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00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6 20:51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黨爭(五)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朝中百官不由有些詫異,卻又有些理所當然。

  因為,遇到這麼大的事情,德慶皇帝理應先詢問首輔黃有容、閣老沈常茂等人的意見,但德慶皇帝如今跳過了幾位閣老,直接向趙俊臣詢問意見了,卻是有些不符合常規。

  不過,趙俊臣如今雖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朝中官員皆是人精,卻都清楚,今日早朝上的這場風波,趙俊臣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所以德慶皇帝這般直接詢問趙俊臣的意見,卻也是理所當然。

  而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一直沉默不語的趙俊臣,終於出列發言。

  只見趙俊臣一副沉穩模樣,緩步出列後,又沉吟了片刻,然後開口道:「陛下,關於工部左侍郎唐拯的貪贓枉法之事,本來臣不應該多嘴,畢竟臣管的是戶部,並不是工部,也不是三法司,但既然陛下您問了,而臣手下也兼管著西廠,所以臣也就說一下自己的粗略見解,若是有不當之處,還望陛下勿要見怪。」

  隨著趙俊臣的這一番話,朝中百官,一時間不知有多少人在暗罵趙俊臣「虛偽」,這場風波明明就是趙俊臣所一手推動的,如今卻還說什麼「不應該多嘴」,倒是把自己摘的乾淨。

  不過,以趙俊臣如今的權柄地位,倒也沒人敢當面譏諷。

  而德慶皇帝則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點頭道:「你說吧。」

  「陛下。其實西廠這邊,對此也有所風聞,也正在暗查唐拯貪贓枉法的罪證。只是尚還沒有事實確鑿,所以臣也就沒有向陛下稟報,只是督促西廠繼續查證,卻沒曾想西廠還未能收集到完全證據,唐拯大人就已是被人彈劾了。不過,也正因為西廠還沒有查到確鑿證據,所以唐拯大人究竟有沒有真的貪贓枉法。臣卻也不敢有所偏向。」

  趙俊臣緩緩說道。

  「哦?西廠也正在查這事兒?」德慶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又問道:「不過,朕現在。不是在問你的偏向,而是朝中如今有些人說要嚴查唐拯,又有些人說事情蹊蹺是有人誣告,朕這是在問你的意思。如今朝廷該如何去做。」

  趙俊臣一笑。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又緩緩答道:「陛下,臣雖說沒有偏向,但臣卻認為,如今這般情況,根本沒有什麼可爭吵的。」

  「哦?」德慶皇帝眉頭一揚。

  「國有法度法規,在這般時候,朝廷自然應該按照章程辦事。無論唐拯大人如今是真的有罪。還是被人誣告陷害,但既然有不少官員彈劾於他。更呈上了確實罪證,那麼唐拯大人就理應暫且離職待審,然後由三法司對他審查,若是有罪,則下獄問罪,若無罪,則官復原職。」

  說到這裡,趙俊臣又是一笑,接著說道:「依臣看來,這是很明白的事情,朝中同僚們實不應該為此而爭吵。祖宗既然立下了法規,那麼咱們就應該遵守,如此而已。」

  對趙俊臣而言,今天早朝之上,只要能夠讓唐拯離職,那麼在趙俊臣的地盤中,最顯眼的一顆釘子就算是被拔去了,而黃有容接下來,也就失去了最大的反擊手段,今天早朝上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至於唐拯離職後,又該如何為他定罪,卻是更加容易。

  隨著唐拯離職後,工部上下全都是趙俊臣的人,在三法司審案的時候,尋找人證物證,也自然是任由趙俊臣捏造,到了最後,就是趙俊臣說唐拯犯了什麼罪,唐拯也就是什麼罪了!

       所謂「一手遮天」,也就是如此了。

  更何況,唐拯本身也並不乾淨,只怕是無需趙俊臣動手腳,就能查出他不少罪證。

  而事到此時,黃有容畢竟擔任閣老多年,黨爭經驗豐富,眼看著趙俊臣一心想要把唐拯排擠出工部,也終於大略猜到了趙俊臣接下來的計畫,一時間不由大急。

  「陛下,老臣認為不可!」黃有容急忙再次出列道:「臣聽聞工部自左蘭山與陳東祥以下,一直都是與唐拯不和,如今這件事,又是由左蘭山揭發,臣認為其中未免有公報私仇之嫌!」

  到了這個時候,趙俊臣卻沒有繼續沉默。

  朝中黨爭,總是兵對兵,馬對馬,將對將,既然如今黃有容已是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隱隱的將矛頭指向了趙俊臣的朋黨,那麼自然就需要趙俊臣親自出手與他打擂台。

  若是這個時候繼續沉默不言,未免讓門下官員寒心,又是其他派系小看。

  所以,趙俊臣也沒有回歸百官隊列,只是問道:「哦?聽聞唐拯大人一向都是與黃閣老頗為親近,如今聽黃閣老之言,顯然是對唐拯大人的為人心性頗有信心,認為唐拯大人絕沒有貪贓枉法了?」

  黃有容神色陰沉的看了趙俊臣一眼,緩緩說道:「正是如此!」

  趙俊臣又是輕輕一笑,卻是神色依然平靜,只是問道:「既然如此,那麼讓三法司查一查唐拯大人,又有什麼大礙?既然唐拯大人問心無愧行事端正,那麼接下來就只當是為唐拯大人證明清白了,難不成還會有誰會因此吃虧不成?」

  我就會吃虧!你這哪裡是在整治唐拯!?你這分明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若是讓你今日奪了唐拯的官職,怕是接下來就會再無顧忌攻訐於我了!

  黃有容心中雖然這般怒吼著,但對於趙俊臣的語言陷阱,一時間卻也找不出話語來反駁。

  畢竟,今天趙俊臣一派的突然發難,已是準備多時,黃有容一派猝不及防下,卻也是難以應對了。

  眼看著即兩派官員爭吵之後,趙俊臣與黃有容又要吵上了,德慶皇帝眉頭一皺,卻是將目光轉向了其他三位閣老。

  「周首輔、沈閣老、程閣老,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沈常茂眼看著黃有容要吃虧,思及這些日子以來,雙方為了留京輔政的差事而接連不斷的明爭暗鬥,也樂於看黃有容的笑話,所以當先出列道:「陛下,老臣認為趙尚書所言有理,這般時候,理應按照法規法度辦事,唐拯當暫且離職,聽候三法司的審問。」

  另一邊,程遠道是太子朱和堉的鐵桿擁護,本身自然也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物,做事之間頗有原則,原本正在看黃有容與趙俊臣之間的「狗咬狗」好戲,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沉吟片刻後,亦是說道:「如今既然有都察院的彈劾,又舉出了不少罪證,自然應該按法規辦事。老臣亦是附議。」

  最後,周尚景也終於出列,先是目光在黃有容與趙俊臣之間環視一番後,眼中閃過了任誰也看不透的睿智神色,最終沉默片刻後,也是緩聲說道:「老臣亦是附議。」

  事到如今,黃有容再也無力回天,不由臉色一變。

  而德慶皇帝則是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工部左侍郎唐拯,暫且離職收押,由三法司審問。」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趙俊臣這場黨爭的初戰,算是漂亮的贏了下來!

  …………

  又隨著趙、黃兩派的爭執結束,太和殿內再次恢復了平靜。

  然而,在平靜的表面下,卻是暗流洶湧

  至少,在接下來的早朝上,黃有容已是再無「笑面虎」的風範,時不時的會瞪上趙俊臣一眼,眼神陰鷙。

  而事到如今,任誰也能猜到,接下來只會是風波的開始,今天的這一幕,怕只是兩派之間衝突的序幕。

  一時間,百官皆是暗自思索,演算著接下來的變化。

  當德慶皇帝再詢問百官可還有事稟報時,百官也皆是沉默不語。

  然後,德慶皇帝也不耽擱,直接宣佈下朝了。

  只是,在宣佈下朝之後,德慶皇帝看了趙俊臣一眼,卻是開口道:「趙愛卿,下朝後來朕的養心殿一趟,朕有話要問你。」
本帖最後由 clt.libra 於 2013-10-26 20:56 編輯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7 02:30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黨爭(六)


下朝之後,太和殿內的百官,卻皆是一反常態,都滯留在太和殿內,遲遲沒有散去。

無他,當德慶皇帝離開之後,黃有容竟是直接轉身向著趙俊臣的位置走去,舉步前行之間,神色陰鷙,目光中閃爍著濃濃恨意。

顯然,黃有容這是向趙俊臣找麻煩來了。

一時間,太和殿內氣氛凝重。

百官眼見又有好戲可看,又如何會離開?於是一個個的皆是神色肅穆的站在原地不動,好似在與身邊同僚商議著什麼朝中大事,但眼神卻皆是偷偷向著趙俊臣與黃有容的方向瞄去。

不過,趙俊臣的身旁左右,倒是清空一片,所以黃有容很順利的來到了趙俊臣的身前。

來到趙俊臣身前後,不待趙俊臣說話,黃有容已是冷笑著當先開口道:「趙尚書你當真好手段,今日這般突然發難,可是認為老夫我是軟柿子可捏?」

趙俊臣卻是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樣子,一臉疑惑道:「哦?不知黃閣老此言怎解?下官可是何時得罪黃閣老您了?下官年紀輕,經驗淺,若真是如此,還望閣老您能多擔待一些。」

聽趙俊臣還在裝傻,黃有容怒極而笑:「趙尚書今日這般突然針對唐拯,背後目的如何,以為老夫真的看不明白嗎?本來昨**上摺子舉薦老夫留京輔政,老夫還對你心存感激,還想著日後是不是可以與你聯手行事,卻沒想到你口蜜腹劍,只是為了麻痺老夫!當真是好算計!」

滿朝上下,被黃有容這位出了名的笑面虎,罵作是「口蜜腹劍」,恐怕趙俊臣還是頭一個。

「黃閣老您過慮了,下官可是真心支持閣老您留京輔政的。」聽到黃有容的指責,趙俊臣卻是一副誠懇模樣。

黃有容冷哼一聲,凝聲道:「趙尚書你可要考慮好了,這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吃,做事之前,更要想清楚後果,得罪人之前,也要先想明白自己是否得罪的起,若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下場再是淒慘,那也是自找的。」

說完這些威脅話語之後,黃有容再也見不得趙俊臣的虛偽嘴臉,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真實心意,就不再與趙俊臣繼續糾纏,直接從趙俊臣身邊走過,打算回去和朋黨商量著怎麼報復趙俊臣了。

然而,黃有容剛剛走過了趙俊臣的身旁,趙俊臣卻是背對著黃有容突然開口道:「黃閣老這話聽著實在熟悉……哦,對了,當初好似溫觀良閣老尚未垮台的時候,也曾與下官說過相似的話,如今聽到黃閣老再說這些話,下官著實有些感慨。」

如今,朝中百官皆是在旁邊看著,趙俊臣作為「趙黨」的魁首,聽到了黃有容的威脅,自然是要反擊的。

而聽到趙俊臣的反擊後,黃有容的腳步一頓,沉默片刻後,冷聲說道:「老夫不是溫觀良那般蠢夫!」

趙俊臣一笑,卻也說道:「同樣,下官如今在朝中的經營,也不似當初那般淺薄了。」

然後,兩人再也不說什麼,就此分開了。

再然後,趙俊臣的人紛紛圍到了趙俊臣的身邊,黃有容的人則趕忙追隨著黃有容離開了太和殿。

…………

隨著趙俊臣與黃有容的交鋒結束,朝中百官也不敢再停留在太和殿,亦是紛紛離去。

其中,這些日子與黃有容明爭暗鬥不斷的沈常茂,在離去之前還少有的對著趙俊臣點頭示意表達善意,卻絲毫不知趙俊臣下一個目標就是他了。

很快的,太和殿內,只剩下了圍在趙俊臣身邊的「趙黨」官員。

與黃有容的初戰獲勝,「趙黨」的官員皆是興奮不已,然而還未等他們開口,趙俊臣已是抬起雙手往下一壓,神色平靜的說道:「現在還不是咱們說話的時候,陛下那邊也有旨意要我去見他,我這就去了,你們先回去各自準備著,下午之後來我府中一聚,咱們也商量一下接下來的安排。」

聽趙俊臣這麼說,又見有太監來接趙俊臣去養心殿了,眾「趙黨」官員雖然興奮,卻也識大體,也不再多說什麼,皆是聽命的離開了。

…………

就在趙俊臣前往養心殿的時候,內閣首輔周尚景,卻根本沒有理會趙俊臣與黃有容在太和殿內的針鋒相對,已是先一步的離開了太和殿,帶著幾位親信門人,向著內閣平日裡處理公務的地方——「文淵閣」走去。

一路上,周尚景表情帶著些許肅穆,神色間又帶著些許若有所思。

而周尚景的那些親信門人皆是明白,周尚景這是在考慮事情,也不敢打擾,只是靜靜的跟著。

文淵閣距離太和殿並不是很遠,很快的,周尚景已是來到了文淵閣外。

只是,周尚景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似乎已是將事情的前後變化考慮明白了,突然開口道:「對於今天早朝上的事情,你們怎麼看?」

吏部尚書宋啟文,沉吟片刻後,緩緩答道:「首輔大人,按說那唐拯身為工部左侍郎,是趙俊臣地盤裡最顯眼的一顆釘子,趙俊臣想要把這顆釘子拔掉,也並不奇怪,只是今日這趙俊臣不僅突然發難,而且還與黃有容撕破了臉皮,不留絲毫情面,卻不似他平日裡的做事風格,讓人不由覺得奇怪。」

隨著宋啟文的話聲落下,保和殿大學士李和亦是附和道:「是啊,聽聞這趙俊臣一向視首輔大人您為楷模,這些日子以來,他為人做事,也一直是學著首輔大人您,而今日他的所作所為,確實讓人有些看不明白,想要對付黃有容與唐拯,辦法多得很,又何必這般大張旗鼓?」

周尚景一笑,說道:「哦?那趙俊臣一向視老夫為楷模?他倒是野心不小啊。」

李和陪笑著答道:「在首輔大人您面前,我又怎敢妄言,聽聞那趙俊臣還時時以首輔大人您為例子提點門下官員呢,而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做事為人,也皆是有著首輔大人您的影子,也因此才讓人不敢小覷,但今日的這般突然變化,來的突然毫無前兆,卻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周尚景點了點頭,卻悠悠道:「其實,他這樣就對了,若是他再繼續學老夫如今為人做事的風格手段,今後的成就也僅限於此了。或許,他現在仍然是在學老夫,但學的不是老夫的如今,而是老夫的從前。」

聽周尚景這麼說,眾人皆是不解,全都疑惑的看著周尚景。

見自己的親信門人們皆是疑惑不解,周尚景輕輕一嘆,緩緩解釋道:「老夫如今之所以行事低調,又總是後發制人,是因為老夫如今已是當朝首輔,在朝中的權勢影響無人可及。但趙俊臣的權勢影響,畢竟遠遠不如老夫,若是還學著老夫行事為人的風格手段,怕是會畫虎不成反類犬。趙俊臣前些日子在大好形勢下,手中權勢卻毫無發展,其實也正是因為他學錯了對象。」

說到這裡,周尚景又是搖頭一嘆,繼續說道:「然而,老夫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權勢影響,也並非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靠著當年一步步的爭搶而來。若是沒有當年的爭權奪利、殘酷的黨派爭鬥,又如何能有老夫的今日?所以那趙俊臣若是想要學習老夫,也是應該學老夫的從前,而非老夫的現在。可惜了,他如今已是明白了過來,今後這廟堂之上,怕也是難尋往日的平靜了。」

聽到周尚景的解釋,宋啟文、李和等人,皆是神色沉重。

他們都是周尚景門下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另一個「周尚景」的崛起,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麼,首輔大人,咱們如今該怎麼做?」

宋啟文沉吟片刻後,向著周尚景問道。

周尚景顯然已經考慮清楚,緩緩答道:「首先,那個工部左侍郎唐拯,黃有容他怕是保不住了,接下來怕是必定會要定罪下獄的,不過這工部左侍郎的位置,咱們卻要搶在手中,只要有了這顆釘子在,再加上戶部的馬森,咱們就等於給趙俊臣身上捆了繩子,啟文,你是吏部尚書,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在宋啟文恭敬的答應之後,周尚景又說道:「其次,咱們前些日子一直都是支持沈常茂擔任留京輔政的差事,但從今日起,卻需要轉變立場了,黃有容這次與趙俊臣黨爭,勝算不大,到了陛下南巡的時候,必然會是損失慘重,如今一來,若是由黃有容留京輔政,在陛下南巡之際,朝廷中樞將迎來太子一黨獨大的局面,而以太子的為人心性,那時候也必然會造成朝野局面不穩,陛下在這般情況下,也會提前結束南巡,這對咱們比較有利。」

對於德慶皇帝南巡期間留京輔政的差事,周尚景一直都是支持沈常茂的,因為某些原因,周尚景不想讓德慶皇帝在江南停留太長的時間,而沈常茂性子剛烈絕決,由他與太子一同留京,必然會是爭鬥不斷,到了那個時候,德慶皇帝也不能安心南巡,這也是周尚景支持沈常茂的原因。

如今,隨著黃有容與趙俊臣的黨爭開始,以周尚景敏銳的政治目光,很快就演算清楚了後續的變化,明白在這般情況下由黃有容留京輔政,對他的計畫更加有利,所以也就馬上拋棄了沈常茂,打算轉而支持黃有容。

在身後眾人點頭應是間,周尚景沉吟了片刻,又接著吩咐道:「最後,你們從今日起,要多盯著點趙俊臣和他的那些黨羽,老夫總覺得,趙俊臣今日的所作所為,不似這般簡單,他怕是還另有考慮,咱們總要小心防備著。」

…………

也就在周尚景這般吩咐的同時,趙俊臣在宮中太監的帶領下,已是來到了養心殿外。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7 02:37
第一百八十四章   黨爭(七)


卻說趙俊臣來到了養心殿外,發現太監張德正在那裡等候著。

來到張德身前,趙俊臣輕聲問道:「張公公,陛下他下朝後心情如何?」

張德搖了搖頭,輕聲答道:「陛下他今天下朝後說話不多,但看著也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總之趙大人您一會見了陛下之後,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還順手塞給了張德一張銀票。

看了一眼銀票上的數字,張德臉上閃過滿意的神色,也不再多說什麼,就轉身去養心殿內稟報了。

很快的,德慶皇帝召見了趙俊臣。

…………

趙俊臣在進入養心殿後,偷偷的抬頭看去,卻見德慶皇帝此時的神色表情,正如張德所說的那樣,不見喜怒,只是若有所思。

「臣趙俊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

德慶皇帝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趙俊臣,下意識的眉頭微皺,但還是說道:「起身吧。早朝上才剛剛叩拜過,不必再多禮了。」

德慶皇帝之所以眉頭輕皺,卻是因為德慶皇帝他突然發現,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在下朝後召見趙俊臣的目的,竟已是發生了悄然轉變。

在往前,德慶皇帝私下裡召見趙俊臣,是為了讓趙俊臣去辦一些德慶皇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但近些日子以來,德慶皇帝私下召見趙俊臣,卻是因為趙俊臣在朝中的一切所作所為,開始讓德慶皇帝看不明白了,所以德慶皇帝需要在私下裡向趙俊臣詢問清楚。

面對這般變化,德慶皇帝自然是心中不安,覺得自己漸漸的有些掌控不住趙俊臣了。

而對於德清皇帝的這般心思,趙俊臣心中清楚,但也很無可奈何。

其實,趙俊臣並不願意讓德慶皇帝產生「趙俊臣漸漸失去控制」的念頭,但是自從明白了德慶皇帝的真實心意後,趙俊臣卻是明白,若是自己事事都按照德慶皇帝的心意去辦,那麼是絕對落不到好下場的。

所以,趙俊臣只能在按照德慶皇帝的吩咐辦事之餘,又時不時的做些小動作,以此來漸漸扭轉自己所面臨的形勢。

但就是這些小動作,卻總是屢屢出乎德慶皇帝的意料之外,又因為目標太過隱晦,卻也讓德慶皇帝產生了「趙俊臣漸漸失去掌控」的念頭。

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既然不可避免,趙俊臣也只能先找些忠君愛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儘量安撫德慶皇帝了。

…………

果然,不出趙俊臣的意料之外,德慶皇帝這次召見趙俊臣,就是為了向趙俊臣詢問他今日在早朝上的那些所作所為,究竟是有何目的。

待趙俊臣起身後,德慶皇帝打量了趙俊臣幾眼後,也不繞彎,直接問道:「俊臣,今日在早朝之上,你為何要突然針對黃閣老?朕記得你昨天才給朕上過摺子,舉薦黃有容在南巡期間留京輔政,也未曾聽聞你們兩人有什麼矛盾,而你的今日作為,卻是讓朕有些看不明白了。」

說完之後,德慶皇帝目光炯炯的打量著趙俊臣,不放過趙俊臣神色間的任何變化。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趙俊臣也不敢再裝糊塗,更何況以德慶皇帝的帝王心術,許多事情也是根本瞞不過的,卻是神色坦誠的回答道:「回稟陛下,要說臣與黃閣老的恩怨,其實也有一些,但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而臣之所以會舉薦黃閣老留京輔政,是因為這是陛下您的心意,其實對臣而言,無論是沈閣老還是黃閣老,由誰來留京輔政,都是差不多的。」

說到這裡,趙俊臣嘆息一聲,又繼續說道:「然而,也正因為陛下您屬意由黃閣老在南巡期間留京輔政,所以臣才要刻意的針對黃閣老,引發一些爭鬥與事端,最好能讓黃閣老在南巡之前,損失些權勢影響,如此對陛下您的江山穩固,也是大有好處的。」

「哦?」德慶皇帝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麼,卻還是問道:「什麼意思?」

趙俊臣解釋道:「陛下,黃閣老在朝野間的名聲,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被人稱作『笑面虎』,行事一向最是笑裡藏刀,心性為人,由此可見一斑。而日後南巡,若是由黃閣老輔政,臣卻實在擔心,太子他經驗尚淺,監國期間又沒有陛下幫襯,怕是鬥不過黃閣老的,到時候說不定還會被黃閣老欺弄,所以臣才會趁著南巡之前,設法打擊黃閣老的手中權勢,還望陛下明鑑。」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德慶皇帝深深的看了趙俊臣一眼,問道:「雖然說得有理,但……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趙俊臣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繼續解釋道:「不僅如此,臣還有著其他考慮。」

「哦?還有什麼?」

趙俊臣嘆息一聲後,說道:「臣明白,自從南巡的籌備事宜出了紕漏之後,陛下您就一直有所擔心,覺得朝廷局勢有些失去了掌控,而又有不臣之人在暗中算計太子殿下,正是居心叵測……」

見德慶皇帝沒有否認,趙俊臣卻是一副愧疚至極的模樣,繼續說道:「而臣得蒙陛下信任,兼管了西廠,有督查朝野之權,陛下您的憂思,也正在臣的職責以內!然而臣這些日子以來,無論如何的偵察,卻還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臣無能,無法為陛下分憂,每日思及,都著實愧疚。」

頓了頓後,見德慶皇帝不可置否,趙俊臣又說道:「然後臣就在想,那些不臣之人,雖然還不知是誰,但他之所以膽敢算計太子,暗中使壞,怕也是這段時間以來,朝中的形勢太過平穩了,朝中的幾大派系彼此相安無事,不見有任何爭鬥,人又總是閒極思變,所以這般的形勢平穩,卻也未必是好事。

所以臣就估摸著,若是朝中形勢出現些變化,朝中大臣能夠相互牽制,恐怕也就沒有精力與閒心再去做其他事情了,而陛下您這些日子以來的憂思,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也正是有了這般考慮,所以臣才下定了決心,要與黃閣老爭鬥一番,所以也才有了今日的動作。」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不僅說的極為坦白,而且還是誅心之言,影射了「臣子相爭則帝王得利」的道理,但這般時候,不過是與德慶皇帝私下談話,而且從表面上看,還一切都是為了德慶皇帝考慮,所以趙俊臣也不擔心德慶皇帝會怪罪於他。

果然,聽了趙俊臣的這一番話後,德慶皇帝也挑不出什麼毛病,而且若是按照趙俊臣所說的計畫進行,對於德慶皇帝掌控朝中局勢,以及接下來幫著太子朱和堉留京輔政,都是大有好處的。

所以,德慶皇帝神色間緩和了不少。緩緩點頭道:「俊臣你若是當真這麼想,那朕也就安心了。」

德慶皇帝雖然這麼說了,但趙俊臣卻是臉色一苦,又說道:「不過,黃閣老他在朝中根基穩固,門生故吏遍佈天下,權勢影響遠非臣所能及,如今臣雖然自不量力的向黃閣老挑釁,但對於黃閣老他接下來的反擊,卻實在沒有把握能接下,到時候還望陛下您念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多少幫臣一把。」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明顯是在裝可憐討好,德慶皇帝不由一笑,笑罵道:「若是你沒有這般信心,又何必主動招惹黃有容?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和朕說一聲,膽子愈發的大了,卻直到現在才開始擔心後果?莫要與朕裝可憐,你如今在朝中的經營如何,你當朕真不知道?你又如何會害怕黃有容的報復?」

見趙俊臣訕訕而笑,德慶皇帝又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你能這般為朕考慮,又能夠不計前嫌的幫助太子,朕倒是頗為欣慰。若是今後的事情發展,當真如你所說,朕自然也不會讓你吃虧太多就是。」

「多謝陛下愛護。」趙俊臣拜謝之後,卻又面含期待的向德慶皇帝說道:「不過,臣的這般心思,還望陛下您能向太子殿下稍提一下,陛下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是如何看待臣的,而臣今日這般作為,畢竟也是為了太子考慮,太子他得知之後,或許就能轉變對臣的看法……」

聽趙俊臣這麼說,德慶皇帝神色雖然不變,但暗中卻是有些頭疼。

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麻痺德慶皇帝,不止一次向德慶皇帝暗示,他想要與太子朱和堉緩和關係的心思。

而對於趙俊臣的這般暗示,德慶皇帝並不願意,卻也不能直接拒絕,所以也是頭疼至極。

不過,聽趙俊臣這麼說後,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的懷疑,倒也是降低了不少,以為趙俊臣今日的所作所為,只是一種向太子朱和堉示好的手段。

畢竟,趙俊臣剛才的那一番話,雖然說得好聽,一副全心全意的為德慶皇帝與太子朱和堉考慮的樣子,但考慮到太子與趙俊臣之間的關係,德慶皇帝卻信不過「恩將仇報」這種違反人性的高尚品德,相比較「恩將仇報」,德慶皇帝其實更相信「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的道理。

自認為明白了趙俊臣的心思,德慶皇帝輕鬆不少,面對趙俊臣的暗示,卻是輕輕繞開了話題,緩緩道:「這些事情,朕自然會說於太子知道,不過,你剛才曾說,你與黃有容有些無傷大雅的恩怨,可是指黃有容的人曾到你府前抓人的事情?」

沒曾想德慶皇帝竟是連這般小事也都知道,趙俊臣不由一驚,卻也不敢隱瞞,連忙把事情的前後經過,原原本本的向德慶皇帝講訴了一遍,尤其是盲女蝦兒的經歷,在趙俊臣的口中,更是變得愈加可憐。

聽到趙俊臣的稟報後,德慶皇帝似笑非笑,點頭道:「原來如此,黃有容的癖好,確實引人非議,不過朕卻更加沒有想到,前幾日來京告狀的那些難民,竟會找到你的府前請願,想要讓你為他們申述公道,看來俊臣你在民間的聲望,如今已是好轉了不少,朕為此頗感欣慰。」

話雖然這麼說,但德慶皇帝的神色之間,卻不見有任何欣慰的意思。

而聽到德慶皇帝這般意有所指的話語,趙俊臣不由暗暗一驚,他自然明白,德慶皇帝對他的定位,就是一個用來背黑鍋的弄臣,是絕不願意趙俊臣的聲望好轉的。

另一邊,見趙俊臣神色微變,德慶皇帝卻是笑道:「其實,這些事情,朕原也不大清楚,還是前兩日周首輔來宮裡與朕下棋的時候,所偶爾提及的,當時周首輔還在感慨,那些難民竟然寧願相信俊臣你能為他們主持公道,也不願意相信朝廷的三法司,也不知是朝廷的名聲太狼藉了,還是俊臣你的名聲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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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黨爭(八)


就在德慶皇帝召見趙俊臣私下相談的同時,黃有容一派的核心人物們,都已是集中到了黃有容的府內,準備與黃有容一同商議如何向趙俊臣報復反擊的事情。

黃有容在朝中擔任閣老多年,門生故吏滿天下,在朝野之中根基穩固,如今在黃府之中,雖說只是核心人物們的相聚,但已是有著少傅張誠、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禮部尚書林維、刑部右侍郎閆鵬飛等等人在列,看著聲勢浩大。

黃有容與當初的溫觀良不同,溫觀良最是貪財,他當初的手中權勢,也主要集中在工部、都轉運鹽使司等等容易貪墨銀子的肥缺衙門,但黃有容卻更加貪權,所以他的這些朝中朋黨,卻更多是手握實權、能在早朝上發表意見的高官大員。

可以說,趙俊臣想要對付黃有容,絕對要比當初對付溫觀良困難得多,一旦敵對之後,所面臨的的反擊,也要激烈的多。

…………

「各位,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趙俊臣他的這般作為,分明是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又是圖謀已久野心勃勃,咱們若是不報復一番,這廟堂中樞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說說你們的看法吧。」

坐在主位上,黃有容咬著牙緩緩說道,顯然正在強自克制著心中怒氣。

看到黃有容的這般模樣,客堂內所有人都是有些暗暗心驚。

少傅張誠、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禮部尚書林維等人,身為黃有容的鐵桿朋黨,卻是最瞭解黃有容的性子。

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格分裂」的概念,但黃有容或許是平日裡偽善久了,卻已是明顯有這種徵兆與趨勢了。平日裡總是一副和善親切的模樣,任是對誰都笑臉相迎,然而一旦事情脫離了掌控,卻又總是暴跳如雷氣急敗壞,讓人看著心驚膽顫

就在剛才,黃有容剛剛回府,就已是當著眾人的面摔了四五個杯子,才終於稍稍的舒緩了心中怒火。

只是,從前能讓黃有容這般失態的,滿朝上下只有周尚景罷了,如今卻又多了一個趙俊臣。

少傅張誠、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禮部尚書林維三人,在黃有容一黨中身份較高,但聽了黃有容的詢問後,卻都沒有開口的意思,皆是沉吟著不知在想什麼。

而刑部右侍郎閆鵬飛眼見有些冷場,猶豫了一下後,終於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閣老,今天早朝上,咱們雖是讓趙俊臣佔了些便宜,但也是因為咱們猝不及防的緣故,閣老您在朝中經營多年,底蘊根基、權勢影響,又哪裡是趙俊臣可及的?他們敢彈劾咱們的人,咱們也反擊就是,到了最後勝的肯定是咱們。」

黃有容冷哼一聲,心情煩躁下,看向閆鵬飛的眼神已是不善:「你說好聽,卻全都是廢話!趙俊臣今天的所作所為,用意極深,已是斷絕了咱們最大的反擊手段,你難道都沒看出來?!愚鈍至極!!」

聽黃有容這麼說,閆鵬飛卻是有些疑惑,顯然沒有看明白早朝上趙俊臣彈劾唐拯的真實用意。

見閆鵬飛如此愚鈍,黃有容又是一聲冷哼,卻也懶得解釋,只是對閆鵬飛愈加不喜了。

還是禮部尚書林維耐心些,向閆鵬飛輕聲解釋道:「如今趙俊臣的權勢,主要集中在戶部與工部,這兩個衙門一個負責出銀子,一個負責花銀子,正是相輔相成、守望相助,如今又被趙俊臣經營的如鐵桶一般,正是趙俊臣的根基所在,可以說只要這兩個衙門不出意外,任是咱們如何的攻擊趙俊臣,趙俊臣也不會傷了元氣,但是與趙俊臣相比,咱們的權勢分佈,卻不免分散了,也容易被趙俊臣攻擊彈劾,這才是咱們如今的困難所在。」

另一邊,少傅張誠亦是冷聲補充道:「原本,那工部侍郎唐拯,正是咱們在趙俊臣地盤上插的一顆釘子,只要有這顆釘子在,咱們就有反擊的手段,沒曾想趙俊臣他今天突然發難,趁著咱們沒防備的功夫就把這顆釘子拔掉了,咱們卻也失去了最大的反擊手段。」

頓了頓後,張誠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而他這般突然拔了釘子,在朝中又是與黃閣老寸步不讓,正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究竟有何企圖,已是顯露無疑了,怕是與咱們難以善了。」

閆鵬飛這才明白趙俊臣今日早朝上彈劾唐拯的深遠影響,不由面色一變。又知道自己眼光淺顯,看不明白利害關係,接下來卻不敢再輕易發表意見了。

而黃有容卻不願意聽這些早已明白的事情,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皺眉道:「老夫現在想知道的是,咱們如今該如何報復趙俊臣!你們別光顧著分析,有沒有想到什麼辦法?」

林維亦是皺眉,卻是有些無奈的說道:「趙俊臣這次彈劾咱們的人,按照慣例,咱們也應該彈劾他的人,但趙俊臣這次顯然已是蓄謀已久,恐怕他與他的那些朋黨,如今皆已是將把柄罪證藏了起來,而且再看他們在早朝上彈劾唐拯的那些罪名,工部的人更是把自己的罪責統統轉嫁到了唐拯身上,如今咱們再想彈劾趙俊臣的人,卻也有些麻煩,沒有實證怕是根本奈何不了他們,但想要收集證據,又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準備時間。」

張誠亦是嘆息一聲,說道:「是啊,咱們想要有效的反擊趙俊臣,至少需要三四天的準備時間,但就怕在這三四天裡,趙俊臣他又會有什麼動作,讓咱們再有什麼損失,不免疲於應對。無論如何,趙俊臣這次是蓄謀已久,但咱們卻是大意了,失了先機之後,已是步步被動。」

黃有容雙眼一眯,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問道:「難不成……咱們從前就沒有留意過趙俊臣他們的把柄短處?」

林維搖頭,說道:「留意是留意過,但一來趙俊臣一派這些日子以來做事謹慎,把柄本來就少,二來他們既然是蓄謀已久,咱們從前所找的那些把柄,他們怕已是早有對策了,雖然可以一試,但成功的希望不大。更何況,陛下他也未必會在咱們這一邊。」

「砰!」

突然而來的瓷器碎裂聲,讓眾人心中一驚,抬眼看去,卻是黃有容又把杯子給摔了。

「難不成,咱們對於趙俊臣就沒有任何的反擊手段了!?」

黃有容咬牙,一字一頓的說道。

想到今天早朝之後,德慶皇帝又是單獨召見了趙俊臣,卻絲毫沒有理會於他,誰親誰疏一目瞭然,黃有容的心中,不由的怒火更甚。

張誠身為少傅,見到黃有容發火,卻也沒有太過擔心,只是實話實說道:「目前看來,咱們在明天早朝上,也只能先隨意的找些罪名彈劾趙俊臣的人,不過也只是一試,只當是給趙俊臣他們找些麻煩,讓百官知道咱們不好欺負,但想要真正有效的反擊,卻也急不得。」

眼看著黃有容又要發火,一直沉默不語的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終於開口了。

「其實,想要給趙俊臣真正找些麻煩,卻也不難。」

霍正源平日裡說話不多,但他的眼光智謀,卻最是讓人信服,此時聽他開口了,所有人都是一喜,連黃有容也稍稍平復了心中的煩躁,然後面含期待的向著霍正源看去。

霍正源雖然被眾人矚目,但卻是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先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後,然後才緩緩說道:「如今趙俊臣勢力已成,想要彈劾他和他的人,自然需要確實證據,但若是想要給趙俊臣找些麻煩,讓他顧此失彼應對不暇,給咱們拖延些緩衝時間,卻只需要一些藉口就夠了,而且,若是事情順利,甚至一舉扳倒趙俊臣,也是不無不可。」

「什麼意思?」黃有容追問道。

霍正源心計與眼光皆是不錯,但只能輔佐黃有容,卻不能像黃有容一樣成為內閣閣老,自也有他的毛病,喜歡賣弄智謀、說話總是喜歡藏一半、非要人追問才會把話說全,正是他的毛病之一。

不過,在這般時候,黃有容卻也沒有怪罪,只是急切的等待著霍正源的解釋。

霍正源微微一笑,答道:「戶部掌管天下錢糧,最是容易出問題,也最是引人注目,趙俊臣又是一個人所周知的貪官,即使他再怎麼把戶部經營的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但只要咱們找些藉口,稍稍推波助瀾,引起百官與世人對戶部錢糧去向的猜疑,那麼即使陛下他再怎麼護著趙俊臣,但在眾意難違之下,還是不免要對戶部查賬的。」

聽霍正源這麼說,所有人皆是眼前一亮。

查賬,確實是最容易對付趙俊臣的手段,在他們的認識中,像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任是再怎麼做假賬,怕也是經不起嚴查的。

見眾人明白了過來,皆是面含敬佩的看著自己,又都是表情興奮,霍正源神色間有自得之色一閃而過,但接著卻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說話間也愈加的慢條斯理了。

「至於藉口嘛,也很好找,就讓幾個地方衙門一同上摺子,說戶部這段時間批給他們的錢糧嚴重不足,又去向不明,而咱們也跟著幫腔幾聲,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查賬戶部是大事,這件事一旦鬧起來,接下來這幾天的早朝上,百官也就沒工夫管其他了,而趙俊臣也必然會因此而轉移注意,更要為此而爭論,到了最後,能查賬自然是最好,但即使陛下他一力維護,最終還是不能查賬,但咱們的緩衝時間也就有了。」

隨著霍正源這般主意,所有人都是連連點頭。

但黃有容驚喜之後,卻是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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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9 16:23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黨爭(九)


黃有容在宦海沉浮多年,見慣了風雲變幻,此時雖然暴躁了些,但終究是心智未失。

而通過這段日子以來的接觸與瞭解,黃有容亦是不敢小覷趙俊臣的心計與手段,霍正源的計策雖好,但黃有容總覺得以此來對付趙俊臣,還是有些不夠。

所以,沉吟片刻後,黃有容緩緩說道:「正源你的計謀雖好,但趙俊臣心性謹慎,說不定早已有了準備,查賬不一定就能查到什麼。更何況,趙俊臣他不僅管著戶部,還管著內承運庫,兩邊銀錢周轉之下,怕也難以抓到他的把柄。而這一次,趙俊臣他主動挑釁,咱們必須以雷霆之勢反擊,不能再有失誤,所以最好能有兩手準備,僅此一策,怕是很難對付他。」

聽到黃有容的意見,霍正源也不生氣,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麼咱們查戶部賬目的同時,也緊盯著內庫那邊就是了。不過依我看來,趙俊臣在這個時候,怕是不敢去動內庫銀子的,以當今陛下的秉性,若是趙俊臣動了戶部的銀子,或許還不會太過怪罪,但趙俊臣若是動了內庫的銀子,卻必然是會震怒的,內庫那邊……可是陛下的私銀。」

在黃有容若有所思的點頭之餘,霍正源又說道:「不過,閣老您的顧慮也有道理,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所展現的心機城府,當真是讓人不敢小覷,若是查賬對付不了他,也確實需要兩手準備。」

聽霍正源這麼說,黃有容眼睛一亮,問道:「哦?正源你還有其他辦法?」

霍正源笑著點頭,悠悠道:「這戶部查賬,只要能夠拖延時間、並轉移了趙俊臣的注意,不管最終收穫如何,咱們的目的其實也就達到了。而通過拖延的這段時間,咱們不僅可以收集證據,準備彈劾趙俊臣及其朋黨,還可以趁機收買一個人。」

「收買一個人?是誰?」

禮部尚書林維一愣,追問道。

因為開口詢問的不是黃有容,霍正源又喜歡賣弄自己的眼光與心機,卻是沒有回答,反而向眾人問道:「各位可有發現,趙俊臣並不喜歡將他的那些朋黨召集在一起聚會議事?」

林維眼中閃過不滿之色後,卻也無可奈何,還是答道:「說起來,也確實如此,自從趙俊臣在朝中自成一派後,很少聽說他將他那些朋黨召集在一起商議事情,若是有事,往往也只是招來相關之人密談。」

霍正源又是笑著點頭,慢悠悠的說道:「是啊,所謂朋黨,可暗而不可明,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趙俊臣心性謹慎,卻是少有與朋黨相聚,從不落人把柄於人,倒是讓人佩服……不過,若是他想要與咱們發動一場黨爭的話,自是一件大事,為了向他的那些朋黨交代清楚,卻必須要相聚一次的。而據我所得到的消息,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唯有在五天之前,曾把他那些朋黨召集在他府中相聚密談過,但密談內容,卻不為外人所知。」

見霍正源的話題越繞越遠,少傅張誠不由無奈,但還是問道:「你是說,趙俊臣就是在那次與朋黨聚會密談的時候,商議的對付咱們?」

「從時間上估算,應該就是這樣了,不過,那次趙俊臣與朋黨密談,卻讓我發現了一個引人深思的情況。」說道這裡,霍正源再次賣弄關子,問道:「各位可知道,趙俊臣在朝堂中樞,主要朋黨共有幾人?又分別是誰?」

林維掰著手指數道:「這個自然清楚,分別是工部尚書左蘭山、戶部侍郎詹善常、吏部侍郎劉長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陳東祥、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顧全、通政使童桓,還有西廠的魏槐,共有八人。」

霍正源點了點頭,說道:「但那次聚會密談,趙俊臣卻只請了其中七位,少了工部侍郎陳東祥!」

聽霍正源這麼一說,所有人都是一愣,也隱隱猜到了霍正源的意思。

「陳東祥這個人在工部為官多年,之前曾是溫觀良的門人,而他的品行為人如何,想必各位都有瞭解,據我所知,當初工部上下一同背叛了溫觀良,正是由陳東祥一力主張的,而溫觀良失勢倒台之後,那些背叛了溫觀良的舊門人,也要數陳東祥最是落井下石。」

聽了霍正源的介紹後,林維回憶著陳東祥的事蹟,亦是點頭道:「確實如此,陳東祥這個人,確實是個真小人,最是自私自利兩面三刀,說他是天生反骨也不為過。當初他背叛了溫觀良也就罷了,還非要踩上溫觀良幾腳,據我所知,溫觀良他當初雖然虧待了詹善常,卻從沒有虧待過他,這人的心性人品,由此也可見一斑了。」

而少傅張誠,卻若有所思的問道:「霍學士你是說,這個陳東祥,可以被咱們收買?」

霍正源微微一笑,點頭道:「正是如此,如今陳東祥雖然投靠了趙俊臣,但趙俊臣又如何看不明白這陳東祥的反骨天生?上次趙俊臣與朋黨密談,召集了所有人,卻唯獨漏掉了陳東祥,他對陳東祥的態度看法,已是清楚明白。而遇到這般待遇,那陳東祥又會如何做想?」

黃有容雙眼一眯,問道:「那麼,收買這個陳東祥,你有多大的把握?」

霍正源說道:「考慮到陳東祥的為人,我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雖然不高,但至少值得一試,就算不成功,咱們也不損失什麼。」

張誠亦是同樣的看法,說道:「霍學士所說有理,陳東祥如今被趙俊臣冷遇,心中必然怨恨,而他還是個野心勃勃的人,投靠了趙俊臣之後,上面卻有工部尚書左蘭山壓著,也難以再上一步,他又如何會滿意?說起來,趙俊臣不僅根基淺薄,又在朝中四面樹敵,除了一些銀子,還能給門下官員什麼?想要收買這樣的人,恐怕不難。」

沉吟片刻後,黃有容緩緩點頭,道:「確實值得一試,陳東祥他現在畢竟是趙俊臣的人,許多事情趙俊臣即使有意瞞著,怕也繞不開他。只要收買了他,馬上就能抓到趙俊臣的不少把柄。最不濟,如今咱們損了唐拯,卻補充了陳東祥,就又插了顆釘子在趙俊臣的地盤。」

霍正源笑著補充道:「不僅如此,只要陳東祥轉而投靠了咱們,必然能損了趙俊臣的面皮,還可以讓趙俊臣一派人心惶惶,相互猜疑。」

如此,通過霍正源的兩個良策,黃有容終於冷靜了下來,臉上也再次出現了些許笑意:「有道理,正源你的計策確實大妙,那麼這件事就交由你去辦如何?」

霍正源沒有馬上答應,只是問道:「那麼,以閣老您看來,咱們又要拿什麼樣的好處來收買陳東祥?」

黃有容已是恢復了敏銳的頭腦,笑眯眯的說道:「你就跟他說,這次與趙俊臣爭鬥,若是他幫著咱們整垮了左蘭山,那麼工部尚書就是他的,若是他幫著咱們整垮了趙俊臣,那麼戶部尚書就是他的。即使事情不成,從前他從趙俊臣那裡能分多少銀子,今後在咱們這邊翻一倍!並且絕不會讓他受到趙俊臣的報復!」

聽到黃有容的出價後,霍正源又是一笑,說道:「有了閣老您的這般保證,想來這件事的把握也就更大了,這件事就交給我了,還請閣老您放心,兩天之內,就有消息。」

黃有容輕輕的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了一絲怨毒。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29 16:29
第一百八十七章   黨爭(十)


就在黃有容與其朋黨商議著如何報復趙俊臣的同時,趙俊臣也終於結束了與德慶皇帝的私下密談,離開了皇宮。

不過,在緩步走出午門的時候,回想著剛才在養心殿內,德慶皇帝意有所指的某些暗示,卻是讓趙俊臣神色陰沉。

「如今已是可以肯定,周尚景這隻老狐狸,果真還是對我出手了。」

舉步前行之間,趙俊臣皺著眉頭暗暗想到。

…………

當初,那些來京告狀的難民,突然聚在了趙俊臣的府外,求趙俊臣為他們主持公道,趙俊臣就覺得這事情當中恐怕另有隱情,畢竟以他的名聲狼藉,那些難民再是如何心存僥倖,也絕不該求他主持公道。

趙俊臣派西廠詳查,卻發現難民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受了有心人的蠱惑,但接下來,這隱藏在幕後的有心人究竟是誰,以西廠之力竟也查不出來!

當時,趙俊臣和魏槐就有所猜測,能讓西廠也查不出根底的勢力,恐怕在這京城之中,也只有周尚景能做到了。

而今天在養心殿內,德慶皇帝在有意無意之間,亦是向趙俊臣明言,這般消息正是周尚景向他透露的。

而德慶皇帝的這般表態,雖有挑動趙俊臣與周尚景衝突的意思,但在這般小事上,顯然德慶皇帝也不會說謊。

所以,趙俊臣也是終於確認,周尚景確實開始針對自己了。

畢竟,周尚景這麼做的目的很明顯——趙俊臣在德慶皇帝眼中的定位,就是一個用來背黑鍋的弄臣寵臣罷了,德慶皇帝又如何希望趙俊臣的名聲好轉?

如今,也正因為這件事情,讓德慶皇帝以為趙俊臣在朝野的名聲已是開始好轉了,德慶皇帝自然會有些心中不安。

可以想像,接下來德慶皇帝必然會有所動作。比如將一些會勞民傷財、引發民怨的事情交給趙俊臣去辦,打壓趙俊臣逐漸扭轉的名聲,讓趙俊臣在名聲狼藉的情況下,不得不繼續尋求德慶皇帝的庇護。

而這也正是趙俊臣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

其實,扭轉如今的狼藉名聲,一直都是趙俊臣在暗中策劃的事情,但趙俊臣本是想在德慶皇帝沒能注意的情況下。悄悄的扭轉改變。

但沒曾想,這般計畫還沒開始,就已是被周尚景提前算計了,

趙俊臣如今的名聲,一如既往的狼藉,卻讓德慶皇帝產生了他的名聲開始好轉的誤會。接下來也必有麻煩,讓趙俊臣覺得自己著實冤得慌。

周尚景的這般動作,並不大,以趙俊臣看來,僅只是一次試探,或只是一次伏筆,但已是離間了德慶皇帝與趙俊臣之間的關係。斷絕了趙俊臣改善名聲的後路,打亂了趙俊臣接下來的許多計畫,其眼光之老辣、其手段之巧妙,著實令人驚嘆。

對此,趙俊臣雖然惱恨,卻也無可奈何,畢竟,趙俊臣如今的主要目標。還只是太子朱和堉與閣老黃有容,尚不是對付周尚景的時候。而且,以趙俊臣如今的權勢與經驗,也還沒有對付周尚景的資格。

所以,對於周尚景的這般算計,趙俊臣也只能暫且記下了。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趙俊臣雖然不是君子。但從也不缺隱忍與耐心。

輕輕嘆息一聲,趙俊臣暗暗想道:「這就是廟堂了,我在算計別人、並自以為得計的時候,其實也有人在算計我。而且手段還要更加老辣高絕,算計人的同時又被人算計,得失之間,卻是誰也算計不清楚。」

…………

就在趙俊臣神色陰沉的出了午門之後,正在午門外等待的許慶彥,很快就發現了趙俊臣,並快步迎了上來。

一來到趙俊臣的身前,許慶彥就已是興奮道:「恭喜少爺了,聽說今天早朝上一切順利,那黃有容必是吃虧不小了。嘿嘿!可惜我一直守在宮外,沒法親眼見到黃有容在當時的模樣,想來定是很有趣,不過他離宮時的模樣我卻是看見了,那怒氣衝衝的,頭髮都快炸起來了。」

聽許慶彥這麼一說,趙俊臣不由詫異,看了許慶彥一眼後,問道:「我記得你與那黃有容無冤無仇的,怎麼見他吃虧這麼興奮?不過你的消息倒是靈通,今天早朝上,倒也算是一切順利。」

對於許慶彥的消息靈通,趙俊臣並沒有什麼意外,先不說宮中有多少太監被許慶彥收買了,就是左蘭山、詹善常等人,看在趙俊臣的面子上,離宮時見到許慶彥也要客氣的招呼一聲。

不過,許慶彥對黃有容這般的幸災樂禍,卻是趙俊臣沒想到的。

許慶彥撇了撇嘴,道:「以前是沒仇,但從今天開始他必然是要與少爺敵對的,這不就與我有仇了?更何況,我每次見他笑裡藏刀的模樣,就心裡彆扭。」

趙俊臣瞭然的點了點頭,許慶彥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性子一向是直來直去,看不慣黃有容那笑面虎的樣子,卻也是可以想像。

想到這裡,趙俊臣不由失笑,說道:「你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明明什麼本事都沒有,但眼界倒是高,這天底下,也不知究竟有幾人能入你的法眼。」

說話間,趙俊臣也不在午門外繼續耽擱,向著他轎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趙俊臣雖然面帶笑意,但許慶彥畢竟跟在趙俊臣身邊多年,卻還是發現了趙俊臣神色之間似有陰沉不快,不由問道:「少爺,既然今天早朝上計畫一切順利,但我怎麼見你似乎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在想後面的計畫應對罷了。」

對於周尚景算計自己的事情,趙俊臣並不打算向許慶彥透露,甚至不打算向任何人透露,周尚景在朝中積威已深,既然如今還不打算與周尚景爭鋒,那麼這般消息透露出去,只會讓人慌亂而已。

說話間,兩人已是來到轎子前,許慶彥掀開轎簾,趙俊臣彎腰入內。

「今天暫且先不回府,先去戶部衙門。」

對於這次針對黃有容的計畫,趙俊臣準備多時,也早已想到黃有容若是想要報復,對戶部查賬是為數不多的有效手段,對此也早有佈置。

不過,明天黃有容的報復反擊就要來了,趙俊臣卻還是需要去戶部衙門再巡視一番。

黨爭之間,最是殘酷,稍有疏漏,就是滿盤皆輸的局面,趙俊臣自然不敢大意。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0-31 01:50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黨爭(十一)


當趙俊臣從戶部衙門回到趙府,時間已是午後申時左右了。而趙俊臣在朝中的一眾朋黨,也都已是按照趙俊臣的吩咐,在趙府內等候多時。

所以,回府之後,趙俊臣也不耽擱,在更換了衣裝之後,就來到客堂與眾朋黨相見。

在今天早朝上,畢竟是趙俊臣一派佔據了上風,成功的拔掉了地盤上的釘子,除去了後顧之憂,所以與黃有容一黨聚會密談時的那種緊張火爆氣氛不同,左蘭山、詹善常等人,雖然明知道這件事情才不過是剛開始,但神色表情都還算是輕鬆。

而見面之後,諸般客套與奉承暫且不提,當趙俊臣在客堂主位落座後,眾「趙黨」官員皆是肅靜了下來,眼巴巴的看著趙俊臣,等待著趙俊臣的下一步吩咐。

…………

「咱們如今與黃閣老爭鋒,並非是最終目的,而是為了擴大咱們手中權勢的一種手段,如今雖說是才是剛剛開始,卻也要明白分寸,絕不能就這般無休止的與黃閣老爭鬥下去,否則只會讓別人漁翁得利了。我的意思是,咱們接下來要把黃閣老打疼、打怕,讓他知難而退……」

一番客套之後,終於談到了正題,趙俊臣端著茶盞淺飲了一口後,向眾人緩緩說道。

見趙俊臣神色淡定,好似接下來已是勝券在握,左蘭山與詹善長等人也是愈加的輕鬆。

「大人說的有理,正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如今咱們雖然暫且佔了上風,但接下來卻也不宜盲目出擊,總要找一兩個主要目標才是。」左蘭山聽到趙俊臣的話後,不由點頭認同。

顧全卻是問道:「那趙大人您覺得,咱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趙俊臣雖然已是心中有了主意,但並不打算現在就說出來,只是輕笑道:「我沒什麼黨爭經驗,雖然曾經整垮了溫觀良,卻也只是機緣巧合,倒是你們在這方面經驗豐富,所以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確實,趙俊臣的這些朋黨,從前大部分都是溫觀良的門人,當時朝廷歷的派系衝突,可要比現在激烈多了,四位閣老也是相互不讓,所以相比較趙俊臣,他們這些人黨派爭鬥的經驗也要更加豐富。

而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左蘭山當先說道:「依我看來,咱們首先要做的,還是把唐拯的罪名給徹底定下來,這顆釘子如今雖然被咱們給拔下來了,但若是就此放鬆,沒有給他定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插回去了,到時候可就後悔莫及了。所以這顆釘子不僅要拔下了,還要砸爛了讓它不能再用,如此才能安心。」

趙俊臣笑著點頭,說道:「這本就是題中應有之義,如今工部都是咱們的人,三法司若想要收集人證物證,都也是繞不過咱們,所以接下來該怎麼做,你們心中有數,想來也無需我刻意吩咐了。」

聽到趙俊臣的表態後,無論左蘭山還是陳東祥,皆是連連點頭,目光之中,滿是熱切。

他們雖然與唐拯共事多年,但如今卻是最想要徹底的把唐拯整垮,畢竟少了唐拯之後,他們在工部做事,再無他人掣肘,要方便許多,而且這次他們把自己這些年來的罪行都轉嫁到了唐拯頭上,若是這些罪名最終確定了,他們工部的屁股也就算是干淨了。

李立德身為刑部侍郎,思維更加細緻,卻是沉吟道:「如今咱們有大人您運籌帷幄,早早的準備充分,已是佔了先機,又有西廠的魏大人幫襯著,更是收集了黃有容及其朋黨不少罪證,接下來咱們無論想要彈劾誰,都是可以的,但具體的目標選擇,卻要好好的挑選一番。」

顧全則說道:「要說黃有容在朝廷中樞的幾位主要朋黨,不外乎就是少傅張誠、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禮部尚書林維、刑部右侍郎閆鵬飛等人,既然大人您說要打疼打怕黃有容,咱們接下來的目標,也就要在這幾人當中挑選了。」

聽眾人紛紛發表意見,趙俊臣雖另有想法,卻也沒有反駁,想暫且先按著他們的方法嘗試一番,於是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說得有理,不過,雖說要把黃有容打疼了,卻也不能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留著黃有容還有用處,也不能徹底把他打垮了,其中的分寸,卻要把握好。」

聽趙俊臣這麼說,顧全不由一愣,考慮片刻後,說道:「既然如此,那禮部尚書林維,就暫且先不要動了,這個人與黃有容有連襟之誼,若是把他給整治了,那咱們與黃有容也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同樣道理,少傅張誠也不能輕易去動,他是黃有容的鐵桿盟友,這些年來為黃有容出力不少,若是動了他,黃有容也必然會與咱們徹底槓上。」

「哦?」趙俊臣問道:「這麼說,咱們接下來的目標,不是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就是刑部右侍郎閆鵬飛了?這兩人我不熟,都是怎樣的人?」

李立德身為刑部左侍郎,對閆鵬飛要更加瞭解些,說道:「閆鵬飛這個人,年紀雖然不過才四十出頭,但他在刑部的資歷卻要比下官還要更深,又仗著朝中有黃有容的撐腰,在刑部衙門裡頗是蠻橫,而如今的刑部尚書馮陂大人年事已高,早已是有些力不從心,所以近兩年來,說刑部是由閆鵬飛在主事也不為過,連下官也都要讓他三分。」

李立德的能耐趙俊臣是清楚的,聽他這麼說,趙俊臣微微一愣,詫異道:「哦?連你也爭不過他?」

李立德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說道:「大人您也知道,咱們這些京官不像是地方官,總是相互掣肘著,權勢大小不僅要看官位,更要看下面有多少人幫襯著,下官進入刑部的時間比他晚,根基不免淺些,所以這下面的郎中、員外郎、主事們,也更聽他的話,而馮坡大人也更信任他,下官這些年來雖說在刑部有些經營,並不怕他,但不到萬不得已,卻也不願意輕易招惹他。」

趙俊臣瞭然的點了點頭,刑部雖說是掌管律法刑獄,但一來上面有廠衛壓制著,二來周圍還有大理寺與都察院分攤權勢,在六部之中的地位,或許比之禮部還有不如,是個不起眼的冷門衙門,趙俊臣也一直不大重視,而這些事情卻是直到今日才清楚。

「說起來……當初你幫著我重建了西廠,我就與你說過,要保你擔任刑部尚書,我一向是說話算數的,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或許倒是一個實現諾言的機會。」趙俊臣沉吟之間,緩緩說道。

…………

聽趙俊臣這麼說,李立德自然是狂喜,剛想要說些什麼,但趙俊臣卻又話鋒一轉,向眾人問道:「那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又是怎樣一個人?這個人好似在朝中很少說話,雖是地位尊貴,但我對他的印象不深啊。」

趙俊臣雖然印象不深,但聽到趙俊臣提及霍正源此人,左蘭山、詹善常、童桓、顧全這些原溫觀良的門人朋黨,卻皆是下意識的面色一凝。

詹善常沉聲說道:「大人,這個霍正源雖說在朝中頗為低調,但卻著實不好對付,是黃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當初我們幾個還在溫觀良門下的時候,與黃有容相爭,頗是因為這個霍正源而吃虧不少。」

一向最是話少的童桓,此時也忍不住的插口道:「確實如此,黃有容雖是閣老,但有時候下官都會覺得,這霍正源還要比黃有容更難對付。當初下官擔任通政使後,曾想要把通政使司掌控在手中,卻被那霍正源算計,反而被下面的人架空了。」

另一邊,一直沉默的魏槐,竟也跟著說道:「卑職為大人收集黃有容及其朋黨的罪證,確實也要數這個霍正源的把柄最少,想要從他下手,確實困難。」

「哦?黃閣老的門下,竟還有如此人物?」趙俊臣卻是饒有興趣,問道:「不過,他若是真的要比黃閣老更難對付,那麼如今擔任閣老的就是他,而不是黃有容了,這個霍正源,想來是有什麼不足之處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眾人皆是一愣,顯然都沒有想過這方面。

見眾人皆是沉默,趙俊臣回想著自己對霍正源的印象,沉吟了片刻後,卻是說道:「哦?你們都想不出來嗎?不過我倒是大略猜到了一些。」

沒想到趙俊臣雖然不瞭解霍正源,竟也能看明白霍正源的不足之處,眾人吃驚之餘,皆是請趙俊臣指教。

趙俊臣悠悠道:「廟堂之上,想要成事,必須要聰明,但太聰明了,卻反而不美,太聰明的人,考慮的事情太多,也太是明白利益得失,所以總是患得患失,失了一股狠勁與決斷,又鶴立雞群,不免讓人嫉恨。聽你們說,這個霍正源是個聰明人,但在我想來,他的不足之處,就是太聰明了。」

見眾人依舊有些不解,趙俊臣接著說道:「你們說過,這個霍正源是黃有容的首席智囊,但在朝中,我卻很少有見他出列發言,即使今天咱們明擺著要對付黃有容了,這個霍正源也是一言不發,只是縮在後面,任由其他人衝鋒陷陣,而他卻只是躲在後面出謀劃策,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這個霍正源為人如何,卻也因此能大略的猜出來一些。」

左蘭山聽趙俊臣這麼說,也覺得有理,問道:「趙大人是說,這個霍正源雖然聰明,卻也失了決斷,又太過惜身了?」

「就是這個道理。」趙俊臣點頭道:「不過我對他也不瞭解,如今只是猜測,不過咱們既然已與黃有容鬥上了,倒是不妨試一試他,即使不成,也能知道深淺,明天早朝上,就拿他與刑部右侍郎閆鵬飛兩人下手吧。」

聽趙俊臣的話語雖然隨意,但態度已決,眾趙黨官員相互對視幾眼後,皆是應是。

雖然他們都沒猜出趙俊臣的真實心意,但如今也只能跟著趙俊臣的吩咐走了。

就這樣,趙俊臣一派,也定下了第二天早朝上的對策。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1-7 18:35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黨爭(十二)


就這樣,月升月落,暗流洶湧之間,時間已是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卯時。

當趙俊臣在午門外下轎,左蘭山、詹善常等等一眾趙俊臣的黨羽,皆是快步迎了上來,聚攏在了趙俊臣的身邊。

至於正在午門外等候的百官,見到趙俊臣出現後,更是紛紛矚目,目光不斷在黃有容與趙俊臣之間來回移動著。

所有人都知道,在今天早朝上,黃有容一派必然會有所反擊,接下來究竟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也很少人能夠演算明白,所以此時在午門之外,包括趙黃兩派的官員,一個個皆是神情凝重肅穆。

…………

不過,與百官的神色凝重不同,趙俊臣此時的表情,卻是頗為平靜淡定。

與一眾朋黨示意之間,趙俊臣轉目環視,向著四周看去,突然一笑,說道:「今天早朝,百官來的可夠全的,這怕是都得到了消息,趕著來看熱鬧了。」

原來,此時的午門之外,有資格上朝的百官竟是少有的齊聚,不僅黃有容、沈常茂這些平rì裡喜歡擺譜、總是在最後一刻才出現的朝中權臣們早早的就到了,像是刑部尚書馮坡、太子太傅曹文莊這些老邁多病、經常早朝告假的老臣們,此時也都是一個不拉的出現在了午門之外。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詹善常不由一笑,原本略有緊張的心情,也是不由的一鬆,說道:「確實,今天下官來到午門外,也是嚇了一跳,像是太子太傅曹文莊曹老大人,原本已是有近半個月的時間沒上朝了,一直告病在家中休養,聽說到了現在病都沒好,但為了能趕上今天早朝,竟還是拖著病體來了,我剛剛還見他往嘴裡含了參片提神,可真是難為他了。」

左蘭山則評論道:「這是當然的,咱們這些當官的,說跟到底,不怕辦錯了事,也不怕得罪了人,甚至再說得明白點,就算是貪污受賄、以權謀私了,也都不是什麼大事,但最怕的就是選錯了立場站錯了隊,那可就當真是萬劫不復了,如今趙大人您與黃閣老鬥上了,朝中形勢必有變動,他們不來見證一下,親自觀察形勢變化,考慮今後立場,又如何能夠心安?」

顧全一臉敬佩,點頭道:「左尚書說的有理,一語道破本質,就是這個道理。」

趙俊臣瞥了左蘭山一眼,搖頭輕聲道:「道理雖是這個道理,但話卻不可明說,那些清流們的名聲之所以好,就是因為他們講的道理總是冠冕堂皇,咱們今後為自己的名聲考慮,也要跟他們學著點。」

左蘭山陪笑道:「趙大人說得有理,這些話平時我也是絕不敢說的,這不是因為在趙大人面前嗎?自然是只講真話了。」

聽左蘭山這麼說,趙俊臣也沒法反駁,只是搖頭失笑。

就在與眾朋黨閒談之間,突然,趙俊臣感覺到有什麼人正在一直注視著自己,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轉頭看去,卻正好與黃有容四目相對。

見到趙俊臣向著自己看來,黃有容依然沒有掩飾自己目光中的怨毒,只是冷冷一笑,轉頭不再看趙俊臣了,好似一幅對趙俊臣不屑一顧的模樣。

倒是趙俊臣,向著黃有容客客氣氣的點頭示意,目光也是平靜冷淡,好似根本就不知道兩人之間還存著恩怨爭鬥。

「等著瞧!」

「我正在等著。」

兩人目光交鋒之間,所蘊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而就在這般時候,午門上鐘聲響起,卻是卯時到了,百官點卯,早朝也即將開始。

…………

接下來,百官點卯、排隊、進宮、再整隊、然後進入太和殿等候,諸般細節繁瑣,自是不用再提。

卻說百官進入太和殿後,不過才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太監張德就已是來到御階之上,並高聲喚道:「陛下駕到,百官叩拜~」

隨著張德的一聲呼喝,德慶皇帝亦是緩步出現在太和殿內。

見到德慶皇帝竟是這麼早就出現了,百官大多是先愣了片刻,然後才反應過來,連忙叩拜,高呼「萬歲」。

自從南巡籌備出了紕漏以來,德慶皇帝懷疑朝中有不臣之人暗中作怪,這段時間總是在刻意的展露帝王尊嚴,而每rì在上早朝的時候,也總是刻意的讓百官多等候片刻,像今rì這般早早的出現,卻是極為少見。

顯然,對於趙俊臣與黃有容之間的這場黨爭大戲,如今不僅是百官矚目,連德慶皇帝也很在意,說不定還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思。

「眾愛卿起身吧。」

待百官起身後,德慶皇帝也注意到了太和殿內的官員,人員要比往rì齊整,顯然也明白百官的心思,臉上閃過一絲似嘲諷似複雜的神色,但接下來卻是露出了關切愛護的神色,緩緩開口問道:「哦?沒想到今rì早朝上,連曹太傅和馮尚書也來了,朕已是許久沒見早朝上百官這般齊整了,曹太傅、馮愛卿,聽聞你們兩位一直身體有恙,遲遲不能痊癒,如今可好些了嗎?你們都是老臣了,不用太勉強自己。」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太子太傅曹文莊、刑部尚書馮坡連忙出列,叩謝皇恩,並宣稱自己的身體已是無恙了,接下來可以正常上朝了。

接著,在早朝的最開始,形勢一如既往的平淡,德慶皇帝向百官詢問了太子離京審案、以及會試考卷審閱的進展與細節,只是在問答之間,無論德慶皇帝還是百官,皆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復往rì那般詳細,顯然皆是被趙俊臣與黃有容之間的第二回合轉移了注意力。

當然,這也是趙俊臣的目的之一,唯有如此轉移了德慶皇帝的注意力,才能避免讓德慶皇帝發覺太子朱和堉在離京辦案之間,那些有可能會出現的種種隱患。

又不過半炷香左右的時間,德慶皇帝已是把該問的事情全都問完了,又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趙俊臣與黃有容後,開口道:「眾愛卿可還有什麼事情要稟報嗎?「

隨著德慶皇帝的話聲落下,太監張德連忙上前一步,高聲喚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接著,百官好似心有靈犀一般,目光齊刷刷的轉移到了趙俊臣與黃有容的身上。

他們知道,經過了平淡如水的前戲後,好戲終於開始了!

…………

果然,不出百官的意料,太監張德的話聲剛落,黃有容的親信之一、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章炳文,已是搶先一步出列,高聲道:「陛下,臣有事稟報。」

另一邊,趙俊臣的朋黨、同在都察院任職的顧全、金多德等人,卻是慢了一步,才剛剛邁出腿,卻已是被章炳文搶先了,此時正在章炳文炫耀挑釁的餘光下,尷尬的收回腳步。

德慶皇帝卻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說道:「哦?有什麼事?說吧。」

章炳文揚聲道:「陛下,如今有地方衙門彈劾戶部,宣稱戶部批給地方的錢糧數目嚴重不符,似有戶部官員貪贓之嫌,而臣也有聽聞,戶部批給地方的錢糧,竟需要地方官員賄賂半成的回扣,戶部才會足額下批,戶部掌管天下錢糧,至關緊要,這般情況若是當真,則百姓受損,則地方不安,連陛下您的天下江山也會不穩,還請陛下嚴查!」

聽章炳文直指趙俊臣的大本營戶部,百官皆是一驚,明白黃有容這是不給趙俊臣再留絲毫情面了。

而隨著章炳文的話聲落下,太傅張誠亦是出列,神色之間滿是憂國憂民,道:「陛下,老臣也是時常聽聞,如今戶部衙門已是藏污納垢,上下官員皆是肆無忌憚的挪用朝廷錢糧,戶部雖然還能勉強運轉,但實際上早已是虧空嚴重,入不支出!而正如章御史所說,戶部掌管天下錢糧,至關緊要,若是戶部出了問題,天下江山皆會動盪,老臣以為,此事不容怠慢拖延,懇請陛下嚴查戶部,讓三法司審核戶部賬目,查明真假,以安天下之心。」

隨著張誠的話聲落下,在黃有容一派的官員紛紛出列表態支持之餘,其餘百官更是心中一驚。

戶部這些年來,藏污納垢、私挪錢糧之事,百官早有聽聞,再聯想到趙俊臣的貪官名聲,也不認為是假。

其實,對於戶部查賬的事情,太子朱和堉已是提了多次,但都是被德慶皇帝給壓了下去,趙俊臣亦是為此而強烈反彈,如此一來,戶部的賬目詳細究竟如何,卻是除了戶部之外,任誰也不清楚。

但也正因為如此,卻也給了百官一個錯覺,那就是對趙俊臣而言,戶部的賬目就是他的把柄軟肋,一旦真的查了,那在諸般虧空與漏洞面前,即使德慶皇帝也保不住他。

如今再看黃有容一派,對查戶部賬目的事情緊追不放,一副要嚴查到底的模樣,百官皆是心中暗暗感嘆:黃有容不愧擔任閣老多年,黨爭經驗豐富,只此一招,就已是把趙俊臣逼到了絕地。而趙俊臣最近雖然勢頭漸起,但比起黃有容來,終究還是差了火候。

然而,讓百官奇怪的是,對於黃有容一派的出招,趙俊臣一派自趙俊臣以下,竟然皆是沉默,沒有任何的表態!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1-7 18:38
第一百九十章   黨爭(十三)


對於趙俊臣一派的沉默不語,不僅是朝中百官不解,連德慶皇帝也是心中疑惑。按照常理,在這般時候,趙俊臣應該會激烈反彈才是。

「趙愛卿……」疑惑之間,德慶皇帝將目光轉向了趙俊臣,緩聲問道:「對於張少傅和章御史對戶部的彈劾,你身為戶部尚書,難道就沒什麼可說的?」

在百官注目之間,趙俊臣緩步出列,神色平靜的向德慶皇帝行禮道:「陛下,對於這般彈劾,臣當真是沒什麼可說的,正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事實如何,世人自有公道,更何況以陛下您的目光如炬?而臣與戶部的清白,又豈是一些聽風就是雨的彈劾就能動搖?」

見趙俊臣對於自己的彈劾滿是不屑,少傅張誠面上閃過一絲怒意,冷笑道:「哦?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世人自有公道?這句話從趙尚書的口中說出,聽著可當真彆扭!不知趙尚書在朝野之間,究竟有何清名?竟會以為自己被彈劾不得?」

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少傅大人,下官所說的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指的不是下官的名聲好壞,而是事實對比!下官記得,少傅大人您曾在十三年前也曾擔任過戶部尚書的職位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張誠轉念一想,就已是明白了趙俊臣的用意,心中暗呼不妙,但還是冷著臉說道:「確實如此,但那又如何?」

趙俊臣又是一笑:「只是不知,當時少傅大人在擔任戶部尚書的時候,戶部的錢糧周轉如何?收支平衡如何?而比之如今的戶部狀況,又如何?」

趙俊臣的神色平平淡淡,然而就僅此一句,已是把張誠問住了。

德慶皇帝一向好大喜功,又總喜歡把戶部的銀子往內庫搬,如此一來,自德慶皇帝即位之後,戶部的錢糧就一直周轉不良,入不支出,中樞與地方各衙門的錢糧批派,也時有拖延,德慶皇帝偶爾想要做些什麼,戶部也只會哭喪著臉答一句「沒銀子」。

但自從趙俊臣入主戶部之後,雖然時有貪墨挪用之事,但憑藉著他高超的理財本領,至少在表面上看,戶部已是做到了錢糧周轉順利,收支平衡,甚至偶爾還有結餘,至於拖欠各衙門錢糧的事情,更是少有聽說了。

兩廂對比之下,曾經擔任過戶部尚書的少傅張誠,卻是根本沒資格彈劾趙俊臣及現如今的戶部。

另一邊,見張誠尷尬沉默,詹善常身為戶部侍郎,卻是乘勝追擊,出列道:「趙尚書所言在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近二三十年來,若論戶部的收支與周轉,還要數近幾年來最是順利,僅此一點,又有誰敢說如今的戶部藏污納垢?若是如今的戶部是藏污納垢,那麼少傅大人,下官斗膽問一下,當初您擔任戶部尚書的時候,戶部又算是如何?」

「你!!!」

見詹善常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張誠大怒,伸手指向詹善常,卻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另一邊,左蘭山亦是出列,一副秉公說話模樣:「是啊,陛下,若要說如今的戶部藏污納垢,還虧空無數,那麼微臣首先不服!臣掌管工部,與戶部來往密切,自從趙尚書掌管了戶部之後,這工部所需錢糧,就再也沒有拖欠過,如今戶部情況好轉,正是說明戶部清廉公正,又豈有藏污納垢、私挪錢糧之事?」

顧全也跟著出列,卻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大聲說道:「陛下,臣彈劾少傅張誠、及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章炳文,污衊大臣、擾亂人心之罪!」

就這樣,隨著趙俊臣一派的官員紛紛出列發言,原本氣勢洶洶的黃有容一黨,卻是突然左支右絀了。

…………

眼見張誠招架不住,不僅彈劾趙俊臣不成,反而招惹了一身麻煩,一旁的黃有容,也終於坐不住了。

黃有容冷哼一聲,出列後怒聲說道:「趙尚書,你莫要巧言令色、轉移話題!正所謂時移事異!當年的情況,又豈能和如今相提並論!?戶部如今的收支周轉,確實要比往年來的順利,但又豈只是你戶部的功勞!?這些年來,我大明朝風調雨順,陛下又治理天下有方,戶部錢糧周轉順利,本就是理所當然!難不成只要錢糧收支周轉順利,戶部就不會藏污納垢了?」

說到這裡,黃有容向德慶皇帝說道:「陛下!如今朝野之間,關於戶部貪墨的傳言已是愈演愈烈,正所謂無風不起浪,戶部又掌管天下錢糧至關緊要,不得疏忽,戶部理應公開賬目,由三法司派人審查!」

隨著黃有容的話聲落下,黃有容一派的官員,終於氣勢一振,自然是紛紛出列應和,甚至還有不少太子一黨的官員,也跟著表示贊同。

一時間,派人審查戶部賬目的聲音,再次佔了上風。

然而,黃有容的這一番話,雖然義正言辭、態度激烈,但德慶皇帝卻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德慶皇帝看來,戶部的上下官員,在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帶領下,藏污納垢貪污受賄可謂是必然的,若是查了戶部賬目,怕是一定會查出大量的虧空漏洞,到了那個時候,即使德慶皇帝有心保下趙俊臣,卻也敵不過朝野間的群情激奮。

但德慶皇帝現在,卻還不想讓趙俊臣這般倒台。

而就在德慶皇帝遲疑的時候,黃有容看了趙俊臣一眼,卻突然想起了在昨天早朝上,他在為唐拯辯護時,趙俊臣所設下的那個語言陷阱,突然心中一動。

於是,就在德慶皇帝沉默之間,黃有容再次開口道:「趙尚書,想來你必是認為這戶部的上下官員,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吧?」

黃有容一開口,趙俊臣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並不在意,只是笑著點頭道:「戶部的各位同僚與下官共事多年,下官自然信得過他們的為人。」

「既然如此,那麼讓三法司的人查一查戶部的賬目,又有什麼大礙?既然戶部上下問心無愧行事端正,那麼就只當是朝廷為戶部證明清白了,難不成還會有誰會因此而吃虧不成?」

黃有容冷笑著說道,面含譏諷。

聽到黃有容的這一番話,朝中百官也皆是回想起來,這正是趙俊臣昨天彈劾工部侍郎唐拯時,為黃有容設下的一個語言陷阱,最終也正是因為這一番話,讓唐拯待罪問審了。

如今,卻是被黃有容現學現賣,用來以其人之道到還治其人之身了。

一時間,黃有容一黨的官員,紛紛暗中叫好之餘,亦是把目光集中在趙俊臣的身上,想要看看趙俊臣的尷尬神色。

然而,卻沒有想到,對於黃有容的逼問,趙俊臣竟是毫不在意,神色之間依然是平靜淡然。

「黃閣老所言,也有道理。」趙俊臣淡淡的笑著,緩緩說道:「如今這朝野之間,對戶部的惡意誹謗,確實多了些,更有些居心叵測的人,藉著這般謠言興風作浪,若是能讓三法司派人審核戶部賬目,確實可以還了戶部上下的清名,只要陛下同意,下官自然沒有意見。」

聽趙俊臣猛不丁竟是同意了審查戶部賬目的事情,太和殿內自德慶皇帝以下,所有人皆是一驚!

他們本以為,趙俊臣對於這件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尤其是黃有容一派,本已是做好了在朝堂上長期爭論的準備,若是最終能夠查賬自然是最好,即使不能,也拖延了時間,讓他們可以為接下來的反擊做好準備。

卻沒想到,趙俊臣在不咸不淡的損了他們幾句後,竟是就這麼輕易的同意了,卻是讓他們有了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更有甚者,一直躲在後面不說話的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在見到趙俊臣的這般表態後,更是下意識的眉頭一皺,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如今趙俊臣既然同意了查賬戶部的事情,那麼必然是早有準備,反而黃有容一派以此拖延時間的目的,卻是無法實現了。

也就是說,接下來,黃有容一派,又將要迎來趙俊臣一派的攻擊了。

…………

不過,除了霍正源之外,在黃有容一派當中,也只有黃有容隱隱察覺到了這一點,其他人卻是認定了戶部賬目是趙俊臣的軟肋把柄,如今見趙俊臣同意了戶部的查賬,一時間皆是歡欣鼓舞,以為已是贏定了。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德慶皇帝先是吃驚片刻,接著卻是若有所思的向趙俊臣問道:「哦?趙愛卿當真是願意讓三法司到戶部查賬?」

趙俊臣淡笑道:「戶部是朝廷的戶部,更是陛下您的戶部,只要陛下您同意了,又何必詢問臣的意見?不過,臣卻是擔心有人查不到什麼後,卻還是死纏爛打,會耽誤了戶部的運轉,所以還望陛下能為這次的戶部查賬,限定一個時間。」

見趙俊臣神色平靜,絲毫沒有擔憂的樣子,德慶皇帝點了點頭,也不再猶豫,說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三法司官員,可聯同吏部,派出精干官員暫駐戶部查賬,限期十日時間,務必要將戶部的賬目查明白了。若是當真查到了什麼,馬上向朕稟報!」

隨著德慶皇帝的聖旨,三法司與吏部相關人等,不敢怠慢,連忙出列應是。

然而,就在黃有容一派官員,自以為獲勝了之後,隨著戶部查賬的爭執結束,趙俊臣一派的反擊,也馬上就開始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1-7 18:42
第一百九十一章   黨爭(十四)


霍正源的擔心,果然還是應驗了。

就在黃有容一派官員,自以為獲勝並為此而歡欣鼓舞的時候,已經按捺多時的顧全,終於出列發言了。

「陛下,臣也有事要稟報!」

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一派的反擊,也是早有預料,見到顧全出列發言,沒有任何吃驚的意思,只是問道:「哦?還有事?說吧。」

顧全揚聲道:「臣彈劾刑部右侍郎閆鵬飛,以權謀私、貪污受賄、多年以來,為了勒索銀錢,利用職位之便,製造了多起冤假錯案,臣所收集的罪證在此,還望陛下明鑑!」

說話之間,顧全從袖中掏出一份摺子,雙手捧著,遞給了傳遞太監。

然後,顧全又當著百官的面,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皆是在羅列閆鵬飛的罪行。

而聽到顧全的彈劾後,德慶皇帝下意識的眉頭微微一皺,又暗暗嘆息了一聲。

…………

對於朝堂間的黨派爭鬥,德慶皇帝的心情其實頗是複雜矛盾。

若是朝堂間的各大派系相安無事、互不相爭,甚至是和睦相處,那麼德慶皇帝就會懷疑,朝廷各大派系是不是聯手了?又會不會對付他這個皇帝?總覺得自己的江山皇位也就不安穩了。

所以,在這種時候,德慶皇帝總會想辦法讓各大派系因為各種利益而爭鬥起來,也唯有各大派系產生爭執了,帝王的態度偏向才會被百官重視。

臣子相爭則帝王得利、臣子相合則帝王有危,這樣的道理,深悉帝王心術的德慶皇帝,最是明白。

然而,若是朝堂裡各大派系鬥爭的太過激烈,德慶皇帝其實也很頭疼不安。

就拿這次趙俊臣與黃有容的兩派爭鬥來舉例,先是趙俊臣彈劾了黃有容的門人、工部侍郎唐拯貪污受賄,接著黃有容就彈劾趙俊臣的戶部藏污納垢,然後趙俊臣的人又彈劾黃有容的得力幹將、刑部侍郎閆鵬飛以權謀私……

就這般兩派相互的彈劾來彈劾去,最終趙俊臣與黃有容會不會傷筋動骨暫且不說,但落在不知情的百姓眼中,見朝廷竟是有這麼多的貪官污吏,那麼在百姓心中,藏污納垢的就不再是戶部,而是整個朝廷了!

其實,德慶皇帝也心中清楚,就眼前太和殿內的百官,別看平時一個個都是忠君為國、奉公無私的模樣,但十個裡面有九個半是經不起嚴查的,一旦嚴查,各個都有過貪污受賄、以權謀私之事,關鍵只在於有沒有嚴查罷了。

而黨派鬥爭,相互彈劾,卻是把百官與朝廷平rì裡的光鮮門面給扯了下來,若是愈演愈烈,朝廷的聲譽,也必然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所以,在朝中黨派鬥爭愈加激烈的時候,德慶皇帝也往往會下意識的平息衝突。

如今,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這場衝突,雖不過是第二天,但趙俊臣與黃有容的態度,卻是出乎意料的激烈,在德慶皇帝眼中,已是有些愈演愈烈、會影響大局的意思了。

而就在德慶皇帝考慮要不要想辦法平息這場黨爭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趙俊臣昨天的那些言論,宣稱若是打擊了黃有容的權勢,有利於德慶皇帝的江山穩固、有利於太子朱和堉留京監國云云,卻是又猶豫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了。

…………

這般暗思之間,太監張德已是把顧全的罪證摺子交到了德慶皇帝手中。

德慶皇帝展開看了幾眼後,發現果然是些「按律當論罪但平時不會有人關注」的「小罪」,雖然心中不以為意,但在百官面前,神色卻是肅穆,又轉手遞給了太監張德,讓張德轉給各位閣老查看。

同時,德慶皇帝的目光向著閆鵬飛看去,緩聲問道:「閆侍郎,對於顧御史的彈劾,你可有何話可說?」

閆鵬飛沒想到在己方「獲勝」之後,趙俊臣一派本應該人心惶惶士氣低落,竟然還敢反擊,而且反擊的目標竟然還是他自己,不由正有些吃驚。

而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閆鵬飛連忙出列道:「啟稟陛下,顧全彈劾臣的罪名,全都是誣告捏造,臣這些年來在刑部做事,一向都是勤勤懇懇,小心謹慎,所負責的事情案件,也都是認真查探,從不敢有絲毫怠慢,就是怕會冤枉了好人、漏過了壞人,讓世人生出小覷朝廷威嚴之心,還望陛下明鑑!」

接著,閆鵬飛又一樁樁一件件的,將顧全為他羅列的諸般罪名一一反駁,神色之間毫無怯懦,卻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然模樣。

與此同時,黃有容一派的官員,經過了最開始的吃驚詫異後,此時亦是紛紛出列,為閆鵬飛說話講情。而刑部一些與閆鵬飛親近的官員,更是紛紛發言為閆鵬飛作證。

在前一天的早朝上,趙俊臣一派之所以能夠很快的整垮工部侍郎唐拯,除了趙俊臣一派的準備充分,而且工部衙門正是趙俊臣的地盤之外,其實也是因為黃有容一派猝不及防的緣故。

而到了今天早朝上,黃有容一派的上下官員,對於趙俊臣一派的彈劾卻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亦是準備了防禦的手段,又有親近的官員相互作證,再想要像前一天那樣輕易得手,卻是很難實現。

於是,接下來的早朝上,就在兩派官員對於閆鵬飛究竟有罪沒罪、證據是否屬實、顧全的彈劾是否是蓄意誣告的扯皮中結束了。

到了最後,閆鵬飛雖然迎來了一身的麻煩,但在兩派的口水互噴當中,終究還是沒有像唐拯那樣免官問審。

對此,趙俊臣等人也是有了心理準備,也沒有妄想能像整倒唐拯那樣整倒閆鵬飛,這次的彈劾,也只是針對閆鵬飛的開始罷了。

…………

而隨著德慶皇帝宣佈下朝之後,在趙俊臣、黃有容兩派互不服氣的相互對視之間,在百官緊張矚目之間,黃有容卻是再次來到了趙俊臣的面前。

不過,黃有容此時的神情,與上一次的怨毒憤怒不同,而是再次恢復了笑面虎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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