也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太子一黨在朝中的聲勢根基,岌岌可危!

就在這般時候,德慶皇帝終於開口說話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6 18:42
第一百五十四章   與德慶皇帝的第一次衝突(上)


所謂「帝王心機」,總是深不可測。

當初,溫觀良之所以會突然倒台失勢,就是因為德慶皇帝遲遲沒有發表意見,任由百官肆無忌憚的攻訐彈劾,造成了萬夫所指的局面,從而讓溫觀良丟盡了顏面,在朝野之間威信盡失,最終不得不辭官而去。

如今,德慶皇帝也是不滿太子朱和堉駁了他的好意庇護,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是任由各派系官員攻訐太子與都察院,想來也是打算給太子一個教訓。

不過,朱和堉畢竟是儲君,是將來的皇帝,該敲打的時候固然是要敲打,但該庇護的時候,也還要繼續庇護。

所以,就在各派系的官員對太子的攻訐彈劾即將達到高潮的時候,德慶皇帝終於開口說話了。

「哦?南巡的籌備,竟然出了這般大的紕漏?」德慶皇帝好似才剛剛知道消息,一臉的震驚,然後帶著怒聲說道:「太子出來說話!這次的南巡籌備是由你在負責,百官所說的這些,可是真的?南巡的籌備,當真是造成了如此大的民怨沸騰?」

看似質問,但實際上也給了太子辯解的機會,並把都察院的事情撇到了一邊。

聽到德慶皇帝的質問,太子神色肅穆,再次出列,沉聲道:「啟稟父皇,南巡的籌備,確實是出了不少紕漏與事端,不少地方官員在具體實施的時候,欺上瞞下,藉著籌備的機會,屢有欺壓百姓、盤剝民財之舉動,百姓們苦不堪言,造成了民怨無數,兒臣也是幾天前才得到消息,但經過了這幾日的詳查,發現事情並無誇大,皆是屬實,兒臣雖是負責之人,但也不敢推脫干係,只望父皇能夠嚴查此案!」

太子說的義正言辭,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氣質,然而話聲剛落,沈常茂突然出列,冷笑道:「太子殿下這一番話,倒是把自己摘得乾淨,好似全都是別人的過錯。但南巡籌備既然是由你一手負責的,出了如此大範圍的錯漏,各地皆是民怨沸騰,竟無一地例外,難道僅僅只是因為地方官員的不對?難道太子殿下你就沒有任何的責任?」

不愧是沈常茂,連太子朱和堉也敢直接攻訐,連一點情面也不留。

剛剛入閣的程遠道卻是出列反駁道:「沈閣老此言差矣,當初南巡的籌備事宜,自有規章在前,太子他雖是負責之人,但也只負責統籌全局、分派銀兩、監督進度,而具體負責實施的,還是地方衙門。如今太子負責的方面並沒有任何紕漏,不僅進度提前完成,銀兩還節省了不少。出問題的是地方衙門欺上瞞下盤剝百姓!太子他一直呆在京城之中,雖然受到貪官矇蔽,但又能有什麼過錯?!」

禮部侍郎鮑文傑的態度,還要更加激烈一些,更是出列大聲說道:「陛下,依臣看來,要說責任,首在吏部!地方衙門,竟然出了這麼多的貪官污吏,正在於吏部察人不明、用人不當之罪!還望陛下明鑑!」

沈常茂冷笑愈濃:「當初南巡籌備提前完成,你們這些人為太子他歌功頌德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著把功勞分給地方衙門和吏部?如今出了紕漏,反而想到他們了?原來這南巡籌備,有了功勞全是太子的,出了紕漏就是其他人的不對!?哈哈,太子的聲名一向聖賢,如今老臣算是知道是怎麼來的了!」

沈常茂的話語,愈加的不留情面了,聽到他的譏諷後,不僅太子一黨面色鐵青,連帶著德慶皇帝也是面色不快,朱和堉雖然不討歡心,但畢竟是當朝太子!

就在這般時候,黃有容出列發言,勸阻道:「沈閣老,慎言!怎麼可以這般評判太子殿下?!」

然後,黃有容向德慶皇帝請罪道:「還望陛下見諒,沈閣老的性子太直,說話一向沒有分寸,但依老臣想來,沈閣老並無惡意,只是憂心國事,所以態度激烈了一些。」

一如既往的,沈常茂與黃有容配合默契,一個唱著黑臉,一個唱著白臉。

頓了頓後,黃有容換上一副和事老的神情面容,寬聲道:「太子的為人,不僅老臣,想來滿朝上下都是深知的,這次南巡籌備的紕漏,絕不會是太子所願,若說這些事情是因太子而起,理由也是牽強。但若是把罪責一味的歸咎於地方衙門,卻也不對,據老臣所知,戶部為了南巡籌備,前後共撥下了二十餘萬兩銀子,這筆銀子雖然不少,但用來修整道路、拓寬河道、準備御駕龍舟,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卻也絕對不多,只是勉強夠用罷了。」

說著,黃有容遺憾的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後,又說道:「然而,太子殿下畢竟年輕,雖然一腔熱血,但奈何經驗不足,辦事的時候,只是一心想著節省國力,原本就不多的銀子,還在一味的節儉,到了完工之時竟還省下了八萬七千兩,想來撥給地方衙門的銀錢,必是有所不足,而地方衙門無奈之下,這才不得已而增添稅賦,如此才造成了如今的民怨紛紛。太子若是真有什麼罪責,也不過是在銀錢支配方面有些想當然爾,其後又監察不利罷了。」

沈常茂卻好似與黃有容槓上了,冷笑著反駁道:「當真如此嗎?據我所知,地方衙門在具體操辦的時候,太子他可是屢屢插手,不僅管東管西,還一味的追加進度,若不是因為太子的插手,這地方衙門也不至於做事如此急迫!黃閣老這麼說,未免太過寬和縱容了。」

黃有容卻是一副為太子說話的模樣,解釋道:「這最多也只是因為太子經驗尚缺、能力不足罷了,又是第一次為朝辦事,有心向陛下與百官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稍稍急切了一些,但若是因此而將罪責歸咎於太子,怕也不能讓人信服吧?」

…………

看著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閣老各施手段,趙俊臣站在後面觀察著,亦是心中暗暗嘆息。

能夠成為朝中閣老的人,果然沒一個簡單的。

周尚景就不說了,一句看似平淡的詢問,就扭轉了朝中形勢,並把太子朱和堉逼到了絕地,這般四兩撥千斤的老辣手段,足夠趙俊臣學習很多年。

至於沈常茂與黃有容這兩人,雖然一直被周尚景壓制著,但也絕不容小覷。

沈常茂的言論雖然激烈,但細細聽起來,卻讓人抓不住任何破綻把柄,又佔著大義,太子他們只能硬生生的挨著,難以反駁。

至於黃有容,亦是不改笑面虎的本性,一番言論好似和事老一般,看似為太子說話,甚至不惜與沈常茂辯論,但言語之間,無不是在暗示太子「志大才疏」,並將過錯責任全都歸在了太子身上!

「若是再讓他們兩人繼續這般『辯論』下去,太子他就算原本沒有任何罪責,辯著辯著也要『罪責難逃』了。黃有容與沈常茂這兩人雖說平日裡相互敵對,但配合起來倒是默契異常,若是他們兩人之間沒有嫌隙,能夠一同合作,恐怕就算是周尚景,也難以對付他們吧?」

趙俊臣這般暗暗想著,轉頭向著周尚景看去,卻見周尚景如今已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沉默著不發一言,任由盟友與門下官員衝鋒陷陣,自己卻隱身幕後掌控大局了。

看到周尚景的這般樣子,又有誰能想到,如今這般局勢就是周尚景一手營造而成?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德慶皇帝也覺得,不能再讓黃有容與沈常茂繼續「辯論」下去了,尤其是黃有容,這哪裡是幫著太子說話?隨著他與沈常茂的辯論,太子的罪責反而愈加的確定了!

近些日子以來,德慶皇帝好似養成了「有麻煩就找趙俊臣」的不良習慣,看了趙俊臣一眼後,突然開口打斷道:「沈愛卿、黃愛卿,你們先別爭了,不妨先聽聽朝中其他愛卿的意見。」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知道,自己肯定要被德慶皇帝詢問了,所以不待德慶皇帝示意,已是主動出列道:「陛下,臣有話說。」

見到趙俊臣主動發言,德慶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原本肅穆的神色微微一鬆,說道:「嗯,這南巡籌備,是由你們戶部撥下的銀兩,趙愛卿你也算是當事人之一,想來也有自己的看法,說吧。」

與此同時,朝中所有官員的目光,也是集中在了趙俊臣身上!

近些日子以來,趙俊臣一邊與太子繼續敵對,一邊又被德慶皇帝逼迫的支持太子朱和堉的鐵桿擁護程遠道入閣,這般左右逢源的舉動,不僅讓「趙黨」官員覺得茫然,朝中百官也是摸不定他的立場。

如今這般關鍵時候,趙俊臣突然開口說話,百官自是心中留意。

…………

在百官注目之間,趙俊臣緩緩開口道:「陛下,依臣看來,如今南巡的紕漏既然已經發生了,民怨也是已經引發了,造成了偌大的影響,當務之急,不是追究誰的責任,而是想辦法平息影響才是!」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6 18:50
第一百五十五章   與德慶皇帝的第一次衝突(中)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太和殿內的許多官員,皆是忍不住眉頭一皺。

如今正是攻訐太子的難得時機,但趙俊臣的這一番話,卻是有轉移話題並為太子開脫的意思!

德慶皇帝的神色間,卻是閃過了一絲滿意,點頭讚賞道:「趙愛卿深得朕心,正是老成謀國之言。朕也是同樣的意思,如今既然已是民心不穩,自是應該以平息影響為當務之急。」

稱讚了幾句後,德慶皇帝又問道:「那麼依愛卿看來,又該當如何平息影響?」

趙俊臣緩聲答道:「陛下,如今南巡的紕漏,之所以造成了如此大的惡劣影響,原因有二。其一是地方衙門在籌備南巡的時候,對百姓的盤剝迫害,許多百姓都因此而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讓天下人皆以為朝廷藏污納垢;其二是受難百姓上京告狀的時候,三法司皆是拒絕受理案件,其中都察院還做出了不少出格舉動,更是讓世人質疑朝廷的司法不公。」

聽到趙俊臣扯開了話題,又有幫助太子開脫的意思,沈常茂輕哼一聲,就打算說些什麼。

但德慶皇帝卻是當先開口道:「說得有理,那麼愛卿你又打算如何解決?」

趙俊臣答道:「臣以為,如今的當務之急,應該是三件事情,其一,應從朝中選一位地位尊貴、聲望上佳的重臣作為欽差,授以專斷之權,查辦南巡籌備的紕漏,將那些藉著南巡籌備為陛下抹黑、為自己牟利的地方貪官,逐一審判,全部嚴懲,歸還百姓公道,表明朝廷除惡務盡的決心,並公示於天下,也唯有如此,才能夠安穩民心,從根本上斷絕此事所造成的惡劣影響。」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補充道:「不過,鑑於陛下的南巡馬上就要開始,也為了盡快平息影響,案件的審判應當行使雷霆手段,速判速決,在兩個月內全部完結,省的陛下您在南巡之時,還要受到此事的流言困擾,還望陛下明鑑。」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許多官員又是一愣。

兩個月的時間,看似不短,但要知道,南巡籌備所出的紕漏,可不僅僅只限於一州一府之地,從北直隸到南直隸,德慶皇帝南巡將要途經之地,皆是有事端發生,需要問審的地方官員,前後加起來不下數十人,要在兩個月內就要全部結案,除非是以詔獄形勢問審,否則是絕不可能的。

…………

對於這般做法的緣由,趙俊臣也曾向德慶皇帝解釋過,明面上的理由,是唯有快速結案,才能防止事情愈鬧愈大,並斷絕了地方官員反咬太子一口的可能,但暗中的原因,卻只有趙俊臣自己知道了。

所以,德慶皇帝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急促,只是問道:「哦?趙愛卿倒是考慮的周詳,卻不知依愛卿看來,這欽差的任命,交由誰比較合適?」

在百官的注目之間,趙俊臣說道:「這般欽差任命,唯有地位尊貴,才能顯示朝廷重視,也唯有聲名上佳,才能讓人信服,依臣看來,朝中上下,唯有太子殿下最為合適。」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滿朝上下的官員,更是嘩然。

太子朱和堉如今因為南巡籌備的事情,原本賢明的聲望嚴重受損,引來了流言蜚語無數,正是許多官員樂見其成的。但若是讓太子成為朝廷欽差,懲辦地方貪官,歸還百姓公道,那麼太子的名聲,豈不是很快就能恢復?

尤其是太子一黨,更沒想到趙俊臣竟是有著這般「好意」,一時間皆是不可思議的向著趙俊臣看去。

一旁的沈常茂,卻再也忍不住了,狠狠的瞪了趙俊臣一眼後,出列道:「陛下,老臣以為趙尚書的這番建議有失考量,太子是南巡籌備的負責之人,如今南巡籌備出了紕漏,又如何可以再讓太子成為欽差查案?這般做法又如何能夠讓天下信服?老臣以為不妥!」

黃有容亦是出列,說道:「陛下,老臣也以為不妥。如今南巡在即,太子有著監國重任,這段時間正因為好好學習準備,卻是分心不得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沉吟片刻後,又若有所思的看了趙俊臣一眼,竟是出列表示贊同,緩緩道:「陛下,老臣卻是贊同趙尚書的意思,如今因為南巡籌備的事情,太子聲望受損,然而太子是儲君,這般聲望受損,怕也會引來社稷不穩,將欽差的差事交給太子去做,正是一個扭轉太子名聲的好機會。」

沈常茂與黃有容兩人,皆是沒想到周尚景竟會支持趙俊臣的提議,不由的都是一臉的震驚,不知該如何表態了。

而趙俊臣卻是心中一凜,沒想到不過短短片刻的時間內,周尚景就已經想明白趙俊臣的真正計畫了。

德慶皇帝見到周尚景竟然也是同意,不由一愣,神色間閃過一絲驚疑,但沉吟之間,還是抓著機會說道:「既然連周愛卿都這樣認為,那麼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就交由太子去做吧。」

說著,德慶皇帝轉頭看向太子朱和堉,神色嚴肅,緩緩道:「太子,這欽差的差事,案子的審判,朕就交給你了,你可不要再讓朕失望了。」

聽到德慶皇帝這麼說後,太子朱和堉神色複雜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後,似乎也有些驚疑不定,出列後只是沉聲說道:「兒臣遵命。」

…………

德慶皇帝見這件事情塵埃落定,心神稍稍放鬆了一些,又向趙俊臣問道:「趙愛卿你剛剛說,朝廷有三件事情要做,如今只是說了一件,剩下的兩件又是什麼?」

趙俊臣答道:「陛下,如今這南巡的紕漏,鬧得如此之大,如果僅僅只是懲辦地方貪官,怕還是不夠的,那些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的百姓,如今都已是成了流民難民,若是放著不管,終究不妥,正需要朝廷賑濟,並補償他們的損失才是。如今戶部已是備下了足夠銀糧,還望陛下下旨,讓戶部出面救助補償受難百姓,讓天下人明白朝廷關愛百姓的心思,這就是臣要說的第二件事。」

德慶皇帝這次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點頭說道:「愛卿說的有理,這件事情就交由你們戶部來辦,務必要讓百姓們對朝廷重拾信心才是。」

這般小事,德慶皇帝也沒有多想,只要用來賑濟補償的銀子不是由內庫來出,德慶皇帝也就不會在意。

更何況,以德慶皇帝看來,戶部如今也沒多少余銀了,所謂賑濟補償,不過是面子功夫罷了,交給戶部也沒什麼不妥的。

若是讓德慶皇帝知道,趙俊臣這次為了賑濟補償各地受害百姓,竟是從自己府裡轉了十萬兩銀子交給戶部,怕是就要把這般賺取名聲的機會交給太子了!

不過,在接下來的兩個月內,太子朱和堉還要抓緊時間奔波於各地審案,怕也沒時間與精力賑濟百姓了。

而且德慶皇帝也害怕戶部用來賑濟補償的銀兩數目太過寒酸,竟也沒有細問,這般賺取名聲的機會,最終還是落在了趙俊臣的手上。

而朝中百官的心思和德慶皇帝差不多,以為這般賑濟補償僅只是面子功夫,所以也沒有什麼爭議,對於趙俊臣的第二項提議,皆是默認著同意了。

「趙愛卿近些日子以來,做事愈加的穩妥細緻了。」德慶皇帝又是稱讚了趙俊臣兩句後,再次問道:「那麼,愛卿口中的第三件事情,又是什麼?」

趙俊臣目光一閃,卻是大聲說道:「陛下,南巡籌備所造成的惡劣影響,地方衙門的所作所為,也僅只是引子罷了,之所以會鬧得沸沸揚揚,根本原因還是百姓來京告狀之後,不僅三法司拒絕受理案件,其中都察院更是做出了不少出格事情,不僅當街毆打難民,還沿途攔截抓捕上京告狀的各地百姓,如今在民間百姓心中,我朝已是再無律法公正可言,為了安定民心,讓天下世人對我朝律法重拾信心,臣建議,應當嚴懲都察院相關人等,更替都察院的上下御史,對都察院進行清洗整頓!」

隨著趙俊臣話聲落下,朝中上下又是一陣嘩然。

任誰也沒想到,剛剛還在為太子開脫的趙俊臣,竟然突然把矛頭指向了都察院!

對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派官員而言,這般提議與彈劾,本就是今天早朝上的題中之義,在攻訐彈劾了太子之後,遲早都要提及的。

但沒曾想到,竟是被趙俊臣當先提出來了!

難道,趙俊臣說出這般提議的時候,就不怕會得罪了德慶皇帝?

而德慶皇帝聽到趙俊臣的提議後,更是面色一沉!

德慶皇帝也知道,事到如今,都察院必然會迎來百官彈劾,但都察院是如今太子一黨的大本營所在,若是都察院受到整頓清洗,那麼太子朱和堉在朝中就再無任何權勢可言了。

所以,德慶皇帝本只是打算著從都察院中挑出幾個替罪羊來頂罪,不傷太子朱和堉的權勢根本。

但趙俊臣的意思,卻是要把太子朱和堉在都察院的權勢影響盡數剷除?

德慶皇帝知道,今天早朝上會有人這般提議。

但德慶皇帝卻沒有想到,這般提議竟是從趙俊臣口中說出!

難道,趙俊臣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不再跟自己一條心了?

想到這裡,德慶皇帝眼中閃過一絲森然。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6 19:17
第一百五十六章   與德慶皇帝的第一次衝突(下)


趙俊臣自然明白,隨著自己將矛頭直指都察院,德慶皇帝必然會心生不滿。

但有些事情,趙俊臣是必須要做的。

近些日子以來,隨著都察院衙門被太子朱和堉掌控,朝中彈劾趙俊臣與「趙黨」官員的摺子,一口氣多了七成有餘,雖然都被德慶皇帝壓了下去,但對趙俊臣而言,終究是個麻煩。

如今,都察院名聲臭了,趙俊臣正是要藉著機會,將這個麻煩徹底解決掉,至少也要讓這個麻煩不再似從前那般礙眼!

最重要的是,這些日子以來,都察院針對趙俊臣與「趙黨」官員的屢屢彈劾,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若是在這般時候,趙俊臣不僅沒有藉機報復,反而還要順著德慶皇帝的心意繼續維護都察院,那麼世人又會如何看待趙俊臣?怕是不僅會被朝中百官小覷,將趙俊臣視為德慶皇帝的手中傀儡,從此在朝中再無威信可言,就算是「趙黨」的官員們,也會心中有想法。

所以,趙俊臣雖然明知道德慶皇帝會心生不滿,但也只能這麼做了!否則,趙俊臣如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權勢影響,就會根基動搖!

不過,依趙俊臣看來,只要自己沒有直接針對太子,那麼就不會觸碰到德慶皇帝的底線。而且,趙俊臣也準備好了向德慶皇帝解釋的理由。

…………

不談趙俊臣心中的想法,單說德慶皇帝。

見到趙俊臣出乎意料的違背了自己的意願,竟是打算將太子在都察院的權勢影響一口氣連根拔起,看向趙俊臣的眼神已是不對。

但心中的情緒,德慶皇帝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只是緩緩問道:「哦?近些日子以來,都察院確實做了不少錯事,但若是太過嚴懲,甚至不惜清洗整頓,人員大幅替換,未免過猶不及了吧?」

言語尋常,但語氣深沉,帶著些許威脅味道。

趙俊臣卻神色尋常,只是說道:「陛下,都察院這段日子以來,可謂是罪責無數。先是駁回了各地御史的彈劾摺子,讓南巡籌備的紕漏愈演愈烈,已是失職!其後百姓上京告狀,他們卻拒絕受理案件,又是失職!再其後,都察院不僅當街毆打難民,更是沿途攔截抓捕來京告狀的百姓,已無法用失職來形容了,完全是動搖了天下百姓對朝廷律法公正的信心,實乃大罪!這般接二連三的罪狀,即使再怎麼整頓清洗也不為過,更何況,為了讓百姓們對朝廷律法公正重拾信心,再怎麼做也是應該的,這畢竟干係到了天下民心的安穩,還望陛下明鑑!」

隨著趙俊臣當了出頭之鳥,黃有容與沈常茂反而縮了回去,只是不斷打量著趙俊臣,但就是不發一言,似乎想要藉著機會離間趙俊臣與德慶皇帝的關係。

至於周尚景,卻是面露讚賞之色,但也是不發一言。

因為這三人不發表意見,所以他們各自門下的官員,也皆是謹慎的不發一言。

反倒是太子一黨,因為趙俊臣對都察院的彈劾攻訐,剛剛才對趙俊臣建立的些許好感,瞬間消失無遺,如今紛紛露出了慍怒之色。

都察院上下身為當事人,不好開口,禮部侍郎鮑文傑卻是耐不住性子,再次出列道:「陛下,臣以為不妥,據臣所知,近些日子以來,都察院衙門的所作所為,確實引發了一些非議,但大都被有心人誇張了事態與影響,許多事情細細想來,也著實的蹊蹺,需要詳查才能有所定論。而都察院上下固然做了些錯事,但也絕不至於需要整頓清洗。」

新任閣老程遠道,更是毫不顧忌趙俊臣支持他入閣的情面,出列之後,先是瞪了趙俊臣一眼,然後向德慶皇帝稟報導:「陛下,近些日子以來,都察院屢有彈劾趙俊臣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的罪狀,早已是被趙俊臣懷恨在心,趙俊臣如今的言論,未免有公報私仇的意思,還望陛下明察。」

太子朱和堉亦是出列道:「父皇,都察院衙門一向是朝中清流聚集之地,又對陛下忠心耿耿,朝野聲望極佳,若是貿然整頓,怕是會讓天下人寒心。」

太子一黨的官員們雖然紛紛出列反對,但受限於都察院上下在這個時候不好說話,聲勢卻要弱了許多,而「趙黨」官員見到趙俊臣這般發言,自也是紛紛跟著說話。

詹善常算是趙俊臣最親近的門下官員,當先出列發言道:「陛下,臣支持趙尚書的意見,都察院如今屢屢失職,罪責無數,不管他們找什麼理由,但事實就是事實,理應得到懲處!」

左蘭山話語不多,但聲音洪亮,大聲道:「陛下,臣亦是支持趙尚書的提議,都察院理應整頓!」

接著,吏部侍郎劉長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陳東祥、通政使司童桓,皆是紛紛出列表示贊同,甚至於都察院副督察御史顧全,身為都察院的官員,也是出列表示支持。

一時間,甚至無需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閣老出手,僅以「趙黨」一派之力,就已是彈劾的都察院岌岌可危了。

眼看著趙黨官員一個接一個的出列發言,德慶皇帝眼中的森然之意也愈發的濃重,待「趙黨」官員發言完畢之後,德慶皇帝深深的打量了趙俊臣一眼,緩聲說道:「趙愛卿,你身為朝中重臣,做事不可一時衝動,都察院身為朝中三法司之一,干係重大,若是大加整頓,必然會讓都察院在長時間內無法運轉,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後果你可想過?」

趙俊臣嘆息一聲,說道:「陛下,臣並非不知後果,而是如今這般局面,都察院近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若是不加以整頓,百姓對於朝堂的律法公正,怕是無法心服,民心干係到社稷根本,若是動搖,後果怕是更加嚴重,還望陛下明鑑。」

見到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人依舊不發一言,一副看戲模樣,趙俊臣眉頭一皺,再次開口補充道:「陛下,想來不僅僅只是微臣,三位閣老大人,怕也是這般想法。」

這一番話,卻是把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人拖下了水。

見趙俊臣這麼說,周尚景他們也無法再在一旁看戲,相互打著眼色示意,眼看著就要帶著各自門下官員,跟著趙俊臣一同彈劾都察院。

若是這三派勢力也一同彈劾都察院,聲勢浩大之下,即使德慶皇帝也無法違背百官的共同意見,這都察院也必然要應該一場整頓,太子在朝中的權勢,也必然要一朝盡毀了。

就在這般時候,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呂純孝,突然從袖中抽出一份摺子,然後面無表情的出列。

呂純孝知道,都察院近些日子以來遇到的這些事情,必是被人算計了,但如今黃泥已是抹到了褲子上,不是屎也是屎了,根本開脫不得。

所以,萬般無奈之下,為了保住太子在都察院的大部分勢力,他也只好使出最後的手段了。

「陛下。」呂純孝將早已準備好的摺子舉過頭頂,緩緩說道:「臣彈劾都察院左督察御史李成儒,自擔任都察院首長以來,屢屢擅權橫行,不顧左右同僚反對,一力駁回了各地御史的彈劾摺子,拒絕受理上京告狀的百姓案件,甚至派人當街毆打百姓,沿途攔截入京難民等等,彈劾摺子在此,罪狀罪證明確,還望陛下審閱!」

隨著呂純孝的出列發言,那些太子一黨的御史們,亦皆是紛紛出列,或面無表情,或面色沉重,也是跟著呂純孝一同彈劾李成儒!

很顯然,都察院是想要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歸在李成儒身上,以李成儒的犧牲來如此保住大部分人。

這正是太子太師肖溫阮在去世前留下的計策之一。

沈常茂見到這般情況,出列冷笑道:「哦?都察院的罪責僅僅只在於李成儒一人嗎?李成儒剛剛到了都察院不久,雖是都察院之首,但又如何有這麼大的能耐擅權橫行?」

自然,沈常茂是絕不容許都察院僅僅只是犧牲一個李成儒就把干係摘脫乾淨的。

和趙俊臣的心思一樣,藉著這次機會,沈常茂想要儘可能的打擊太子一黨在都察院的勢力,就算不把太子在都察院的勢力連根拔盡,也要讓太子一黨傷筋動骨!

隨著沈常茂的終於開口表態,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紛紛跟著出列彈劾都察院上下。

頓時,太和殿內,再次迎來了一片爭吵之聲。

…………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爭吵與辯論終於結束了。

雖然有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趙俊臣四大派系一同彈劾都察院,但都察院衙門把所有罪責都歸在了李成儒身上,又有「證據確鑿」,李成儒本身也是認罪,再加上德慶皇帝的一力袒護,最終還是沒能把太子在都察院的勢力連根拔起。

但太子一黨的算盤也沒有成功,因為四大派系的不依不饒,最終不僅李成儒定罪,被德慶皇帝貶官為民,連帶著太子一黨中,與李成儒關係親近的七位御史,也遭到了連累,與李成儒一同被貶斥了。太子一黨在都察院的影響力,也是因此而傷筋動骨,再也無法掌控完全了。

而且,為了安撫周尚景等人,避免他們緊抓不放,德慶皇帝還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交給了周尚景的門人杜白,至於那七位御史的空缺,則是被沈常茂、黃有容與趙俊臣門下官員瓜分了。

當塵埃落定之後,德慶皇帝面色深沉,宣佈下朝。

在百官跪送的時候,德慶皇帝從龍椅上站起身來,深深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後,突然開口道:「趙愛卿,下朝後來朕的養心殿一趟,朕有話要與你談。」

語氣看似平淡,但任誰都能聽出,這其中強自按捺的怒意!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7 18:43
第一百五十七章   養心殿內


「趙愛卿,下朝後來朕的養心殿一趟,朕有話要與你談。」

德慶皇帝拋下這麼一句話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太和殿。

目視著德慶皇帝離去的背影,趙俊臣並沒有露出太多的驚慌神色,只是若有所思。

等到百官出了太和殿,一眾「趙黨」官員,紛紛聚在趙俊臣的身周,神情之間,即是暢快又是擔憂。

都察院這些日以來屢屢與他們這些人為難作對,如今總算是報仇了,他們心中的暢快,自不用提。但一想到德慶皇帝此時對他們的不滿與怒火,卻也不由的心中擔憂,只覺得心中沒底。

來到趙俊臣身前,詹善常沉吟之間,當先開口道:「都察院這些日子以來,屢屢與咱們為難,如今趙大人您總算是給了他們一個教訓,當真是暢快,大漲了咱們的聲勢士氣,不過,陛下那邊,恐怕是……」

與此同時,左蘭山、劉長安他們,也是同樣的心思,皆是齊齊把目光集中在趙俊臣身上,希望趙俊臣能有什麼計畫應對。

趙俊臣一笑,神色間滿是胸有成竹的淡定,輕聲說道:「陛下那邊,如今雖說有些不滿,但咱們畢竟沒有觸及陛下的底線,我也自有辦法解決,你們不必擔心。倒是你們,如今廟堂形勢轉變,太子一黨的權勢影響,接下來必然會衰弱一段時間,沒了都察院在緊緊盯著,你們也要抓緊時間做些事情才對。」

聽趙俊臣這麼說,眾「趙黨「官員安心之餘,又皆是心照不宣的點頭應是。

如今,「趙黨」一派,正值權勢影響的上升期,奈何一直被都察院緊緊盯著,在收攏人心擴張勢力的時候,總是要遭到都察院「結黨營私」的彈劾,不免有些束手束腳。如今太子一黨在都察院的勢力元氣大傷,接下來又要負責南巡籌備的案子,再也無暇分心顧及其他,正是「趙黨」一派擴張權勢的好時機。

左蘭山安心之餘,點頭沉聲道:「只要趙大人您心中有底,那咱們大夥也就心中有底了。也確如大人所言,如今咱們這些人在京城中樞,也算是有了權勢影響,任誰也不敢小看,但在各個省府州縣,諸地方衙門,還是沒有什麼經營,如今正是大好時機。」

顧全笑道:「是啊,趙大人您讓太子負責南巡籌備的案子,當真是一招妙棋,以太子的性子,自北直隸到江南,必是會有不少地方官員獲罪,而太子他在前面衝鋒陷陣,咱們也正好可以跟在後面摘果子,那麼多的官位空缺,總不能全讓周首輔他們佔了好處。」

童桓亦是振奮道:「前些日子,下官本想要說服下官好友、保定府知府段鵬向趙大人您靠攏,結果不過第二天,就受到了都察院的彈劾,這事情才剛做到了一半,就不敢再有什麼動作,當真是束手束腳,如今咱們總算是可以放開手腳大干一番了。」

趙俊臣一笑,點了點頭,說道:「你們明白就好。」

說話間,看到一名小太監向著自己走來,知道是來接自己去養心殿的,趙俊臣也就不再耽擱,又向眾人說道:「我這就要去養心殿了,你們也不用擔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

說完之後,在眾「趙黨」官員點頭應是之間,趙俊臣已是舉步向著養心殿方向走去。

…………

當趙俊臣來到養心殿外,卻發現養心殿的掌事太監張秀,正神色焦急在等著自己。

見到趙俊臣出現後,張秀快步來到趙俊臣身前,低聲說道:「趙大人您要小心啊,陛下他心情不好,剛剛才摔了杯子。」

對此,趙俊臣早有預料,並不覺得意外,只是點頭道:「多謝公公提醒了,還望公公去通報一聲,說趙俊臣來覲見陛下了。」

見趙俊臣並不驚慌,張秀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進入養心殿內,向德慶皇帝稟報趙俊臣前來覲見的消息。

不過片刻間,趙俊臣就得到了召見。

換上一副老實本分的神情,趙俊臣垂頭進入太和殿,然後也沒有高呼萬歲,只是靜靜的跪在了德慶皇帝面前,等待德慶皇帝先開口。

其實,趙俊臣很討厭跪禮,即討厭自己給別人下跪,也討厭別人給自己下跪。

但在這般時候,形勢比人強,趙俊臣即使再不願意,也只能跪著。

而且,趙俊臣知道,自己這一次,恐怕要下跪很長時間。

果然,自趙俊臣進入養心殿後,德慶皇帝就絲毫沒有要理會趙俊臣的意思,只是冷著一張臉低頭審閱摺子,顯然是要打算給趙俊臣一個下馬威了。

沒聽到趙俊臣的高呼萬歲、解釋求饒,德慶皇帝稍顯意外,略略抬頭看了趙俊臣一眼,見趙俊臣只是可憐兮兮的跪在自己面前,卻是不發一言,德慶皇帝眉頭一皺,神色更冷,冷笑一聲後,也不理會,只是繼續審閱御案上的摺子。

只是,審閱之間,德慶皇帝的表情,卻是有些漫不經意,顯然注意力還在趙俊臣身上。

就這樣,趙俊臣與德慶皇帝,一個垂頭跪著裝可憐,一個漫不經意的審閱摺子,誰也不說話,相互比著耐性。

也不知等了多久,當趙俊臣覺得雙膝的痠痛已經難以忍耐的時候,德慶皇帝終於緩緩開口說話了。

…………

「你……就不打算解釋什麼?」

當德慶皇帝手中再無摺子可以審閱後,終於抬頭,冷冷的看著趙俊臣,冷冷的問道。

趙俊臣垂首道:「臣這次不論是有怎樣的理由,但終究還是違背了陛下您的心思,罪該萬死,即使要解釋,也要先讓陛下您消些氣才是。」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怒極反笑,說道:「哈!你說的倒是好聽,但話裡話外的意思,不還是在向朕暗示,說你有理由要解釋?你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你的這些小心思?什麼讓朕消氣!還不是在向朕討可憐!?」

見德慶皇帝猜到了自己話中的意思,趙俊臣也不意外。

以德慶皇帝的心機手段,又如何會看不明白趙俊臣的這點小心思?很多時候,德慶皇帝不過是在裝糊塗罷了。

不過,趙俊臣還是說道:「臣的這些話,句句發自真心,絕無敷衍矇蔽的意思,臣今日在早朝之上,做了違背陛下您心意的事情,心中著實恐慌,更擔心陛下您憤怒之下聽不進臣的解釋,所以只能先讓陛下責罰。待陛下怒意稍歇後,臣才敢解釋。」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終於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大聲斥責道:「你也知道朕的生氣!?你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是打算把太子在都察院的勢力連根拔起!朕在早朝上,對你屢番暗示,你都置之不理!你也不想想,是誰讓你有了今日的地位!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連朕也不看在眼裡了?」

趙俊臣垂頭不語,只是任由德慶皇帝責罵著。

趙俊臣一向對德慶皇帝步步緊隨言聽計從,如今首次違背了德慶皇帝的心思,前後落差之下,德慶皇帝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絕不是幾句斥責就能消散的。

果然,德慶皇帝的聲音越來越大,見趙俊臣不反駁,又接著斥罵道:「朕知道,你與太子一向不對付,都察院這些日子以來也一直在彈劾你和你的那些朋黨!但朕可曾虧待你!?不一樣把那些彈劾全都駁回去了?朕早就說過,只要朕在位一日,你就不會有事,你又擔心什麼?著急什麼?難不成還想要整垮太子?你這是有不臣之心!」

…………

就這樣,德慶皇帝足足衝著趙俊臣罵了一炷香時間,養心殿裡的太監們,少有見到德慶皇帝如此生氣,生怕德慶皇帝下一瞬間就命人把趙俊臣拖出去斬了,想到趙俊臣平日裡給他們的那些好處後,皆是忍不住為趙俊臣捏了一把汗。

但趙俊臣就是這麼垂首跪著,任由德慶皇帝責罵,一句也沒有反駁,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終於,罵了這麼長時間後,德慶皇帝喘了幾口氣,又瞪了趙俊臣一眼後,總算是怒火稍歇,稍稍冷靜了下來,說道:「說吧,你今日早朝上為何要這麼做!你不解釋清楚,朕的火氣就消不了!」

此時,趙俊臣的雙腿因為長時間跪著,已然完全酸麻了,但聽到德慶皇帝的話後,心中卻是長出了一口氣。

德慶皇帝終於要聽自己的解釋了。

只要德慶皇帝怒火稍降,頭腦冷靜下來,能聽進去趙俊臣的解釋,這一關,趙俊臣就算是過去了。

心中稍定之餘,趙俊臣稍稍抬頭,看向德慶皇帝,口中說道:「陛下,臣對您一向是忠心耿耿,您也是知道的,又如何願意違背您的心意?只是今日在早朝之上,於公於私,臣都必須要彈劾都察院,實在是沒有選擇啊!」

趙俊臣說的可憐,但德慶皇帝依舊是一副不信的模樣,只是冷笑道:「哦?看樣子你的理由還不少!好,說出來聽聽,看看你的理由能不能說服朕!」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又補充道:「你說於公於私,朕現在不想聽場面話,你先說『私』的方面。」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17 18:51
第一百五十八章   趙俊臣的暗示


聽到德慶皇帝的命令後,趙俊臣面露為難之色。

這般時候,他還是想先說些於國於朝的大道理,然後再談自己的私利。

但德慶皇帝這般命令了,趙俊臣也是別無選擇。

嘆息一聲後,趙俊臣說道:「陛下,前些日子,臣隨著您的心意,不惜得罪朝中三位閣老,也是一力支持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入閣,按說對那程遠道也算是有些恩義吧?但這幾日以來,程遠道的所作所為陛下您也看到了,入閣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嚴查臣所管的戶部,第二件事,就是彈劾與臣關係親近的工部尚書左蘭山左大人!」

德慶皇帝冷哼一聲,說道:「這兩件事,朕不是都幫著你壓下去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趙俊臣苦笑道:「是啊,陛下您厚待微臣,將這兩件事全都壓了下去,臣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敢心生不滿?只是臣為了支持程遠道入閣,不惜得罪了其他三位閣老,程遠道卻依然是視臣如敵寇,屢屢向臣、以及那些與臣關係親近的同僚們為難,讓臣裡外不是人,著實有些難過。」

頓了頓後,趙俊臣無奈的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臣對陛下忠心耿耿,若只是受些委屈,本也沒什麼,但那些與臣關係親近的同僚們,卻又如何能忍受這些?臣讓他們幫著支持程遠道入閣,程遠道在入閣後卻是屢屢與他們為難,他們在這般情況下又會如何做想?想來他們固然會不滿程遠道,但也更會對臣的做法心中不服啊。」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雙眼微眯,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但並沒有再打斷趙俊臣的解釋。

趙俊臣抬頭看著德慶皇帝,神情愈加的無奈可憐,繼續說道:「陛下您也知道,在官場之上,若是想要有些作為,除了本身的能力之外,更需要有周圍同僚的幫襯扶持,否則什麼事也做不成。臣也不願意違背陛下您的心意,去彈劾那都察院上下。只是都察院近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份,每天都要上摺子彈劾臣和臣的那些親近同僚,若臣再是以德報怨,幫著陛下袒護都察院,臣的那些親近同僚,怕是就再也不會對臣信服了!而臣若是沒了這些同僚扶持,今後為陛下辦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說到這裡,趙俊臣再次垂下腦袋,嘆聲道:「這般考慮,正是臣的私心私利,不敢有半句隱瞞,還望陛下明鑑。」

德慶皇帝輕哼一聲,說道:「說的好聽,什麼關係親近的同僚?還不是你在朝中營結的朋黨!?」

話雖然這麼說,但德慶皇帝的面色,卻稍稍好轉了一些,顯然是接受了趙俊臣的這番解釋。

尤其是趙俊臣的最後一句,對德慶皇帝頗有觸動。

趙俊臣想要表達的心思很明確,若是德慶皇帝只是一味的逼迫趙俊臣,讓趙俊臣以損害自己黨派的利益為代價來支持太子朱和堉,「趙黨」上下官員,也絕對會對趙俊臣心中不滿,若是「趙黨」一派分崩離析,對德慶皇帝掌控朝中大局,也是極為不利的。

另一邊,聽德慶皇帝這麼說,直指趙俊臣在朝中結黨營私的事情,趙俊臣好似有些尷尬,又是垂頭不語。

…………

以趙俊臣看來,所謂的「帝王心術」,首要之處,就是承認朝中百官的私利與私心的存在,然後再以私心與私利的分配賞奪,來駕馭百官的心思與行動。

像太子朱和堉那般,認為朝中官員都應該像聖人一般,毫無私心的一心為民,怕是絕對學不會帝王心術的。

而德慶皇帝深悉帝王心術,對於趙俊臣說的這些私利之言,也是心中認同。

然而,認同歸認同,生氣歸生氣,僅只是這些解釋,還是無法說服德慶皇帝。

見到趙俊臣依舊是垂頭不語,德慶皇帝又是一聲輕哼,接著說道:「就算是你有些為難,何不說於朕知道?朕難道還不能體諒你的難處?這般猛不丁的在百官面前違背朕的心思,又讓朕的顏面往哪擱?」

趙俊臣面色愈苦,解釋道:「陛下,臣也是在早朝之前,才發現了左蘭山他們的心中不滿,實在是沒機會稟報於您啊。」

瞪了趙俊臣一眼後,德慶皇帝卻也不再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只是冷著臉繼續問道:「剛剛你說自己是於公於私,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你的私心說了,再給朕說說你的公心吧。朕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大道理。」

德慶皇帝卻沒有想到,趙俊臣還真的說出了一番道理。

只見趙俊臣滿臉的認真,緩緩說道:「陛下,臣之所以彈劾都察院,亦是為陛下您的江山社稷考慮,其中理由之一,臣在早朝上已是說過,若是不嚴懲都察院,百姓們必會心中不服,質疑朝廷的律法公正,也唯有對都察院大加整頓一番,才能夠安穩民心,才能進而安穩江山社稷。」

德慶皇帝罵了趙俊臣半天,也是口乾了,此時正端著茶盞飲茶,聽到趙俊臣的這番話後,卻是斜眼看了趙俊臣一眼,說道:「朕說過,朕現在不想聽你說場面話。」

趙俊臣卻說道:「陛下,這又哪裡是場面話?確是臣心中的真正想法,不過,若僅是如此,臣也不敢當眾違背陛下,也還有其他考量……陛下,您難道不覺得,如今都察院的那些清流,對太子殿下的影響過於大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微微一愣,緩緩放下手中茶盞,微微皺著眉頭,問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趙俊臣說道:「這就是臣的第二個理由了,陛下,如今都察院的那些清流,對太子殿下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或是因為太子過於信任那些清流們的品行了,幾乎是那些清流們怎麼說,太子就怎麼做。然而太子他畢竟是儲君,是將來的皇上,又怎可被某方勢力的影響過深?若是這般繼續下去,等到將來太子登基,這天下江山,究竟是太子說了算?還是那些清流說了算?」

趙俊臣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但德慶皇帝的神色卻是凝重起來,緩緩道:「你是說,那些清流會在將來操控太子?太子身邊的那些人,朕也是深知他們的品行,想來他們不會有這般不臣之心。」

趙俊臣卻是搖頭道:「陛下,依臣看來,重點不在於他們會不會這麼做,而是他們能不能這麼做!就算他們沒有操控太子的心思,但若是有了操控太子的能力,這就不得不防了。」

「會不會」指的是心思,「能不能」指的是能力,有時候,對帝王而言,後者還要更加嚴重。

一個人若是有了逆反的心思,對帝王而言,並不如何可怕,抓了砍頭就是。但一個人若是有了逆反的實力,就算他沒有這樣的心思,對帝王而言,那就是寢食不安的事情了。

那麼,朝中的清流,已是有了操縱太子的能力了嗎?

就在德慶皇帝這般暗思的時候,趙俊臣已是進一步解釋道:「陛下,原本以太子殿下的英明果斷,是斷不會被人輕易操控的,但如今的形勢卻是不同,平日裡聚攏在太子身邊的人,全是那些清流,太子在朝中的親信,也全是那些清流,平日裡為太子跑腿辦事的,依然全都是那些清流,太子再怎麼英明果斷,在這般情況下,又如何不受那些清流影響?自是那些清流怎麼說,太子就怎麼做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繼續說道:「陛下,臣大膽揣摩,所謂帝王,應該胸懷寬大,清濁並容,又不偏不倚,才能夠坐穩這天下江山。若是帝王身邊的人,一味的全是清流,只會造成清流一派獨大,絕不是好事。所以,臣也是為了太子考慮,才要彈劾那都察院,削減些太子身邊的清流勢力,讓太子可以藉機收納些其他勢力,如此才能夠清濁並容,不獨受一家一派的影響,還望陛下明鑑。」

說到這裡,趙俊臣抬頭看著德慶皇帝,神色之間,竟是第一次的閃過了緊張。

…………

之前,趙俊臣提及「會不會」與「能不能」的區別,其實是有著三層含義。

第一層含義,即是說朝中清流對太子朱和堉的影響太大,即使沒有操縱太子的心思,也絕對有操縱太子的實力,讓德慶皇帝生出打壓太子身邊清流勢力的心思。

第二層含義,則是在說趙俊臣自己,暗示自己即使有違背德慶皇帝的心思,卻也絕沒有違背德慶皇帝的實力,以此來讓德慶皇帝安心。

至於第三層含義,卻是在說太子朱和堉——以朱和堉如今表現出來的胸懷與能力,即使有著治理天下江山的決心,但可有這般能力?將大明江山交給太子朱和堉,可當真是好的選擇?以此來暗示德慶皇帝重新考慮立儲的事情。

這三層含義,趙俊臣說的隱晦,但趙俊臣相信,以德慶皇帝的心機,絕對是可以聽出來的。

除了這三層暗示之外,趙俊臣亦是在試探德慶皇帝。

趙俊臣提及帝王應該「清濁並容」,其中的「清」,指的自然是朝中清流,而其中的「濁」,指的就是趙俊臣自己!

若是德慶皇帝能夠下定決心,緩解趙俊臣與太子朱和堉之間的關係,讓太子朱和堉不再敵視趙俊臣,並最終讓太子朱和堉與趙俊臣走到一起,那麼趙俊臣絕不介意馬上扭轉立場,從今天起全心全意的支持太子朱和堉。

而德慶皇帝接下來的回答,正是關係到趙俊臣今後的道路選擇。

所以,趙俊臣雖然早有準備,但在等待德慶皇帝回答之際,心中還是忍不住閃過了一絲緊張!

然後,就在趙俊臣的緊張等待間,德慶皇帝考慮了趙俊臣的話語良久後,終於緩緩開口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0 17:29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道路的確定


「你也別跪著了,起來說話!」

經過剛才的那一番話,德慶皇帝好似終於被趙俊臣說服了,神色寬和了一些,抬頭意味深長的打量了趙俊臣幾眼後,又緩緩說道。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連忙擺出感激的神情,說了一聲「多謝陛下」後,掙紮著就要起身。

只不過,之前跪的時間實在太久了,如今趙俊臣的雙腿,已是酸麻的沒了知覺,任是怎樣掙扎,不僅沒能站起身來,還險些摔了個屁墩。

趙俊臣的這般滑稽模樣,讓德慶皇帝不由失笑,心情又是好轉了一些,向著伺候在身邊的太監們吩咐道:「你們也別光看著,快去扶他起來。」

見到德慶皇帝神色漸緩,養心殿裡的太監們長出了一口氣,知道趙俊臣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又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後,不敢怠慢,兩名太監快步來到趙俊臣的身旁,將趙俊臣扶起身來。

然而,趙俊臣雖然被太監們扶了起來,但雙腿依舊酸麻,還是有些站立不穩。

看到趙俊臣一臉的苦色,身形搖搖晃晃,緊緊抓著身邊太監不放手,德慶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又吩咐道:「再給他搬張凳子,讓他坐下說話。」

聽到德慶皇帝要讓自己落座,趙俊臣心中自然是求之不得,但神色間卻滿是慌亂,連聲說道:「陛下面前,養心殿內,臣又怎可落座?臣站著就行,腿腳一會兒就好了,不礙事的,還請陛下放心。」

德慶皇帝輕哼一聲,說道:「你敢在早朝上當眾駁了朕的顏面,如今卻不敢坐著與朕說話?讓你坐你就坐,矯情什麼!」

在德慶皇帝話聲之間,有太監搬來了一張圓凳,趙俊臣又推辭了幾句後,終究還是坐下了。

待趙俊臣落座後,德慶皇帝又瞪了趙俊臣一眼,說道:「虧你還能編造出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藉口理由!明明就是因為都察院這些日子以來,與你和你那些朋黨屢屢為難,你想要藉機報復罷了,卻還好似處處在為太子考慮一樣!近些日子你別的本事沒漲,口才倒是越發的精進了!」

說罷,也不待趙俊臣反駁,德慶皇帝一揮手,又說道:「不過,看你編造的這些理由,終究還算是有些道理,而且今天早朝上你也算是幫過太子,朕就放過你一次。不過……」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臉色微寒,盯著趙俊臣的雙眼,繼續說道:「朕對你的寬容,也僅限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是你今後再像今日這般,不與朕打招呼就私做主張,甚至當著百官的面與朕為難,朕就不會只是讓你跪到雙腿酸麻這麼簡單了!朕這麼說,你可明白!?」

趙俊臣連連點頭,說道:「臣明白,今後絕不會如此了。」

這般說著,趙俊臣卻在心中暗暗補充道:「今天這麼做,一是因為迫不得已,二也是為了試探你的反應,今後在勢力未成之前,確實也要做的再隱晦一些。」

德慶皇帝並不知道趙俊臣的心中想法,只是聽到趙俊臣保證之後,神色微緩,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俊臣你別怪朕對你太刻薄,這是朕對你的看重!如今滿朝上下,朕唯有對你最是信任,若是連你也與朕作對,朕就著實不知該再信任誰了,朕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但你也要體諒朕的難處!」

趙俊臣點頭,面露感激之色,沉聲道:「陛下對臣的恩情,臣心中深知,又怎敢違背?還請陛下放心,臣今日已是知錯,今後絕不會再讓陛下為難了。」

說著,趙俊臣又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不過,臣剛才的那些提議,陛下您怎麼看?」

「你是說,太子身邊的清流勢力一家獨大的事情?」德慶皇帝眉頭微皺,沉吟間點頭道:「雖是危言聳聽,但也確實有些道理。如今太子身邊的清流,確實太多了些,對太子的影響,也確實太大了些,朕為這天下江山的長久穩固考慮,確實是不可不防。

當初肖太師去世後,關於下一任太子太師的人選,朕曾向太子徵詢過意見,沒想到太子他竟會舉薦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想來這應該是肖溫阮在去世前出的主意。

然而王保仁當初是因罪被貶到南京,朕也不大喜歡他,原本還有些猶豫,但聽你這麼說後,朕反倒是有些心動了,若是由王保仁擔任太子太師,對太子在其他方面的幫助暫且不談,倒也可以制衡太子身邊的清流勢力。」

德慶皇帝說話之間,趙俊臣神色平靜的聽著,但心中卻是暗暗嘆息一聲。

又聽到德慶皇帝提及王保仁,趙俊臣更是眉頭一皺。

…………

之前,趙俊臣對德慶皇帝的試探與暗示,實際上是趙俊臣的毛遂自薦,是向德慶皇帝表明,自己想要與太子和好、甚至輔助太子的意思!

如今的形勢已經很明顯了,太子受到朝中各大勢力的敵視,若僅僅只是依靠清流支持,完全不足以成事!而且還會造成太子身邊清流勢力的一家獨大!

若是由趙俊臣能夠投靠太子,不僅能幫著太子扭轉局面,還能幫著制衡太子身邊的清流勢力,可謂是一舉兩得!有利無弊!

若是德慶皇帝同意了,那麼由德慶皇帝做主,再加上趙俊臣的全力配合,未必不能化解太子朱和堉對趙俊臣的心中敵意!

明白了自己在皇權與臣權之間蛇鼠兩端的弊端後,這是趙俊臣對德慶皇帝的最後一次試探!

而德慶皇帝的回答,將決定著趙俊臣接下來將要選擇的道路!

是徹底依附皇權、忠心耿耿的繼續為德慶皇帝做事?

還是徹底放棄德慶皇帝,向周尚景學習,走向那權臣亂政之路?

前者道路平順通暢,後者道路荊棘難行!

但道路的選擇權,並不在趙俊臣手中!

然而,對於趙俊臣的這番暗示,德慶皇帝卻輕輕的繞開了,反而提到了王保仁!

顯然,德慶皇帝是想讓王保仁來擔任這個制衡清流的角色!

至於趙俊臣,德慶皇帝似乎完全沒有考慮!

雖然趙俊臣原本就不太抱期望,但明白了德慶皇帝的態度後,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其實,趙俊臣也明白德慶皇帝這麼考慮的原因。

趙俊臣太年輕了,如今手中的權勢影響也太大了,而且名聲也不好。

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的定位,應該類似於蔡京之於宋徽宗、和珅之於乾隆一般,以利用為主,幫著皇帝吸引民怨背黑鍋、制衡廟堂裡的派系勢力,但絕不會讓趙俊臣長久得勢的。

若是讓趙俊臣與太子朱和堉走到一起,固然好處不少,但以趙俊臣如今的年紀與權勢,若是讓趙俊臣長期得勢,誰知道將來又會發展到何種程度?等到太子朱和堉將來登基之後,怕就要控制不住趙俊臣了。

所以,對於趙俊臣的心思,德慶皇帝是絕不會同意的。

「看來,自己從今往後,絕不能再是一味的依附德慶皇帝了,要想辦法擺脫德慶皇帝的影響、並發展自己的勢力影響才是。畢竟,雙方遲早都要決裂的!而在此之前,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獲得能夠與皇權相抗衡的權勢!」

暗思之間,趙俊臣知道,自己的這般決定,將讓自己從此走向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如果說,之前的趙俊臣,只是想在臣權與皇權的夾縫中存生,小心翼翼以自保為主,那麼從這一刻起,趙俊臣已是下定了決心!要在將來某些時候,會與德慶皇帝徹底決裂!然後走向那奸臣亂政之路!

這條路很難走,但趙俊臣別無選擇!

或許是因為早有準備的原因,在這般決定的時候,趙俊臣竟是心情平靜!

許多事情,其實早就想到了,如今也只是為了確認一下罷了。

…………

另一邊,德慶皇帝並不知道,正因為他的這般態度,自這一刻起,趙俊臣已是對他徹底的絕望了!

但德慶皇帝卻知道,趙俊臣會有這般暗示的原因究竟。

為了安撫趙俊臣,德慶皇帝的神情愈加寬和了,說道:「俊臣,朕知道,因為太子對你的敵意,讓你這些日子以來有些坐立不安,畢竟他是儲君,是將來的皇帝,若是太子將來登基,你擔心自己會下場不堪,可是這樣?」

趙俊臣低頭道:「臣不敢這麼想。臣只知道,只要忠心為陛下辦事,陛下您絕不會虧待為臣的。」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說道:「你明白這點就好,你對朕忠心耿耿,朕又怎會虧待於你?太子他對你的不滿朕也明白,不過你也放心,今後在太子登基之前,朕會專門為你下一道遺詔。到時候,除非你犯了謀逆之罪,否則有遺詔在手,足以保你安享晚年!」

德慶皇帝的許諾很美妙,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完全不足以動搖趙俊臣剛剛下定的決心。

更何況,趙俊臣早已知道,在德慶皇帝身上,絕對沒有「信守承諾」的優良品德。

但神色之間,趙俊臣卻是顯露出激動感激之色,不顧雙腿依舊還有些酸麻,再次向德慶皇帝叩拜行禮,泣聲道:「臣……臣多謝陛下鴻恩!」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德慶皇帝露出滿意的神色,說道:「今後你的路還長,怎麼走,就看你自己了。」

是的,路還長,怎麼走,就看趙俊臣自己了。

…………

午門之外,許慶彥神色焦急。

他已經得到了消息,趙俊臣今天在早朝上當面與德慶皇帝為難,下朝後就被德慶皇帝叫到養心殿問話!還不知要迎來怎樣的責罰!

如今早朝已經散了好長時間,但趙俊臣還是遲遲沒有離宮,許慶彥自是極為擔心。

就在許慶彥焦急之間,趙俊臣終於出現在了午門之外。

許慶彥連忙迎了上去,連聲問道:「少爺,你沒事吧?陛下他可有責罰於你?」

趙俊臣笑道:「沒事了,這件事已經算是過去了。我這僅只是一次試探罷了,並沒有觸及陛下的底線,他又怎會責罰於我?解釋清楚也就過去了。」

說話之間,趙俊臣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內斂淡然,但許慶彥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在趙俊臣身上,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趙俊臣並不知道許慶彥的心中想法,只是一邊向著自己的轎子處走去,一邊吩咐道:「慶彥,今天就不去戶部衙門了,直接回府,回府之後,你給左蘭山左大人、詹善常詹大人、顧全顧大人、童桓童大人、劉長安劉大人、李立德李大人、魏槐魏大人七位,送去我的名帖,讓他們今晚到府裡一聚,我有事與他們談。」

隨著立場道路轉變,趙黨的目標,也需要變一變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0 17:40
第一百六十章   對楚嘉怡的第二次利用


趙俊臣是從後門回到趙府的。

無他,如今聚在趙府外面的難民,不僅沒有被趕走,反而越聚越多了!

看難民們的數量,足足有上百人,如今在京中滯留的各地難民,差不多盡皆是聚到了趙府之外!

好似因為趙俊臣救了蝦兒的緣故,讓難民們對趙俊臣的好感大增,又受了有心人的蠱惑,更是讓他們把趙俊臣視為申訴冤情的唯一指望。所以任是趙府中人如何驅趕,就是不願離去。

…………

從後門回到趙府中,趙俊臣剛出了轎子,腳一落地,就皺著眉向許慶彥說道:「那個門房管事,從今日起就別讓他在府裡呆著了,給他點銀子,由他自謀出路吧。」

許慶彥連連點頭,也是神色不滿,說道:「少爺說的有理,如今府裡的這個門房管事也太沒用,連些難民也趕不走,這府裡門房平日裡迎來送往的,沒點本事也只會誤事罷了,也確實該換人了。」

趙俊臣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只是向著書房方向走去。

許慶彥跟在一旁,問道:「少爺,那些難民怎麼辦?繼續趕他們?不是我說,這些難民也確實難纏,竟是賴著不走了。就這麼堵在咱們府外面,看著實在礙眼!」

趙俊臣猶豫了一下後,說道:「由他們去吧,今天早朝上已是有了決定,陛下要嚴查南巡籌備的紕漏,接下來自有三法司受理案子,無需我來為他們做主,等到消息傳開後,他們自就散去了。」

許慶彥卻是有些不甘,說道:「就這麼任由他們呆在咱們府外面?要不我派人去通知三法司,讓他們來領人?」

趙俊臣並不在意,只是說道:「你看著辦就是。不過你讓秦威再去催促下西廠,讓他們盡快查出難民會聚在咱們府外的原因究竟,我總覺得這事情另有隱情,否則以我如今的名聲,那些難民又怎會把我視為他們伸冤的指望?」

在許慶彥點頭應是間,趙俊臣已是來到書房不遠處。

抬頭看去,卻見楚嘉怡已是得到了趙俊臣回府的消息,正在書房外面候著。

…………

來到書房之後,直到傍晚之前,趙俊臣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連午飯也是在書房裡吃著。

在書房裡,整整一天時間,趙俊臣都在查詢戶部的檔案資料,專注的準備著一份摺子。

見趙俊臣如此認真的準備一份摺子,好像極為重要,身為一個居心叵測潛入趙府裡的探子,楚嘉怡自然是很關心。

所以,在為趙俊臣磨墨鋪紙之間,楚嘉怡會時不時的偷偷瞅一下摺子裡的內容、

然而,趙俊臣的這份摺子,不僅數據繁多,而且內容複雜,涉及了不少戶部理財以及國家稅賦的專業內容,楚嘉怡雖然讀書多人也聰慧,但這般偶爾偷看,卻也完全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趙俊臣到底在寫些什麼。

雖然有心詢問,但見到趙俊臣神色專注,而自己又初來乍到,所以楚嘉怡還是忍著沒敢問。

不知不覺,時間已然臨近傍晚,這份準備了整整一天的摺子,趙俊臣終於寫完了,足足有十多頁的樣子。

和楚嘉怡一樣,許慶彥也從沒見過趙俊臣花這麼長時間準備一份摺子,見到終於結束後,忍不住問道:「少爺,你這是在寫什麼摺子?竟是花了這麼大的功夫?」

趙俊臣正伸著懶腰,聽到許慶彥的詢問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看似神色平淡,但口中說出的話語,卻是讓許慶彥和楚嘉怡皆是身子一震。

「將來用來保命的摺子,自然要準備的詳細些。」

「保命用的摺子?」許慶彥大吃一驚,愣愣的看著趙俊臣手邊的摺子,接連問道:「少爺你準備它幹嘛?可是出什麼事了?這份摺子又是寫著什麼?竟是能用來保命?」

趙俊臣搖了搖頭,輕聲道:「倒不是出什麼事了,準備這份摺子,也不過是為了有備無患未雨綢繆罷了,至於摺子的內容嘛……」

說到這裡,趙俊臣將摺子遞給了許慶彥,又說道:「你看看就是。」

許慶彥小心翼翼的接過摺子,展開細看,但神色間卻愈加的茫然了。

良久之後,許慶彥將摺子還給趙俊臣,一臉苦相道:「看不懂。」

趙俊臣見許慶彥這般模樣,不由哈哈一笑,說道:「看不懂就對了,若是你能看懂了,就能到戶部做事了,也能為我分憂些。」

笑罷,趙俊臣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解釋道:「這是朝廷商稅改革的摺子,若是能依這摺子裡的內容而行,朝廷每年的收入,至少能增加兩三千萬兩銀子!」

「兩三千萬兩!?還至少?!」

聽到趙俊臣口中吐出的數字,不僅許慶彥驚呆了,連楚嘉怡也是跟著愣住了。

究竟是怎樣的商稅改革?竟然能憑空為朝廷增加近一倍的收入?

若真像趙俊臣所說的這樣,這份摺子可謂是價值連城了!

趙俊臣見許慶彥這般模樣,猶豫了一下後,繼續解釋道:「也罷,就和你說一下吧。如今朝廷銀錢窘迫,人盡皆知,但為何會如此窘迫,卻少有人考慮。依我看來,就是因為民間走私的氾濫,使得我朝損失了太多的商稅。然而,民間之所以會走私氾濫,其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朝廷的商稅徵收太過混亂了。

如今這大明天下,縣有縣的收稅站,州有州的收稅站,府有府的收稅站,省有省的收費站,鎮守太監有鎮守太監的收稅站,甚至連各處皇家田莊,都私設有收稅站。除此之外,還有數不勝數的臨時收稅站。而各處收稅站的徵稅,也沒有統一標準,什麼物品需要徵稅,稅又該如何征,完全由徵稅官員隨意做主。

如此多的收稅站,如此混亂的收稅標準,無論百姓還是商家,自然皆是苦不堪言,許多不過價值百餘兩銀子的貨物,從出發地運到目的地,卻往往需要繳納三五百兩銀子的稅,如此一來,世人又哪裡能受得了?也只能走私了。」

解釋之間,見許慶彥與楚嘉怡聽得入神,趙俊臣一笑,又繼續解釋道:「這般走私猖獗之下,我朝商稅的損失,又何止兩三千萬兩?去年我朝的商稅總數不過三十五萬兩銀子,但據我所知,我朝僅京杭大運河這麼一條商路,每年走私的棉布,總價值就不下七十萬兩白銀!若是對這些走私棉布進行抽稅,就有近十萬兩白銀的稅收!

要知道,這還僅只是京杭大運河這麼一條商路而已!這還僅只是在其中棉布這一項貨物罷了!我朝的商稅究竟應該有多少,即使是我,也完全說不準,但必然是一個天文數字,兩三千萬兩的銀子,也不過是底線罷了。」

楚嘉怡忍不住問道:「所以老爺您打算在朝中進行商稅改革?」

趙俊臣卻搖頭道:「沒這個打算,它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實在是太多了,無論是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還是滿天下的走私商人、又或者是每年都能收到一大筆孝敬銀子的中樞大員,包括我自己,都是如今稅收混亂的受益者,我又如何會去輕易碰觸?我說過了,這只是一份保命摺子罷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一臉感慨的說道:「世人皆說伴君如伴虎,我今日總算是感受到了,今日在早朝上,我不過是沒有順著陛下心意辦事,竟是險些引起陛下的敵視。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清,所以我未雨綢繆,先備下這麼一份摺子,將來若是陛下他打算整治我了,就把這份摺子呈給陛下,不僅能轉移陛下的注意,更是大功一件,到那時候,我就算是做了什麼錯事,陛下怕也不會怪我了。」

許慶彥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原來是這樣的保命摺子,少爺高明。」

趙俊臣好似也很得意,笑了笑後,把摺子收到了密匣裡,說道:「不過,你們切記,這份摺子的事情千萬別讓人知道了,既然是保命摺子,就是在萬不得已的時候用的。我如今之所以受陛下重視,正是因為朝中銀錢窘迫,唯有以我的理財本事,這朝堂的財政才能繼續運轉下去,所以陛下他離不開我。

而這份摺子的事情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又真的進行了商稅改革,那朝中銀錢寬裕後,不僅會平白讓別人得了功勞,我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怕也會大不如前,就再也無法與人一爭長短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連連點頭應是,而楚嘉怡卻是眼中閃過了奇異的光芒。

就在這般時候,書房外,有趙府下人稟報導:「老爺,工部尚書左蘭山左大人、戶部侍郎詹善常詹大人來了。」

聽到稟報後,趙俊臣也不耽擱,向楚嘉怡囑咐兩句後,就起身帶著許慶彥離開了。

而等到趙俊臣離開之後,楚嘉怡先是查探了一下書房左右,見無人注意後,回到書桌前,小心翼翼的打開趙俊臣存放摺子的密匣,然後鋪紙磨墨,開始對著趙俊臣的「保命摺子」抄寫起來。

…………

自然,這是趙俊臣再一次的利用了楚嘉怡,故意讓楚嘉怡把這份摺子交給太子朱和堉。

趙俊臣如今已是有心脫離德慶皇帝的控制,走那權臣之路。

但如今朝中形勢穩定,各大派系已經把能瓜分的權勢全都瓜分了,趙俊臣想要再進一步,實在是難上加難。更別說是頂替周尚景的位置了。

所以,唯有把水攪渾,把原本穩定的局勢攪亂,趙俊臣才能渾水摸魚,才能有機會進一步的發展!

而歷朝歷代以來,有什麼事情能把原本穩定的局勢攪成漿糊一般混亂?

唯有制度改革!

而其中,牽扯到各方利益的稅務制度改革,更是如此!

所以,趙俊臣才會花費整整一天時間,來準備這份商稅改革摺子!

但趙俊臣並不打算由自己親自來做這件事,正如趙俊臣之前所說,商稅改革,涉及的方方面面的利益實在太多了,牽一髮而動全身!想要改革,必然會觸及所有勢力的利益,引來滿天下的敵對。

趙俊臣能看清楚這一點,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人,自然也能夠看清楚這一點,自然更不會去做這種事情!

甚至於,就算趙俊臣真把這份摺子交給了德慶皇帝,即使以德慶皇帝的愛財,也會考慮詳細,不敢輕易動手。

那麼,又有誰會去做這種「正確又魯莽的傻事」?

唯有太子朱和堉了。

正好,因為之前負責的南巡籌備出了紕漏,太子朱和堉正急於找機會重新向德慶皇帝與百官證明自己的辦事能力!

正好,因為德慶皇帝即將南巡,在南巡的時候,太子朱和堉監國,手中權勢將前所未有的大,足以獨立推動這般商稅改革!

正好,趙俊臣打算再給太子找些麻煩!

而趙俊臣又在楚嘉怡面前著重說了這份摺子對自己的重要性,以及一旦會被他人得到後的損失,也不怕楚嘉怡不上趕著把這份摺子交給太子朱和堉。

…………

「保命摺子?催命摺子還差不多!」

這般暗暗想著,趙俊臣向著趙府正堂走去。

在那裡,被他召喚而來的「趙黨」官員們,已經在等候著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1 18:49
第一百六十一章   謀算


其實,趙俊臣通過楚嘉怡把商稅改革的主意透露給太子朱和堉,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古今中外,千百年來,有人的地方,就會出現階層。而有了階層,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規程制度。

但何為「制度」?按照後世學者們的解釋,所謂的「制度」,是世人共同遵守的辦事規程與行動準則,是在一定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法令、禮俗等等的規範規格。

但趙俊臣卻認為,所謂「制度」,其本質是一種利益的分配方式,是既得利益者維護自己利益的一種手段,古往今來,或好或壞的制度規章雖然數不勝數,卻從無例外。所以,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趙俊臣雖然明明擁有領先這個時代數百年的見識與眼光,雖然明明知道這個時代諸般制度的弊端落後,但趙俊臣卻從未想過要進行制度變革。

因為趙俊臣很清楚,一旦貿然的進行制度變革,必然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引來既得利益者的反彈與敵視。何為既得利益者?就是這個時代所有的權勢者、富有者與盛名者!而這些人,偏偏又掌控著一個時代的權勢、財富與話語權。

除非能為這些人創造出更多的利益,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同意任何損害自己利益的制度變革!而一旦引起這些人的反彈與敵視,趙俊臣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趙俊臣從不敢高看自己,他的目的,從來都只是小心翼翼的自保。而變革時代這種事情,唯有時勢造就的「偉人」們才能做到的,但趙俊臣從不是一個「偉人」,他只是一個凡人罷了。

雖然如此,但趙俊臣也明白,在現有的制度下,他是絕對無法與德慶皇帝相抗衡的。無他,明朝的軍權,一向都只是掌控在明朝皇帝手中。而只要軍權在手,明朝的皇帝就立於了不敗之地,臣子們就絕無反抗他的可能。別看周尚景如今權勢洶天,好似可以在廟堂中與德慶皇帝分庭抗禮,但這只是因為德慶皇帝不想把事情鬧大做絕罷了。

周尚景門生故吏滿天下,聲望又高,若是貿然對周尚景動手,必然會迎來朝野動盪,對德慶皇帝的身後名聲,也是大有壞處。而且,周尚景的年紀,足足要比德慶皇帝大了近二十歲,如今已經七旬有餘,再也活不了多久,德慶皇帝也能耗得過他。

所以,為了江山安穩考慮,德慶皇帝這些年來,僅只是用權謀心術與周尚景明爭暗鬥。但若是德慶皇帝能夠下定了決心,不惜天下動亂也要剷除周尚景,只需要一道聖旨下去,五城兵馬司封城防範,兩廠一衛抄家抓人,周尚景沒有軍權,再是怎樣的權勢滔天,再是怎樣的朋黨無數,怕也反抗不得。周尚景尚且如此,更何況趙俊臣?

德慶皇帝若是想要整治趙俊臣,在現有的規章制度下,趙俊臣根本反抗不得。所以,在生出了權臣謀政的心思之餘,趙俊臣也是一改從前的想法,竟也生出了變革現有制度的心思。因為趙俊臣明白,唯有在制度變革後,他才能謀取更大更多的權勢影響,才能動搖德慶皇帝的絕對優勢。

但正如前文所說,制度的變革,絕不是一件小事,代價大,風險高,趙俊臣自然不會貿貿然行事。所以,他才會把商稅改革的摺子,通過楚嘉怡透露給太子朱和堉,為朱和堉製造麻煩的同時,也是利用朱和堉為自己試水。唯有朱和堉先行用激進貿然的手段,試圖進行改革卻遭到失敗之後,兩相對比之下,那些既得利益者們,才能接受趙俊臣更加溫和適宜的變革手段。然後,趙俊臣才能藉著諸般變革,慢慢積攢與德慶皇帝相抗衡的權勢。

趙俊臣腦中念頭雖多,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暗思之間,趙俊臣已是步入了趙府正堂。見到趙俊臣出現,先一步來到趙府的左蘭山、詹善常與劉長安三人,連忙起身相迎,恭聲問好。趙俊臣神色間滿是溫和,抬手示意他們無需多禮後,笑道:「你們三人怎麼提前來了?我這邊可是連晚飯都還沒備好。」說話間,趙俊臣已是走到主位坐下,並示意三人落座。

左蘭山跟著坐下後,笑道:「聽聞趙大人您有召喚,我們幾個自是不敢怠慢,早早的把手中朝務解決掉,就緊趕慢趕的來見大人了。」

詹善常則說道:「正是如此,不過童桓、顧全、與李立德三位大人,因為要處理南巡紕漏的案子,事情多些,怕是要再等些時候,還望趙大人勿要怪罪。」

趙俊臣又是一笑,說道:「是你們來早了,又不是他們來遲了,我又要怪罪什麼。」

劉長安卻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不過,趙大人您把我們這些人全部叫來,卻是情況少見,可是出了什麼事?難道是陛下那邊還有麻煩?」

聽到劉長安的詢問,左蘭山與詹善常皆是神色一肅。趙俊臣一向行事低調,如今「趙黨」一派,雖然權勢漸大,但趙俊臣卻少有把他們召集在一起議事,若是有什麼事情,也只是與具體負責之人碰面罷了。如今趙俊臣把他們這些「趙黨」核心人物全部招來聚會,依左蘭山他們看來,定也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囑咐了。再聯想趙俊臣今天首次違背了德慶皇帝的心意,被德慶皇帝喚到養心殿談話,雖然趙俊臣之前曾信誓旦旦的保證沒事,但德慶皇帝的心思又有誰能說得准?不由得心中不安。就在左蘭山、詹善常、劉長安三人暗暗擔心之間,

趙俊臣已是笑著擺手道:「陛下他的不滿,我已經解決了,你們不用擔心,我這次把你們喚來,卻是因為其他事情。」

見三人安心之餘,又神色更加專注的看著自己,趙俊臣卻說道:「先不著急,等人來齊了再說。」

聽趙俊臣這麼說,左蘭山、詹善常與劉長安三人,也只能按下心中的好奇,先行與趙俊臣說些閒話。

沒過多久後,童桓、顧全、李立德等人前後來到趙府,魏槐則是最後一個來的。等到「趙黨」的核心人物全部到齊後,趙俊臣放下手中茶盞,神色微肅。見趙俊臣這般模樣,眾人也皆是自覺地安靜下來,把目光集中在趙俊臣身上。

只見趙俊臣環視眾人一眼後,緩緩說道:「今日請各位前來府中一聚,卻是本官有了些新想法,有心變動下咱們在朝中的方針對策,所以想要與各位商議一下。」

見趙俊臣說的嚴肅,眾人紛紛點頭道:「趙大人請說。」

趙俊臣說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突然覺得,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在朝中的動作步伐、權勢擴張,是不是有些過分的謹慎小心了些?」

趙俊臣的話說的沒頭沒腦,眾人不由疑惑,詹善常問道:「大人為何這麼說?」

趙俊臣解釋道:「其實不用我說,各位也能想得明白,自從溫觀良倒台後,陛下他就對咱們多有扶持,正是為了讓咱們代替溫觀良,平衡朝中勢力,與此同時,咱們也唯有與朝中各派係爭權奪勢,陛下他也才能夠安心。」

見眾人點頭,趙俊臣接著說道:「但咱們這些日子以來,卻是竭力避免與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衝突,雖然彼此相安無事,沒了明爭暗鬥而煩心,但也因此限制了咱們的權勢發展,這段時間以來,咱們在朝中的影響雖然漸漸大了,但手裡面的權勢,卻與前些日子相比沒有任何漲進,咱們如今打算從地方衙門下手,其實也是迫於無奈之舉。

然而,無論中樞還是地方,基本上已經全都被那三位閣老瓜分乾淨了,咱們最多也只能找些殘羹剩飯吃,接下來即使再怎麼用心發展,咱們手裡的權勢,怕也是漲進有限。如此一來,咱們在朝中的權勢,又何時才能與那三位閣老相抗衡?難道就這麼半死不活的混日子?

更何況,陛下之所以會扶持咱們,就是為了讓咱們與那三位閣老爭奪權勢的。若是咱們遲遲沒有動作,陛下他也必然會不放心咱們,轉而支持其他人,到那個時候,咱們可就錯過時機了。」

趙俊臣說話時神色平靜,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讓眾人皆是身子一震。

左蘭山忍不住問道:「趙大人,您的意思是說,咱們從今往後,將不再與那三位閣老和睦相處,轉而與他們爭權奪勢?」

趙俊臣輕輕一笑,點頭道:「正是如此,也唯有如此,咱們手中的權勢,才能夠得到真正的漲進,這朝中權勢,就是爭來的。正好如今陛下他對咱們還存著期望,在最開始的時候,必也會支持咱們,咱們何不趁著機會,把手裡的權勢好好擴充一番?」

其實,之前與朝中三位閣老和睦相處的決定,正是出於趙俊臣,當時的趙俊臣,一心想要在臣權與皇權的夾縫中存生,只想要兩不得罪四面討好,自然約束著門下官員不與其他派係爭權奪勢了。但如今,趙俊臣卻已是下定決心,要成為朝中權臣,自然不會再與那三位閣老客氣,卻是要與他們爭權了。

利用太子朱和堉,改革商稅制度,把局勢攪亂,為趙俊臣接下來的動作試水,只是趙俊臣計畫的一部分。與朝中幾位閣老爭權奪勢,擴漲自己的勢力影響,則是趙俊臣計畫中的另一部分。

所以,趙俊臣才把「趙黨」的核心人物全部招在一起,宣佈今後「趙黨」今後路線的轉變!

官員哪有不愛權的,聽到趙俊臣的話後,想著有德慶皇帝的支持,趙俊臣手中還有西廠勢力相幫,再怎麼也不會輸了,趙府正堂之內,所有人皆是面色興奮。

其實,若不是趙俊臣一直壓制著,他們怕是早就與那三位閣老的門下官員發生衝突了。

左蘭山一副精神振奮的模樣,說道:「大人說的有理,您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就是!大人您說吧,咱們先從誰下手?黃有容還是沈常茂?以咱們如今的權勢,倒也不怕他們!」

左蘭山卻沒有提及周尚景,因為左蘭山知道,如今的「趙黨一派,怕還是爭不過周尚景的,只能從黃有容和沈常茂身上下手了。

趙俊臣卻是微微一笑,緩緩說道:「全部!不僅黃有容,不僅沈常茂,連周尚景手中的權勢,咱們也要爭上一爭!」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所有人皆是身體一震!
本帖最後由 clt.libra 於 2013-9-22 01: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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