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34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5
第六百三十章 .抄家狂潮(五).

  ……

  ……

  「還請欽差大人為我等做主!」

  看到林雲璞帶領著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們紛紛跪在黃有容面前,又齊聲請求黃有容為他們主持公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面色微變。

  這樣整齊劃一的動作與聲音,顯然是事先排練過,看來林雲璞他們已經是蓄謀已久了。

  並且,選在這樣一個時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所有加入「聯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們一同向欽差請命,所謀必然不是小事!

  隱隱間,有許多人嗅到了陰謀算計的味道,覺得今天這場成立大典絕不簡單。

  而黃有容則是面露訝色,說道:「哦?究竟是什麼事情,竟是讓眾位皆是感到束手無力、要紛紛向老夫申述冤屈?」

  然後,黃有容的面色變得慎重嚴肅,點頭道:「你們儘管說出來吧,不要有任何顧慮,只要是老夫權職範圍以內的事情,就一定會為你們做主。」

  「聯合船行」的大掌櫃林雲璞的表情滿是憤慨,抬頭大聲說道:「欽差大人,我等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全心想要報效朝廷,聽到戶部尚書趙大人的號召之後,就紛紛加入了『聯合船行』,只想要為朝廷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然而,我等加入了『聯合船行』之後,因為『聯合船行』威脅到了某些人的走私生意,就遭到了這些人的打壓、排擠、與刁難!甚至還受到了性命威脅!因為這些事情,我們皆是苦不堪言、惶惶不可終日!然而,我等的生命安危並不要緊,但若是『聯合船行』的運營受到了影響,就必然會影響到朝廷整頓商稅的大計,所以還望欽差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不久之前還是明朝最大的走私商人之一的林雲璞,此時表現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乾脆利落的站在了明朝所有走私商人的對立面,毫無猶豫的出賣了自己曾經的同行們。

  另一邊,黃有容臉上的訝色更重,說道:「哦?走私偷稅的行徑,原本就已經嚴重違背了朝廷法紀,但這些走私商人不僅沒有小心隱蔽、低調行事,反倒是如此的大膽猖狂?竟然還敢威脅朝廷支持的『聯合船行』?」

  聽到黃有容的詢問之後,「聯合船行」的二掌櫃白明宇連忙說道:「欽差大人,那些走私商人遠遠要比您想象中更加大膽妄為!自從我等加入『聯合船行』之後,這些走私商人們就放出風聲,宣稱『聯合船行』不出半年就會虧本倒閉,極大動搖了各地商賈們與『聯合船行』的合作決心!並且還威脅各地碼頭的苦力,不准他們搬運『聯合船行』的貨物!還出大價錢惡意挖角『聯合船行』的船員水手!如今『聯合船行』因為這些事情,已經是舉步維艱,我等皆是本份商人,又哪裡見過這樣的齷蹉手段?如今也只能請求欽差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了!」

  聽到白明宇的指責,所有熟悉白明宇的人皆是面色怪異——這不是白明宇曾經打壓競爭對手的手段嗎?竟然還有人會用這種手段對付「聯合船行」?豈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更何況,若是一向不折手段的白明宇也算是「本份商人」,那麼天下間恐怕就沒有任何一位商人可以稱得上奸商了。

  然而,如今白明宇的表情滿是義憤填膺,卻也騙過了許多不知情的人。

  隨著白明宇的話聲落下,「聯合船行」的三掌櫃戴逢福則是滿臉的悲慼,扭動著自己肥碩的身軀,向黃有容哭訴道:「欽差大人,那些走私商人對我等的打壓迫害遠遠不止如此!自從我等加入了『聯合船行』之後,他們就聯合了各地的官吏,處處與我們為難,並且僱傭了一些地痞流氓時不時的騷擾我等!欽差大人!就因為加入了『聯合船行』,草民府裡的下人丫鬟們只要是到了外面,就會遇到地痞流氓的毆打威脅!因為這些事情,草民這段時間以來吃不香、睡不好,連續病了好幾場,已經是疲憊不堪、日漸憔悴,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然後,其餘的徽浙商人們也紛紛是爭先恐後的講訴自己遭受的迫害。

  「欽差大人,小人在杭州府的兩處倉庫被人惡意放火,損失嚴重,依小人看來,這些事情必然也是那些走私商人對小人的暗算!還請欽差大人一定要為小人主持公道啊!」

  「小人就因為加入了『聯合船行』,不僅是自己的親族時常遭遇歹徒毆打威脅,就連小人的祖墳前些日子也不知道被誰給挖了!」

  「欽差大人,前段時間小人收到了一封威脅信,按照那封信裡面的說法,小人若是敢不退出『聯合船行』,就要殺光小人的全家!」

  「欽差大人您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

  就這樣,三十七位富可敵國的徽浙商人紛紛向黃有容講訴了各自的悲慘境遇,一個個皆是表情悲憤,就好似他們遇到惡勢力的殘酷壓迫卻又束手無策、無力反抗,乃是天下間最可憐的老實人。

  另一邊,聽到眾位徽浙商人們的講訴之後,黃有容滿臉的震怒之色,怒聲道:「這些走私商人當真是大膽至極!平日裡走私偷稅、損害朝廷利益也就罷了,但他們見到其他人報效朝廷,不思悔改愧疚,反而還威脅迫害!這樣的行徑,當真是可惡至極!」

  然後,黃有容表情變得無比冷酷,又說道:「各位放心吧,你們願意支持朝廷,朝廷自然也不會任由你們受欺負!這些事情本欽差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就絕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為諸位主持公道!也一定讓那些膽大妄為的走私商人付出代價!蘇長畛乃是南直隸巡撫,在南直隸境內一向都是一手遮天,但那又如何?他違反了朝廷法紀,本欽差照樣是將他依法查辦了!不過是一些走私商人,難道還能讓他們翻天不成?」

  說到這裡,黃有容轉頭向著林雲璞看去,並且問道:「林大掌櫃,你可知道具體是哪些走私商人在暗中迫害你們?你手中可有他們走私偷稅、或者是迫害你們的具體證據?」

  林雲璞馬上說道:「小人也並不是坐以待斃,自然是查到了那些幕後之人的身份,也收集到了他們的一些相關罪證,這些名單與罪證如今已經盡數準備妥當,就只等欽差大人您為我們主持公道了!」

  說話間,林雲璞一揮手,就見兩名僕從抬來了一個大箱子,箱子裡面全都是記錄各種罪證的書冊。

  這樣滿滿一大箱子的罪證,恐怕涉及到的走私商人絕不是少數!

  黃有容從箱子裡隨意拿出一本書冊,翻看了兩頁之後,就表情嚴肅的點頭道:「既然你們已經收集好了證據,那麼事情就好辦了!各位放心吧,不出一個月時間,本官就一定會讓這些為所欲為的走私商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聽到黃有容的決定,三十七位加盟了「聯合船行」的徽浙商人皆是齊聲歡呼,紛紛讚頌黃有容的英明果斷!

  與此同時,圍觀賓客們則紛紛是面色大變。

  他們知道,因為今天的事情,南直隸接下來恐怕又要經歷一場強烈動盪了!這一次,也不知道會有多少走私商人要倒黴!

  就這樣,第一輪抄家狂潮才停歇不久,第二輪抄家狂潮就即將要開始了!

  ……

  抱歉,家裡臨時有事,晚上八點才回到家,所以今天的兩章字數會比較少,都只有三千字左右,大家見諒!

  恩,第一更!

  ……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5
第六百三十一章 .抄家狂潮(六).

  ……

  ……

  黃有容與徽浙商人們的種種表現,自然只是一場表演罷了。

  在此之前,絕大部分徽浙商人都是通過走私來謀取暴利,所有人都不乾淨!像是林雲璞、戴逢福、白明宇這三個人,皆是近些年來最有實力的走私商人之一。

  但自從「聯合船行」成立之後,徽浙商人就分裂為兩個陣營,一部分人加入了「聯合船行」,打算與朝廷聯手壟斷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的生意,徹底拋棄走私商人的身份,轉變成為一名官商!另一部分人則是出於各種原因不願意加入「聯合船行」,依然堅持著自己的走私生意,又因為「聯合船行」的出現會威脅到他們走私生意的緣故,他們對「聯合船行」充滿了敵視,也確實是暗中出手進行刁難,兩大陣營頗是經歷了許多的明爭暗鬥。

  然而,林雲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也都不是易於之輩,在這一系列的明爭暗鬥之中,雙方誰也沒有占上便宜,所以他們絕不像是自己所描述的那般老實可憐。

  他們的諸般哭訴,只是為了給黃有容一個理由,讓朝廷的力量可以參與其中,幫助他們擊敗對手而已!

  一旦朝廷的力量加入了這場爭鬥之中,將那些不願意合作的走私商人盡數整垮,那麼「聯合船行」的航運生意就再也沒有了競爭對手,再加上朝廷的優惠政策、以及「聯合船行」本身的雄厚實力,就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壟斷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的航運生意,到了那個時候,「聯合船行」就必然可以創造出無以倫比的龐大利潤!

  另一邊,黃有容來到南直隸之前,就得到了趙俊臣的叮囑,要他幫助「聯合船行」懲治那些不願意合作的走私商人,讓「聯合船行」可以儘快展現成效!

  所以,早在今天之前,在趙俊臣的暗中牽線之下,黃有容與林雲璞等人就已經達成了默契,然後也就出現了今天這場表演。

  這場表演並不高明,許多人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但只要可以製造一個朝廷介入的理由,一切就足夠了。

  事實上,此時的黃有容心情是無比振奮的,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意思。

  因為連續查抄了蘇長畛等十二位官員的家產,黃有容這段時間可謂是獲利頗豐,如今他對抄家這種事情已經有些上癮了,一想到接下來還有大量富可敵國的徽浙商人將要被自己問罪抄家,自己又可以趁機撈取大量的好處,黃有容的心情就無比的興奮。

  龐大的財富讓人迷醉,但這種隨意掌控他人生死命運的感覺更加讓黃有容欲罷不能。

  在黃有容想來,事情並不複雜,只不過是一些走私商人罷了,趙俊臣已經事前吩咐林雲璞等人收集到了確鑿證據,想要懲治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手到擒來的事情?

  然而,黃有容自以為勝劵在握、掌控一切,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部都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之中。

  趙俊臣的這次計劃,可不僅僅只是為了懲治一些不合作的走私商人而已!

  事實上,黃有容這一次依然是被趙俊臣算計了,當他答應了林雲璞等人的請求之後,後續的發展就輪不到他來做主了!

  *

  就在黃有容慷慨激昂的表示自己一定會為「聯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們主持公道的同時,趙俊臣的首席幕僚李傳文站在遠處不起眼的角落,靜靜看著眼前的這場表演,嘴角閃過了一絲冷笑。

  「這個黃有容,虧他還是前任的閣老,卻是被趙大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而猶不自知!看來是前段時間的一系列抄家讓他有些麻痺了,完全忽視了這些事情究竟會造成怎樣的影響!如此一來,從今天之後,黃有容就只能綁在趙大人的船上、對趙大人惟命是從了!他從趙大人這裡得到了這麼多好處,自然是要創造出等價的回報才行!」

  李傳文的心中滿是譏諷,暗暗想著。

  而就在李傳文暗思之際,趙俊臣的另一位幕僚肖文軒悄然來到李傳文的身邊,向李傳文匯報道:「李老先生,剛剛收到一個好消息,經過這段時間的反覆勸說之後,那個人終於是同意了咱們的提議,答應與咱們合作了!」

  聽到肖文軒的稟報之後,李傳文眼中閃過了一絲精光。

  然後,李傳文向肖文軒點頭讚許道:「趙大人前段時間將你留在南直隸,老夫原本還有些擔心,畢竟你確實是有些經驗不足,趙大人的計劃又非常龐大複雜,老夫難免會擔心你無法完成趙大人的各種安排……但如今看來,卻是後生可畏,有了你這段時間的暗中準備,咱們的計劃才能夠如此順利。」

  說到這裡,李傳文臉上多了一絲笑容,又說道:「趙大人看重你的潛力,當初把你留在南直隸,就是想進一步磨練你、讓你有獨當一面的機會,而你也沒有讓趙大人失望!等老夫回京之後,一定會向趙大人詳盡講訴你的功績……或許,你很快就能夠回到京城、參與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李傳文很清楚趙俊臣對肖文軒的重視,所以他也是趁機拉近雙方的關係,語氣頗是溫和親切。

  另一邊,肖文軒向李傳文道謝之後,則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遠處的黃有容,說道:「不過,黃有容畢竟是曾經的閣老,絕不是愚笨無知之輩,恐怕他很快就會看出趙大人的真實計劃,到了那個時候,他難免會有所反抗,未必就會配合趙大人的計劃辦事,到時候咱們又該如何處理?」

  李傳文的表情不變,緩緩說道:「到了那個時候,事情就由不得黃有容做主了!若是黃有容的反抗太過強烈,咱們架空他也就是了!更何況,黃有容並不是衝動莽撞的人,遇到抉擇之際,他會算計清楚利弊的,與趙大人合作是他今後唯一的出路!」

  說完,李傳文也不再觀看黃有容與徽浙商人的拙劣表演,轉身向著遠方走去,並且說道:「走吧,戲已經看完了,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不能在這裡耽擱時間!」

  肖文軒點了點頭,連忙跟在李傳文的身後。

  確實,需要他們辦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作為趙俊臣在南直隸的真正代言人,他們接下來將會在暗中推動一系列的風雲變化,等到局勢明朗之後,整個大明朝的局勢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

  第二更!

  ……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5
第六百三十二章 .抄家狂潮(七).

  ……

  ……

  那些不願意加入「聯合船行」的走私商人們,自然是沒有參加「聯合船行」的成立儀式。但「聯合船行」成立儀式上發生的事情依然是傳到了他們的耳中。

  發現林雲璞、白明宇、戴逢福這些「背叛者」打算借用朝廷的力量對付他們之後,這些走私商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有些人開始恐慌、有些人有持無恐、有些人暗中戒備、還有些人打算奮起反擊……

  這一天,幾位實力最為強大的走私商人在揚州城內一家不起眼的茶樓內祕密聚會,一同商議應對之策。

  他們分別是「九州商行」的大東家馮文漳、揚州商會會長蔣孝泉、徽州商會會長孔華嚴、「大通船行」的老闆張靖宇、以及蘇州商賈世家謝家的大公子謝炳德。

  這幾位走私商人皆是實力雄厚、富可敵國之輩,每一個人的生意規模都不遜色於林雲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他們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皆是沒有加入「聯合船行」,對「聯合船行」的存在也充滿了敵視,這段時間走私商人集團與「聯合船行」的種種衝突,就是以他們這幾人為主力。

  其中,蘇州謝家乃是南直隸境內威望最盛的商賈世家,至今已經傳承五代,一直是穩步經營、家業興旺,勢力影響可謂是盤根錯節,雖然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生意規模也不是特別大,但底蘊積蓄卻是不可小覷,今天這場密談也是由謝家發起的。

  茶室內,見到眾人到齊之後,謝家的大公子謝炳德首先開口講話了。

  謝炳德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五官端正、性格穩重,講話的時候也是不疾不徐、條理清晰,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質,緩緩說道:「眾位既然都到齊了,那麼咱們就可以談正事了……」

  然而,謝炳德剛剛開口、還未說完,就被性格跋扈的「九州商行」的大東家馮文漳打斷了:「來齊了?未必吧?『八王船行』的關誠就沒有來!哼!看來關誠他是有持無恐、看不起咱們啊!」

  馮文漳乃是新近崛起的走私巨賈,如今大約五十餘歲,相貌粗豪,原本是兵痞出身,據說與海盜多有勾結,發家手段極不光彩,對謝炳德也不似其他人一般尊重。

  徽州商會的會長孔華嚴臉上閃過一絲羨慕,說道:「那可不一樣,『八王船行』是多大的背景?背後的股東皆是我朝藩王!分別是魯王、肅王、遼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還有永王!擁有這樣的背景,自然是百無禁忌、沒人敢碰,今日的危局對咱們而言事關生死,對人家而言則是無關癢痛,關誠對於今日的這場聚會自然不會感興趣。」

  徽州乃是徽商的發源地之一,境內有半數男子都在經商,雖然大都只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但彙集起來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孔華嚴的財富勢力、生意規模在眾人中皆是最弱的,但他身為徽州商會的會長,影響力卻是眾人之首。與此同時,徽州商會的力量渙散,一向是沒什麼過硬靠山,如今談及「八王船行」的時候,自然是滿懷羨慕。

  「大通船行」的老闆張靖宇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性格也最是沉穩,用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老夫早就預料到關誠不會參加了,原本也沒報什麼期待,大家還是不要談他了,繼續商議正事吧。」

  揚州商會會長蔣孝泉瞥了馮文漳一眼,神色略有些不屑,然後則是表情恭敬的向謝炳德說道:「謝公子您繼續說吧。」

  蔣孝泉當年落魄的時候受到了謝家的資助,所以他對謝炳德的態度也最是恭敬。

  見眾人不再說話之後,謝炳德輕輕點頭,雖然被打斷了話語,但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只是不疾不徐的繼續說道:「各位想必也聽說了,林雲璞、白明宇、戴逢福他們在『聯合船行』的成立儀典上,當眾向欽差黃有容狀告咱們,如今黃有容已經打算插手咱們與『聯合船行』的衝突了……

  這個黃有容可不是一位好對付的角色,乃是廟堂中有名的笑面虎,曾經是內閣閣老,他來到南直隸之後,不過是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將蘇長畛及其朋黨一網打盡,手段極是果斷凌厲,如今他已經盯上了咱們,咱們的處境也就危險了,若是沒有任何防範,又或者是各掃門前雪,那麼就只能束手就擒、被人逐個擊破了……」

  說到這裡,謝炳德抬目掃視,又說道:「所以,我就召集各位來到這裡聚會密談,一是為了共同商議對策,二是為了結為攻守同盟,只要咱們這些人同心協力,或許就能度過眼前的這場危機!」

  揚州商會會長謝炳德說完之後,蔣孝泉馬上表態支持,說道:「謝公子所說有理,若是咱們這幾人能夠聯起手來,徽浙商人們必然是雲集響應,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朝廷想要對付咱們,也需要掂量一二!」

  一旁,徽州商會會長孔華嚴也是連連點頭、深表贊同,說道:「正是如此,若是咱們早兩個月聯手,恐怕『聯合船行』的事情就已經被咱們給攪黃了!如今也依然不算晚,咱們的財力一旦聯合起來,足以買下大半個江南,咱們各自的後臺靠山也都不是擺設,只要能夠同心協力、共同進退,再大的難關也是可以有驚無險、安然度過!」

  與蔣孝泉、孔華嚴二人的神情振奮相比,「大通船行」的老闆張靖宇依然是表情冷靜,只是緩緩說道:「結盟聯手固然是好,但如今的當務之際,還是要應付眼下的危機!林雲璞、白明宇、戴逢福畢竟是咱們曾經的同行,對咱們的事情一向是知根知底,如今他們已經把咱們這些年來走私偷稅的證據盡數交給了黃有容,恐怕黃有容很快就要對咱們下手了!所以咱們還是先想想辦法怎麼度過這次的難關吧。」

  謝炳德點頭表示認同,然後向張靖宇問道:「聽說張老前輩的後臺乃是南京六部,這南京六部的權勢雖然不似京城六部一樣顯赫,但依然是不容小覷,在南直隸境內更是舉足輕重,難道南京六部就不能出手幫一幫咱們?」

  張靖宇轉頭看了謝炳德一眼,表情隱隱有些無奈,說道:「官場中人,皆是寡情忘義、見風使舵之輩,如今朝廷擺明了要支持『聯合船行』壟斷航運、對咱們趕盡殺絕,那黃有容又是風頭正盛的時候,南京六部又如何敢冒著風險為咱們辦事?他們最多也就是向咱們暗中通報消息,但絕不會直接與黃有容作對的。」

  孔華嚴沉吟片刻後,則是建議道:「若是南京六部的門路走不通,那咱們就走京城的路子,大不了咱們湊出百萬兩銀子,直接砸到京城去!這麼一大筆銀子,砸也能砸出一條路來!只要京城那邊收回成命,不再支持『聯合船行』,那黃有容也就沒理由對付咱們了!」

  謝炳德卻是搖頭道:「若是以往的時候,這還算是一個辦法,但如今時間緊迫,恐怕是來不及了!更何況,如今不僅僅只是黃有容想要對付咱們,黃有容背後還有一個趙俊臣,這個人雖然年紀輕輕,但要比黃有容更難對付!只要他還是戶部尚書,朝廷就不會隨意改變主意。」

  聽到幾人的對話,「九州商行」的大東家馮文漳有些不耐煩,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咱們就要束手待斃不成?」

  說完,馮文漳突然轉頭向孔華嚴看去,問道:「孔會長,聽說你這幾天一直都在暗中變賣產業、準備逃亡到南洋去?」

  聽到馮文漳的詢問,孔華嚴面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說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必然是誤傳、誤傳!」

  然後,馮文漳又轉頭向另一邊的張靖宇問道:「張老闆,聽說你昨日偷偷把自己的幾位孫子送到了鄉下老家?」

  張靖宇老眼一眯,盯著馮文漳問道:「馮大掌櫃倒是消息靈通,卻不知你突然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馮文漳冷笑道:「咱們這些人聚在這裡,明明是為了一同抵抗『聯合船行』的威脅、朝廷的打壓,但各位嘴上說得好聽,卻還未出手抗爭,私底下就已經認輸認命、準備後路了,若是這樣的話,咱們也就不必掙扎反抗了,該逃跑的逃跑、該認輸的認輸,何必聚在這裡浪費時間?若是沒有破釜沉舟、拼死抗爭的覺悟,咱們這些商賈又如何能夠對抗朝廷?」

  張靖宇緩緩說道:「咱們只是商賈罷了,即使是富可敵國,又哪裡是朝廷的對手?老夫的所作所為,也只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罷了,朝廷勢大、局勢危急,咱們的勝算並不大,難道馮大掌櫃就打算一往直前、與朝廷抗爭到底、一點後路也不留?」

  馮文漳面色變得冷肅,緩緩說道:「我這個人向來是直話直說,也就不與各位繞圈子了!各位幸苦經營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富貴,如今黃有容打算出手對付咱們,固然是一場危機,但各位難道就甘心放棄自己的一生基業、如喪家犬一般四處逃亡?事到如今,與其是束手就擒、逃跑認輸,還不如在局勢未定之前放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沉默良久的謝炳德突然插口,問道:「不知……馮大掌櫃的『放手一搏』,究竟是什麼意思?」

  馮文漳眼神冷厲,環視了眾人一圈之後,低聲說道:「一不做二不休!欽差黃有容畢竟是年紀大了,這段時間又一直是耗心耗力、幸苦奔勞,必然是心身疲憊了,這般情況下,就算他某一天突然病死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各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馮文漳的話,在場所有人皆是身體一顫,滿是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馮文漳!

  難不成,馮文漳竟是想要害死黃有容?黃有容可是欽差啊!

  馮文漳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只聽馮文漳陰惻惻的說道:「我手中有一種毒藥,無色無味,服入後當晚就會暴斃,看上去就像是過勞而死,只要咱們做得隱蔽一些,絕不會讓任何人抓到把柄!」

  頓了頓後,馮文漳又說道:「這件事,我一個人就能辦到,只要買通黃有容的廚子就行了,但黃有容暴斃之後,想要處理好種種後事,就必須要各位協力了!若是黃有容死了,對咱們都有好處!就算朝廷重新派來一位欽差,新欽差也未必就和黃有容一樣會與咱們為敵,咱們也有時間去京城走門路,就算是事不可為,趕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咱們變賣產業逃走的時候也不需要太倉促,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損失!總而言之,這件事對咱們有百利而無一害,只需要冒些風險而已……各位,這件事情要不要一起幹?」

  說著,馮文漳的眼睛向著謝炳德看去,他也知道謝炳德在幾人之中影響力最大,只要他願意表態支持自己,那麼另幾人就一定也會跟風支持。

  然而,謝炳德並沒有迴應馮文漳,只是向著其他幾人看去。

  最終,張靖宇想到自己的家業與兒孫之後,面色陰晴變幻許久,終於是咬牙道:「馮大掌櫃說的不錯,與其是坐以待斃,還不如冒險一搏!這件事算老夫一個!」

  有了張靖宇的帶頭,蔣孝泉與孔華嚴也紛紛是下定了決心,陸續表示了支持的意思。

  畢竟,面對黃有容的磨刀霍霍,他們並沒有太多的反抗之力,若是讓他們放棄一生幸苦經營的基業逃離南直隸,從今往後隱姓埋名、苟延饞喘,他們又是心中不甘,最終在馮文漳的蠱惑下,這幾人紛紛是下定了決心、決定要冒險一搏!

  就這樣,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謝炳德的身上,就等著謝炳德表態了。

  然而,謝炳德依然是沒有迴應眾人的等待,只是抬頭向著茶室的房門看去。

  見到謝炳德這般模樣,在場眾人皆是感到心中疑惑,也紛紛轉頭向著房門方向看去。

  然後,在眾人的注目之下,茶室的房門被人緩緩推開了,一名看似笑容和煦、但目光陰鷙的老者緩步進入了茶室。

  老者身後,則是一隊手持兵刃、虎視眈眈的兵丁!

  見到這位老者之後,謝炳德馬上站起身來,原本是平靜淡定的臉色頓時一變,滿是敬畏與討好的神色,躬身行禮道:「小人謝炳德,見過欽差大人!欽差大人您終於來了!」

  ……

  第一更!

  另,謝謝大家的支持與鼓勵!

  ……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6
第六百三十三章 .抄家狂潮(完).

  ……

  ……

  「小人謝炳德,見過欽差大人!欽差大人您終於來了!」

  向黃有容行禮問安之後,謝炳德又換上了一副義憤填膺的面孔,伸手指著在場的眾位走私商人,大聲說道:「欽差大人,這幾名刁民竟然想要暗中毒害您!您可一定不能放過他們!」

  謝炳德的變臉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另一邊,見到謝炳德的表現之後,馮文漳、張靖宇、蔣孝泉、孔華嚴等人紛紛是愣住了,良久之後才反應了過來眼前的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

  突然出現的老者,竟然就是前任閣老、欽差大臣黃有容!

  而這場聚會的召集人謝炳德早就知道了黃有容會出現的事情,顯然是他已經在暗中投靠了黃有容的緣故!而今天這場聚會,無疑就是黃有容與謝炳德聯手佈下的一場鴻門宴!

  其中,蔣孝泉看向謝炳德的目光,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他曾經受到過蘇州謝家的資助,也一向是唯蘇州謝家馬首是瞻,他願意參加這場聚會,也完全是因為他信任謝家的緣故,卻沒想到謝家竟是就這樣將他無情出賣了!

  與此同時,馮文漳的心情還要比蔣孝泉更加不可思議!只有馮文漳本人才知道,他剛才之所以會提出毒害黃有容的建議,完全是因為謝炳德的暗中蠱惑!他原本是打算與謝炳德唱雙簧的,卻沒想到這一切竟是謝炳德陷害眾人的毒計!

  至於張靖宇,此時已經面無血色、癱軟在椅子上,再也不見往日裡的沉穩模樣。

  蔣孝泉身體不住顫抖著,伸手指向謝炳德,磕磕巴巴的指責道:「謝、謝公子!你們謝家多年來深受徽浙商人的信任與愛戴,一向是天下商賈的榜樣與領袖,如今竟是就這樣出賣了我等!?你、你難道就不覺得羞愧嗎?」

  聽到蔣孝泉的指責,謝炳德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卻是沒有任何的愧疚模樣。

  絕大部分徽浙商人都只能風光一時,但蘇州謝家則已是傳承五世而不倒,最大的原因就是謝家懂得辨明風向,精通騎牆之道,從來都不會站在危牆之下!出賣盟友的時候,謝家也從來都不會猶豫,平日裡的廣結善緣只是一種偽裝罷了。

  如今也是這樣,見到黃有容打算出手對付走私商人之後,謝家自知無力抵抗,就第一時間倒向了黃有容,而今天這場鴻門宴,也全是因為謝家的獻策出力。

  當然,謝炳德並不會說出自己的真心話,聽到蔣孝泉的指責之後,他只是淡然回答道:「謝家是大明朝的子民,自然是全心全意的報效朝廷,又豈是你們這些奸商刁民的榜樣領袖?」

  說話間,謝炳德一幅不屑與眼前幾人為伍的模樣,走到了黃有容的身後垂手而立,將這裡的舞臺讓給了黃有容。

  黃有容依然是笑容和煦,彷彿眼前幾人皆是他的至交好友一般,但眼神則是無比的陰鷙。

  「剛才,老夫在房門外聽了許久,心中也滿是後怕,沒想到幾位會是如此怨恨老夫,竟是要下毒暗害……」黃有容緩緩說道:「幸虧老夫來了,否則老夫到了閻王爺那裡都只能當一個糊塗鬼,豈不是太冤枉了?」

  說話間,黃有容來到了謝炳德原先的座位上坐下,而謝炳德則是手腳麻利的為黃有容換上了一杯新茶。

  與此同時,手持利刃的兵丁們紛紛站在了幾位走私商人的背後,威脅幾人不要輕舉妄動。

  見到黃有容這般貓戲耗子的模樣,張靖宇終於是開口了,只見他面容悲慼,緩緩說道:「您身為欽差大臣,還是前任閣老,如今只是為了對付我們這幾個尋常商賈,竟然也會施展陰謀、暗中構陷……呵呵,我們輸的不冤!」

  黃有容並沒有理會張靖宇的譏諷,依然是笑容不變,說道:「各位可不是尋常商賈,皆是富可敵國之輩,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老夫想要對付你們,也絕不是那麼容易!這幾天以來,各位皆是施展神通,有些人通過靠山向老夫施加壓力、有些人暗中消滅了自己的所有罪證、還有些人偷偷做好了逃跑準備、又有些人打算狗急跳牆拼死反抗……」

  說話間,黃有容的目光緩緩掃過了馮文漳、張靖宇、蔣孝泉、孔華嚴四人,眼中隱含譏諷,繼續說道:「所以,老夫若是想要確定各位的罪行,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並且,各位分別居住在南直隸的不同地方,又都是消息靈通之輩,老夫也不容易抓捕,說不定上午剛派人去抓捕各位,各位下午就收到了消息,等老夫的人過去之後,各位早已經帶著大筆金銀不知逃向何處了,老夫到時候也就是白費力氣……所以,老夫也只能請各位主動入甕了。」

  說到這裡,黃有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惡毒,但依然是笑眯眯的說道:「但老夫卻沒想到,今日的佈局竟然還得到了額外的收穫,親耳聽到了各位蓄意謀害朝廷欽差的陰謀!這樣一來,老夫本身就成了最大的證人,各位也就無需審判,可以直接定罪了,倒是可以省掉不少力氣!當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唉,只是苦了各位的親族,若只是走私偷稅的罪行,原本他們並不會受到太多的牽連!但謀害欽差的罪名太大了,他們恐怕也要難逃責罰了……」

  說話之際,眼看著馮文漳、張靖宇、蔣孝泉、孔華嚴等人紛紛是面現絕望之色,哪怕是性格最暴烈的馮文漳也是癱軟了身子,黃有容總算是心滿意足了。

  然後,黃有容揮了揮手,說道:「將這些人全部帶下去,嚴加審問!」

  隨著黃有容的話聲落下,兵丁們紛紛行動了起來,給馮文漳、張靖宇、蔣孝泉、孔華嚴等人帶上了枷鎖刑具、然後就架著他們離開了這間茶室。

  期間,馮文漳一直沒有理會黃有容,只是死死盯著謝炳德,等到他被兵丁們架著離開茶室的時候,沉默許久的馮文漳終於爆發了。

  「謝炳德!你不得好死!你們謝家全都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茶室內,響起了馮文漳滿是不甘的怒吼聲。

  然而,謝炳德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躬身向黃有容說道:「欽差大人,趁著馮文漳、張靖宇這些奸商被逮捕的消息還沒有洩露出去,您看我是不是再召集一批走私商人前來揚州聚會?」

  黃有容笑眯眯的說道:「不錯,正應該如此!你們謝家的忠義,老夫盡數看在眼裡,放心吧,今後自有你們的好處!」

  然後,隨著一批又一批的走私商人落入法網,一場波及了整個南直隸、規模更加浩大的抄家行動開始了。

  而就在黃有容對抄家行動樂此不疲的時候,趙俊臣的真正計劃也終於是逐步展開了!

  ……

  第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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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圖窮匕見(上).

  ……

  ……

  最終,經過一系列的算計與構陷之後,黃有容總計抓捕了十一位敵視「聯合船行」的走私商人。

  然後,黃有容就很理智的及時收手了。

  絕大部分徽浙商人都有通過走私牟利,基本上所有人都不乾淨,但正所謂「法不責眾」,若是黃有容把所有參與走私、抵抗「聯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全部趕盡殺絕,整個南直隸的商貿活動都會徹底癱瘓,大明江山也會出現一定程度的動盪,這樣的責任黃有容自然不敢承擔。

  所以,黃有容只是選擇性的抓捕了十一位財力最強、影響最大的走私商人,並不足以動搖南直隸的商貿活動,但將這十一名走私商人抄家問罪之後,卻足以讓黃有容賺的缽滿盆滿了。

  至於其餘的那些走私商人,大可以等到「聯合船行」穩定運營之後再慢慢收拾。

  抓捕了這些走私商人之後,自然又是一系列的抄家行動,黃有容身為朝廷欽差,也是不辭幸苦、親歷親為,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內再次跑遍了整個南直隸。

  不過,黃有容的幸苦全都是值得的!

  通過這一系列的抄家行動,黃有容查抄到了數量驚人的財富!

  僅僅是現成的金銀,就高達七百四十餘萬兩之巨!

  此外,這些走私商人手中的田宅、珍寶、店鋪、船行等等,數量與規模同樣驚人!進行變賣之後,銀子數目更是達到了一千二百餘萬兩之巨!

  這是一個無比驚人的數字!

  要知道,明朝最近幾年的歲入也不過兩千餘萬兩銀子罷了!世人皆言徽浙商人皆是富可敵國,如今一看,也絕沒有任何的誇張之處。

  尤其是這些走私商人的船行,更是擁有不可估量的價值!總計收穫千石巨船十七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二百一十三艘、一百石以上的中等船五百二十一艘、至於一百石以下的小船更是不計其數,此外還有大量經驗豐富的水手——對趙俊臣而言,這些船隻與水手的價值更大於金銀。

  這一千二百萬兩白銀,自然不可能全數上交給朝廷。

  事實上,黃有容經過了認真考慮之後,只打算上交給朝廷六百餘萬兩白銀!

  至於剩下的銀子,有一部分需要用來上下打點、分潤給本地的地頭蛇們;此外,按照趙俊臣的當初承諾,「聯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們舉報有功,也獎勵了他們一部分,大都是一些宅田店鋪,這兩部分加起來價值大約三百萬兩銀子左右。

  剩下的銀子,黃有容依然是三七分賬,自己拿了一百萬兩,給了趙俊臣二百萬兩。

  就這樣,通過連續兩場規模浩大的抄家行動,不過是短短的一個半月時間,黃有容總計收穫了二百餘萬兩銀子,基本上已經挽回了自己致仕時的損失,而趙俊臣的收穫則還要增加一倍有餘,達到了近五百萬兩之巨!

  不過,就在黃有容盯著自己的巨大收穫而喜不自禁的同時,李傳文、肖文軒等人已經是悄無聲息的將那些被拍賣的船行全部低價買入手中,並且整合於一處,成立了「趙氏船行」!

  因為是一口氣吞併了十一家規模龐大的船行,哪怕是低價購買,但也足足耗費了趙俊臣近四百萬兩銀子!此外,為了維持這家規模龐大的船行運營,趙俊臣又再次投入了五十萬兩銀子,可以說是付出了血本。

  但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這家船行總計擁有十七艘千石巨船、二百餘艘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五百餘艘一百石以上的中等船、以及不計其數的一百石以下的小船,還有數千名經驗豐富的水手,毫無疑問的成為了大明朝境內規模最為龐大的船行!

  當「趙氏船行」加入了「聯合船行」之後,更是佔據了「聯合船行」足足五分之一強的實力規模,再加上趙俊臣本身就是「聯合船行」的創辦者,戶部又是「聯合船行」的監督者,可以說趙俊臣至此已經擁有了決定「聯合船行」這個龐然大物未來命運走向的能力!

  對於趙俊臣的這般行為,林雲璞、白明宇、戴逢福等人自然是心有不滿,但趙俊臣畢竟是沒有明著插手「聯合船行」的運營,並且馮文漳、張靖宇、蔣孝泉、孔華嚴這些實力絕不遜色於他們的走私大鱷又紛紛被趙俊臣的代言人黃有容給整垮了,所以他們也是敢怒不敢言,並沒有將自己的不滿表現出來,「聯合船行」在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團結景象。

  事實上,「聯合船行」正式投入了運營之後,不過是短短半個月時間之內,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的航運生意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憑藉著龐大規模與優惠政策,「聯合船行」幾乎是瞬間就吞下了京杭運河與長江航道近半數的航運生意,並且還在不斷的快速擴張!

  可以預見的是,「聯合船行」今後的利潤一定會無比驚人,而朝廷的商稅收入也一定會發生根本性的扭轉!

  最重要的是,擁有了「趙氏船行」這個金礦之後,趙俊臣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不用再為銀子的事情而發愁了!

  得到了充錢的財力支持之後,趙俊臣各項計劃的進度也一定會進一步的提升!

  *

  不過,趙俊臣這次在南直隸的佈局計劃,可不僅僅只是為了一些貪官奸商的家產、以及趁機建立「趙氏船行」而已!

  事實上,趙俊臣還有兩個額外的目標!

  那就是「八王船行」與南京六部!

  當初「八王船行」引倭寇進入南直隸,頗是造成了一場浩劫,就連蘇州城也險些被攻破,最終周尚景也因為暗中庇護自己的長孫、蘇州知府周素海而丟掉了內閣首輔的位置。

  只是,「八王船行」的背景太過複雜,就算是德慶皇帝也不敢輕易動手對付它。

  但趙俊臣則是已經覬覦「八王船行」許久了。

  趙俊臣盯上「八王船行」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八王船行」的惡貫滿盈,而是趙俊臣發現「八王船行」一直在利用各地軍鎮掩護自己的走私行徑,對於各大軍鎮已經擁有了一定的滲透力,所以趙俊臣若是整垮了「八王船行」的話,就可以設法繼承「八王船行」對各大軍鎮的滲透力,並且還可以掌握許多軍鎮的罪證把柄,這樣一來,趙俊臣滲透軍隊的計劃進度就可以得到極大的進展!

  至於南京六部、尤其是南京戶部,更是趙俊臣擴張權勢的下一個目標!

  南京戶部的權勢影響雖然不如京城戶部,但也同樣是舉足輕重,負責徵收南直隸以及浙江、江西、湖廣諸省的稅糧——這四地所交稅糧幾乎佔了明朝所有稅糧的一半——同時還負責漕運、全國鹽引勘合以及全國賦役黃冊的收藏和管理。

  雖然,南京戶部徵收的所有稅糧,最終依然會上交給北京戶部,但南京戶部的存在,對於趙俊臣而言依然是極大的分權,如今趙俊臣已是將戶部視為禁臠,又如何可以忍受?

  趙俊臣一直認為,國庫錢糧的窘迫現狀,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南京戶部的存在!南京戶部負責著明朝最富裕的地方與行業的稅收,但每年上交給國庫的銀糧卻總是不如人意。

  若是京城戶部可以將南京戶部的權力收入手中,那麼趙俊臣身為戶部尚書,就可以進一步的控制明朝的錢糧財政,地位也可以進一步的提升穩固,好處可謂是極多。

  而這一次,趁著走私商人們紛紛被定罪抄家的機會,也正是趙俊臣出手對付「八王船行」與南京戶部的大好機會!

  於是,隨著懲治走私商人的行動告一段落,顧全、李傳文、肖文軒等人也悄然間開始了下一階段的計劃。

  而黃有容這段時間忙於四處抄家、只顧著計算自己又收入了多少的銀子,卻是完全沒有察覺顧全、李傳文、肖文軒等人的小動作。

  當黃有容終於是後知後覺的察覺之後,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了!

  *

  這一天,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離開了南直隸,準備前往京城接任太子太師的官位。

  而黃有容身為欽差大臣,見到王保仁重新得到德慶皇帝的重用之後,也有心結一個善緣,就親自為王保仁送行。

  王保仁赴京之際,順便也會將蘇長畛、馮文漳這些貪官奸商們一同押送到京城,讓他們接受三法司的最終審判。

  順便一提,雖然黃有容一直都想要暗中害死蘇長畛,這樣的話他抄家之際的貪汙行徑就不容易被人發現,但趙俊臣似乎還留著蘇長畛另有用處,並沒有同意黃有容的建議,所以蘇長畛也就暫時保住了性命,不需要在赴京的路上突然「病亡」了。

  黃有容雖然不滿趙俊臣的決定,但他並沒有反抗趙俊臣的意志,只是將一切交給趙俊臣來處理。

  卻說,送行了王保仁之後,黃有容就返回了自己在蘇州的官邸,還沒有來得及歇息,就聽到手下人前來稟報消息,稱是欽差副使顧全求見,有十分重要的消息需要通報黃有容。

  ……

  恩,第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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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圖窮匕見(中).

  ……

  ……

  聽到顧全求見自己的消息之後,黃有容並不感到任何意外。

  這段時間,黃有容忙著四處抄家,可謂是馬不停蹄,根本沒有任何的閒暇,所以審訊馮文漳、蔣孝泉、孔華嚴這些走私商人的事情,就全部交給了顧全來負責。

  在黃有容看來,對於走私商人們的審訊只是一個過場而已,並不重要,所以也就一直沒有向顧全詢問進度。

  如今,黃有容的抄家行動終於是告一段落了,想來顧全的審訊工作也同樣是有了結果。

  所以,依照黃有容的想法,顧全今天求見自己應該就是為了向自己彙報審訊結果的事情。

  「有了這些走私商人的認罪證詞之後,我在南直隸的任務也就全部完成了,恐怕陛下他很快就會頒來聖旨、撤去我的欽差大臣任命、讓我告老還鄉吧?」

  黃有容暗暗想著,心中滿是傷感與不捨。

  在南直隸擔任欽差大臣的這段時間,可以說是黃有容宦海一生中最得意、最暢快的時光了,不論是一手遮天的封疆大吏、還是富可敵國的豪商巨賈,這些人的生死命運全部都操控在黃有容的手中,所有的人都要看著黃有容的眼色行事,更不要說那二百餘萬兩白銀的外快了!

  從前,黃有容雖然是內閣閣老,但上面有德慶皇帝與周尚景死死壓制著,周圍又有沈常茂、趙俊臣、太子朱和堉等人的處處掣肘,又哪裡像這段時間一般風光得意?

  這樣一來,黃有容難免是有些戀戀不捨,只覺得自己今後的人生沒有權力相伴,實在是索然無味。

  事實上,這段時間黃有容對趙俊臣的刻意配合,也正是受了這般情緒的影響。

  當初趙俊臣提議與黃有容長遠合作,卻是被黃有容斷然拒絕了,而如今黃有容重新品嚐到了權力的滋味之後,卻是有些後悔自己的當初決定,所以才會刻意的配合趙俊臣,希望趙俊臣能夠重新提起兩人長久合作的事情。

  若是趙俊臣再次提議此事,黃有容恐怕就不會拒絕了!

  不過,黃有容並沒有將自己的心中想法表現出來,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緒,向手下人吩咐道:「快去請顧全大人進來。」

  隨著黃有容的吩咐,顧全很快就來到了黃有容的面前。

  在顧全身後,還跟著一老一少,分別是趙俊臣的幕僚李傳文與肖文軒。

  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黃有容與顧全二人已經是非常熟悉了,甚至還有了一定的私交情誼,並且他對於李傳文與肖文軒的身份來歷也十分清楚,知道這兩人乃是趙俊臣的親信幕僚。

  所以,黃有容見到顧全之後,也沒有任何的客套,只是態度親切的笑道:「顧大人來了?可是審訊那些走私商人的結果出來了?還是先坐下說話吧……哦,李先生與肖先生也一同坐下談話吧」

  然而,顧全則是面色嚴肅,說道:「欽差大人,審訊那些奸商的事情,確實已經有了成果,事實上還得到了許多額外的收穫,因為事關重大,還要欽差大人您親自來拿主意。」

  見到顧全的神色,黃有容終於察覺了事情似乎不那麼簡單,於是表情也認真了起來,說道:「哦?究竟是查到了什麼事情,竟是讓顧大人你這般重視?」

  顧全抽出一份書冊,雙手遞給了黃有容,說道:「因為事情很嚴重,足以影響到廟堂今後的局勢走向,下官一時間也說不清楚,這裡是走私商人們的認罪證詞,還是請欽差大人親自過目吧。」

  見顧全說得這般嚴重,黃有容的表情也愈加認真了,連忙伸手接過了書冊,並且細細翻閱。

  沒過多久,黃有容突然是面色大變!

  然後,黃有容猛地抬頭向著顧全看去,眼神銳利,怒聲質問道:「這些證詞這般重要,你為何要拖到今日才交給老夫?那些犯案的走私商人都已經被王保仁帶往京城了!」

  面對黃有容的質問,顧全的眼角向著身邊的李傳文看去,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表情平靜的回答道:「這些證詞,下官也是剛剛整理完畢不久,馬上就給欽差大人您送來了!更何況,欽差大人您這段時間為了抄家的事情一直是馬不停蹄、四處奔走,今天還在杭州,明天就前往揚州了,下官就算是想要及時向您稟報,也找不到您的人啊。」

  「說謊!」聽到顧全的推諉之詞,黃有容再也顧不上雙方的情面,伸手指著顧全大聲斥責道:「你真以為老夫糊塗了嗎?老夫沉浮宦海多年,又如何看不透你的手段?分明是你刻意拖延、直到犯案商人們離開了南直隸之後才將這份證詞送到老夫這裡,就是為了讓一切再無迴轉餘地、死無對證,設計將老夫捲入這場風波之中,可是如此?」

  說到這裡,黃有容的呼吸急促、面容滿是怒意,又說道:「這一切都是趙俊臣的算計,是不是?哈!虧老夫還想著今後可以與趙俊臣進一步的長久合作,卻沒想到趙俊臣根本就不信任老夫,只是一直利用老夫而已!老夫對待趙俊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段時間以來,老夫多少次主動配合趙俊臣辦事?各種好處也是將大頭主動讓給趙俊臣!卻沒想到趙俊臣這個白眼狼完全不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竟然還想要再次利用老夫!這麼大一件事情,沒有任何的事前告知,就這麼扣在了老夫頭上,趙俊臣難道真以為老夫是軟柿子隨意可捏不成?」

  然後,黃有容低頭看著手中的認罪證詞,眼中怒火更盛!

  這份認罪證詞的內容,實在是太過駭人了,而黃有容作為審辦此案的欽差大臣,也被迫捲入了一場危機重重的宦海風暴之中,說不定就要受到這份證詞的牽累,一旦事情不成,黃有容更是會成為一切事情的替罪羔羊!

  如此一來,黃有容又如何不怒?

  按照這些證詞的說法,犯案的走私商人們這些年來之所以可以肆無忌憚的走私偷稅,全部是因為南京六部的暗中支持,甚至南京六部就是明朝走私現象猖獗的罪魁禍首!

  若只是如此的話,南京六部或許會遇到一場大麻煩,但並不足以動搖根本,最多就是置換幾位尚書侍郎而已。

  然而,這份認罪證詞之內,還有更加令人震駭的內容!

  ……

  恩,第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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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 .圖窮匕見(下).

  ……

  ……

  按照這份認罪證詞裡面的說法,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們想要毒害黃有容的事情並不是孤例,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遇到那些不合作的朝廷官員之後,他們經常會使用陷害、脅迫、暗殺等手段來解決問題!

  甚至,就連當初趙俊臣遭遇歹徒行刺、險些喪命的事情,幕後主使之人也同樣是這些走私商人!

  原因自然是趙俊臣創辦了「聯合船行」,威脅到他們走私生意的緣故!

  而走私商人之所以敢這麼膽大妄為,也全是因為南京六部的暗中支持!

  這件事情就更加嚴重了!

  暗殺朝廷大臣,這已經完全逾越了百官的底線!

  所以,這份認罪證詞一旦呈交給了朝廷,就等於是黃有容指控南京六部以公謀私、操控走私、甚至是謀害朝廷重臣!

  尤其是最後一項指控,絕對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到了那個時候,黃有容也就等於是與南京六部徹底撕破臉皮了!

  黃有容並不怕得罪蘇長畛這樣的封疆大吏,畢竟蘇長畛只是流官而已,根基不穩、底蘊不足,黃有容又是奉旨行事,所以他完全不用擔心報復,可以毫無顧忌的扳倒蘇長畛、抄家問罪;黃有容也不怕得罪那些富可敵國的走私商人,畢竟這些走私商人都是朝廷圈養的肥豬,從來都不能風光長久,黃有容抓捕他們也只是提前宰割而已。

  但南京六部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地頭蛇!在南直隸以及周圍各省經營了數百年時間,權勢影響早已經根深蒂固,就算是明成祖朱棣當年遷都的時候也不敢廢除南京六部!

  所以,南京六部看似是遠離廟堂中樞,但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尤其是南京六部的尚書們,每一位都是老謀深算之輩,皆是擁有大量的門生故就,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如今更是成為了太子太師,眼看就要再次得到德慶皇帝的重用,想要扳倒他們談何容易?

  若是黃有容將這份認罪證詞交給朝廷,最終卻是並沒有扳倒南京六部,那麼黃有容今後必然會受到南京六部的猛烈報復!甚至他本人也會成為替罪羔羊,落得誣告重臣、混亂朝綱的罪名,被德慶皇帝嚴厲懲處以平息南京六部的憤怒!

  尤其是黃有容的老家就在南直隸境內,一旦遭遇了南京六部的報復,那麼整個黃氏家族都會有滅亡的危險!

  如今,這份認罪證詞的出現,明顯就是趙俊臣的佈局!

  黃有容絕不相信南京六部會暗中指使走私商人行刺趙俊臣,南京六部的人沒那麼莽撞衝動,這一切必然都是趙俊臣的陷害算計!

  黃有容沉浮宦海多年,自然也清楚趙俊臣的如意算盤——趙俊臣覬覦南京戶部的權柄很久了,必然是想要趁機吞併南京戶部的權力、以擴充自己的勢力影響!

  也正因為如此,顧全才會拖延到今天、一直等到提供證詞的走私商人全部被押走之後,才將這份壓根經不起推敲的認罪證詞交給黃有容,就是為了死無對證、不給黃有容扭轉局勢的機會!

  這樣一來,犯案的走私商人們已經離開了,黃有容就算是想要重新審問、修改這份認罪證詞也是絕無可能了!

  這也是黃有容更加憤怒的地方!

  趙俊臣想要陷害南極六部也就罷了,利用自己的事情也可以不追究,但憑什麼這件事的風險全部由自己來承擔、但好處卻全是他趙俊臣的?

  在趙俊臣的心裡,難道自己只是一枚無關緊要的棄子不成?

  *

  想到這裡,黃有容的心中愈加是怒火高漲!

  他也有自己的尊嚴,決不允許趙俊臣這般愚弄自己!

  所以,黃有容狠狠將手中的認罪證詞丟擲在地上,衝著顧全大聲咆哮道:「這份證詞,全都是你瞞著老夫在暗中搞鬼!必然全都是偽證!老夫絕不承認!也絕不會將這份證詞交給朝廷!

  顧全你去告訴趙俊臣,老夫絕不容許他這般愚弄老夫!他想要出手對付南京六部,就讓他自己親手去做,何必將老夫拖下水?哈!這份證詞一旦交給了朝廷,南京六部若是垮了,好處全是他趙俊臣的,但南京六部若是沒垮,壞處就全落在了老夫的頭上,憑什麼!老夫憑什麼要為他趙俊臣承擔這麼大的風險?南京六部是那麼好對付的?」

  正所謂「虎死威猶在」,黃有容畢竟是曾經的內閣輔臣、如今的欽差大臣,面對他的接連質問、憤怒譴責,顧全心中還是非常有壓力的。

  更何況,這件事也確實是趙俊臣有些不厚道,明明黃有容已經表現出了合作的誠意,但趙俊臣依然是在暗中算計了黃有容,一步步的將黃有容逼上了懸崖險境。

  所以,面對黃有容的憤怒,顧全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迴應。

  事實上,從某方面而言,顧全也同樣有些埋怨趙俊臣!

  關於趙俊臣的真正計劃,就算顧全也是直到前幾日才知曉了詳細,之前的一切準備事宜皆是由李傳文、肖文軒等人負責操辦的。

  另一邊,眼見著黃有容怒火不息,一直是沉默不語的李傳文終於是緩緩開口了。

  「還請黃閣老暫且息怒、聽我一言,趙大人他一向是非常敬重黃閣老,這件事絕不是趙大人在愚弄黃閣老,風險也絕不是黃閣老想象中那麼大。」

  黃有容的目光如鷹,狠狠盯在了李傳文的臉上。

  在此之前,黃有容一直以為李傳文來到南直隸是為了幫助趙俊臣組建「趙氏船行」的事情,但如今看來,李傳文顯然是承擔著更加重要的責任。

  或許,顧全只是檯面上的趙俊臣代言人,而眼前這個李傳文才是趙俊臣真正的心腹。

  於是,見到李傳文開口之後,黃有容也扣強自壓下了怒火,想要聽聽李傳文究竟想要說些什麼——李傳文接下來的表訴,應該就是趙俊臣的意思。

  「哦?趙俊臣還有敬重我的意思?這件事的風險還不算大?老夫可是完全沒有看出來!」說話之際,黃有容的面容滿是譏諷與憤慨,但終究是給了李傳文講話的機會。

  李傳文則是表情謙卑、態度誠摯,垂首道:「其實,趙大人他原本並沒有向您隱瞞真實計劃的意思,當初在京城的時候,若是黃閣老您答應了與趙大人長久合作的提議,趙大人就會將自己的所有計劃全盤拖出,只是黃閣老您當初不願意長久合作,趙大人無奈之下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聽到李傳文的講訴之後,黃有容輕哼一聲,卻是繼續聽著。

  見到黃油的反應之後,李傳文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表情則是愈加恭敬了,繼續說道:「此外,這件事情的風險,也絕不是黃閣老您想象中那麼大!趙大人他並不是想要廢除南京六部,而是想要將南京六部的權柄收回京城中樞罷了!

  這件事情,必然是可以極大的加強朝廷中樞的影響力,陛下他見到這件事情之後,也一定會表示支持的。還有,早在陛下南巡的時候,趙大人與閣老周尚景就已經達成了默契,準備聯手對付南京六部,所以周閣老也一定會積極支持這件事情,與此同時,趙大人如今與首輔沈常茂同樣是合作密切,想必沈首輔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反對趙大人!再加上內閣的幾位新任閣老也全是自己人,所以內閣的立場也是可以確定的。

  與此同時,趙大人掌控著戶部與工部,周閣老掌控著吏部與刑部,在都察院也有極大的影響力,沈閣老也掌控著禮部,而兵部則一向都是陛下的禁臠,所以不論是陛下、內閣、還是六部衙門,在這件事情上都是站在同樣的立場,如此一來,只要黃閣老您將這份認罪證詞呈交上去,南京六部必然會遭到百官抨擊,這件事的成功可能性至少有六成!」

  黃有容的神情又是微微一動,但依然沒有被李傳文說服,只是指著自己丟在地上的認罪證詞,說道:「但這份證詞裡的內容全都是偽證吧?那些犯案的走私商人到了京城之後,必然會受到三法司的複審,到了那個時候,這份證詞可就站不住腳了,而老夫更還要落得一個誣告的罪名。」

  李傳文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黃閣老,您放心,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們必然是不能活著到達京城的……您想,若是關押他們的地方突然發生了一場火災,而這些犯案的走私商人們又皆是身帶枷鎖、行動不便,最終命喪火場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說到這裡,李傳文又說道:「此外,這場火災大可以說成是南京六部的殺人滅口,而負責押送犯人的王保仁原本就是南京吏部尚書,到時候必然是難辭其咎!這樣一來,等到朝廷從南京六部收權的時候,王保仁也就沒有任何立場表示反對了……到了那個時候,計劃的成功可能性又會增長一成!」

  聽到李傳文的描述,黃有容心中暗暗一驚。

  想來這些全都是趙俊臣的計劃了。

  趙俊臣的心機手段之高明,還要遠遠超乎黃有容的想象。

  於是,黃有容的心情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不似剛才一般憤怒。

  不過,黃有容依然沒有答應,只是說道:「這件事情太嚴重了,哪怕是七成的成功可能,也同樣是太低了……更何況,這件事情的好處全都讓趙俊臣得到了,老夫又憑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幫助趙俊臣?」

  說到底,黃有容也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這件事若是沒有他的好處,他是絕不願意參與的。

  李傳文顯然是明白了黃有容的想法,又是微微一笑,說道:「趙大人一向都敬重黃閣老,又怎麼會讓黃閣老吃虧呢?若是這件事情一旦成功,南直隸的局勢就難免會出現一些動盪,再加上南直隸巡撫蘇長畛以及大量地方官員剛剛被朝廷抓捕入獄,這個時候南直隸正是需要一位有威望、有經驗、有能力的朝廷重臣擔任巡撫、坐鎮江南,以防止出現動亂。」

  說著,李傳文抬頭看著黃有容,表情愈加恭敬的說道:「而這段時間以來,黃閣老您擔任欽差之際,已是證明了自己的老驥伏櫪、廉頗未老,再加上您彈劾了南京六部的種種罪行,可謂是功勳卓著……所以,這新任南直隸巡撫的位置,還有誰會比黃閣老更加合適?黃閣老您雖然已經是告老還鄉了,但若是有趙大人、周閣老、以及沈首輔的一同請命,陛下他一定會奪情啟用的。」

  見到黃有容的表情已經漸漸動搖之後,李傳文又說道:「還有,當初趙大人想要與黃閣老您長久合作,也是因為『聯合船行』的事情至關緊要,但趙大人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坐鎮江南監控『聯合船行』的運作,若是黃閣老您願意與趙大人合作,那麼趙大人就會把『聯合船行』在南直隸的事情全權交給黃閣老您負責……就算是您今後再次致仕還鄉了,這件事也不會改變。」

  聽到這裡,黃有容沉默良久,眼神也不住波動著,顯然是有些心動了。

  前文已經說過,黃有容原本就是貪權之人,當初的告老還鄉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如今他再次嚐到了權力的滋味之後,已經是欲罷不能了,所以趙俊臣的提議自然是誘惑力十足。

  最終,黃有容緩緩說道:「僅僅是七成的成功概率,終究還是太低了,趙俊臣一直隱藏在幕後,自然是不需要承擔風險,但老夫乃是衝鋒陷陣的人,一旦參與了這件事情,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都壓了進去……容老夫再想想……」

  很顯然,黃有容的態度已經傾向於與趙俊臣合作了。

  只差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所以,李傳文又說道:「其實,這件事情想要有十成十的成功可能性,也不是不可以,就要看黃閣老您願不願意再冒一次風險了。」

  黃有容微微一愣,問道:「怎麼說?」

  李傳文不答反問道:「黃閣老您可有聽說過『八王船行』?」

  ……

  恩,第一更!

  ……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6
第六百三十八章 .趙俊臣與周尚景(上).

  ……

  ……

  「老夫自然聽說過,『八王船行』乃是明朝境內規模最龐大、實力最雄厚的船行,幕後的靠山乃是朝廷的八位藩王。與『八王船行』相比,馮文漳他們的船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蝦米罷了。當然,如今即使是『八王船行』也比不上趙俊臣的『趙氏船行』了……但這件事又與『八王船行』有何關係?」

  說到這裡,黃有容似乎想到了什麼,面色突然一變,然後滿是警惕的看著眼前的李傳文,問道:「難道……除了南京六部之外,趙俊臣還想要同時對付『八王船行』不成?」

  李傳文眼中閃過了敬佩之色——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敬佩黃有容的眼光判斷,還是敬佩趙俊臣的雄才野心——並且笑著說道:「黃閣老好眼光,趙大人他正是這樣的計劃!」

  「絕無可能!」沒想到自己的猜測成真,黃有容滿臉的駭然,驚聲道:「若僅僅只是對付南京六部,那麼事情還有成功的可能,但若是再加上『八王船行』,趙俊臣他是絕無可能成功的!『八王船行』的背景極為複雜,對付它的難度不下於南京六部,趙俊臣想要同時對付兩者,絕不可能成功!」

  李傳文的面色不變,只是緩緩說道:「黃閣老說得有理,不論是南京六部,還是『八王船行』,兩者皆是背景複雜、根深蒂固,若是單獨對付其中一個,確實是很難下手。但黃閣老不知道的是,若是將這兩者的罪行結合在一起、一同對付的話,反倒是要容易許多!」

  見到李傳文的冷靜表現,黃有容又是一愣,然後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盯著李傳文說道:「趙俊臣的計劃究竟是什麼?你要詳細向老夫解釋清楚,否則老夫是絕不會與趙俊臣合作的!」

  「小人自然會向黃閣老解釋清楚,事到如今,已經是圖窮匕見,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李傳文的聲音依舊平緩,說道:「黃閣老您應該知道,陛下去年南巡的真實用意吧?」

  黃有容點頭說道:「自然知道,當初倭寇侵犯江南,曾一度險些攻破蘇州城,而蘇州知府周素海乃是周尚景的長孫,周尚景為了保住周素海的仕途,就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但陛下他依然是收到了消息,所以就親自巡視江南,打算親自揭穿此事、趁機對付周尚景。」

  李傳文又問道:「難道黃閣老就不覺得奇怪嗎?陛下耗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對付周尚景,但周尚景最終只是被陛下免去了內閣首輔的位置,卻依然是留任內閣,幾乎是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黃有容皺眉道:「自然也奇怪,只是老夫當時已經是自身難保,並且所有知情者都是一幅忌諱莫深的樣子,所以老夫也就沒有進一步的深究。」

  李傳文輕輕一笑,說道:「小人倒是可以向黃閣老您解釋這件事情……陛下沒有嚴懲周尚景,乃是因為那些倭寇全都是『八王船行』引進來的!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對皇家聲譽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所以陛下他才沒有繼續深究此事!」

  聽到李傳文的解釋,即使是黃有容早已經見慣了風雲變化,也是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覺得難以置信。

  然後,李傳文將「八王船行」勾結倭寇謀害百姓的事情向黃有容詳細解釋了一遍,黃有容則是沉默良久,然後長長嘆息一聲。

  李傳文繼續說道:「所以,陛下他早就想要對付『八王船行』了,就算是『八王船行』背後的八位藩王,陛下也絕不打算輕饒!只是『八王船行』勾結倭寇的事情太過敏感,實在是不宜公開,陛下他一時間又找不到其他理由對付他們,只是暫時隱忍著。所以,咱們若是出手對付『八王船行』的話,陛下與周尚景一定會樂見其成的。」

  黃有容沉吟片刻後,問道:「但趙俊臣為何要同時對付南京六部與『八王船行』,同時招惹兩大強敵,難道勝算還會更高?」

  李傳文依然是不答反問,道:「黃閣老難道不知道,我朝向來是最忌諱藩王與地方軍政相勾結?『八王船行』的走私生意這般龐大,南京六部怎麼可能完全不知消息?若是知道了消息,又為何一直沒有任何管制?是不是兩者相互勾結?……若是一旦查到了這方面的證據,陛下會如何作想?百官們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南京六部連續觸犯了朝廷忌諱,可還有反抗的餘地?『八王船行』被抓住了把柄,又會有怎樣的下場?……黃閣老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李傳文的這些話之後,黃有容又是沉默良久。

  然後,黃有容再次長長一嘆,說道:「趙俊臣……他當真是把所有事情都算計進去了!除了周尚景之外,滿朝上下恐怕不會有人比趙俊臣的心機手段更加高明瞭……老夫記得,趙俊臣今年不過是二十四歲吧?當真是妖孽,老夫當初敗在他的手上,確實不冤!」

  李傳文則是笑著說道:「趙大人對付敵人的時候,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但趙大人對於自己人一向是慷慨的很,這一點黃閣老您應該也有所耳聞!若是黃閣老答應了趙大人的計劃,從今往後就會一直合作下去,到時候趙大人也絕不會虧待黃閣老的。」

  黃有容的眼神不住波動著,顯然是在思考利弊。

  最終,黃有容狠狠一咬牙,終於是下定了決心,說道:「確實!現如今的局勢下,若是想要分別對付南京六部與『八王船行』,恐怕都不好下手,勝算也都不是特別大,但若是同時對付兩個,勝算反倒是增大了……趙俊臣的計劃,老夫答應了!」

  深入瞭解了趙俊臣的心機手段之後,黃有容已經是無比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像趙俊臣這種人,只能為友、不可為敵!——再加上趙俊臣的回報確實很誘人,勝算也不算小,所以黃有容最終還是答應了趙俊臣的計劃!

  下定決心之後,黃有容也再次有了積極性,問道:「李先生,按照趙俊臣的計劃,咱們現在應該從哪裡下手?又該如何收集藩王們與南京六部暗中勾結的證據?」

  李傳文從袖中抽出一份冊子,說道:「這件事情,不敢勞煩黃閣老費心,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已經準備好了!此外,顧大人也已經調來了兵丁衙役,隨時都可以抓捕『八王船行』的相關人等,只要黃閣老您的一聲令下,趙大人在南直隸的種種安排就可以全部完成,再等到黃閣老將諸般事情整理成奏疏呈交給陛下與朝廷之後,剩下的事情就與咱們無關,只要靜等結果就是!」

  聽到李傳文的這些話,黃有容的眼角一跳,險些又要動怒。

  顯然,李傳文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算是今天黃有容不同意與趙俊臣合作,李傳文他們也會設法架空黃有容,繼續進行趙俊臣的計劃,黃有容答應了與趙俊臣合作,也只是讓趙俊臣的計劃更加順利一些罷了!

  不過,黃有容終究還是忍住了怒意,伸手接過李傳文遞來的冊子細細翻看。

  良久之後,黃有容臉上閃過了安心之色,說道:「沒想到,你們連南京六部的內線都已經找好了,看來趙俊臣的計劃確實可行!既然這樣,老夫也就再無顧慮了!」

  說完,黃有容抬起頭來,也再次擺出了欽差的威儀,向顧全命令道:「傳本欽差的命令,馬上查封南直隸境內所有『八王船行』的店鋪倉庫,所有『八王船行』的相關人等也一律抓捕!」

  沉默良久的顧全見到黃有容的態度之後,暗暗鬆了一口氣之餘,也愈加敬佩趙俊臣的心機手段,躬身領命道:「下官遵命!」

  就這樣,剛剛平靜不久的南直隸,又再次陷入了震盪之中!

  *

  就在南直隸風雲變幻之際,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此時同樣是暗流洶湧。

  這一天,早朝之後,趙俊臣並沒有前往戶部衙門處理公務,反倒是來到了文淵閣,與周尚景商議朝事。

  表明來意之後,周尚景很快就接見了趙俊臣。

  文淵閣坐落於京城東北角,乃是廟堂核心所在,內閣輔臣們平日裡就是在這裡處理公務,但看上去並不起眼,甚至就連周尚景的辦公房間也非常簡陋,與金碧輝煌的紫禁城相比,文淵閣就顯得更加破落了。

  事實上,近年來德慶皇帝已經不止一次的翻新宮殿了,但文淵閣依舊是破敗如故,這顯然是德慶皇帝的一種暗示,藉此表達君尊臣卑的意思。

  當趙俊臣邁步進入周尚景的辦公房間之後,發現周尚景已經親手擺好了茶具等待自己,一如既往的神情和煦,就好似是一位愛護後輩的可敬長者。

  見到周尚景的樣子,趙俊臣也表現出了一副尊敬長輩的模樣,躬身道:「晚輩見過周閣老,沒想到晚輩又能喝到周閣老親手沏的茶了,當真是榮幸之至。」

  周尚景衝著趙俊臣招了招手,意味深長的笑道:「坐下談話吧,這滿朝百官之中,能值得老夫親手沏茶的,如今也只有你趙俊臣了。」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趙俊臣就坐在了周尚景的面前,而周尚景則是將一杯剛剛沏好的茶水推到趙俊臣面前,笑著說道:「這是老夫珍藏的峽州碧澗,每年只產不足十斤,大都是進貢到了宮裡,老夫好不容易才從陛下那裡求到了一點,可惜這水只是尋常的井水,峽州碧澗還是最適合用陽春三月的露水沏泡,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趙俊臣苦笑道:「晚輩依然是隻會牛飲,只懂得好喝與不好喝,卻又要浪費前輩的好茶了。」

  然後,趙俊臣輕輕飲了一口,點頭道:「有點澀,晚輩恐怕是喝不習慣。」

  周尚景不由一笑,看向趙俊臣的眼神滿是欣賞,說道:「這天下之人,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好喝與不好喝的分別?在世人眼中,名茶就是好喝,劣茶就是難喝,被表面的價值迷亂了雙眼,最終自然也是隨波逐流、受人擺佈了。」

  周尚景的這番話,似乎是另有暗示,但趙俊臣並沒有迴應,只是說道:「晚輩這次來求見周前輩,總共是為了三件事。」

  「哦?哪三件事?」周尚景好奇問道。

  「首先是為了感謝周前輩這段時間在『京察』方面的鼎力支持,若不是周前輩的幫助,晚輩恐怕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收穫。」趙俊臣表情認真,向周尚景緻謝道。

  如今,距離趙俊臣整垮郭湯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京察」的事情也進入了收尾階段。

  在此期間,受到趙俊臣重點提拔的「趙黨」官員也紛紛在四格八法中評優,並且獲得了外放升官的機會,有許多人都得到了肥差,這全是因為周尚景的鼎力支持,否則絕不會這般順利。

  周尚景笑道:「沒什麼,這本來就是老夫答應俊臣的事情,一場交易罷了,公平交換、各取所需,並不值得俊臣特意來這裡致謝。」

  趙俊臣則是繼續說道:「至於第二件事,就是南京六部與『八王船行』的事情了。」

  在南京六部與「八王船行」的事情上,趙俊臣與周尚景有著共同的利益,雙方也在暗中達成了默契,所以趙俊臣也就將自己的一部分計劃透漏給了周尚景。

  與此同時,也正是因為周尚景的暗中協助,黃有容在南直隸的行動才會如此的順利。

  聽到趙俊臣的話之後,周尚景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問道:「南直隸那邊,可是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以黃有容的手段,對付一些奸商還是遊刃有餘的。」趙俊臣點頭道:「接下來,就要看咱們的手段了,等到王保仁來到京城之後,就是咱們正式發難的時機,還望前輩您能夠儘早做好準備。」

  周尚景點了點頭,說道:「這是自然,在這件事情上,老夫一定會鼎力支持俊臣的。」

  然後,周尚景又好奇的問道:「那麼,俊臣的第三件事又是什麼?」

  一般而言,越是往後談及的事情就越是重要,周尚景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會比南京六部與「八王船行」的事情更加重要,所以他就主動開口詢問了。

  趙俊臣的表情愈加嚴肅了,從袖子中抽出一份奏疏,雙手遞給周尚景,說道:「關於第三件事情,就是這個了。」

  ……

  第二更,今天兩章全是四千字大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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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6
第六百三十九章 .趙俊臣與周尚景(中).

  ……

  ……

  見到趙俊臣的慎重模樣,隱隱還有些如臨大敵的意思,周尚景不由的更加好奇了。

  以趙俊臣的權勢地位、心機手段,究竟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這樣的慎而重之?

  要知道,就算是趙俊臣當初決定要同時對付「八王船行」與南京六部的時候,也照樣是一幅風淡雲輕、從容淡定的模樣。

  於是,周尚景伸手接過趙俊臣的奏疏,展開認真翻閱。

  然後,周尚景的表情間閃過了一絲訝色。

  原以為趙俊臣這般重視的事情,必然是極為重要、影響深遠,卻沒想到趙俊臣這份奏疏內的內容,竟是這樣的「微不足道」。

  在趙俊臣的這份奏疏裡面,大都是一些與農業有關的建議,內容十分瑣碎,但一言概之,大約就是「重農」二字了。

  比如戶部最近召集老農、整理農書之後,編纂了一部新農書,大體是講訴農作物禦寒與防旱的方法與經驗,希望朝廷能夠刊印之後交給各地衙門,並且嚴令各地衙門按照這本新農書的要求指導農戶耕種。

  再比如,趙俊臣認為玉米與土豆這兩種農作物耐寒耐旱、產量極高,建議朝廷應該進行推廣,同時設法減少南方農戶們對水果、菸葉、棉花等作物的種植。

  又比如,趙俊臣希望朝廷能夠頒佈法令,限制民間釀造酒水的數量與規模,以節省糧食、充盈各地糧庫。

  此外,趙俊臣還希望朝廷能夠撥放大量的銀子,在各地興建水渠、水車、堤壩等等與農業相關的基礎設施。

  簡而言之,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繁瑣小事,並不值得周尚景與趙俊臣這般層次的重臣過份操心,因為他們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比如廟堂博弈、比如朝廷大局、比如利益分配。

  然而,趙俊臣偏偏是寫出了這樣一份奏疏,並且在這份奏疏的字裡行間,皆是展現了趙俊臣的良苦用心。

  事實上,自從趙俊臣推斷出了「小冰期」的到來之後,就一直是十分重視,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除了關心南直隸與「京察」的事情之外,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這方面了。

  也正因為如此,趙俊臣就越發覺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根本不足以影響大局,所以他猶豫許久之後,終於是找到了周尚景,打算與周尚景進行溝通,得到周尚景的支持。

  在滿朝文武之中,周尚景雖然是公認的權臣,但他並不僅僅只是爭權奪利,還是願意辦些實事的。

  *

  另一邊,周尚景終究是經驗豐富,只是稍稍疑惑之後,就很快看出了趙俊臣這份奏疏裡所隱含的真實內容。

  這份奏疏,表面上只是一份督促朝廷重視農業的相關建議,但若是深入分析的話,就會發現這份奏疏裡的每一條建議都是為了減少天災所造成的損失。

  想到這一點之後,周尚景的神情也略略嚴肅了一些,抬頭向趙俊臣問道:」這份奏疏究竟是何用意?難道是與陝甘、山西的旱情有關?」

  趙俊臣的面色嚴肅,點頭說道:」周閣老,恐怕不僅僅只是陝甘與山西,剛剛收到消息,河南今年同樣是降雨極少,情況也是不容樂觀。所以朝廷今年很可能需要同時賑濟三處災民,其中陝甘與山西的狀況要尤為嚴重一些。」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表情隱隱有些憂慮,又說道:「若只是這樣的話,以朝廷目前的存糧,大約還可以勉強堅持,但晚輩更加擔憂今後的情況會進一步惡劣。」

  「進一步惡劣?什麼意思?」周尚景花白的眉毛微微皺著,問道。

  周尚景固然是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人物之一,但畢竟受限於這個時代的眼光見識,趙俊臣若是向他解釋「小冰期」的起因、原理、與危害,周尚景恐怕會完全聽不明白,反倒要認為趙俊臣的想法乃是天方夜譚。

  所以,趙俊臣挑揀了一些周尚景可以理解的內容,緩緩說道:「周閣老您已經是兩朝老臣了,難道就不覺得最近三四十年來,朝廷各地的天災愈加頻繁了嗎?」

  周尚景微微一愣,然後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原本老夫還沒有注意到這個情況,但聽到俊臣的提醒之後,發現確實是如此。像是今年陝甘與山西的旱情,放在三十四年前,必然是受到世人矚目,但近些年來卻已經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趙俊臣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晚輩查了戶部往年的賑濟賬目,從先皇后期開始,我朝各地的天災就逐漸頻繁了起來。到了陛下登基之後,這般趨勢就愈加明顯了,陛下登基前十年,規模較大、形勢較重的旱災、澇災、水患、蝗災、地震總計有十一次,陛下登基後的第二個十年,這個數字變成了十七次,又到了近十年,這個數字更是變成了二十三次之多!尤其是最近三年,各種天災好似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一般,若是這個趨勢一直保持下去,晚輩心中不免是有些擔憂,不知道朝廷是否可以應付得過去……」

  然後,趙俊臣微微皺眉,又說道:「也不瞞周閣老,近段時間以來,戶部的銀錢已經逐漸寬裕了,但國庫的存糧卻已經是處於危險邊緣!若是這般趨勢再持續下去,戶部最多隻能堅持兩年,就再也拿不出糧食賑濟百姓了。」

  周尚景沉思了許久,問道:「俊臣你的意思是,今後朝廷各地將會愈加頻繁的發生天災?」

  見趙俊臣點頭之後,周尚景有些不信,搖頭道:「俊臣恐怕是杞人憂天了吧?老天爺的事情,誰又能猜得到?也許明後兩年會是風調雨順、天下豐收也說不定。」

  頓了頓後,周尚景又說道:「更何況,戶部存糧固然是少了,但餘銀也多了,若是糧食週轉不開,大可以用銀子向民間購買,俊臣又何必這般擔憂?」

  見周尚景這麼說,趙俊臣心中輕輕一嘆。

  就算是周尚景的眼界見識,也終究是受到了這個時代的限制。

  不過,趙俊臣若是真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要得到周尚景的支持。

  於是,趙俊臣耐心解釋道:「晚輩的擔憂並不是毫無依據,晚輩專門調查過,發現近些年來朝廷各地的氣溫已經是愈發寒冷了,三十年前的今天,京城百姓們已經是普遍穿上短衫了,但現在呢?依然有大部分百姓還穿著長袖衣衫。

  周閣老您也知道,天氣變化與糧食收成息息相關,也會間接影響到旱澇災情的發生,朝廷各地的天氣逐漸趨於寒冷之後,各地也開始頻繁發生天災,周閣老您覺得這兩者之間就當真沒有任何聯繫嗎?

  或許這一切都只是晚輩的杞人憂天,但晚輩身為戶部尚書,眼見著戶部存糧已經是漸漸匱竭,卻不敢把一切希望都放在老天爺的心情上面,如今還有時間進行準備,自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防患於未然。」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之後,周尚景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一雙老眼中滿是思索。

  趙俊臣則是繼續說道:「還有,周閣老您說讓戶部到民間購買糧食應急,但實際情況恐怕要比周閣老想象中更加的觸目驚心!民間的存糧也已經是非常危險了!戶部就算有銀子,恐怕也買不到多少糧食!

  我朝的糧食,近半產於江南,但最近百餘年來,江南的農戶們為了賺取更多的銀子,紛紛是廢棄了耕田,轉而種植價值更高的茶葉、棉花、香料、水果等物!產糧已經不足百年前的三成了!為了應付朝廷的徵糧,江南各地每年都要從其他地方購買糧食,江南本地所種植的糧食,就連應付本地百姓都有些勉強了,這樣一來,戶部還能從哪裡買糧食?」

  趙俊臣所說的這些事情,周尚景身為當朝首輔,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他從前一直是孤立的看待這些事情,但如今得到趙俊臣的提醒之後,周尚景終於將幾件事情聯繫了起來。

  然後,周尚景得到了一個有些驚駭的結論——若是朝廷各地今後兩年依然天災頻發,很快就沒有糧食賑濟災民了!到了那個時候,就必然會發生大規模的流民暴動!再加上明朝多年以來的種種積弊,局勢必然是徹底糜爛、一發不可收拾!

  想到這裡,即使是城府深沉、經驗豐富如周尚景,也是不寒而慄。

  然後,周尚景終於明白了趙俊臣的想法,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說道:「這些推測,確實也有些道理。但恐怕不足以說服陛下與百官,若是俊臣你將這些想法公佈出去,或許還要落得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

  趙俊臣嘆息道:「所以,晚輩也只敢告訴周閣老您一個人……」

  周尚景再次點頭,也再次拿起了趙俊臣的奏疏詳細審閱。

  周尚景依然不大相信趙俊臣的推斷,覺得有些危言聳聽,但不得不承認這種情況確實有可能發生,後果也十分嚴重,所以必須要有所防患。

  *

  另一邊,見到周尚景的表現之後,趙俊臣心中隱隱有些無力。

  自古以來,所有權臣首先都是一位能臣!唯有成為了一名能臣之後,才能夠爬到高位、權傾天下。

  周尚景就是如此,他經驗豐富、眼光長遠、思慮周詳、善於變通,也願意為朝廷辦一些實事,但即使如此,趙俊臣為了說服他也耗費了許多力氣!

  連周尚景都是如此,趙俊臣若是還想要說服更多人接受自己的判斷,就更加是難如登天了!

  「看來,在應付小冰期的事情上,我恐怕是很難指望其他人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際,周尚景再次審閱了趙俊臣的奏疏。

  然後,周尚景抬頭向趙俊臣問道:「你希望朝廷嚴令各地衙門按照戶部所編撰的新農書來指導百姓耕種,以及推廣玉米、土豆種植的事情,就是為了預防各地天災頻繁發生的措施吧?」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周尚景皺眉道:「這兩件事看似很簡單,但百姓們一向是墨守成規,各地官府也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派,有了你我二人的支持,朝廷頒佈幾道政令並不是難事,但這些政令究竟能否順利推行,就是另一回事了!恐怕百姓們與官府大都會應付了事、陽奉陰違。」

  趙俊臣則是說道:「如今也只能盡力而為了,也許吏部與戶部可以把這些事情與官員考核結合在一起,並且嚴加督促,或許效果會更好一些。」

  周尚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然後指著趙俊臣的另外幾項建議說道:「不過,俊臣想要減少百姓們對水果、菸葉、棉花的種植,還有限制民間的釀酒規模,這兩件事恐怕比較難辦,觸碰了太多人的利益了!

  事實上,若是沒有今天的談話,老夫是絕不會支持俊臣你的這些想法的,因為老夫在江南也擁有大量的田地,佃戶們也大都是種植茶葉、水果與棉花,若是讓他們改種糧食,老夫每年都會損失許多銀子……連老夫都是如此的想法,就更別說百官們的想法了,這是斷人財路啊……」

  趙俊臣默然無語,也知道自己的這項建議很難得到朝廷百官的支持。

  良久之後,趙俊臣嘆息道:「晚輩也知道很難,只是盡力一試罷了!」

  周尚景依然是不置可否,又指著趙俊臣最後一項建議,說道:「至於讓朝廷撥放大量的銀子在各地興建水渠、水車、堤壩的事情,就更是難上加難了!若只是撥放少許銀子,倒也沒人會多說什麼,但朝廷的銀子就這麼多,你將大量銀子都用於興建水渠堤壩,就相當於其他衙門分配到的銀子就變少了,必然會引來百官的反彈……甚至,就連陛下也不會答應。」

  這一次,趙俊臣卻是有自己的想法,提醒道:「周閣老您可知道,這次黃有容從南直隸查抄到了多少銀子?」

  「多少?」周尚景問道。

  「近九百萬兩!等到咱們的計劃成功之後,南京六部與八位藩王也會倒黴,這個數字還會進一步增加。」趙俊臣詳細解釋著,眼中閃爍著精光。

  周尚景臉上閃過了一絲訝然,問道:「哦?這麼說,你盯上了這筆銀子?」

  趙俊臣點了點頭,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表情平靜的說道:「有了銀子,自然就要用掉,若是戶部銀子太寬裕了,陛下也就不會重視晚輩了,這對於晚輩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既然總要用掉這些銀子,那為何不能幹點實事?」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此外,那八位藩王皆是佔據大量耕地,若是他們倒臺了,這些耕地收歸朝廷,也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

  聽到趙俊臣的想法,周尚景再一次驚訝了。

  不僅僅是驚訝趙俊臣的思慮周詳,更是驚訝趙俊臣憂國憂民的良苦用心。

  誰能想道,像是趙俊臣這樣一位惡名狼藉的大貪官,面對一大筆銀子的時候,竟然是首先想著要如何穩固江山、造福百姓?

  ……

  第一更!凌晨左右還有一個大章節。

  ……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5-13 14:16
第六百四十章 .趙俊臣與周尚景(下).

  ……

  ……

  類似的驚訝情緒,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了。

  當初,趙俊臣發現了三邊軍鎮的糜爛現狀之後,就曾與周尚景商議對策,雖然趙俊臣明知道這件事涉及到了兵權、極為敏感,一旦參與其中就會受到德慶皇帝的猜忌,但趙俊臣依然是想要改善三邊軍鎮的糜爛狀況,冒著風險在暗中給了樑輔臣許多支援。

  如今,也同樣是如此,趙俊臣所提出的各項農業改革建議,皆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會侵犯到無數人的利益,百姓們也不會理解趙俊臣的想法,只會認為趙俊臣勞民傷財,但趙俊臣依然是沒有任何退縮。

  趙俊臣一向是以小人自居,但在周尚景看來,僅憑這兩件事情,趙俊臣就要比那些碌碌無為的清流們更加高尚許多。

  想到這裡,周尚景看向趙俊臣的目光之中,讚賞的意味更加濃重了。

  既懂得結黨營私、又能夠堅守底線,這樣的官員實在是太少見了。

  讚賞之餘,周尚景又隱隱有些遺憾。

  從本質上講,周尚景與趙俊臣終究是政敵關係,如今隨著趙俊臣的快速崛起,兩人的衝突也將會不可避免——實際上,周尚景已經在暗中出手對付趙俊臣了,不出意外的話,趙俊臣很快就會摔一次大跟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周尚景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就必須要打壓趙俊臣,否則趙俊臣遲早會威脅到他。

  心情複雜之際,周尚景的表情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只是問道:「這麼說,俊臣你出手對付『八王船行』與南京六部,又讓黃有容前往南直隸大肆抄家,就是為了今日的事情做準備?」

  見趙俊臣並沒有否認,周尚景滿是讚歎,說道:「當真是思慮周詳、眼光長遠,就連老夫也忍不住有些佩服了。」

  看到周尚景只是一味的繞圈子,就是不給自己明確的迴應,趙俊臣心中隱隱有些無奈,但依然是態度恭敬的說道:「周閣老過讚了,與周閣老相比,晚輩的這些小手段差遠了。」

  然後,趙俊臣抬頭直視著周尚景,問道:「那麼,晚輩在奏疏裡所提到的諸項建議,周閣老是否願意支持?」

  周尚景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說實話,老夫依然是不大相信俊臣你的推斷,說什麼朝廷各地會愈加頻繁的發生各種天災,實在是有些荒誕……不過,俊臣的顧慮確實是出於公心,而且老夫也不能否認這些情況確實有可能會發生,所以……」

  說到這裡,周尚景輕輕一嘆,道:「所以,關於俊臣你的這些建議,老夫將會有選擇的進行支持。」

  「哦?不知何為有選擇的支持?」趙俊臣微微一愣後,追問道。

  周尚景答道:「讓地方衙門按照戶部所編撰的新農書來指導百姓耕種的事情,以及推廣玉米、土豆種植的事情,老夫都將會全力支持,也會讓吏部嚴加督促地方官員……雖然,百姓們不會理解這些做法,你我二人說不定還要承擔一些罵名,但一切為了朝廷大局,老夫也是責無旁貸。」

  頓了頓後,周尚景又說道:「至於限制民間釀酒、節省糧食充盈糧庫的事情,老夫同樣會全力支持,雖然會出現一些非議,但也是無礙大局。」

  然後,周尚景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強迫百姓們減少種植水果、茶葉、棉花的事情,老夫恐怕就不能支持俊臣了,這件事情不僅損害了百官的利益,還容易激生民怨,必然會遭到極大的反彈,到時候朝野局勢都會出現動盪。老夫身為內閣輔臣,首先要穩定朝野局勢,所以這件事老夫不僅不會支持,還會表態反對,俊臣你或許是出於好心,但這個想法實在是操之過急了。」

  聽到周尚景的這一番話,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周尚景的這般說法很有道理,有些政策或許是好的,但用錯了時機只會釀成惡果。

  接著,周尚景猶豫了片刻之後,又說道:「至於俊臣你想要讓朝廷撥放大批銀子在各地興建水渠、水車、堤壩的事情,老夫既不會表示支持,也不會表示反對……一切就要看俊臣你的手段了……老夫也有老夫的難處,必須要安撫手下人心,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有這些了,還望俊臣你能夠體諒一二。」

  得到了周尚景的確切答覆之後,趙俊臣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望之色。

  事實上,周尚景的這般答覆,已經是超乎趙俊臣的預料了。

  所以,趙俊臣起身拱手謝道:「無論如何,晚輩都要感謝周閣老,周閣老願意提供這麼多的支持,就已經讓晚輩心滿意足了。」

  周尚景笑著說道:「大家都是同朝為臣,也都是為了朝廷公務,俊臣又何須致謝。」

  就這樣,兩人關於農業改革的談論,也就告一段落了。

  *

  原本,談話進行到這裡就應該結束了,趙俊臣也不想再耽擱周尚景的時間,就打算起身告辭。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完全沒有送客的意思,眼看著兩人面前的茶水逐漸冷了,周尚景竟然又沏了一壺新茶,顯然是想要繼續這場談話。

  見到周尚景的這般表現,卻是輪到趙俊臣心生疑惑了,想不出周尚景究竟還有什麼事情要與自己交談。

  就在趙俊臣心中疑惑之際,周尚景緩緩說道:「昨天早朝上,陛下尋了一個無關緊要的由頭,再次訓斥了太子一頓……自從太子第二次閉門思過之後,這已經是陛下第六次訓斥他了。顯然,陛下對於太子已經十分不滿了,這段時間的種種表現,也只是一種鋪墊而已,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陛下就會正式廢黜現在的太子、扶持新儲君上位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

  聽到周尚景的講訴之後,趙俊臣心中恍然,

  然後,趙俊臣也沒有裝糊塗,接口道:「陛下連續訓斥太子,恐怕也是為了試探百官們對待太子的態度。可惜,太子被陛下連連訓斥,但除了清流之外,滿朝官員竟是無一人願意為太子說情,這表示太子並沒有得到百官們的支持,這樣一來,陛下他廢黜太子的決心就要更加堅定了。」

  周尚景輕輕一嘆,說道:「當真是多事之秋啊……那麼,在俊臣看來,陛下的幾位皇子之中,誰將會成為新任的儲君太子?」

  趙俊臣依然是沒有繞圈子——面對周尚景的時候,許多事情也無需要隱瞞——直接回答道:「必然是七皇子朱和堅!此人出身最尊貴、年紀也合適、風評也很好,雖然身體有些隱患,但依然是最好的人選。與七皇子相比,那幾位已經離京封王的皇子就有些相形見拙了,全都是百官交口稱讚的『賢王』,自然不會是合格的儲君人選。」

  說話之際,趙俊臣的表情略有些諷刺。

  在明朝,因為明成祖的前車之鑑,朝廷對於藩王們一向是提防有加,若是某位藩王表現出了賢名睿智的模樣,甚至還出現了愛民如子、禮賢下士的風評,就必然會受到朝廷的打壓,甚至還會被撤銷封國、圈禁鳳陽;反之,若是某位藩王一直是欺壓百姓、愚昧無知、作風荒唐,反倒會成為百官們口中的「賢王」!

  而德慶皇帝的幾位成年皇子被冊封為藩王之後,就一個個皆是成為了大明朝最稱職的「賢王」,這樣的藩王固然是得到了百官們的違心稱讚,但絕不可能得到百官們的真正支持;至於那幾位未成年的皇子,則大都是出身不好,年紀也不合適,卻也同樣得不到百官們的支持。

  如此一來,結合年紀、出身、風評等等因素,朱和堉一旦被廢黜之後,七皇子朱和堅也就成為了唯一的適合人選。

  另一邊,周尚景顯然也知道趙俊臣為何會面現譏諷。

  明朝的這些藩王,早已經成為了大明朝的寄生蟲與拖累,朝廷每年都需要花費大筆的銀子與糧食供養他們,但這些藩王們卻是猶不知足,依然是肆無忌憚的聚斂錢財、欺壓百姓、兼併土地,因為藩王們大都是佔據了上萬畝良田卻又不用上交稅賦,也進一步加劇了明朝財政的惡劣狀況。

  事實上,這也是趙俊臣與周尚景聯手對付「八王船行」的原因之一,若是「八王船行」背後的那八位藩王倒臺,那麼整個大明朝都能夠輕鬆許多。

  不過,周尚景並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只是點頭道:「老夫也是同樣的看法!這段時間陛下他經常召見七皇子談話,就是明證……不過,老夫雖然也收集到了許多關於七皇子的情報,但這些情報全都是一些路人皆知的消息,就好似這位七皇子完全沒有任何祕密一般,但這樣一來,老夫反倒是有些看不透這位七皇子了。」

  說到這裡,周尚景雙眼盯著趙俊臣,問道:「老夫聽說,俊臣你與七皇子曾有過幾次接觸,甚至就連七皇子的病體也是俊臣府上的名醫章德承治好的,卻不知俊臣對於這位七皇子可有更多的瞭解?」

  聽到周尚景的詢問之後,趙俊臣稍稍猶豫了一下。

  然後,趙俊臣還是決定向周尚景透漏一些消息。

  趙俊臣緩緩說道:「晚輩與七皇子固然是有過幾次接觸,但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之處,只是覺得這位七皇子態度謙和、風度極佳、也不似太子一般固執,十分重視『禮』字,對五經之中的《禮記》也頗有研究。」

  見趙俊臣同樣是說了一些眾所周知的消息,周尚景遍佈皺紋的老臉上閃過了一絲失望。

  若是七皇子朱和堅當真會成為了下一任的儲君太子,那麼周尚景對他的瞭解就太少了,這般情況十分不利於周尚景的日後佈局。

  而就在周尚景感到失望的時候,趙俊臣突然又說道:「不過,周閣老可還記得趙山才這個人?」

  周尚景略略思索之後,答道:「自然記得,此人可謂是才華橫溢、頗有睿智,在他輔佐太子的那段時間,太子已經是逐漸在廟堂上站穩了腳跟,可惜天妒英才,這個人沒多久就因為胃病而過世了,而太子失去了他的輔佐之後,局勢也是急轉直下,落入了今日的境地。」

  趙俊臣點了點頭,然後用一種輕緩的語調,低聲說道:「當初,就在趙山才病死之前,我曾與他見過一面,趙山才當時曾向我表示,他的胃病全是因為七皇子的暗中毒害,甚至就連他的老師何明當初的遇害,也是因為七皇子的幕後指使。」

  聽到趙俊臣的這句話,周尚景的面色猛地一變。

  不過,也不等周尚景繼續追問,趙俊臣已經是站起身來,向周尚景說道:「不過,趙山才的言論究竟是真是假,晚輩就不敢確定了,一切還需要周閣老您自己來判斷……但若是周閣老有心探究真相的話,卻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妙……」

  說完,趙俊臣向著周尚景躬身行禮,告辭道:「時間不早了,晚輩還需要前往戶部處理公務,就不打擾周閣老了。」

  然後,趙俊臣就已經離開了周尚景的辦公房間。

  一時間,房間內只剩下了面色變幻不定的周尚景。

  關於七皇子朱和堅的事情,趙俊臣與周尚景之間也有合作的機會,但如今還不是雙方合作的最佳時機。

  *

  而就在趙俊臣與周尚景談論七皇子朱和堅的時候,朱和堅也正好來到了皇宮之內。

  身為一名皇子,他每天都需要前往後宮向母親皇貴妃萬氏請安問好,這一天也不例外。

  因為熟門熟路的關係,朱和堅很快就得到了皇貴妃萬氏的召見。

  「兒臣見過母妃!母妃萬福!」

  見到皇貴妃萬氏之後,朱和堅態度恭敬的行禮問安。

  只看朱和堅的表情動作,任誰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會認為朱和堅乃是一位尊愛母親的孝子。

  另一邊,皇貴妃萬氏也同樣是一副寵愛兒子的慈母形象,見到朱和堅之後,就滿臉的欣慰笑意,說道:「快快起身吧,你我乃是親生母子,何必每日見面都這樣多禮。」

  然而,朱和堅與皇貴妃萬氏在交談之際,雙方的眼神皆是冰冷至極,隱隱透著一股冷漠與厭惡,竟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母子間應有的親近之意。

  ……

  第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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