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01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1-7 18:49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思各異


當黃有容的老臉上掛著溫煦和善笑容的時候,往往也是黃有容自認為勝券在握、掌控大局的時候。

今天的早朝上,趙俊臣出乎意料的同意了公開戶部的賬目讓三法司審查,顯然是對黃有容的計畫早有應對,但黃有容對此並不在意。

受限於這個時代的眼光與見識,在黃有容看來,趙俊臣之所以敢於公開戶部賬目,不外乎就是在賬目中做了些手腳罷了,也就是俗話中的「做假賬」了。

然而,假賬畢竟是假賬,終究無法經得起嚴查。黃有容自信,就算趙俊臣在戶部的假賬再做的如何隱蔽,只要自己多派幾位精干賬房去細查,總會查到破綻的。

而一旦在戶部賬目中找到了破綻,也就是趙俊臣敗局已定的時候了。

至於戶部官員究竟有沒有貪污挪用之事,黃有容更是沒有絲毫懷疑,官場上的那點事情,大家又都是朝裡的貪官奸臣,誰又能瞞得過誰?

所以,下朝之後,黃有容再次來到了趙俊臣的面前,臉上笑容,溫煦和善。

「趙尚書的性子果然磊落,竟然敢讓三法司的人暫駐戶部查賬,看來戶部上下官員,必然是行事磊落、問心無愧了。老朽佩服。」黃有容笑眯眯的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又話鋒一轉:「不過嘛,老朽雖然信得過趙尚書與戶部上下,但那些三法司的人卻一向不近人情,若是最終當真查出了些什麼,老朽怕也只能秉公辦事了,到時候還望趙尚書莫要怪罪呀。」

見黃有容如此,趙俊臣同樣也是輕輕一笑,表情平靜淡然:「這是自然,正如黃閣老您所說的那樣,這次查賬,算是朝廷為戶部證明清白了,我又怎麼會阻止?不過黃閣老倒是要叮囑一下三法司的人,這次查賬,可是有著十天的限期,若是在期限內什麼都查不出來,可莫要撒潑賴皮、胡攪蠻纏為好,若是那樣,可就當真丟人了。」

兩人這般笑裡藏刀的相互暗諷了幾句後,又幾乎是同時發出了一聲輕哼,然後再也不看對方,各自帶著朋黨們離開太和殿了。

…………

卻說黃有容帶著一眾朋黨離開了太和殿後,在走晌午門的路上,見左右再無外人,黃有容神色間閃過一絲陰鷙,說道:「趙俊臣竟然真敢讓人查戶部的賬,又蠱惑陛下設了十天期限,怕是早有準備了。」

禮部尚書林維笑道:「朝中的貪官污吏,最怕的就是『查賬』二字,往往也因此而都備著明暗兩本賬目,明面上的是假賬目,暗中的才是真賬目,趙俊臣這怕是想要以假賬目來糊弄朝廷了。不過嘛……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方面貪官污吏們做假賬的方法越來越多,另一方面朝廷查假賬的手段也是越來越高明,真要細查嚴查,再是如何細緻的假賬,怕也會露出破綻,閣老不必擔心。」

大學士霍正源卻有些顧慮道:「卻也不能這麼說,雖然咱們不願承認,但趙俊臣在理財方面確實有些手段,他做的假賬,怕也是沒那麼容易能查出破綻,咱們還是謹慎些行事才對。」

黃有容緩緩的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狠聲吩咐道:「馬上吩咐下去,把京城朝野間所有出名的賬房先生全都找來,安插到查賬官員的下面一同去戶部查賬!此外,老夫知道你們手下也都有一些出色賬房,平日裡也常常讓他們幫你們做賬,對於如何做假賬,他們都是行家,這次也不要藏著捏著,全都派過去,老夫就不信,這麼多的賬房,就查不到戶部賬目裡的破綻!」

確實,在黃有容一黨眼中,趙俊臣及其朋黨都是大貪官,但大哥不說二哥,黃有容及其門人也好不到哪裡,貪污受賄、以權謀私的事情也從沒少做。所以在黃有容一黨的官員府中,也都有一些善於做假賬的賬房先生,在這方面皆是經驗豐富,尋常的做賬手段,這些賬房先生一眼就能看出來。

而這次黃有容把這些賬房先生全都派到戶部查賬,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聽到黃有容的吩咐後,少傅張誠笑道:「正所謂獅子搏兔尚盡全力,閣老此計大善,多派些有經驗的賬房過去,即使只有十天時間,也足以查出一些東西了。」

黃有容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今天早朝上趙俊臣一黨的反擊,卻是轉頭向刑部侍郎閆鵬飛說道:「閆侍郎,趙俊臣那些人如今顯然是盯上你了,這段時間你行事要小心一些。」

想到早朝上趙俊臣一黨對自己的群起彈劾,但最終還是無法奈何自己,閆鵬飛臉上露出自信神色,點頭沉聲道:「閣老還請放心,下官必是小心行事,不過如今咱們早有準備,下官在刑部上有馮尚書的看重,下有郎中員外郎們的支持,趙俊臣的人想要對付下官,卻也不容易。」

黃有容見閆鵬飛有些輕視趙俊臣,眉頭微皺,就想要訓斥一番,但想要這樣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猶豫了一下後,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瞄了閆鵬飛一眼後,又向霍正源說道:「正源,如今咱們的反擊,還在蓄力籌備階段,今天也沒能用查賬的事情拖延時間,接下來,就看你的計畫是否可行了。」

霍正源明白,黃有容是指的策反工部侍郎陳東祥的事情,淡淡笑道:「閣老放心,兩天之內,我這邊必有消息。閣老你現在先緊盯著戶部查賬的事情就是了。」

見霍正源這般保證,黃有容點了點頭,眉頭也終於稍稍舒展。

今天早朝上,除了趙俊臣出乎意料的反擊之外,一切都還算是順利,進展甚至有些出乎預料,但黃有容卻總覺得,事情有哪裡不對。

至少,在他的印象當中,趙俊臣應該沒這麼容易對付。

…………

而就在黃有容的人商討著後續計畫的同時,趙俊臣及其一眾黨羽們,也離開了太和殿,一邊晌午門方向走著,一邊輕聲相互討論著今天早朝上的情況。

「詹大人,你如今是戶部侍郎,這戶部查賬的事情,接下來我就不管了,你盯著就是,該怎麼做,想來你也明白。」

趙俊臣一邊領頭走著,一邊隨意的向身旁的詹善常吩咐道。

相比較黃有容一派對戶部查賬的重視,趙俊臣卻毫不在意,在趙俊臣看來,這次查賬,必然是徒勞無功的。

黃有容想要通過戶部查賬的事情轉移趙俊臣的注意力並拖延時間,但事實上,隨著趙俊臣乾淨利落的同意了這件事,如今被轉移注意力、被拖延了時間的,反而是黃有容一派了。

而詹善常如今已是在戶部任職近半年的時間了,對於戶部的情況,也瞭解了十之七八,深知趙俊臣如此自信的原因,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亦是笑道:「還請趙大人放心就是了。接下來查賬的事情,交給下官就足夠了,定是讓那些查賬的人空手而歸。到時候我倒要看看黃有容的臉色如何。」

「那就交給你了,由你辦事,我也放心。」

趙俊臣點了點頭,笑著輕聲說道。

而這句話,如今已是趙俊臣與朋黨說話時最常用的一句話了。在一些無關大雅的事情上,趙俊臣不介意儘量展現自己的信任。

在吩咐了詹善常後,趙俊臣又向刑部侍郎李立德說道:「至於你那邊,如今聲勢已造,接下來也要抓緊了。」

李立德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之色,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讓大人失望就是。」

今天早朝上,趙俊臣一黨對於閆鵬飛的彈劾,雖然並不成功,但趙俊臣也沒想過在黃有容一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會能夠這麼輕易的整垮閆鵬飛。

事實上,這僅只是趙俊臣計畫的第一步罷了。

遇行事,先造勢,在絕大多數時候,這個道理都是行得通的。

聽到李立德的保證後,趙俊臣笑道:「這件事,是你接下來能否更進一步的關鍵,我雖然信你的能力與信心,但正所謂關心則亂,卻也要更謹慎一些。」

「大人說的是,下官明白。」

聽到趙俊臣提及「更進一步」四字,李立德眼中jīng光一閃,卻又垂頭說道。

然而,趙俊臣與一眾朋黨談話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正跟在他們最後面一同行走的工部尚書陳東祥,此時卻是面色沉凝。

趙俊臣與詹善長、李立德所說的這些話,究竟是有何含義,他根本就聽不明白。

趙俊臣為什麼不怕戶部的查賬?而李立德接下來又有什麼樣的計畫?對於這些,他根本不知道。

看了一眼旁邊的工部尚書左蘭山,見左蘭山雖然也是有些疑惑不解,卻也若有所思,顯然也猜到了些什麼。

而陳東祥雖然同樣身為趙俊臣的朋黨之一,但對於趙俊臣接下來的計畫,卻是一無所知。

很顯然,趙俊臣根本沒有把他看做心腹對待,所有涉及機密的事情,全都沒有向他透露。

想到這裡,陳東祥的眼神不由一冷,直若寒冰。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1-7 18:56
第一百九十三章   要查賬,先從頭開始學吧


對於查賬戶部的事情,黃有容一派的所有官員,自閣老黃有容以下,都是重視異常。雖然明知道趙俊臣必然會有所應對,但他們依然把對戶部查賬的事情,視為擊敗趙俊臣的最佳途徑,所以一旦行動起來,也是效率奇快。

下了早朝之後,在黃有容的親自主持下,不過是當天晌午之前,派駐戶部查賬的相關人員,就都已是確定了下來。

其中,以黃有容的親信之一、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章炳文為首,而太子一黨與趙俊臣一向是敵非友,也派了幾位御史參與,然後又集中了京城之中最為精干老練的六十餘名賬房先生,總數有近百人,可謂是聲勢浩大,一副誓要把戶部查個底朝天的架勢!

然後,在黃有容的親自督促下,不過午後申時,這些人就已是到了都察院衙門集合,簡單的分配了任務後,就在章炳文的帶領下浩浩蕩蕩的趕到了戶部衙門。

…………

當章炳文帶領著一眾人等來到了戶部衙門外,在那裡迎接他們的,是戶部郎中蔣謙。

但除了蔣謙之外,戶部自趙俊臣以下,卻是再無一人出面迎接。戶部衙門外,也因此而顯得頗為冷清。

卻說這左僉都御史章炳文,他身為黃有容的親信之一,這次主持對戶部查賬的事情,自以為擊中了戶部的軟肋、掌握著戶部所有官員的生殺大權,所以在前來戶部衙門的時候,章炳文其實頗是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

在章炳文看來,戶部養著一群貪官,諸般貪污私挪之下,賬目中的漏洞必然極大,即使做了假賬,也是一查就能查出來,如今由他負責對戶部查賬,那就是懸在戶部所有官員脖子上的一柄利劍,而戶部上下官員在自己的威勢之下,也必然是心驚膽顫、討好求饒才對。

事實上,在前往戶部衙門的路上,在章炳文的腦中,已是幻想過戶部上下官員齊聚戶部衙門外迎接自己,然後對自己或討好、或賄賂、或求饒,而自己卻對於這一切不屑一顧的場景了。

而如今,章炳文來到戶部衙門,卻看到戶部衙門前冷冷清清,竟只有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來迎接自己,自覺被輕視了,臉色頓時就是一黑。

另一邊,蔣謙笑眯眯的拱手道:「哎呀哎呀,這不是左僉都御史章炳文章大人嗎?剛剛才收到內閣的批示,說這次查賬由章大人您來主持,本以為章大人您明天才會暫駐戶部,沒想到現在就已是來了,章大人做事雷厲風行,下官佩服!」

見蔣謙也絲毫沒有討好求饒的意思,甚至神色之間隱含譏諷,章炳文愈加覺得自己被輕視怠慢了,冷哼道:「戶部沒人了嗎?我等奉旨來戶部查賬,怎麼只有你一個區區的戶部郎中來迎接?這戶部的上下官員,當真是傲氣,連聖旨都敢小瞧了嗎?還是說,他們當真以為戶部賬目天衣無縫,本官竟會查不出任何破綻?」

聽章炳文這麼一說,蔣謙已是明白了章炳文的心思,恐怕在章炳文的想像之中,這個時候戶部應該列隊迎接、千方百計的對他討好求饒才對,如今在現實與想像的反差之下,讓章炳文不滿意了。

對於這般心思,蔣謙心中滿是不屑,戶部上下官員平日裡仗著有趙俊臣的庇護,這些年來為所yù為慣了,又哪裡會把章炳文看在眼裡?

於是,蔣謙依舊笑眯眯的說道:「章大人勿要見怪,這次您的確是奉旨而來,但只是奉旨查賬,而不是奉旨巡視,想來也無需我們戶部上下一同迎接。再說我們這裡是戶部,掌管天下錢糧,與章大人您所在的都察院不同,不是僅憑一張嘴就夠用了,平日裡朝務繁多,都是要辦正事的,今天也就下官還算有空閒,所以也只有下官一人來迎接各位了。」

聽蔣謙譏諷自己所在的都察院整日不干正事,只靠一張嘴辦事,章炳文頓時大怒。

然而,不待章炳文發火,蔣謙又是說道:「至於我們戶部的賬目究竟有沒有紕漏破綻,章大人您這次來戶部不正是為了辦這事兒嗎?接下來這幾日查一查也就清楚了。」

見蔣謙這般不軟不硬的把自己的話全都頂了回來,態度之間肆無忌憚,章炳文反而不好拿捏他了,但心中更是怒火中燒,目光冷冽的看了蔣謙一眼後,再次冷哼道:「好,本官現在就派人在你們戶部查賬!看看你們戶部的賬目是否當真是做的天衣無縫!若是讓本官查出來什麼……哼!」

對於章炳文的威脅,蔣謙依舊是毫不在意,笑道:「等您查出來再說吧,不過您如今只是負責查賬,又不是欽差,就算查出來怕也只能繼續寫摺子彈劾了,不過我們戶部行事光明磊落,卻也不怕您查就是了。」

說著,蔣謙伸手向著戶部衙門一引,「章大人,戶部的賬目與查賬所需的房間用具都已是準備妥當了,請吧。」

聽蔣謙這麼說,明顯是小瞧自己,章炳文的臉色愈加黑了,但也知道言語之間自己討不了好,所以也不再多說,只是抬手一揮,然後帶著一眾御史、賬房們,跟著蔣謙走進了戶部衙門。

不過,章炳文心中已是暗暗下定決心,這次自己一定是要讓戶部好瞧!

…………

當蔣謙帶著章炳文等人,來到了戶部為他們準備的查賬房間,章炳文一眼看去,神色間終於露出了些許滿意之色。

戶部準備的房間極大,似乎由幾間大房間打通而成,裡面擺放著六七十張桌椅,桌子上面擺放著算盤與筆墨紙硯,查賬所需物品一應俱全,而在房間的最後面,則擺放著六七尺高的賬本,是近幾年來戶部所有的錢糧賬目。

此外,這間房間所在的院落,也全都劃給了章炳文等人,在他們查賬期間,戶部上下也都不會打擾。

見戶部準備的如此周全,章炳文對於戶部的安排也終於稍稍滿意了一些。

看了一眼身邊的蔣謙,章炳文冷聲道:「朝廷今天早朝上才決定對你們戶部查賬,你們準備的倒快,不過才半天時間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看起來戶部還算是有些辦事幹練的人物。」

蔣謙又是一笑,道:「半天時間?半天時間又如何能夠準備出這麼大的屋子?尤其是這間大屋還是由三間房間打通而成的,章大人這次倒是高看我們戶部了,事實上,這一切我們三天前就準備好了,只等著你們來查賬了。」

「三天前?!」

聽蔣謙這麼說,章炳文不由一愣。

蔣謙點了點頭,又聳了聳肩,語氣中帶著些許不屑,說道:「是啊,我家尚書大人在三五天前就猜到你們要來戶部查賬了,倒是你們的黃閣老,動作卻是太慢了,讓我們一直都等到現在。」

說到這裡,蔣謙又沖著正有些吃驚章炳文一拱手,說道:「章大人您如今是要查賬我們戶部,那下官為了避嫌,這就先行離開了,當然,我們戶部賬目做的嚴謹細緻,做賬的方法也與民間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這邊有什麼不懂的,就派人來找下官詢問就是。」

聽蔣謙的這一番話,章炳文只覺得自己的胸都快氣炸了,更不會給蔣謙好臉色看,只是咬著牙冷聲道:「本官這次帶來的都是京城裡最好的賬房,查賬這種事,用不著去請教你們。」

蔣謙似笑非笑,道:「章大人能這般有信心,自然是好的,下官佩服。」

說著,蔣謙再次一拱手,就轉身離開了查賬的房間。

…………

卻說蔣謙離開後,章炳文終於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意,衝著一眾賬房大聲怒吼道:「查!都去給我細查!嚴查!任誰只要查到了賬目裡的紕漏,本官馬上給他一百兩的賞銀!」

聲音極大,在房間中不斷震動迴蕩著。

聽到章炳文的怒喝,大部分賬房都是露出恐慌神色,慌忙分發了戶部賬目,找座位坐下認真查賬了。

不過,另有一些賬房先生,見到章炳文這般衝著他們怒吼,不僅沒有恐慌,反而皺起眉頭,面露不滿的看向章炳文。

這些賬房,與那些從三法司衙門調來的賬房不同,人數雖只有十七八人,卻全都是閣老黃有容、禮部尚書林維、少傅張誠、大學士霍正源等人府中的私人賬房,這些年來他們幫著黃有容等人貪污受賄、製做假賬,可謂是這些朝中大員府中的最心腹之人,如今卻也不懼章炳文的威勢。見到章炳文衝他們怒吼,更是心生不滿。

尤其是這些賬房先生的為首老者,名叫曹滿,是黃有容府中的賬房,已經跟在黃有容身邊三十多年了,黃有容府裡的銀錢進出,都要經他的手,可謂是黃有容親信中的親信,要是曹滿在黃有容面前說上幾句章炳文的壞話,怕是章炳文也討不了好。

而見到這些人的不滿,章炳文才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調整情緒,衝著為首的曹滿陪笑道:「曹先生,這次就拜託你們了,本官剛才有些失態,但並非針對各位,還望各位見諒見諒。」

見章炳文說了好話,曹滿等賬房才終於滿意了,然後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各自按照分配的任務審核賬目去了。

…………

見到曹滿等人原諒了自己的失態,章炳文暗暗出了一口氣,雖然他是朝廷四品官員,而曹滿等人只是老百姓,但正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對於曹滿等人他還根本不敢得罪。

更何況,這次章炳文帶人查賬戶部,主要還是要靠像曹滿這些私人賬房,他們這些年來時常為黃有容等人製造假賬目,可謂是經驗豐富,而尋常的假賬,幾乎一眼就看得出來。

而這也是章炳文這次來戶部查賬信心滿滿的原因。

「哼!戶部再是怎麼製作假賬,又如何能瞞得過我手下的這些專才老手?今天戶部官員如此的怠慢於我,一旦讓我查出戶部賬目有什麼紕漏,就要讓他們好看!到時候他們就算是想要在我這裡討好求饒,也都晚了!」

想到這裡,章炳文的心情終於舒暢了不少。

再想到自己在查到戶部賬目的紕漏後,戶部上下官員一邊膽寒若驚、一邊向自己百般求饒,而自己卻對他們的討好求饒乃至於諸般收買不屑一顧的場景,章炳文竟是笑了出來。

然後,章炳文又想到自己這次若是查到了戶部的把柄,閣老黃有容又會怎樣的獎賞自己……

然而,章炳文才剛剛幻想到了一半,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打斷了他的思緒。

定神一看,卻是黃有容府中的賬房曹滿。

然而,此時的曹滿,神色間卻再無從前的傲慢,反而滿是尷尬。

在曹滿身後,其他的賬房也都是停下手上的動作,神色之間或是驚異,或是好奇,或是尷尬。

「曹先生,怎麼了?」

章炳文問道。

曹滿神色間的尷尬愈加濃重了,諾諾兩聲後,終於說道:「那個……章大人,可否請幾位戶部的郎官來為我們講解一些戶部的賬目?戶部的這些賬目,實在新穎,不同於民間,我們……看不懂……」

聽到曹滿的話後,章炳文只覺得腦袋一暈!

像曹滿這樣經驗豐富的賬房,竟然看不懂戶部的賬目,還要戶部的人來教!?如此一來,又如何還能查出戶部賬目裡的紕漏?!

事到如今,章炳文也終於知道戶部不怕自己查賬的原因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1-7 19:01
第一百九十四章   無可奈何的黃有容


「什麼!?派去戶部查賬的那些賬房,竟是看不懂戶部的賬目?怎麼可能?!他們可都是京城中最好的賬房了!」

當天傍晚,黃府之中,黃有容一臉的震驚,向著前來黃府匯報情況的章炳文大聲問道。章炳文苦笑道:「閣老大人,您可還記得在四五個月前,戶部曾向陛下請旨,要求更改戶部的記賬手段、並重做戶部賬目的事情?說什麼如此一來,可以細化賬目,查賬記賬會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國庫銀錢周轉速度云云,然後陛下也恩准了。當時咱們也沒在意,以為這新賬目再怎麼改也是變化不大,誰曾想戶部竟是創了一種新的記賬方式?咱們派去查賬的那些賬房,對這種新的記賬手法壓根就看不懂,如今還要戶部的人去教他們。」

說到這裡,章炳文更是一臉的憋屈。

自己帶著人興致沖沖的去戶部查賬,最終卻還要請戶部的人教導他們如何查賬!這種事情對章炳文而言實在太過屈辱了!

再想到蔣謙神色間那毫不掩飾的譏諷,如今依然是歷歷在目,章炳文更是心中怨怒!

……………………

時間推前到當天下午申時,戶部衙門之中。

當章炳文再次見到蔣謙的時候,蔣謙的神色之間,一如之前離開的時候,似笑非笑,隱含著濃濃的譏諷與不屑。

見到章炳文之後,蔣謙一臉的故作茫然,問道:「咦?章大人召喚下官有何事?剛才不是說這裡已經不需要下官了嗎?怎麼才過了這麼點時間,就又把下官叫來了?」

看著蔣謙神色間的譏諷,章炳文強忍著心中怒火,指著一旁的戶部賬冊,向蔣謙怒聲問道:「蔣大人!你們戶部的賬目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與當世常用的記賬手法不同?我帶來的這些賬房竟會看不懂?」

蔣謙恍然道:「哦?您是說我們戶部的賬目啊,章大人您也知道,我們戶部掌管著天下錢糧,每天都會有十多筆的錢糧周轉,若是按照尋常的賬目方式,不管是記賬還是查賬,都太過麻煩繁瑣了,還容易被人做手腳,所以我家尚書大人有鑑於此,就創了一種新的記賬方式,不僅賬目數額、錢糧周轉都因此而細緻了許多,查賬記賬也很方便。」

說到這裡,蔣謙又疑惑道「下官記得,大概在五個月前,戶部就已是用這種新方法重做賬目了。而關於這件事情,朝廷也討論過,陛下也恩准了,怎麼章大人您竟是不知道?」

章炳文怒道:「這件事本官自然聽說過,但這記賬手法變動的如此之大,如今本官手下的這些賬房,根本就看不懂你們的賬目!這還讓本官怎麼查賬?!」

蔣謙一臉的委屈,說道:「下官剛才在離開的時候,就曾提醒過大人,戶部做賬的方法與民間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這邊有什麼不懂的,就派人來找下官詢問就是。但大人您卻是信心滿滿,對下官的提議也是不屑一顧,當時下官還以為大人博知古今,對戶部的記賬手法已是瞭如指掌,哪曾想大人您竟是完全不懂?」

話雖然這麼說,但見到章炳文神色間的怒氣衝衝,蔣謙是一個標準的小人,此時卻是心中暗笑,覺得自己把章炳文玩弄於鼓掌之間,並為此而得意洋洋。

但更多地,卻還是對趙俊臣的敬佩。

…………

當初,趙俊臣把後世的記賬手段傳授給了蔣謙,並讓戶部上下官員按照新的記賬手法重做戶部賬目,當時戶部的所有官員可謂是叫苦不堪,要知道戶部有多少賬目?若是重做賬目,又需要花費多少精力時間?

但趙俊臣卻堅持如此,並解釋道,若是按照新的記賬方法重做賬目,戶部從此往後就再也不怕朝廷查賬了,畢竟新的賬目唯有戶部的人才能看得懂,朝廷若是派人到戶部查賬,該如何查賬還要戶部來傳授方法,到時候只要在傳授之時稍稍忽略一些東西,查賬之人剛剛接觸到這種新的方法,又如何還能查找到戶部賬目中的漏洞?

「遵循前人的記賬手法,固然方便省事,但如何做賬,如何查賬,世人皆是心知肚明,而創造一種新的記賬手法,由咱們自己來解釋裡面的規矩,讓別人去遵守,如此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並從此萬保無憂。」

對於趙俊臣的這一句話,蔣謙如今已是深以為然。

如今,隨著戶部賬目重新,戶部賬目裡的那些錢糧漏洞,也不再是靠「抬高支出」,「加大損耗」、「虛報名目」這類老舊手段來填平,而是變成了後世做假賬時所常用的「收支名目轉變」、「選擇性分攤」、「收入提前與推遲確認」等等的新式手段。

對於這些新手段,若是沒有人詳細指點,尋常賬房即使明白了戶部的記賬方式,也根本查不出什麼。就算有心深究,怕也要仔細研究許多年才能略微明白一些。

而這些手段,也正是如今戶部不怕人查賬的依仗所在。

…………

就在蔣謙暗自得意的時候,章炳文卻是愈加的怒火中燒,只覺得自己此行事事不順,大聲道:「本官如今奉旨查你們戶部賬目,你們的賬目卻讓人看不懂,你說該怎麼辦?!這是聖旨,戶部賬目也是必須要查的!你們戶部這般對本官耍手段,小心本官向陛下彈劾你們!」

蔣謙一臉無奈,說道:「這哪裡是我們戶部在耍心機?既然您手下的賬房都看不明白戶部的賬目,那下官就派人來傳授他們就是了,大人手下的這些賬房畢竟都是算賬老手,深悉此道又經驗豐富,最基本的查賬手段,怕是一兩天就學明白了。」

反正按照最基本的查賬方法,根本查不出什麼來。

對此,蔣謙明白,章炳文也同樣能想到。

章炳文輕哼一聲,冷聲說道:「只是明白了最基本的查賬手段,又如何能查明白你們戶部有沒有做假賬?更何況陛下限期十日,時間本來就不夠用,又如何還能再耽誤?不用了!你們戶部既然重做了新的賬目,那定然是還有老賬目了?本官如今就查你們戶部的老賬目了,你把這些讓人看不懂的賬目都搬走,把你們戶部從前的老賬目都搬來讓本官查賬!」

蔣謙嘆息一聲,說道:「啟稟大人,戶部因為重做了賬目,對那些舊賬目也就不重視了,從前一直都放在倉庫裡存著,沒曾想三個月前失火,所有的舊賬目全都被燒了,哎,這的確是戶部失職,具體的負責官員,如今已是被我家尚書大人問罪了,而章大人您如今想要查賬,怕也只能查這些新賬目了,反正都一樣,這些新賬目還要更加細緻一些。」

聽戶部做的如此決絕,章炳文不由目瞪口呆,知道這次查賬,怕是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愣愣的看著面前蔣謙良久後,章炳文咬牙道:「你們戶部倒是做事夠絕,如此處心積慮,本官絕不善罷甘休!」

聽到章炳文的再次威脅,蔣謙依舊是毫不在意,只是說道:「下官這就去找人來,讓他們傳授那些賬房如何查賬了,這次朝廷對戶部查賬,我們戶部是願意配合的,至於章大人您會如何想,又要如何做,請便就是。」

說著,蔣謙又欣賞了幾眼章炳文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的模樣,就笑著離開了。

……………………

黃府之中,聽了章炳文的詳細解釋,黃有容神色陰鷙,問道:「戶部的那些舊賬目,當真是全被燒了?」

章炳文點頭道:「下官專門去看過,被燒了的倉庫遺蹟如今還在,戶部這次是下定決心不留人把柄了。」

黃有容眉頭一皺,沉默片刻後,又問道:「也就是說,咱們如今只能查戶部的新賬目了?對於戶部的新賬目,那些賬房們都怎麼說?」

章炳文垂首道:「閣老您府裡的賬房曹先生,經驗老道,不過聽戶部的人解釋了一兩遍,就已是看得懂戶部賬目了,說這種新的記賬方法內容細緻縝密,確實要遠遠的好於舊的記賬手段,只是在這種新記賬手段下,戶部會如何的弄虛作假,而咱們又該如何去查,卻還需要許多時間摸索。」

頓了頓後,章炳文搖頭苦笑道:「事實上,因為戶部的記賬手段太過細緻了,數額與備註也太過詳細,想要查賬的話,計算量要遠遠大於尋常的查賬,再加上對新手法的不熟悉,在這十天之內,賬房們也只能粗略的核對一番,卻是沒法細查了,若真想要查出些什麼,怕是難上加難。」

出乎章炳文意料的是,聽到這般稟報後,黃有容雖然神色陰沉,但竟是沒有生氣,只是衝著章炳文一揮手,說道:「既然如此,你繼續去戶部查賬吧。即使只有萬一的希望,也不能放棄。另外你也讓那些賬房好好學一下這種新的記賬手法,學會了再好好研究一番,將來或許能用得上。」

見黃有容竟然沒有生氣,章炳文長出一口氣,連忙在行禮後退下了。

而在章炳文退下之後,黃有容突然將手中茶盞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砰」的一聲碎響,嚇的周圍下人皆是身體一顫。

對戶部查賬,本是黃有容為了擊敗趙俊臣而寄以厚望的手段,如今還沒開始就失敗了,更代表著黃有容的手段都已是被趙俊臣看透,這幾日以來與趙俊臣爭鬥也是完敗,如此一來,黃有容又如何不惱火?只是這般怒火,黃有容不願意在章炳文這般小人物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怪不得趙俊臣竟是同意了查賬的事情,原來早已準備好了,而且還是如此的決絕,毀了所有的舊賬目,還創了一種新的記賬手段,如此一來,在新的記賬手段被人摸透之前,怕是任誰也不能再拿戶部賬目的事情威脅他了,好手段!好心機!好幹脆!」

喃喃自語之間,一連三個「好」字,黃有容的聲音愈加的陰冷:「本以為我已是高看了趙俊臣,沒想到最終還是低估他了,我當年可沒有他這般的心智,這種人如果再不壓制……」

說到這裡,黃有容摔了茶盞之後,心緒終於平復了一些,然後冷聲向身邊下人吩咐道:「派人去催促一下霍正源霍大學士,就說他也該有所動作了,老夫已是等不及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1 18:46
第一百九十五章   做人、做官、做事


戶部如今的記賬手法,皆是源自於後世,經歷了百餘年的演變、無數專業人士的完善,想要從中找出破綻把柄,又哪是這般容易的?

至少,以這個時代的那些賬房先生的見識眼光,即使再怎麼經驗老道、再怎麼聰慧睿智,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想要吃透戶部的這些做賬手法,怕也需要六七年時間的苦心研究。

然而,有了這六七年的緩衝時間,就足以讓趙俊臣做成許多事情、並實現許多計畫了。到了那時,若是一切順利,趙俊臣也就再不怕有人去戶部查賬了——雖然,這其中的許多事情、許多計畫,趙俊臣至今仍只是秉持著「盡力一試」的想法,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所以,對於這一次黃有容向戶部查賬的事情,趙俊臣即不如何擔心,也不如何關心,因為從一開始,黃有容想要查核戶部賬目,早已是注定要無功而返了。

…………

事實上,就在黃有容為此而大發雷霆的同時,趙俊臣也沒有閒著,他正在趙府的書房之中,審閱著西廠送來的一些關於刑部右侍郎閆鵬飛的資料,並準備著手準備下一步的計畫。

其實,這次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黨爭,趙俊臣要佔不少便宜,因為趙俊臣手中還掌控著西廠的勢力,利用西廠的權責之便,在收集消息與罪證的時候,要方便快捷的多,總能夠搶佔先機。

就比如現在,趙俊臣正打算從刑部右侍郎閆鵬飛身上下手,主意剛定下不久,魏槐就已是把西廠所收集到的、關於閆鵬飛的近二十件罪名罪證送到了趙俊臣手中,而這些罪名罪證,足以讓趙俊臣一黨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裡,不帶重樣的彈劾閆鵬飛半個多月了。

而此時,趙俊臣正打算從中再挑選一件,用來在明天早朝上繼續彈劾閆鵬飛。

雖然,趙俊臣也明白,一些尋常的罪名,在黃有容與閆鵬飛早有防備的情況下,怕是再是怎麼彈劾也無法奈何得了閆鵬飛。畢竟在廟堂之上,趙俊臣與黃有容的勢力最多也僅只是旗鼓相當罷了。

但趙俊臣並不打算就這樣放棄,因為這般接連不斷的彈劾,雖然無法奈何閆鵬飛,卻能夠轉移黃有容一黨的注意力,並在朝野間製造一種形勢與假象,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好似閆鵬飛在朝中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了。

而一旦讓世人產生了這樣的誤解後,朝野中的那些因為閆鵬飛而受到了冤屈、但因為畏懼閆鵬飛的權勢而敢怒不敢言的官民,只要稍稍撩撥,就會自動跳出來了,向閆鵬飛群起而攻之。

到了那個時候,才是趙俊臣收網的時候。

而這些,也才是趙俊臣的真正目的。

欲做事,先造勢,正是這個道理。

~~~~~~~~~~~~~~~~~~~~~~~~~~~~~~~~~~~~~~

「以權謀私、收受錢財為人脫罪、栽贓誣陷勒索百姓、私自挪用刑部公帑,還有強搶民女、強佔民屋之類……考慮到這閆鵬飛在刑部的官職,在權責之內能做的事清,他倒是一樣不落,不過和我原先的估計,也差不多就是了。」

書房之中,翻閱著手中的資料,厚厚一沓,皆是這些年來閆鵬飛在官場上的諸般罪名,趙俊臣輕輕搖頭,喃喃自語。

一旁到許慶彥聽到趙俊臣的輕聲自語後,神色不屑的嗤笑道:「要我說,那個閆鵬飛也就這點出息了,他的這些罪名,連我都能事先猜到了,這些年來仗著有閣老黃有容的庇護,這個人一向是橫行無忌,都沒怎麼掩飾,為了一點小銀子就不惜大動干戈,西廠那邊自然是一查即明,少爺您如今想要整治他,自然也是輕而易舉。」

聽到許慶彥的譏諷後,趙俊臣不由搖頭失笑。

其實,當初的趙俊臣何嘗不是這樣?仗著德慶皇帝的寵信,比起如今的閆鵬飛還要更加的肆無忌憚,直到鳩佔鵲巢後,行事風格才慢慢改變。只不過許慶彥如今在適應了趙俊臣新的行事風格後,對於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作法,卻是漸漸有些看不上眼了。

這般暗思之間,趙俊臣緩聲說道:「其實,說跟到底,天下官員沒幾個能經得起嚴查的,皆是在經營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利用各自的權責為己牟利,沒幾個是干淨的,也沒幾個能經得起嚴查,關鍵只在於有沒有去查罷了。

更何況,如今你這般恥笑閆鵬飛,卻忘了你我當初又何嘗不是如此?否則你我的名聲又怎會如此的狼藉?真要說起來,這閆鵬飛做事雖然並不如何掩飾,至少沒有像我當初那樣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卻也要比我當初高明許多了。」

許慶彥嘿嘿笑道:「少爺你如今不是想明白了嗎?自回京以來,這貪污受賄的事情,咱們可是就再也沒做過了,反而常常做些救濟百姓修橋鋪路的善事,名聲雖然漸漸扭轉了,但這府裡入賬銀子,卻反而是越來越多了。」

說到這裡,許慶彥想到這段時間以來趙府裡入賬的那些銀子數目,不由眉開眼笑。

而見到許慶彥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不由再次搖頭失笑,然後也不再理會許慶彥,只是低頭繼續審閱著關於閆鵬飛的資料。

有時候,趙俊臣都不想明白,許慶彥為何會這般在意趙俊臣手中的銀錢收支,雖然趙俊臣信任許慶彥,視如自家兄弟,府中的銀子也一向任由許慶彥支取,甚至不設上限,但畢竟只是趙俊臣的銀子,而不是許慶彥的銀子,更何況許慶彥一直跟在趙俊臣身邊,對銀錢也是少有需求。

然而,許慶彥對於趙俊臣手中銀錢的收支,卻總是抱著極大的關切與熱情,一旦趙府中有了大筆的銀錢收入,就會傻樂上好幾天,幹什麼事都是精神滿滿,但若是有了什麼大的用度,看著趙府賬上銀錢數目減少,又會許久的悶悶不樂、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對此,趙俊臣只能認為是許慶彥的守財奴本性,以及對自己的耿耿忠心了。

~~~~~~~~~~~~~~~~~~~~~~~~~~~~~~~~~

就在趙俊臣與許慶彥主僕二人閒談之時,一旁的楚嘉怡,則正如往常一般安靜的伺候著趙俊臣的筆墨。

只是,楚嘉怡雖然神情沉靜,好似只是在專心致志的鋪紙磨墨,但對於趙俊臣與許慶彥的談話,卻是一字不落的盡數聽在耳中,待聽到許慶彥的話後,不由的若有所思,並下意識的將目光轉向趙俊臣的臉龐。

此時,趙俊臣正在神色專注的翻閱著手中的紙張資料,並沒有注意到楚嘉怡的小動作。

而看到趙俊臣如此認真,楚嘉怡不由的柳眉輕蹙,眼眸中滿是複雜與矛盾。

自從成為了趙俊臣的貼身婢女後,楚嘉怡在趙府中的地位已是很高了,許多事情都有了知情權,再加上趙俊臣為了不讓楚嘉怡產生懷疑,許多事情也並不刻意瞞她。

所以楚嘉怡很清楚,趙俊臣的所作所為,確實如許慶彥剛才所說的那樣,完全不像是一個貪官模樣——不僅從沒有過貪墨公帑,反而曾將府中私銀挪到戶部救濟難民百姓;不僅沒有驕奢淫逸荒誕糜爛,反而生活樸素好似無欲無求;不僅從不貪戀女色,至今為止也只是在方茹的房中入寢,楚嘉怡自認為也算是容姿上佳,又身為趙俊臣的貼身婢女,亦是早有覺悟,但趙俊臣對她卻是從未碰觸……

最重要的是,趙俊臣對朝中公務,一直都是盡心盡力,而且頗為幹練,楚嘉怡就曾不僅一次見到過,在國庫公帑窘迫異常的情況下,趙俊臣絞盡腦汁的為朝廷擠出各種開支的情景,為此甚至可以徹夜不眠。

與趙俊臣這樣的「貪官奸臣」相比,朝中那些自命清高的清流清官們,卻好似只會誇誇其談不干實事了。

但若說趙俊臣並非一個貪官奸臣,卻也說不通,先不說楚嘉怡對趙俊臣的固有印象已是極深,單說趙俊臣雖然從不貪墨公帑,但對於下面官員的孝敬,卻一向是從不拒絕,為此也常常不問是非的庇護朋黨,趙府裡每年的入賬銀錢,也絕不會一個清官賢臣該有的。

更何況,這次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黨爭始末,楚嘉怡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完全是趙俊臣為了**擴勢而主動挑釁的。

簡而言之,這些日子以來,趙俊臣所有的一切,都一直在顛覆著楚嘉怡對他的印象,讓楚嘉怡心生矛盾之餘,亦是在不知覺間養成了暗中觀察趙俊臣的習慣。對於趙俊臣的好奇,在楚嘉怡的心中已是愈來愈深,有時候,在思考著趙俊臣本性究竟如何的同時,楚嘉怡甚至會忘卻自己潛伏在趙府的真正目的。

…………

而就在楚嘉怡若有所思、並暗暗觀察趙俊臣的時候,趙俊臣突然開口說話了。

只見趙俊臣在一沓關於閆鵬飛的罪證資料之中,抽出了一份交給了一旁的許慶彥,然後吩咐道:「慶彥,你把這份罪名派人交給各位大人,讓他們務必趕在明天早朝之前,以此罪名準備好了彈劾摺子,措辭要激烈一些,然後在早朝上見機行事,一同發難。」

許慶彥接過一看,卻是閆鵬飛在置辦田產時侵佔民屋民田的罪名罪證,點了點頭後,也不再多說什麼,就離開書房前去安排了。

而在許慶彥離開之後,趙俊臣也終於發現了一旁楚嘉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於是轉頭看向了楚嘉怡,問道:「怎麼了?有事情要說?」

見到趙俊臣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楚嘉怡不由暗暗一慌,但畢竟在趙俊臣身邊呆久了,所以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後,輕聲答道:「老爺,天色漸晚了,婢子該去小廚房給老爺準備今晚的宵夜糕點了。」

趙俊臣好似沒有發現楚嘉怡神色間的變化,只是搖頭道:「不用了,茹兒她新近學了一種新的糕點做法,好似叫做荷花糕,今晚的夜宵她要親自下廚準備,你不用去了,就在書房裡伺候著就是。」

說到這裡,趙俊臣又失笑道:「上次我說她做的糕點不如你做的可口,卻是有失考慮了,這幾日她一有時間就和你搶活幹,想來是有心要和你一比高下了。」

想到方茹近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表現,楚嘉怡也是不由一笑,說道:「這是如意夫人對老爺您的心意,卻不是小婢的些許手藝可比的。」

趙俊臣嘆息一聲,搖頭道:「我就是怕她累著,茹兒她如今管著府裡府外的不少事情,又一向是事事過問,沒什麼得力人才幫襯,不比我清閒多少,卻還要每天花不少時間專研廚藝,真不知道她哪來的那麼多的精力,我處理了諸般公務後,可一向是累得不行,每天總是倒頭就睡了。」

楚嘉怡笑道:「老爺您覺得累,如意夫人她卻未必覺得累,要小婢看,如意夫人一旦覺得自己能幫到老爺,即使再怎麼忙碌,想來也是樂在其中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這倒也是,但就怕她太逞強了。」

眼見趙俊臣今天沒有急著處理公務,好似談性頗佳,楚嘉怡略略猶豫片刻後,終於還是決定趁機打探一些有用的事情,卻是開口道:「說起來,柳蕊姑娘為了醫治蝦兒的眼疾,帶著蝦兒前去陝西拜訪名醫,已是離府好幾天了,也不知情況如何,蝦兒境遇可憐,希望能一切順利才好。」

閒談幾句後,趙俊臣卻已是開始繼續處理手邊的公務摺子了,待聽到楚嘉怡的話後,一邊翻閱著手中摺子,一邊不置可否道:「我派了一些車馬人手跟著她們,雖然路途遙遠,但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楚嘉怡偷偷看了趙俊臣一眼後,卻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婢子聽說,老爺您因為蝦兒的事情,如今在朝中和黃有容閣老發生了爭執?最近這件事在朝野間鬧得沸沸揚揚,可是當真?」

明白楚嘉怡這是想要打探一些有用的情報,好在太子朱和堉回京後通報,可惜楚嘉怡天生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臥底探子,這話題轉移的極為生硬,讓趙俊臣不由暗暗搖頭。

但趙俊臣也不拆穿,只是順著話題說道:「這些日子,我確實和黃閣老有了些矛盾,相互間也爭執著厲害,今天黃閣老他還派人去戶部查賬,想要給我難堪,不過卻不是因為蝦兒的原因,說起來,這次算是我主動向黃閣老挑釁了,搶先出手罷了他門人的官職,所以他才有所報復罷了。」

見趙俊臣說的淡然,好似這場萬眾矚目的黨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楚嘉怡好奇問道:「那老爺您為何要主動與黃閣老爭執?可是黃閣老哪裡得罪老爺了?」

這不僅是楚嘉怡最好奇的問題,如今在朝野之中,有無數人都有著相同的疑問,畢竟趙俊臣這次向黃有容出手,實在是太過突然了,之前完全沒有任何預兆。

而這幾日以來,關於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黨爭起因,包括黃有容本身在內,幾乎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並為此而猜測紛紛。

鑑於楚嘉怡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探子,趙俊臣自然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畢竟他這次與黃有容的黨爭,說跟到底還是為了引誘太子朱和堉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去做一些「正確的傻事」,黃有容只是順帶的目標罷了。

但對於楚嘉怡的詢問,趙俊臣也不想去迴避。所以在考慮了片刻後,趙俊臣終於說道:「若要說黃有容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我,倒也不見得,實際上,在我出手彈劾黃有容的門人之前,黃有容還曾向我主動示好,想要與我結盟,不過,這官場之上,許多爭執,其實都是沒有原因的,就比如說我與黃有容的這場黨爭。」

說到這裡,見楚嘉怡依舊有些疑惑,似乎聽不明白,趙俊臣繼續說道:「若是硬要說有什麼原因的話,只能說我在這官場之上,已經開始了下一階段,而黃有容正好是擋路的石頭之一罷了。」

「下一階段?」

聽趙俊臣這麼說,楚嘉怡愈加疑惑了。

趙俊臣一笑,卻是不答反問:「在你想來,一個人想要在官場混出些名堂,大概需要經歷幾個不同階段?」

趙俊臣的問題有些高深,怕是許多官場上的老油條都想不明白,更不要說從未涉足官場的楚嘉怡了。

所以,楚嘉怡雖然認真的思考了片刻,但還是搖頭道:「婢子想不明白。」

「想要在官場之中混出些名堂,大概需要三個不同的階段,即先『做人』、後『做官』、再『做事』!歷史當中,所有位極人臣且名垂千古者,莫不是前後經歷了這三個階段,然後才達成了他們各自的成就。」

說著,趙俊臣輕輕一嘆,有些無奈的說道:「其實,若是在堯舜禹湯時期,為官之人,上面有聖君庇護,下面則是百姓人心古樸,官員介於君民之間,想要做出一些名堂來,只需要『做事』即可,只要做好了事情,君王們會獎勵你,同僚們會擁護你,百姓們也會愛戴你,然後自然是步步高陞名垂千古,很簡單的道理。」

說到這裡,趙俊臣又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可惜,如今人心不古,已經不是堯舜禹湯的時代了,事實上,我一直都在懷疑,史書中那些關於堯舜禹湯時期的描述,是否真的出現過?又或者只是後人想當然的猜測?那種只屬於聖君賢臣的時代,依我看來,說不定都只是史官與文人們的一向理想罷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楚嘉怡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至少表面上,並沒有反駁趙俊臣的觀點,只是輕聲附和道:「老爺高見。」

而趙俊臣則接著說道:「但現實畢竟與理想畢竟不同,世間人心多變,入朝為官後,若是一心只是『做事』的話,卻是行不通的,下面的百姓不一定能夠理解,身邊的同僚或許會嫉妒,上面的帝王更可能會猜忌,不僅事半功倍,還會適得其反,甚至危及自身,所以,在如今之世,為官第一要務,絕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

「做人?」

楚嘉怡聽著趙俊臣這似是而非的道理,柳眉微蹙,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趙俊臣點頭道:「是的,想要做官,就先要學會如何做人,所謂『做人』,即為人處世的方式手段,唯有學會如何做人了,才能在百姓心中有一個好的印象,從而得到百姓的擁護;才能與同僚和睦相處,從而得到同僚的支持;亦才能討好帝王,從而得到帝王的看重。如此一來,官員才能在官場之中地位穩固,也唯有在官場之中地位穩固了,才能夠開始下一階段。」

說到這裡,趙俊臣又自嘲道:「說起來,在之前,我正是處於為官的第一階段,也就是『做人』的階段,總是想方設法的討好當今陛下,又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左右逢源,與敵對之人也是盡力的緩解關係,然後拉攏那些與我利益一致的官員結為朋黨守護相助,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有了如今的這番局面,才能夠在朝中穩固了地位。」

楚嘉怡問道:「那麼,老爺您如今在朝中已是地位穩固,已是開始了『做官』的階段,所以才會與黃閣老發生爭執?」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待在朝中地位穩固之後,想要更進一步、有所作為,需要有更大的權勢相輔,所以就需要擴張自己的勢力,需要營結更多的朋黨,需要與朝中其他的勢力爭權奪勢,許多時候,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還需要無中生有陷害他人,如此一步一步的擴充自己手中的權勢,而在這個階段,重點在於結黨營私,我稱之為『做官』。而我如今,之所以突然針對了黃有容,其實也是眼饞黃有容他手中的權勢影響,想要爭搶來一些罷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嘆息道:「若是到了哪一天,我有了可以媲美當朝首輔周尚景的權勢影響,能夠讓陛下也禮讓三分,這『做官』的階段,也算是差不多結束了。到了那個時候,手中有了足夠的權勢影響,不再整日擔心受人節制與反彈,才能不受限制的施展自己的抱負,然後才能夠達到第三階段,也就是『做事』的階段。」

聽趙俊臣似真似假的說了這麼多,楚嘉怡的心中有些不置可否,覺得這些只是趙俊臣為自己所作所為的掩飾之語。

但聽到趙俊臣提及「做事」階段,好似涉及到了趙俊臣真正的心中志向,卻又僅只是寥寥幾句帶過,不復之前的詳細解釋,卻是不由的心中一動,有心想要向趙俊臣追問——若是他真的達到了『做事』的階段後,又打算去做些什麼事情?為何這些事情,從前不能做,現在不能做,非要等到擁有了可媲美周尚景的權勢後才可以放手而為?

不過,猶豫了片刻後,楚嘉怡還是按捺下了心中的衝動,只是垂頭道:「老爺您的這番話,倒是與『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道理暗暗相符,只是僅限於官場,卻又多了從窮至達的步驟。」

趙俊臣一笑,自嘲道:「不過是研營官場之術,哪裡能與先賢的道理相提並論?你這麼說,可是在羞我了。不過,我這些話,卻也只是大而概之的描述,所謂這為官的三個階段,也是相互交錯、主次變化的,比如我現在,雖然還沒達到『做事』的階段,但不一樣是在為朝廷盡心辦事嗎?」

說著,趙俊臣晃了晃手中的摺子,然後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打開了摺子,繼續處理朝廷公務了。

見趙俊臣如此,楚嘉怡也是明白趙俊臣已是談性已盡,不打算再與自己多說什麼,所以也就乖巧的不再說話,只是繼續伺候著趙俊臣筆墨,只是垂首之間,眼眸之中,似有複雜情緒在暗暗波動著。

自從來到趙俊臣的身邊後,楚嘉怡為了避免引起趙俊臣的懷疑,雖然時常陪伴,卻一向慎言,而今天的這番談話,已是她與趙俊臣之間最長的一次談話了。

只是,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似真似假,好似說了許多,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說。

但不知為何,楚嘉怡總覺得經過了這麼一番談話後,她總算是有些瞭解趙俊臣了。

而另一邊,趙俊臣在處理公務摺子之餘,眼角餘光看到楚嘉怡的神情變化後,心中暗暗一笑。

其實,趙俊臣的這一番話,倒也不是為假。

先『做人』以穩固形勢,再『做官』以擴充權柄,後『做事』以盡己之心,其實也算是趙俊臣的真正想法。只不過這些對楚嘉怡身後的太子朱和堉,沒有任何用處也就是了。

暗思之間,趙俊臣也不再多想,只是埋首繼續處理著公務摺子,對於楚嘉怡,趙俊臣其實並不打算耗費太多的心機。

只是,在這個時候,趙俊臣並不知道,他的朋黨之中,對他最是不滿的工部侍郎陳東祥,看著一封策反他的密信,正在猶豫矛盾著。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1 19:02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陳東祥的心思


第二天,早朝之上,依然是熱鬧非凡。

在太和殿內,先是黃有容一派搶先發難,彈劾趙俊臣在戶部私改賬目、弄虛作假,阻礙朝廷查賬戶部,而趙俊臣一派則反擊稱,戶部更改記賬手段的事情在朝中已是早有公議,陛下也是恩准了,黃有容一黨的彈劾純屬於無理取鬧、挑撥是非。

然後,趙俊臣一黨開始彈劾黃有容門下的刑部侍郎閆鵬飛欺壓百姓強佔民屋民田、損害朝廷聲譽讓百姓民怨載道,一副咬住了閆鵬飛絕不放口的架勢,然而卻被早有準備的黃有容一黨反駁,稱趙俊臣這是在無事生非、處心積慮陷害同僚。

最終,口水橫飛之下,雙方依然是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

總之,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這場黨爭,依然是在激烈的進行著,考慮到雙方的權勢之大,在廟堂之上,百官眼看著雙方的相互爭執,好似不死不休,不由即是心驚膽顫害怕會牽連自身,又是津津有味莫名期待。

畢竟,廟堂之上的形勢,已是平靜太久了。

而這次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這場黨爭,無論最終誰勝誰負,朝中平穩多時的勢力平衡,必然都會被打破。

到了那個時候,朝中百官的利益分配,或多或少也都會有所變化,正是影響深遠,所以在廟堂之中,上至德慶皇帝,下至朝中百官,對於這場黨爭的結果,都是在心情複雜的期待著。

不過,總的來說,這場黨爭到目前為止,還是趙俊臣一派佔有優勢。畢竟趙俊臣一派已是把黃有容一派的工部左侍郎唐拯給整治倒了,如今還抓著刑部右侍郎閆鵬飛窮追猛打不放,正是處於攻勢。再反觀黃有容一派,雖然向戶部查賬,但事到如今卻任誰也知道這件事注定要無果而終了,被趙俊臣一派攻擊之後,至今未能有效反擊,只是處於守勢。

能與一位朝中閣老在黨爭間佔據優勢,趙俊臣卻也在不經意之間,讓不少人刮目相看了。由此而讓不少人的心思悄然轉變,自是不提。

~~~~~~~~~~~~~~~~~~~~~~~~~~~~~~~~~~~~~

卻說那工部右侍郎陳東祥,在今天早朝之時,雖然依舊是跟隨著趙俊臣與黃有容一派爭鋒相對,卻不似尋常時候那般活躍,言語更不似往常一般犀利,好似只是在濫竽充數一般,只是混在雙方混亂的爭執局面當中,卻是沒人注意到罷了。

待早朝結束之後,因為趙俊臣與黃有容的兩派爭執間的相持不下,時間已是臨近午時了。

初春的驕陽溫煦宜人,但陳東祥在離宮之時,卻絲毫沒有享受的意思,反而眉頭微索,神情看似尋常,卻又好似思慮重重。

與幾位關係親近的同僚打了招呼之後,陳東祥走向了自己轎輦的位置。

見到陳東祥的出現,候在轎子旁邊的長隨陳壽連忙快步迎前,問道:「老爺您下朝了?今天的早朝結束的遲,您是先去工部衙門辦公?還是直接回府用午膳?」

陳東祥雖然性子略有陰沉,但一向行事果斷,然而此時聽到長隨陳壽的問話後,卻是有些猶豫遲疑,遲遲沒有回答,讓陳壽不由覺得奇怪。

遲疑猶豫之間,陳東祥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在那裡,卻是藏著一封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在昨夜送給他的密信。

密信的內容,不外乎就是說閣老黃有容對陳東祥一向看重、有意結交云云,很顯然,考慮到趙俊臣與黃有容如今的敵對關係,這是一封策反信。

此外,霍正源在密信之中,還提出要在今天午時在悅客來酒樓人字號單間設宴招待陳東祥,希望陳東祥能夠赴宴一聚。

而這封密信,也正是陳東祥今天在早朝上有些表現沉悶、並在此時猶豫著不知該去哪裡的原因。

最終,陳東祥在沉吟片刻後,還是沉聲開口道:「還是先回府用膳吧。」

見陳東祥終於拿定了主意,陳壽連忙答應,並掀開了轎簾,伺候著陳東祥入轎。

坐入轎子,陳東祥雙目微閉,沉默之間若有所思。

封閉的轎輦,給了陳東祥一種無人可以窺探的安全感,可以讓陳東祥安心思考,冷靜的梳理思路。

…………

大約在半年多之前,陳東祥還是原閣老溫觀良的門下干將,深得溫觀良的看重,然後,卻因為趙俊臣執意要庇護詹善常的原因,溫觀良一派與趙俊臣發生了敵對。

在那個時候,陳東祥考慮到溫觀良年事已高、再也無法庇護門下官員幾年,而且溫觀良為人也是有些刻薄寡恩,所以在面對趙俊臣的策反與招攬的時候,卻是沒有任何的猶豫,就義無反顧的背叛了溫觀良,不僅轉而投靠了趙俊臣,並連帶著把整個工部都策反了。

可惜,陳東祥在趙俊臣扳倒溫觀良的事情當中,雖然功勛卓著,但趙俊臣卻一直都不喜歡陳東祥,雖然趙俊臣並沒有明確的表現出來,但陳東祥卻心中很清楚。

至於原因為何,陳東祥也很明白。

在陳東祥投靠了趙俊臣之後,發現趙俊臣雖然扳倒了溫觀良,但畢竟根基淺薄,卻是有些消化不良了,尤其是在吞併了溫觀良的勢力後,一時之間,趙俊臣的門下勢力,竟然大都是從溫觀良處投靠而來的原「溫黨」官員!

這些官員當中,無論是稍後投靠的左蘭山、顧全、李立德等人,還是率先投靠的詹善常、童桓等人,因為背景境遇相似的緣故,皆是下意識的抱成了一團、同進同退。

見到這般情況,原本就有些野心的陳東祥,自然是有些蠢蠢欲動,然後四處聯絡,各方鼓動,離間眾官員與趙俊臣的關係,打算在這些人之中營造自己的聲望,並在日後的適當時機,可以取趙俊臣而代之。

畢竟,在那個時候,陳東祥還是有些小覷趙俊臣的,認為趙俊臣除了聖眷優容之外,所作所為簡直一無是處,顯然沒什麼眼光與手段,甚至若是沒了他陳東祥,連溫觀良都鬥不過也說不定。

陳東祥對於趙俊臣的這種小覷,也最終成為了陳東祥如今境遇尷尬的主要原因——趙俊臣不僅很快就整合了自己門下的派系勢力,並且用各種手段與利益讓左蘭山、詹善常等人盡數信服,至於陳東祥的計畫,自然就落空了。

而陳東祥在那些日子的所作所為,也盡數落入了趙俊臣的眼中,讓趙俊臣認為陳東祥天生反骨,不好掌控,接下來自然是有些冷待,許多機密事情,卻也不與陳東祥說明。

也因為趙俊臣對待陳東祥的冷淡態度,落入左蘭山、詹善常等人的眼中後,為了不讓趙俊臣懷疑自己,也皆是主動疏遠了與陳東祥的關係。

到了現在,陳東祥雖然名義上還是趙俊臣在朝中的心腹之一,但陳東祥卻知道,自己已是成為了趙黨之中最不受待見的邊緣人物,甚至隨時都可能會被趙俊臣排擠出趙黨之外,地位著實尷尬。

也正因為這種境遇,此時在面對黃有容的招攬與策反的時候,陳東祥才會如此的猶豫。

陳東祥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而如今在趙俊臣門下,他越發覺得自己無法實現自己的野心了。

依陳東祥看來,若是能夠背叛趙俊臣,投靠黃有容,未嘗不是一種出路。

只是,這真的是一種好的選擇嗎?

在半年多之前,陳東祥背叛了溫觀良,投靠了趙俊臣之後,而如今的陳東祥,也再次遇到了與當初相似的抉擇。

只是,與上一次的義無反顧相比,這一次的陳東祥,心中卻滿是猶豫。

~~~~~~~~~~~~~~~~~~~~~~~~~~~~~~~~~~~~

就在陳東祥暗思之間,時間在不經意間流逝,很快的,轎子落地,然後轎外傳來了長隨陳壽的聲音。

「老爺,到府門外了,您該下轎了。」

隨著陳壽的聲音傳來,原本猶豫良久的陳東祥,眼中閃過一絲陰沉與堅定,好似終於下定了決心。

只見陳東祥起身出了轎子後,卻沒有向自己的府裡走去,反而停下了腳步,轉身後靜靜的看著自己所乘的轎子。

見陳東祥這般模樣,陳壽心中好奇,只覺得陳東祥今天的表現著實怪異,但見陳東祥面色沉穆,卻也不敢輕易打擾。

在陳壽好奇打量之間,卻見陳東祥緩緩拍了拍自己的轎子,雖然神色沉凝,卻面露怪異笑意,低聲說道:「確實,到了目的地,也就該下轎子了,否則總是坐著轎子,該下的時候不下,卻又搖搖晃晃,也不是個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翻轎了。」

說完這句話後,陳東祥再不遲疑,轉身向府內走去。

在前行之間,陳東祥向著陳壽低聲吩咐道:「回府之後,你去準備一輛馬車,然後和我乘車從府中後門離開,我要到悅客來見赴宴見客,事情隱秘,記得不要張揚。」

見陳東祥說的慎重認真,陳壽連忙答應道:「明白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1 19:06
第一百九十七章   策反與收買


悅客來酒樓,好似它那隨處可見的名字一般,雖然裝飾還算雅緻,也有幾道拿手的菜餚,但在京城之中,卻並不是什麼出眾或者出名的酒樓。

至少,與那些大酒樓不同,這裡不會時常有朝中官員來往用食,也不會有人刻意的關注這裡。

所以,來到悅客來酒樓後,陳東祥下了車後並沒有小心翼翼的四處打量——事實上,在這個時候小心翼翼的四處打量,反而會顯得形跡可疑——而是直接邁步進入了悅客來酒樓。

見到陳東祥的出現,酒樓夥計連忙迎上,但還未等他開口招呼,陳東祥已是搶先沉聲道:「我與人字號單間的客人有約。」

夥計聽到陳東祥的話後,好似也提前得到了吩咐,並沒有大聲張揚,只是伸手一引,領著陳東祥向著酒樓人字號單間走去。

進入酒樓單間後,陳東祥抬頭看去,卻見酒席菜餚已是準備完畢,而約他前來的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正一身便裝的坐在席上含笑看著他。

夥計招呼一聲後,就馬上離開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一時間,房間之中只剩下了陳東祥與霍正源兩人。

…………

「下官陳東祥,見過霍大學士。」

待房中再無外人後,陳東祥一臉恭敬的向著霍正源躬身拱手行禮。

而霍正源雖然位居大學士,有出入內閣之權,但此時卻絲毫沒有擺架子的意思,連忙起身離席,笑臉相迎,伸手扶住陳東祥後,滿是和善笑意的說道:「陳侍郎你終於來了,我剛才還擔心陳侍郎你不賞顏面呢,如今見到陳侍郎出現,這才終於安心了。」

「霍大學士哪裡的話,您貴為大學士,肯邀請下官赴宴,下官又如何會不識抬舉?」說話之間,陳東祥亦是少有的換上了一副笑臉,只是陳東祥的氣質一向陰沉,此時突然換了笑臉,卻著實讓人感覺彆扭。

不過,見到陳東祥如此客氣,霍正源卻是眼中露出滿意之色,笑道:「見外了!見外了!咱們也別光站著客套,入席說話。」

接著,霍正源先是親熱的把陳東祥拉倒桌旁坐下,然後又一臉愧疚道:「這宴席寒酸了些,還望陳侍郎別見怪,本來我是想在聚福樓擺宴招待陳侍郎的,但陳侍郎你也知道,那聚福樓整日有朝中官員來來往往,引人耳目,著實不便,而你我的身份更是引人矚目,所以也只好在這裡定了席位招待陳侍郎了。不過,這家酒樓雖然不似聚福樓那般出名,但也算是菜餚可口,天字號、地字號、與人字號這三處單間,也可算是裝飾雅緻,不過那天、地兩處單間卻是靠窗靠街,也是人所矚目,所以只好定了人字號單間的位置了。」

聽著霍正源的解釋,陳東祥卻不在意,只是客氣道:「霍大學士太客氣了,你我這次雖然只是尋常相聚,同僚之間的聯絡情誼罷了,但考慮到如今的朝中形勢,低調一些也是應該的。」

聽到陳東祥口中的「尋常相聚」四字,霍正源雙眼下意識的微微一眯,他原本以為這次陳東祥肯與他相見,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背叛趙俊臣投靠黃有容了,但如今聽到陳東祥的話語,卻又好像不是如此。

事實上,陳東祥雖然決定與霍正源見面,也確實覺得自己在趙俊臣門下的尷尬地位不是長久之計,但以陳東祥的性子,自然也不會輕易的投靠黃有容,他還要看看黃有容能夠給他怎樣的好處,以及黃有容在有了自己的幫助後,能夠在朝中擊敗趙俊臣,然後才會做出選擇。

陳東祥一向奉行「利己主義」,沒有好處的事情,他自然不會去做,此時與霍正源的接觸,也只是一次試探罷了。

霍正源身為閣老黃有容的智膽,心思急轉之間,已是猜到了陳東祥的心思,卻是神色不變,只是搖頭嘆息道:「是啊,小心低調一些,總是好的,自從陛下重建了西廠,朝中廠衛勢力已是讓人側目,我等朝中官員,也皆是心驚膽顫,你我如今身份尷尬,這次與陳侍郎相見,為了轉移廠衛耳目,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想一想還真是令人感嘆。」

說到這裡,霍正源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廠衛之勢,終不可持久,況且廠衛一向是內廷之權,而我朝歷代以來以廠衛之勢弄權干政的宦官,往往都是三五年後就會被帝王擯棄,更何況以外臣的身份掌控廠衛之權?怕只會被帝王擯棄的更快。如今有人利用廠衛之權,在朝中興風作浪,好似得意的很,連內閣閣老都不放在眼裡,卻是眼光短淺了,閣老終究還是閣老,地位終究穩固,以廠衛之勢即使能佔一時的上風,但日後終究還是會摔下來……陳侍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霍正源這一番話,算是間接向陳東祥承認了,這次黃有容與趙俊臣的黨爭,是趙俊臣暫時佔了上風。但霍正源同時也是在提醒陳東祥,趙俊臣如今之所以能夠與黃有容抗衡,還是佔著西廠之勢,若是沒有西廠的權勢,趙俊臣不過是一位尚書,是不可能與內閣閣老相抗衡的,而趙俊臣手中掌控的西廠,雖能得一時之利,但從長遠看來,卻反而是趙俊臣的隱患,所以要陳東祥仔細考慮自己的選擇。

就這樣在不經意之間,霍正源與陳東祥的交涉,已是開始了。

而對於霍正源的暗示,陳東祥自然聽得明白。

但霍正源雖然說得有理,卻還不足以說服陳東祥。

畢竟,長遠的隱患,即使再怎麼嚴重,也畢竟只是屬於將來,而黃有容的憂患,卻是屬於現在,若是這次黃有容在趙俊臣的窮追猛打之下最終不敵,那麼趙俊臣在將來的隱憂再是怎樣嚴重,陳東祥也不可能轉而投靠一個失敗者。

更何況,霍正源雖然暗示了一大堆,但還是沒有明確的許諾給陳東祥好處,陳東祥就更不會輕易表態了。

所以,聽到霍正源的話後,陳東祥卻是不接話題,只是緩緩說道:「下官這些年以來,一直都在工部任職,只懂得如何修河建城之類的笨差事,又一向是地位低微,對於霍大學士的這些道理,卻是不大明白了。」

陳東祥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又主動提及了自己的「地位低微」,言下之意,霍正源自然聽得明白,卻是終於把話挑明,笑道:「陳侍郎過謙了,以你的才幹,當一個區區的工部侍郎,實在是太委屈了。不瞞陳侍郎你說,其實黃閣老對你早結交之心,而黃閣老他在朝中的權勢影響,陳侍郎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能與黃閣老交好,得到黃閣老的提攜,陳侍郎自然能夠一展抱負。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尚書之位,即使入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畫大餅任誰都會,所以陳東祥依然只是含笑不語,卻沒有什麼表態。

見陳東祥如此,霍正源卻也不嫌尷尬,繼續笑道:「官場有言,這八品升七品,四品升三品,以及三品升二品,是朝中官員晉遷的三個門檻。這八品升到了七品,才算是真正掌控了實權,這四品升到了三品,才算是進入了中樞,而唯有三品升到了二品,也才算是參與到了中樞決策,在廟堂中有了發言之權。而這三個坎,一旦邁過去,接下來就算是一片坦途,但若是邁不過去,那一輩子的成就,也就僅限如此了。」

看陳東祥點頭認同,霍正源嘆息道:「說起來,陳侍郎你如今身為工部侍郎,官拜三品,正是卡在最後一個坎上,好似已經有七年時間了。雖然年紀尚且不算太大,但最終能否邁過去這個門檻,卻也難講。相比較起來,戶部的趙尚書年紀不過是二十多歲,就已是官拜二品,讓人看著著實羨慕。」

聽霍正源這麼說,雖然明知道霍正源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妒恨趙俊臣,但陳東祥的心中還是不由的浮起一絲嫉妒之情,不由神色微變,只是這絲嫉妒之情並不足以擾亂陳東祥的心神,所以陳東祥只是緩緩說道:「趙大人深得聖眷,又天資橫溢辦事幹練,下官自然不敢相比。」

而見到陳東祥的神色終於變化,霍正源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但口中卻是感嘆道:「話雖如此,但陳侍郎這般遲遲不得陞遷,終究還是辱沒了幹練,對朝廷也是一種損失,只是二品以上的官職,朝中有太多人在盯著,又一個蘿蔔一個坑,卻也不是想升就能升的。不過嘛,如今趙俊臣他不知天高地厚,貿然樹敵於黃閣老,對陳侍郎而言,卻未嘗不是一次機會。」

「霍大學士此話怎講?」

陳東祥也終於不再迴避,雙眼炯炯的看著身旁的霍正源,正面回應道。

霍正源話語間滿是蠱惑,道:「我早已是有所聽聞,陳侍郎你當初幫著趙俊臣扳倒了原閣老溫觀良,正是功勛卓著,按理說那趙俊臣應該對陳侍郎你大加獎賞才對,然而趙俊臣他卻嫉妒陳侍郎的才幹,不僅冷遇陳侍郎你,更是百般打壓,如今陳侍郎你雖然在表面上還是趙俊臣的心腹之一,但實際上卻已是與趙俊臣貌合神離,不知我說的可對?」

陳東祥再次沉默,卻也沒有否認。

而霍正源卻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嘆聲道:「聽聞到這般情況後,我著實是為陳侍郎你感到抱屈,而陳侍郎你如今在趙俊臣門下地位尷尬,繼續呆著,又有什麼意思?更何況我剛才亦是說過,這趙俊臣藉著廠衛之權在朝中興風作浪,在朝野間的名聲也是狼藉不堪,將來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陳侍郎你何不考慮改頭換面,棄趙俊臣而轉投朝中其他派系?」

頓了頓後,霍正源繼續說道:「黃閣老他早就有結交陳侍郎之心,如今又是與趙俊臣不死不休的局面,在這個時候,若是陳侍郎你能夠臨陣倒戈,幫著陳侍郎扳倒了趙俊臣,黃閣老他又怎可能虧待於你?這次我與你相見,其實也是黃閣老授意的,黃閣老亦是保證,若是你能幫著黃閣老扳倒了工部尚書左蘭山,那黃閣老就力保你工部尚書之位,若是你能更進一步,直接幫著黃閣老扳倒趙俊臣,那黃閣老就力保你戶部尚書之位!」

聽到霍正源開出的條件,陳東祥眼神微微波動,似乎已是有些屬意,但沉吟片刻後,卻還是開口問道:「趙俊臣的手段眼光,著實讓人不敢小覷,如今在朝中也算是根基穩固,黃閣老他即使有了我的幫助,怕也很難壓倒趙俊臣吧?」

霍正源卻是信心滿滿,說道:「陳侍郎你雖然受了趙俊臣的冷遇,但這段時間以來終究還算是趙俊臣一派的官員,想來趙俊臣的許多事情,終究還是無法瞞過陳侍郎你吧?如此一來,有了黃閣老的權勢影響,再加上陳侍郎你的臨陣倒戈讓趙俊臣措手不及,又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見陳東祥沉吟,好似有些猶豫,霍正源連忙又說道:「更何況,就算陳侍郎你轉投黃閣老之後,咱們依舊無法奈何得了趙俊臣,陳侍郎你也不會損失什麼,黃閣老定然會力保你無憂,絕不會讓陳侍郎你受到趙俊臣的打壓報復,也依然會保舉陳侍郎你,畢竟陳侍郎你轉投黃閣老之後,就等於黃閣老扇了趙俊臣的臉面,黃閣老又怎可能放棄於你?

另外,聽說趙俊臣在拉攏陳侍郎的時候,曾賣給了陳侍郎一些『悅容坊』的股份,若是陳侍郎轉投黃閣老之後,這些股份怕是要被收回的,而『悅容坊』的收益固然讓人眼饞,但黃閣老也絕不會讓陳侍郎你吃虧,聽聞陳侍郎的妻舅馬林是永平府下的知縣,只要陳侍郎你同意轉投黃閣老,黃閣老就馬上保舉馬林擔任都轉運鹽使司的副使,陳侍郎你也知道,都轉運鹽使司的油水,可要比『悅容坊』的一些股份多得多了。」

聽霍正源這麼說之後,陳東祥抬頭看了霍正源幾眼,見霍正源神色認真,卻又是信心滿滿,顯然已是把黃有容對自己的底線給逼了出來,眼中不由露出深思之色。

——無論成敗,黃有容都會在朝中保舉陳東祥,並擔保陳東祥不受趙俊臣的打壓報復,此外還保舉陳東祥的妻舅擔任都轉運鹽使司的肥差;若是能夠成功的扳倒趙俊臣或者趙俊臣的左膀右臂左蘭山,還會力保陳東祥接任戶部或者工部的尚書職位。

考慮到如今陳東祥在趙俊臣門下的尷尬地位,這份收買條件已經足夠優渥了,卻是由不得陳東祥不動心。

不過,陳東祥卻還有一些自己的考慮,卻也不願意輕易轉投黃有容。

於是,思索片刻後,陳東祥向霍正源說道:「此事實在重大,不知霍大學士可否容許我考慮些時間?不過還請霍大學士放心,這段時間不會太長,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在明天早朝之前通知於你。」

陳東祥的這番表態,讓霍正源有些不滿,在霍正源看來,如此優厚的條件,自己又親自出面相邀,陳東祥卻還在猶豫遲疑,實在是有些不識抬舉了。

不過,這般時候,霍正源自然不願意與陳東祥翻臉,更何況陳東祥的表態,證明他已是動心了,所以還是強忍著自己心中的不滿,笑著說道:「自然無礙,不過還請陳侍郎你能認真考慮,不要辜負了黃閣老與我的一片誠心啊。」

陳東祥眼神變幻之間,點頭沉聲道:「自然如此。」

接下來,在霍正源的招呼之間,兩人開始舉筷就食,席間霍正源依然是時有鼓動暗示,但陳東祥卻是不大接話,只是對待霍正源的態度,卻要比最開始要親近了許多。

~~~~~~~~~~~~~~~~~~~~~~~~~~~~~~~~~~~

就這樣,隨著宴席結束,霍正源與陳東祥的交涉,終於結束了。

雖然並沒有什麼結果,但兩人對於相互的態度與底線,也皆已是心知肚明。

尤其是霍正源的態度已是表明,接下來就是陳東祥的仔細考慮後的立場選擇了。

不過,霍正源對此卻是信心滿滿,在霍正源看來,陳東祥已是動心,只是還不能下定決心罷了。

卻說在宴席結束後,陳東祥當先離開了悅客來酒樓,然後坐著馬車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更換了官服之後,又換乘轎輦去工部衙門辦公了。

雖然陳東祥心中正在為是否要真的背叛趙俊臣轉而投靠黃有容而正猶豫著,但他城府頗深,自離開了悅客來酒樓後,尋常人等卻也看不出來他的神色變化。

只是,就在陳東祥猶豫著自己接下來的抉擇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他去悅客來客棧時所跟隨的馬車車伕,在陳東祥離府後,卻也很快的悄然離府,然後向著城西方向走去。

對此,陳東祥府中人也不奇怪,這位車伕是京中新近興起的同濟廟的信徒,而京城城西,也正是同濟廟所在的位置!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1 19:11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容忍野心


趙俊臣當初之所以要扶持同濟廟在京城中的發展,就是想要藉著同濟廟在京城發展信徒的機會,來擴充自己在暗中影響力,並使同濟廟可以成為自己的重要情報機構之一。

如今,同濟廟在京城之中已是初具規模,不僅在民間百姓中信者甚眾,連帶著還有許多朝中的低級官員、以及一些高層官員的府中人物,也都被同濟廟發展成為信徒。

而自從方茹接手了同濟廟的事宜後,更是把其中不少信徒收買成為了潛伏於各處的探子,為趙俊臣暗中效力,而同濟廟則成為了這些探子們的通報消息之地。

當然,利用宗教發展權勢,尤其是同濟廟這種不倫不類的教義,實在是有些邪教亂國的意思,一旦被人發覺,即使趙俊臣也不好脫身。

所以那些被收買成探子的同濟廟信徒,完全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在為誰效力,只是在收錢之後,藉著時常去同濟廟拜神的機會,把各自收集到的消息匯報給各自的上線。

事實上,整個同濟廟上下,至今也只有張道全等寥寥幾位核心人物知道背後趙俊臣的存在。如此一來,一旦事情敗露,趙俊臣也很容易就能夠摘脫干係。

而工部侍郎陳東祥,被趙俊臣視為自己門下的不穩定因素,自然是同濟廟的重點發展對象之一。

事實上,如今陳東祥的府中,如今已是有三人被同濟廟發展成為信徒,然後又被方茹收買成為探子。

其中,一人是陳東祥府裡的管事,一人是陳東祥的寵愛小妾,還有一名,正是時常伴隨陳東祥出入府衙的馬車車伕!

可以說,如此一來,陳東祥每天的一舉一動,都難以逃過趙俊臣的耳目,只要趙俊臣有心,他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知道陳東祥每天究竟是穿著怎樣的**褲,早晚飯都吃了怎樣的食物!

所以,陳東祥這次秘密前往悅客來酒樓赴宴的事情,通過這位馬車車伕,同濟廟方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然後又很快的通報給了方茹。

而方茹一向做事幹練,又頗具眼光,在得到消息後,馬上就意識到了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隱情,就派人去悅客來酒樓打探人字號單間的消息。

雖然霍正源這次是隱瞞身份在悅客來酒樓定的宴席,但通過酒樓夥計的描述,以及其他各方面消息的推斷,方茹還是很快就確定了,這次陳東祥在悅客來酒樓秘密會見的神秘人物,正是黃有容一黨的核心人物之一的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

於是,眼見事關重大,這般消息也很快就被方茹通報給了趙俊臣。

而在趙俊臣得到消息的時候,距離陳東祥離開悅客來客棧,也不過是才剛剛過了一個多時辰罷了。

在這個通訊不便利的時代,這般效率,已是神速,足可見方茹所經營的情報網能力之強了。

…………

趙府書房中,在支開了楚嘉怡之後,聽了方茹的匯報後,趙俊臣不由笑了。

「不錯不錯,我對同濟廟那邊投入了這麼多的銀錢與關注,如今總算是有所回報了。這段時間以來,同濟廟那邊遲遲不見成績,我還以為自己當初扶持同濟廟的主意只是想當然耳,諸般投入已是要打水漂了,如今想來,卻還是我太心急了。」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方茹卻是笑道:「原來老爺你是這樣看待同濟廟的,虧茹兒還以為老爺您當初把同濟廟交給茹兒負責,是對同濟廟和茹兒寄以厚望呢,原來是不抱希望所以才交給茹兒的,可憐茹兒這些日子以來為同濟廟那邊的事情費心費力,沒想到老爺卻是根本已是不抱希望了。」

此時沒有外人,方茹的這種討巧埋怨,卻也算是一種閨中趣味了。

趙俊臣見方茹如此,不由失笑道:「我這明明是在埋怨自己的不對,怎麼又招惹到你不開心了?由你來辦事我又哪裡會不放心?這次陳東祥的事情,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查探了究竟並讓我得到消息,想來即使由我親自去做,也沒法做的更好了。怕是十有八九還不如你。」

見趙俊臣神色輕鬆,絲毫不以陳東祥秘密接觸霍正源為意,只是一味的與自己笑談,方茹不由問道:「老爺,那陳東祥天生的反骨,這次又與霍正源秘密相會,考慮到如今的朝中形勢,怕正是居心叵測意圖不軌,老爺你就絲毫不擔心嗎?」

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若是我事先不知情,那陳東祥在朝中突然臨陣倒戈,說不定還真會是一場大麻煩,但如今我既然已是知情了,只要早做準備,那也就沒什麼可擔心了,說跟到底,如今的優勢在我這邊,面對形勢變化,也是應對有餘。」

趙俊臣雖然神色輕鬆,但方茹想到陳東祥竟是打算背叛趙俊臣,卻是眼中閃過了一道冷光,然後銀牙輕咬,問道:「這個陳東祥,老爺你打算如何處理?他這般的作為,卻是不能輕易放過了。」

出乎方茹意料的是,提及到陳東祥的有意背叛之後,趙俊臣竟然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反而面露深思之色。

而見到趙俊臣沉思,顯然是在考慮如何處置陳東祥,方茹也就不再開口說話,只是默默的等待著趙俊臣的決定。同時方茹也是心中急轉,思考著她手中的那些資源,又哪些可以幫助到趙俊臣。

一時間,方茹的腦中已是閃過了七八條主意,從暗殺到陷害一應俱全,全都是狠辣至極的計策。

畢竟,方茹雖然對趙俊臣痴心一片,但畢竟性子偏激,對於趙俊臣以外之人——尤其是那些可能危害到趙俊臣安危的人——可是無情的緊。

然而,出乎方茹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只見趙俊臣沉吟良久後,突然輕嘆一聲,說道:「我想,我還是應該再給那陳東祥一次機會。」

「再給他一次機會?」聽趙俊臣這麼說,方茹不由一驚,問道:「老爺你打算放過那陳東祥?他可是打算背叛老爺你!怎麼可以輕易放過他?!」

趙俊臣揮手淡聲道:「陳東祥的性子,我也算是瞭解,以黃有容的手段,怕是沒那麼容易能夠收服他,尤其是在這般時候。他這次雖然與霍正源見了一面,但若要說他已經下定決心背叛於我,卻也並不一定。」

見方茹猶自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顯然是不認同這般想法,趙俊臣又嘆息一聲,說道:「陳東祥如今之所以與我離心離德,卻也是我對他的不公,如今他在我門下的尷尬局面,漸漸被邊緣化,更是我刻意的一手營造推動而成。他如今想要背棄於我,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若是易地而處,我怕是也會是同樣的心思。

其實,當初我之所以能夠扳倒溫觀良,陳東祥他居功至首,按理說我本是應該獎賞回報於他才對。然而陳東祥的野心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我不僅沒有獎賞他,反而時常敲打,並對他頗是冷待,而左蘭山他們見到我的這般態度後,為了不見疑於我,也是刻意的與他疏遠了關係。從而讓陳東祥在我的門下徹底的被邊緣化了。」

方茹聽趙俊臣這麼說,不由詫異道:「既然他如此野心,那就更不應該放過他了,為何老爺你還打算再給他一次機會?」

趙俊臣輕笑道:「當初我的根基尚還不穩,而陳東祥的野心,卻已是超出了我的容忍範圍之外,那時候若是重用於他,說不定就會被他架空了,所以我才會刻意的將他邊緣化,讓他的野心無從實現。然而如今事易時移,我在朝中的根基已是穩固,權勢影響也遠非當初可比,對於門下官員的野心,也是愈發的可以容忍了,當初對於陳東祥的那些顧慮,如今亦是不復存在,再加上陳東祥本身也算是一個人才,那麼再給他一次機會,趁機還了當初虧欠他的公道,還可以讓門下的其他官員心生信服,又有何不可?」

說到這裡,趙俊臣搖了搖頭,悠悠道:「其實,一些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門下的官員有些野心,也不是壞事,只要不超出我的容忍範圍,我還是樂見其成的。只要為他們野心指明了實現的方向,這些野心之人其實還算好控制,甚至還會是我在朝中擴充權勢的最好助力,而陳東祥這個人,對我而言也正是如此。」

聽趙俊臣這麼說,方茹無奈,但見到趙俊臣的態度明確,卻也不願忤逆趙俊臣的意思,只好點頭道:「既然老爺你這麼說了,那就再給陳東祥一次機會就是,大不了我這邊再看緊他一些,不讓他那邊出什麼簍子就是了。」

趙俊臣呵呵一笑,卻也沒反對,只是緩緩說道:「官場之中,上位之人,總是有多大的權勢地位,就有多大的容人之量,有多大的容人之量,才會達到多大的成就。若是一個官員,沒有與他地位相匹配的心胸,只知道一味的猜忌,最終也成不了什麼大事。不過,你那邊盯緊些陳東祥,卻也是以防萬一,就累你多費些心思了。」

方茹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那老爺你又打算如何再給那陳東祥一次機會?」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說道:「事到如今,我怕是要親自與他見上一面了,不過在這般情形下,或許讓陳東祥假裝投靠黃有容,未嘗不是一招妙棋……恩,茹兒,我現在寫一封密信,你派人把他交給工部郎中王平。」

工部郎中王平,不過是朝中五品官員,一個小人物罷了,方茹還是第一次聽說,卻也不知趙俊臣為何會突然給這樣的人寫密信。

不過方茹也知道,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在全盤的佈局朝野,埋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伏筆與棋子,其中有許多即使是方茹這樣的親近之人也不知周全。

而這個工部郎中王平,想來也是趙俊臣在朝中步下的伏筆棋子之一了,所以方茹也不多問,只是點頭答應了。

…………

就這樣,時間在不知不覺間,已是臨近了傍晚。

陳東祥今天這一整天,都在思考著究竟要不要背棄趙俊臣轉而投靠黃有容的事情,而工部的諸般公務,在這般情況下,卻也沒有處理多少。而工部衙門人來人往,公務接連不斷,更是讓陳東祥思慮不清,分神不寧。

眼見著即將可以收工回府,陳東祥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打算在回府之後,好好的理清思路,決定自己接下來的選擇。

其實,陳東祥一向都是一個性子果斷之人,當初要背棄溫觀良轉投趙俊臣,亦是沒有多大的遲疑,說幹就幹了。

但這一次,陳東祥卻滿是遲疑。

無他,黃有容收買陳東祥的諸般條件,雖然讓陳東祥十分動心,但陳東祥卻不確定,在這場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黨爭之中,黃有容究竟能否獲得最終的勝利?

在趙俊臣門下的這段時間,陳東祥雖然被趙俊臣冷遇,甚至被漸漸的邊緣化,但眼看著趙俊臣在廟堂之中漸漸崛起,眼看著趙俊臣為實現目的而施展的諸般手段心機,陳東祥卻最是瞭解趙俊臣的能耐城府,對於趙俊臣,也再不敢有任何的小覷。

在陳東祥看來,趙俊臣這個人不僅心機深沉、手段高超,更是一個行事極為謹慎、且謀慮深遠之人,滿朝上下雖然百官林立,但實際上能與趙俊臣相比者,卻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

如今,趙俊臣既然敢與黃有容發起一場黨爭,那麼以陳東祥想來,怕是趙俊臣已在心中有了必勝的計畫與把握,否則以趙俊臣的心性,是絕不會輕易挑起這場黨爭的。

而對於閣老黃有容,陳東祥的看法,卻是與趙俊臣一致,不過是首輔周尚景為了避免朝中形成他一家獨大的局面從而引起德慶皇帝的猜忌,所以才刻意留下的在門面上的「政敵」罷了。

事實上,真正能夠對首輔周尚景產生威脅的對手,比如即將返朝擔任太子太師的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都已是早早的就被周尚景排擠出朝廷中樞之外了。

可以說,黃有容之所以能夠擔任內閣閣老,固然是因為黃有容尚有些能耐,但更多地還是因為周尚景沒有出手對付黃有容,而不是黃有容本身有著可以與周尚景抗衡的本事。

所以對於黃有容,陳東祥其實是有些看不上的,亦不認為這場與趙俊臣的黨爭之中,黃有容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所以,陳東祥如今才會如此的猶豫——黃有容開出的條件雖然優厚,但若是最終在黨爭中失敗,甚至因此而垮台,那麼如今再怎麼優厚的條件,對陳東祥而言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反而會讓陳東祥得不償失,處境更加的不堪。

所以,在得知了黃有容為自己開出的條件之後,陳東祥還必須要考慮清楚,在他背棄了趙俊臣並臨陣倒戈的情況下,究竟能夠為黃有容提高多少的勝算。

若是勝算太低,那麼陳東祥並不介意馬上就將黃有容收買自己的事情通報給趙俊臣,看看能否重新獲得趙俊臣的信任。

只是,工部的公務繁忙,這一下午的時間,讓陳東祥分心的事情太多,卻也沒辦法考慮太多。

所以,到了衙門收工的時間後,陳東祥再也不打算有任何的停留,只是略略收拾了一下,就起身打算回府了。

然而,陳東祥剛剛起身準備離開,他的辦公房間之外,突然有人叩門道:「陳侍郎可在?下官王平求見。」

聽到是工部郎中王平的聲音,陳東祥不由一愣。

如今工部上下,盡皆是趙俊臣的門下官員,這王平自然也不例外。

但這段時間以來,因為陳東祥受到了趙俊臣冷落的緣故,被工部同僚看在眼中之後,亦皆是有意無意的與陳東祥疏遠關係,卻唯有這個王平,對待陳東祥依然親熱。

再加上王平雖然僅只是工部的五品郎中,但在工部的資格卻很老,卻是讓陳東祥不由的敬重於他。

所以,在聽到王平求見後,陳東祥也不敢怠慢,連忙開門相見。

打開房門後,卻見王平含笑站在房外,好似遇到了什麼喜事,神色間頗是歡愉。

「陳大人,下官今天遇到了一件喜事,奈何工部上下官員,能與下官知心的卻是不多,有心邀請大人相聚分享,不知大人可否賞臉到尚賢樓一聚?」

門外,王平向著陳東祥拱手笑道。

聽到王平的邀請,陳東祥不由有些猶豫。

陳東祥自然明白王平口中的「奈何工部上下官員能與下官知心的卻是不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外乎就是在工部上下官員盡皆疏遠了與陳東祥的關係之後,卻唯有王平依然與陳東祥關係密切,所以連帶著王平也被疏遠了。

所以,聽到王平的這般理由後,陳東祥猶豫了片刻後,雖然不願意再多生糾葛,一心想要回府考慮事情,但終究還是無法拒絕,只能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1 19:14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食不知味


王平領著陳東祥來到尚賢樓後,剛往前走了兩三步,卻好似突然間想到了什麼,開口道:「陳大人,您可先到樓上包間稍候,我在這裡定下了幾道孔府菜,這孔府菜雖然雅緻可口,但就是準備的時間太長,我先去廚房那邊催促一下,馬上就回來。

說著,王平也不待陳東祥拒絕,就自顧自的向著酒樓廚房的方向走去了,陳東祥雖然出聲阻攔,但王平卻好似完全沒有聽到一般,只是充耳不聞。

見到王平這般作為,陳東祥不由眉頭微皺,在他印象之中,王平的性子一向沉穩謹慎,不像是這般失禮的人。

但陳東祥一時也沒有多想,只是暗暗搖頭,然後讓身旁的酒樓夥計領路,打算先行前往包間等候。

只是,在酒樓夥計的帶領下,進入王平定下的包間中後,陳東祥抬頭看去,入目所及的情景,卻是讓他身子猛地一震!

只見在包間之中,諸般菜餚皆已是準備妥當,這一整天當中都在盤桓在陳東祥腦子的趙俊臣,此時卻一身便裝,坐在酒桌一旁,正含笑看著眼前的陳東祥,打量之間,神色意味深長。

而領路的店小二,卻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酒桌旁還坐著一位趙俊臣,只是衝著陳東祥微微躬身行禮後,就悄然離去了。

趙俊臣這般毫無預兆的突然出現,又好似別有目的,在心中有鬼的情況下,即使以陳東祥的城府深沉,此時也是不由的有些慌亂。

「趙、趙大人您為何會在這裡?」

陳東祥先是下意識的開口詢問,而落入自己的耳中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在緊張之下,竟是有些沙啞。

見陳東祥這般模樣,趙俊臣微微一笑,抬手一指身旁的座位,淡聲說道:「王平他家中有急事,臨時趕回去了,所以今日這場酒宴,就由我來招待陳大人你了,還請陳大人入席說話。」

對於趙俊臣的這般理由,陳東祥自然不會相信,但通過趙俊臣的這一番話,陳東祥卻也猛然間明白了許多事情。

怪不得在工部上下盡皆疏遠自己的同時,唯有王平待他如故,甚至還要比從前更加親熱一些,原來這一切都是趙俊臣的背後授意!

而趙俊臣之所以會有這般授意,自然是為了讓王平監視自己,可以時刻留意自己的動態。

今天王平邀請自己聚宴,怕也同樣是趙俊臣的指示!

只是,趙俊臣為何要在這裡與自己相見?又為何要如此的神秘行事?

自己如今畢竟還是趙俊臣門下的官員,趙俊臣若是想要見自己,只要招呼一聲不就行了?又何必像這樣的大費周章?還把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王平給暴露了?

難不成……趙俊臣已是知道了自己今天與霍正源秘密接觸的事情了?

想到了最可怕的可能性之後,陳東祥竟反而冷靜了許多。

畢竟,陳東祥還沒有真正的投靠黃有容,更還沒有對趙俊臣造成傷害,一切都還有迴旋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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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思百轉之間,陳東祥已是重新整理了心中情緒,舉步走到趙俊臣的身前,並躬身行禮道:「下官見過趙大人!剛才猛然見到大人,驚疑之下,一時間忘了行禮,失了規矩禮節,還望大人勿要怪罪。」

見陳東祥這麼快就平靜了下來,趙俊臣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欣賞。

在趙俊臣門下,能有這般城府心機的人,可著實不多。

可惜,往往愈是有城府、有本事的人,就往往也愈是難以知心、難以掌控。

這般想著,趙俊臣已是笑道:「說過很多次了,都是自己人,私下相見的時候,不必有那麼多的規矩,坐下說話吧。」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也就不再拘謹,走到趙俊臣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了。

待陳東祥落座之後,趙俊臣已是舉筷,又笑道:「來來來,咱們邊吃邊談,都說這尚賢樓的菜餚最是美味,可我卻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剛才一直在等著陳大人,眼見美味就在手邊,卻不好意思先行動筷,著實難耐,如今陳大人來了,我也總算可以嘗一嘗這裡的菜餚究竟是否如傳說一般可口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也好似已經忘了這是王平擺下的宴席,只是跟著趙俊臣下筷,並回話道:「是下官來的太遲,讓大人您久候了,還請大人見諒。」

趙俊臣笑道:「說起來,你們工部衙門也不過剛剛收衙,是我來的太早了,又哪裡是你的不對?」

說話間,趙俊臣夾起了一筷糟煨鱖魚放入自己面前的碟子,然後仔細品嚐,接著雙眼微閉,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不錯,確實美味。」趙俊臣細細品嚐了一口後,連連點頭道:「我不懂廚藝,但也聽說這道糟煨鱖魚最是考驗手藝,尋常廚子是根本做不好的,而這尚賢樓裡的糟煨鱖魚,不腥不膩,美味可口,這裡廚子的手藝,怕已是不下宮中的御廚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正打算隨聲附和,然而,還沒等陳東祥開口,趙俊臣卻是話題一轉,又說道:「聽說,整個京城之中,真正能做好這道糟煨鱖魚的酒樓,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家,除了這尚賢樓之外,好似還有一家叫做悅客來的酒樓,卻也不知那悅客來酒樓的糟煨鱖魚,與這裡的相比是否更加美味。」

趙俊臣的語氣之間,好似只是隨意之談,又好似意有所指。

而聽到趙俊臣突然提及「悅客來酒樓」,陳東祥原本已是冷靜下來的心神,又是不由的一震!

他今天與霍正源秘密會面的酒樓,正是「悅客來酒樓」!而這道「糟煨鱖魚」,也正是悅客來酒樓最拿手的菜餚之一!

至此,陳東祥已是十有**的確信,今天他與霍正源的秘密會面的事情,怕已是被趙俊臣得到消息了。

只是,因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理這般情況,又尚還抱著一些僥倖,所以陳東祥猶豫了片刻後,終究還是沒有向趙俊臣坦白交代,只是小心翼翼的說道:「那悅客來酒樓,不過是京中的尋常酒樓,糟煨鱖魚雖然是它的招牌菜之一,也還算是美味,但與尚賢樓這般名滿京城的大酒樓相比,想來還是遠遠不如的。」

趙俊臣一臉好奇的問道:「哦?這道糟煨鱖魚,在尚賢樓這邊,只是一道尋常菜餚罷了,但在悅客來酒樓那邊,卻已是最出名的招牌菜,但聽陳大人的意思,那悅客來酒樓的糟煨鱖魚,竟還不如尚賢樓的美味?」

陳東祥只覺得趙俊臣的話中有話,不敢怠慢,連忙說道:「悅客來酒樓的廚子能力有限,又如何可以與尚賢樓相提並論。」

趙俊臣轉頭看著陳東祥,卻是神色認真的問道:「也就是說,若是可以在尚賢樓飲食,就大可不必再去悅客來酒樓了?」

陳東祥說道:「自然如此。」

趙俊臣一副受教的表情,依然是用那種好似隨意、又好似意有所指的語氣,淡淡的笑道:「也是,既然尚賢樓的菜餚更加美味的話,那又何必再去悅客來酒樓?」

依陳東祥想來,此時在趙俊臣的口中,悅客來酒樓代表著黃有容一黨,而尚賢樓則代表著趙俊臣一黨,趙俊臣的言語看似隨意,卻又像刀鋒一般犀利,讓陳東祥愈發的不敢怠慢,只是連連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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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趙俊臣就好似尋常的貪吃食客一般,開始不斷的品嚐著各式佳餚,又不斷的與陳東祥點評著各種美味,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而陳東祥在心中有鬼的情況下,總覺得趙俊臣每句話都是意有所指,卻是如同嚼蠟一般,再怎樣的美味佳餚,落入口中後,也是食不知味。

另一邊,趙俊臣眼看著陳東祥神色之間變幻不定,但就是不主動坦白交代事情,想來是陳東祥的心中還抱著僥倖,不由眉頭微皺,卻是嘆息一聲後,突然放下了手中碟筷,話鋒一轉緩聲說道:「今天與陳大人一起,卻也是吃的盡心,不過你我今天說了這麼多的閒話,卻也該談些其他事情了。」

見趙俊臣如此,陳東祥不由的心中一沉,卻也不敢插話,只是垂首道:「大人請說。」

趙俊臣一副請教的模樣,問道:「如今咱們在朝中,已是與閣老黃有容徹底槓上了,雙方勢同水火,可以說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是咱們雖然尚且還佔著上風,但卻也無法輕易獲勝,這場爭鬥恐怕是要曠日持久了。而陳大人你,在我的門下官員之中,是數一數二的出眾人物,面對這般情景,不知可有什麼辦法教我?」

陳東祥沉吟之間,還是決定認真回答,沉聲道:「大人大可不必擔心,目前的形勢雖然僵持著,但畢竟還是咱們佔著上風,而且咱們如今已是準備充分,又強佔了先機,今後的形勢只會對咱們越來越有利,黃有容一黨的最終敗落,已是不可避免。」

趙俊臣似笑非笑,問道:「哦?廟堂上的形勢,一向最是變幻莫測,任誰也猜不到第二天究竟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但陳大人你竟是如此的信心十足?」

陳東祥沉聲道:「朝中的形勢雖然多有變幻,但下官卻是對大人有信心,下官知道大人一向是行事謹慎,如今既然是主動挑起了這場爭鬥,想來心中已是有了必勝的把握與計畫,所以下官對於咱們的最終獲勝,自然也是信心十足。」

趙俊臣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不過這一番話,倒也不算是說錯,這次與黃有容的黨派爭鬥,我的確心中有些計畫。而我如今的這些所作所為,其實都還只是伏筆罷了。」

見趙俊臣承認了自己心中已是有了必勝的計畫,陳東祥並不意外,只是垂頭聽著趙俊臣繼續說下去。

而趙俊臣卻是雙眼直視著陳東祥,神色認真的問道:「陳大人,若是我現在向你明說,我如今與黃有容的這場黨爭,其實結果早已是注定了,無論期間發生了什麼變故,待陛下他結束了南巡迴京之後,黃有容都必然會垮台,我也必然會獲勝,不知你信是不信?」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好似預言,又好似宣判,陳東祥不由的又是身體一震。

雖然陳東祥早就想到,趙俊臣之所以敢主動挑起這場黨爭,定是有了必勝的計畫籌謀,但卻也沒想到趙俊臣竟然會對自己的計畫這般自信,甚至連黃有容垮台的時間都計算好了。

下意識的抬頭看了趙俊臣一眼,卻見趙俊臣神色認真坦誠,沒有絲毫說謊或者開玩笑的意思。

所以,陳東祥垂首道:「大人深謀遠慮,所作所為,皆是意圖深遠,下官自然是信服的。」

趙俊臣聽陳東祥這麼說,不由笑得很開心,說道:「你信了就好。可惜的是,能像陳大人這般信我的,終究只是少數,如今就算是左蘭山、詹善常他們,眼看著如今朝中形勢僵持,都還有些惴惴不安,甚至更有些人心中懷著別樣心思,立場態度搖擺不定,卻不知這場黨爭的結果其實早就注定了,我還真怕那些人會在這個時候做錯了選擇,最終耽誤了自己。」

說到這裡,趙俊臣雙眼微眯,直視陳東祥,又說道:「若是明明知道尚賢樓的菜餚更加可口,卻偏偏還要選擇悅客來酒樓,也最多只是錯過了一頓美味佳餚,但在官場之中,明明已是知道了最終的勝者,卻偏偏抱著些許僥倖心思,去挑選一個注定的失敗者投靠,對官場中人而言,卻是錯過了一輩子的機會,陳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只覺得額頭鬢角間冷汗淋淋,卻是終於再也不敢心存僥倖,突然站起身來,「撲通」一聲跪在趙俊臣面前。

「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2 20:13
第二百章   反間


「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

見陳東祥突然跪下,聲音沉凝,又表情嚴肅,趙俊臣微微一笑,知道在自己諸般的明暗敲打之下,陳東祥終於不敢再心存僥倖,終於要坦白交代事情了。

於是,就好似驚疑,又好似早有預料,趙俊臣低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陳東祥,皺眉問道:「陳大人這是怎麼了?你我不過私下見面閒談,究竟是什麼事情,竟是如此嚴重?還需要行如此大禮?」

話雖這麼說,但趙俊臣卻也沒有讓陳東祥起身,更沒有絲毫要扶他的意思。

陳東祥自然也不會把趙俊臣的惺惺作態當真,只是垂頭大聲說道:「啟稟大人,今天午時,下官被人約到悅客來酒樓相見,在那裡見到了閣老黃有容的心腹、文淵閣大學士霍正源,而那霍正源,竟是想要鼓動下官背叛大人您轉而投靠黃有容,卻已是被下官斷然拒絕了!還請大人恕罪!」

趙俊臣似笑非笑道:「哦?真的斷然拒絕了?」

陳東祥一副神色堅定的模樣,沉聲說道:「下官對大人忠心耿耿,又怎會理會黃有容他們的招攬?自然是當場就拒絕了!」

陳東祥的這一番稟報,可謂是避重就輕、真假參半,但趙俊臣卻沒有去刻意深究。

官場之上,相互之間,總是真真假假,都把虛偽當做了常態,只要大家在面子上能過得去,沒有損害到各自的利益。也就不會有人去刻意拆穿,若真是有人拆穿了這些虛偽,只會讓所有人都顯得像是傻瓜。

最終。趙俊臣只是上下打量了陳東祥幾眼後,終於伸出雙手把陳東祥扶了起來,笑眯眯的說道:「陳大人你既然已是斷然拒絕了黃有容那邊的招攬,如今又主動坦白……雖然稍遲了一些……但已是證明了自己的心意,又何罪之有,更何必下跪請罪?太嚴重了,快快起身。」

見趙俊臣親自相扶。雙臂用力之間不似做假,陳東祥也不敢太惺惺作態,只是順著趙俊臣的上扶站起身來。但態度依舊恭敬,垂頭說道:「多謝大人能寬心理解!下官日後必然為大人忠心耿耿,效犬馬之力!」

「你有這般心思就好。」趙俊臣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卻又突然嘆息了一聲。說道:「只是。這次黃有容那邊既然想要招攬你,你這麼快的拒絕,卻是有些太可惜了,否則,若是你能夠藉機潛入到黃有容那邊,說不定反而是一件好事……真是可惜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微微一愣,若有所悟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趙俊臣耐心解釋道:「其實。你也明白,我這次主動挑起與黃有容的衝突。就是想要擴充咱們這些人在朝中的權勢影響,說白了,也就是眼饞黃有容手中的那些勢力,想要爭搶到自己手中罷了。可惜,如今我雖然有信心讓黃有容倒台,但如何接收黃有容的那些勢力影響,卻還沒有太多的辦法。若是這次你能夠藉機潛伏到黃有容一黨之中,與黃有容的那些門下官員搞好了關係,等到日後黃有容垮台了,咱們再想要把黃有容的勢力影響接收,卻也要方便許多。」

說到這裡,趙俊臣連連搖頭,嘆息道:「這原本是一個好機會,當真是可惜了。」

趙俊臣自然知道,以陳東祥的謹慎性子,如今面對黃有容一派的策反時,固然沒有可能當機立斷的投靠過去,但若是說陳東祥當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斷然拒絕」了黃有容一派的招攬,卻也更加沒有可能。

所以,趙俊臣之所以說出了這麼一番話,就是想要讓陳東祥主動請纓。

另一邊,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後,陳東祥也終於明白,趙俊臣為何要與自己這般隱秘相見了。

原來,在黃有容一派想著要策反陳東祥的時候,趙俊臣不僅沒有因此而心生戒備與危機,反而想要藉機施展「反間計」!並可以在日後黃有容倒台時搶先一步的接收黃有容的勢力!

想到這裡,即使以陳東祥的自視甚高,此時也不由為趙俊臣的深謀遠慮而心生敬佩。

所以,在沉吟片刻後,陳東祥眼中閃過了決絕之色,說道:「大人若是想要讓下官藉機潛伏到黃有容那邊,其實也還有機會,下官雖然斷然拒絕了黃有容一派的招攬,但那霍正源似乎並沒有死心,所以只要下官接下來態度稍有緩解,藉機潛伏到黃有容門下,卻也不困難。只是……」

說到這裡,陳東祥話語微頓,猶豫的看了趙俊臣一眼。

見到陳東祥的神色變化,趙俊臣卻好似早已經料到了陳東祥此時的心中顧慮,接口說道:「只是,那黃有容之所以想要招攬你,只是為了藉著你的手來對付我,若是你進入黃有容門下後,完全沒有任何的成績功勛,也不會受到黃有容一派的信任與重視,可是如此?」

陳東祥垂頭道:「大人明察萬里,下官佩服。」

趙俊臣笑道:「關於這些,我自然是早已經想到了。」

說話間,趙俊臣從袖口中抽出一份紙張,然後將它遞給了面前的陳東祥。

陳東祥恭敬的接過,接著展開一看,心中頓時一冷。

~~~~~~~~~~~~~~~~~~~~~~~~~~~~~~~~~~~~

原來,在份這紙張上面,正羅列著許多官員的名字,在名字的旁邊,又註釋著這些官員的一些罪名罪證!

最重要的是,這些官員,不僅全都是出自於趙俊臣的門下,其中更有許多人,還在趙俊臣門下資歷頗深,早在趙俊臣吞併了溫觀良的勢力之前。就已是投靠了趙俊臣!雖都只是些戶部的郎中與員外郎,卻已是投靠趙俊臣許多年了,為趙俊臣掌控戶部立下了不少功勛。對趙俊臣也是忠心耿耿!

但此時,趙俊臣突然將這些官員的名字、以及這些官員的罪名罪證都一一羅列了出來,並交給了陳東祥,意圖為何,卻已是很明白了。

趙俊臣打算藉著這次黨爭的機會,通過陳東祥、並藉著黃有容的手,徹底剷除掉這些官員!!

思及這些人對趙俊臣的耿耿忠心。以及這些年來對趙俊臣的功勞苦勞,如今趙俊臣的這般態度,即使以陳東祥的自私性子。此時卻也是不由的心中發冷。

陳東祥的心思轉變,一旁的趙俊臣自然看的明白。

只聽趙俊臣嘆息道:「如你所猜想,這份紙張上所羅列的官員名字,正是你日後為黃有容遞上的投名狀!這些官員。有許多都是我門下的老人了。在你投靠了黃有容之後,若是能幫著黃有容把他們給整治了,想來黃有容一定會重視你的。」

「可是,這些同僚,一向是對大人您忠心耿耿……」

陳東祥抬頭看著趙俊臣,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趙俊臣卻搖了搖頭:「這段時間以來,我在朝中的勢力擴充太快了,所招收的那些門人。也皆是魚龍混雜,有的沒能力。有的太能壞事,又有的人幹脆就是別派安插在我門下的探子,對你我日後的發展,卻是有害無利,所以藉著這次與黃有容黨爭的機會,倒是正好可以清理一番。」

說到這裡,趙俊臣又是一聲嘆息,說道:「只是可惜,這其中還有一些人,是在戶部跟隨我多年的老人了,忠心與能力,皆是不差,但從前被我慣壞了,卻是太過貪心,如今戶部被他們搞的烏煙瘴氣的,使我如今想要做些什麼事情,也都是有心無力。

我其實一直都在給他們機會,不僅給了他們許多別的好處,更是一再警告,只希望他們能夠收斂一些,可惜這些人實在見不得銀子,仗著有我的庇護,行事太肆無忌憚!再這麼下去,戶部遲早都會被他們掏空,而戶部一向是我在朝中的根基所在,若是戶部出了意外,大家都沒好處,所以為了全局考慮,雖然明知道他們的忠心與能力,卻也只能忍痛把他們拋棄了。」

說話之間,趙俊臣目光炯炯的看著眼前的陳東祥,又緩緩說道:「不過,當今世上,就是這麼殘酷,一個人若是看不清形勢,不能適應新的變化,就總會被淘汰,在官場之上尤其如此,這些人我明明給了機會,卻一直都是屢教不改,也只能被淘汰了,我想陳大人你對此一定會理解的,是不是?」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陳東祥自然很明白。

趙俊臣這次打算藉著黃有容之手清理門下官員,尤其是其中有許多官員還是對趙俊臣忠心耿耿的老人,若是傳了出去,對趙俊臣在派系中的聲望,定然會產生惡劣影響。所以趙俊臣的這一番話,正是在警告陳東祥,絕不可將這件事傳出去。

所以,陳東祥沒有絲毫遲疑,馬上嚴肅保證道:「大人這是為了全局考慮,下官自然理解,還請大人放心,這件事下官絕對會守口如瓶,絕不讓第三人知道!」

聽到陳東祥的保證後,趙俊臣臉上露出歡快滿意之色,說道:「陳大人果然聰慧,總是一點即透,與陳大人你談話,我也是輕鬆許多。」

「大人過譽了。」

陳東祥垂頭道。

趙俊臣這次藉著黨爭的機會清理門下官員,對陳東祥頗是有些衝擊。

如果說,在此之前,陳東祥是因為趙俊臣的心機手段,所以對趙俊臣有些顧忌的話,那麼如今趙俊臣在清理門下官員時所展露的果決與無情,卻是讓陳東祥感到敬畏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件事實在是有些驚世駭俗,所以趙俊臣也不怕透漏給陳東祥知道,因為即使將來陳東祥真的背叛了趙俊臣,並把這件事情公佈出去,世人怕也很難會相信。

另一邊,趙俊臣見到陳東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似乎在不經意之間保證道:「並非過譽。我這是說真的,如今在我門下,人才實在是少。像陳大人這樣既忠心又有能力還心思聰慧的,更是難得。如今只是讓陳大人擔任工部侍郎的位置,實在是委屈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眼中精光一閃,卻又垂頭聽著趙俊臣繼續說下去,並沒有插話。

只聽趙俊臣緩緩問道:「說起來,當初我之所以能夠在朝中勝了溫觀良、併吞並了溫觀良在朝中的大部分勢力。陳大人你居功至偉,可惜我卻一直沒找到機會回報陳大人,陳大人你不會怪我?」

陳東祥連忙說道:「下官不敢。」

趙俊臣卻說道:「坦白說。當初我根基不穩,雖然明知道陳大人你的才幹,卻反而不敢輕易重用你了,但如今世易時移。也正是陳大人你發揮本領的時候了。說起來。按照我的計畫,當日後陛下他結束了南巡迴京之後,也就是黃有容倒台之時,但如此一來,內閣中就空出了一個位置。而對於這新閣老的位置,我是打算要全力爭取的。畢竟,咱們在內閣中若是沒人,實在是行事不便利。」

聽趙俊臣這麼說。陳東祥身體不由的微微一震,一瞬間就想到了許多。

趙俊臣雖然在朝中有些權勢影響。但因為本身的資歷太淺,卻也不可能入閣擔任閣老。如此一來,趙俊臣爭取到的閣老位置,也只能交給門下官員。

而遍數趙俊臣門下,有資格有資歷擔任這閣老之位的,卻也只剩下如今的工部尚書左蘭山了。

然而,前朝的崇禎皇帝,為了避免內閣的權勢太大,為了限制內閣的影響,卻是定下了規矩,朝中官員若是進入內閣擔任閣老後,就不得再擔任其他實職。

這樣一來,在左蘭山擔任閣老後,工部尚書的位置就空下了!

而趙俊臣此時突然提及此事,顯然是有意把空出的工部尚書的位置交給陳東祥了!

侍郎到尚書,三品升到二品,雖不過只是提升了一個品階,但在朝中的待遇與地位,卻是天差地遠。

簡單的說,侍郎之職位,只是為朝廷跑腿辦事的,而六部的尚書職位,卻已是可以參與到朝廷的政策制定了!

對陳東祥這樣的野心之人而言,這自然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之前霍正源雖然也同樣提出了相似的好處,但與趙俊臣如今的許諾相比,卻不過在畫大餅罷了。

就在陳東祥心思急轉之間,趙俊臣已是確認了陳東祥的心中想法,笑道:「我本身的資歷與聲望還太淺,所以這新閣老的位置,我是打算交給左蘭山大人的。到了那個時候,按照先帝定下的規矩,這工部尚書的位置卻又會空了下了,而這個位置,我是屬意陳大人你的。」

得到了趙俊臣的準確答覆,陳東祥連忙起身,大聲說道:「多謝大人抬舉扶持!下官今後必是為大人忠心耿耿,但有吩咐,在所不辭!」

趙俊臣笑眯眯的說道:「都是自己人,陳大人你本身也有才幹,我這麼做也是應該的。只要陳大人用心為我辦事,這不過是才剛開始罷了,只盼陳大人你不要忘了今日的話就好!」

~~~~~~~~~~~~~~~~~~~~~~~~~~~~~~~~~~

當陳東祥懷著複雜心情離開了尚賢樓之後,趙俊臣卻沒有馬上離開。

一來是為了避人耳目,二來也是趙俊臣確實喜歡尚賢樓的菜餚,還打算繼續品嚐一些這裡的美味。

隨著陳東祥離開不久,很快的,許慶彥推門進入了包間。

「慶彥,來的正好,坐下來陪我嘗嘗這裡的菜餚,這尚賢樓在京中的名氣,果然不是虛傳,看來我日後要常來這裡了,這裡的廚子手藝,可要比咱們府裡的高明不少,你也坐下來嘗嘗!」

聽到趙俊臣的招呼,許慶彥卻沒有趙俊臣一般的心情。

許慶彥雖然和方茹性格不合,但這一次卻是和方茹的態度一樣,認為趙俊臣就這麼放過了陳東祥意圖背叛的事情,並交給陳東祥如此重任,實在是太過大意了。

所以,許慶彥坐到了趙俊臣身旁後,雖然舉起了筷子,卻沒有急著品嚐尚賢樓的美味菜餚,只是皺眉問道:「少爺,你當真是打算用這個陳東祥反間黃有容?我看這個陳東祥不是什麼好人,不僅性子自私,又實在太聰明,怕是不好駕馭啊,這次讓他假裝投靠黃有容,卻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真的背叛少爺你了。」

趙俊臣依然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只是說道:「正是因為陳東祥太聰明又自私,所以他才會做出對他最有利的選擇。而如今,繼續為我效力,對他而言,正是最有好處的選擇,既然如此,我又為何不能放心的用他?更何況,方茹那邊也幫著盯著呢,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說到這裡,趙俊臣夾了一塊龍眼鳳肝放入口中,仔細品嚐後,見許慶彥的表情依然是有些不放心,又笑道:「駕馭聰明人,其實也是簡單,聰明人總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而我只需要把那正確的選擇擺放在他們面前就行了。若是這個聰明人還不是什麼好人,對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他不會因為我是一個貪官奸臣而對我喊打喊殺的。這個陳東祥幸虧不是什麼好人,人也聰明,否則的話,我反而對他不放心了。」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想了一下,卻找不到反駁趙俊臣的理由,無奈之下,只好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和趙俊臣一同品嚐尚賢樓的美食了。
clt.libra 發表於 2013-12-3 00:56
第二百零一章   婚事


尚賢樓中,就在趙俊臣品嚐著諸般佳餚的同時,卻並不知道,一件從某方面而言將會影響他一生的事情,正在不經意間發生了。

…………

皇宮之中,養心殿內,德慶皇帝正在處理著朝務摺子,只是神色之間,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好似正在思考著其他事情。

如今的朝野局勢,還算是較為平穩,而其中能夠牽動德慶皇帝心神的事情,除了太子朱和堉離京辦案的事情之外,也就只剩下趙俊臣與黃有容兩大派系在朝中的激烈黨爭了。

而德慶皇帝如今正在思考的事情,也正是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這場黨爭!

趙俊臣的手中掌控著戶部、工部、西廠三大衙門,而黃有容更是朝中的內閣閣老之一,皆是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這兩人之間的這場黨爭,也必然會為朝野局勢帶來極大的變動,所以不僅僅是德慶皇帝在關注,如今朝野之間所有的有心之人,皆是在密切關注,不敢錯過期間的任何變化。

但德慶皇帝關注這件事情的角度,卻是與其他人有所不同。

德慶皇帝此時更加關注的,卻還是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變化。

說起來,自從趙俊臣前往潞安府賑災後回到京城,前後變化之大,連德慶皇帝也覺得不可思議。

而這般變化,可以說是有好有壞。

好的方面,是趙俊臣辦事能力更強了,也更會揣摩德慶皇帝的心意了,在趙俊臣的主持下,不僅是戶部與內庫的銀錢周轉日漸寬裕。極大的滿足了德慶皇帝那好大喜功、窮奢極欲的心思,而且許多事情也不需要德慶皇帝主動示意,趙俊臣就已是事先準備妥當,如此一來,德慶皇帝自然是極為滿意。

但壞的方面。卻是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許多的言行與舉動,常常會出乎德慶皇帝的意料之外,比如前些日子對都察院衙門的打壓與反擊,又比如現在他主動挑起了與黃有容的黨爭,雖然每一次趙俊臣都會有一大堆的正當理由說服德慶皇帝。但依然是給了德慶皇帝一種不好掌控的感覺。

所以,對於如今的趙俊臣,德慶皇帝的心情是頗為複雜的,即是覺得自己愈發離不開趙俊臣,同時又開始愈加的防備趙俊臣了。

…………

不過,這次趙俊臣與黃有容的這場黨爭。竟是可以佔據上風,讓許多人大吃一驚的同時,卻也讓德慶皇帝看明白了許多事情——那就是,在不知不覺間,如今的趙俊臣,雖然還不是內閣閣老,但在朝野中的權勢影響。卻已是不下於一位朝中閣老了。

在接受了這般現實之後,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漸漸脫離自己掌控的事情,竟是反而覺得有些可以接受了。

畢竟,即使是皇帝,也是不可能徹底的控制一位朝中閣老的。

事實上,帝王們對於臣子們的態度,也是隨著臣子的地位變化而不斷變化的。

對於閣老以下的朝廷官員,德慶皇帝可以不在意他們的心中想法,可以強行的掌控他們的言行,可以召之即來棄之如屣。

但朝中那些根基穩固、門人滿天下的閣老們。卻絕非尋常臣子可比,已是有了與帝王討價還價的底氣,所以德慶皇帝在儘量掌控他們的同時,卻也需要儘可能的籠絡他們。

而如今的趙俊臣,顯然已是有了可以媲美朝中閣老的權勢影響。卻是讓德慶皇帝覺得,自己對待趙俊臣的做法態度,也需要變一變了。

畢竟,如今的德慶皇帝,還離不開趙俊臣,想要繼續控制趙俊臣的話,若只是一味強行的索取,也只是引來趙俊臣的不滿,卻也需要給趙俊臣更多的甜頭,才能讓趙俊臣繼續心甘情願的為德慶皇帝效力!

只是,究竟該如何籠絡趙俊臣,又該如何給趙俊臣甜頭,卻是讓德慶皇帝有些傷腦筋。

畢竟,趙俊臣如今年紀輕輕,就已是戶部尚書、西廠廠督、又兼管著內承運庫了,若是再給他怎樣的權柄,怕只是會引來朝野不滿,卻也不大合適。

而若是給趙俊臣加些虛銜榮耀,先不說趙俊臣的資歷聲望太淺,還不足以進爵加銜,而且那些虛銜畢竟只是虛的,怕也無法達成籠絡的效果。

就這樣,在想不到有效的辦法之下,德慶皇帝不由覺得有些傷腦筋,下意識的眉頭微皺。

而就在德慶皇帝暗思之間,手邊的一份摺子,卻是突然引起了德慶皇帝的注意。

這是鄭國公常瑋之女常虹,打算嫁於寧國公張岱之子張沐,所以鄭國公與寧國公聯名上奏,請求德慶皇帝賜婚的摺子。

鄭國公與寧國公兩家,雖然也算是世代勳貴,但近幾代卻沒出過什麼出眾人物,在朝野間的影響已是漸漸淡了,所以對於這兩家的聯姻,德慶皇帝並不在意,剛才已是隨手批准了。

只是,這份請求德慶皇帝賜婚的摺子,卻是給德慶皇帝提供了一個籠絡施恩於趙俊臣的辦法!

那就是,為趙俊臣賜婚!!

~~~~~~~~~~~~~~~~~~~~~~~~~~~~~~~~~~~~~

想到了辦法之後,德慶皇帝不由的精神一振,轉頭向身邊的大太監張德問道:「說起來,趙俊臣他如今年歲多大了?」

聽到德慶皇帝詢問,張德自然不敢怠慢,連忙答道:「回稟陛下,趙尚書他天資過人,又得陛下的愛護,雖然已是朝中的二品尚書了,但年紀卻輕,實齡好似才二十有四歲。」

回話之間,張德偷偷看了德慶皇帝一眼,心中奇怪,不明白德慶皇帝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他已經二十四歲了……這日子過得真快,朕記得他入朝的時候,也還不到二十歲,如今竟已是過去四五年時間了……」德慶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緩聲感慨道:「對朝廷官員而言,二十四歲就當了戶部尚書、朝中二品大員,固然是太小了些,但若是以婚娶而言,到了二十四歲還未成婚,卻實在是有些太遲了。」

「陛下您說的是,民間百姓,有許多男子在十五六歲時就成家了,至於朝中的勳貴子弟,雖然大都會遲一些時間,但也都會在二十歲之前娶妻納妾。而趙尚書至今還遲遲未娶,甚至連妾室都還沒有,也確實是有些不妥。」張德附和道。

暗思之間,德慶皇帝又問道:「那趙愛卿他可有與哪戶人家訂親?」

話說到這裡,張德已是隱約間明白了德慶皇帝的意思,連忙說道:「陛下,據老奴所知,,趙尚書他還未曾與人訂親,卻也不知哪家的小姐會有這般福氣,能嫁給趙尚書這樣的青年才俊。」

「這樣啊……」德慶皇帝緩緩點頭。

…………

其實,對於趙俊臣遲遲都無法成家立室的緣由,無論德慶皇帝還是太監張德,皆是心知肚明,只是在如今這般時候,卻都沒有明說罷了。

在這個時代,男娶女嫁、婚事姻緣,最是講究「門當戶對」四個字,而趙俊臣雖然出身不好,但畢竟是年紀輕輕就成為了朝廷二品大員,又深得德慶皇帝的寵信,好似前途無量,所以在朝野之間,有資格與趙俊臣聯姻的人家,卻也只有那些大明朝的世代勳貴,以及廟堂上的一些實權大臣了。

然而,趙俊臣在朝野間的名聲,卻實在是太狼藉了,與太子朱和堉的敵對關係又是人盡皆知,而那些有資格與趙俊臣聯姻的人家,家族中的主事者又都是明眼之人,自然也看得明白,趙俊臣現在雖然是風光無量,但日後待太子朱和堉登基之日,怕就是趙俊臣被誅殺之時。

所以,這些有資格能與趙俊臣結親的豪門大族,為了避免日後受到牽連,自然不會為了一時之利而就與趙俊臣聯姻了。

如此一來,卻也造成了趙俊臣雖然在朝中權勢熏天,但卻遲遲無法成親的尷尬情況——有資格的豪門大族不願與他聯姻,而願意與趙俊臣聯姻的小門小戶,卻又往往資格不足。

所以,趙俊臣如今雖已是二十四歲了,在這個時代早已是到了適婚的年齡,卻依然是遲遲沒有娶親,說起來倒也是一樁廟堂奇事了。

…………

另一邊,思索著趙俊臣遲遲無法成婚的前後緣由,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終於開口道:「是啊,趙愛卿他年紀也不小了,他自己雖然並不著急,但畢竟是朝中重臣,朕卻是有些替他著急了。如今朝中的勳貴世家不少,想來也有不少適齡女子,張德你去為朕列一份名單送來,若是能趁機促成一對好姻緣,倒也是一樁妙事。」

張德討好笑道:「陛下您這是打算為趙尚書賜婚了,如此大的恩榮,想來趙尚書知道後,定然會對陛下您感恩戴德的。」

德慶皇帝撚鬚一笑,說道:「這是自然。」

話雖這麼說,但德慶皇帝的眼中,卻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究竟要找哪一個功勛世家與趙俊臣聯姻,即能夠讓趙俊臣感受到帝王恩寵、又不會太過增長趙俊臣的權勢影響,接下來卻也需要德慶皇帝仔細的挑選一番。

與之前鄭國公與寧國公兩家的聯姻不同,這件事卻是要認真斟酌考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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