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11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4 21:37
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一章.攬責.

    隨著十餘位官員爭先恐後的彈劾與呈奏,皇極殿內所有人都是表情一變,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趙俊臣。

    前段時間,對於賑濟各地災情的事情,趙俊臣比任何人都要上心,為了扭轉朝廷的缺糧困境,甚至是不惜與百官們對峙了近十天時間。

    但如今,朝廷好不容易籌集到了足夠的糧草支援各地災情之後,卻又突然爆發了醜聞,大批的賑災錢糧不翼而飛了,讓十餘位官員群起而彈劾,趙俊臣作為此事的負責人,自然是尷尬至極。

    在百官們的注目下,趙俊臣的表情也頗是驚愕,彷彿是壓根不知道此事。

    德慶皇帝看了趙俊臣一眼,表情也愈加嚴肅了起來。

    如今,零星的蒙古騎兵已經進入陝甘、山西境內劫掠了,大批的蒙古騎兵很快就要出現,陝甘、山西各地為了抵禦火篩入寇就已經費勁了力氣,若是這個時候各地的災情賑濟再出現問題,甚至是激發了民變,那就是內憂外患一同爆發,整個西北局勢都將是一片糜爛。

    這個道理,德慶皇帝自然懂得,所以他馬上就重視了起來。

    與剛才南京六部的事情不同,德慶皇帝這一次的神情嚴肅完全沒有任何作假。

    然後,德慶皇帝緩緩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一個一個來講,不要亂成一團!」

    十餘位官員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最後則是由眾人之中官階最高的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徐征作為代表、開口說道:「陛下,昨晚時候,臣見到了鳳翔知府刑志輝的信使,按照這位信使的說法,朝廷撥調給陝甘各地的賑濟錢糧,僅僅只有賬目上的三成左右,甚至還有一些災情不嚴重的州府壓根就沒有收到朝廷的錢糧絕大部分糧草都消失不見了,目前的糧草根本堅持不了多久,刑志輝迫於無奈之下,只好遣派信使趕到京城打探消息,而臣與刑志輝乃是同鄉同窗之誼,所以這位信使也就率先找到了臣這裡,然後臣才知道了朝廷的賑災錢糧出現了問題!」

    頓了頓後,徐征又說道:「此外,按照這位信使的說法,他趕來京城的路上,途徑山西各府縣的時候,發現山西各地的情況雖然要比陝甘好些,但百姓們的賑濟錢糧依然有剋扣的情況!」

    隨著徐征的話聲落下,禮部侍郎鮑文傑也是表情肅穆的接口道:「陛下,臣是從山西澤州府的同知袁文勝的書信裡得到了消息,澤州的災情並不算嚴重,但依然有千餘戶百姓需要賑濟,然而澤州並沒有收到朝廷的賑濟錢糧臣原本還以為這件事只是孤例,又或者是錢糧的周轉因為某些原因被耽擱了,但昨日與徐御史談到此事的時候,才發現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朝廷賑濟給陝甘、山西的錢糧,已經是出了很大的紕漏,絕大部分糧食都沒有落入地方官府手中,此事的性質極為嚴重,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變,還望陛下一定要嚴查!」

    接著,剩下的官員也陸續說出了他們所收到的消息。

    消息的渠道不同、細節也不同,但顯而易見的事情是朝廷支援給陝甘、山西等地的錢糧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問題,大批的錢糧不翼而飛了,顯然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並且戶部與山西、甘肅、陝西三地的巡撫有很大的嫌疑。

    這件事情的性質太過嚴重,沒人任何人敢遮掩。

    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官員才會在今天早朝上紛紛出列呈奏此事,並且是紛紛將矛頭指向了趙俊臣。

    畢竟,趙俊臣原本就是一位出了名的大貪官,朝廷賑濟各地災情的錢糧又是趙俊臣一手安排的,如今這批錢糧出現了問題,許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趙俊臣忍不住又下手貪污了。

    聽到稟報之後,所有人皆是表情嚴肅。

    德慶皇帝的目光有些冰冷,向著趙俊臣問道:「趙俊臣,如今陝甘與山西各地的賑災錢糧皆是出現了問題,這件事情一向是由你負責,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趙俊臣同樣是表情肅穆,隱隱還有些茫然與疑慮,馬上就出列認罪道:「陛下,臣有罪!」

    當然,趙俊臣絕不可能承認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只是說道:「前段時間,臣忙於朝廷各項政務,實在是太過疲憊了,眼見著所有事情都是落入正軌,也就想著稍稍歇息一下,將所有事情都交給了兩位侍郎負責,卻是完全沒有察覺到朝廷的賑濟錢糧出現了問題,臣實在是有負聖恩,還望陛下降罪責罰!」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表面上看似是請罪,但實際上則是把自己的責任全部摘脫乾淨了,甚至還隱隱表明了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功勞苦勞,卻是讓德慶皇帝完全是無法下手責罰於他。

    於是,德慶皇帝輕哼一聲,然後就把目光轉向了兩位戶部侍郎「趙黨」的詹善常、「周黨」的馬森。

    見到德慶皇帝的目光之後,詹善常同樣是快步出列,也同樣是干淨利落的摘清了自己的干係,說道:「陛下,這段時間以來,戶部的事情太多,所以臣與馬大人二人一向是分工行事,各自負責一攤,臣所負責的事情乃是農改政策的落實與商稅整頓的監控,至於賑濟災情的事情,一向是由馬森馬大人負責,臣並不瞭解。」

    此時,馬森的表情滿是錯愕,心中更是覺得憋屈。

    當初,德慶皇帝想要促成「趙黨」與「周黨」的制衡,就給雙方相互摻沙子,將「趙黨」的劉長安任命為吏部侍郎,又將「周黨」的馬森與葉尚宏任命為戶部侍郎與工部侍郎,讓兩黨皆是在對方的核心勢力範圍內插了一根釘子。

    最終,雖然因為趙俊臣與周尚景的默契克制,兩黨的衝動並沒有出現,但劉長安、葉尚宏、以及馬森三人卻是被人架空了,表面上乃是朝廷核心衙門的三品侍郎,但實際上他們根本無力插手這幾個衙門的事情。

    前段時間,因為趙俊臣的歇息放權、詹善常又忙著農改計畫與商稅整頓的事情,朝廷的賑災錢糧的事情也就落到了馬森的手上,馬森原本還以為這是自己的時來運轉,卻沒想到又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隱約之間,馬森覺得這一切就像是趙俊臣提前安排的一場陰謀,就是為了把責任栽到自己頭上。

    不過,這種猜測並沒有任何證據,馬森也不能說出來。

    最終,在德慶皇帝的注視之下,馬森硬著頭皮出列說道:「陛下,關於朝廷賑災錢糧的具體安排臣也不大清楚,具體的事情都是戶部下面的官員在處理,臣只是負責錢糧的籌集與分發而已,戶部的賬目並沒有任何問題,但為何會有大批錢糧不翼而飛,臣也不知詳情!」

    馬森的解釋並沒有說謊,戶部乃是趙俊臣的禁臠,所有的戶部官員都是趙俊臣的親信朋黨,而馬森出身於「周黨」,乃是一個需要防備的外人,賑災錢糧的事情雖然是由馬森負責,但具體的事情究竟是怎樣的安排,下面的官員並不會向馬森詳細通報,馬森卻也不大清楚。

    而德慶皇帝聽到趙俊臣、詹善常、馬森的陸續解釋之後,卻是怒極而笑!

    「好啊!大批的賑災錢糧不知所蹤,既沒有到了地方官府手裡,也沒有落入災民手裡,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整個戶部都是一問三不知!戶部尚書累了要休息,戶部右侍郎負責其他事情,直接負責賑災糧草的戶部左侍郎又只懂得看賬冊!哈!依朕看,這戶部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說完,德慶皇帝的眼神在趙俊臣、詹善常、馬森三人的身上轉了一圈,然後他的雙眼就盯在馬森身上,目光愈加冰冷。

    賑災糧草失蹤的事情實在是太大了,朝廷必須要有人負責,戶部必須要有人背黑鍋,德慶皇帝也必須找一個人立威很顯然,德慶皇帝考慮了片刻之後,這個背黑鍋的人選將會是馬森!

    見到德慶皇帝的表情變化之後,「周黨」所有人都是面色一變。

    馬森是「周黨」的人,「周黨」自然是要護短。

    周尚景稍稍猶豫一下,就要搶在德慶皇帝開口之前為馬森求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趙俊臣則是再次開口了。

    搶在德慶皇帝與周尚景表態之前,趙俊臣突然叩首向德慶皇帝行了大禮,說道:「陛下,如今正是火篩入寇之際,朝廷的賑災錢糧關係重大,一旦是陝甘、山西等地的災民得不到賑濟,整個西北局勢都將會是糜爛一片,如今賑災錢糧失蹤了大半,臣身為戶部尚書,責任無法推卸他人,這一切都是臣疏忽失察的罪過!」

    聽到趙俊臣的請罪,所有人都是不由一愣。

    任誰也沒想到,趙俊臣明明已經是把責任摘脫乾淨了,如今卻又重新把責任攬到自己頭上,這絕不是趙俊臣的平日作風!

    與此同時,趙俊臣的表情愈加嚴肅,說道:「然而,朝廷的賑災錢糧究竟是到了哪裡,臣目前確實是完全不知情,此事又影響重大,不可輕視,所以臣懇請陛下讓臣待罪立功、親自前往山西與陝甘調查此事,一定會給陛下您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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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二章.出京之前(上).

    對於趙俊臣的決定,德慶皇帝與百官們先是一愣,接著則是各有所思。 .

    在大多數官員的眼中,賑災錢糧失蹤的事情確實是與趙俊臣脫不了干係,如今趙俊臣眼看到這件事被人捅了出來,就打算親自前往陝甘與山西、將這件事遮掩下去,至少也要摘脫掉自己的嫌疑。

    當然,也有少部分官員認為趙俊臣確實是心憂國事,想要盡快處理各地災情的事情,畢竟趙俊臣近段時間的所作所為確實是讓人刮目相看,而且這件事乃是趙俊臣的顯著功績之一,趙俊臣自然是不希望出現意外。

    至於德慶皇帝,則是想得更深一些。

    大批的賑災錢糧不翼而飛,絕對是地方官府出現了問題,山西巡撫李勳、陝西巡撫章晟德、甘肅巡撫吳敏這些封疆大吏絕對是脫不了干係,若是讓趙俊臣親自處理此事,就必然會讓他抓到許多地方官員的把柄,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的勢力影響就會擴張到西北各省,權勢人脈也就進一步的增漲。

    至於周尚景的想法,也與德慶皇帝差不多。

    但任誰也沒想到趙俊臣的野心與膽子如此之大,竟是甘冒風險想要參與邊防戰事之中,並且已經完成了許多佈局與準備事宜。

    德慶皇帝並不想讓趙俊臣離京,也不希望趙俊臣的權勢進一步增強了。

    然而,德慶皇帝考慮了片刻之後,卻發現朝廷若是真想要盡快解決賑災錢糧的失蹤之事,趙俊臣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畢竟趙俊臣最是熟悉錢糧之事,尋常的貪污手段根本瞞不過趙俊臣的眼睛,這件事關系到趙俊臣的政績,趙俊臣也一定會用心處理,並且趙俊臣乃是朝廷的二品尚書,由他出面調查西北數省的巡撫總督們也不會顯得勢弱。

    於是,德慶皇帝沉吟片刻後,卻是終於做出了決定。

    「既然是趙愛卿主動請纓,這件事情朕就交由你來調查……不過,這件事涉及到了西北二十餘個州府,範圍太廣了,趙愛卿僅僅一個人,恐怕也忙不過來,這樣吧,朕任命你為欽差大臣全權負責西北各省的賑災事宜,再任命一位大臣擔任欽差副使,讓他輔佐於你,為你分擔工作……」

    說完,德慶皇帝的眼睛環視著皇極殿內的百官,打算尋找一位欽差副使的人選。

    這位欽差副使一定要地位足夠高,並且與趙俊臣處於敵對關係,還要擁有足夠的眼光能力,這樣才可以監視趙俊臣,防止趙俊臣趁機在西北各省擴張權勢。

    有了這樣一位欽差副使,在德慶皇帝看來也就兩全其美了,既是可以盡快解決賑災錢糧的事情,又可以防止趙俊臣趁機擴張權勢。

    最終,德慶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禮部侍郎鮑文傑的身上。

    鮑文傑身為「太.子黨」干將,向來是與趙俊臣水火不容,今天就是鮑文傑帶頭揭露了賑災錢糧的紕漏,並且鮑文傑的能力眼光皆是不俗,趙俊臣若是想要瞞著鮑文傑搞些小動作也不容易,並且鮑文傑離開京城之後,「太.子黨」留在京城裡的勢力也會削弱,這有助於德慶皇帝更換儲君的計畫。

    於是,德慶皇帝說道:「至於這欽差副使的人選,就由禮部侍郎鮑文傑來擔任吧。」

    聽到德慶皇帝的吩咐之後,鮑文傑先是一愣,但馬上就出列行禮道:「臣遵旨!」

    另一邊,趙俊臣深深看了鮑文傑一眼,然後也同樣是向德慶皇帝行禮道:「多謝陛下!陛下放心,臣一定會妥善解決西北賑災的事情!」

    德慶皇帝猶豫了一下之後,又說道:「如今正值火篩入寇,整個陝甘與山西的局勢都不安穩,說不定什麼時候蒙古騎兵就會長驅直入,就這麼讓趙愛卿與鮑愛卿前往西北,朕也不大放心……這樣吧,朕再安排兩百名禁軍精銳一路護送你們,防止你們發生什麼意外。」

    德慶皇帝的這個決定,也不知究竟是愛護還是監視,但趙俊臣與鮑文傑依然是紛紛謝恩。

    就這樣,隨著趙俊臣的主動攬責,並且是親自前往西北各省負責賑濟災情的事情,這天的早朝經過了一波三折之後,總算是結束了。

    下朝之後,趙俊臣並沒有馬上離開皇極殿,而是主動走到了鮑文傑的面前,笑吟吟的拱手道:「今後這段時間,就要請鮑大人多多指教了!」

    鮑文傑看了趙俊臣一眼,表情比早朝時候更加嚴肅了,拱手還禮道:「『指教』二字不敢當,趙大人您才是欽差大臣,下官不過是欽差副使罷了,一切都要以趙大人為主。」

    頓了頓後,鮑文傑問道:「趙大人,西北各省的災情耽擱不得,賑災錢糧失蹤的事情必須要盡快解決,下官認為咱們二人最好是盡快上路,卻不知趙大人意下如何?」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今天咱們二人各自準備一下,於明日辰時離京,在京城西門外匯合,如何?」

    鮑文傑點頭答應道:「這樣最好!既然如此,下官不敢耽擱,這就回去準備了!趙大人告辭!」

    說完,鮑文傑完全沒有與趙俊臣繼續拉近關係的意思,直接就離開了。

    趙俊臣看了一眼鮑文傑的背影,卻是輕輕搖頭。

    顯然,鮑文傑認為賑災錢糧失蹤的事情與趙俊臣有關係,所以就很是防備。

    對此,趙俊臣也是無可奈何。

    事實上,賑災糧草失蹤的事情,與趙俊臣並沒有直接關係,但也不能說趙俊臣與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

    陝甘三邊的佈局,趙俊臣早已經蓄謀已久了,很多事情都是趙俊臣埋下的伏筆。

    婚期的確定、新婚後的歇息、趁機把責任栽到馬森的頭上,全都是趙俊臣計畫中的一環。

    在此之前,關於賑災的種種事宜,趙俊臣一直是盡心盡力,不論是錢糧的籌備,還是災情的調查、又或者是資源的協調,趙俊臣全部是親自安排,從沒有出現任何紕漏。

    然而,朝廷賑災最關鍵環節,卻還是將錢糧發放到百姓們的手中,這個時候戶部就應該是進行監督了,但趙俊臣偏偏是選在這個時候歇息,將所有的事情全部丟給了不熟悉戶部工作的馬森負責。

    明朝的吏治早已經爛透了,絕大部分官員都是貪婪成性,所以趙俊臣很確定自己撒手不管之後,地方衙門見到馬森無力掌控局勢之後,就一定會暗中截留貪污朝廷的賑災糧草。

    所以,賑災錢糧的紕漏固然是與趙俊臣沒有直接關係,但卻是趙俊臣暗中縱容的結果!

    事實上,賑災錢糧的紕漏會被揭發出來,就是趙俊臣一手推動的,就是為了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離開京城,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前往陝甘!

    不過,趙俊臣並非是全知全能、算無遺策,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的這個計畫看似成功了,但同時也玩脫了。

    趙俊臣雖然早就知道地方衙門一定會暗中貪墨賑災錢糧,但如今正值火篩入寇之際,趙俊臣原以為地方官員們會從大局考慮,稍稍收斂一些,卻沒想到地方官員的貪心之絕遠遠超乎想像,竟是喪心病狂的一口氣貪墨了超過七成的賑災錢糧,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時機一旦發生了災民暴亂究竟會產生怎樣的後果!

    這樣一來,趙俊臣抵達山西與陝甘之後,也就必須要分心於賑災的事情了,順便還要扮演青天大老爺,出手懲戒一批貪官才行!

    所以,趙俊臣這一次的任務,要比預計中更多許多。

    離開了紫禁城之後,趙俊臣回到戶部衙門交託了一下政務,就直接回府了。

    即將要離開京城,趙俊臣有許多事情都需要準備。

    當趙俊臣回府之後,剛剛進入書房坐下,方茹馬上就出現了。

    這一天,方茹並沒有處理其他事情,一直在等著趙俊臣回府,

    見到趙俊臣之後,方茹的神情有些矛盾,問道:「相公,陛下他同意你離京了?」

    趙俊臣點頭道:「同意了,陛下並沒有更好的人選。」

    聽到肯定的回答之後,方茹的表情有些憂慮。

    這個時期的陝甘與山西實在是太危險了,不僅是會有蒙古遊騎出沒,災民們也隨時都會失控,方茹雖然很清楚趙俊臣這一次計畫的必要性,但依然是隱隱希望德慶皇帝會拒絕趙俊臣的離京請求。

    但很快,方茹的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也沒有繼續糾纏此事,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是暗暗嘆息一聲之後,就拿出一封書信交給了趙俊臣,說道:「相公,咱們安排在張玉兒身邊的桃紅送來了一封密信……張玉兒最近的狀況,似乎是很不對勁。」

    趙俊臣微微一愣,伸手接過密信展開細讀,接著則是面露沉思之色。

    良久之後,趙俊臣緩緩說道:「張玉兒的胃病情況,與當初的趙山才很相似啊……看來,在咱們不知情的情況下,七皇子對張玉兒下手了!」

    方茹點頭道:「張玉兒如今的狀況,確實是服下了金剛石粉末的樣子……這種東西的用法,除了咱們之外,就唯有七皇子知道了,張玉兒背叛了七皇子之後,七皇子會報復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趙俊臣眉頭微微皺著,緩緩說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確定七皇子毒害張玉兒的具體方式!看張玉兒的病症情況……她服下金剛石粉末應該有一段時間了,那時候她還呆在咱們府裡,也就是說……」

    方茹面色嚴肅的點頭道:「咱們府裡有七皇子的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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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二章.出京之前(下).

    得到結論之後,趙俊臣與方茹二人皆是面色森沉。 .

    趙府裡存在朝廷各派系的眼線奸細,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事實上,不僅是德慶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紛紛在趙府安排了眼線、收買了奸細,趙俊臣在德慶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的身邊同樣是安排了眼線、收買了奸細,大家誰也不是白蓮花,為了爭得一線先機,所有人都是不折手段。

    並且,趙府裡的眼線奸細的究竟有哪些,趙俊臣與方茹已經是大致掌握了,只是出於各種考慮暫時還留著他們而已。

    但七皇子朱和堅在趙府裡安插了眼線奸細的事情,趙俊臣與方茹一直是毫無察覺,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的猛然發覺。

    顯然,七皇子朱和堅的奸細要比其他派系的奸細更善於隱藏,竟是瞞過了趙俊臣與方茹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這名奸細遠遠要比其他奸細更加危險!因為這名奸細的幕後之人乃是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的七皇子朱和堅!其他的奸細僅僅是為了刺探情報罷了,但七皇子朱和堅的奸細,隨時都會要命的!

    張玉兒的遭遇就是一例明證!

    金剛石粉末若是用以害人,不僅是難以察覺、也難以防範,雖然是見效緩慢,但一旦發作之後就無藥可救,這種性質與七皇子朱和堅的性格作風簡直就是絕配。

    所以,朱和堅這次出手報復張玉兒之際,依然是選擇了金剛石粉末,也幸虧是用了金剛石粉末,趙俊臣懂得救治方法,否則張玉兒就要回天乏術了。

    不過,朱和堅這一次用了見效緩慢的金剛石粉末,下一次若是用了見效極快的鶴頂紅又該如何?朱和堅這一次是出手毒害張玉兒,下一次若是出手毒害趙俊臣,又要如何應付?

    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趙俊臣與方茹的心情滿是嚴肅。

    趙俊臣的表情沉吟,緩緩道:「金剛石粉末的效果在初期並不明顯,但若是服入過量之後,胃疾的發作就會極為猛烈,一發而不可收拾……張玉兒如今只是每天疼痛三五次,痛感並不強烈,持續時間也不長,顯然是她服入的份量並不多的緣故……這樣看來,我這次安排她前往江南辦事,也是機緣巧合的救了她一命,讓她擺脫了七皇子的進一步毒害,所以她的胃疾並不算是特別嚴重。」

    方茹猶豫了一下,則是提醒道:「但若是放任不管,張玉兒的胃疾必然會越來越嚴重,遲早會步入趙山才的後塵……相公你要出手救他嗎?」

    趙俊臣並沒有給出肯定的答案,只是說道:「這就要看她自己的表現了,她還有很多用處,南直隸的許多計畫還要由她來負責,所以只要她沒有異心,我當然也不會任由她會香消玉損……但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查到七皇子安排在咱們府裡的奸細,否則咱們就一直不能安心。」

    說到這裡,趙俊臣抬頭向方茹吩咐道:「我明天就要離京前往陝甘了,在我離開之後的這段時間裡,你一定要想辦法找到七皇子的奸細……不過,暫且先留著這個人,今後或許會有用處。」

    方茹點頭道:「茹兒明白,老爺儘管放心。」

    七皇子朱和堅在趙府裡安插奸細、又瞞著趙俊臣毒害張玉兒,這筆賬今後自然是要清算一下,但趙俊臣目前仍然需要隱忍。

    然後,趙俊臣與方茹又討論了一些趙俊臣離京之後的具體安排,這些事情早就已經準備妥當了,兩人的討論也只是查漏補缺罷了。

    大約商議了一刻鐘的時間之後,書房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然後則是崔倩雪的清脆聲音。

    「相公,我能進來嗎?」

    聽到崔倩雪的聲音之後,方茹緩緩移動腳步站到了一旁,而趙俊臣看了方茹一眼之後,則是揚聲說道:「進來吧。」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崔倩雪端著一碟糕點進入了書房之中。

    見到方茹也在書房裡面,知道趙俊臣與方茹正在商議某些很重要的事情,這讓崔倩雪的心情有些複雜。

    按理說,趙俊臣的正妻是崔倩雪,與趙俊臣一同應對、承擔、分擔的人也應該是崔倩雪才對,這是崔倩雪身為妻子的責任。

    可惜,限於心機、性格、見識等方面的不足,崔倩雪完全這樣的能力,雖然趙俊臣一直待她很好,從來都沒有冷落,甚至是近乎寵溺,但崔倩雪總覺得自己毫無用處,沒有承擔起妻子應該承擔的責任。

    與她相比,身為側室的方茹更像是趙俊臣的妻子,總是可以為趙俊臣分擔許多壓力。

    對於方茹,崔倩雪倒是沒有厭惡之意。

    正式嫁給趙俊臣之前,崔倩雪曾在趙府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多次受到方茹的照顧,也很清楚方茹在趙府裡說一不二的地位,崔倩雪嫁入趙府之後,方茹也一直都很守規矩,甚至是主動把趙府的管理大權交給了崔倩雪,而方茹則是專心負責趙府之外的各類事情。

    可惜,也正因為如此,讓崔倩雪進一步發覺了自己的不足哪怕是有楚嘉怡的輔佐,崔倩雪管理趙府的時候依然是感到力不從心,再聯想到方茹從前不僅是要管理趙府、還要管理趙俊臣的諸般產業、又要為趙俊臣分擔許多權謀方面的事情,並且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這一切無不是體現了兩人的差距,更是體現了崔倩雪對趙俊臣的重要性遠遠比不上方茹。

    如此一來,崔倩雪難免是產生了一些危機感。

    這段時間以來,崔倩雪一方面是竭盡所能的處理趙府事務,另一方面則是儘可能的展現自己身為趙俊臣妻子的作用,不可謂不努力。

    每天的中午與晚上,崔倩雪都會親自做好糕點、沏好茶水送到趙俊臣的書房中,若是趙俊臣不是特別忙的話,崔倩雪就會主動挑起一些有趣的話題,並且還會為趙俊臣按摩身體,希望自己可以讓趙俊臣輕鬆一些。

    實話實說,在崔倩雪的糕點味道只是一般,崔倩雪所挑起的話題也並不是那麼有趣,崔倩雪的按摩手段甚至還有一些糟糕,但她的所有努力,趙俊臣皆是看在眼中,對崔倩雪的好感與認同感也越來越強了。

    所以,見到崔倩雪進入書房之後,趙俊臣的笑意頗為溫和。

    另一邊,方茹則是主動開口笑道:「老爺他一直都在等著夫人的糕點呢。」

    而崔倩雪同樣向方茹點頭示意,說道:「第一份糕點沒有做好,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但第二份糕點做得不錯,乃是桂花糕,最是適合入秋之際食用,方姐姐你一會兒也嘗嘗。」

    方茹與崔倩雪的態度有些異乎尋常的客氣,看似親如姐妹,但實際上則是異常疏遠。

    方茹在崔倩雪面前總是稱呼趙俊臣為「老爺」而不是「相公」,崔倩雪也總是非常客套的稱呼方茹為「方姐姐」,顯然兩人都有一些心結,皆是認為對方侵佔了自己的位置,但同時也非常敏感的不希望自己會刺激到對方,皆是小心翼翼。

    對於方茹與崔倩雪之間的關係,趙俊臣自然是看出來了,但他也無可奈何,女人心思往往要比廟堂的權力鬥爭更加複雜難測,趙俊臣也不會輕易插手此事,只希望時間能夠慢慢沖淡兩人的心結,讓一切都變得自然。

    所以,趙俊臣只是將目光轉向了崔倩雪手上的碟子,開口笑道:「哦?今天的糕點是桂花糕嗎?我許久沒吃了,正好有些想念。」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崔倩雪不由是面現喜色,覺得自己猜到了趙俊臣的心思,連忙將桂花糕捧到趙俊臣的面前,說道:「午飯還要再等一段時間,相公先吃幾塊糕點墊一墊肚子!」

    其實,趙俊臣平時並不喜歡多吃零食,飽腹感會影響大腦的敏銳,但趙俊臣不想打擊崔倩雪的積極性,所以一直就沒說明這一點。

    此時,趙俊臣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入口中,品嚐之後點頭讚許道:「手藝大有漲進,味道越來越好了!」

    崔倩雪甜甜的笑了,心中愈加的開心,只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廢。

    其實,崔倩雪的桂花糕要比她的笑容更加甜膩,有些過猶不及了,並不符合趙俊臣的口味,但趙俊臣依舊沒說,反倒是又吃了一塊,然後又再次誇獎了幾句,卻是讓崔倩雪心中滿滿都是喜意。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與崔倩雪的互動,方茹突然是心中輕鬆了許多。

    連續吃下了三塊糕點之後,趙俊臣突然說道:「倩雪,有件事必須要讓你知道了。」

    此時,崔倩雪正在為趙俊臣沏茶,抬頭問道:「什麼事?」

    趙俊臣嘆息道:「因為陛下的旨意,我馬上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恐怕要三四個月以後才能回來。」

    與方茹不同,崔倩雪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趙俊臣離京的事情,此時她聽到消息之後,正在沏茶的素手不由是輕輕一顫,將茶水濺出了些許。

    崔倩雪嫁入趙府還不到十天時間,正值新婚燕爾之際,趙俊臣卻是突然要離開京城了,又顯然是不可能帶她同行,這對於崔倩雪而言自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不過,崔倩雪也終究知道正事為重的道理,只是依依不捨的問道:「離京?相公要去哪裡?」

    趙俊臣猶豫了片刻,說道:「要去山西與陝甘,朝廷的賑災錢糧出現了一些問題,必須要由我親自前去處理。」

    聽到趙俊臣的解釋,崔倩雪不由是面色發白,滿是擔憂之色,說道:「馬上就是火篩入寇了,山西、陝甘都是險地,相公怎麼能親自前去!」

    趙俊臣依舊是面色溫和,寬慰道:「放心吧,我不會接近交戰地區的,只會在濟州、平陽、漢中這幾個地方停留。這幾個州府位置陝甘與山西的南端,一般不會出現蒙古騎兵,並且陛下還派了二百名精銳禁軍保護,我自己也會帶一些精通武藝的家丁同行,絕不會有任何意外的。」

    然後,趙俊臣又花了許多時間與口舌,才稍稍止住了崔倩雪的擔心。

    事實上,崔倩雪原本已經想要打算請求祖父崔勉出面、讓德慶皇帝收回成命了。

    似乎是因為趙俊臣即將要離京遠行的緣故,崔倩雪這一天一直留在書房與趙俊臣說話,言語裡頗多不捨與叮囑。

    很快,時間已經是午時了,眼看著就是午飯時間,趙俊臣正打算帶領崔倩雪與方茹二女前去用膳,許慶彥卻是突然推門而入,向趙俊臣稟報導:「少爺,門外有一位錦衣衛千戶求見,名叫洪高功。」

    聽到稟報,趙俊臣微微一愣,問道:「洪高功?不認識!錦衣衛的千戶來見我幹什麼?」

    許慶彥解釋道:「按照這位洪千戶的說法,陛下安排了二百精銳禁軍護送少爺一路前往陝甘,而這兩百名禁軍將是由他來率領,所以他就前來聽候少爺的吩咐。」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又突然一笑,說道:「選在這個時間點來見我,恐怕他還打算與我一同午膳吧?這個人……臉皮倒是夠厚。」

    一般而言,下官私下裡拜見上官,是絕不會選在午時這個時間的,因為這個時候上官往往要用午膳,然後則是午休,恐怕是不希望別人打擾,而選在午時拜訪上官,或者是不懂規矩,又或者是想要與上官一同用膳、趁機拉近關係。

    這個洪高功能夠成為錦衣衛千戶,又豈是不懂官場規矩的人?顯然是想要與趙俊臣趁機拉近關係了。

    不過,趙俊臣這次前往山西與陝甘,許多時候都需要洪高功的支持,所以也不能怠慢了他。

    於是,趙俊臣沉吟片刻後,卻是面帶歉意的向方茹與崔倩雪說道:「原本還想要多陪你們一會,與你們一同用膳,但如今恐怕是不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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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四章.上路.

    當趙俊臣步入趙府正堂見到洪高功的時候,卻是不由一愣。

    錦衣衛在禁軍之中權勢最盛,而錦衣衛千戶則已經是錦衣衛的高層軍官了,但眼前這位名叫洪高功的錦衣衛千戶,卻是出乎意料的年輕,看起來不過是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年紀比戚斌還要更小一些。

    不過,趙俊臣轉念一想,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京城二十六衛、尤其是錦衣衛,往往是朝廷勳貴的聚集地,借助祖輩積蔭平步青雲的年輕人也十分常見,並不值得奇怪。

    眼前這個洪高功年紀輕輕就成為了正五品千戶,也只能說明他的後台格外硬而已。

    趙俊臣對於洪高功的第一眼印象並不好,他的相貌英俊,但胭粉氣太重,在趙府正堂裡等待趙俊臣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軍人作派,反倒是東張西望、不住打量著趙府的景觀,身體歪歪扭扭,給人一種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感覺。

    不過,考慮到此人的後台不可小覷的緣故,趙俊臣進入正堂之後依然是擺出了一幅隨和態度,當先是含笑問道:「你就是錦衣衛千戶洪高功?」

    見到趙俊臣出現之後,洪高功馬上就站起身來,行禮道:「卑職洪高功見過趙大人,奉陛下旨意,卑職將帶領二百禁軍精銳護送趙大人前往山西與陝甘,一切皆是聽從趙大人的吩咐。」

    行禮之際,洪高功的動作倒是充滿了幹練,聲音也有力度,倒是稍稍改變了趙俊臣對他的印象。

    然後,趙俊臣笑吟吟的將洪高功撫起身來,又說道:「能夠得到洪千戶這樣的禁軍才俊護送,本官也就寬心了……恩,咱們坐下談話吧。」

    隨著兩人落座之後,洪高功見到趙俊臣的態度親和,表情間則是多了一些紈袴與痞賴之氣,討好的說道:「陛下讓錦衣衛安排一位千戶護送趙大人前往陝甘之後,錦衣衛的十幾位千戶都在爭搶這個差事,大家都知道跟著趙大人一定會有肉湯喝!最終還是卑職的二叔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卻是拍板把這個差事交給了卑職……趙大人您放心,這一路上的安全就全部交給卑職吧,卑職絕不會讓趙大人您遭遇任何驚險!此外,卑職的錦衣衛身份,也是能嚇住一些人的,趙大人若是有什麼差事,也儘管吩咐卑職,您讓卑職往東,卑職就絕不會向西!」

    說到這裡,洪高功的臉上滿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又說道:「不過,趙大人您今後若是遇到了什麼好處,還請您不要忘了卑職與卑職手下的二百位兄弟,倒也不是卑職貪心,實在是卑職手下的兄弟們平日裡懶散慣了,大都不願意離開京城,如今的陝甘、山西又是險地……趙大人您也知道,這錦衣衛裡面有許多人都是勳貴子弟,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若是沒有一些好處,就算是卑職也驅使不了他們。」

    見到洪高功一開口就向自己索要好處,趙俊臣心中愈加不喜歡這個人了。

    不過,像是這種紈褲子弟,也有好處,只要是自己的權勢夠高,好處也給足,一手大棒一手甜棗,這種紈褲子弟就會心甘情願的成為趙俊臣的爪牙,對於趙俊臣的命令也會全力完成,勳貴子弟往往是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用途正確的話,倒也會有些奇效。

    所以,趙俊臣並沒有直接拒絕洪高功的請求,只是開口問道:「卻不知,洪千戶的二叔是哪位?」

    洪高功面帶得意,挺胸說道:「卑職的二叔乃是錦衣衛指揮使洪錦!」

    「原來是洪指揮使!」趙俊臣輕輕點頭,心中也是恍然,怪不得洪高功年紀輕輕就成為了錦衣衛千戶,原來他的二叔是錦衣衛的最高長官。

    再次打量了洪高功幾眼之後,趙俊臣緩緩說道:「我與洪指揮使也是老交情了,平日裡經常在陛下身邊見到他……說起來,當初我奉了聖命重建西廠的事情,還從洪指揮使手中索要了一批人手,也算是欠了洪指揮使一點人氣,你既然是洪指揮使的侄兒,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就是了。」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看似是很尊重洪錦,彷彿也答應了洪高功的好處,但實際上則是大有講究。

    趙俊臣說自己經常在德慶皇帝身邊見到洪錦,就是暗示自己的聖眷隆重,絕不次於洪錦這位勳貴;又提及自己當初重建西廠的事情,就是為了向洪高功暗示自己的地位要比洪錦更高,畢竟錦衣衛從某方面而言已經是東西二廠的下屬機構了;又說自己重建西廠的時候向洪錦索要了一批人手,這「索要」二字更是表明了趙俊臣與洪錦之間的強弱之別。

    對於趙俊臣的暗示,洪高功自然是聽出來了,卻是面色一變,發現趙俊臣對於自己的出身並不是十分重視。

    但趙俊臣的這般態度,卻沒有讓洪高功感到惱怒,紈褲子弟大都是欺軟怕硬的性子,所以洪高功對待趙俊臣的態度反倒是愈加恭順了,表情愈加的謙卑討好,道:「卑職的二叔這次派卑職護送趙大人,也是想要與趙大人進一步拉近關係,總之趙大人您今後有什麼吩咐,就儘管驅使卑職,卑職一定會盡心盡力。」

    或許是已經得到了趙俊臣的暗示,洪高功這一次的表態卻是沒有再向趙俊臣索要好處了。

    而趙俊臣依然是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只是說道:「時辰不早了,已經是午膳的時間,洪千戶就留下來與我一同用膳吧。」

    並沒有尋求洪高功的態度,趙俊臣直接宣佈了留客的意思,拉攏洪高功之餘,也進一步暗示了自己的主導地位。

    洪高功則是大喜,連連點頭、討好說道:「既然是趙大人的意思,那卑職就叨撈了……能與趙大人共用午膳,卑職實在是榮幸至極。」

    接下來,趙俊臣與洪高功一同用了午膳,為了向洪高功彰顯自己的富貴,這一天的午膳格外奢華,每一道菜餚都是名貴之極,若是清流們見到趙俊臣的這一頓午膳,必然會怒斥趙俊臣窮奢極欲、不知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但洪高功見到趙俊臣的奢侈作風之後反倒是羨慕之意溢於言表,只覺得趙俊臣乃是自己的人生目標。

    但直到洪高功告辭離開之際,趙俊臣也沒有給予洪高功任何的實際好處,像是這種人一向是慾壑難填,若是剛開始還沒有為自己辦事的時候就給予了好處,今後只會貪心越來越大,反倒是難以驅使,所以還要吊一吊他的胃口。

    *

    到了第二天的辰時,趙俊臣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就在崔倩雪與方茹的相送下離開了趙府,準備前往京城西門與鮑文傑匯合。

    這一次前往陝甘,趙俊臣不僅是帶上了包括許慶彥在內的三名隨從、四名車伕,還帶上了以蘇西卿為首的三位幕僚,以及二十位武藝高強、有過參軍經歷的家丁這些家丁都是趙俊臣近年來大力網羅到的強人,一個個皆是悍勇之輩從某方面而言,這些家丁反倒是比那些錦衣衛更加可靠。

    一行總計三十餘人,有二十餘匹馬、五輛馬車,可謂是聲勢浩大。

    不過,一行人剛剛離開了趙府,出了巷子之後,卻發現洪高功已經帶領著二百名錦衣衛騎士在巷子外面等候多時了,這些錦衣衛一個個皆是身穿飛魚袍、腰胯利刃、背著長弓,看起來倒是異常威武,但隊型鬆鬆垮垮,精氣也有些萎靡,顯然是已經荒廢操練許久了。

    錦衣衛雖然集中了許多禁軍精銳,但平日裡只需要依靠錦衣衛的名頭就足以嚇住人,所行之事也只是恃強凌弱,又哪裡需要什麼真正的刀槍本事?

    對此,趙俊臣早有預料,也沒有太多的失望,只是招呼了洪高功一聲,兩支隊伍就合到了一處,浩浩蕩蕩的向著京城西門而去。

    在京城之中,這般大隊騎兵自然是受到了無數人的矚目,但因為二百位錦衣衛的護送,卻是無人敢上前盤問,所以趙俊臣一行人很快就抵達了京城西門。

    在京城西門外,鮑文傑一行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與趙俊臣相比,鮑文傑的排場要低不少,身邊僅僅帶了一名侍從與一名家丁,準備了一輛馬車與一匹劣馬。

    不過,相較於洪高功,趙俊臣對於鮑文傑卻是要重視的多,親自出了馬車與鮑文傑談話。

    見趙俊臣出了馬車,那洪高功就好似趙俊臣的侍衛一般,很快就下馬跟在趙俊臣的身後。

    走到鮑文傑的面前,趙俊臣問道:「鮑大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鮑文傑點頭道:「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隨時都能跟隨趙大人前往山西與陝甘等地。」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鮑文傑與洪高功相互介紹了一番。

    然而,鮑文傑對於洪高功這種紈褲子弟自然是看不慣,而洪高功也不把鮑文傑這個無權無勢的禮部侍郎放在眼裡,雙方認識之後只是輕輕點頭示意,氣氛並不熱絡。

    對此,趙俊臣也不以為意,只是整合了三支隊伍之後,就重新回到了馬車之中,帶領眾人向著山西方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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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五章.人才.


    出了京城之後,趙俊臣一行人馬不停蹄向西趕去。 .

    近三百人的隊伍,幾乎所有人都騎馬而行,絕大部分人還是穿著飛魚袍的錦衣衛,一路上也算是浩浩蕩蕩、風光無限,所有的行人都是急忙退讓到兩邊,態度滿是敬畏。

    然而,此時的馬車還沒有防震技術,道路狀況也不佳,所以趙俊臣在馬車裡不過是呆了半天時間,就已經是受不了顛簸、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離位了,自然是完全感受不到風光,並且很快就離開了馬車,與大多數人一樣是乘馬而行,順便也進一步練習騎術。

    騎馬固然也幸苦,但總要比乘坐馬車輕鬆許多。

    此時,已經是到了秋收之際,道路上的行人較多,道路兩旁的耕田裡也有許多百姓正在忙碌,趙俊臣騎在馬上放眼望去,只覺得天地廣闊、無拘無束,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事實上,離開京城之後,雖然是明知道前途充滿了危機,但趙俊臣的心情一直是很輕鬆,他留在京城裡勾心鬥角太久了,每時每刻都在算計別人,別人也每時每刻都在算計自己,不論想做什麼事情都是處處掣肘,總是要考慮方方面面的態度,風險較之戰場也毫無遜色,自然是讓趙俊臣深感疲憊。

    如今,趙俊臣則是以欽差大臣的身份離開了京城,當他抵達山西與陝甘之後,數省的官員則是以他為尊,再也不需要考慮別人會算計自己,也不會遭遇太多的掣肘,這種感覺就好似虎放山林、龍歸大海一般,說不出的舒暢。

    所以,策馬奔行之際,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微風,趙俊臣的表情一直是很愜意。

    與此同時,見到趙俊臣離開了馬車,又見到趙俊臣的心情不錯之後,錦衣衛千戶洪高功頓時是大喜過望,很快就策馬來到了趙俊臣的身邊,不斷尋找著話題,想要與趙俊臣進一步的拉近關係。

    對於洪高功此人,趙俊臣固然是心中不喜,但對於洪高功的糾纏,趙俊臣倒是沒有任何冷淡,反倒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與洪高功彈劾,卻是從洪高功這裡打探到了許多朝廷勳貴與錦衣衛的秘聞,並不算是一無所獲。

    又過了沒多久,後方的隊伍稍稍停了片刻,然後就看到禮部侍郎鮑文傑同樣是離開了馬車、換為了乘馬,並且很快就驅馬趕到了趙俊臣的身邊。

    見到鮑文傑趕上來之後,趙俊臣笑道:「鮑大人也受不了馬車的顛簸了?」

    此時,鮑文傑正值壯年,身體也一向不錯,但此時同樣是面色蒼白、氣色虛弱,苦笑道:「出了京城之後,道路狀況不好,乘坐馬車實在是太顛簸了,尤其是咱們趕著前往山西陝甘,一路上都是馬不停蹄,坐在馬車裡確實是太幸苦了。」

    趙俊臣又是一笑,說道:「我比鮑大人還要不堪,早早就離開馬車了,雖然騎馬也不輕鬆,但總要比顛簸不斷要好……所以陛下才會讓你我二人前往陝甘那邊調查,因為朝廷裡夠資格的大臣裡面也唯有你我二人撐得起這般折騰了。」

    見趙俊臣同樣是叫苦,洪高功馬上是見縫插針、一臉關切的討好道:「趙大人若是累了,那麼咱們就到路邊歇息片刻如何?卑職離京之前帶了一些黃芪、當歸、肉桂,用這些熬湯喝最是消疲解乏,到時候也可以孝敬給趙大人。」

    趙俊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卻發現時間不過是剛到午時,雖然日頭很烈,但還可以忍受,如今也只是剛剛進入了宣化府境內,現在就休息實在是太早了。

    然而,趙俊臣還未開口說話,旁邊的鮑文傑就已經是皺著眉頭說道:「那怎麼行?趙大人前去陝甘與山西是為了調查賑災錢糧失蹤的事情,最是干系重大,必須要盡快解決,咱們哪怕是耽擱一個時辰,就會耽誤無數災民的福祉與希望,些許幸苦又算什麼?若是現在就休息,咱們又要多久才能抵達山西與陝甘?又要多久才能查到賑災錢糧失蹤的真相?再等到賑濟糧食發給百姓,豈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耽擱了?」

    見鮑文傑不等趙俊臣表態就搶先反對,洪高功卻是不買賬,斜眼看著鮑文傑說道:「鮑大人,您只是欽差副使,咱們究竟是要走還是要歇,終究還要看趙大人的意思,恐怕還輪不到您來決定吧?」

    聽到洪高功的說法,鮑文傑頓時就是一怒,正打算開口反駁斥責,但趙俊臣已經是抬手阻止了兩人的進一步衝突,緩緩說道:「趕了一上午的路,確實是讓人疲憊,但就這麼在路邊休息也不合適……洪千戶,再往前面就是懷來縣城了吧?」

    原本,趙俊臣以為洪高功雖然是紈褲子弟,但終究是錦衣衛的千戶,至少是非常清楚京城周圍的府縣分佈,沒想到洪高功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就轉身招來了一位相貌老成、表情冷淡的錦衣衛百戶,與這位百戶輕聲交談了幾句之後,才重新回到趙俊臣的身邊,說道:「趙大人英明,再往西走三十餘里地,就是懷來縣城了。」

    聽到洪高功的說法後,趙俊臣輕輕點頭,但對於剛才那位錦衣衛百戶卻是留了心。

    這名百戶大約三十餘歲,身材粗壯、皮膚黑糙,顯然不是勳貴出身,乃是憑藉真本事坐上了錦衣衛千戶的位置,並且他雙眼有神,騎在馬上的身體就好似標槍一般挺直,雖然是趕路了一上午,但神情沒有任何的疲色,更是說明此人與那些養尊處優、僅憑名頭嚇人的錦衣衛們大有不同。

    洪高功顯然是一個扶不起來的紈褲子弟,錦衣衛指揮使洪錦安排他跟著趙俊臣混資歷、撈功績,就必然會在他身邊安排一位有真才實學的軍官進行輔佐,省得洪高功到了外面丟人顯眼、壞了大事,而剛才這名錦衣衛百戶顯然就是這麼一個角色。

    而這樣一個人物,前往陝甘之後,用處顯然要比洪高功大多了。

    暗思之際,趙俊臣表面上則是不動神色,緩緩說道:「既然很快就抵達懷來縣城了,那麼咱們就到了懷來縣城再休息吧。既然已經幸苦了一上午,也不怕再幸苦這麼一會兒,到了懷來縣城之後,咱們歇息的時候也舒適一些。」

    趙俊臣的決定,顯然是給洪高功與鮑文傑合稀泥,對趙俊臣而言,洪高功與鮑文傑不合乃是一件好事,但兩人若是矛盾激化的話,卻也是過猶不及,需要趙俊臣分心調解,所以兩人相互敵視、卻又沒有直接衝突的狀態,才是趙俊臣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卻也需要趙俊臣暗中把控一下尺度。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洪高功的態度很恭順,馬上就點頭答應道:「還是趙大人考慮得妥當。」

    另一邊,鮑文傑再次瞪了洪高功一眼,但見到洪高功毫不在意之後,卻也放棄了與洪高功爭論的想法,只是同樣點頭道:「既然如此,就在懷來縣城休整一下吧,但不能耽擱太久,過了晌午之後咱們就要繼續趕路了。」

    趙俊臣點頭認同了鮑文傑的說法,畢竟趙俊臣也想要盡快趕到陝甘,所以也同樣不希望路上耽擱太長時間。

    然後,趙俊臣再次轉頭看了一眼剛才那名錦衣衛百戶,向洪高功問道:「剛才那位錦衣衛百戶看著身材強健、作風乾練,倒是一個人才,卻不知道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洪高功自然是看出了趙俊臣的重視,但也不覺得這名錦衣衛百戶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只是不以為意的解釋道:「這個人名叫毛家棟,倒也是一個傳奇人物,原本是一名走鏢的刀客,武藝很是高強,年紀輕輕就闖下了諾大的名頭,有一次押鏢的時候遭遇了十餘名馬賊,竟是以一己之力與馬賊周旋了許久,雖然是渾身帶傷,但也殺死三名馬賊,但無奈寡不敵眾,眼看著就要被馬賊殺死了,卻正好遇到了大同總兵領兵魏大良路過,魏大良救下了毛家棟之後,喜歡此人的悍勇,就讓他成為了自己的親兵,毛家棟也沒有讓魏總兵失望,進入軍鎮之後就一直是作戰勇猛、身先士卒,尤其是擅長騎兵作戰,即使是與蒙古騎兵周旋也不落下風,在大同軍鎮的時候更是練就了一手神射,連珠箭可謂是百發百中,沒過幾年時間,就積功成為了大同軍鎮的副千戶,只可惜……」

    說到這裡,洪高功突然嘆息一聲,輕輕搖頭,似乎是為毛家棟感到遺憾。

    倒不是洪高功當真是心中感慨,只是他想要增加故事的吸引力罷了。

    果然,見到洪高功這般模樣,哪怕是一旁的鮑文傑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希望洪高功可以繼續講下去。

    趙俊臣則是開口問道:「那後來呢?毛家棟為何又成為了錦衣衛的百戶?」

    洪高功又是一聲嘆息,說道:「在山西地界,有了大同總兵的庇護,毛家棟原本也應該是無所顧忌了,偏偏他衝撞了當時的山西巡撫梁成,還殺了梁成的一名侄兒,讓梁成親自到了大同軍鎮裡要毛家棟抵命,大同總兵魏大良也不敢於山西巡撫為敵,卻又實在是喜歡毛家棟的本事,就隨便找了一具屍體交給了梁成,算是保住了毛家棟的性命,但毛家棟已經是不能留在山西了,就把毛家棟送到了京城交給了卑職的二叔,卑職的二叔與魏總兵乃是同袍之誼,也同樣喜歡毛家棟的悍勇,所以就收留了他,還讓他成為了錦衣衛的一名百戶,這次卑職護送趙大人西行,二叔他擔心路上會有意外,所以也就讓毛家棟隨行了……這個人的脾氣有些倔,卻是不好使喚,但二叔非要他跟來,卑職也沒辦法。」

    聽到洪高功的介紹之後,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自從戚斌之後,似乎是又發現了一名人才。

    不過,戚斌擅長操練步兵,而這個毛家棟則是擅長騎兵,但毛家棟的本事究竟有多大,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若是他有統領上千騎兵的本事的話,今後倒是會有大用!

    另一邊,聽到了洪高功的講訴之後,鮑文傑也是感概萬千。

    不過,毛家棟的經歷在鮑文傑的眼中僅僅只是一件小事,眼看著趙俊臣的談性不錯,鮑文傑稍稍猶豫之後,卻是開口問了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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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六章.態度.

    在鮑文傑的眼中,趙俊臣乃是朝廷裡最大的貪官,凡是涉及了戶部與國庫的貪污案件,就必然是與趙俊臣有關係。

    這一次,朝廷的賑災錢糧不翼而飛,鮑文傑自然是有些懷疑趙俊臣的立場態度。

    於是,見趙俊臣心情不錯之後,鮑文傑猶豫了片刻,卻是開口談到了正事,想要試探一下趙俊臣的真實想法,問道:「趙大人,對於這次西北數省的賑災錢糧失蹤的事情,您怎麼看?這麼多的糧食突然間失蹤了,實在是有些蹊蹺。」

    趙俊臣輕輕一嘆,說道:「還能會是怎麼回事?自然是有官員私下裡貪墨截留了……七成的賑災錢糧不翼而飛,這般事情再怎麼重視也不為過,但朝廷直到現在才知曉了消息,還不是通過地方官府的正規渠道收到消息,反而是幾位尚有良心的地方官員的私下通知,這顯然是各省督撫有意隱瞞,所以山西巡撫李勳、陝西巡撫章晟德、甘肅巡撫吳敏這三位恐怕是脫不了干係……」

    鮑文傑的雙眼緊緊盯著趙俊臣的表情變化,又問道:「若是這件事確實是與各省督撫有關係,趙大人您打算怎麼做?」

    趙俊臣用眼角掃了鮑文傑一眼,反問道:「鮑大人究竟想知道什麼?」

    鮑文傑則是表情認真,說道:「下官只是想知道,趙大人究竟會不會嚴懲這批貪官污吏?這件事情的性質極為嚴重,依下官看來,不嚴查不足以震懾廟堂、不嚴查不足以扭轉吏治,絕不能輕易放過這批貪官,否則只會讓百姓失望,認為朝廷是官官相護、所有人都不乾淨,趙大人認為如何?」

    聽到鮑文傑的暗示,趙俊臣表情也認真了一些,卻是轉頭向洪高功吩咐道:「洪千戶,本官有了渴了,麻煩你為我尋些水來解渴。」

    趙俊臣這麼說,顯然是不希望洪高功聽到自己與鮑文傑接下來的談話,所以就找理由把洪高功支開。

    洪高功也聽明白了趙俊臣的暗示,但他也想知道趙俊臣對於這件事的真實想法,這關係到錦衣衛眾人此行的收穫究竟能有多大,所以洪高功裝作一幅沒聽明白的樣子,直接從自己的腰上解開水袋遞給了趙俊臣,陪笑道:「趙大人,卑職自己就帶著水袋呢,不需要專門去尋。」

    趙俊臣眉頭一皺,先是伸手接過水袋,然後又直接鬆手任由水袋跌落到馬下。

    此時,眾人正在策馬前行,速度不算很快,但也不算很慢。

    水袋跌落到地上之後,馬上就落到了幾人身後,並且還遭到了後續人馬的陸續踐踏,一個上好小牛皮所制成的水袋就這麼四分五裂了。

    然後,趙俊臣的聲音稍稍冷淡了一些,再次說道:「本官沒抓穩失手了,還是麻煩洪千戶專門跑一趟吧。」

    就這樣,洪高功在趙俊臣這裡討了一個沒趣,卻也不敢向趙俊臣動怒,只是訕笑著策馬走遠了。

    等到洪高功離開之後,趙俊臣終於是向鮑文傑說了一些真實想法:「鮑大人,關於你的問題,我也不能準確回答,畢竟我自己也不知道西北諸省的詳細情況究竟如何,我現在只能說……若是這件事只是少數官員涉案的話,那我為了殺雞儆猴、以儆傚尤,必然會嚴懲不貸,但若是涉案官員太多、波及範圍太廣的話,那我也只好法不責眾、放過絕大部分涉案官員、只懲首惡了!」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鮑文傑頓時是面色一變,只覺得自己的擔憂落實了,趙俊臣又打算庇護貪官了!

    所以,鮑文傑的語氣頓時是僵硬了起來,說道:「趙大人,下官不敢認同,若是僅僅因為『法不責眾』四字就要輕易放過大部分的涉案貪官,今後還有誰會看重朝廷法紀?朝廷的貪官污吏們見到這般情況,豈不是今後就要有樣學樣、勾結在一起貪污受賄了?」

    趙俊臣點頭認同了鮑文傑的觀點,嘆息道:「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雖然會有一些惡劣的影響,但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見趙俊臣絲毫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鮑文傑的語氣愈加僵硬,說道:「趙大人,下官身為欽差副使,也有監督之責,趙大人若是庇護了涉案貪官,恐怕下官到時候也只好稟報陛下了。」

    趙俊臣再次嘆息一聲,說道:「若是事情當真發展到了這一步,鮑大人想要稟報陛下,我也不會攔著……但我想要問鮑大人一句,咱們這次前往西北諸省是為了什麼?」

    鮑文傑微微一愣,答道:「自然是查明賑災錢糧的失蹤真相,然後嚴查那些貪污截留朝廷賑災錢糧的官員,以正朝廷之綱紀!」

    趙俊臣卻是搖頭道:「錯了錯了!」

    「錯了?」鮑文傑又是一愣。

    趙俊臣解釋道:「咱們這一次前往西北諸省,乃是為了穩定西北局勢,將賑災糧草順利的發放到受災百姓手中,防止災民生亂……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懲治貪官之類的事情,只是順帶的事情罷了,一切都要以災民賑濟為重!」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鮑文傑先是思索了片刻,然後也不得不承認趙俊臣這般說法的正確。

    在清流官員之中,鮑文傑一向是最為重視實際,但他依然擁有清流官員的某些弊病,那就是只重視彈劾與揭露,卻往往忽略了現實情況的解決辦法。

    見鮑文傑沒有反駁自己的說法之後,趙俊臣問道:「那麼,在鮑大人看來,若是這件事涉及到了大量的地方官員,而你我又是嚴懲不貸、一個也不放過的話,百姓們見到朝廷的官員大半都是貪官污吏,他們會如何想?是否有助於西北局勢的穩定?

    最重要的是,若是咱們一口氣懲處了西北諸省的大部分地方官員,短時間內又要到哪裡去尋找替代他們的人選?若是找不到替代人選,各州府縣的官位出現了大批空缺,又要由誰來治理百姓、向災民們發放賑災糧食?若是沒有官員發放賑災糧食,賑災糧食就不能及時發放到百姓手中,說不定就會激生民變,那咱們二人就算是懲處了再多的貪官又如何?豈不是本末倒置了?尤其是火篩入寇的敏感時機,若是地方官員紛紛被咱們抓進了牢裡,又讓誰來組織百姓抵禦蒙古韃子?」

    聽到趙俊臣的接連詢問,鮑文傑卻是無言以對。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心想著嚴懲貪官,卻是一直都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見到鮑文傑的立場漸漸動搖之後,趙俊臣再次說道:「所以,為了朝廷大局考慮、也為了百姓安危考慮,若是這件事有太多官員涉案的話,咱們就只能嚴懲首惡、殺雞儆猴,對於剩下的涉案官員則是輕輕放過,讓他們戴罪立功,因為咱們並沒有替代他們的人選!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當然,若是鮑大人依舊不滿的話,我也不會阻止你稟報陛下,但……陛下他恐怕也是與我一樣的想法。」

    隨著趙俊臣再次重複了自己的觀點,鮑文傑依舊是無言以對、沉默如故。

    對於趙俊臣的觀點,鮑文傑總覺得哪裡不對,心中也不服氣,但他偏偏找不到反駁趙俊臣的理由。

    見到鮑文傑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也沒有繼續多說什麼,只是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策馬前行。

    許多事情,看似並不合理,但受限於客觀的條件,人們也只能被動接受,對於鮑文傑這種理想主義者而言,這種事情確實是很殘酷,但也只能讓他自己想通。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與鮑文傑的談話結束之後,洪高功很快就再次策馬上前,重新給趙俊臣抵上了新的水壺。

    然而,這個時候,懷來縣城卻已經是遙遙在望了。

    *

    大批錦衣衛出現在懷來縣城,自然是嚇壞了懷來縣的所有官民。

    懷來知縣更是匆忙跑來詢問情況,發現了趙俊臣的身份之後,懷來知縣更是誠惶誠恐、唯恐怠慢。

    在懷來知縣誠惶誠恐的招待下,眾人在懷來縣城休整了一個時辰,然後就馬上離開了懷來縣城,繼續向西而行。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一行人先後經過了逐鹿縣、宣化縣、陽原縣,然後終於是離開了直隸範圍,進入了山西境內。

    進入山西境內的第一站,卻是趙俊臣非常熟悉的地方,乃是趙俊臣當年撲滅蝗災的潞安府!

    不過是兩三天的路程,眾人趕路時所見到的情景已經是大有不同。

    直隸境內的時候,道路兩旁的莊稼地還算是繁盛,百姓們收割莊稼的時候也算是神情安定,但越是往西,旱情就越是明顯,到了山西境內之後,旱情的痕跡就更加明顯了,放眼望去的田地大都是稀稀疏疏、莊稼低矮,百姓們也大都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顯然是發愁今年的秋糧不足。

    這還是山西的西南部,乃是災情較輕的地區,恐怕其他地方的情況還要更加不堪。

    見到這般情況之後,趙俊臣心中也沉重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4 21:38
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七章.重返潞安府.

    朝廷發現西北諸省的賑災錢糧出現紕漏之後,馬上就派了趙俊臣與鮑文傑前往山西與陝甘調查實情,根本沒有給西北諸省的地方官員反應時間。

    所以,當趙俊臣一行人進入了山西境內之後,一開始也沒有驚動地方官府。

    這就給了趙俊臣明察暗訪的機會。

    在離京之前,趙俊臣就吩咐錦衣衛們每人都攜帶了一身明朝普通士兵所穿的制式軍服鴛鴦戰袍,就是為了儘量不要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錦衣衛的飛魚袍實在是太顯眼了。

    所以,進入山西境內之後,趙俊臣就吩咐錦衣衛們脫下了飛魚袍、換上了鴛鴦戰袍,隊伍也就偽裝成了過境的禁軍馬隊,雖然是同樣會引人矚目,但這個時期正值火篩入寇之際,經常會有軍隊調動,至少可以麻痺地方官府一段時間,不至於讓地方官府馬上就猜到趙俊臣的來意。

    不過,就算是偽裝了身份,但沿途的百姓見到大隊騎兵路過之後,依然是一哄而散、遠遠逃開。

    在許多百姓的眼中,這種規模不大的遊騎散勇,雖然是朝廷的正規軍隊,但性質與土匪馬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禍害百姓的存在。

    卻說,進入了潞安府的境內之後,眼看著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洪高功向趙俊臣請示道:「趙大人,咱們如今已經深入山西境內了,再過四五十里地就是潞安府城了,您說咱們是先去潞安府城休息?還是一路不歇、直接前往山西巡撫的駐地太原府?」

    說到這裡,洪高功猶豫了片刻之後,卻是面顯哀求之色,又說道:「趙大人,咱們已經趕了三天路程,一路上都沒有太好的歇息,卑職手下的兄弟們已經是疲憊不堪了……當然,為朝廷辦事,幸苦點也是應該的,但趙大人您乃是金貴之軀,同樣是一路馬不停蹄,卑職實在是擔心您的身體……要不咱們就去潞安府城歇息一天?」

    趙俊臣向著洪高功看去,卻見到洪高功年輕英俊的面龐上滿是疲態,雙眼無神、披頭散髮,總是歪歪扭扭的身子這個時候更是靠在馬背上,顯然已經是到了極限。

    趙俊臣又轉頭向著身後的錦衣衛們看去,卻發現除了毛家棟麾下的三十人之外,他們同樣是疲憊不堪,一幅快要堅持不住的樣子,如今正是有氣無力的相互抱怨著,反倒是趙俊臣的二十名家丁依舊是尚有餘力的模樣。

    見到這一幕,趙俊臣心中又是暗暗嘆息。

    這就是明朝禁軍之中最為精銳的錦衣衛了,僅僅是不疾不徐的趕路三天時間,午歇晚睡、三餐飲水從來沒有耽誤過,但就這樣他們已經是承受不住了!

    相較而言,趙俊臣與鮑文傑身為文官,雖然也同樣是疲憊不堪,但也不像是他們這樣叫苦連天。

    這樣的少爺兵,根本不能讓趙俊臣報以任何指望。

    暗暗嘆息之餘,趙俊臣表面上不動神色,只是轉頭向一旁的鮑文傑問道:「鮑大人以為如何?」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鮑文傑面無表情的說道:「一切任憑趙大人做主,下官並無主見!」

    見到鮑文傑的模樣,趙俊臣又是搖頭嘆息。

    自從兩天前的那場談話之後,鮑文傑就一直是面無表情、沉默寡言,似乎是與自己慪氣一般。

    趙俊臣沉思了片刻,卻是喚道:「許慶彥!」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許慶彥策馬來到了趙俊臣的身旁,問道:「少爺,有何吩咐?」

    趙俊臣問道:「這裡已經距離潞安城不遠了,我記得咱們去年滅蝗的時候也來過這裡,你可還記得王老丈所在的南關村的位置?」

    趙俊臣所說的王老丈,就是趙俊臣當年在潞安府滅蝗之際所遇到的那位「笑著等死」的老丈,當時王老丈的兒子被官府打斷了雙腿,兒媳婦也跟人跑了,僅剩下兩個不懂事的孫兒,田地裡的糧食也全部被蝗蟲糟蹋了,王老丈為了給兒子治病,不惜變賣了房子與田地,最終卻是一無所獲,只落得一家人等死的結局。

    王老丈的遭遇,當時也給了趙俊臣很大的促動,讓趙俊臣下定了滅蝗賑災的決心,並且還讓人給王老丈的兒子治好了雙腿、贖回了房屋田地,利用王老丈好好的作秀了一次,卻是贏得了潞安府無數百姓的讚譽。

    滅蝗之際,趙俊臣也是與王老丈所在的南關村百姓們一同幸苦、親力親為,而趙俊臣親自動手撲殺蝗蟲的樣子,更是讓潞安府的百姓們視為古今難得一見的青天大老爺,尤其是那些南關村的百姓們,簡直就是把趙俊臣奉若神明!

    當初,潞安府的百姓們為趙俊臣送了萬民傘,也正是南關村的百姓領頭。

    所以,趙俊臣來到潞安府之後,首先就想到了王老丈以及南關村的百姓,那裡的百姓們對趙俊臣尊敬有加,根本沒有任何的防範,趙俊臣也可以從他們口中打探到許多真實消息,進一步瞭解山西境內的詳細情況。

    趙俊臣是一名貪官,所以他非常清楚貪官們的奸猾,也壓根不相信地方官員所說的任何消息,所以他更願意通過百姓瞭解情況,雖然並不全面,但足夠真實。

    而許慶彥聽到趙俊臣的詢問之後,則是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然後搖頭道:「少爺,已經隔了一年多的時間,潞安府咱們也就來過一次,我哪裡記得那麼清楚,只記得南關村位於潞安府以南,但具體在哪個位置就不知道了。」

    趙俊臣無奈搖頭,卻也沒有責怪許慶彥,因為趙俊臣本人也忘記詳細的路程。

    所以,趙俊臣向洪高功吩咐道:「去把毛百戶喚來,他也許知道路徑,否則就只能詢問當地的百姓了。」

    洪高功並不清楚趙俊臣為何要詢問南關村的位置,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也不敢怠慢趙俊臣的吩咐,馬上就轉頭高聲呼喊了毛家棟。

    很快的,毛家棟策馬來到了趙俊臣的身旁,向眾人拱手示意道:「卑職見過欽差大人、見過副使大人、見過千戶大人,還請三位大人吩咐。」

    根據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趙俊臣發現毛家棟確實是一位人才,雖然不知道他的領兵才能究竟如何,但他作風乾練、性格冷靜,將眾人的隊伍管理得井井有條,一路上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毛家棟總是很快就能找到解決辦法。

    所以,趙俊臣也就愈加欣賞毛家棟了,經常會找機會與毛家棟直接接觸,想要拉攏毛家棟為己用。

    只可惜,毛家棟確實是性格很倔,雖然話語不多,但心中很有主見,並不是趙俊臣稍稍施以恩惠就可以輕易收買的牆頭草。

    但也因為如此,趙俊臣對毛家棟也就更重視了,認為毛家棟這種人一旦投靠了自己之後就絕不會輕易背叛。

    見到毛家棟之後,趙俊臣的態度很客氣,向毛家棟含笑示意,並且問道:「毛百戶曾在山西擔任軍職,可知道潞安府附近的南關村怎麼走?」

    毛家棟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後,手指向一個方向,說道:「向西行二十里地,有一座黃土山,再往北走十餘里地就到了。」

    趙俊臣面現恍然,說道:「想起來了,確實是這樣的路徑,毛百戶當真是好記性。」

    聽到趙俊臣的稱讚之後,毛家棟並沒有受寵若驚的喜色,只是態度沉穩的答道:「欽差大人過讚了,卑職曾在山西走鏢,自然是熟悉這裡的情況,沒什麼好稱讚的。」

    看得出來,趙俊臣對待毛家棟態度客氣親切,毛家棟也心有感激,但這種感激遠遠不足以讓毛家棟投靠趙俊臣。

    趙俊臣也知道這種事情只能慢慢來,也就沒有繼續向毛家棟示好,只是向眾人吩咐道:「時間不早了,咱們確實要休息,但咱們並不去潞安府城休息,而是去南關村休息,那裡的百姓皆是與我相熟,定然會熱情招待咱們。」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眾人皆是心中疑惑不已,不明白趙俊臣身為朝廷權臣,為何會與潞安府境內一處尋常村莊的百姓熟悉,但趙俊臣也沒有詳細解釋,而是先行策馬前行,沿著毛家棟所指的路徑而去。

    見到趙俊臣這般模樣,眾人也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惑,紛紛是策馬跟隨。

    等時間臨近傍晚之後,趙俊臣一行人終於是遠遠的見到了記憶中的南關村。

    如今的世道多有風險,山西境內不僅每年都有蒙古韃子深入劫掠,平時還會有馬賊流寇出沒,百姓們自然是心中戒備,府城外的村莊大都是高築堡牆、防備森嚴,與堡壘無異。

    潞安府雖然是位於山西之東南,受到蒙古騎兵的劫掠不多,但南關村作為一處規模較大的村莊,同樣是建築了高大結實的黃土圍牆,以防備不時而至的危險。

    近三百名騎兵的突然出現,卻是嚇壞了南關村的所有百姓,引發了不少慌亂,等到一行人趕到了南關村外的時候,圍牆外的百姓們已經是紛紛跑入了村莊內部,圍牆上的吊門也被拉了起來,村莊的壯丁們更是紛紛拿著刀槍農具跑到了圍牆上面戒備。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皆是暗暗咂舌,感嘆西北百姓們的戒心之重。

    就在眾人感嘆之際,就見圍牆上有一位老者高聲喊道:「你們是哪裡的騎兵?為何要來我南關村?若是想要借宿,再往北走二十餘里地就是潞安府城了,也有專門的營地,各位軍爺還是去那裡借宿吧,我南關村物資匱乏,地方也不足,恕不能招待各位軍爺了。」

    見南關村的百姓想要驅趕眾人離開,洪高功頓時是面現怒色,就打算怒斥對方。

    然而,趙俊臣卻是抬手止住了洪高功,並且是親自策馬上前,靠近了南關村的圍牆,讓南關村的百姓看到自己的相貌。

    然後,趙俊臣高聲喚道:「各位南關村的百姓,可還記得我趙俊臣嗎?」

    見到趙俊臣向前,所有人都是面色大變,生怕南關村的無知刁難會傷害趙俊臣。

    然而,隨著趙俊臣的出面發話,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4 21:39
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八章.青天趙俊臣.

    「各位南關村的百姓們,可還記得我趙俊臣嗎?」

    見到趙俊臣的面容、聽到趙俊臣的聲音,圍牆上原本還有些喧鬧的百姓們頓時是安靜了下來,就好似是遇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

    去年的時候,趙俊臣幾乎每天都與南關村的百姓們一同撲殺蝗蟲,南關村的百姓們大都認得趙俊臣的相貌。

    所以,他們很快就確認了趙俊臣的身份。

    「當真是趙大人!」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來,圍牆上再次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是在大聲呼喊著,聲音中滿是驚喜與興奮。

    「趙大人來了!趙大人來了!」

    「鄉親們,趙大人沒有忘記咱們南關村,趙大人來探望咱們了!」

    「趙青天!是趙青天啊!」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把吊門垂下,請趙大人進來!」

    「大家快去迎接趙大人!趙大人來了!」

    一時間,所有的南關村百姓皆是興奮莫名,一個個皆是高聲呼喊著,就好似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喜事!

    見到南關村百姓們的反應,趙俊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既有欣慰、也有愧疚欣慰這裡的百姓並沒有忘記自己,愧疚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只是利用他們罷了。

    圍牆上的動靜,同樣是落入了鮑文傑、洪高功、毛家棟等人的眼中,讓他們心中皆是震驚不已,只覺得眼前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們的固有觀念!

    這是百姓們見到一位聲名狼藉的大貪官應有的反應?為何都是這麼興奮?為何都是這麼高興?為何剛剛還心存戒備的百姓見到趙俊臣之後,竟是問也不問就要放下吊門、讓他們的隊伍進入村莊裡面?這是怎樣的信任?

    這一切,究竟是百姓愚昧?還是……趙俊臣並非一個真正的貪官?

    一時間,所有人心中皆是閃過了這樣的疑問。

    與此同時,趙俊臣已經是壓下了心中的複雜思緒,調轉馬頭回到了眾人的身前。

    然後,趙俊臣表情嚴肅的盯著洪高功,緩緩說道:「向你手下的那些錦衣衛吩咐一聲,待會進入村莊之後,對百姓們的態度都要客氣一些,絕不可以禍害百姓!若是有人膽敢在這裡禍害百姓,本官就把他直接杖斃、絕不容情!」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聲音放緩,又加了一句:「把本官的意思傳達清楚!記住,本官的態度是認真的!」

    見到趙俊臣的這般態度,洪高功不敢有任何怠慢,很快就撥轉馬頭,親自向錦衣衛們傳達了趙俊臣的吩咐。

    很快的,南關村的吊門被放了下來。

    然後,在村裡的耆老與大戶的帶領下,南關村的百姓們爭先恐後的湧了出來,人數浩浩蕩蕩,不下於七八百人,老弱婦孺皆有不少,卻是舉村出迎。

    趙俊臣帶領著三百人馬,其中大半都是手持利刃的士兵,若是平日裡遇到這般隊伍,南關村的百姓們是絕不會讓他們進入村莊的,但因為趙俊臣的緣故,南關村的百姓竟是沒有任何的戒備之心,直接放下了吊門歡迎眾人進入村莊,顯然是認為趙俊臣的人絕不會傷害他們。

    而趙俊臣見到南關村的百姓們出現之後,則是翻身下馬、邁步向前迎去。

    鮑文傑、洪高功、毛家棟等人見到趙俊臣的動作之後,稍稍猶豫了片刻,也同樣是紛紛的翻身下馬,隨在了趙俊臣的身後。

    片刻之後,南關村的百姓們已經是來到了趙俊臣的身前,然後就齊刷刷的下跪行禮,一個個皆是表情激動,聲音紛雜的表示歡迎之意。

    「趙大人!」

    「恭迎趙大人!」

    「趙大人您終於回潞安了!」

    趙俊臣點頭微笑示意之餘,則是把目光轉向了為首二人。

    第一個人年紀大約四十左右,衣著還算講究,皮膚也算是干淨,看樣子讀過幾天詩書,應該是南關村裡的地主大戶,第二個老者卻是趙俊臣的熟人,正是王老丈!沒想到他已是被南關村的百姓們推舉為成村中耆老,地位與去年大有不同,恐怕王老丈的地位變化也是因為趙俊臣的緣故,對於南關村的百姓們而言,王老丈與趙俊臣有些交情,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成為村裡的頭面人物了。

    此時,兩人同樣是向趙俊臣叩拜行禮。

    地主大戶的表情誠惶誠恐,顫聲說道:「草民周大福拜見趙大人!沒想到趙大人親自駕臨南關村,草民等人招待不周,竟是拒之門外!實在是冒犯了趙大人的官威,還望趙大人恕罪則個!」

    另一邊,王老丈則是愣愣的看著趙俊臣,竟是完全說不出話來,顯然是情緒激動至極,但他的表情極為虔誠,就好似他面前之人並非是趙俊臣,而是一尊救苦救難的神靈。

    趙俊臣暗暗打量片刻之後,快步走到二人身前,親自伸手扶起了王老丈,然後又揚聲對百姓們說道:「各位鄉親,我趙俊臣今日路過了潞安府,想起了去年的事情,就專門跑來探望一下大家,大家不必多禮,都快快起身吧!」

    趙俊臣連續呼喝了兩遍之後,南關村的百姓們終於是陸續站起身來,每個人依舊是興奮莫名、喜氣更濃。

    趙俊臣身為朝廷大員,竟是專門來探望他們,這是多麼大的榮耀?趙俊臣忙於朝廷大事,竟然還記得他們這些平民百姓,這又是怎樣的情義?隨著趙俊臣的這一番話,南關村的百姓們對趙俊臣的感激之心更重了,只認為趙俊臣乃是古今僅有的青天大老爺。

    等到百姓們全部站起身之後,趙俊臣的目光才轉向了王老丈,態度親切的笑道:「一年未見,王老丈的身體反倒是愈加康健了!」

    王老丈表情激動的連連點頭,終於是開口說道:「托趙大人的洪福!托趙大人的洪福!」

    然後,趙俊臣笑著拍了拍王老丈枯老粗糙的雙手,並且轉頭向周大福問道:「你是南關村的大戶?你也不必害怕擔憂,如今正是敏感時期,百姓們見到大隊騎兵過境,心中警惕一些也是應該的,並沒有冒犯於我,我也不會怪罪。」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周大福暗暗鬆了一口氣。

    安撫了周大福與王老丈之後,趙俊臣終於是說出了自己的請求,道:「雖然說再走二三十里路就是潞安城了,但我並不打算連夜進城,今晚就在村子裡借宿了,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當然,我手下的人比較多,必然會驚擾到村民,但僅僅是停留一晚上的時候,也會補償村民們一些銀子,絕不會白吃白住。」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王老丈連連搖頭,聲音激動的說道:「趙大人您乃是我們潞安府的大恩人!也是我們南關村的大恩人!如今您路過了南關村,別說是在這裡借宿了,就算是您原本沒有借宿的意思,我等也一定求您留下……別說是借宿一晚上,您在這裡留三五年都不成問題!正好給了我等向您報恩的機會,哪裡還能要您的銀子!」

    另一邊,周大福與趙俊臣不熟悉,還要更加緊張,只是連連點頭說道:「趙大人要借宿,我南關村上下自然是歡迎之至!嗯,歡迎之至!」

    而王老丈卻已經是轉身向南關村的百姓們高聲喚道:「眾位鄉親,趙大人今天晚上就要留在咱們南關村過宿了!大家快些回去,為趙大人還有趙大人的手下護衛們準備酒水飯食,咱們一定要好好招待趙大人!」

    隨著王老丈的話聲落下,南關村的百姓們轟然答應,一個個皆是興高采烈,絲毫不覺得趙俊臣驚擾到了他們,反倒是一副榮幸至極的模樣,很快就紛紛跑回到了村莊裡面,馬上就為趙俊臣等人準備酒水飯食了。

    見到百姓們的反應,趙俊臣身後的鮑文傑、洪高功、毛家棟等人愈加是目瞪口呆!

    百姓們不需要強迫,只是一聲召喚,就自發的招待朝廷的官員與軍隊,傳說中的官民如魚水也不過如此了吧!

    一時間,鮑文傑、洪高功、毛家棟等人只覺得不可思議、恍如夢中。

    趙俊臣轉頭看了他們的反應之後,卻是不由一笑,但也沒有解釋什麼,只是招呼他們與自己一同進入南關村內。

    去年的時候,趙俊臣親手把潞安府的百姓們從絕望中拯救了出來,事後又請旨免了潞安府的稅糧,百姓們皆是沒有忘記這般恩情!

    尤其是南關村的百姓,因為趙俊臣親自與他們一同撲殺蝗蟲的緣故,對於趙俊臣更加是奉若神明!

    這般感受,鮑文傑、洪高功、毛家棟等人恐怕是很難理解。

    在王老丈與周大福的帶領下,趙俊臣的隊伍魚貫進入了南關村內。

    因為趙俊臣的到來,此時的南關村已經是異常熱鬧,百姓們爭先恐後的殺雞宰魚,竭盡所有的招待趙俊臣等人,閒散人等則是紛紛出力,或者是安排房間,或者是準備馬樁飼料、又或者是送來了茶水,村裡的孩子們在隊伍周圍跑來跑去、好奇打量。

    趙俊臣領著眾人深入南關村之際,每路過一戶人家,就會看到院子裡的百姓自發向趙俊臣再次行禮,「青天」、「好官」、「活菩薩」之類的呼喚聲此起彼伏。

    最終,趙俊臣來到了村子裡的中央處,這裡有一大片空地,乃是村民們平日裡聚會的地方,不遠處則是周大福的宅子,在周大福的慇勤邀請之下,趙俊臣、鮑文傑、洪高功三人今晚將會在周宅過夜。

    空地上,村民們已經擺放了許多桌椅,而趙俊臣的位置則是安排在了一個黃土高台上面。

    於是,趙俊臣、鮑文傑、洪高功三人走到了黃土高台入座,而毛家棟則是忙著安頓隊伍。

    當趙俊臣、鮑文傑、洪高功三人陸續坐下之後,王老丈與周大福則是拘謹的站在一旁,似乎是打算伺候趙俊臣等人。

    見到二人的樣子,趙俊臣搖頭一笑,說道:「我等只是客人,而二位才是主人,又豈有客人落座主人配站的道理?兩位都坐下吧,正好本官有事情要問你們!」

    王老丈稍稍猶豫片刻之後,知道趙俊臣的這一番話並非是客套,所以就侷促的坐在了一張椅子上,卻是坐在了洪高功的旁邊。

    王老丈出身於卑賤、常年務農,身體難免有著髒亂,見到王老丈坐在自己旁邊之後,洪高功表情間閃過了一絲厭惡,正準備挪動身子離遠一些,卻突然想起了趙俊臣的吩咐,於是洪高功也就按下了心中的厭惡之意,反倒是勉強擺出了一張和善笑臉、衝著王老丈輕輕點頭示意。

    另一邊,周大福見到王老丈的動作之後,也同樣是挨著鮑文傑坐下了。

    等到王老丈與周大福陸續坐下之後,趙俊臣看了一眼高台下的情景,只見百姓們搬來的桌椅越來越多,趙俊臣的隨從以及錦衣衛們已經是紛紛坐下休息,此時正紛紛捧著村民們送來的茶碗喝水,與村民們還算是相處愉快,暫時並沒有哪個人盛氣凌人對待百姓。

    或許,除了趙俊臣的命令之外,也是百姓們的主動熱情讓他們同樣驚呆了只要是稍有良知的人,就必然是不忍心破壞眼前的和睦景象。

    見到這一幕之後,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轉頭向王老丈問道:「王老丈,已經是秋收之際了,今年潞安府的收成如何?」

    王老丈連忙答道:「回趙大人的話,潞安府這幾天連續發生天災,去年是蝗災、今年是旱災,收成不大好!僅有往年一半左右的收成……」

    說到後面。王老丈已經是搖頭嘆息。

    一旁,周大福想要討好趙俊臣,則是插嘴說道:「不過,因為趙大人的緣故,陛下他免了潞安府今年的稅糧,再加上潞安府的災情也不是特別嚴重,所以百姓們倒還能吃得上飯,這一切全都是趙大人的恩情!其他的州府沒有趙大人的庇護,可就要慘多了,不僅受災嚴重,還要上交朝廷的稅糧,如今已經是有不少人開始逃荒了!」

    聽到周大福的說法,趙俊臣的雙眼微微一眯,而鮑文傑則是突然間面現怒色!

    為了應對西北諸省的連年天災,對於那些受災較為嚴重的州府,朝廷今年同樣是免除了稅糧!

    但聽周大福的說法,西北諸省依然是在向百姓們徵收稅糧?

    百姓們明明已經是受了災,西北諸省的官員不僅是貪墨截留了朝廷的賑災錢糧,還進一步向災民徵稅?

    這是逼著百姓造反啊!這些地方官員竟是這樣的目光短淺、喪心病狂?

    頓時間,趙俊臣與鮑文傑皆是發現,西北諸省的真實情況,恐怕要比他們想像中還要更加惡劣!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4 21:39
攝政大明 第七百一十九章.皆是雙面人.


    鮑文傑剛打算說些什麼,趙俊臣已經是向他打了一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若是往常,鮑文傑未必會理會趙俊臣的暗示,但因為南關村百姓對待趙俊臣的態度,讓鮑文傑心中震撼之餘,卻是覺得自己愈加看不透趙俊臣了,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觀念受到了衝擊,對於趙俊臣的感官也悄然間發生了變化,所以他見到趙俊臣的暗示之後,竟是馬上就閉口不言了。

    而趙俊臣則是繼續向周大福問道:「據我所知,朝廷發現了西北數省的災情之後,就撥下了大量的錢糧賑災,潞安府同樣是遭了天災,可有官府賑災的消息?」

    周大福茫然道:「沒聽說官府賑災的消息,可能是潞安府的百姓還可以活得下去,所以潞安府就沒有收到朝廷的賑災糧食吧。」

    趙俊臣又是眉頭一皺。

    他記得很清楚,朝廷撥給山西賑災糧草的時候,潞安府同樣分到了一批賑災糧食,雖然數量不多,僅僅只有六萬石,但也不應該是毫無消息才對!顯然這批糧食已經是被人截留了,否則南關村作為臨近潞安府城的大村落,村中的大戶與耆老必然會收到一些消息。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又問道:「你剛才說潞安府境內已經出現了逃荒的百姓,都是哪些地方的百姓?你們南關村裡可有收留一些?」

    周大福隱隱覺得不對勁,認為趙俊臣這次來到潞安府恐怕是目的不簡單,但他在趙俊臣面前不敢隱瞞,再次答道:「據草民所知,逃荒的百姓大都是來自於陝甘,還有一部分人來自於北邊的大同府、忻州等地,不過各地的官府擔心災民逃荒到直隸境內會擾亂天子腳下的安定,就一直在四處截留災民,不讓災民們離開本地,甚至還把災民們拘捕關押,所以咱們潞安府境內並沒有出現太多的逃荒災民,不過村莊裡面倒也收留了三女一男四名災民,全都是忻州人。」

    趙俊臣眼中閃過了思索之色,只覺得事情愈加複雜難測了。

    各地官府防止逃荒難民湧入直隸境內的事情,倒也可以理解,若是大量難民湧入直隸甚至是京城,他們私下裡截留貪墨賑災錢糧的事情就必然是無可遮掩!

    然而,每逢天災之際,地方官府其實是鼓勵災民逃荒的,一方面是災民太多的話容易發生民變,另一方面則是災民逃荒之後地方官府就可以把災民們的田產房屋收入手中,趁機獲取大量好處。

    所以,山西各地官府防止難民湧入直隸境內的事情並不奇怪,但各地官府攔截難民、不讓難民離開本地、甚至是拘捕大量難民的行為,實在是太過奇怪了。

    不讓難民湧入東方的直隸境內,但可以讓災民們湧入南邊的河南、四川等地啊!讓難民們留在本地,卻又貪墨了賑災錢糧,甚至還向難民徵稅,一旦激發了民變,各地衙門就不怕朝廷責罰?還有,大量的抓捕關押難民之後,就必須要向這些難民提供食物,地方官員們又豈是會這般大方?

    想到這裡,趙俊臣沉思不語,只覺得地方官府的行為詭異,似乎有許多事情已經超出了最初預想。

    西北諸省的賑災錢糧失蹤,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也許是另有一些自己不瞭解的隱情!

    於是,趙俊臣沉思片刻後,卻是向周大福吩咐道:「把那四個忻州的逃荒災民喚來,本官有事情要詢問他們。

    周大福愈加覺得趙俊臣這一次前來潞安府的目的不簡單,但不敢違背趙俊臣的吩咐,馬上就安排人去辦了。

    *

    很快的,四名忻州難民就來到了趙俊臣的面前。

    他們是被押過來的,四位災民之中有三人都被捆綁了身體,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傷勢,顯然是挨了不少拳腳。

    此時,三位女性災民皆是表情麻木,彷彿已經死心,但那位男性災民更是被重重捆綁,此時正瞪著眼睛注視著趙俊臣等人,眼中滿是恨意。

    這名男性災民年紀大約只有二十餘歲,但他的身材極為高大,雖然是身型消瘦、狼藉不堪,但他瞪視眾人之際,依然給人一種虎狼般的威勢,在他的瞪視之下,除了趙俊臣之外,所有人都是下意識的轉移了目光,不敢與此人對視。

    見到這一幕,趙俊臣心中一驚,問道:「怎麼回事?怎麼綁著他們?」

    周大福嘆息道:「他們這支災民總計有二十餘人,好似全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路過咱們村子的時候,見到村裡還算是富足,就請求村裡收留他們,但趙大人您也知道,咱們村今年的收成同樣不好,又哪裡能養得起閒人?最終大夥估算了一下,想到村裡還有幾個小夥子單身,就把災民裡的年輕女子留下,又將剩下的災民全部趕走了,也算是救下了這幾個年輕女子的性命!

    誰知道這幾個年輕女子性子太烈了,不識好心,頗是反抗激烈,這個男子乃是那支災民隊伍裡的唯一青壯,同樣是沒有感念恩情,反倒是與村民們發生了衝突,他力氣極大,連續打傷了六七位村民,讓村裡貼補了不少藥錢,若不是他已經餓了許多天,還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所以村裡趕走了其餘災民之後,就把這個男人也留下了,讓他今後為村裡干苦力恕罪!」

    周大福說得好聽,但他所描述的事情卻是讓人心中發寒。

    遇到一支外地路過的災民隊伍,村民們不僅沒有設法救濟,反倒是抓走了隊伍裡所有的年輕姑娘以及唯一的青壯男子,把剩下的老弱婦孺全部趕走,任由他們等死,遭到反抗之後,周大福還覺得被他們恩將仇報了!

    然而,周大福絲毫沒有覺得任何不妥,就連旁邊的王老丈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與此同時,那名男性災民則是大聲喝罵:「你們這群無良無德的畜生!說得好聽,還不是強搶民女!我大姐的丈夫剛死不久,身邊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你們憑什麼要搶走我大姐,卻又把我大姐的孩子一腳踢開、讓我大家骨肉分離?趙青姑娘她還有老父要照顧,你們又憑什麼搶走趙青姑娘,卻又趕走了趙青姑娘的老父?還有槐花姑娘,她在遠方還有親戚投靠,又不是活不下去,你們又憑什麼搶她!你們就是一群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

    男性災民的嗓門極大,震得眾人雙耳發鳴,見到此人的面容猙獰之後,洪高功更是嚇得身體一顫。

    與此同時,不待男性災民說完,押送他的村民就已經上前扇了他好幾個耳光,並且喝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好心讓你活下去,你不感恩也就罷了,竟然還這般惡毒咒罵!如今有貴客在此,若是嚇到了趙大人,非宰了你不可!這般年景,若不是我們村子收留你們,你們誰能活下去?我們村子收留了你們四個,至少能讓你們四個人活下去,總比你們所有人全都餓死要好!

    投靠親戚?她連自己親戚究竟是住在哪裡都不知道,恐怕還沒找到親戚就餓死了!孩子老父?她們自己能活下去就是我們村的恩德了,憑什麼還要我們村子養活閒人!還有,趙青的父親可是求著我們收留趙青的,雖然趙青不願意,但已經是父母之命,又哪裡算是我們強搶民女!還有你大姐,她用自己換了一小袋口糧給她兒子,是心甘情願的跟了我們,哪裡算是我們強搶民女!」

    *

    聽到雙方的相互喝罵,趙俊臣沉默了下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如何回應。

    很顯然,南關村的百姓們熱情招待趙俊臣,在趙俊臣面前總是一副老實本分、知恩圖報的模樣,並沒有任何虛假,他們確實是真心尊敬趙俊臣、想要報答趙俊臣的恩情!

    但與此同時,他們對待逃荒的外鄉人,卻又是這樣的殘忍,並且還把自己的殘忍視為理所當然,這也同樣沒有任何虛假,確實是源自於他們的真實想法!

    總而言之,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面孔,官員如此、百姓也如此!隨著立場的不同,他們也會換上不同的面孔示人!

    在趙俊臣面前,他們是老實巴交、知恩圖報的百姓,這是因為趙俊臣曾經救過他們,他們也把趙俊臣視為恩人!但在外鄉人面前,他們就是只會考慮自己利益的迫害者,這是因為他們壓根沒有把外鄉的災民視為同類!

    當然,將位置互換一下,今年若是潞安府的災情嚴重,南關村的百姓們紛紛逃荒到了忻州,恐怕相互間的角色也會變化,忻州的鄉民們也會成為自私自利的迫害者,南關村的百姓們也同樣會被迫的骨肉分離、坐等餓死。

    這是時代的悲劇,也是時代的特色。

    這個時代,最是殘酷,底層百姓們為了活下去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又哪裡顧得上別人?所以在災荒年間,本地人對待外鄉人的態度,向來是極為殘酷,絕不會有任何的慈悲憐惜,本地人團結在一起,總是異常排外,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外地人在他們的認知裡絕非同類,再怎樣迫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災年之際,「易子而食」的情況都會發生,更別說是今天這樣的事情了。

    正所謂「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話絕沒有任何虛假。

    在南關村的百姓們看來,他們的做法沒有任何錯誤,村裡的糧食養不了太多的閒人,只能挑選收留幾個有用處的難民,他們能讓這些難民繼續活下去,就已經是恩德了!

    但對於這些災民而言,南關村的村民的行為就極為狠毒了,讓他們母子分離、父女訣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送死,又是怎樣的殘忍!

    想到這裡,趙俊臣心情更是複雜。

    與此同時,趙俊臣也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如何面對南關村的百姓。

    在這一刻,原本是熱情淳樸、待己至誠的南關村百姓,落在趙俊臣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彆扭!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趙俊臣就非常的識趣,並沒有妄想改變這個世界,而是主動改變了自己,讓自己融入了這個世界。

    但此時,趙俊臣發現自己終究是不能徹底融入這個時代,心底深處終究還保留著一些來自於上世的東西,許多在這個時代被人們習以為常的情況,趙俊臣終究是不能徹底接受!

    *

    趙俊臣心情起伏之際,周大福與王老丈皆是緊張的看著趙俊臣。

    他們依舊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甚至還依舊認為自己辦了好事,他們只是擔心這名男子災民的大聲咆哮會嚇到趙俊臣,生怕趙俊臣會受到驚嚇。

    若是這個男性災民嚇到了他們的恩人,他們定要狠狠的責罰此人不可。

    然而,趙俊臣則是面無表情,只是緩緩問道:「這支災民被你們趕走幾日了?又被趕到了哪個方向?」

    周大福不知道趙俊臣究竟是什麼意思,但還是答道:「已經離開了近兩天時間了,是往南邊離開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災民體力弱,僅憑雙腳行走,速度很慢,應該還沒有走遠,騎馬的話,很快就可以追上……」

    說到這裡,趙俊臣向那名男性災民問道:「你會騎馬嗎?」

    男性災民先是一愣,見到趙俊臣似乎是打算幫助他們,不由是稍稍熄了怒氣,然後答道:「會騎!」

    趙俊臣再次點頭,然後又向洪高功吩咐道:「給這個人一匹馬,再交給他一些口糧與一個水壺!」

    說完,趙俊臣向男性災民說道:「給你一個機會,你騎馬向西,把你的那些同伴們全部帶回這裡,我會幫助他們活下去!」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幾名災民紛紛是面現狂喜之色,紛紛是跪下向趙俊臣致謝。

    尤其是這個身材高大的男性災民,更是不顧自己被捆綁的身體,也不顧身體的飢餓疲乏,向趙俊臣重重磕頭行禮,腦袋與大地的「砰砰」碰撞著。

    見到這一幕,周大福與王老丈皆是大驚,王老丈連忙問道:「趙大人,您這是何意?」

    趙俊臣並沒有任何怪罪他們的意思,只是緩緩說道:「你們是南關村的大戶與耆老,所以你們只需要為南關村考慮就好,但我乃是朝廷官員,需要負責朝廷治下的每一位百姓!如今遇到這般情況,自然是不能坐視不管。」

    說話之際,趙俊臣表情平靜。

    與南關村的百姓們一樣,趙俊臣也是雙面人,為了一己之利不惜犧牲百姓福祉是他,路見百姓苦難之後,於心不忍伸手相助也是他。

    廉價的同情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4 21:39
攝政大明 第七百二十章.事態詭譎.


    在洪高功的安排下,男性災民很快就騎馬離開了南關村,往南去尋找他的那些災民同伴了。

    趙俊臣的臨時善舉,很有可能會是這些災民的命運轉折點,但對於趙俊臣而言,卻只是一件無關緊要、臨時起意的小事情,並不值得投入太多的注意力。

    目前,還有許多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趙俊臣處理。

    當男性災民離開之後,趙俊臣的注意力就轉向了剩下的三位女性災民,向她們詢問了許多忻州災情的詳細情況、地方官府的動態、以及這些災民在逃荒路上的許多見聞。

    這三位女性災民心中感激趙俊臣出手搭救她們同伴的舉動,所以也是知無不答,儘可能詳細的回答了趙俊臣的各種詢問。

    問完之後,趙俊臣表情有些凝重,心中愈加認定了西北諸省所發生的事情並不簡單!至於朝廷的賑災糧草不翼而飛的事情,恐怕也不僅僅是地方官員的貪墨截留。

    按照三位女性災民的解釋,忻州的旱災極為嚴重,過半的田地顆粒無收,再加上忻州官府不僅是賑災不力,並且還繼續向百姓們徵稅徵糧,所以忻州的百姓們簡直是生活在人間地獄之中,經常會出現舉村逃荒的事情。

    這三位女性災民的村子就是受不了忻州的災情與官府壓迫,所以就舉村逃荒了,這支災民隊伍最開始足足有三百餘人,但一路上屢屢遭到地方官府的攔截與抓捕,等他們抵達潞安府之後,也就只剩下二十餘人了。

    然而,各地官府大舉抓捕了逃荒災民之後,被抓捕的災民們最終究竟是到了哪裡、下場如何、現狀怎樣,卻是沒有任何人知曉詳細。

    根據三位女性災民的描述,趙俊臣暗中推算了一下,心中更是暗暗吃驚!

    忻州的災民很嚴重,至少有三成的災民逃荒,這些逃荒的災民又有大半人被地方官府抓捕了!也就是說,僅僅是忻州一地,就有近萬的逃荒災民被地方官府抓走了!

    這只是忻州的情況,而山西、陝甘兩省加起來總計有二十三個州府!像是忻州這樣災情嚴重的州府總計有十四個!若是每個地方的情況都與忻州一樣,豈不是說山西與陝甘的各地衙門這段時間已經陸續抓捕了超過十萬的災民?

    得到這個數字之後,趙俊臣心中自然是有些吃驚!

    抓捕十萬災民,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又豈是這十萬災民的下落竟是完全沒有任何消息,這件事情就顯得愈加詭異了!

    與此同時,趙俊臣已是隱約猜到了朝廷賑災糧草失蹤的真相了抓捕了超過十萬災民之後,就需要向這十萬災民提供維以生存的口糧,這就意味著天文數字的糧食消耗!

    然而,陝甘與山西為何要抓捕這麼多的逃荒災民?他們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麼?

    關於這一點,趙俊臣尚未猜到。

    或者說,趙俊臣隱隱猜到了一個可能,但這個想法太過可怕了,讓趙俊臣不敢深入思考下去!

    *

    最終,趙俊臣輕輕搖頭,將心中的某些猜想拋出了腦海,又揮手讓三位女性災民離開了。

    然後,趙俊臣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擠出了一絲笑容,轉頭向周大福問道:「南關村乃是臨近潞安府的大村,周先生作為南關村的大戶,想必是經常有機會見到潞安知府吧?」

    周大福先是一愣,然後就連忙答道:「草民的德才疏淺,不敢讓趙大人稱呼為先生,趙大人您直呼草民的姓名就好……回趙大人的話,草民確實與潞安知府孫大人見過幾次面。」

    趙俊臣點了點頭,吩咐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情要拜託你為我辦一下,那就是明天你親自去潞安府一趟,一定要讓潞安知府孫淼親自前來南關村一趟……不過,你絕不能透漏我的身份與行蹤,明白嗎?」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之後,周大福就猜到趙俊臣這是要找潞安知府的麻煩了,自然是心中有些猶豫。

    身為潞安府境內的大戶,一旦是得罪了潞安知府,絕對是大禍臨頭,說不定就要家破人亡。

    但在趙俊臣的注視之下,周大福最終還是咬牙答道:「趙大人您怎麼說,草民就怎麼辦!草民明日一早就前往潞安府城,定然會把孫大人請到村裡。」

    趙俊臣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拜託你了……放心,今後定然會有你的好處,也絕不會為你留下後患的。」

    聽到趙俊臣的承諾之後,周大福的表情稍稍輕鬆了一些,連連向趙俊臣道謝。

    接下來,南關村的百姓們終於是準備好了食物,竟是雞鴨魚肉一應俱全,還有白面饅頭、米飯、以及各類家常菜餚,異常豐盛。

    要知道,南關村雖然是潞安府境內較為富裕的村落,但村民們往往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肉食與白面,他們今天為了招待趙俊臣一行人,也是下了血本,有許多戶人家為了招待趙俊臣等人甚至是不惜下手宰殺了下蛋的母雞!

    在南關村村民們的熱情招待之下,所有人皆是感受到了什麼叫做「賓至如歸」,不論是趙俊臣的手下隨從,還是洪高功手下的錦衣衛,這一晚皆是滿意至極。

    面對南關村村民們的熱情淳樸,再聯想到他們對待外鄉人的殘忍手段,趙俊臣的心情依然是有些複雜,但他並不打算改變什麼,也不打算讓南關村的百姓們吃虧,卻是在晚飯之後給了王老丈一百兩銀子,讓王老丈分給南關村的百姓,這筆銀子足以補償村民們的損失。

    王老丈原本並不想收下趙俊臣的銀子,但在趙俊臣的堅持之下,他最終還是千恩萬謝的收下了銀子,並且連連感嘆趙俊臣乃是千古一見的青天大老爺。

    等到這天的晚飯結束之後,村民們已經騰出了大量的空房,用以趙俊臣一行人的休息,而趙俊臣、鮑文傑、洪高功等人則是在周大福的帶領下前往周宅歇息。

    進入周宅之後,周大福將自己的臥房讓給了趙俊臣。而鮑文傑並沒有馬上休息,而留在趙俊臣的房間裡與趙俊臣討論著今天所收集到的情報。

    因為尚沒有任何證據,所以趙俊臣並沒有向鮑文傑講訴自己的心中猜測,所以兩人的討論也就沒有任何的結果。

    最終,眼看著月掛枝頭,鮑文傑也就主動向趙俊臣告辭了。

    不過,在離開房間之前,鮑文傑想到了趙俊臣今天出手搭救災民的事情,卻是突然開口說道:「趙大人今天說自己是朝廷官員,需要為朝廷治下的所有百姓負責……這般情懷讓下官深為敬佩,只希望趙大人今後能夠有始有終、言行如一!」

    說完,鮑文傑就轉身離開了。

    見到鮑文傑的這般表現,趙俊臣卻是搖頭失笑。

    趙俊臣很清楚,自己固然有許多善舉,但這些善舉與情懷、志向、理想無關,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夠晚上睡得安穩一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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