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896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8 18:57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說服與底牌


「什麼!?」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正堂內所有的「趙黨」官員,皆是不由的大吃一驚。

一向內斂低調的趙俊臣,又何時變得這般野心勃勃不知天高地厚了?不僅要同時與沈常茂、黃有容兩位閣老爭奪權勢,連首輔周尚景都要一同招惹?

這不是在找死嗎?

想到將來的「趙黨」一派,會被三位閣老合力反撲的樣子,所有人都是臉色發白。

詹善常與左蘭山對視一眼後,終於由詹善常先開口道:「大人,咱們這麼做……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左蘭山亦是連連點頭,說道:「是啊,大人,咱們何不一步一步來?這樣同時與三位閣老撕破臉面,以咱們如今的權勢影響,怕是應付不來啊。」

顧全也是期期艾艾的說道:「其實,這黃有容與沈常茂倒還好說,咱們終究不怕他們,但周首輔……」

隨著詹善常、左蘭山與顧全開口表態,眾「趙黨」官員紛紛表示贊同,唯有西廠的魏槐,露出深思之色,並沒有發表意見。

眾人雖然反對,但趙俊臣卻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輕輕一笑後,解釋道:「其實,這如今的廟堂局勢,正是那周尚景一手營造而成,因為在如今的局勢下,咱們這些人與黃有容、沈常茂他們,是根本無法威脅到周尚景的,陛下也不會過度的猜疑周尚景,而周尚景又能夠牢牢把控大局。獲取最大的好處,所以他必然會極力維持如今的廟堂局勢。

而咱們若是想要擴張權勢。就會打破這番局勢,就必然會迎來周尚景的壓制。可以說,咱們這些人想要成事,無論怎樣的謹慎行事,都遲早會與周尚景敵對。既然如此,咱們又何必還要顧慮著會不會得罪周尚景?既然想要鬧些事情,那麼就不妨把事情鬧大了,既然遲早都會受到周尚景的打壓。何不妨從一開始就與他明火執仗的鬥上一鬥?」

趙俊臣雖然這麼說了,但這些理由,依舊無法讓眾人信服,所有「趙黨」官員,也皆是面帶顧慮,沉默著沒有贊同。

畢竟,周尚景執掌朝堂數十年。其權勢威風,早已是深入人心,左蘭山、詹善常他們,更是深知周尚景的厲害手段,如今趙俊臣想要貿貿然的與周尚景作對,他們又如何能夠輕易下定決心?

…………

見眾人遲遲不能下定決心。趙俊臣眉頭微皺,不由的暗暗嘆息一聲。

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但因為涉及了許多隱秘,卻終究沒法與他們明說。

事實上,趙俊臣之所以要同時招惹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閣老。並非是趙俊臣不知天高地厚,而是趙俊臣明白。等到太子朱和堉開始商稅改革後,朝廷形勢必然會是一片混亂,在這般情況下,無論德慶皇帝還是周尚景,為了天下江山考慮,都必然會全力穩定局勢,防止再有什麼變數發生,會進一步攪亂局勢。

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若是想要藉著混亂局勢爭權奪勢,都必然會受到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合力壓制,再想要牟取什麼好處,怕就不可能了。

所以,趙俊臣才要趕在形勢混亂之前,先行與三位閣老產生衝突,唯有如此,才能把局勢進一步的攪渾;才能讓廟堂的形勢局面,進一步的脫離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控制;才能在接下來的混亂局勢中擴張自己的權勢,為自己牟取更多的好處。

最重要的是,一旦太子朱和堉開始了商稅改革,趙俊臣即使得罪了三位閣老,即使再怎麼形勢不利,在德慶皇帝與周尚景全力維穩的心態下,也很容易從這場衝突中脫身,絕不會損失什麼。

…………

但這般考慮,趙俊臣終究沒法與一眾「趙黨」官員明說。

然而,趙俊臣接下來的計畫,又必須要有這些人的全力配合才行。

所以,趙俊臣猶豫了片刻後,終於決定亮出一些自己的底牌,讓左蘭山、詹善常他們安心。

事實上,自趙俊臣進入廟堂以來,對於周尚景的老謀深算、手段心機,無不讓趙俊臣深為顧慮心驚,為了以防萬一,趙俊臣已是準備了幾張對付周尚景的底牌。

這些底牌雖不足以動搖周尚景的根基,但也可以在關鍵時候,讓周尚景妥協一二了。

於是,在眾人沉默之間,趙俊臣緩緩開口了。

「眾位大人,你們可曾想過,當初陛下想要南巡,為何會阻力重重,直到我回京之後,解決了南巡銀錢,才終於有了結論?」

聽趙俊臣突然提及不相干的事情,眾人不由奇怪,李立德下意識的說道:「不就是因為太子他的極力反對嗎?要不是……」

話到一半,李立德突然愣住,因為李立德突然想到,以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影響,是根本無法阻止德慶皇帝的。

能做到這一點的,滿朝上下,唯有首輔周尚景。

所以,李立德問道:「大人您是說,是周尚景?」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是啊,若不是周尚景他同樣反對陛下南巡,當初又怎會形勢僵持?只不過太子的態度最為激烈,讓周尚景的反對不那麼顯眼罷了,不過各位大人難道就不覺得奇怪?要知道,這些年來,只要不會觸及周尚景的利益,那周尚景可是極少會當面反對陛下心意的。」

聽趙俊臣這麼說,眾「趙黨」官員皆是若有所思。

確實,當初德慶皇帝想要南巡,之所以阻力重重,根本原因不是太子一黨的反對,而是因為周尚景的反對!也唯有周尚景,才能在廟堂中與德慶皇帝相持不下。

但周尚景又為何會因為區區南巡的事情而與德慶皇帝作對?這對周尚景而言。平白得罪了德慶皇帝,卻沒有任何好處。可謂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見眾人深思,趙俊臣接著說道:「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在南巡確定了之後,那周尚景又為何會好端端的放棄了留京輔政的大好差事,反而非要陪駕隨行南下?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眾「趙黨」官員又是一愣。

陪駕南巡的好處,對朝中官員而言,不外乎就是增加些聖寵罷了。以周尚景如今的地位權勢,又如何會在意這點聖寵?而留京輔政的差事,卻是大權在握,最容易謀取好處,但周尚景竟是主動放棄了,這就更是不同尋常了。

就在眾人暗暗思索的時候,趙俊臣卻提醒道:「各位大人想必都知道。咱們首輔大人的長孫周素海周大人,如今正在蘇州府知府任上。由於周首輔的幾位兒子,或是早折,或是能力不足,這個周素海大人,如今可是深得首輔大人的看重。甚至極有可能會是周家的下任家主。」

聽到趙俊臣話裡話外的暗示,所有人皆是神色一變。

左蘭山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您是說……蘇州那邊出了什麼大事故,會危及周素海的仕途,於是被首輔大人壓了下去,然而陛下一旦南巡。卻極有可能會暴露,所以首輔大人才會全力阻止陛下南巡。又在阻止不成後想要伴駕南巡?」

趙俊臣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只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笑著說道:「民間曾有傳言,說蘇州那邊前些日子曾有倭寇作亂,因為地方衙門的準備不足,那些倭寇甚至攻入了蘇州城內大肆掠奪,雖然最後被趕走了,但蘇州城東,卻已是一派狼藉。」

說到這裡,趙俊臣搖頭嘆息:「不過,終究只是民間傳言罷了,朝廷畢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想來必然是假的,否則,周素海周大人的仕途,怕就徹底毀了。說起來,蘇州的風景人文,最是讓人嚮往,如今即將南巡了,本官倒是可以趁機陪同陛下去遊覽一番。」

聽趙俊臣這麼說,一眾趙黨官員皆是神色變幻不定。

若是趙俊臣暗示成真,那麼以此為底牌,即使扳不倒周尚景,但也足以讓周尚景讓步了。

…………

最終,一眾「趙黨」官員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在趙俊臣的堅持下,終究還是同意了趙俊臣接下來的計畫。

在離開趙府的時候,所有人都是神色肅穆。

畢竟,接下來他們要與三位閣老同時敵對了,雖然趙俊臣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但他們這些人還是有些心中沒底。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趙府正堂之中,唯有魏槐留了下來,好似有什麼事情要稟報。
趙俊臣的神色也肅穆了些,看著眼前的魏槐,緩緩問道:「那些難民聚在我府外求我主持公道的事情,是受何人蠱惑,西廠那邊可查清楚了?」

魏槐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說道:「沒有查清楚,但大約也可以猜到背後主使是何人了。」

趙俊臣一愣,皺眉道:「怎麼說?」

魏槐解釋道:「西廠這邊倒是查到了一些線索,但這些線索追到一半後,卻全都斷了,無法再追下去,所以根本沒法查清楚幕後主使之人。不過……」

魏槐說到這裡,趙俊臣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嘆息一聲後,說道:「不過,讓你們西廠也查不明白根底,能做到這一點的勢力,就我所知,這京中上下只有三派而已。而在這三派勢力之中,有動機這麼做的,也唯有周尚景了。」

趙俊臣所說的三派勢力,是指德慶皇帝、七皇子朱和堅、以及首輔周尚景。

但德慶皇帝絕不期望趙俊臣名聲扭轉,七皇子朱和堅更沒必要這麼做,唯有周尚景,才能利用趙俊臣的名聲好轉,來離間趙俊臣與德慶皇帝之間的關係了。

看來,在趙俊臣打算向周尚景動手的時候,周尚景也打算向趙俊臣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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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8 19:02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會試之後


第二天,清晨巳時剛過。

京中內城的東北方,是禮部的貢院,朝廷的每一屆會試,都是在這裡舉行。

在這一天,在萬眾矚目之下,又時隔九日之後,貢院的大門再次開啟,千餘名應試舉子,紛紛從貢院當中走了出來。

卻是今科的春闈會試,在這一天終於結束了。

考生們因為各自的發揮,此時或喜或憂、或哭或笑、或嫉恨或炫耀,人間百態,在此盡演。

其中,那些投靠了趙俊臣的考生們,因為提前知道了考試題目的緣故,在這場會試中紛紛的「超常發揮」,如今皆是信心滿滿雄心萬丈,只等著杏榜提名後入朝為官,然後又在趙俊臣的提攜下扶搖直上了。

…………

卻說那趙山才,此時也是混在一眾舉子之中,舉步向著貢院外走去。

以趙山才的學問才華,應付今科的會試春闈,自然只是牛刀小試。心中的自信雖然沒有表露在外,但實際上,在答完了考卷之後,趙山才就已經確信,今科的會試春闈,自己必然是名列前茅。

所以,對於會試結果,趙山才並不擔心,只是一邊向外走著,一邊暗思道:「如今這朝野之間,正值多事之秋,卻偏偏又迎來了會試春闈,在這九天當中,我困在貢院裡面,內外不通消息,也不知朝野間發生了多少變故,接下來卻要仔細打探一番才是。」

趙山才繼承了前太子太師何明的帝王心術傳承,雖身在草野。卻心在廟堂,但這九天以來的消息隔絕。讓趙山才總有些不習慣,所以在會試結束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打探這些日子以來的朝野變故。

然而,就在趙山才暗思之間,突然有一人跌跌撞撞的從他身邊走過,肩頭碰撞下,趙山才猝不及防。險些摔到。

但這人也不道歉,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只是繼續向著貢院外面走去,腳步蹣跚,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

看到這人的背影,趙山才微微一愣,然後大聲呼喚道:「嚴兄請留步。」

原來。趙山才竟是認識這人,這人名叫嚴如安,雖然家境不好,但才學不俗,見識心智也皆是不差,趙山才曾與他見過幾面。相談之下,頗為投機。如今看到嚴如安的恍惚模樣,好似出了什麼事情,趙山才心中關切,自然想要詢問一番。

然而。對於趙山才的呼喚,嚴如安依舊沒有注意到。只是跌跌撞撞的繼續先前走著。好似失了魂一般。

趙山才眉頭一皺,快步趕上嚴如安,伸手把嚴如安攔了下來,卻看到嚴如安面色慘白雙眼無神,神色間滿是淒慘絕望,不由心中一驚,連忙關切的問道:「嚴兄,見你神情恍惚,可是出什麼事了?」

另一邊,嚴如安也終於注意到了趙山才,先是愣愣的打量了趙山才片刻,然後慘笑道:「原來是趙兄,以趙兄的學問才華,今科必是能夠名列前茅了吧?小弟在這裡先行恭喜趙兄了。」

雖然是在恭喜,但嚴如安的眼神當中,卻是有些嫉恨的味道——那是一種失敗者對成功者的嫉恨!

見到嚴如安的這般神色,趙山才眉頭皺的愈緊,問道:「嚴兄的學問,我一向深知,杏榜提名乃是必然,怎麼如今竟是這般的神色慘淡?可是在會試間遇到了什麼變故?」

嚴如安卻神色譏誚,說道:「是出了些事情,但趙兄你又何必一直追問?怎麼?難不成你還能幫我挽回?也不妨告訴你,我在會試的第六天突然病倒昏迷,最後一科的策問交了白卷,今科會試,已然是無望了,哈哈!十餘年寒窗,我懸樑刺股日夜苦讀,明明就是在此一舉,偏偏老天不公,竟是讓我在這個時候病倒了!十餘年的苦讀寒窗,今朝盡化流水!哈哈!老天不公!」

說話間,嚴如安狀若瘋狂,仰天慘笑,引來了周圍學子的陣陣注目。

聽著嚴如安的解釋,看著嚴如安的瘋癲,趙山才嘆息一聲,默默的鬆開了拉著嚴如安臂膀的手。

在趙山才的印象中,嚴如安是個標準的讀書人,溫文爾雅,謙遜有禮,又何曾有過這般的失態模樣?

不過,這就是科舉了,成則幸喜若狂,敗則一無所有,成敗之間,大起大落,往往也是最能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重頭再來」的灑脫心態,只是說的輕鬆,但並非是每個人都有的。

更何況,這嚴如安家境貧寒,連上京應試的路費聽說都是借的,京中的住食花銷也都是賒賬,這一次的失敗,很可能就會讓他真的一無所有了。

一時間,趙山才竟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見趙山才默然無語,嚴如安的神色間的譏諷愈加強烈,然後也不再搭理趙山才,就這麼慘笑著離開了。

…………

趙山才注視著嚴如安離去的背影,嘆息搖頭之間,已經在貢院外等候多時的書僮趙睦,也終於找到了人群中的趙山才。

「公子,可算是找到你了,會試可還順利?」

經歷了剛才嚴如安的事情,趙山才也沒興趣多說什麼,只是點頭道:「還好,題目不難,出題範圍也算是早有預料,算是正常發揮吧。」

趙山才雖然並沒有炫耀什麼,但在趙睦看來,以趙山才的學問才華,就算只是正常發揮,也是足以穩拿會元了,心中不由大喜,連連恭賀。

趙山才卻是嘆息一聲,搖了搖頭,然後向趙睦吩咐道:「一會你去幫我打探下,那嚴如安在京裡住的是哪家客棧,然後再帶些銀錢去幫他把欠賬結了。聽說嚴如安他在京中的花銷,都是賒在賬上的。只是那客棧老闆知道他學問好,很有可能會杏榜提名。有心想要結下善緣,所以才一直都沒有追要,但嚴如安他如今在會試出了意外,再也無望杏榜,那客棧老闆說不定就要翻臉不認人了。」

「嚴公子的會試出了意外?」

聽到趙山才的吩咐後,趙睦一臉的吃驚。

嚴如安剛才的瘋癲表現,趙睦並沒有親眼看到,只是想到嚴如安從前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心中存著好感,如今知道了嚴如安在會試中出了意外,卻也不由的心生憐惜。

又見趙山才神色不快,趙睦連忙保證道:「公子您放心吧,回去之後我馬上就去打探,並幫嚴公子把欠賬結了,嚴公子他是公子你的朋友。咱們總不能讓他太受委屈。」

趙山才卻搖了搖頭,苦笑道:「朋友嗎?今後怕是做不成了,但終究相識一場,只是盡些綿力罷了,希望他能夠看開一些。」

在趙山才看來,嚴如安因為會試的失敗。怕已是心性轉變,有了些憤世嫉俗的偏激心思,之前趙山才對他的關切慰問,嚴如安不僅沒有領情,反而露出了嫉恨的神色。可知兩人之間,已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聽趙山才這麼說。趙睦似懂非懂,正要追問。

但趙山才已是提前問道:「對了,趙睦,在我參加會試的這九天裡,京城中可有什麼變故發生?」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風起雲湧,南巡籌備的紕漏爆發,各地難民紛紛上京告狀,趙睦連連點頭,剛準備說些什麼。

但趙睦還沒開口,趙山才卻突然抬手阻止,並向著趙睦身後看去。

趙睦轉頭一看,卻見有一名長隨打扮的年輕人,正帶著一臉不情願的神色,向著兩人走來。

來到趙山才身前,這人向趙山才拱手道:「趙公子好久沒見了,今科會試可還順利?我家大人想再見你一面,有事相談。趙公子請吧!」

說著,也不等趙山才答話,來人已是伸手引路了,好似根本就不怕趙山才拒絕。

趙山才沉吟片刻後,點頭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與此同時,趙睦也終於認出了來人的身份,是趙俊臣身邊的長隨許慶彥!


與此同時,另一邊,那嚴如安也終於離開了熙熙攘攘的士子人潮,混混沌沌的向前走著。

至於要去哪裡,連嚴如安自己也不知道。

京中所住的客棧,還有嚴如安的行禮,但嚴如安卻不敢回去。

因為,正如趙山才所知道的那樣,嚴如安在京中住宿飲食的開銷,大半都是賒賬,只是那客棧老闆深知嚴如安的學問,以為嚴如安必然能夠杏榜提名,所以不僅沒有追究,還對嚴如安多有照顧討好。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嚴如安能夠杏榜提名的前提上。

若是那客棧老闆知道了嚴如安在會試期間病倒,策問交了白卷,杏榜再也無望,嘴臉會有怎樣的轉變、自己又會迎來怎樣的屈辱,嚴如安根本不敢想像!

再想要自己寒窗苦讀近二十年,如今背水一戰,但曾經所有的努力,卻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病倒而盡化流水,嚴如安一時間,竟是想到了死。

「記得,再往南走,就是護城河了……」

這般想著,嚴如安不知覺得向南走去。

然而,沒走幾步,突然又聽到了一聲呼喚。

「嚴公子!嚴公子!哎呀!總算是找到你了!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嚴公子你的好消息!」

聽到這聲呼喚,嚴如安面色一變。

這是他所住的客棧的掌櫃聲音!

沒想到,這客棧掌櫃,竟是在貢院外面等著自己!

然後,嚴如安僵硬的轉身,看到了那客棧掌櫃和藹慈祥的面容。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8 19:11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聚德客棧


嚴如安在京中所住的客棧,名叫「聚德客棧」,名號聽著很大氣,但檔次卻實在不高,算是京中最廉價的客棧之一了。

客棧的掌櫃,名叫胡有金,平日裡看起來是一個很和善的人,整天都笑呵呵的,配合上他那白胖的臉龐,讓他的雙眼總是眯縫著,看著愈加的慈和可親。

但嚴如安卻明白,這一切都只是這位胡掌櫃在外人面前的偽裝罷了。

嚴如安就曾親眼見到過,客棧裡的一位夥計,就因為不小心打碎了幾副碗碟,被這位看起來很和善的胡掌櫃接連抽了十幾個巴掌,直到第二天,那伙計的臉頰都還紅腫著。

所以,嚴如安對於這位胡掌櫃,心中頗是有些敬畏。

尤其是嚴如安這段時間以來,在客棧裡的吃住開銷,大部分都是賒在賬上的,如今已經欠了這位胡掌櫃近二十兩銀子,這種敬畏心態就更嚴重了。

而眼前這位這胡掌櫃,若是知道自己會試失敗了,又會怎樣的翻臉無情?

…………

這般暗暗想著,嚴如安的表情愈加僵硬了,有些磕巴的衝著胡掌櫃行禮道:「原……原來是胡掌櫃,您、您怎麼來這裡了?」

胡掌櫃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和善,笑眯眯的說道:「嚴公子您也知道,我客棧裡的客人,來來往往雖說不少,但大都只是些販夫走卒罷了,而嚴公子您是客人裡面唯一的應試舉子,是客棧裡的貴人貴客。若是今科能夠杏榜提名,那我這客棧也能跟著沾些貴氣。知道今天會試結束,我又怎敢怠慢,就來這裡等著嚴公子您的好消息了。」

說到這裡,胡掌櫃話鋒一轉,再次問道:「對了,嚴公子今科會試可還考的順利?以嚴公子的學問才華,想來必是能夠杏榜提名吧?」

聽到胡掌櫃的再次詢問,嚴如安害怕胡掌櫃會翻臉索債。也不敢說實話,只是略帶慌亂的敷衍道:「考、考的還不錯,應、應該是可以的。」

然而,嚴如安雖然沒說實話,但胡掌櫃卻是見多了世面,整日裡在客棧迎來送往,也最是善於察言觀色。

見到嚴如安此時面帶慌亂。又神色僵硬,連說話也是磕磕巴巴的,再無往日裡的應對自如,心中不由生了懷疑。

原本眯縫的雙眼略微睜開,臉上原本和善的笑容也略微收斂,胡掌櫃上下打量著嚴如安。再次確認的問道:「可當真是如此?」

嚴如安的神色愈加慌亂了,連忙點頭道:「自是如此,又怎會有假?難道我還會騙掌櫃您不成?」

聽了嚴如安的保證,胡掌櫃好似相信了,神色也恢復了平常模樣。依舊笑眯眯的說道:「那就恭喜嚴公子了,若是日後嚴公子您富貴了。可不要忘了多多照拂我們這家小店啊。」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此時的嚴如安,心中只是想著能騙一天就算一天,又是連連點頭。

見到嚴如安依舊死不承認,胡掌櫃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然後向身邊隨行的客棧夥計輕聲吩咐了幾句。

那客棧夥計聽到胡掌櫃的吩咐後,神色一愣,又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嚴如安幾眼,然後就點點頭先行離開了。

而看到那客棧夥計離去的方向,嚴如安卻是不由的心中一驚!

原來,那伙計並沒有先一步回客棧,而是向著貢院方向走去!一路上還向那些剛剛離開貢院的應試考生們打探著什麼!

顯然,這胡掌櫃已是開始懷疑嚴如安了!

而胡掌櫃也不理會嚴如安的神色大變,只是笑道:「既然如今會試結束了,嚴公子您就隨我回客棧吧,店裡已經準備好了一桌上好的宴席,這會試一連九天,公子實在是辛苦了,如今大功告成,正應該好好慶賀一番。」

說著,胡掌櫃也不等嚴如安拒絕,就強自拉著嚴如安的手,向著客棧方向走去。

…………

在回到「聚德客棧」的路上,嚴如安愈加的心驚膽顫,只覺得心亂如麻,也不知道該不該坦白實情。

而那胡掌櫃,也沒有再多問什麼,一路上只是神色和善的與嚴如安說些閒話,態度愈加的客氣,好似嚴如安已經金榜題名了。但嚴如安看著胡掌櫃那笑眯眯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反而越加的發涼了。

渾渾噩噩間,不辨時間方向,等嚴如安反應過來,竟已是隨著胡掌櫃回到了「聚德客棧」。

「聚德客棧」之所以檔次不高,與它所處的地段不好也大有關係,緊挨著烏煙瘴氣的「閹人巷」,整日裡有不少游手好閒的閹人在周圍晃蕩,時不時還會有偷竊欺詐的事情發生。若非當初嚴如安實在是銀錢窘迫,也絕不會選擇這裡居住。

此時,也恰好有幾位無所事事的閹人,正在客棧外面閒逛著。

這些閹人,自閹後卻沒能入宮成為太監,不似宮裡太監那樣可以時常擦抹香粉遮掩異味,衛生環境也不好,遠遠地就有一股尿騷味傳來,讓人不由掩鼻。

事實上,這些閹人之所以整日在聚德客棧左右閒逛,也是打著小偷小摸的主意,還曾經打過嚴如安的主意,想要偷走嚴如安的家傳玉珮。那時候若不是嚴如安心性機警,又有胡掌櫃做主,就要被這些潑皮閹人們得手了。

而這些閹人們見到胡掌櫃拉著嚴如安回到客棧,也不顧雙方曾經的衝突,皆是沒臉沒皮的亂哄哄的打著招呼。

「呦!這不是嚴公子嗎?會試結束了?考的如何?」

「看你說的,嚴公子學富五車,才華橫溢。自然是考的極好了。」

「胡掌櫃如今算是得意了,店裡出了一位進士。日後說出去也有臉面,生意定然會更好了!」

「嚴公子、胡掌櫃,今後可要多多照拂我們這些苦命人啊!」

這些閹人六根不全,連帶著心性也有些缺失扭曲,如今雖說是在恭賀,但語氣之間,倒是譏諷與嫉恨的意味更多些。

胡掌櫃平日裡也煩極了這些閹人,但因為對方人多勢眾。性子又多是潑賴記仇,總是不好輕易得罪,但也是能趕就趕,從不見有什麼好臉色。

但今日,胡掌櫃竟是一反常態,對著那些閹人連連拱手回禮,口中說道:「哈哈。那我就多謝各位吉言了,剛才嚴公子也與我說了,他這次考得極好,是定然能夠金榜題名的,沾了嚴公子的光,如今我這店裡也算是出貴人了!」

這些閹人心性偏激。最見不得別人遇到好事,又曾經與嚴如安發生過衝突,之前的恭賀,本就不是發自真心,心中巴不得嚴如安會考失敗。如此他們才能幸災樂禍。但如今聽到胡掌櫃承認了,雖然依舊在恭賀著。但面色皆是不好看。

但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那位去貢院打探消息的客棧夥計,竟是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了!

「掌櫃的!掌櫃的!咱們被這人給騙了!」只見那伙計一邊大聲呼喊著,一邊小跑著來到胡掌櫃身邊,又稍稍喘息片刻後,就伸手指著嚴如安,神色激憤的大聲說道:「我剛才去貢院那邊打探消息,其中有位舉子在會試的時候就坐在他的旁邊,說這嚴如安會試剛考到一半就突然病倒了,最後的策問根本沒考,絕不可能杏榜提名!他這是在騙咱們!掌櫃你可要把他看好了,他如今欠了咱們店近二十兩銀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跑了!」

隨著這伙計的話聲落下,客棧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全都集中在嚴如安的身上,看著嚴如安的面色突然變得蒼白,又皆是神色各異的議論紛紛。

尤其是那些游手好閒的閹人們,見到形勢急轉直下,嚴如安竟是無望杏榜題名,在幸災樂禍的扭曲心理下,一個個的皆是大為歡喜,好似他們平白得了一筆橫財。

…………

「呦呵?剛才嚴公子不是還曾信誓旦旦的保證過,說自己考得極好嗎?哈哈,原來書生也會騙人啊!」

「你不懂,正因為是書生,所以才更懂得騙人。」

「當初咱們不過是稍稍碰了下他的隨身玉珮,就被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頓聖人之言,一副清高模樣讓人噁心,喂!嚴大公子,聖人可有教過你騙人嗎?」

「聽說這位嚴公子欠了胡老闆好多銀子,如今又撒謊說自己科舉有望,讓胡老闆不敢要賬,恐怕心中是打算著再騙些銀子,然後在杏榜公佈前逃跑呢!胡老闆,你可要看牢他!讀書人的彎彎腸子太多,防不勝防啊!」

聽著這些閹人們的大呼小叫,嚴如安的面色愈加蒼白,有心想要反駁,但本來就是自己理虧,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然而,那胡掌櫃竟是面色不變,反而伸手阻止道:「大家別這麼說話,嚴公子這次沒考好,是天公不作美,誰能料到嚴公子考到一半會突然病倒?人家好歹是個讀書人,怎麼容你們這般作踐?」

見胡掌櫃竟是為自己說話,嚴如安不由愣了。

難不成這胡掌櫃竟當真是位好心人?

就在嚴如安打算說些感激之言的時候,那胡掌櫃卻是話鋒一轉,向著嚴如安說道:「不過,嚴公子,你也知道,我這裡小門小店,手頭並不寬裕,您這兩個月來,在店裡總共賒了近二十兩銀子的欠賬,是不是也該結算一下了?」

說話間,胡掌櫃原本眯縫的雙眼微微張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8 19:20
第一百六十五章   閹人惡毒


聽胡掌櫃突然說到正題,嚴如安頓時心中一涼,稍稍泛起的希望,也瞬間熄滅了。

知道這一關終究是繞不過,嚴如安連忙解釋道:「胡掌櫃,如今我手裡實在沒銀子,還請掌櫃的寬限幾日,我一定想辦法……」

然而,嚴如安的話才剛剛說到一半,就已是被胡掌櫃打斷道:「嚴公子您說笑了,您不管怎樣,都還有著舉人功名,就算是會試一時失敗,也是無傷大雅,將來不管是別人府裡當客僚西席,還是去私塾裡當教書先生,甚至去鬧市裡給人寫家書遠信,都能夠收入不菲,又怎會沒銀子?不過區區不到二十兩銀子,嚴公子想來是不會吝嗇的吧?」

隨著胡掌櫃的話聲落下,那些看熱鬧的閹人們,見到嚴如安的窘迫模樣,更是急趕著落井下石,紛紛大聲呼喝著。

「就是就是,實在不行,嚴公子你可以去當兔爺嘛!以嚴公子的細皮嫩肉,若是當了兔爺,這點銀子一晚上就賺回來了,若是嚴公子不清楚門路,我們可以給你介紹啊!」

「連二十兩銀子都沒有,要不怎麼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哈哈!我倒忘了,他連讀書都沒讀好,會試已經無望了!這種沒用的人,要我是他,死了算了,省的丟人現眼!」

「要我說啊,這人根本就是不想還錢!臉皮忒厚!這些年的聖賢書,也不知讀到哪裡去了!真給孔聖人丟臉!怪不得會試考不好!」

「呸,還是讀書人呢。胡掌櫃對他這麼好,他沒知恩圖報也就罷了!還忘恩負義!欠債不還!這種人。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

這些閹人們,雖然自閹了卻沒資格入宮當太監,整日裡混吃等死游手好閒,最是受世人鄙夷,而嚴如安貴為舉人,對他們而言,更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心理扭曲下。早已是嫉恨異常。

如今能夠找到機會作踐嚴如安,讓這些閹人們極為興奮,自然是怎麼惡毒怎麼說,越是見到嚴如安窘迫難堪,他們就越是開心,心理之扭曲變態,可見一斑。

聽著這些閹人們的惡毒譏諷。嚴如安一時理虧,臉色時紅時白,但也顧不上反駁,只是期期艾艾的向胡掌櫃解釋道:「但、但我現在確實沒銀子。」

另一邊,胡掌櫃嘆息一聲,說道:「原本嘛。嚴公子您是讀書人,又有功名在身,我不敢不敬重,所以這欠賬再拖延些時日,本也沒什麼。但嚴公子你之前竟是說了謊話。卻是讓我對嚴公子您的信譽人品,心中存了疑慮。我這小生意也不容易,二十兩銀子更不是小數,嚴公子您說晚些時日償還,倒不是不可以,但以防萬一,我卻是要有些防備……」

說到這裡,胡掌櫃的目光,突然投向嚴如安的腰間,小眼睛中閃過了貪婪光芒。

「這樣吧,嚴公子你不妨把腰間這塊玉墜抵押在我店裡,等何時存夠了銀子,何時再來我這裡賒還如何?」

胡掌櫃的神色愈加的和善了,笑眯眯的說道。

原來,胡掌櫃這些日子以來,之所以肯賒賬給嚴如安,一開始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若是嚴如安能夠杏榜提名,那麼之前的賒賬照顧,就算是提前的感情投資,讓雙方結下善緣,等到嚴如安入朝為官後,胡掌櫃自然能夠得到照拂,好處多多。

但若是嚴如安會試失敗了,胡掌櫃也早早的就盯上了嚴如安腰間的墜玉,這是嚴如安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價值不菲,若是拿來抵賬,胡掌櫃也絕對是有賺不賠!

而聽到胡掌櫃的話後,嚴如安更是面色大變。

他腰間這塊墜玉,是嚴家的家傳之寶!嚴如安的父母早逝,又家道中落,這塊墜玉是唯一留下來的東西,當初嚴如安的父母再是如何窘迫,也從未想過拿這塊墜玉換錢,到了嚴如安這一代,自然更加不會。

更何況,嚴如安深知,這塊玉墜一旦抵押到胡掌櫃這裡,怕是再也要不回來了!就算是嚴如安今後存夠了銀子前來賒還,胡掌櫃怕也只會隨便拿塊普通玉珮還給嚴如安,嚴如安又能到哪說理去?這可是民間當鋪的常用手段!

所以,嚴如安連忙拒絕道:「這怎麼可以?這可是我的家傳之物,更何況,這塊墜玉又如何僅僅只值二十兩銀子?」

聽到嚴如安拒絕,胡掌櫃終於撕下了臉上的和善面具,神色瞬間陰沉,冷聲問道:「這麼說,嚴公子你是鐵了心不打算還錢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怕是由不得你了!」

那些看熱鬧的閹人,又是一陣呼喝譏諷。

然後,胡掌櫃一揮手,兩名客棧夥計,已是帶著蠢蠢欲動的神情,來到了嚴如安身後,竟是打算強搶!

看著神情大變的胡掌櫃,看著把自己圍在中間的客棧夥計,看著在周圍呼喝的閒雜人等,嚴如安心中絕望,知道這塊家傳的墜玉,怕是保不住了!

…………

當胡掌櫃終於展露了本性後,嚴如安只是一介書生,本身也站不住道理,又如何能夠抵抗?

最終,那塊家傳的墜玉,還是被強行搶去了。

閹人巷周圍烏煙瘴氣,對於胡掌櫃的行為,也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多,根本沒人去管。

又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後,嚴如安更是被人一腳踢出了「聚德客棧」,摔到在客棧外面,然後客棧的夥計又把嚴如安的包裹行禮扔到了門外。

周圍依舊在看熱鬧的閹人們,見到這般情景,更是哄然大笑。

胡掌櫃站在客棧門口,手中摸扶著從嚴如安身上搶來的玉墜,神色間再次恢復了往常的和善,笑眯眯的向嚴如安說道:「既然嚴公子您如今沒錢住店,本店小本經營,就不招待了,您自找下家吧!」

說話間,胡掌櫃已是轉身離去了。

受了如此屈辱,嚴如安怎能不氣,伸手哆哆嗦嗦的指著胡掌櫃的背影,大聲說道:「寧負白頭翁,莫欺少年窮!我嚴如安雖然今科會試落榜,但終究還有舉人功名,又有誰敢說我日後不能騰達?你今日做的如此之絕!就不怕我日後騰達了找你報復!?」

聽到嚴如安的話後,胡掌櫃面色不變,但嘴角卻是掠過一絲冷笑。

舉人功名,聽著好聽!但若是一個沒錢沒勢沒關係的窮鬼舉人,又有什麼用?又有誰會高看你一眼?

胡掌櫃身在京城,也算是見多識廣,看過不少才華橫溢的舉子,就因為一次會試失敗,從此一蹶不振,漸漸泯然眾人,越來越落魄,最終只能回家鄉當個教書先生罷了。

更何況,如今的嚴如安,身上連一文錢都沒有,在京中又舉目無親,能不餓死就算不錯了,能不能參加下次會試更是難說,胡掌櫃又怎會怕他報復?

什麼「莫欺少年窮」,能夠逆勢而起的少年又有幾個?在胡掌櫃看來,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所以,胡掌櫃對於嚴如安的話,更是理也不理,完全不屑一顧,只是回去欣賞新到手的玉墜了。

…………

然而,胡掌櫃雖然不再理會,但周圍那些閹人卻不放過這般譏諷機會,聽到嚴如安的話後,更是轟然大笑。

「嘿!聽見了沒?這位嚴公子還威脅胡掌櫃呢!」

「哈哈,我算是知道這讀書人最大的本事是什麼了,誇誇其談、空口說白話嘛!」

「嚴公子,你先保證自己接下來不會餓死再說吧!」

另一邊,嚴如安今日受盡了屈辱,反而再無什麼顧忌,又受了這些閹人屢屢譏諷,亦是忍無再忍,從地上站起身來,指著那些閹人大聲喝道:「你們這些沒根的閹貨!閉嘴!」

「沒根的閹貨」,這五個字,對這些閹人而言,算是最大的羞辱了。

所以,聽到嚴如安的叱喝後,一眾閹人們竟是當真閉嘴了,只是紛紛以狠毒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嚴如安身上。

然而,嚴如安終究只是一個閉門苦讀的書生,完全不知世間險惡,罵了一句後,猶不洩恨,還繼續罵道:「你們爹娘生你們養你們,難道就是讓你們自閹了去宮裡當太監不成?你們若是真能當了太監,好歹也算是衣食有依,也就罷了,但偏偏你們自閹後,連宮裡都閒你們潑賴無用,根本不要你們,你們平白的斷子絕孫,還做什麼事都不成,受盡世人的鄙視白眼,只能困在閹人巷子裡半死不活的坑門拐騙,若是你們的祖宗泉下有知,非要被你們再氣死一次不可!」

書生不罵人,罵人轉揭短!

對這些閹人而言,嚴如安的這些話,可謂是極端的惡毒了。

於是,這些閹人們神色愈加的陰狠,但竟是默契的什麼話也沒有反駁,只是相互打著眼色。

另一邊,嚴如安發洩一通後,也終於注意到了情景不對,神色微變後,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收拾了在地上散落的包裹,然後就急衝沖的離去了。

等到嚴如安離去後,閹人們又相互對視幾眼後,皆是冷笑著偷偷跟在後面。

其中,有幾個閹人,還拾了些棍子磚頭拎在手中。

閹人中為首者,更是咬著牙冷聲吩咐道:「他不是嫌咱們沒男根嗎?一會咱們堵住他,就專挑他胯下根處下手!!」
本帖最後由 clt.libra 於 2013-9-28 19:23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28 19:27
第一百六十六章   越奸邪、越赤忱(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不談嚴如安接下來的遭遇,只說那趙山才,在許慶彥的帶路下,來到了貢院外不遠處的一座茶館,在那裡,趙山才時隔多日後,再次見到了趙俊臣!

不過尋常可見的茶館,趙俊臣也是一身便服,此時正坐在茶館臨窗處,看著店外的熙攘人群,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待見到趙山才後,趙俊臣一伸手,笑道:「趙公子,好久不見,坐下陪我喝杯茶吧,這家店裡的茶水還算是拿得出手。」

趙山才含笑點頭,也不拘謹客氣,就這麼坐在了趙俊臣面前。

坐下後,趙山才說道:「說起來,學生還要多謝趙大人,能帶領西廠查清楚家師的滅門案的究竟,捉拿了幕後元兇恭安王,還了家師的公道。」

「哦?」趙俊臣似笑非笑,問道:「何明滅門案雖然蓋棺定論了,但以趙公子的智慧,難道當真是認為元兇落網了?」

趙山才一笑,說道:「正如大人所說,這案子已經蓋棺定論了,可見對於案子的結果,所有人都是滿意的,我如今不過是草野一介百姓,自然是朝廷怎麼說了,我就怎麼信了,難不成還要質疑翻案不成?」

趙俊臣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招來了店小二上了茶水茶具,然後沖水溫杯,親自泡茶。

只不過,趙俊臣實在不善於茶道,不過一兩個步驟之後。就已是搖頭自嘲道:「茶道是雅事,但雅事就應該由雅人來做。俗人只是附庸風雅引人發笑罷了,茶道我實在不擅長,還是由趙公子你來吧。」

低位者自揭其短是底氣不足,而高位者自揭其短是坦誠自信。所以聽到趙俊臣的話後,趙山才也不見怪,只是笑道:「本該如此,大人身份貴重,又如何能為我沖茶?」

說著。趙山才接過茶具,煎茶開碗,儀程動作,皆是熟練無比,顯然深悉此道。

據傳,茶道中有「茶禮」之說,當備茶時應該無聲靜待。但趙俊臣不善茶道,又自認俗人,自然不在意這些規矩。

所以,在趙山才準備的時候,趙俊臣已是切入了正題,問道:「趙公子可知。我今次找你見面,所為何事?」

趙山才一邊備茶,一邊說道:「想來大人絕不是想要詢問學生在會試裡的發揮好壞吧?」

趙俊臣哈哈一笑,說道:「趙公子的學問才華,人盡皆知。若我竟是還要關心趙公子你的會試結果如何,怕就是在侮辱趙公子你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收斂的笑容,神色認真道:「趙公子應該心知肚明才是,卻不如上次見面時那般坦誠了。」

趙山才卻搖頭道:「大人心機莫測,學生當真不知。」

趙俊臣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就不妨實話實說,上次我想要招納趙公子,雖是被趙公子拒絕了,但是我想來想去,眼見趙公子這樣的大才卻不能為己所用,實在有些不甘心,所以我這是再次來求賢了。」

說著,趙俊臣也不待趙山才拒絕,雙眼直視著趙山才,緩緩保證道:「我知道趙公子你繼承了何老太師的遺志,一心想要輔佐咱們那位太子殿下,但恕我把話說的太明白,太子那人,說是剛強正直也好,說是倔強迂腐也罷,但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很好的可佐之主。

他把善惡對錯這四個字看的太重了,竟是把這四個字當成了事情的唯一評判標準,卻不知這世間之事,又豈止是善惡對錯四個字能夠括納的?趙公子你固然大才,但學識之間,卻是更擅長權謀與人心,去了太子那邊,以太子的心性,怕是不僅不能施展抱負,反而會受到太子的壓制與不喜,到那個時候,計策不被取納,才智不得施展,著實會讓人鬱悶。

我不忍見趙公子如此,又實在愛惜趙公子的才華,所以還望趙公子你能多多考慮,讀書之人,科舉為官,說跟到底,不就是為了施展自己的抱負嗎?與此相比,投靠於誰,陣營的善惡表象,並不是那麼重要。」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神色愈加的認真坦誠了,又向趙山才保證道:「若是趙公子肯投靠於我,我可向趙公子保證,其一,趙公子心中的計策與才智,我必將物盡其用,即使偶爾不會採納,也絕對會將理由說給趙公子你知道,直到你我之間有人被說服為止;其二,趙公子入朝為官後,我當盡我全力提攜,當在五年之內,讓趙公子成為朝中三品以上大員;其三,何老太師滅門案的真兇,我心中已是有底,必是盡全力為趙公子師門報仇,哪怕對方權高位尊,也在所不惜!」

聽到了趙俊臣的十足誠意,可惜趙山才心中已是拿定了主意。

抬頭想要婉言拒絕,但看到趙俊臣的雙眼之後,趙山才卻突然愣了。

無他,與上次見面相比,趙俊臣此時的雙眼,不見絲毫的城府陰森,反而是清澈赤忱!

…………

當初趙山才跟著何明學習帝王心術,期間也曾涉及到相面之術。

相面之術,聽起來高深莫測,但若是說明白些,就是通過觀察一個人的神情、動作、反應、以及諸般細節,以此來判斷一個人的心性如何的眼力功夫罷了。

雖僅只是作為參考,但想要精通,卻也是極難。

而深悉帝王心術的何明,又把相面之術與帝王心術結合在一起,以此來評判一個為官之人的心機城府與風格手段。

其中,關於貪官奸臣的相面之術,何明曾有過這樣一段話。

貪官奸臣,概括起來總共分為三等,等級的分劃與地位高低無關,而只在於心性與境界。

其中,最下等的貪官奸臣,其不辨危機,亦不明長久,只知道一味的貪財奪勢,也只能看到眼前的好處利益,做事情往往過火而不知收斂,也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樣的貪官奸臣,眼神多是詭變陰狠。

在趙山才的印象中,趙俊臣剛剛入朝為官時,總是大貪特貪而又不知收斂,聲名狼藉而不自知,正是屬於這一類的貪官奸臣!

而中等的貪官奸臣,會受權財或形勢所驅使,會欲罷而不能,但知危機,明長遠,懂收斂,往往雖然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卻還能做些面子功夫為自己謀取一個好名聲,做事也謹慎小心知道分寸。這樣的貪官,極難對付,其中不乏有壞事做盡卻反而讚譽天下之人。

這樣的貪官奸臣,眼神多是陰沉內斂。

上一次,當趙山才與趙俊臣初次見面之時,在趙山才眼中,趙俊臣正是屬於這一類的貪官!

至於最上等的貪官奸臣,已是不受權財或形勢所拘束,亦不受善惡對錯所束縛,心中已是有了獨屬於自己的理念與目的,無論是貪贓枉法,還是結黨營私,都只是他實現目的的一種途徑,成則名傳千古,敗則牽連九族!這樣的貪官奸臣,其實已經不能以貪官奸臣來定義了,古有王莽,今有周尚景,功過是非,難以說清。

這樣的貪官奸臣,眼神正如現在的趙俊臣一般,清澈赤忱。

因為,這樣的貪官奸臣,已是到了做善事不為成就感所迷惑,做壞事也不為自責感所困擾,一言一行,皆只是發自本心。

古人所說的大奸似忠,指的就是這類的貪官奸臣。

而何明對於這一類貪官,曾有過這樣一句評斷——「越奸邪!越赤忱!」

這樣的分類與評斷,玄之又玄,趙山才本不怎麼信服,總覺得是何明臨老了信仰道家學說,然後又融合了道學之後的牽強附會罷了。

但此時,趙山才看到了趙俊臣的雙眼,卻不知為何,竟是突然想到了這些!

…………

「這個趙俊臣,看起來依舊是如當初一般,內斂深沉,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了什麼大變化,難不成這會試九天以來,朝中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因為許慶彥突然出現的緣故,趙山才還是沒有向書僮趙睦打聽到近些日子以來京中發生了怎樣的變故,如今見到趙俊臣的莫名變化,心中竟也是莫名的不安。

趙山才總覺得,趙俊臣今日來找自己,怕不僅僅只是再次招攬這麼簡單,應該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目的!

但如今信息不足,趙山才卻也無從判斷。

不過,心中的暗思百轉,也只是一瞬而過,下一瞬間,趙山才已是恢復了平靜。

面對趙俊臣的招攬,趙山才再次拒絕道:「太子殿下以善惡對錯來作為事情的評判標準,固然有些稚嫩,但依我看來,再稚嫩的評判標準,也總比沒有底線來的好,趙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既是在指趙俊臣做事沒有底線,也是在婉轉的再次拒絕趙俊臣的招攬了。

面對趙山才的拒絕,趙俊臣嘆息一聲,剛準備說些什麼,候在茶鋪外面的許慶彥,突然來到趙俊臣的身旁,低聲耳語說了幾句什麼。
clt.libra 發表於 2013-9-30 01:12
第一百六十七章   越奸邪、越赤忱(中)


「少爺,剛剛得到消息,太子他已經帶著三法司的人離京了。」

來到趙俊臣的身邊,許慶彥垂下身子輕聲耳語道。

趙俊臣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讓許慶彥離開了。

另一邊,看到許慶彥與趙俊臣的接頭交耳,趙山才站起身來,拱手道:「大人權高位尊,想來也是朝務繁多,如今大人已是明白了學生的心思,學生也不敢再耽擱大人時間,這就告辭了。」

趙俊臣卻搖頭嘆息道:「趙公子,這是我第二次想要招攬你了,但你不僅再次拒絕,竟是連與我多說一會話的心思都沒有嗎?又何必這般著急離開?至少,喝完這壺茶後在走吧。」

見趙俊臣這般表示,趙山才猶豫了一下,卻也不能拒絕,亦是嘆息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學生的志向與大人的道路,終究是南轅北轍,大人的好意,學生心領了,奈何學生也是心意已定,只得拒絕。不過,若是大人只想要與學生飲茶閒談,學生倒是可以奉陪。」

說話間,趙山才已是回到座位上。

此時,杯已經溫好,煎茶也到了火候,趙山才亦是動作嫻熟的為兩人倒茶。

趙俊臣接過茶杯,淺飲一口,閉著眼睛細細品嚐,好似此道中人,但片刻後卻是自嘲一笑,將杯中的剩餘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向趙山才說道:「果然,我是品不出來好壞。其實無論茶酒,我皆是只懂得牛飲。只知道好喝或者不好喝,但好在哪裡,又不好在哪裡,卻著實說不上來。」

趙山才笑道:「茶道終究只是小道,懂或不懂皆是無傷大雅,說跟到底,這喝茶只是為瞭解渴,只不過文人矯情。才變出了這麼多的花樣,平白浪費時間精力,卻還稱之為雅事,其實正如大人所說,茶只在於好喝與不好喝,又何必講究太多?」

趙俊臣一笑,說道:「看來。趙公子你和我一樣,做事只看最終結果好壞,卻不管最初目標的卓劣,也不理會期間過程的善惡……這倒是讓我愈發的確定,趙公子你與太子他絕不是一路人了,去了太子那邊。怕也是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趙山才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學生心思已定,趙大人您又何必一再提及?大人您的暗示,學生雖然心中明白,但無奈性子倔強。卻也難改心意。再說,這飲茶與做事。終究還是不同,不能同日而語。

更何況,學生雖然也認為茶道並無大用,卻終究還是學了。如今遇到趙大人您,學生自然只是說茶水解渴,但將來若是遇到那些講究之人,卻也能與他們談論一番茶道品悟。正所謂見俗則同俗,遇雅則共雅,這點本事,學生還是有的。」

「見俗則同俗,遇雅則共雅?趙公子倒是對自己信心滿滿啊。」

趙俊臣笑吟吟的看著眼前的趙山才,神色間滿是欣賞,緩緩說道。

~~~~~~~~~~~~~~~~~~~~~~~~~~~~~~~~~~~~

直到一壺茶水喝盡,趙俊臣與趙山才兩人,就這樣相互打著禪機暗示,你來我往,爭鋒相對,卻又有些雞同鴨講,誰也說服不了誰。

當店小二來到兩人面前,詢問是否要添水加茶的時候,趙山才卻再次告辭了。

而這一次,趙俊臣並沒有再挽留,只是笑吟吟的任他離去了。

當趙山才離去後,一直候在茶鋪外面的許慶彥,快步回到了趙俊臣身邊。

看著趙山才遠去的背影,許慶彥唾了一聲,面現陰狠,咬牙道:「這個趙山才,有什麼了不起的?如今這滿朝上下,有多少高官大員,只想和少爺你見上一面說幾句話都是難上加難。這個趙山才卻是不識抬舉,難得少爺看得起他,屢屢禮賢下士的招攬他,但他竟然一再拒絕!簡直是給臉不要臉!」

趙俊臣卻不在意,笑道:「罷了,雖然沒能招攬到他,算是有些遺憾,但無論如何,既然太子已經離京,咱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原來,在前一天的早朝上,關於南巡籌備的紕漏善後、各地百姓冤屈的案件審決,在趙俊臣的一手推動下,皆是交由太子朱和堉處理。

在明面上,自是為了扭轉太子朱和堉的名聲形勢,但在暗中,卻是趙俊臣的不安好心。

若是太子真的按照趙俊臣的計畫去做了,恐怕不僅不能扭轉名聲形勢,反而會讓他的名聲形勢愈加的不堪。

而今天,正是太子朱和堉離開京城,到南巡沿途各地審案善後的日子!

但同樣的,今天也是會試結束的日子!

只不過,趙俊臣的計畫籌謀,雖然瞞過了德慶皇帝與太子朱和堉,卻未必能夠瞞過深悉帝王心術的趙山才。

若是趙山才看透了趙俊臣的佈局,以趙山才的立場,必然會想辦法向太子朱和堉稟報解釋,如此一來,自是打亂了趙俊臣的計畫。

所以,在趙山才離開貢院後,趙俊臣就搶先一步把趙山才邀請到茶館裡談話,明面上是為了再次招攬,但實際上卻是為了把趙山才拖延在這裡。直到太子朱和堉離京並走遠之後,趙俊臣才終於讓趙山才離開。

所以說,雖然沒有招攬到趙山才,但趙俊臣的目的,卻還是達到了。

…………

對於趙俊臣的目的,許慶彥自然也瞭解,卻實在看不慣趙山才屢屢的拒絕趙俊臣的招攬,忍不住說道:「少爺,你是不是太高看這個趙山才了?他如今不過是一個草野百姓,又能成什麼事?就算他當真能夠看透少爺你的計畫,難道他還能說服太子放棄不成?」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像趙山才這樣的逸才,再怎麼高看一眼也不為過。」

許慶彥見趙俊臣如此看重趙山才,卻是皺眉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更不能任由這趙山才去輔佐太子了,要我說,想個辦法把他殺了,人不知鬼不覺,省的麻煩。」

趙俊臣一笑,說道:「別整天只想著打打殺殺,解決不了問題。更何況,我已經說了,這個趙山才,留著還有用,只有讓他去輔佐咱們那位太子殿下,許多事情,太子他才能想到辦到。」

說話間,趙俊臣站起身來,又說道:「一個人喝茶沒意思,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咱們就回府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猶豫了一下後,終究沒有反駁,只是跟著趙俊臣離開了茶館,上了馬車,然後馬車駛動,向著趙府方向趕去。

然而,今天注定是多事之秋。

…………

在回府的路上,趙俊臣一邊思考著自己接下來的計畫,一邊與許慶彥說些閒話,但不知為何,馬車走了還沒多久,竟是突然停住了。

許慶彥見馬車突然停下,不由一愣,然後掀開車簾查看究竟,卻看到在眼前的道路中間,正有許多百姓聚在一圈,好似圍觀著什麼,卻是把道路給堵住了。

馬車被堵在半路,不進不退,許慶彥性子急,又生怕耽擱趙俊臣的時間,就下車去打探消息。

沒過多久後,許慶彥回到馬車之中,臉上滿是嫌麻煩的神情,向趙俊臣稟報導:「少爺,好似有個應試舉子,不知為何被人給打了,那場面可真慘,也不知他和人結下了怎樣的怨恨,被揍的鼻青臉腫不說,身上的衣物也被扒了個精光,胯下更是血淋淋的一片。」

想到剛才見到的場景,許慶彥打了個寒顫,又補充道:「希望他家中還有兄弟,或者已經有了妻小,否則看那架勢,這人怕是要斷子絕孫了。」

聽到許慶彥的稟報後,趙俊臣微微一愣,搖頭嘆息道:「竟是應試舉子被打?今天會試才剛剛結束,怎麼出了這種事?若當真像你說的這般,可當真是極慘,專挑男子胯下入手,這心思也太狠絕了。」

許慶彥點頭道:「被打的確實是位舉子,好似還比較出名,圍觀的那些百姓當中,就有人認識他,如今正在議論紛紛,想來不會有錯。」

聽著許慶彥的解釋,趙俊臣眉頭微皺,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是可以讓自己利用的。

然後,趙俊臣突然想到了之前方茹曾經提過的一個建議——即是利用閹人巷裡的閹人,滲透宮闈內廷的計畫。

不過,當時趙俊臣認為閹人巷裡的閹人性子大都潑賴,皆是不堪大用,所以就拒絕了。

然而……

這般想著,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縷難明的光芒,再次確認道:「你說他的傷勢……當真是無法生育了?」

許慶彥面色怪異,答道:「哪還有假?那場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一個男子若是胯下受了那樣的傷勢,就算是華佗再世,怕也無能為力……都斷了……」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面的情景,嘆息道:「真是人心不古,一個堂堂的舉子,受了這樣的傷勢,又倒在街頭,竟是都只顧著看熱鬧而不是救助……慶彥,你去把他接到府中救治,等他醒來後再通知於我,這個人,對咱們說不定會有大用。」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7 19:49
第一百六十八章   越奸邪、越赤忱(下)


當嚴如安從昏迷中醒來時,身周各處,陣陣疼痛襲來,讓嚴如安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然後,嚴如安又隱約聽到了些許驚呼。

「嚴公子醒來了,快去通知老爺!」

「藥熬好了沒?快端過來!」

朦朧之間,嚴如安的頭腦漸漸清醒,終於睜開了雙眼。

入目所及,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眼前是一處裝飾極為奢華的房間,一桌一椅、一花一瓶,皆是大有講究。而在房間之中,又有不少丫鬟下人正在忙碌著什麼,周圍藥味撲鼻。

嚴如安家境貧寒,連入京趕考都只能住在臨近閹人巷的聚德客棧,又何曾見過這般裝飾華貴的上好房間?一時間不由的有些拘謹緊張。

但更多的,則還是疑惑。

「這裡是哪裡?我怎麼在這裡?我又為何會渾身疼痛不能動彈?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嚴如安略帶緊張的暗暗回想著,片刻之後,卻終於回想起來了事情究竟。

自己會考失敗、客棧掌櫃翻臉要賬、被搶去了家傳玉墜、周圍閹人的冷嘲熱諷、自己的言語反擊……然後則是,自己在離開聚德客棧後沒多久,就在一處巷子中,被那些閹人圍堵,接著就是毆打與疼痛……

記憶中的恥辱經歷,竟是比身上的諸多傷勢,還要更加疼痛無數倍,隨著記憶中的諸般場景的愈加清晰,讓嚴如安的身體竟是漸漸的顫抖起來。

然後,嚴如安的腦中,一時間只存著一個念頭!

報復!!

這般想著,嚴如安的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

但嚴如安的雙眼,卻漸漸的充斥著血色!

…………

「嚴公子你終於醒來了?」

突然,嚴如安聽到一道問候聲。

轉頭看去,卻見一名管事裝扮的中年人,正面帶關切的看著自己,不知為何,神色間隱隱帶著同情憐惜的意味。

嚴如安是個聰明人,腦子雖然尚還有些混亂,但也知道,自己被那些閹人毆打昏迷後,定是被人帶到了這裡救治,身上的傷勢也全都也處理了,顯然也是這裡的人家花錢請的大夫。

所以,見到有人出現後,嚴如安不敢怠慢,慌忙壓下心中的諸般念頭,就想要起身致謝。

然而,嚴如安身體的傷處太多太重,實在乏力,躺在床上任憑怎樣用力,但就是坐不起來。

管事裝扮的中年人,見到嚴如安這般模樣,也明白了嚴如安的心思,寬慰道:「嚴公子你身上的傷勢,才剛剛包紮好,不必急切起身,若是牽動了傷口,不免又是一番麻煩,躺著說話就好。我知道公子想要說些感激話,但救你之人不是我,而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一會兒就到,等見到我家主人後,嚴公子你再感激也不遲。」

聽管事這麼說,嚴如安點了點頭,強忍著口喉乾裂,問道:「請問,您怎麼稱呼?這裡是何處?我又是被何人所救?」

那名管事回答道:「我名叫趙福,是趙府裡的一名管事,至於這裡,當然是趙府裡的一處客房,而救你之人,也正是我家趙大人。」

「趙府?趙大人?」

聽到趙福的回答,嚴如安卻依舊有些疑惑,不明白趙福口中的「趙府」與「趙大人」指的究竟是哪一個。

見到嚴如安神色疑惑,趙福卻面現驕傲之色,進一步解釋道:「京城裡趙姓的官員雖然不少,但一般而言,提及『趙大人』三字,都是在指我家主人——當今的戶部尚書、西廠廠督——趙俊臣趙大人,而一般提及『趙府』,亦是我們這裡。」

趙俊臣!?那位名聲狼藉的大貪官大奸臣?竟然是他救了自己!?自己如今竟然在趙俊臣府中!?

一時間,嚴如安腦子有些混亂。

嚴如安的才學不俗,當初柳子岷為趙俊臣做事,收攏那些有真實才學又願意投靠趙俊臣的應試舉子,嚴如安也在目標之列。奈何當時的嚴如安認為自己即使無需趙俊臣的扶持也能夠金榜題名,又愛惜自己名聲,所以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由此可見,最初的嚴如安,對趙俊臣的印象頗是不好,說是不屑一顧也不為過。

奈何,人都會受主觀情緒影響,如今的嚴如安,正值生命中最窘迫狼狽的時候,又剛剛才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羞辱,而趙俊臣在這個時候出手相助,也讓嚴如安對趙俊臣的印象,瞬間扭轉了。

另一邊,趙福的一番話,更是加深了嚴如安心中對趙俊臣的感激之情與好感。

只聽趙福感嘆道:「嚴公子你也是不幸中的萬幸,竟是遇到了我家主人,否則以公子所受的傷勢,若是無人救助,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哎!當今之世,再也不復古時那般淳樸,我家主人遇到公子時,公子正滿身傷勢又赤身裸體的被人丟在街頭,無數百姓圍觀,卻都是只顧著看熱鬧,竟無一人出手相助,想想這般情景,當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嚴如安被那些閹人圍堵住後,被打倒一半就昏死過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扒個精光又丟到街頭任由百姓圍觀的事情。

此時聽到趙福提及此事,嚴如安心中的恥辱感愈加強烈,想到那翻臉無情的客棧掌櫃,又想到那些落井下石的潑賴閹人,再想到那些只是圍觀卻無一人出手相助的百姓,嚴如安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卻閃過了一絲前所未有的陰狠之色。

沉默良久後,嚴如安緩緩說道:「世人大都性子鄙劣自私,只不過善於偽裝罷了,看到他人落魄時,亦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為多,餘下的也只會幸災樂禍看熱鬧,又有幾人能夠雪中送炭救人危急?」

聽到嚴如安的憤世嫉俗之言,趙福寬慰道:「公子大不必如此想,這世上好心人終究還是有的,比如我家大人,不是救了公子你嗎?以我家大人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從公子身上謀取什麼好處,之所以救下公子,卻是全憑一副好心了。」

趙俊臣是好心人?若是從前的嚴如安,聽到了這般的論調,必然會大加恥笑。

但如今,嚴如安受了諸多屈辱,心中滿是「世間之人皆是鄙劣自私」的偏激想法,又被趙俊臣救下了性命,卻是態度立場悄然轉變。

「趙俊臣雖然名聲不好,但至少要比那些笑裡藏刀的偽君子們好多了!而且趙俊臣還在我最危難之時救了我!世人都說趙俊臣是個貪官奸臣,但這朝中上下官員,又有幾個品行好的?而趙俊臣這些年來名聲狼藉,也未必不是那些朝中的偽君子們嫉賢妒能在潑髒水!」

心中存著這樣的念頭,對於趙福的話,嚴如安竟是點頭應是,神色之間,滿是認真,毫無敷衍!

見到嚴如安這般神色,趙福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實際上,趙福對嚴如安說的這些話,全都是趙俊臣親自吩咐的,正是為了在嚴如安的心中種下憤世嫉俗的種子,待接下來趙俊臣出面,才能夠真正把嚴如安收為己用!

…………

另一邊,嚴如安被人喂了些苦藥與清水後,身體多了些力氣,喉嚨也不似之前那般乾燥,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趙管事您竟是知道我的身份姓名?」

趙福點頭道:「這是自然,以我家大人的身份地位,又有什麼事情查不出來?待救下公子後,我家大人就吩咐人把公子你的身份背景全都查清楚了,總要明白嚴公子你究竟是為何受傷才是。對了,聽說嚴公子在受傷之前,被人奪去了家傳的玉墜,我家大人已是幫你贖回來了。」

聽到趙福的解釋,得知自己的家傳玉墜被奪了回來,嚴如安對趙俊臣愈加感激之餘,也不由激動,就想要坐起身來說些什麼。

然而,嚴如安這一激動不要緊,卻是牽動了渾身的傷口,其他地方倒還罷了,胯下之處,尤其的疼痛鑽心,險些讓嚴如安再次昏迷過去。

胯下的疼痛,突然讓嚴如安回想起來一些不堪回首的回憶。

他在被圍毆的時候,那些閹人們,似乎一直都在專挑他胯部下手,而且下手極重,他最終之所以會昏死過去,就是因為胯部被人用力踩踏所致。

這般噩夢般的回憶浮上心頭,嚴如安的臉頰瞬間慘白。

又想到趙福與自己說話時,神色間滿是憐惜同情,嚴如安的心頭,更是浮現出了一個想也不敢想的恐怖念頭!

「趙管事……我、我身上的傷勢,究、究竟有多嚴重?」

嚴如安突然顫抖著向趙福問道。

趙福嘆息一聲,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嚴公子家中可有兄弟?又或者可有妻小?」

見嚴如安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趙福又是一聲嘆息,說道:「嚴公子其他的傷勢也就罷了,不過是青腫或者出血而已,休養一段時間也就恢復了,唯獨公子男根處……怕是難以恢復從前,無法生育後代……公子節哀……」

然後,嚴如安再次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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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嚴如安再次清醒之時,卻見自己所在的房間中,已是再無他人。唯有床頭處,有一名面貌俊秀且衣裝華貴的青年男子,正坐在那裡,手中把玩著一塊玉墜。

那塊玉墜,正是他被胡掌櫃搶去的家傳之物!

如今這家傳之寶,正在自己眼前,但嚴如安卻再也沒有任何激動之色,神色之間,滿是絕望灰敗。

……唯獨公子男根處……怕是難以恢復從前……無法生育後代……公子節哀……

嚴如安的心中,此時只是迴蕩著這麼一句話。

嚴如安並無兄弟,也沒妻小,甚至連父親也都早早過世。如今連他也出了意外,嚴家從此就要斷了香火傳承,卻又讓嚴如安如何能夠面對嚴家的列祖列宗?

在這個時代,沒有比這個更讓人絕望的事情了。

更何況,男根是男子的象徵,干係著男子尊嚴,如今已是受損,再也無用,那麼嚴如安從此就再也不算是男人了!也再無任何尊嚴可談!

嚴如安從前最是鄙夷那些閹人巷裡的那些閹人,但從今往後,他卻也要成為同樣的貨色,從此只能半死不活的殘留人間,任由世人鄙夷,生活再無任何趣味可言。

這對嚴如安的打擊,可謂是毀天滅地的!

所以,對於眼前的家傳玉墜,嚴如安已是不在意了——自己都無法生育了,家傳玉墜要回來又有何用?又能夠傳給誰?

…………

坐在嚴床頭處的那名青年男子,正是趙俊臣。

見到嚴如安神色間的灰敗與絕望,趙俊臣嘆息一聲,開口問道:「嚴公子已是絕望了?」

嚴如安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愣愣的睜眼看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趙俊臣眉頭一皺,又問道:「那麼,嚴公子你也不想報仇了?」

這一次,趙俊臣的這句話,終於讓嚴如安有了反應。

聽到「報仇」兩字,只見嚴如安身體一震,眼中漸漸有了光亮。

人活在世間,最怕沒了生活目的,若是沒了目的,那麼活著也就沒了趣味。

但與此相反,若是有了明確目的,人類往往能夠爆發出誰也想像不到的力量與決心。

見到嚴如安這般模樣,趙俊臣一笑,把手中玉墜放在嚴如安的手中,然後說道:「這塊玉墜,我幫你贖回來了,但我能幫到你的,也僅有這麼多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嚴如安愣愣的看著手中玉墜,突然抬頭問道:「您是趙大人?」

趙俊臣點了點頭。

嚴如安卻沒有說什麼感激之言,只是咬著牙追問道:「那客棧裡的胡掌櫃、那些禍害我的閹人潑賴,如今在哪裡?」

趙俊臣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只見夜色漸深,回答道:「在這般時候,恐怕他們正在各自家中吃晚飯吧。」

嚴如安身體一震,滿是不可思議的看著趙俊臣。

他以為趙俊臣會為他主持公道,但沒想到那些迫害羞辱他的人,如今竟然依舊在逍遙法外。

見到嚴如安這般神情,趙俊臣嘆息一聲,說道:「我說過的,我幫你贖回了玉墜,但也僅此而已,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有些事情,總要自己去做,若是借他人之手,又怎麼能算是真正的復仇?羞辱、冤屈、怨恨,都要自己親手去解決,然後才能真正的解脫,否則只會糾纏自己一生,嚴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更何況,我也沒辦法幫你做更多的了,那聚德客棧的掌櫃與閹人巷裡的閹人,相互作證,那些閹人說嚴公子你是自願把玉墜抵押給聚德客棧的掌櫃,而聚德客棧的掌櫃,則作證說那些閹人根本沒有時間去傷害嚴公子你,由於證據不足,我也奈何不了他們。」

聽趙俊臣這麼說,嚴如安先是若有所思,接著則恨意愈濃,但最後卻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氣,癱在床上,神色間滿是絕望的說道:「大人您雖然說得有理,但我如今不過是一個廢人,又如何能親手報仇?」

趙俊臣似笑非笑,說道:「廢人嗎?未必是這樣,只要嚴公子你願意,別說是報復一些黑商潑賴了,就算是想要權傾朝野,也不是不可能。」

聽趙俊臣這麼說,嚴如安不由一愣,滿是疑惑的看著趙俊臣。

像他這樣的廢人,還能夠權傾朝野?

趙俊臣一笑,問道:「公子可知道王振嗎?」

嚴如安不知趙俊臣為何會突然轉移話題,但還是點頭道:「知道,他是英宗時的大太監,亦是我朝第一位專權太監,其權勢影響,不下於前朝的魏忠賢。」

趙俊臣點頭問道:「那嚴公子可知,這王振為何能夠權傾朝野?」

嚴如安茫然搖頭。

趙俊臣嘆息道:「這是因為,那王振是少有的讀書人自閹入宮!要知道,願意自閹入宮的太監,大都只是活不下去的民間潑賴,皆是大字不識,不堪重用。所以這宮闈內廷之中,最是缺乏讀書識字的人才,但能夠讀書識字的書生,又有誰願意入宮當太監?

然而這世間之物,越是稀缺,就越是珍貴,也越是受重視。那王振原本是一名教書先生,甚至還有著生員功名,奈何科舉之路不暢,無法考取舉人功名,又生活窘迫,只好自閹入宮,然而卻也算是投對了門路。

他的學問雖然不足以應付科舉,但在宮中太監當中,卻是出類拔萃鶴立雞群,所以很快就得到了重視提拔,沒過幾年,就已是入了司禮監,手握大權,到了後來,連英宗都稱他為先生,公卿大臣呼他為翁父,爭相攀附,權勢之強盛,由此可見一斑。

但說跟到底,他之所以能有這般權勢,並非是他手段多麼高明,也並非是他運氣有多好,僅僅只是因為他在太監當中最有學問罷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嚴如安已是猜到了趙俊臣的意思,臉色蒼白,神色間滿是抗拒,但隱隱之間,眼神深處,卻又有些蠢蠢欲動!

趙俊臣卻不管嚴如安的神色變化,只是悠悠然的繼續說道:「然而,王振的學問,其實也不過是一位生員罷了,連舉人功名都考不上,竟還能有如此的成就,不免讓人感慨。有時候連我都會忍不住去猜想,若是有位舉人願意自閹入宮,又會引來怎樣的轟動?又會引起怎樣的重視?想來成為下一個王振、成為下一個魏忠賢,怕都是底線罷了。

同樣的,若是有了那般的權勢,想要報復一些黑商與潑賴曾經對他的羞辱,怕也只是抬手般容易的事情,而且有了那般權勢,即使成了一名太監,又有誰敢看不起?嚴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俊臣的低語,好似惡魔的誘惑,不斷撩撥著嚴如安的心弦。

不過,趙俊臣看向嚴如安的眼神,卻是清澈赤忱。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7 19:53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實的謊言


其實,趙俊臣對嚴如安說的這些話,雖然並不是謊言,但也選擇性的忽略了一些事實,卻是將嚴如安誤導了。

比如說,當初王振之所以能夠權傾朝野,確實是因為他的學問在內廷之中鶴立雞群,是太監當中的難得人才。但如今世易時移,內廷中已是建立了內書堂,專門傳授太監們識文斷字的本事,宮中有學問的太監,已是不像王振時期那樣的奇貨可居。

而創建了內書堂的人,也正是王振本人。

所以,嚴如安的學問才華,雖然遠遠的超過了宮裡的太監,但對於他入宮後的幫助,其實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大。

再比如說,嚴如安若是真的想要入宮,他的舉人功名,不僅不會帶來任何助益,反而會是一個極大的阻礙。要知道,在這個時代,擁有舉人功名的書生,可謂是文人當中的中堅力量,被讀書人視為極大的榮耀,雖然其中不乏有像嚴如安這樣的落魄之人,但更多地舉人還是活的很滋潤,也大都會受到世人的敬重。

而一名擁有舉人功名的讀書人,若是入宮當了太監,也必然會引起朝野間的軒然大波,並引起天下間讀書人極大的震動與反彈。

簡而言之,就算是嚴如安真想要入宮當太監,德慶皇帝恐怕也不敢收他,否則引來了全天下讀書人的非議,這大明江山也就不安穩了。

但這些事實,趙俊臣卻選擇性的隱瞞了。

無他,想要說服一個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

唯有先說些好聽的,描繪一些看似美好的前景,讓嚴如安自願入宮當太監了,然後才能繼續說服嚴如安在放棄功名更改身份,入宮之後從頭開始做起。

…………

果然,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嚴如安的表情雖然掙扎,但眼神中的某些慾望,卻愈加的蠢蠢欲動。

沉默良久後,嚴如安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決絕與陰狠,低聲問道:「若是我自願入宮當太監,以我舉人的身份,當真能夠引起重視,並且很快就可以青雲直上掌控權勢?」

就在嚴如安期待著趙俊臣點頭應是的時候,見到嚴如安心思動搖,趙俊臣卻是微微一笑,然後搖頭道:「不可能。」

嚴如安身體一震,然後不可思議的看向趙俊臣,聯想到趙俊臣之前的那些蠱惑話語,簡直讓嚴如安以為趙俊臣這是在戲耍自己!

「但你剛才說……」

嚴如安的話才說到一半,就已經被趙俊臣揮手打斷道:「剛才也只是在舉例罷了,嚴公子你想想,一位擁有舉人功名的讀書人若是入宮當了太監,會引起朝野間多麼大的震動?天下間的讀書人,又因此產生多麼大的反感與反彈?就算是你想要入宮,但陛下他敢收你嗎?」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嚴如安愣住了,卻是從未想到這一點,然後神色漸漸開始絕望。

在趙俊臣的蠱惑與誘導下,嚴如安已是把入宮看做是自己報仇的唯一指望,是他重新贏得世人尊重敬畏的僅有可能。

更何況,如今的嚴如安,男根已然廢了,入宮當太監這種事情雖然難以接受,不過細細想來,卻也是嚴如安將來最好的出路了。

但如今,竟是連這僅有的指望都被趙俊臣否定了,嚴如安的心情,自然是不由絕望。

另一邊,趙俊臣看到嚴如安竟然因為無法入宮當太監而絕望,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

他知道,嚴如安已是真正的接受了入宮當太監的提議。

然後,趙俊臣又緩緩說道:「除非……」

嚴如安微微一愣,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略帶急切的問道:「除非什麼?」

趙俊臣解釋道:「除非……嚴公子你能拋棄自己的舉人功名,甚至隱姓埋名更改身份,否則,是絕無可能入宮的。」

嚴如安又是一愣,一時也沒能察覺破綻,只是順著話題遲疑道:「但這樣一來,我又如何可以引起宮闈內廷的重視?又如何能夠青雲直上掌控權勢?」

趙俊臣笑道:「嚴公子,你到時候雖然放棄了身份與功名,但你才華學問還在,依然如當初的王振一般在內廷之中鶴立雞群,又如何不能引起重視?若是還能有人幫你上下打點,指點迷津,就算沒有舉人功名,嚴公子你同樣可以在內廷當中青雲直上。與此同時,入宮當太監雖然是迫不得已,但終究不算是什麼太光彩的事情,若是能夠更改身份,卻也可以避免自家祖先受牽連,嚴公子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嚴如安的面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後,突然咬牙說道:「若是趙大人您能幫我更改身份戶籍,助我入宮,並為我上下打點指引道路,我願意為大人肝腦塗地,湧泉相報!」

嚴如安並非蠢人,也聽出了趙俊臣對自己的刻意蠱惑,但如今的嚴如安已是下定了決心,卻也不再在意這些。

同時,嚴如安也明白,趙俊臣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自己入宮,必是有著自己的目的,所以話語之間,亦是表明了投靠趙俊臣的意思。

聽嚴如安這麼說,趙俊臣笑了。

趙俊臣知道,從這一刻起,嚴如安就再也不可能脫離自己的掌控了。

是的,在嚴如安願意更改身份入宮當太監的同時,他就再無可能脫離趙俊臣的掌控了。

隱瞞身份入宮當太監,這是欺君之罪,甚至有著意圖不軌的嫌疑,再加上嚴如安原本的舉人身份,更會引來世人的猜疑。

而有了這樣的把柄落到了趙俊臣手中,嚴如安在入宮之後,即使再怎樣的青雲直上權柄在握,卻也絕無可能背叛趙俊臣了。

…………

其實,趙俊臣之所以重視嚴如安,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他的學問如何,而是因為他的稀缺性與特殊性。

如今的趙俊臣,與內廷方面雖然是合作關係,但貌合神離,相互間各自有著自己的打算,隨時都有可能化友為敵。而對於內廷裡的那些見利忘義的掌事太監們,也趙俊臣一直都不是很放心。

再加上內廷的存在又非常重要,讓趙俊臣一直都想要控制內廷為己用,至少也要在內廷當中扶持起一位自己的代言人。

然而,若是趙俊臣所料不差的話,如今的內廷二十四衙門,已是被七皇子朱和堅悄悄的控制滲透了,若是趙俊臣想要直接收買內廷,又或者控制某位掌控太監,忠心能不能保證先不說,也必然會引起朱和堅的注意。到時候說不定趙俊臣反而會被朱和堅利用。

所以,最穩妥的辦法,也只有從宮外滲透了。

但有著真本事、還願意入宮當太監、又能夠保證忠心的人才,卻實在是難找,可遇而不可求。

而嚴如安被廢掉了男根,又心性漸漸扭曲,對入宮當太監沒有太大的牴觸情緒,本身也有著真材實料,又有把柄落到了趙俊臣手中,不用擔心他會在得勢後失去掌控,正是趙俊臣今後用來控制內廷的萬中無一的人選。

這就是嚴如安的稀缺性。

至於嚴如安的特殊性,則是嚴如安的舉人身份!

正如前文所說,一名舉人入宮當了太監,必然會在這個時代引起軒然大波,會引起天下文人的反感與反彈,一旦搞不好,連大明江山都會迎來一陣動盪。

可以說,嚴如安入宮後,就會像是一顆定時炸彈一般,潛伏在內廷宮闈之中,不知何時就會爆炸。

而趙俊臣在必要時候,也不介意親手引爆這顆炸彈,給對手帶來麻煩的同時,也為自己營造有利的局勢。

至於這顆定時炸彈,究竟要潛伏在哪裡,是太子朱和堉身邊?還是德慶皇帝身邊?又或者七皇子朱和堅身邊?趙俊臣還沒想好。

但可以想像,嚴如安入宮後,必然會成為趙俊臣手中的一張底牌。

…………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麼定了。」趙俊臣在離開前,轉頭向嚴如安說道:「過些日子,宮裡就要再次招人了,到時候我自然會把你安排進去。」

嚴如安點了點頭,神色間既有陰狠堅定,也有猶豫愧疚。

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但讓他這樣一位曾經自詡不凡的讀書人入宮當太監,嚴如安心裡不矛盾是不可能的。

而見到嚴如安這般模樣,趙俊臣神色之間,終究還是忍不住閃過一絲愧疚。

嚴如安的悲劇雖然不是因為趙俊臣而起,但趙俊臣終究還是利用了這位可憐人。

猶豫了一下後,趙俊臣嘆息一聲,一邊向著房外走去,一邊悠悠開口道:「司馬遷寫下《史記》,被後人稱之為太史公;蔡倫改良了造紙術,傳承了華夏文化;楊思勖伏邊定遠,為大唐平定西南蠻夷;魚朝恩操持國政,挽唐廷於既倒;童貫拓邊西北,經略幽燕;即使我朝,也有鄭和七下西洋,揚國威於萬里之外;甚至連前朝的那位魏忠賢,在我看來也是功大於過……他們都是宮中太監,但成就卻少有人及。

世人鄙夷太監,史書之中也是偏頗,功績少有人提,但過錯卻是大書特書……嚴公子日後入宮,恐怕不免會有所坎坷,亦會受人白眼相待,但還請嚴公子切記,世人可以看輕於你,但你自己卻不能看輕自己。若是日後真能做出一番事業,未必不能流芳千古。」

聽到趙俊臣說的這些,嚴如安微微一愣,神色間似乎釋懷了一些,然後點頭道:「多謝大人提點。」

趙俊臣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推門出去了。

…………

等趙俊臣離開了房間,卻看到許慶彥已是在門外等待多時了。

見到趙俊臣出現後,許慶彥快步來到趙俊臣身邊,輕聲道:「少爺,剛剛得到消息,趙山才他在今天下午申時左右,突然離開了客棧,趕去太子東宮求見太子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並不意外,只是感慨道:「這個趙山才,果然是個人才,恐怕已是看明白我為太子的佈局了,可惜,在咱們的拖延下,太子如今已是離京,他怕是什麼都趕不上了,當真是可惜,這樣的人才,竟是不為我所用……」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7 19:58
第一百七十章   趙山才初露鋒芒!


卻說那趙山才,在與趙俊臣分開後,回到了自己在京中所住的客棧,又拒絕了前來拜訪探望的一眾好友,然後就不再耽擱,開始向書僮趙睦詢問,在他參加會試這九天以來,朝野間發生的種種變故。

趙睦雖說僅只是一名書僮,但常年跟在趙山才身邊,卻也是見識不凡,又知道趙山才在會試結束後必然會向自己詢問這些,所以對於這些日子以來朝野間的風起雲湧、諸般變故,也全部都留心的細細打探清楚了。

聽到趙山才的詢問後,趙睦沒有耽擱,口齒伶俐的將京中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種種變故,詳細的匯報於趙山才。

從山東菏澤難民上京告狀、南巡籌備的紕漏爆發、肖溫阮因急病而死,到京城中針對太子與都察院的流言紛紛、以及太子一黨的處理失誤,再到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入閣,又到朝中各大派系對太子的攻訐……

會試這九天以來所發生的種種變故,可謂是風起雲湧,錯綜複雜,曲折極多,但趙睦口才不錯,竟是描述的極為清晰明白,思路條理清晰,也不見絲毫混亂。

聽著趙睦的匯報,趙山才也是神色淡定,除了在得知肖溫阮去世的消息時,表情略有變化之外,一直都表現的很平靜。

理所當然,趙山才的立場是傾向於太子朱和堉的。

但對於太子一黨這些日子以來在朝中的不利局面,趙山才卻並不是如何擔心。

在趙山才看來,太子一黨如今雖然名聲有損,在都察院的勢力也受到了損失,但都不是不可挽回的問題。

趙山才自信,只要自己日後加入到太子一黨,在自己的謀劃下,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不過,現在還不是我加入太子一黨的時候。」

趙山才暗暗想到。

其實,趙山才如果想要加入太子一黨,隨時都可以。

如今在趙山才的行禮中,存著兩封書信,分別是由他的老師何明、以及前文華殿大學士魏東成所寫,都是將趙山才引薦給太子朱和堉的介紹信。

只要趙山才將這兩封介紹信送到東宮,怕是馬上就能得到太子朱和堉的召見,接下來加入太子一黨,以客僚的身份為太子朱和堉出謀劃策,也是理所當然。

但趙山才卻不願意這麼做。

無他,憑藉他人的引薦,固然可以更快的加入到太子一黨。但以趙山才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聲望,卻很難會引起太子朱和堉的重視。

所以,趙山才一直都在等待機會。

趙山才相信,太子朱和堉如今受到朝中各大派系的一同敵視,接下來的危機麻煩絕不會少。

而唯有在太子朱和堉面臨危機卻無法應付的時候,趙山才再憑藉著手中這兩封介紹信求見太子,然後幫著太子將危機與麻煩解決,太子朱和堉才會真正的重視趙山才,並對趙山才產生信服與依賴的心理。

…………

在趙山才的暗思之間,趙睦已是把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種種變故匯報完畢。
趙山才嘆息一聲,說道:「沒曾想到,在我會試這九天以來,竟是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看來朝中各派為了針對太子,竟已是有了聯手的趨勢,卻是不得不防。」

趙睦也明白趙山才的心思,卻是笑道:「太子殿下這一次確實有夠危險的,不過好在有陛下的庇護,卻是把南巡籌備的紕漏善後、以及各地百姓冤情的審理處決,全部交由太子殿下負責,如此一來,隨著南巡籌備的紕漏得到解決,百姓的冤屈也得到申述,太子受損的名聲,想來也就挽回來了。」

趙山才點了點頭,說道:「陛下他自然會護著太子。世人皆是以為,太子殿下的根基在於朝野間的賢良名聲,然而這名聲好壞與民間輿論,其實最是容易操控,今天的流言蜚語讓名聲變差了,明天就可以好事傳千里讓世人交口稱讚,最是無所謂的東西。」

在趙山才的評述之間,趙睦滿是認真的聽著,趙睦知道,趙山才從來都不會奉行神秘主義,對於自己的看法,趙山才總會細緻的解釋明白,在趙睦面前的時候,就更是如此。

而趙山才話到一半,卻是向趙睦問道:「那麼依你看來,太子殿下他在朝中立足的根基是什麼?」

趙睦猜測道:「可是清流的擁護?」

趙山才笑著搖頭,說道:「錯了,太子的最大根基,是皇子當中無人可與他相爭!如今陛下的歲數已經五十有餘了,也不知還能在位多長時間,而陛下的那些皇子,亦是沒有哪位的本事能耐,可以與太子殿下相媲美。所以在沒有更合適的儲君人選之前,陛下他必然會竭力護著太子殿下,而且越是隨著時間推移,陛下再也沒有時間培養下一位儲君人選,太子他的儲君之位,就越是穩固。」

趙睦聽趙山才這麼說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又疑惑道:「不過,若是朝中各派系皆是反對,僅有陛下支持的話……」

趙山才笑道:「你小看陛下了,朝堂之上鬧得再熱鬧,也僅只是朝堂罷了,而我大明的軍權,卻一直都被陛下盯著死死的,從未稍有放鬆,而陛下他只要軍權在手,朝中那些大臣即使再鬧的怎麼歡騰,也終究還是無法阻礙陛下心意的。

而陛下他如今的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給太子在將來的繼位,營造一個儘量平穩的環境罷了,但事情若是當真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以咱們當今陛下的性子,也是能夠狠下心的。」

聽趙山才這麼說,趙睦終於恍然,連連點頭,笑道:「按公子你這麼說,太子他的位置,豈不是異常穩固,沒人可以動搖了?」

趙山才卻再次搖頭,說道:「也不一定,前提是太子殿下他在繼位之前,不會犯太多的錯誤。若是錯誤太多,引起了世人反彈,造成太大的動盪,讓陛下認為由太子繼位得不償失,又或者陛下懷疑了太子的能力,認為太子殿下無法治理好這大明江山,那太子的位置就不大穩固了……說跟到底,其實一切都還是要看當今陛下的心意。」

說到這裡,趙山才嘆息了一聲,略有皺眉道:「肖老太師竟是突然病死了,這事情發生的實在蹊蹺,恐怕內情不是那麼簡單,肖老太師他雖然性子略微古板迂腐了些,但若是有他在的話,卻是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止太子犯錯,這是任誰也比不上的。

而如今朝中各大派系,無論是周尚景還是趙俊臣,都是心智手段高絕的人物,他們必然能夠看清楚這一點,也必然會在日後竭盡所能的引導太子犯錯,而這就是我今後需要應對與解決的事情。」

趙山才話語之間,竟已是把自己看做是太子一黨的首席謀士了。如今他連太子的面都未曾見過,這樣的話語,口氣不可謂不大,但偏偏又是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而若是趙俊臣與周尚景聽到了趙山才的這番評論,也必也會是不由的心生讚歎。

趙山才他不過是剛剛得到消息,竟已是把趙俊臣接下來的計畫、以及周尚景暗害肖溫阮的目的,全都猜測到了,如此心智,可謂是當世寥寥。

…………

不過,趙山才雖然分析的透徹,但心中卻隱隱間總有些不安。

以趙俊臣與周尚景的心智手段,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應該不會這般輕易的放過太子朱和堉。

而且,今天與趙俊臣的見面時的情景,也總有些蹊蹺,隱隱間趙俊臣還有著拖延時間的意思,不像是只想要再次招攬自己那麼簡單。

所以,在與趙睦評點之間,趙山才卻是心思急轉,不斷回想著自己所得到的資料,總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

終於,趙山才想到了什麼,卻是面色一變。

「趙睦,你剛才說,如今這南巡籌備所出的紕漏,各地的民間冤屈,陛下他全都是交給了太子處理審問?」

見到趙山才神色突然間的變化,趙睦連忙點頭。

趙山才又問道:「陛下南巡在即,想來交給太子的時間,也是有限吧?」

趙睦又是點頭,說道:「聽說有兩個月的期限,為了太子能在限期內完成,陛下他還讓東廠輔助太子。我還聽說,這一切都是趙俊臣的提議。」

趙山才的神色,突然變得極為難看,緩緩說道:「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

然後,稍稍猶豫了一下後,趙山才突然站起身來,神色嚴肅的向趙睦吩咐道:「帶上老師與魏老前輩的介紹信,隨我去東宮見太子殿下。」

趙山才雖然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加入太子一黨,但事情來得緊急,情況又危急,卻也顧不得了。

…………

當趙山才緊趕慢趕的來到東宮之後,送上了手中兩封介紹信,因為是由前太子太師與前大學士所寫,東宮之人也不敢怠慢,有一名東宮官員親自見了趙山才,卻是向趙山才解釋,太子在不久前已是出京辦事了。

想到趙俊臣今天與自己的突然見面,足足拖延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卻是沒能讓自己攔下太子,趙山才神色陰沉,緩緩說道:「這位趙大人,倒是看得起我……」

雖然不知事情究竟,但趙睦也知道怕是出了什麼緊急變故,隨著趙山才離開太子東宮後,趙睦問道:「公子,咱們現在怎麼辦?」

趙山才沉吟片刻後,斷然道:「隨我去找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呂純孝呂大人,希望事情還來得及!」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7 20:03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呂純孝身為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官拜二品,按理說也算是權高位尊了。但呂純孝在京中的府邸,看上去卻頗為簡陋低簷黑瓦,門牆斑駁,大小僅有兩三畝,屋舍不過十餘間。與趙俊臣那佔地百畝、修繕奢華的府邸相比,可謂是天差地遠,有雲泥之別,卻是一副清廉做派。

來到呂府門外後,在趙山才的示意下,趙睦從懷中取出了兩封舉薦信,然後叩門求見。

接著,有呂府下人開門詢問,得知來人竟是拿著前太子太師何明、以及前文華殿大學士魏東成的舉薦信後,自然是不敢怠慢,先是態度客氣的請趙山才主僕二人稍等片刻,然後就趕忙返身回去稟報了。

沒過多久,那呂府下人再次出現,態度也愈加的客氣恭敬,向趙山才躬身行禮道:「這位公子,我家老爺請您入府說話。」

如果是趙俊臣的府邸,想要從大門處走到趙府正堂,足足需要一盞茶的時間,但呂純孝的府邸不大,從大門處走到府中正堂,卻是幾步就到了。呂府的正堂,同樣的樸素簡單,不見有太多裝飾。

舉步走入正堂後,趙山才抬頭看去,卻見在正堂主位上,正坐著一名身穿儒袍面白無鬚的中年人,中年人的氣質儒雅,卻又神色嚴肅,目光炯炯且又表情剛毅,顯然就是都察院右督察御史呂純孝了。

趙山才向前快走幾步,行禮道:「學生趙山才。見過呂大人,今日冒昧來訪,還望呂大人您勿要怪罪。」

呂純孝也不答話。只是坐在那裡上下打量著趙山才,卻見趙山才神色平靜,態度恭敬,卻又可以與自己坦然對視,眼神純粹明亮。

打量了片刻後,呂純孝終於展顏一笑,點頭讚賞道:「你就是名動京城的江南才子趙山才?果真是後生可畏。連先師也曾對我提及過你。說你已是深得到何老太師的真傳,不可小覷。近些日以來,朝野間風雲變幻,我正琢磨著要不要聯絡你,沒想到你竟然主動找上門了,說起來,你我也算是同輩之人。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趙山才笑道:「多謝呂大人。」

等到趙山才落座後,呂純孝的神色突然變得慎重,問道:「沒曾想到,趙公子你竟然會有何老太師與魏大學士的引薦信,但直到今日才拿了出來,又是在這般敏感時機,想來是有什麼重要事情吧?」

趙山才嘆息一聲,說道:「大人明察秋毫。確實如此,學生身為應試舉子。如今會試剛剛結束,杏榜又尚未公佈,在這個時候求見大人,確實是時機敏感。學生本是想等到殿試結束後,再憑藉這兩封舉薦信求見太子殿下,但如今形勢緊急,又事關太子殿下,卻也顧不得這些。」

聽趙山才這麼說,呂純孝神色愈加慎重了。

事實上,太子一黨在朝中的官員數量雖然不少,但趙山才唯獨求見於呂純孝,卻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根據趙山才所得到的消息,呂純孝不僅是太子一黨的核心人物之一,深得太子朱和堉的看重,而且在太子一黨當中,呂純孝也是少有的性子不迂腐、行事間懂得靈活變通之人。最重要的是,呂純孝身為肖溫阮的弟子,最是明白何明的厲害之處,也不會因為趙山才的年輕與資歷而小看。

所以,對於趙山才的一些想法計畫,或許唯有呂純孝才會真正的重視。如今,看到呂純孝面色慎重,又認真詢問,沒有絲毫小覷,顯然趙山才的這般考慮是正確的。

另一邊,呂純孝聽到事關太子後,表情也愈加的嚴肅,問道:「趙公子既然已是深得何老太師的真傳,定然是胸中自有錦繡,若是連你也覺得事情緊迫,想來必是大事了,不妨與我詳細說說。」

趙山才問道:「學生聽聞,如今這南巡籌備的紕漏善後、各地百姓的冤屈審理,朝廷都已是交由太子處理,不知消息可是當真?」

呂純孝點頭道:「正是如此。」

趙山才卻是問道:「那麼,依大人看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呂純孝聽到趙山才的詢問,不由一愣,答道:「這自然是好事,若是太子平息了各地百姓的冤屈,處理了乒百姓的貪官污吏,不僅受損的聲望可以彌補回來,還能幫著太子殿下在朝野之間樹立威望,想來陛下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把這件事情交給太子去做的……難不成趙公子你另有看法?」

趙山才嘆息道:「這世間之事,變化詭譎,禍福相依,一件事情的好壞,往往最是說不清楚。許多事情,看似利好,但若是加了一些特定的條件,反而會變成大大的禍事,而太子如今的處境,就正是如此!」

「還請趙公子明說。」呂純孝皺眉問道。

雖然不敢小覷趙山才,但此時的呂純孝,還是覺得趙山才這是在危言聳聽。

見到呂純孝神色間略有些不以為然,趙山才詳細解釋道:「正如大人所說,若是太子殿下處理了各地的貪官污吏,平息了百姓們的冤屈不滿,自是可以扭轉名聲,增長威信,看似是一件好事,但如今多了三點限制條件,卻是讓這件好事變成了禍事。」

「哦?不知是哪些限制條件?」

「其一,是兩個月的時間限制;其二,則是東廠的參與;其三,是太子的剛正心執。」

說到這裡,趙山才目光炯炯的看著呂純孝,問道:「若是我所料不差,這兩個月的時間限制且由東廠輔佐太子查案,甚至將此事交由太子處理負責。都是由趙俊臣一手推動的吧?」

呂純孝又是一愣,沉吟片刻後,緩緩點頭道:「確是如此。當日早朝之上,陛下詢問百官,該由何人來負責南巡籌備的紕漏善後,趙俊臣竟是出乎意料的舉薦了太子殿下,當時滿朝上下都是吃驚不已。然後,那趙俊臣又宣稱陛下南巡在即,太子殿下有著監國重任。所以才有了兩個月的期限。接著又為了太子能夠在期限內完成任務,那趙俊臣還毛遂自薦,想讓西廠輔佐太子查案。卻是被陛下否決了,轉而交由東廠輔佐……」

說到這裡,呂純孝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不由面色一肅。凝聲道:「經你提醒。如今想來這件事的至始至終,說是由趙俊臣一手推動,也並不為過。」

趙山才問道:「那麼,呂大人您當真認為,那趙俊臣會有如此好心,竟會想著幫助太子殿下扭轉名聲形勢?」

呂純孝此時沉默不語,但神色之間,卻滿是深沉,眉頭緊緊的皺著。

趙山才嘆息一聲。詳細解釋道:「正如學生剛才所說,許多事情,看似利好,但若是加了些特殊條件,就會變成大大的禍事!如今正是如此!這南巡籌備的紕漏,各地的百姓冤屈,從北直隸到南直隸,所涉及的府、州、縣不下數十之多!但僅僅兩個月時間,又哪裡處理的完?太子為了在期限內完成任務,接下來的案件審理,必然會從快從嚴,期間難免會出現紕漏。但若僅是如此,那也就罷了,偏偏陛下在趙俊臣的蠱惑下,為了太子能在期限內完成任務,竟是又把東廠的人派去輔佐太子……」

說到這裡,趙山才再次嘆息,繼續解釋道:「自趙俊臣奉旨重建西廠以來,西廠屢立大功,風頭徹底的壓過了東廠,那東廠又如何甘心?如今必然會是一心想著與西廠爭寵爭功!而這次由他們輔佐太子查案,對東廠而言,正是一個立功正名的大好機會!只是,以東廠一貫的習性,為了能夠多立功勛,接下來必然會拚命的羅織大案重案、竭盡所能的把事情鬧大,甚至會無中生有不惜誣陷忠良!偏偏太子他僅只有兩個月的查案時間,對於東廠所查到的諸般案件與罪證,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查核實,再加上太子他的心性又太過剛正,一心想著除惡務盡,這三點結合在一起,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呂大人您可曾想過?」

隨著趙山才話聲落下,呂純孝的臉色終於大變!

緊迫的時間限制、東廠的貪功與欺瞞、再加上太子那除惡務盡的剛嚴心性,三者結合在一起,所造成的後果,細細想來,著實可怕!

那必然是大量的冤假錯案!

而這些冤假錯案一旦暴露出來,那麼負責此事的太子……

想到這一點,呂純孝猛地站起身來,神色嚴肅道:「多謝趙公子的提醒了!我原先竟是沒能想到這事情當中竟還存著如此隱患,那東廠的習性,我最是瞭解,趙公子你的這些憂慮,確實極有可能會發生!若是事情當真發展到那般地步,造成了大量的冤案錯案,那麼太子在朝野間的名聲,怕就是徹底毀了!」

另一邊,看到呂純孝如此看重自己的意見,趙山才不僅沒有開心,反而下意識的眉頭一皺。無他,卻是趙山才沒有想到,呂純孝雖然看重自己的意見,但眼中卻僅僅只是盯著太子朱和堉的名聲好壞,竟是完全沒有考慮其他方面。

其實,若僅只是太子朱和堉的名聲受損,趙山才根本不必如此的著急擔憂,繼承了帝王心術的趙山才,對名聲好壞並不看重,只是將之視為實現自己政治目的的一項基本手段,但是去不是用來實現自己政治目的的一項主要手段。

趙山才真正擔心的,是太子朱和堉在此事當中,在東廠的蠱惑與欺瞞下,到處羅織大案要案,地方豪族士族紛紛受到牽連,進而會得罪太多的地方勢力!

名聲狼藉了,還有辦法可以彌補解決,但若是得罪了太多的地方勢力,造成了雙方不死不休的局面,卻又如何可以彌補解決?

來呂府之前。趙山才曾向趙睦解釋過,太子如今最大的優勢與根基,不是他名聲的好壞。而是眾皇子當中,無人可與他相爭!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之下,德慶皇帝也只能一心的培養太子朱和堉!

但若是太子得罪太多的地方勢力,再加上中樞各大派系的不滿,將來的登基會引起太大的混亂與動盪,讓德慶皇帝覺得由太子朱和堉登基會得不償失,影響大明江山傳承。並質疑了太子朱和堉治理江山的能力……

那麼朱和堉的太子之位,就不再安穩了!

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趙山才才會如此的急切擔憂!

而趙俊臣的這般佈局計畫。看似順水推舟不著痕跡,但若是一旦實現了,對太子而言,卻不啻於釜底抽薪!將會極大的動搖太子朱和堉的根基!

但趙山才卻沒有想到。呂純孝在太子一黨之中。也算是少有的人才幹將了,竟是完全沒有看到這一點,眼中只是盯著朱和堉的名聲好壞!

太子的賢良名聲,原本是太子一黨的最大優勢,但太子一黨如今卻開始被這般賢良名聲所拖累了!

所以,趙山才忍不住提醒道:「呂大人,這名聲與輿論,其實最是容易操控。想些辦法總是能夠挽回,並不需要如何在意。但在這般情況下。太子他還會得罪大批的地方勢力,這些地方勢力日後也必會竭力反對太子登基,而太子的辦事能力,也必然會讓陛下心存疑慮,這才是最最緊要的地方!還望呂大人能夠多多考慮!」

另一邊,聽趙山才這麼說,呂純孝微微一愣,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只是點頭說道:「趙公子說的有理,我這就去寫信,將趙公子你的考慮轉告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今天才剛剛離京,想來事情還來得及!」

當趙山才離開呂府時,時間已晚,天空暮色已然顯露。而趙睦跟在趙山才身後,回想著剛才趙山才與呂純孝之間的談話,不由的面露欽佩,說道:「還是公子想的深遠,沒想到事情當中竟還有這般隱患,不過那趙俊臣的佈局計畫,再是如何巧妙隱蔽,終究還是無法瞞過公子的慧。而有了公子提醒,想來那趙俊臣的計畫佈局,接下來就要落空了!」

趙山才卻沒有任何開心模樣,反而嘆息一聲,搖頭道:「不一定。」

趙睦微微一愣,問道:「難不成即使有了公子你的提醒,這事情還有變數?」

趙山才苦笑道:「太子他性子倔強,如今又是一心想著要懲辦那些在南巡籌備期間乒百姓的地方貪官,而我的這些猜測,卻終究只是口說無憑,若是能夠當面見到太子殿下,那我還有些許可能說服太子,但若是通過呂大人轉告,太子他即使聽進去了,又如何會放在心上?即使放在了心上,太子他終究經驗不足,如今又時間緊迫,也無法看清楚東廠對他的欺瞞,所以這一次,太子他怕是又要栽跟頭了!」

趙睦又是一愣,問道:「那公子你今天的所作所為,豈不是在白費功夫?」

趙山才又是搖頭,說道:「這倒不一定,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有萬一的可能,我終究是要嘗試一番,若事不可為,那等到太子在日後栽了跟頭,招惹了一身麻煩,也必然會第一時間想起我來,而我再能幫著太子解決了麻煩,從今往後,太子也必然會對我心生信服,從此來看,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聽趙山才這麼說,趙睦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談話之間,主僕二人已是出了京城西區,來到了商業繁華的南區。本以為今日諸事已定,在回客棧的路上,夜市漫步之間,眼看天色已晚,趙山才正打算尋些吃食。

突然,身後有人高聲喚道:「這不是山才堂兄嗎?山才堂兄!山才堂兄!」

聽到有人呼喚自己,還是以「堂兄」相稱,趙山才不由一愣,轉頭看去,卻見一名衣著著貴、神色輕佻的青年公子,正快步走來。

這人好似與趙山才極為熟絡,但趙山才卻一時間想不起這人的身份姓名,只是看著有些眼熟,不由眉頭微皺。

正所謂「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趙」姓在江南之地是大姓,許多同姓之人,都有著或近或遠的親屬關係。而趙山才出身於江南蘇杭大族,僅只是血緣三代以內的堂兄弟,就有不下數十之多,若是再帶上那些八竿子才能打著的遠親,具體數量恐怕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對於眼前這位以「堂兄」稱呼自己的青年人,趙山才並不認識,只是覺得對方神色輕佻,滿是紈袴之氣,心中下意識的有些不喜。

而對這些事情,還是趙睦記得清楚,向趙山才輕聲提醒道:「公子,這人是揚州趙家的三公子,名叫趙軒成,與咱們這邊有些淡薄血緣,公子你赴京應試之前,曾與他見過一面。」

「揚州趙家?」 聽到趙睦的提醒後,趙山才又是眉頭一皺。

揚州趙家,也是一個大族,只是名聲不大好,時常會有些欺男霸女的傳聞。

雖然如此,但當趙軒成走到趙山才身前,趙山才還是客氣的拱手行禮道:「原來是揚州趙家的三公子,沒曾想你竟也到了京城,他鄉相遇,當真有緣。」

趙軒成與趙山才不同,雖然同樣是出身大族,但在家族中僅只是一個小人物,甚至連趙山才都不記得自己還有這樣一個遠親。

然而,不知為何,此時的趙軒成,神色間卻滿是得意,見到趙山才還記得自己,這般得意也就愈加濃重了。

「哈哈,不妨告訴堂兄你知道,我這是隨父親來京中探親了!」帶著些迫不及待的炫耀,趙軒成已是洋洋得意的說道。

「哦,揚州趙家在京城中也有分家?」趙山才並不在意,只是有些敷衍的隨口問道。

聽到了趙山才的詢問,趙軒成更加的興奮得意,說道:「嘿嘿,倒也不能說是分家,人家如今可是朝中炙手可熱的大人物,將來誰是誰的分家還不一定,只是那位大人當年與族裡生了些紛爭恩怨,從此就不再來往了,所以我們這邊也是秘而不宣,生怕會引來人家的不喜。但終究還是一家人,那位大人在年前卻是派人與族裡聯絡了,有心想要修復關係,這天大的好事,連族長也不敢怠慢,年關剛過不久,就親自帶著族裡的幾位長老來京了,我父親就在其中,所以連我也就跟著來了……」

說到這裡,趙軒成又故弄玄虛的炫耀問道:「山才堂兄不妨猜猜,這位與咱們有親的大人,究竟是誰?」

聽到趙軒成的詢問,趙山才笑道:「京中姓趙的高官不少,但……」

話剛才說到一半,趙山才聯想到了官場中的某些傳聞後,突然面色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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