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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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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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偷襲(十一)

  因早晨已經曆過長時間的炮擊,此番二次轟擊,朱鴻儒心中極是擔心,不住的督促部下檢查炮管,嚴防炮管過熱而炸膛。到底那時代的工藝水平整體落後,漢軍雖然用精鐵鑄造炮管,平時里訓練亦免不了偶有火炮炸膛,此時這種高強度的密集射擊,炮管承受不住壓力炸膛,亦是難免的事。

  連炸了三座火炮,死傷十幾名炮手之後,朱鴻儒眼見原本的那個大缺口已被轟開,原本的缺口經曆二次炮擊後,比之原來的還擴大了些。土石飛揚之下,沈陽城池那邊連一個人影亦是不見,准備強攻的漢軍已然慢慢向前,准備進攻。請示了張偉之後,命令炮擊停止,連忙檢視火炮管情形,今日勢必不能再行轟擊,若是此番仍攻不進城,來日仍需大炮轟擊城牆,火炮使用強度過大,必需著力精心養護,方能再敷使用。

  由緊集征集的來門板、木板,加上長釘合釘而成的厚實木盾被全數舉起,過千面的寬大盾牌將第一撥攻擊的八千漢軍擋在其後,待炮擊一停,原本便已推進至城下不遠的漢軍發一聲喊,如同木牆一般的盾牌一齊舉起,如同一座移動的木頭長城一般,向那城牆缺口推進。

  緊隨著八千漢軍身後,便是契力何必的萬騎射手,與漢軍的制備裝備不同,使用

  弓箭,裝備皮甲的萬騎在張偉心中一直是以弓騎兵來使用,凌晨攻城,張偉沒有直接派上萬騎,便是心疼這些優良射手可能死于城戰之下,第一次攻擊受挫,張偉終于痛下決心,將萬騎派上戰場。

  長達四里的沈陽西側城牆對面,已彙聚了三萬大軍,兩萬黑衣漢軍與一萬身著棕

  色皮甲的萬騎排成三列縱隊,與早晨不同,此番張偉已深知攻城做戰,務必要一

  鼓做氣,早上士氣已然受挫,若是不趁著士氣尚在,一鼓而攻下沈陽,拖延時日于堅城之下,又擔心譚泰帶著援兵前來夾擊,是以除了留下必要的防護預備隊,所有的漢軍精銳,已全數列陣于沈陽城下。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漢軍排列著整整齊齊的隊列,向著剛剛遭受炮擊的城牆逼近。

  “大人,今次可以看出,以刺刀來攻城肉搏,委實是……”

  張偉回頭一看,因見張載文滿臉憂色,便也點頭道:“上午戰事固然是我有諸多考慮不周的地方,到底也是因刺刀對長矛大刀,吃虧太大。”

  他豎起三個指頭,對張載文道:“此戰過後回台,三件事。一,務必要改良火槍的射程,火槍射程和穿透力尚不及弓箭,當真是笑話!二,務必要組建咱們的肉搏兵種,耗費少,精心訓練,以期大用。面對八旗強敵,肉搏戰在所難免,若總是純火器兵,吃虧太大。我的這些兵士都是這幾年帶出來的精兵,枉死一個,都是天大的損失。三,攻城時的登城戰,或是近距離的地面接戰,火炮無法轟擊,純火槍發射威力不大,無法一下子遏制敵兵,此番回台,務必要讓台灣火器局研制近距離的火器……至于如何研制,待我細細想來。”

  張載文點頭道:“大人所慮極是,此次攻沈,咱們吃的就是這虧。其實火器局承

  大人之命,一直在研究如何提高火槍射程的事,只是這種事一時半會難以有什麼大的成果,咱們的火槍,據那些洋人說,已經是精良之極了。”

  “嗯,我亦知道這種事急不得。只是有了這個思路,咱們便得好生做起來。有的

  暫且做不到,就先挑能做的,總之,不可再承受沈陽之戰這樣的無謂損失。”

  那王煊前去奉集堡征集木盾,周全斌等人已全數上陣前指揮,只余他二人並騎在此,遙望前方戰事。因見漢軍木盾大陣已前進到城下,滿兵的箭矢不住的向下飛來,不過有那厚實的木板擋在陣前,箭矢力道再大,卻也至多是穿透木板,想射殺漢軍,卻是想也休想了。除了偶爾有空隙露出,導致箭矢趁虛而入,此番攻擊,一直待推到殘城斜坡之前,漢軍已是少有死傷者。待大隊沖至城下,由張傑指揮不能近城的漢軍向城上射擊,雖是箭如雨下,不過在這般距離的對射,火槍鐵丸四射,數千名槍兵依次而射,雖有不少子彈被城牆擋住,城頭的滿兵卻也漸漸承受不起。箭矢越來越稀,槍聲卻不住響起,待契力何必引領的萬騎趕到,無數箭矢飛蝗也似的飛向城頭,將那些露出身來的滿兵射的如刺猬一般,不消一會功夫,整個城頭已沒有滿兵敢于露頭,只得退下城去,縮在城角向外射箭,此消彼長,此番的戰局已不是城內所能控制,整個戰事,已明顯可看出漢軍即將得勝,破城只在旦夕。

  那缺口處因兩邊肉搏混戰,無論是箭矢還是火槍都無法擊發射擊,那濟爾哈郎精

  心挑選了三千健壯八旗列于缺口陣前,手持長兵利刃,以期阻擋漢軍破城。因破口長度限制,同期沖上去肉搏的漢軍不過六千余人,雖是兩倍于敵,卻攻的仍是吃力之極,地勢所限,再加上兵器不如敵軍,只見得漢軍士兵不住的受傷身死,那些擋住城牆缺口的旗兵卻是損傷甚小。

  張傑立于陣前,兩面木盾將他牢牢護住,冷眼向前覷去,因見登城之戰受阻,心中氣極,此番來遼,諸般物資准備充足,唯獨便是沒有登城用的云梯鉤索之類,此時若是有幾十架云梯,漢軍便可輕易登城,哪需要在那塌陷城牆處苦苦肉搏攻擊,漢軍以火器見長,火炮數量眾多,原本便是打算轟開城牆攻入城內,卻不想城牆崩塌,那些碎石木料之類自然會塌陷形成斜坡,卻無法將城牆轟擊的如平地一般,這都是張偉沒有想到的,以他的想法,那城牆一轟便塌,到時候漢軍直接灌入城內,哪里要什麼登城的器械?張傑雖恨,卻也知敵軍這是強弩之末,擋不了多久了。只是眼見屬下死傷甚多,心中不忍。

  “來人,去尋萬騎將軍契力何必,向他調兩千射手過來,他們已將城頭八旗射的

  抬不起頭來,讓他們來援助咱們這里。”

  有一傳令兵應諾一聲,舉著門板快步跑去,張傑正待再向前去指揮,卻見不遠處

  黃得功亦是在木盾護衛下堅難而來,向他喊道:“張將軍,這樣打咱們太過吃虧

  ,不如將前軍略撤,後面大隊到了,咱們用火槍射擊,這麼點滿人,幾個擊射便

  死光了,何苦多損士卒。”

  張傑搖頭喊道:“適才各兵已射過一次,再要射擊,還需後撤裝藥,此時士氣亦

  是不高,若突然後撤,敵人沖將過來,打亂陣腳,沒准能沖的咱們全軍大潰。還

  是穩妥一些的好。我已調了萬騎兵過來相助,以他們的射術,射殺後陣的八旗,

  黃將軍,再堅持一會子,咱們必定能沖上城頭!”

  此時天已近黃昏,近六萬人在這數里長的戰場上鏖戰不休,喊殺聲、箭矢破空聲

  ,還有那火槍的擊發聲混雜在一起,當真是響徹云宵。兩邊都已是殺紅了眼,城

  內知道城破之後必然全城的滿人被屠,城頭上下激戰不休,那些城內所有的旗人皆已從四處狂奔而來,無論老弱婦孺,皆是持弓立于城下,向城外開弓射箭,便是宮中婦人,亦在那皇太極最寵愛的宸妃率領下,向前邊激戰的將士運送補給,那男子無論是貝勒貝子台吉,還是閑散的漢軍將官,全數持刃列于城下,前面城頭倒下一人,那些滿人便當先沖上前去,將空位補上。漢軍雖全是精兵強將,已將敵人勢頭壓下,卻也是無法完全粉碎敵人的抵抗。

  “張傑將軍,我來援你了!”

  契力何必知道張傑請援後,知道要破城必得先沖破眼前敵人阻擋在缺口處的防線

  ,又因漢軍後隊兩萬火槍兵已在城下,雖然無法擊中城內向外射箭的敵軍,卻也

  完全能壓制住城頭,不使敵兵重新登城,便親率了四千萬騎兵趕向缺口處的戰場

  ,他身著皮甲,頭戴鐵盔,因身有防具,便也不令親兵舉著盾牌,帶著親弟弟黑

  齒常之,匆忙趕至張傑身邊。

  因身處戰場,到也免了許多客套虛禮,張傑劈頭便向他喊道:“契力將軍,請你

  的萬騎向那缺口後陣的敵兵射箭,一定要把他們壓回去!”

  黃得功此時亦在張傑身邊,因問道:“兩邊離的太近,契力將軍可有把握,可千

  萬不要誤傷我軍。”

  契力何必咧嘴一笑,向身後的黑齒常之一扭頭,黑齒常之會意,從身上箭筒里抽

  出一支箭矢,搭上弓弦,拉得如滿月也似,略加瞄准,三指一松,那箭矢嗡一聲

  飛將出去,眾人細眼去看,卻見那戰陣之後有一將官模樣的滿人,正帶著旗兵前

  沖,卻當胸中了一箭,直挺挺倒將下去。

  張黃二人見狀大喜,齊聲道:“如此神妙的箭術!兩位將軍,請帶著你們的部下

  ,快些向敵陣射擊!”

  契黑兩人一聲令下,身後四千萬騎兵迅即張弓搭箭,各自瞄准了目標所在,待兩

  人一聲令下,四千支弓箭的弓弦齊聲發出因箭矢飛出震動的巨響,勁箭破空而出

  ,直奔對面的滿人後陣而去!只此一次齊射,那些不住奔上來補位的旗兵已是躺

  倒了一大片,因數支箭對准一個人,只見那些旗兵大半身中數箭,長長的箭矢直

  插入身,大半旗兵直接倒地身死,少數命硬的,也只是倒地呻吟呼號而已。

  自萬騎趕到,以弓箭斷絕敵兵後援,那些打了半響的旗兵又能堅持多久?雖說兵器肉搏之術皆遠在漢軍之上,到底吃不住漢軍人多,生力漢軍不斷湧上,不過半個時辰不到,斜坡之上所有的八旗兵已是步步後退,那斜城高處,已被漢軍沖上占領,高下之位一易,再加上漢軍人多,斜城之上的旗兵已是抵敵不住,雖明知道敵軍攻入必然全城死難,只是那明晃晃的刺刀戳來,想挺胸受死,到也頗有些難處,是以八旗防線不斷後退,待數百米的斜坡盡數被漢軍占領,已有漢軍及萬騎兵由斜城的緩坡向兩旁的城牆之上攀越,眼見城頭上敵軍漸多,已是站住了陣腳,由那城頭之上向城內射擊,城內所有的滿人俱已絕望,知道此番城池必破,當下不管不顧,由得頭頂槍子箭矢橫飛,稍有些武勇之氣的滿人,俱是舉刀向著城破之處擁去。

  濟爾哈郎心中亦是絕望之極,知道此番大半無法逃生,心中一橫,將佩刀解下,命身邊親兵頭目接住,待一會抵敵不住,便迅即回他府中斬殺妻子女兒等婦人,他以本身攻破明朝城池後的習慣猜想,料想這些黑衣大兵一入城內,必然是燒殺淫掠,如何肯留下妻子女兒任人侮辱,是以甯願將她們殺死。

  “來人,來人!”

  他發出一陣陣嘶聲力竭的大喊,身邊將領與部屬甚多,此時卻也是沒有多少人注

  意這位統領全城的貝勒在說些什麼了。呼喊了十幾聲,方有他鑲紅旗的牛錄統領

  奔過來問道:“貝勒,有什麼事?”

  “快,驅趕適才填補城牆的漢民,命他們向前沖鋒!”

  那統領領命帶人去驅趕不遠處的漢民,濟爾哈郎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沖吧,

  看你們面對本族的百姓,如何決斷?便是那些百姓四散奔逃,沖亂了兩邊的陣腳

  ,也是對我有百利而無一害,來與我混戰吧,我現在要的就是亂!待天一黑,我

  這幾萬八旗老幼齊上,那戰力可比現在強的多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10
第五十五章 偷襲(十二)

  那統領得了濟爾哈郎之命,立時帶幾百壓後的旗兵驅趕城下漢民向前,凡是不聽令的,立時便用大刀長矛招呼上去,眾百姓無奈,明知前行是死,卻又畏懼身邊的刀劍,只得又被逼向前擁去。

  漢軍此時已控制了西門的大半城頭,飛騎與身後的三衛軍在城頭上向下不住的射

  箭、開槍,將城角下的八旗兵一步步向後壓去,那缺口處的漢軍已步步向前推進,眼見便能將擋在前面的旗兵驅散,卻又見那城角下八旗兵驅趕著城內漢人打扮的百姓擁將上來。

  張傑此時已沖上城頭指揮,眼見斜城已快被屬下攻占,那對戰肉搏的旗兵已快抵擋不住,卻又見敵人使出上午遲滯阻擋賀人龍部的毒招,心頭怒極,當是之時,滿漢大防嚴重,自登陸遼東以來,雖然見漢人大半已對滿人口服心服,甘心剃發而降,但到底是華夷分明,漢軍心中對遼東漢民遭遇也頗是同情。此時眼見城內滿人又拿漢人為肉盾,張傑氣的手腳發抖,卻偏是沒奈何,想到張偉吩咐下令時的決然口氣,又想到仗打到此時,斷然不能因小失大,因向身邊傳令兵令道:“快去下面傳令,各官督促兵士,不可因小失大,若是百姓前沖,不可被沖亂陣腳,凡擋路者,視為敵軍,凡疏怠後退者,論死!”

  城下漢軍原本便是得了命令,各級官佐又新得了張傑的命令,督促各部拼命向前,待擋在眼前的最後一批旗兵紛紛戰死之後,便是那些亂哄哄被趕向陣前,拼命想逃至城外的百姓。當頭的漢軍猶豫片刻,便將手中長槍下意識向前一伸,他已拼殺了一下午,這幾乎是隨意的動作,卻將跑在最前的一個健壯漢子一刀刺穿,眼見那人一臉驚愕,身子卻慢慢軟倒下去,那漢軍將心一橫,左腳踩在他胸上,將刺入的刺刀用力拔出,發一聲喊,向身邊的諸漢軍道:“不是他們死,便是咱們死。這些人甯願沖亂咱們陣列也不敢反抗,死便死了吧!”

  說罷又將手中刺刀對准前方,待一有百姓沖到,便揮刀刺將過去,他身邊的所有兵士原本便知道此番要強行攻入,此時一見,便有樣學樣,將跑上前來的百姓一刀刀戳死,那百姓原本以為可以從城外逃脫,卻見眼前這邊黑衣兵如同凶神惡煞般逢人便殺,卻比城內的八旗還要凶惡,當下嚇的心膽欲裂,各人還哪敢近前。當下便拔腳而回,前面的人拼命向後,後面被驅趕向前的人卻不知就里,仍是拼命向前,更何況此時城內的滿人已開始在後面大砍大殺,拼命射箭,將這群羊羔也似的漢人趕向前去。

  “天地不仁……”

  張偉已縱騎接近城池,親眼目睹這一幕慘劇,只覺眼前鮮紅一片,盡是那些垂死掙紮卻不知道生路何在的百姓,看著他們如同沒頭蒼蠅般亂竄,卻不知道奪取武器,反抗殺戮,那武勇些的,只是四處亂竄,擠開比自已瘦弱的同胞,尋找安全的地方躲避,那些更加孱弱的,竟直接坐臥原地,不管是漢軍的火槍襲來,還是滿人的大刀臨頭,竟自端坐不動,就這麼全無反抗的默然死去,便是連慘叫聲,亦是那麼軟弱無力。

  他眼角慢慢流下淚水,雙手將馬缰繩緊緊勒住,那手心的指甲直刺入肉,幾滴殷紅的血珠慢慢流將下來,想了一會又緩緩搖頭,喃喃自語道:“這不是天地不仁,這實在是咎由自取!關外之人號稱勇悍,實則早早歸順了異族,有奶便是娘。揚州屠城,八十萬漢人被屠,有幾個敢抗?都指望刀子落在別人頭上,便是眼見親朋兄長被殺,亦是不敢發一言,更別提沖上前去抗擊,待刀子落在自已頭上,卻如何指望別人相助于已!如此這般,一直待全城被屠盡而終。到了後世,居然還有子孫後人指責是史可法反抗才導致屠城,當真是鮮廉寡恥之極!”

  他靜靜騎于馬上,四周天色漸暗,城池內外卻仍是殺聲震天,被驅趕向前的漢人終究無法沖亂漢軍的陣腳,不但沒有沖至城外,反而已在漢軍的前沖下被逼開城角,此時不但整個城頭被漢軍占領,便是城角之下火槍和弓箭的射程之內,再也沒有滿人存身之處。那些殘余僥幸未死的漢人因見身後滿人漸少,前方的黑衣攻城軍隊又凶狠的緊,各人早就放棄了沖出城外逃生的打算,拼了命的向後方逃去,待夜色降臨,八旗兵已無法控制局面,只得放任所有的漢人逃出生天,護衛著滿人老弱,慢慢後撤。

  上萬支火槍最後一次擊發,槍口迸發的亮光雖弱,卻彙聚成了一片片微弱的亮光,整個沈陽西城方向,漢人早就逃的乾淨,便是滿人旗兵,亦是蹤影不見,槍聲漸漸稀落下去,各級將軍喝令軍士靠著城牆內外戒備,自晨至晚,戰事打了一天,漢軍在付出近三千士兵陣亡,重傷輕傷者八千余人的代價之後,擊殺了過半正規的八旗駐軍,還有數千臨時征召武裝的旗民亦陳屍于城下。沈陽全城被破,也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張偉已登上城頭,那西門上的城門樓子已被大炮轟塌,到是殘留了大半的空地,張偉踏著滿地的碎石而上,眺望遠方。只是此時夜色已濃,他自是什麼也看不到,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到任何燈火,方圓十數里的沈陽城此時正如同鬼域一般,令人感覺不到任何生氣的存在。

  “大人,看一會便下來吧。此時戰線不穩,需防敵人拼命反撲。”

  張傑、黃得功兩人身為最前線的指揮官,張偉駕臨前沿,出了什麼岔子兩人可是

  脫不了的干系。

  “你們也小心過逾了,敵人此時也是疲敝之極,主力大半在這城頭被滅,卻哪里還有力量來反撲。”

  他口中反駁兩人,卻是聽了兩人勸說,步下城頭,待行到城外,由親衛團團護住

  ,因見張黃二人緊隨在後,便問道:“此番攻城,咱們損傷過大,以你二人的見識,這城內之戰該當如何?”

  張傑略一思忖,便揚眉答道:“大人想必是胸有成竹,這才考較咱們。依我的見識,夜晚與八旗巷戰危險,就是勝了亦是慘勝。漢軍死傷已超過預期,咱們承受不了更大的死傷了。”

  張偉略一點頭,道:“不錯。若是現在命全軍入城搜剿八旗,到明日,哼,城內滿人此時一定在分頭集結,就等著我們大意沖入。我人數雖多,到底肉搏實力不如滿人,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蠢事,我此番攻城時已干了一次,再也不能犯這個錯了!”

  目視張傑,道:“繼續說!”

  “以屬下的見識,待明日天明,將火炮營的輕型火炮盡數推入城內,漢軍以火槍配火炮,逐街轟炸清除敵人,萬騎射手在後護衛,遇敵前沖則以火槍配合弓箭驅敵,決不能再和敵兵肉搏了。”

  “這不成。你說的戰馬固然是對,可惜耗時太多。今早張瑞派人來報,已發現遼陽廣甯一帶有零星敵兵過來,可能是先期的偵騎。漢軍攻城損耗太大,野戰咱們固然不怕敵軍,只是又要多加死傷。按你的打法,沒有幾天時間沈陽大局不定,我們不能早些後撤,這不成的!”

  張傑咬牙道:“那麼……唯今之計,只能縱火焚城了!”

  張偉眼皮一跳,卻是不露聲色,轉臉又問黃得功:“你說說看,該當如何?”

  “末將贊同張傑將軍的意思,大人若是想少折損士兵,又能快速定城,只能先行

  縱火,用大火燒的城內敵人避無可避……只是這樣必然有大量百姓死難,太傷天和了。”

  張偉輕輕咬一下嘴唇,道:“天大的罪過,我一個人來擔當。城內百姓當此亂世,唯有自求多福吧。”

  說罷令道:“契力何必,你去准備桐油布條等燃火物品,制成火箭,現在是西北

  風向,你帶著萬騎去東門處點燃火箭,向城內射箭縱火!”

  “是!”

  “林興珠,顧振,曹變蛟,你們各帶著自已的本部兵馬,由南門、北門處用火把放火,不可深入,只需將火頭點起,任它燒!”

  “末將等遵令!”

  “張傑、黃得功,一會火起,將各城城門打開,百姓若是向往逃的,指定地點集結,不聽命令的,可當場擊殺,決不能讓滿人貴戚混在百姓中逃了。”

  “末將遵令!”

  他下完命令後,便騎馬回營休息,待他用完晚飯出得大賬,卻見周全斌等人立于賬外待候,他先是不理會諸將。只放眼向城內看去,已可見沈陽東門處火光沖天而起。因是萬騎用火箭射出放火,是故東門處燃燒面積最大最早,再加上當時的民居大半是木板和麥草搭建而成,除了富貴人家,哪有那麼多青磚瓦房,這沾了桐油的火箭一落到那些普通民居之上,立時火借風勢,燃將起來。開始時尚有不怕死的百姓拼死救火,待大火成片燒將起來,所有人皆知無法,那要財不要命的,便拼命沖進多火場搶救財物,多有被大火燒死,或是被煙熏暈過去,不知不覺間死于大火之內。稍有些頭腦的,立時攜老扶幼,拼了命的向城門處跑,知道這大火必是攻城軍隊所放,哪里還敢耽擱,靠近城門處的眾百姓因起火較早,到是跑出來不少,待張偉此時看到大火將夜空照亮,數十米高的火焰在空中沖騰翻滾,整個東門附近已近站不住人,趕往東門逃生的眾百姓無法,又只得原路折回,此時南門北門西門俱以起火,好在此時火勢不大,城內百姓尚是絡繹不絕的向城外逃生。

  此時因城內動靜太大,張偉身處之地雖是離城較遠,卻仍是聽到城內百姓亂紛紛逃難的腳步聲,哭喊聲,那大火燃燒木料時的劈里啪啦里聲,又仿佛可聽到無數人臨終時的咒罵……

  歎一口氣,向周全斌道:“全斌,此事你覺得如何?”

  周全斌淡然答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若是大人中規中矩的令漢軍入城尋敵巷戰,那全斌必然是要勸諫的。咱們是拖不起,也損失不起了。大人這般的舉措,全斌以為,很對。”

  “甚好,那咱們就靜待天明吧。”

  一群南人將軍就這麼靜靜的站立于土坡之上,看著那城內情形。這一夜間大火燒

  個不停,無數城內百姓死于火災,皇太極父子經營十數年的繁華盛京,這在這一場大火中煙消云散。

  待第二日正午,大火漸息,漢軍將城池團團圍住,除了留下必要人手看管城內僥幸逃出的眾百姓外,全軍由各城門魚貫而入,但見各處皆是殘垣斷壁,仍有零星的小火不住燃燒,偶有大難不死逃過火災的滿人,也是瞬息便被擊斃。一直待攻入後金汗宮附近,因此地甚少民居,大火早早便被隔斷,城內未死的滿人和八旗兵士盡皆逃難至此,待漢軍殺到,因地勢空曠,昨晚擋住了大火的宮城,卻正好便于火器犀利的漢軍強攻,那些滿人縱是拼命反抗,奈何根本無法近身。待漢軍的火炮推到,幾輪炮轟過後,滿人的有組織抵抗便告停歇,紛紛四散而逃。

  “殺,大人有命,不必收留俘虜,無論男女老幼,盡數處死!”

  幾十名漢軍傳令官縱騎四處狂奔,身著黑衣手持令牌,傳達著屠城的命令,攻城

  一戰折損過多,再加上這此戰原本便是要削弱後金實力,是以屠城亦是必然之事。

  “大人有令,屠城了……”

  一聲聲呼喊傳將開去,後金汗國的這一京師重地,即將接受來自柔懦漢人的

  瘋狂屠殺。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10
第五十六章 返台(一)

  濟爾哈郎的貝勒府離汗宮頗近,昨夜大火時他便知道此番再無法阻擋漢軍入城,心灰意冷之下,立時回府屠盡了自已的妻兒老小,又一把火將貝勒府燒毀,這才帶著親兵入汗宮守備。到得宮中之後,將心一橫,命令屬下親兵入得後宮,將躲藏在宮內的所有宮娥妃嬪盡數殺死,以防這些大汗的禁臠被他人染指。

  他立于汗宮正殿十王亭外的大道之上,靜待入宮殺戮的親兵前來回報,他只穿了一件青色箭衣,背負弓箭,手持樸刀,只等著宮內事了,便親自帶兵抵擋漢軍的進攻。

  “貝勒爺,宮內所有的人都殺光了,一個也沒有留下。”

  他派去的擺牙喇親衛首領回來稟報,濟爾哈郎轉身一看,只那他殺的全身是血,便是那頭面上,辮發上,亦是染滿了殷紅的鮮紅,濟爾哈郎略一點頭,便待領著他前去汗宮之外抵敵。卻聽那親兵首領又道:“貝勒爺,只是我四處搜尋,沒有找到宸妃和永福宮的莊妃。”

  濟爾哈郎吃了一驚,問道:“她二人最得大汗的恩寵,怎地不肯死難,私自出宮逃跑了麼?”

  “聽宮內人說,昨日大戰,宸妃親帶著宮內使換人前往西門,幫著搬運箭矢等物

  ,因宸妃娘娘甚得大汗愛重,宮內守衛並不敢阻攔。城破之後,原本是要護送宸

  妃和莊妃姑侄回宮,後來貝勒下令驅趕漢民,一時間混亂不堪,失了兩位娘娘的下落,如今,再也無法尋找了。”

  濟爾哈朗點頭道:“是了,昨日我也曾看到宸妃在戰場上幫忙。唉,她一個女子,居然落到如此田地,實在是我的恥羞。是以我沒有前去問候,也沒有派人去保護她們,我真是該死。想來她們昨日已死在亂兵之中,為大汗盡忠盡節了。”

  慘笑兩聲,仰天長笑道:“婦人女子尚且如此,難道咱們反道不如她們?走吧,

  只有戰死的滿人,沒有投降的滿人!”

  待漢軍以火炮轟擊汗宮附近的抵抗,濟爾哈郎、德格類、杜度等貝勒貝子皆都當場戰死,范文程、李永芳逃逸不知下落。城內所有的在籍八旗,除了前日戰死,或是死于火災的,亦是盡皆死難于汗宮附近。偶爾有逃竄至他處躲避的,亦被屠城的漢軍發現殺死,便是有不少漢民,死于殺紅了眼的漢軍槍下。

  待傍晚時分,大局已定,城內漢軍諸將恭請張偉入城時,遍地的屍體和血跡阻塞了道路,張偉一邊前行,一邊待前面的開路漢軍打掃街面,此時的沈陽城內,除了漢軍之外,再無人蹤可見。

  張偉一路到得後金汗宮之外,想起去年來時此地一片繁盛景象,忍不住低頭歎一

  口氣,戰爭的破壞當真是太大了。回想中國曆史,曆朝曆代均是大修宮殿,漢宮

  毀于董卓,到隋唐之際重修長安,那唐宮的後花園中,便留有漢朝的未央宮。待

  黃巢朱溫又毀長安,連同漢宮殘跡在內,整個繁華的長安城亦只能留存于史書之中。中國人對焚毀前朝建築興趣濃厚之極,幾千年的曆史下來,只留存了北京故宮一座,當真是令人可嗟可歎。只是張偉此番破壞,卻是情不得已,此番不但要在後金的財力物力,還有人力儲備上給予皇太極以致命重擊。還要在氣勢上給後金國一記重擊,令期在覬覦明朝內地財富時,心理上始終顧忌來自海上身後的襲擊。再加上其盛京被毀,十余年積累的財富大量流失,軍心士氣必然受到重創,就這一點而言,可比什麼都令皇太極難做吧。

  他一路低頭想來,卻已是縱馬騎入十王亭官道,一直向上,那馬越過低矮的宮門台階,直入勤政殿大殿之內。此時的後金雖然金吾不嚴,多有貝勒騎馬入宮的,不象後世,縱是親王大臣,沒有受賞“紫禁城騎馬”的特權,是不可以騎馬入宮門半步的。縱是如此,象張偉這樣騎著高頭大馬橫沖直撞的情形,亦是對整個後金國帝國尊嚴的踐踏。

  待入殿之後,張偉方醒悟過來,又調轉馬頭,巡視一番,因見有不少漢軍官兵提桶波水救火,卻原來是守護汗宮的八旗兵眼見抵敵不住,便縱火焚燒汗宮,待漢軍沖入,大火即將燃起,幸得宮內水井甚多,漢軍拼力搶救,方將大火控制。

  “張鼐,命他們不必救火了,只需將余火防住,令其余人等入宮搬運財物典籍,

  待東西搬出來後,再加上幾把火,把這汗宮燒毀。”

  張鼐點頭應了,自上去依張偉吩咐安排屬下分頭行事,數千名漢軍聽命入宮,將後金國十余年來積累的財富搬運而出。金、銀、絲帛、東珠、玄狐皮、古董、圭、如意,乃至後金文書典籍,漢軍官兵不住的進出搜尋,將整個汗宮搜刮的如同水洗一般乾淨,方才住手。

  張偉卻不管不顧,只是騎馬在這後金後宮中四處查看,因見宮中女子全數被砍死

  在地,料想是旗兵臨敗前瘋狂殺戮,不使這些大汗的女人落入敵手,張偉心中不屑一顧,心道:“這些滿蒙女子,老子可是吃不消。”

  此時的後金國尚且不允許與漢女聯煙,那滿蒙女人甚少洗澡,以當時的條件,便是入了宮也是無法與入關後相比,滿蒙之人又性喜喝馬奶子,羊奶子,身上皆是有此類腥味,以張偉這尊榮,又怎能受得了這些。是以心中菲薄一番,卻對這宮內諸嬪妃一事漠不關心,淮備再巡視一番,便可出宮離去。

  他此時正在後宮一處小宮殿前盤恆,因見此處與其它後宮宮殿不同,雖是不大,收拾的卻是別致異常,諸多物件家俱,皆是以內地豪富之家的內室相同,與其它後宮嬪妃居室的粗疏不同,這宮中的主人卻是心思細膩的多。

  因又見宮內暖閣內有一盤下到殘局的象棋,張偉素喜象棋,當年閑暇無事時便拖

  著何斌、陳永華等人對奕,這幾年他越發的忙碌,棋是沒空下了。此時偶見棋局

  在前,便坐將下來,研究一番。那紅棋顯是位女子所執,布局落子都是精巧,卻嫌其綿弱無力,張偉略看幾眼,便失了興趣,又去看那黑棋的布子。黑棋卻是比紅棋凶橫的多,落子布局大殺大伐,即便是要失子,也是一副魚死網破,與敵偕亡的勁頭,只是黑棋顯是學棋的時間不長,雖是進攻凶猛,卻是已有了數處漏洞,這棋若是下將下去,只怕是敗多勝少。

  張偉心中默默算了半響的棋路,終覺難以扳回,心中不樂,便抬手招來身邊親衛,問道:“這宮里尚有活人麼?”

  “回大人的話,旗兵俱已戰死,便是宮內女人們,也都讓他們給殺了。除了幾個

  命大沒死的蘇拉雜役,再也沒有活人了。便是那幾個沒死的,也都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快將人抬來!”

  待親衛將那幾個快斷氣的蘇拉雜役抬來,張偉急聲問道:“你們說,這里是誰的居處?”

  “軍爺……饒命……”

  “誰要你的命了,你快說,說了我命人給你醫治!”

  有一蘇拉傷勢較輕,勉強抬起身上四處一看,卻又因起身動靜過大,忍不住咳了

  半天,方才向張偉答道:“軍爺,這是永福宮,是莊妃的居處。”

  張偉唔了一聲,負手歪頭略想一想,便已知道這莊妃便是他身處之時電視形象美麗聰慧,先是扶幼子福臨即位,以感情籠絡住了一世梟雄多爾袞,後來又保幼孫康熙,在誅鼇拜、平三藩等大事中起到了重大作用,被人尊稱為“兩朝興國太後”的莊妃,大玉兒。

  因向身邊親兵吩咐道:“抬著這幾人,在宮內搜尋一下,看看有沒有莊妃的遺體。”

  莊妃生于一六一三年,十三歲時便從科爾沁部出嫁,嫁給了姑父皇太極,待一六

  四三年皇太極病故,她也不過三十出頭,此時年方十六,若是在張偉的那個時代

  ,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高中生。

  當時後金為了與蒙古的科爾沁部加強聯盟關系,自努爾哈赤起,整個後金汗國不住的迎娶科部的公主,又將後金的格格下嫁給科部的台吉,這種政治聯姻只是為了政治利益,又哪里管顧女人的心思。別說是十三歲,便是十一二歲,亦有出巡聯姻的。

  想到此處,又想到家中那美麗聰慧的柳如是,張偉搖一搖頭,終究無法苟同古人的這種做法。

  待搜尋的親兵回來,卻是四處也尋不到莊妃的屍體,便是那宸妃亦是蹤影不見,又得知這姑侄二人昨日曾上西門之外協守,張偉歎一口氣,知道很難再找到這位曆史上呼風喚雨的女生。當下意興蕭索,騎馬離宮而去。

  待第二日天明,整個沈陽城內已被大索一空,不但是人蹤不見,便是僅余的一些

  建築亦被漢軍縱火焚毀,那些達官貴人的家產自然也是被搜羅一空。待諸事一定,張偉便命搜尋城外漢民,以防有滿人混跡其中。待搜到正午,不但在五六萬漢人中搜出了千余滿人,還搜出了李永芳,范文程等漢官降將。

  張偉聽報,自然對范文程這樣的後金國最重要的漢人智囊頗感興趣,當即不顧安排拔營撤離諸事,立刻飛騎奔到。待縱馬行到那一群漢官之前,張偉細細打量當頭的范文程,卻見他比當日張偉出使後金時蒼老許多,不但臉上那皺紋深上幾分,原本中年一頭黑發,現下卻已是白了一半,見張偉看他,卻是將頭一低,只是不理不睬。

  “這可當真是一日白頭,范大人,別來無恙?”

  他語帶嘲諷,那范文程只是不理,張偉跳下馬來,笑道:“范先生,我敬你是個人才,只要你說一聲願降,隨我回台灣,那麼一切好說。雖然那些包衣奴才不能賞還給你,到底是富貴仍可得啊,你意如何?”

  范文程聽他語意誠摯,這才抬頭答道:“將軍好意,文程心領了。文程以一生員投奔後金天命汗,蒙他不棄,說我是名臣之後,給我綿衣美食,比起大明對我,那是沒有話說。待天聰汗繼位,又以國士待我,委我以國家大事,不曾以漢人輕慢于我。文程又怎忍舍後金而就將軍?那天下人如何看我?文程出城而逃,卻不是想逃生,而是想留此殘生,報效大汗,既然被將軍的部下查出,那什麼也不必說,請將軍賜文程一死便是了。”

  “范先生以小恩而忘大義麼?你的祖先是范仲淹,可是以抵擋外族,牧馬西北而夏人不敢犯邊聞名。先天下之憂而憂,范先生,你的氣宇度量何其小也!”

  范文程苦笑一聲,答道:“孔子說華夷大防,又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將軍,依文程在遼東遼西這麼些年的經曆來看,後金官員也有壞人,貝勒貝子中也有暴夫殘民這徒,不過,比起漢人的皇帝來,我看到是高強許多。我原本是一貢生,在鄉也不會受人欺凌,只是委實看不慣皇帝派了宦官來搜羅百姓家財,弄的無數遼人家破人亡。這樣的皇帝,將軍以為保護他就很有大義麼?”

  輕輕搖頭,自答道:“人生得一知已中矣,大汗乃是一世雄傑,比之天啟崇禎小兒強上百倍。我豈能舍人傑而趨豬狗,大人不必多說,文程便是無君無父之徒了,殺之不足惜!”

  他的話張偉聽來甚是有理,卻只是無法表示贊同,身邊旁聽的漢軍諸將卻都是氣

  憤不已,到不是氣他不保明朝皇帝,只是當時的人宗族觀念甚強,更別說華夷大防,眼見這原本的漢族讀書人振振有詞,非漢人而贊異族,各人都是聽的滿肚皮的火。

  因見張偉不再勸那范文程,劉國軒便道:“大人,何必與這敗類多說,一刀殺了吧?”

  因見張偉歎氣轉身,那劉國軒獰笑一聲,向范文程道:“既然你這麼忠心,就先

  走一步,去地底下服待努兒哈赤吧!”

  說罷拔出腰刀,在那范文程身上一捅,後金一代名臣,就此死去。

  張偉回身一看,心中只覺可惜之極,因見李永芳等降將嚇的全身發抖,看來只要

  一聲招呼,便都會跪地請降,張偉只覺得心中一陣厭惡,又欲殺人以警來者,便

  令道:“將這些搜羅出來的滿人,連同降清的漢人官員將領,盡數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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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返台(二)


  他下令之後,轉身便行。雖然此時的張偉手中已是染滿鮮血,然而他畢竟不是以殺戮為樂事的暴君,這麼多手無寸鐵的人在眼前一一被殺,到底也不是什麼賞心樂事。

  待回到營中大賬,張偉突想起一事,召來身邊親兵頭目,吩咐道:“柱子,帶五百人,尋幾個沈陽當地知道福陵所在的向導,去把那福陵給燒了,挖開地宮,把那老汗的棺材完整的抬來。”

  那王柱子“哎”了一聲,便要轉身出帳,張偉笑道:“這事情太過缺德,挖陵前需焚香禱告,請上天恕罪。”

  “是了,大人。原本想著這罪過由小人擔當就是,既然焚香禱告,咱們和後金又是敵國,想來上天也不會怪罪的。不過,大人要那老奴的棺材做什麼?不如當場燒了便是了。”

  張偉搖頭道:“你不懂,快去吧。”

  那王柱子雖是不懂,卻知道眼前大人的命令是不可違拗的,當即又應了一聲,出賬帶著幾個屬下,又去附近的兵營點了五百健壯軍士,去那遼民被押的所在尋了幾個熟路的向導,一行人向那福陵方向迤邐而去。

  那古人最忌挖坑掘墓一事,自漢唐以下,所有的中國政府皆有律令,挖人坑墓盜掘財物的,一律是死罪。漢人中除了有限的幾個軍閥,甚少有公然挖掘前朝帝王陵寢的舉措,一般都是新朝建立,仍然要派遣護陵官兵,以示保全尊重。在這明末之際,卻因滿清入關多次危脅昌平明陵,甚至初次入關便焚毀了天啟皇帝的德陵,是以知道此事的張偉決心挖掘努爾哈赤之陵,雖然是有傷陰德,卻也是顧得了。至于挖出的棺材,那自然是待回台後送于崇禎帝邀功之用。他這一年來對朝廷越發的不恭,此番襲遼一事,更是未請旨而行,又兼並了皮島駐軍,動靜不小。若不對朝廷有所表示,想來日子也是難過的很。

  此時沈陽方向大局已定,張偉考慮的自然是如何帶著六萬多沈陽居民,還有這些日子以來從開原鐵嶺一帶遷來的兩萬多漢人,再加上原本一路上強迫遷走,已往長甸方向的十幾萬漢人,連同軍隊,整整三十萬人的規模,無論是撤退路線,還是防備敵軍的追擊襲擾,都是需要他頭疼的事。

  懶洋洋往帳內臥榻上一倒,用長枕舒適的墊在頭下,張偉吩咐道:“來人,傳所有的將軍來大帳會議。”

  待帳外的傳令令一一離去,去尋各部的將軍來參加軍議,張偉神情飄忽,只覺得

  疲乏之極。趕往開原鐵嶺安撫皮島諸將,又馬不停蹄奔回沈陽城外,數日來指揮攻城,只是在戰斗間隙小憩休息,未嘗有過徹夜酣睡,雖是年青,又成日鍛煉,身體打熬的結實,到底也是承受不住這般的辛勞。

  待諸將趕到,張偉已在賬內陷入沉睡,一陣陣均勻的呼嚕聲傳將出來,諸將皆是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入內將他喚醒。這幾年張偉威權日重,雖然待諸將皆是和藹可親,不過他為人剛毅果敢,待敵人從不留情,諸將皆是看在眼里,誰又敢去招惹這個表面上笑嘻嘻不拘禮節,待人親切隨和的指揮使大人?

  一直待周全斌趕到,他卻與眾人身份不同,現下雖是張偉的手下大將,到底也曾是他的心腹伴當,因見諸將呆立在帳外不敢進入,周全斌微微皺眉,將手一伸掀開帳門,大步而入將張偉喚醒,待張偉又傳令梳洗過後,方才又令諸將進入。

  張偉因微怒道:“張鼐,你既然先來了,何不進來喚醒我,還待全斌,難道這時候敵的突然進攻,你也任著我睡麼。”

  因見各人都垂頭而立,張偉不忍,又道:“成了,別都和娘們似的,都坐下!”

  張鼐因陪笑道:“知道大人累了,不敢進入打擾,大人你煞氣大,我有些怕你生

  氣,到是有的。”

  他身為張偉本族兄弟,尚且如此,其實各人自然不言自明,當下都是默然點頭,以示贊同。

  張偉苦笑一聲,想不到他對敵人殘酷,連帶著還嚇壞了眾將,這些將軍都是心腹這人尚且如此,全台的官佐和百姓如何,那也不問可知了。當下心中暗自警惕,自已威福自用,權柄在手,切不可昏了頭腦,凡事還需多聽多問,然後方下令行事為好。

  當下咳了一聲,向各人笑道:“為將者得有殺氣,也需耿直不阿,今日的事就此揭過,若是還有這類的事,將你們脫了褲子,在全軍面前仗責。”

  見各人都露齒一笑,張偉卻又端坐案前,正容道:“說正事。沈陽城戰事已經打完,張瑞那邊一天一報,遼西那邊的八旗軍動靜越來越大,一天比一天集結的多,咱們攻城一戰損傷甚多,雖然仍是兩倍于八旗,到底還是小心為上。咱們這次來遼東是偷雞,可別一不小心折把米在這兒。大家說說看,撤退的事,該當如何料理?”

  “大人,首要之事,便是保全軍隊,咱們斷然不能和百姓同行,那些百姓行動緩慢,能撤則撤,若不能撤……尋其精壯帶走,婦人小孩,便不管他!”

  “賀瘋子,我看你是讓百姓打暈了頭!大人來遼是為何事?你帶著一群滿心怨恨的男子回台灣有何用?帶他們回去造反麼!”

  曹變蛟與賀人龍同為遼人,都是性格火爆,一言不合便是青筋暴起,那賀人龍聽得那曹變蛟如此說,立時怒道:“你是說我打的不好麼?各人帶一隊兵,去那外面打一場看看,看是我不會打仗,還是你只會賣弄口舌!”

  兩人越說越火,當即攘拳擦掌,便要動手,他們的主官正是張鼐與劉國軒,因見兩個屬下在張偉座前無禮,兩人立時喝斥道:“你們暈了頭麼,在大人面前如此失禮,當真是不要性命了麼?”

  兩人聽了主官訓斥,又見張偉神色淡然,端坐于前,兩人唯恐觸怒張偉,互相對視一眼,各自紅著臉坐下。

  張偉卻不理會屬下如何吵鬧,身為最高位的統帥,下屬有些不和到是好事,好在漢軍軍紀嚴明,不會象明軍那樣因個人恩怨影響行軍做戰。思忖片刻,向賀人龍道:“你適才的話胡鬧之極,我來遼東所為何事?拋下百姓不理,那又何苦來遼東一遭?不過,你說軍隊切不可離百姓太近,到還是有些道理。一旦遇到戰事沖亂陣腳,那也是不得了的事。三國里面劉備的軍隊和百姓一齊逃難,這也太蠢。”

  周全斌點頭道:“漢軍自然是要獨立行進,除了派遣少量的軍士沿途看守百姓行動,大軍還是稍離些距離才是。以全斌之見,咱們不但不能拋卻百姓,漢軍反道應該向遼西方向突進,由遼陽向西,待到了清河堡附近,方折行向南方長甸方向,這樣又能危脅遼西,使敵兵不敢擅動,又能拖延時間,使百姓安全至港口。”

  張鼐靜靜聽他說完,方道:“不妥,大人有言在先,不可浪戰。那遼陽廣甯一地的八旗是皇太極留守遼東的精銳,比之李永芒的漢軍旗和濟爾哈郎的守城八旗精銳的多,再加上譚泰和冷僧機全是後金的智勇之將,論起指揮打仗也比濟爾哈郎強上許多。萬一咱們一個失利,讓他們抓住機會,漢軍別想有一個人能回台北了。”

  張偉點頭道:“不錯,全斌的方法也是不錯,只是有些行險,當此之時,我再不能讓漢軍受到損失。”

  又目視帳內的兩名參軍將軍,道:“參軍們有什麼看法?”

  張載文略一躬身,答道:“回大人,原本咱們也是商議,要以疑兵遲滯遼西的八旗駐軍,既然大人說不能行險,那咱們還得再議。”

  王煊卻又道:“疑兵之計甚好,大人既然擔心漢軍再受損失,到不如調開原鐵嶺的皮島明軍前往清河堡一帶駐防,護衛側翼,他們除了敗在開原城下,到也沒有什麼大的損失,收羅逃兵,也有近兩萬人,便是遇敵,也能抵擋一陣。”

  他有些話雖是沒有說出口來,帳內諸人卻是清楚,這皮島明軍又非精銳,又不是張偉嫡系,便是回台之後,也肯定要大加清理整編,此時派他們到遼西附近,護衛漢軍側翼,那自是再好也不過。

  在心中盤算了半天得失,張偉終于痛下決心,點頭道:“不錯,王煊的建議很是有理。皮島明軍上次求戰而不得,這次也該讓他們立些功勞。只要能護住咱們的左翼,讓咱們安然渡海,這便是一樁大功!王煊,既然是你的主意,你現下就帶人去開原一線的駐軍中傳令,先令他們緩緩而退,開鐵一帶不過幾千敵兵,自保尚且吃力,必然不敢追擊。待退到赫圖阿拉附近,我自然會派兵護住他們後翼,然後令他們由撫順關向西,奔至清河堡一線駐防。待漢軍由原路退回至寬甸附近,他們便也可以後撤了。”

  又算了一下時日,向王煊道:“每日一騎來報,讓我知道你們的動向。我會讓張瑞的騎兵幫著你們協守,遇到敵兵不可與之硬戰,依我的命令行事,大約十日之後,就算是百姓行動遲緩,我們也該當到寬甸了,你可明白?”

  王煊在他說話之初便起身站起,待他說完,便抱拳應道:“末將全然明白,這便前往開原。”

  “很好,你一切小心。”

  待王煊依命而出,帶著護衛直奔開原的皮島明軍駐地而去,撤離遼東一事便有了大概章程。張偉長打一個呵欠,向諸將道:“軍隊今日歇息一日,連日大戰,士卒疲敝,便是你們,想來也是疲累的很。全斌,你從昨日不曾參戰的漢軍中調出四千人,看護沈陽城中逃出來的漢人,現下便動身南行。”

  見諸將仍呆坐不動,張偉笑道:“全給我出去,回自已的營賬,好生歇息去吧!”

  鏖戰了數日的漢軍營地盡皆陷入沉寂,無論將兵,都是筋骨疲乏之極,得了休整

  待命的消息,諸軍盡皆埋鍋造飯,吃飽了之後便是埋頭大睡。除了少量的執勤士兵外,綿延數里的軍營內再無任何聲響。

  漢軍士兵盡皆深睡,自然看不到帳外那近六萬原沈陽城內的漢人正在堅難的行進,攻日攻城,士兵們不曾好生休息,這些百姓們又何嘗曾安睡過。那炮擊聲,厮殺聲,乃至那噩夢一般的大火,都令這些居于城內,生活尚好的遼人們飽受戰亂之苦。此時戰事已定,打勝了的軍隊得到了休整的機會,這些同樣抬著沉重腳步,恨不得躺在地上一睡不起的百姓們,卻不得不在周圍士兵的呵斥下堅難前行。好在漢軍因屠城和搜羅城內資財耽擱了一些時間,這些百姓們尋兒喚女,大半都是一家子聚集在一起,一大家子扶老攜幼,總算是一家團圓,都在這場大難中逃脫了性命,辛苦之余,到也心慰。有那少數失去親人的,雖然是眼淚汪汪,痛心不已,卻因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力量,勉強拖著腳步,一直向南而行。

  張偉立于營地內高處,默然看著這些衣著破爛,身無長物的遼東百姓川流不息的從眼前經過,痛惜百姓苦難的他卻沒有發覺,兩個一臉黑灰的大腳女人相互攙扶,正自神情漠然的在他眼前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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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返台(三)

  到了傍晚時分,各軍掌後勤的司馬官們督促屬下的伙伕們做好了晚飯,一陣陣飯菜香氣在營地里隨風飄動。已有不少睡足了的士兵揉著腫脹的雙眼爬起身來,在簡單的洗漱過後,挨個在飯堂之前排隊打飯。與當時其它軍隊不同的是,張偉屬下的漢軍皆配備了統一制造的鐵罐和羹勺,還有儲水的皮袋,一來伙伕盛飯和士兵用餐都很方便,二來也可以在有緊急軍情時儲存飯食,不致浪費。與當時各國軍隊混亂的後勤配備相比,漢軍士兵在飲食方面可是先進的多。

  與士兵相同,張偉此時亦是拎了個鐵罐,用羹勺享用著剛出鍋的肉湯,他平時里並不有意做出節儉模樣,但當此行軍打仗之時,卻也決不獨自享受美食。

  “全斌,我告訴你一句話:要想得到男人的心,先伺候好他的胃。”

  其余的漢軍各將已各自回營,唯有周全斌一向在張偉身邊慣了,原本在成為一衛主將之後便甚少與張偉獨自相處,此時張瑞領兵出戰,周全斌惦記張偉身邊無有大將,心中不安,在自已帳中略睡一會,便又來到張偉賬外靜侍。待張偉睡飽出帳,免不了又埋怨他幾句,卻又留了他在此一起用飯。

  周全斌聽他如此說法,便輕輕一笑,答道:“這話是大人的家鄉話吧?聽起來怪異的很。”

  “沒錯。話雖然直白,卻是有道理嘛。全斌,咱們中國的將軍,只能保障士兵吃飽便是不錯的功績了,而我,不但要讓他們吃飽,還讓他們吃好。再加上優厚的俸餉,在台灣逐漸提高的地位,等級分明的軍爵;再有精良的武器,嚴格的訓練,我屬下的這支軍隊,必將成為無敵的雄師!”

  因見周全斌被他的言辭打動,眼光熱切的看向不遠處排列的整整齊齊,即便是用餐仍然保持著軍人風范的漢軍士兵們,張偉噗嗤一笑,又道:“全斌,你也很喜歡這支軍隊,對他們甚是歡喜,對吧?”

  他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鐵罐,雙手叉腰,慨然道:“天下行將大亂!雖然在我的努力之下,後金實力被嚴重削弱,我前後屠戮了他近十萬的族人,整個八旗現下才多少人?連同那些通古斯部落的生女真,也不過六七十萬人!我這一棍子,打的他好疼。不過皇太極是蓋世豪傑,他不會就此消沉!金銀財帛對他來說,算的了什麼?沈陽全城被毀,他最多五年的功夫,又會重建出一個繁華的盛京。況且,有此一役,咱們再想大規模的偷襲他,那是想也別想。而關甯鐵騎沒了袁崇煥的指揮,各將之間掣肘不已,想在關外有所做為,那是想也別想的事。他此番威信大失,諸貝勒和新附的部落首領必然會生異心,不過以他的能力,一年之內必然能重拾人心。到時候他為了重振軍心民氣,八旗重新由內蒙草原入關,誰能抵擋?一次又一次的大規模劫掠,大明在北方的實力必然嚴重削弱,先弱支,再砍主干,皇太極他算的清楚,想的明白,以他的手中的十萬八旗騎兵,誰能擋住他撥打算盤的手?”

  周全斌聽他說到此處,雙手緊握,大聲道:“大人,向皇帝陳詞明言,明年八旗入關,咱們漢軍由天津上岸,至畿輔與八旗交戰!”

  張偉詫道:“你昏了頭麼?別說咱們不是皇太極的對手,便是能與其一戰,以皇帝的性格,我的實力大損過後,你說他會放過我這個刺頭麼?”

  “是,是末將想到後金要沖入內地,屠掠我漢人,一時情急。”

  張偉在他肩頭一拍,沉聲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異族人欺壓漢人,你看了心里

  難過。放心罷,我一定會剿滅後金,厘清蒙古草原,讓漢人再也不受游牧民族的

  欺壓。”

  他兩人談談說說,正說的高興,卻見不遠處一陣煙塵飄起,有一隊人馬在煙塵中

  向軍營中行來。

  周全斌霍然起身,道:“難道是有敵情?”

  張偉定睛一看,向他笑道:“敵情是沒有。到是有個天大的敵人,讓王柱子他們擒來了。”

  “難道又抓住後金的什麼貝勒,貝子?”

  “都不是。我令王柱子帶了人去挖掘努兒哈赤的福陵,令他們將福陵外邊的建築

  燒毀,挖開地宮,將陪葬的財物並老奴的棺材挖將出來,帶回台灣。”

  因見周全斌一臉的不以為然,知道古人心中甚不喜歡挖人墳墓一事,便笑著將他支走,自已兀立于大帳之前,等待王柱子他們將棺木運回。

  因努爾哈赤身份貴重,身為後金國的大汗,其梓官固然不能和明朝皇帝相比,打造的如同一幢小木屋一般,到底也是一國大汗,寬大堅固的木棺打造的十分精美,棺木並未打開,想來里面必然有不少隨身攜帶的陪葬物品。因棺木十分沉重,上百號人一齊抬著棺木,一路上行一段便是換人,饒是如此,二十里路仍是整整走了一天,張偉看到一行人咬牙皺眉慢騰騰抬著棺木進了營門,皺眉道:“這樣抬法,明日便要行軍走路,這可怎麼得了。得命人制作滾輪,用馬拖拉才行。”

  那些親兵依命連夜打造滾輪,將棺木放置于上,待第二天天明,這副巨大的棺木便安插在台軍隊列中,在各營士兵詫異驚奇的眼神中,隨著漢軍大隊拔營起寨,一同向撫順關方向行去。

  此後數日張偉不停的派出偵騎,以防遼陽敵軍不經清河堡,直接由渾河渡河往擊沈陽,又派出兩軍八千人向開原方向移動,掩護近兩萬明軍向西。雖然比百姓遲走了一日,但一路上彙聚的遼東百姓越來越多,人數已是近十萬,雖然張偉早有准備,過萬匹馬從長甸寬甸不停的運送糧食接濟,後來又勉強分出幾百輛大車運送那些小腳女人和不能行走的兒童,加快了百姓行走的速度,只不過三天功夫,軍隊便將百姓遠遠拋在了後面,張偉無法,只得令軍隊放緩速度,不可離百姓過遠。

  因擔心百姓沿途失散,再有此次遷移實為強制,古人都存在故土難離的心思,哪有這麼輕巧便棄家而走,因手頭兵力緊張,沿途百姓眾多,張瑞一部剛從清河堡調回,便接了張偉命令,帶著三千飛騎,一路來回奔馳,嚴防百姓逃離。

  “你,那個大腳女人,你過來!”

  張瑞騎于馬上,滿面塵土疲憊之色,只兩眼仍是清亮有神,此時雖已天色漸黑,他又從早至晚不曾休息,卻仍是不住的在沿路百姓中巡查。一則是擔心有人趁黑逃走,二則也是擔心有那體力不支的,在途中倒斃。

  此時因見大隊中有一黑臉女子行路甚是困難,雖然身邊亦有一臉上抹了鍋黑的女子攙扶,卻仍是一跛一拐,張瑞因揚鞭問道:“你是天生的跛子,還是崴了腳,怎地這般走路?”

  那女子聽問,卻只是低頭不語,張瑞火道:“聾子麼?還是啞巴?!”

  見她仍是不答,心頭火起,揚起鞭子便待向下抽去,心念一動,想到張偉不喜歡人毆打女子,因忍住氣,笑道:“看你們兩個抹了黑灰,想必容貌不凡,害怕大兵們侮辱麼?這到不必擔心!”

  向身邊親兵令道:“你過去,尋一輛大車來,將這兩個連同適才走路不便的女子都裝上,隨著咱們行動。這十幾天來衣甲未除,待晚上我除下衣物,讓她們洗了。再尋幾個會做飯的,這幾天一直啃干糧,命人去射幾只野物,讓她們給我做頓好的。”

  他只顧吩咐了,卻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又朝那兩個女子斜視一眼,在馬屁股上狠抽一鞭,一陣煙塵飄起,他卻是去的遠了。

  那些兵士自去尋找馬車,這兩個女子掉隊甚遠,又是行動不便,這些騎兵到也不擔心她們逃跑,那年青的因見身邊無人,便向那跛腳女子低語說話,嘰嘰咕咕說了一通,卻說的是蒙語。原來此二人便是城破之日在城角處的宸妃與莊妃姑侄,兩人指揮宮內待從助戰,待城破時卻被大股的亂軍和百姓沖散,兩人至深夜方又尋到彼此,卻是再也無法回到汗宮。眼見各處火起,尋了一戶無人民居,匆忙中換了漢人女子的衣衫,又改了發式,指望能挨過此次大劫,等那皇太極返回。

  誰料火勢越來越大,將兩人逼出城外,與大隊出城的漢人百姓相混,原本欲趁亂逃離,卻被城外等候的漢軍看了個嚴嚴實實,哪里有機會跑的掉?宸妃又曾在混亂中被漢軍刺刀戳中小腿,雖然簡單包紮了一番,行路卻甚是不便,如此一來,便更加的無法逃走。

  適才張瑞逼問,宸妃不會漢話,卻是無法回答,莊妃雖是學過漢語,說起來卻也是怪腔怪調,也是不敢開腔。那莊妃甚是機靈,見宸妃神色淒然,心知她身為蒙古大汗的女兒,又身為後金國貴妃,不欲受人凌辱,被張瑞一逼,心中有了尋死的念頭。莊妃大急,只得不顧危險,連聲勸慰,待她將宸妃相勸的稍好一些,卻見適才的那些大兵趕了大車而來,兩人無法,只得拿捏著坐上了車,行得不遠,車上的女子稍多,兩人這才稍稍安心。她們不知這些黑衣軍人從何處而來,也不知道此一去便是那幾千里外的南方海島,只以為能捱過這一段時間,那個英明神武的大汗必定會救她們返回。若是此時盡知實情,只怕不但是宸妃,就是那莊妃亦是必然自盡。

  那沈陽至長甸不過四五百里的路程,因百姓行動遲緩,足足走了八日方到鴨綠江邊,那遼陽八旗已在譚泰帶領下試著攻了清河堡駐軍數次,因不知明軍虛實,譚泰到也不敢猛沖猛打,皮島三將因前次攻城不利,此番不敢疏怠,指揮著明軍拼力守禦,兩邊皆是小規模的交戰,待張偉得知百姓已經開始渡江,便知會孔有德等人領軍後退,又由漢軍接應,那譚泰見明軍後撤,開始尚且小心,後來因見這股明軍雖是人數不少,卻每戰必撤,戰力也未見如何高明。心中奇怪,不知道沈陽一帶的幾萬駐軍卻為何被打的慘敗,他雖是八旗勇將,卻也並不莽撞,雖是跟著明軍身後,每日都派騎兵沖殺明軍隊列,殺傷甚多,卻只是不敢全軍突進,以防中了埋伏。待追擊到鴉鶻關附近,卻被等待多時的漢軍阻截。譚泰因見敵兵勢大,又多用火器,原本打算用騎兵邀擊,多用弓箭射殺外圍敵兵,卻不料與敵陣尚且隔的老遠,便聽到雷鳴也似炮響,天空上黑壓壓飛來無數的實心炮彈,立時將不到一萬的八旗騎兵轟的陣腳大亂,那些騎兵一時間竟然不能控制身底的馬匹,當即四散奔逃,那倒黴的,便當場被炮擊轟斃。

  “大人,敵兵敗退,咱們走吧?”

  “唔,走吧。”

  張偉掉轉馬頭,向鴉鶻關內而去。漢民百姓已大半上船先行運送到了皮島,此番火炮轟擊的譚泰膽寒,一直擔心中伏的譚泰再也不敢咄咄進逼,他終于可以放心帶著大隊漢軍急速後撤,渡江跨海,先至皮島。然後以幾千艘船只日夜不停的運送遼東漢民,待民眾走完,便可以將皮島駐軍大半撤走,止留下一兩千明軍配合幾艘台灣的小型炮艦守護。

  殘陽如血,張偉回頭凝望,看著適才的戰場,心中忖度:“再來此地,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火炮之利此番遼東之行暴露無疑,日後交戰,八旗必然有所准備,再也不會這樣直挺挺的被轟擊了。再來遼東,任重而道遠啊。”

  雙腿一夾,那戰馬咴咴一聲叫喊,撒開四蹄狂奔,張偉的親兵連忙打馬,在他身後狂奔跟隨,一時間風聲過耳,卻聽得張偉在前面狂喊一句,那些親兵原本也是粗人,識得幾個大字,哪里知道張偉嘀咕了什麼。

  只有張偉本人,才知道適才自已喊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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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返台(四)


  白色的浪花不住拍打著黑色的船底,凌晨時分的皮島海邊一邊寂靜,唯有海浪沖涮岸邊時發出涮涮的聲響。便是在這片海灘之上,無數大大小小的帳篷星羅密布于其上,漢軍的綠色軍用帳篷最為顯眼,最為靠近海灘,圍繞在漢軍帳篷的,自然便是由遼東而來的三十多萬難民。若不是張偉先期准備好了帳篷,只怕這些人還得幕天席地,受那風霜侵襲蚊蟲叮咬之苦。

  一個周長不過幾十里,尚且有相當部分不能住人的小島,突然一下子湧來三十多萬的難民,無論後勤補給還是難民的居住問題,都無法得到妥善的解決。再加上此時已是崇禎元年七月初,天氣炎熱,這麼多人擠在一處,中暑尚還是小氣,若一個不小心,若有人染上疫病,再傳染開來,便立時可將這小小海島變成人間地獄。

  張偉調集了一切可以使用的船只,從軍艦到水師的制式運輸船,到台海一帶的商船、漁船,再加上原本皮島水師及百姓使用的漁船,大大小小的船只足有近五千艘,饒是如此,五十多萬人仍是無法同期運走,連同糧食,以及不得不帶走的物資,聚集在皮島的所有難民和軍隊,只能分兩批撤走。因慮及遼東難民的衣食住行皆無法解決,便決定先行撤走大部從遼東帶來的難民,便是漢軍,也只能先行撤走一半而已。

  身為一軍主帥,張偉原本可以住進皮島上的原毛文龍的總兵府邸,但一個多月過來,他離台已久,自當是要乘船第一批離島,是故只是命人在海灘之上與士兵一起搭建了軍用帳篷,胡混將就著睡上一夜,待天明便可登上鎮遠艦,揚帆回台。

  “張鼐,皮島一事交給你了,帶著你本部兵馬,配合留下的五艘水師炮船,防止後金狗急跳牆,用木船來攻皮島,你可千萬大意不得!”

  張鼐咧嘴一笑,答道:“大人,現下咱們的探子都不敢上岸,咱們當日宰殺的牧畜,還有死難的八旗屍體都未曾掩埋,那麼大的范圍,又是正值炎夏,估摸著遼東一地正是疫病流行之時,別說吃飯喝水,想來就是連吸氣都得加著小氣。那皇太極此時應該已經回沈陽,沒准都吐血死了呢!大人,您也太小心啦。”

  因見張偉神色不善,忙閉了嘴,老老實實應道:“是了,大人,我一定小心。”

  張偉又橫他一眼,氣道:“早知你如此不穩重,當真不該昨日軍議時決定留你鎮守皮島。你也是一軍的主將,難道不知道兵無常勢,為將者做戰一定出奇不意?一場戰役若是以力搏人,則是勝負在兩可之間。若是以奇制敵而敵不覺,則鮮有不勝者。若是遼西之敵偷偷渡海而來,只在夜間以兩千精兵上岸,摸你的營,你又這般大意,你當你能活著回台灣麼?”

  雖心里還有些不服,張鼐卻只得又連連點頭,直道:“是了是了,大哥,我一定小心就是了。”

  他搬出與張偉是宗族兄弟的身份,張偉只得無奈一笑,又細心嚀囑了幾句,便下令身邊的親衛跟隨,准備登船。

  因鎮遠艦噸位過大,不可以靠近岸邊,施琅便命艦長派出十余艘小舢板到皮島港口,前來迎載張偉。那舢板需人力劃動,鎮遠艦又離岸邊較遠,是以張偉率著同上鎮遠的諸將到得岸邊,卻只得岸邊暫歇,等那舢板到來。

  因見皮島諸將仍是身著明軍將領的袍服,站在一群身著黑衣紅帽,胸佩鄖章及標識鐵牌漢軍將領之間,顯的尤為紮眼。因向孔有德等人招手道:“孔將軍,尚將軍、耿將軍,到我身邊來,一會子咱們同乘小船,到得大船後,咱們一起談談說說,也熱鬧些。”

  三人站在一群漢軍將領之中,因此時尚未正式易幟,又與諸將不熟,見漢軍將軍們聊的熱絡,又是插不下嘴,正自無聊之際,見張偉如此,三人皆是大喜,頗有受寵若驚之感,當下皆是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向張偉身邊而去。

  “看那三個,象吃了蜜蜂屎似的,當真可笑!”

  張端最受張偉愛重,現下帶著幾千騎兵,原本便不安份的脾氣越發見漲,說話越

  發沒有顧忌,因見皮島諸將那般模樣,忍不住出言嘲諷。

  他一開口,身邊幾個將與張偉同船的神策軍將軍亦道:“可不是麼,做將軍的弄的這麼媚顏奴色,到象是大人的家奴一般,可當真讓人瞧不慣。”

  “都給我閉嘴!”

  幾名神策將軍聽得周全斌一聲喝斥,猛然醒悟,眼前這位主官原本到真是張偉的家奴,自已的話可是大大的得罪了他。各人心中後悔不迭,只恨不得立時打自已幾個大大的耳光,以向主將陪罪。

  “這幾位皮島將軍原是明軍將領,他們的規矩與咱們不同。咱們只要確實有才干,立軍功,自然會得到大人的賞識,是以除了尊敬大人之外,到也不需要特別巴結。他們可是不同,不但得有才干,還需與上官結交,不但要陪笑臉,還需賄賂上司方可有進身的機會,你當天下的軍隊,都能如漢軍一般麼?”

  訓斥張瑞幾句,周全斌又笑道:“我也是看不慣,放心吧,過些時日自然會好的。大人有意召他們過去,你當便是沒有用意麼。張瑞,要成大將之才,不光是打仗的事,好生學著吧。”

  待張偉攜手三將到得海邊,溫言與三將寒暄問好,將三個心中揣揣不安的皮島三將揉搓的身心舒泰,原本心里那點子不安頓時被海風吹的不知飄向何方了。

  他們在開原城下慘敗,後來受命防備清河堡又被譚泰打的狼狽不堪,此番撤回皮島三人都是心中不安,頗是害怕受張偉責罰。又因實力大損,只余下兩萬不到的兵將,甚恐被張偉輕松兼並,此番張偉下令三將放下手中軍隊,先期與他回台灣,三人心中小鼓直敲,唯恐到了台灣之外,張偉一聲令道:“拿下”,三人便就此成了刀下之鬼。此時張偉不住的示之寵信,又以言語暗示到台灣後三人仍會得到重用,以他的身份做出這些承諾,自然不會輕易更改,三人心中大定,便都笑咪咪立于張偉身側,做出一副躊躇滿志模樣。

  張瑞等人不解張偉為何要善待這三人屢戰屢敗的將軍,卻不知張偉深知三將都是

  人才,只是在明軍的落後體系下不得發揮,郁郁不得志罷了。後來三人在登、萊造反,以幾萬兵馬抗拒明朝大軍數月,後來還成功突圍,以水師逃到後金,立時被雄才大略的皇太極郊迎二十里外,行抱見禮,保有原本的部曲屬下。後來立漢軍旗,三人同時被封為王爵,待順治六年領兵入關,三人可比吳三桂等新降明軍受信重的多,帶著本部兵馬四處征伐,孔有德一路打到廣西,尚耿二人平定兩湖,都立下了赫赫戰功,又哪里是今日的狼狽模樣了?

  張偉此時卻又想到皇太極,心中嗟歎不已,當真對他是敬佩不已。無論施政、行軍做戰、待人納諫,此人之才都不在漢人的雄主李世民之下,只是當此兩族生死相搏之際,張偉這個後來先知的人處處能多料皇太極幾步,又因心懷複興大漢的志願,一定要想方設法打擊于他,此番偷襲沈陽,諸將都對戰果滿意之極,提起皇太極來都是嘲諷辱罵,都道他定然是一撅不振,定然無法複起。唯有張偉堅信此人必然能承受住打擊,重新複起。他被張偉搶掠走的財物和人口,想必明年然會重回關內,重新奪回損失。為大事者,定然能不顧挫折,油然奮起,哪有被人一擊便倒的道理。

  “是英雄方敬英雄。”

  張偉此時心機沉深穩重的多,想到皇太極此時已然快至沈陽,心中不但不以此人受創為樂事,反到心中沉重,並不以為樂事。若是換了五年前他初至時,能做出這般大事來,想必已經歡呼鼓舞,樂不可支了。

  “兀那漢子,你拖拖拉拉的,要死麼?”

  “軍爺,讓我全家老小在一起吧……”

  “娘的,你這死貨擋了半天,我讓你擋!”

  “啊……”

  不遠處的港口處,漢軍正押著遼東漢人登船,一艘艘漁船商船除了留下必要的淡水,食物,船上雜物都已拿下,空出船來以多裝幾個人。因知道時間緊迫,如狼似虎的漢軍士兵得了命令,將百姓全家拆散,健壯男丁全數上小船,擁擠一些,那些老弱婦孺則上大船,空間和食水都充裕一些。誰料這些漢民都是拖家攜口而來,不論如何混亂,都總算是保證了一家老小全在一起。便是那兵凶戰危之際,也是拿定了全家生在一起,死亦在一處的主意。此時漢軍雖是好意,卻遭到了這些遼人的極力反對,一個個抱在一處,任漢軍如何解釋,說的口干舌躁,就是不肯分開。

  因是劉國軒負責此事,見到港口那邊混亂情形,怒道:“不肯分散上船的,用槍托打!”

  他一聲令下,幾百個在碼頭維的漢軍立時揮舞長槍,劈頭蓋臉的向那些不肯撒手分頭上船的百姓打將過去,一通亂打之後,那些百姓只得兩眼含淚分開,分頭登船。

  張偉初時已是見到碼頭上的情形,只是知道劉國軒下此命令也是迫不得已,也只得罷了。

  此時因聽到叫聲淒厲,到不似被槍托毆打,回頭一看,卻見有一漢軍正舞動長槍,拼命向有一擋住前路的遼人男子身上猛捅,只見那刺刀上已是染滿鮮血,那兵神色猙獰,雖然旁邊有漢軍士兵將他抱住,他卻仍掙紮著向前沖去,拼命叫道:“老子捅起了幾十人了,也不差你一個,看你還看擋路!”

  張偉見狀勃然大怒,立時向身邊親兵令道:“快,把那混賬拿來!”

  待那兵被張偉親兵拿到,卻是神色惘然,一副木木呆呆,不知所為何事的模樣,張偉因問道:“你是神策軍的軍士麼?看你的胸牌,你還是個伍長,怎地如此不知軍法?擅殺平民,你知道你該當何罪麼?”

  那兵士抬起頭來,因見是張偉,猛然間打了一個激靈,往地上一跪,叩頭答道:“回大人,適才因那漢子一時擋路,小人當日在沈陽城外攻城時,也是有百姓擋路,因上官命令沖殺,故而小人刺死了不少百姓。適才一時激憤,忘了身處何地,忍不住便用刺刀捅了過去。大人,小人一時糊塗,請大人恕罪。”

  他身後站了幾十個跟隨而來的神策軍士,想來是他交好的部下和同僚,此時聽他

  求饒,便也一同跪下,哀告道:“大人,他平時為人最好,在台灣時和周遭百姓相處也是平和的很,不曉得突然發了什麼瘋,竟然敢擅殺平民。大人念他跟隨了幾年,頗有功勞,饒了他這一次吧?”

  張偉黯然,心知必是襲遼以來一路上燒殺搶掠,這些原本軍紀嚴明,不敢擅拿百姓一物的軍士心中有了異變,或是受不了重壓,或是被刺激的變了心腸。那樣的鐵血場面,他未曾身臨其境尚且覺得血腥難奈,更何況這些直接沖殺的兵士。

  他雖明白,卻不肯恕這伍長,此類事件,絕不可恕,否則漢軍日後征戰日久桀驁不馴,到時候再想整頓,卻是想也別想了。

  因令道:“來人,將這擅殺百姓的罪徒帶下去,交由軍法官處置。”

  又見那伍長與其身後諸兵皆神情慘淡,又道:“雖是軍法無情,我不能法外開恩。不過,念你事出有因,恩准算你戰死,便是了。”

  那伍長苦笑一聲,跪地叩了三個響頭,以謝張偉大恩,算他戰死,他家人仍可得到撫恤,又可永遠享受軍烈屬的恩待,這當真是張偉格外施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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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返台(五)

  此後諸事順遂,百姓們安然登船,張偉待舢板到來,也自上了小船,不消一會功夫便又登上鎮遠大艦。

  那孔有德等人到是初次登上此類大型的炮艦,鎮遠艦吃水一千余噸,明軍水師都是小船,上裝的火炮也皆是小炮,哪曾見過如此大艦,上面又有重達二十四磅的重型火炮,各人皆是嘖嘖贊歎,稱頌不已。

  張偉知他們在漢軍水師到來之際已是在遠處看過此艦,此時贊歎,一來是上船來

  與遠觀不同,二來也是為了向自已湊趣,這種奉迎拍馬的功夫,明軍將領可是撚

  離的很。當下淡淡一笑,也不理會,帶著眾人到得艦上軍官會議的大廳,召來雜役服侍,自已則舒舒服服半躺于艦長之位,待諸將坐下,與各人閑談說笑不提。

  一路上他細心與新附的諸將交談結納,當初至皮島情況緊急,後來又悍然接掌了皮島軍權。張偉回頭細思,雖然皮島明軍打了幾個敗仗而自已並未追究,到底當時失之過剛,諸將難免心中不服。所謂用人不疑,張偉一向是嗤之以鼻,沒有真正將人家收服在手下,若是相信什麼用人不疑,則人才定然歸心的屁話,那只怕屬下沒有幾個真正可用之人了。那幾個將軍原本對張偉年紀輕輕便成為一方霸主並不服氣,他相貌平常普通,待人接物又是傲然無禮,哪能叫人口服心服?待海上行得十數日,每日與張偉議論國事軍務,方知眼前這位大人當真是教人佩服。雖然每事的細務他並不知之甚詳,但短短交談之後,某事該當如何,某人又是如何,張偉立時便能分析的頭頭是道,再加上其超卓于常人的戰略眼光與思想,那些個一直在遼東小島上的武夫又如何能及?

  待船行至台北港口之時,三將已是死心塌地,對張偉再無異心。待上得碼頭,皮島諸將已被碼頭的雄偉繁華震驚,乘坐馬車入得台北縣鎮北鎮上後,便深知自已原本想象中的蠻荒小島形象,委實是錯的離譜。

  此後近數月間,台灣不住的迎來自遼東返回的船只,五十萬遼民紛遝而來。縱然是台灣富饒之極,糧食足供的起千萬人趁食一年,又對房屋農具等物早有准備,也經不住如此大的人潮沖擊。全台的官吏都忙的四腳朝天,後來無法,請示了張偉,又派了駐防漢軍協助,將大半遼人安排至台南,搭建窩棚暫居,又由台南官府分發土地地契,農具耔種,待忙到了十月,正是秋播時分,一直待後來的遼東百姓秋播結束,修建了可防台風的低矮平房住將進去,全台官吏及漢軍將士總算長出一口大氣。

  “志華,你讓遼人與南人雜居,需防兩邊的百姓起了沖突,到時候你又是麻煩。”

  此時已近中秋,張偉至何府小坐,與何斌商議中秋佳節如何大鎬三軍,連同賞賜

  台灣百姓同賀佳節,所需甚多,何斌難免又是苦臉皺眉,卻也知道遼人初來,雖然已感受台灣土地肥沃,人民富足,又沒有官府欺壓,田主逼迫,與當年在遼東被人待之如狗,當真是強上千倍百倍。只是到底離家數千里,又是諸事初定,甚至有那在戰事中失去親人的,當此佳節,自然又是別樣心腸。此時由張偉出面,大哺全台,自然是對軍心民氣,極有裨益。

  “廷斌兄,此事我如此安排,到是考慮了許久。固然遼人與南人生活習性不同,脾氣也甚是不投,到底也不能將他們盡數安插在一起。一腳深的水窪,踩下去至多濕了鞋,若是讓遼人抱成了團,甚或是南人宗族勢力又起,那才是不可測的大禍事。”

  何斌凝神細思,終于歎口氣道:“這話甚是有理,也罷,反正你養著高傑,他身為巡城將軍,全台北的治安都有他管著,此人在這方面到真是個人才,報出名來可止小兒夜啼。有他在,想來也會有什麼大的差池。”

  張偉一笑,又啃了一口西瓜,與何斌商量一番細節,又詢問了近來日本貿易的細務,待得知荷蘭人近來對日本貿易頗有興趣,張偉皺一皺眉,道:“當年日本止于鄭芝龍貿易,與荷蘭人只是虛應故事,偶爾買些火器軍馬之類,那荷蘭人的貨物多半是日本人不要的,若是中國貨物,又何必從他們手里買?是以日荷貿易甚小。待我現下打下日本,他們卻是想來分一杯羹。想來是當年我驅趕他們出台灣,這些荷人並不服氣,現下定是有強硬派的人物想著法兒的激怒于我,想和我一戰而定南洋呢。”

  何斌擔心道:“那該當如何?咱們造的船只雖多,能與荷蘭人一戰麼?”

  張偉搖頭道:“現下打,勝負難說。荷人號稱海上馬車夫,是除了英人之外歐羅巴洲最擅長海戰的民族,他們的軍艦和水手並不下于英國人,打起來,我殊無握。”

  又道:“況且,不拿下呂宋,也很難對荷人下手。是以我首戰必需先打西班牙人

  ,拿下呂宋之後,又是一個極大的財源。再加上台灣人口一下子加了這麼許多,

  我又有兵源,又可以多征糧食以敷軍用,到時候積聚積力量,再和荷蘭人一較短長!”

  何斌笑道:“打仗的事我不懂,不過志華,無論如何不能多方開戰。軍隊就是能打勝,財務上也是負擔不起。”

  張偉起身道:“是了,我自然知道。我可沒狂妄到想著一下子拿下兩個強敵呢。荷蘭人的事,我自有辦法。”

  說罷笑道:“尊候也在家,複甫也在,晚上過我府來,咱們來個車輪大戰,看看誰才是真正的高手。”

  何斌因知他要走,便也起身,聽他相邀,便笑道:“這日子過的當真是快,轉眼又要一年。志華,柳如是過了今年可就十五了,她算是個佳偶吧?如何,明年把婚事辦了吧?”

  張偉擺手道:“現下忙的屁股生煙,眼看又要開戰了,當真是天生的勞碌命

  ,明年再說吧。”

  何斌因聽他沒有把話說死,便不再逼他,笑上一笑,將他送至儀門,張偉向他一拱手,讓他不必再送,卻見那史可法端坐于馬車之內,向何府而來。因張偉身份,何府正門大開,是以張偉在內院儀門附近,也是看的清楚。

  張偉奇道:“史憲之從來不肯與咱們交結,今天怎地貴腳踏賤地,到是上你府上來?”

  何斌亦是詫異,張開手搭個涼棚,卻看到正是史可法在不遠處的府門前下車,正在與何府管事說話,便笑道:“父母官來了,咱們還是迎上一迎的好。”

  兩人相視一笑,揖讓一番,便都手搖折扇,施施然向何府正門處而去。待到得府門,史可法正要從旁邊而入,卻見兩人從正門而出,因笑道:“可法怎敢勞動兩位大駕,這可真是惶恐之極。”

  他自是不知何斌正要相送張偉,誤以為兩人專程前來相迎。何張二人一笑,也不說破,將他迎至儀門內正堂內坐定,何斌便問道:“憲之兄,有何要事,意然勞動大駕枉顧?”

  張偉將折扇一搖,笑嘻嘻道:“莫非是憲之兄短了錢使,來尋廷斌兄打秋風?”

  史可法自然知道他在調笑,卻仍是臉皮漲的通紅,答道:“志華兄,不要取笑!台灣官員俸祿甚豐,可法哪能用的了那麼許多,還有何打秋風處!”

  不待張偉再說,便正容道:“張大人,此番可法前來,是接到消息,朝廷要賜封大人為福建省副總兵官,散階升至龍虎將軍,並封大人為甯南候。”

  “喔?”

  張何二人立時動容,張偉便站起身來,恭敬答道:“張偉謝聖恩。”

  又問道:“憲之兄,何時接到消息,可准確麼?”

  史可法重重一點頭,向張偉躬身道:“下官恭喜龍虎將軍、甯南候了。下官是得了福建巡撫衙門的塘報之後,方來知會大人。巡撫大人說了,要下官先行傳稟,料想朝廷傳旨的緹騎來日便到了。”

  張偉微微一笑,知道是自遼東回來之後,差人用船送到北京的天命汗的梓宮起了作用。這數月來他忙碌不堪,哪里有心思去惦記朝廷封賞。此時崇禎封了他為候,他便是見到總督巡撫,亦是可以平禮相見,至于副總兵官和龍虎將軍之位,則是有默許他自設軍制軍號軍爵,許他半割據之意。這龍虎將軍是明朝封賜外蕃不服王化的大部落首領之用,努兒哈赤便曾經受此封號,朝廷又是張偉“甯南”,又是賜封龍虎將軍,其中之意自然是不言自明。

  皇帝之所以拖了這麼些時日方下定下封賞,皆因張偉不同于其余將領。他擅自做主,威權自用,根本不聽朝廷的號令。偏偏又似乎忠勇之極,在皇太極包圍京師之際,偷襲遼東,破壞了滿人根本重地,又挖了努爾哈赤的梓宮來獻,正好報了崇禎兄長天啟皇帝德陵被毀之仇,功勞大的嚇人,如何罰過賞過,著實令皇帝頭疼不已。

  此時的農民起義軍已成功由山西突圍而出,由河南轉戰南方,直奔南直隸而去。一路上招饑民,殺貪官,破府城,放糧賑濟饑民,聲勢浩大,地方守備不能抵禦。皇帝早便慌了手腳,欲調關甯鐵騎入關,卻又因關押袁崇煥一事而不得行。只得調了四川、河北、陝西、山東諸路總兵官,委了孫傳庭為經略,總督剿賊一事。張偉的不服朝命與農民起義相比,此時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崇禎但求能撫慰其心,不令其反,便是安慰的很了。又思張偉兵力強大,欲調其兵由長江入內,剿滅高迎祥的農民軍,是以猶豫拖延一段時日後,終于下令賜封張偉,並附旨意一道,命張偉即期帶兵由長江口而入,到南直隸剿賊。

  待傳旨過後,張偉身著龍虎將軍袍服,傳召諸將議事。那龍虎將軍與當時的兵部尚書同級。一身的行頭自是榮耀至級,威風八面。六梁金冠,犀牛帶,四色云鳳綬,象牙笏,獅子繡大緋袍,這身裝扮已是皇帝之下最為顯貴的服飾,張偉穿上之後,至總兵衙門面南而坐,命諸將聽命而入。諸將因見張偉端坐于上,面情肅然,便也凜在行禮,一個個立于階下,聽張偉發話不提。

  張偉因見各將到齊,又見此番傳旨的緹騎是一個綿衣衛同知,便知皇帝對他出兵一事寄予厚望,因讓那同知坐于自已座下,清咳一聲,向諸將道:“皇帝封我為候,又封我為龍虎將軍,深厚聖德,我當真是無以為報。諸將軍,明日便召集水師,運送兵馬,咱們即刻前往南直隸,剿滅叛賊。”

  那同知聽他發此說話,自然是心中慰帖,由不得微微一笑,向堂下諸將看去。卻見那些將軍皆是黑口黑面,心中一跳,又轉身向張偉看去。

  只聽那張偉又道:“怎地,你們不奉命?”

  周全斌前出一步,亢聲道:“大人,不是末將等不遵將令。實在是職部自遼東歸來之後,因損失過大,重傷兵員甚多,現在撫恤治傷還忙個沒完,哪還能再行出兵?”

  張鼐亦是前出一步,向張偉道:“大人,周將軍所言極是。職務損了過半兵馬,到現在也沒有補充,只有些殘兵在手,如何還能再行出征?”

  張偉怒道:“難不成咱們因為兵少,便有負皇恩麼?不必多說,我意已決,明日點齊兵馬,隨傳旨的大人一同出海!”

  諸將無奈,只得躬身一禮,便待離去,卻聽到不遠處有人高叫道:“大人,不好了,台北遼人鬧事,請大人速速派兵前往彈壓!”

  張偉臉色大變,向那傳旨的綿衣同知匆匆一拱手,強笑道:“使者稍待,我去去就來。”

  他匆匆出堂而去,那使者只聽得外面喊殺聲不斷,又聽到兵士的調動聲,跑動聲

  響個不停,派人至堂外一看,只見外面一副兵慌馬亂模樣,兵士們四處殺人,街角上鮮血直流,那使者嚇的魂飛魄散,因見來路上並未有亂民叛兵,立時帶了從人拼命而逃,待到了港口尋了來時的官船起錨出海之後,方才將心放下。

  待張偉奏折呈上,言道台灣此時外來百姓甚多,軍心民心皆是不穩,大軍不敢輕出,崇禎此時已得了綿衣衛使的稟報,雖心中半信半疑,卻也不好再逼,也只得將此事放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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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試探(一)

  皇帝的使者一走,張偉立時脫下那身華麗的官袍,仍是換上漢軍將軍袍服,召回諸將議事。因見諸將都立于堂下,一個個擠眉弄眼不成模樣,因笑謂諸將道:“這使者若是個勇將,提刀沖上去幫忙,那可當真是麻煩了。”

  張瑞撇嘴道:“這些綿衣衛使欺壓良善是有兩把涮子,若是指著他們出征打仗,屍山血海里厮殺,那是想也別想。若不是皇帝給他們仗腰子,我帶飛騎一個時辰就屠盡了他們。”

  孔有德人近中年,卻是比堂上諸將皆是年長,是以穩重老成的多,諸將皆是笑個不休,他也只是略抿抿嘴便罷了。因聽到張瑞直言指斥,連皇帝也掃了進去,因笑道:“曆朝皇帝都有特務政治,什麼大誰何,麗意門,都是特務。本朝有綿衣衛到也不足為奇。”

  張瑞冷笑道:“綿衣衛欺壓良善,橫行不法。真正有用的東西綿衣番子能查到麼?便是查到了,又敢直言報給皇帝麼?皇帝建立綿衣衛原本是為了以張耳目,據我所知,綿衣衛的番子每年在京師所抓的大半是良民,有家產的敗家贖人,沒有家產的多半橫死獄中。什麼壓土包,辣椒水、老虎凳、騎木驢,一個個酷刑施將過來,你便是鐵人也讓你脫層皮。這樣的機構組織,也只有大明皇帝這種冤大頭才會弄出來養著。”

  他說話越來越狂放,孔有德偷眼去看張偉,卻見張偉笑咪咪踞坐堂上,哪有半分著惱的模樣。于是不敢再說,只是添唇咂嘴,做出一副怪樣。

  張偉肚里冷笑一聲,知道這孔有德到底身為明朝將領多年,雖然到未必有多麼忠于皇帝,聽人公然詆毀,到底是有所抵觸。

  輕咳一聲,笑道:“別的不說,那東林大儒楊漣、左光斗,便是慘死在綿衣獄中。熊廷弼經略遼東,後來逮問下獄,綿衣詔獄不待聖旨而下,便要提斬于他。熊經略道:我要上奏辯冤!你道那綿衣衛的人如何回答:進了詔獄還想上奏折麼?哼,這綿衣詔獄冤死了多少大臣!袁督師若不是遼東的關甯鐵騎力保,進詔獄還想活著出來麼。”

  堂下諸將皆是對袁崇煥等遼東名將佩服不已,又素知楊鏈等人不幸冤死,又是要湊張偉的趣,待他說完,各人皆在堂下大罵起來,武將嘴里能有什麼好話了,不但那綿衣衛被罵的狗血淋頭,便是那東廠西廠,明朝曆朝皇帝,也多半被掃了進去。

  “好了好了,越發的沒有規矩。”

  張偉見諸將翻來覆去不過就是那麼幾句,因擺手令各人住口,笑道:“朝廷的事不需咱們多費心。聖明天子在位,哪輪著咱們這些武夫多嘴。”

  又黯然道:“適才嚇走使者,大家言道軍隊損失甚大。雖是誇張,到也不盡然是胡說。因我的失誤,三千多忠勇漢軍戰死遼東,還有兩千多重傷者無法再從軍。漢軍不過四萬多人,一下子折了這麼多老兵,當真是令我心疼之極!”

  周全斌因見他委實難過,忙上前勸道:“大人,老兵也是從新兵過來的。遼東戰事已了,戰果非凡。自薩爾滸一戰之後,大明與建州交戰除甯遠一戰無有勝仗。袁督師只是以堅城利炮守城,尚且一戰成名,大人以精兵強將數千里奔襲遼東,不但大損了八旗實力,還攻克了堅城沈陽,焚毀了皇太極的汗宮;又解救了數十萬久苦于女真的遼東漢人,生之,養之,使數十萬百姓無一日不念大人之盛德;如此成就,雖損了咱們漢軍士卒,但好男兒大丈夫,與其老死床上,碌碌無為,不如保境安民戰死沙場,縱是英年而死,又有何憾!”

  他一番話講完,跟隨張偉轉戰遼東的諸將想起當日戰事,想到那血火之下被攻克的堅城,沖天大火中慢慢坍塌的後金汗宮;又想到奮勇殺敵,勇往直前不顧生死的漢軍士兵,各人都是血脈賁張,齊聲呼道:“沒錯,大丈夫死則死耳,只要死得其所,又有何憾!”

  張偉目中泛淚,哽咽道:“縱然如此,為帥者不能善使部卒,致其死難,到底心中難以釋懷。”

  見諸將仍要上前相勸,揮手道:“不必勸。今日軍議,一則要議補充擴充漢軍,二來便是要大奠死難的漢軍,否則,我難以安枕!”

  斜視一眼皮島諸將,又道:“皮島明軍,老弱疲敝者甚多,也需整束!要和漢軍一樣精銳,方無負遼東漢子的令名!”

  孔有德已是曆練成精的人物,適才張偉鼓動諸將情緒,他雖是感動,心思卻是一直思慮此番軍議到底是何意,待聽到張偉最後一句,眼皮猛然一跳,回頭去看尚耿二人,卻仍是被適才的情緒左右,兩人正自激動不已,待聽到張偉要整頓明軍,卻也只是覺得張偉一番好意,要提升自已屬下的戰力罷了。

  “蠢材!”

  孔有德在心里暗罵一句,卻也是全無辦法,只得豎耳靜聽,聽張偉如何安排。心

  里只是在想:“若是信的過,還是為安排我為主將,若是信不過,只怕會安排個

  閑職給我。沒有了兵,空頭將軍當起來也甚是無趣,到不如退職還鄉,做個富家

  翁也罷了。”

  卻見張偉沉吟良久,方又道:“補充兵員的事到也好辦,台灣青壯男子甚多,軍

  隊待遇甚高,比之土里刨食強上許多,發下告示,想來招些適合的入伍自是不難

  。只是此番攻沈,我一直在想,漢軍皆是火器成軍,野戰時以火槍配合火炮,再

  加上漢軍訓練有素,英勇敢戰,到也不懼敵人,只是攻城時難免需登城肉搏,漢軍若仍是只以火器成軍,只怕仍是傷亡慘重。漢軍招募容易,訓練和裝備卻所費甚多,便是傷亡撫恤,亦足以讓我承受不起。”

  他招視一眼,因見諸將都凝神細聽,垂下眼皮又道:“便是我承受的起,人命是這世上最貴重之物,能少死一個,也是我的功德。是以我決定要在漢軍中建立不拿火器的部隊,少量配備在火槍兵陣列中,還需獨立成立一軍,以備攻城野戰之用。皮島明軍從即日起改稱為龍武衛軍,專門持刃而戰!”

  孔有德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末將指揮無方,連戰連敗,既然改稱為龍武衛軍,還請大人挑選一善戰勇將統領全軍,末將願追隨其後,效犬馬之勞!”

  他既上前,尚耿二人亦是出列躬身,齊道:“末將願聽從大人安排!”

  張偉肚里冷笑:“你到底是忍不住!”

  面情上卻是展顏一笑,向三將道:“三位說的哪里話來?在船上我就與你們說,來台後仍令你們統軍,怎地,當我張偉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三人齊齊躬身,答道:“末將不敢。”

  因又笑道:“三位都是統領過數萬大軍的將才,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我又怎會舍良將不用?龍武衛軍,孔將軍任衛將軍,尚耿二將軍分任左中將軍,龍武軍,仍由三將為主署理。至于厘兵一事,則交由漢軍將軍前去,三位帶兵日久,難免抹不開情面,待我命人將軍隊組備完畢,再交給三位。其間,三位可至漢軍兵營,仔細學習一下漢軍如何訓練管理士卒,軍法軍、司馬官,參軍,這些都是專門的人才,也由我派給三位,如此料理,三位意下如何?”

  他仍分派三人為新軍主將,三人已是喜出望外,便是派些人手前去制約,三人大喜之余,卻都是不以為意了。

  當下計議已定,漢軍各部自去各處張榜招募士兵,張偉又與眾人議論如何撫恤祭

  奠傷亡漢軍之事,看看時辰已晚,便令諸將各自散去不提。

  張偉因數月來忙忙碌碌,軍議過後,因略有閑暇,便負手出了總兵衙門正門,令

  隨從遠離左右,就這麼徒步而回。好在他府邸離原本的指揮使衙門不遠,又因大

  街上盡是台北的各個官衙,路人行人原本不多,此時天色已晚,一眼望去,大街上更是蕭索一片。

  他負手而行,意態閑適,這街面上行人不多,到正適合他徒步而行,若是平常人

  潮如織,又哪得如此松快。一路行來,不消一會功夫,便回到自已府門之前。卻

  見府中管家帶著幾個家丁,押著兩名婦人,吵吵嚷嚷由偏門而出。

  張偉向那管家笑道:“老林,你做死麼。這麼著推推拉拉的,成何體統!”

  因又向前幾步,向那兩個婦人瞄上兩眼,一個約摸是三十左右年紀,見她臉

  色紅潤,圓臉大眼,只是顴骨稍高,那眉毛也是稍粗,姿色極是平常。另一女子

  年紀稍小一些,估摸著二十不到,五官眉眼大致與那年長的女子相同,只是膚色稍白,臉型卻是標准的瓜子臉,五官亦是精致一些,看將起來,到也是秀麗可人。因見張偉看她,將眼波一掃,張偉一征,原本這女子眼睛內秀氣內斂,此時與張偉眼神一對,卻只覺得神彩照人,氣質流露,與她身上所著的粗衣布衫絕然不符。

  張偉因笑道:“這兩人是姐妹麼?老林,你這是做什麼?”

  那管家早便立在張偉身前,聽他問話,忙恭聲答道:“回爺的話,這兩個是張端將爺在遼東帶回來的,因兩個都沒有家人相認,問話又是天聾地啞,不發一言。張瑞將爺說了,她們不能說話,又都是大腳,估摸著是滿人婦女,既然已押來台北,到不好就此殺了。干脆,送來爺的府里,做些燒水漿洗的粗活,饒了她們性命。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昨日送來,小人今日安排她們活計,誰料她們看起來是大腳婦人,健壯的很,卻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洗衣抹地的也做不來。小人氣極,只好令人將她們押出府來,送將回去。可巧的爺這會子回來,就撞上了。”

  輕輕一點頭,笑道:“張瑞到也心細,送到我府上來,也是防閑的意思。我哪里缺什麼漿洗的女傭了,這兩人既然做不來,就送到軍營里當營妓,需派人嚴加看管,防著她們自盡。”

  老林一征,這漢軍內哪里什麼“營妓”,卻又不敢問,只得陪笑道:“正是呢。張瑞將爺說了,這兩個一路上神色不對,在船上幾次相跳海,都是被攔下來了。小的這就送過去。”

  那年長女子顯是聽不懂張偉與老林說些什麼,那年幼的原本是神色如常,待聽到張偉令人將她們送到軍營內當營妓,又令人嚴加看管,不得讓她們自盡云云,雖然表面上神色如常,眼睛內卻露出一絲懼色,待張偉轉身,抬腳入內,那老林又令人催促她們快行,她隨著那年長婦人走了幾步,忙在她耳邊用蒙語嘀咕了幾句,那年長女子大急,不顧兩邊有人看管,突然間發力,向張偉府門處跑來。看管的家丁大急,連忙追將上去,可惜那女子一雙大腳,跑起來當真是健步如飛,幾名家人一時間竟追之不及。那女子拼命跑到正門之前,張偉身邊親兵連忙將他護住,卻見那女子竟然不動,呆立片刻,便向正門口石獅子上撞將過去,所幸她稍稍呆了片刻,身後追趕的張府家人已是趕到,幾條胳膊將她抓住,雖然額角已是碰到了石獅,撞的鮮血直流,性命卻是無礙。

  待那年少的女子被押將過來,沖上前去將那年長的抱住,兩人便跪倒在張府門前

  嚎啕大哭起來。

  “你們倆當真不懂漢話麼?若仍是裝聾做啞,不管如何,仍是送去軍營。若是能說話,快些將來曆姓名報出來,我考慮一下,或者就此饒了你們,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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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試探(二)

  那兩名女子仍是不答,張偉冷冷一笑,又道:“別以為能尋到機會逃走,又或是能自殺,送去軍營之後,成日捆綁,除了進食入廁,休想有半刻的自由。若有了身孕,則用尖頭木棒捶打流產。以你二人的年紀姿色,每天最少也得接百十個軍漢,最多十年,你二人便被蹂躪至此。”

  見兩人相擁而跪,那年少女子嚇的渾身發抖,卻兀自閉口不言,張偉心知她聽的

  懂漢話,便又恐嚇道:“你二人做不來事情,料想是嬌姓慣養的大戶人家出身。便是什麼貝子、貝勒的妻室兒女,亦有可能。我會令畫師為你二人做畫,印了出來發行至大江南北,便說是我在遼東俘獲的滿人貴女,現下已在台灣身為營妓。哈哈,料來那後金國的臉面,此番要被你二人丟個精光!”

  “你當真是無恥!”

  “唔?你肯說話,不再裝聾做啞了?”

  張偉得意洋洋,在原地踱了幾步,又笑道:“我這幾年,什麼樣的場面人物沒有見過,你個小小女孩,到想欺瞞于我?看你神色形態,必然聽的懂漢話,還想裝蒜!”

  那柳如是此時已知道張偉到了府門之前,因現下是她隨身侍候張偉起居,此時白天夜間溫差頗大,她人雖小,卻是心細的很,此時已捧了張偉的綿袍站在門內,看到張偉如孩童般模樣,便抿嘴一笑,偷眼向門外一看,見張偉調笑的女子年少貌美,便立時將臉一沉,心中不樂,便立定了腳步,不再往前。

  “快些與我說來,姓甚名誰,到底是滿人哪個貴戚的妻女?”

  那女子既然已開口說話,此時將心一橫,又向張偉怒道:“將軍,我看過你們漢人的書,上面都是些仁義道德的話,怎麼將軍你在遼東燒殺搶掠,沒有半分慈悲心腸?殺害我們滿蒙之人也罷了,就是你們自已的漢人你也不放過。現下又欺付我們弱小女子,恬顏不以為恥,反以為樂事。大人,難道你沒有半點羞恥之心嗎?淫人妻女,按你們漢人的說法,是要下地獄的!”

  “喔?是麼?那你們滿人在遼東燒殺淫掠又干的少了?我聽說,就是在最近,皇太極領兵入關,攻下了昌平,留著大貝勒阿敏駐守,後來明軍反攻,那阿敏情知守不住城池,撤走之前將城內數萬漢人盡數殺了,稍有姿色的漢人女人都搶回了後金。按你的說法,我是惡魔,你們滿人反道是菩薩了?當真笑話!”

  說罷又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何人,普通滿人女子會說漢話的甚少,你必是貴戚之家的女子,若還是不說,你便知道什麼是以彼之道,還諸與其身!”

  那女子聽道張偉提起滿人在遼東燒殺淫掠一事,只是低頭不語,後來略想一想,便又道:“那是當年老汗在位時的事,現在的大汗已不准如此。阿敏如此行事,大汗一定會處置他。”

  她年紀雖小,這番話說出來卻是頗為自信,言語間顯然是對後金的軍國大事甚是了解,張偉心中一動,又故意道:“你是說皇太極麼?他現下自身難保!我回台之後,聽說因赫圖阿拉被毀,沈陽全城盡成瓦礫,又因我挖了努兒哈赤的棺

  材,滿人各貝勒對皇太極都是極為不滿,若不是他這些年來頗有威望,只怕是連大汗也沒有得做。就是如此,除了兩黃旗和兩白旗,其余四旗都不大聽他的號令了。聽說,他一個月間瘦了十幾斤,都已經快不成人形啦。”

  那年少女子聽他說完,臉色立時便的惶急起來,卻不理會張偉,只低聲同那年長女子說了,那女子一聽完,臉色大變,掙紮著想站起身來,卻因適才額頭在石獅子上撞了一下,又乍聽到消息,心神激蕩之間,猛然動作,只覺得頭一陣陣發昏,已是暈了過去。

  張偉冷哼一聲,已知這兩名女子與皇太極關系非常,只是此時天色已晚,他也有些乏了,因令道:“老林,把這兩個女子送到後院廂房,嚴加看管!”

  說罷抬腳入內,卻一眼撞見柳如是站于眼前,因見她似笑非笑,年紀雖小,卻是體態風流,神色俏麗,此時一臉的醋意,卻又更添嫵媚。

  張偉咳了兩聲,先前她手中衣物接下,又笑道:“如是,你看,我一回來,便擒住了兩個奸細。”

  “是了,我的爺,您自然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常……”

  “咳,也就你敢這麼著同我說話了。”

  “怎麼,爺難道要用軍法責罰小女子麼?”

  “唉,不敢不敢。”

  她一邊將張偉身上衣衫整齊平順,一邊抿著嘴嘲諷,卻是只字不提那年輕的女子,張偉心中暗自慚愧,知道自已因見容貌美麗,故而有些失態。當下由著柳如是整理完衣衫,兩人一路談談說說,那年輕女子聽他二人說笑,卻是想不到這凶神惡煞一般的漢人將軍,卻又如此平和溫柔,又想到數千里外那個身長體胖,終日忙碌不休的大汗,心中記掛,一時間竟想的癡了。

  第二天一早,張偉早早起身,梳洗過後,柳如是已是將早點端上,張偉略看一眼,便道:“止留下米粥,別的都端下去。”

  柳如是詫道:“爺昨晚歇息的不好,怎地胃口這麼差?”

  張偉輕輕搖頭,答道:“不是。今日要祭奠死難的漢軍將士,我要素衣茹素一日,以慰亡魂。”

  柳如是因見他神色凝重,眉宇間似有憂色,她來到府內已久,卻是初次見張偉如此情狀,心里擔憂,卻也不好勸慰,只得默默將飯菜撤下,又令人送上白衣,束帶,草鞋,張偉換上之後,令人去請了何斌、吳遂仲、史可法等人來府。

  待台北一眾文官也盡皆服素而來,一行人白衣草鞋,出得府來,卻見隨同陪祭的台灣民眾亦皆是白衣素服而來,隊伍之前,便是那些戰死的軍烈家屬,待張偉等人同出,鎮北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彙聚了數萬人,因公祭之處正在桃園軍營之內,當下由張偉帶頭,一行人浩浩蕩蕩,步行向那桃園兵營而去。

  此番祭奠規模如此之大,一則是漢軍自成軍以來從未有過些慘重傷亡,二則張偉慮衣日後戰事越發頻繁,難免會有大量的台灣民眾投軍後戰死,是故不但要有身前身後之豐厚俸餉及撫恤,還需在死後大舉祭祀,已給其身後哀榮。張偉已然決定,大祭之後,便命人建立忠烈祠,凡是漢軍死難將士,皆將神主牌位供奉于其中,春秋祭祀,永不斷絕。以此形式,來尊榮肯為國死難的英傑。

  待到了兵營之內,所有的漢軍雖是仍著黑衣,卻皆于胳膊上縛白布,以示舉哀,待張偉到時主祭之位,周全斌身為主祭官,乃令道:“唱禮!”

  他一聲令下,所有的漢軍兵士皆齊聲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

  歌聲雄勁蒼涼,語意慷慨,正是當年秦軍的戰歌,此時被張偉下令用來做祭祀的禮贊,數萬人唱將起來,當真是說不出的悲壯。四周圍觀的百姓已被這悲切的歌聲感染,先是由戰死的將士家屬帶頭,後來全數圍觀的百姓亦都跟著痛哭起來。

  周全斌眼見不是事,忙令道:“樂止,請張大人奠酒,釋菜,焚香秉燭。”

  這一套禮儀皆是古人祭奠時最重要的過程,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些禮儀在祭祀大典中也極是重要,當下眾百姓見張偉上前,便慢慢止了哀聲,由張偉拿起奠酒,向四方拋灑,以祭亡魂。

  待諸事完畢,方由周全斌又令道:“舉哀!”

  在痛哭聲中,張偉轉身離去,這些兵士都因他而死,留在此地,徒增傷感罷了。他默然登上馬車,心中只是在想:“我這里如此模樣,不知道那遼東,又是如何的情形。此番滿人死傷甚多,想來那入關搶掠的滿人中有不少父母妻兒死在我的手中,那邊,提起我來,不知道是如何的情形呢。”

  冷漠一笑,卻是全然不在意,他自已或許不大在意,其實他現今比起剛來明末時,心腸已是冷硬了許多。終日間勾心斗角,眼前盡是刀光血影,又是身處上位,威權赫赫,一語可以使人尊榮,一語可使人敗家身亡,權力在手,人已是改變了許多。

  此後數日,張偉一直忙于撫恤慰問傷亡漢軍的家屬,因他身位尊貴,親身到處宣慰,可比尋常的官員強上許多,待漢軍招兵的榜文一出,立時便有近十萬精壯的男子報名,張偉得知龍武衛軍淘汰了大半軍士,止留下五千精壯老實的原遼東明軍,便命將這五千明軍盡數補充至南人的漢軍之內。新募集的新軍盡數補充龍武衛,如此這般兩相抵換,待孔有德等三將興沖沖回營訓練士卒時,卻發現除了自已的親兵,余者再無一人相識。三人木瞪口呆之余,卻也不得不佩服張偉禦下之能。自此死心塌地,不然再有擁兵自重,自立山頭的心思。

  他這邊整軍頓武,安撫移民,一派興旺模樣。于此同時,遼東的後金,卻又是另

  外一番模樣了。

  “大汗,醒來,大汗……”

  一聲聲的呼喚並不能立時喚醒暈迷中的後金天聰汗,皇太極自從北京城下後撤後

  ,擺脫了關甯鐵騎的糾纏,出長城至內蒙草原,遇到了科爾沁部落派來的信使,得知遼東被襲,形勢危急的消息。縱然是心急如焚,他心中卻是不敢相信敵人能攻城盛京的城池。那城池是當年明朝備邊的堅城,加之城內有濟爾哈郎和李永芳的漢軍一同防守,縱是打不過敵人,想來守住城池也絕無問題。故而雖然著急,到也並不害怕。只是擔心敵兵四處騷擾破壞,來年脆弱的後金財政,恐怕難以維持。

  “還好此次從關內搶了不少金銀,不然明年的日子可是難熬的緊。”

  這位後金大汗不住的安慰自已,一邊下令全軍輕裝速行,馳援遼東。雖然是全軍騎馬急行,到底是從內蒙草原繞路而行,待他趕至鐵嶺,已得到了當地駐守將軍派來的急報,得知盛京被攻破,城內八旗並所有的旗人盡皆死難,敵人又是縱火燒城,城內所有的民居皆是成瓦礫,就是汗宮亦被焚毀。

  他鐵青著臉,騎在馬上聽著那報信人不住的述說,因見那人淚如雨下,喝道:“咱們女真諸申的男人永遠不要流淚!要用敵人的血來洗清恥辱,你的淚水,只能成為敵人的笑談!”

  他雖是努力定住心神,又喝退流淚的部下,到底心里無法接受這個沉重的打擊,用鞭子狠擊身底的坐騎,不顧身後親隨的追趕,一人單騎在前,一路狂奔趕至沈陽。

  待入得城內,滿地都是凝結的鮮血和發臭的屍體,抬眼看去,竟然無一幢完好的

  房屋,斷壁殘垣橫列于前,成群的綠頭蒼蠅圍繞身後,出征之前尚且繁盛完好的盛京城,竟然已成了鬼域。

  他忍住一陣陣的頭暈惡心,縱騎趕到汗宮,因見到滿地的屍體,心頭更是大急,待行到宸妃所居的大殿,因見各處都是蘇拉宮女的屍體,唯獨不見宸妃,止不住流下淚來,喃喃道:“難道連你也被害了麼?”

  他緩緩抽刀身上的小刀,對准心口,便待用力刺將下去。多般的打擊,已使他承受不住,最心愛的宸妃又不知下落,直教他心灰意冷,不欲再活下去。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13
第五十七章 試探(三)

  迷迷糊糊的皇太極把刀尖對准了心口,那刀尖已紮穿了身上的袍服,抵到了皮膚之上,冰冷的刀尖立時將他紮醒,咬一咬牙,手腕一振,便待紮將下去。

  “大汗!”

  一雙粗壯的大手將皇太極的手腕拿住,斜下了大半的勁道,但皇太極自幼隨父漁獵,拉開的弓箭在後金當屬最強的強弓,他的手勁又豈是旁人能輕易擋住的?那刀尖仍是在他胸口紮了進去,雖是不深,殷紅的鮮血卻瞬間流將下來,透過他身上的衣袍流將下來。

  “是岳托?我道是誰,除了你,只怕也沒有幾個能擋住我的手腕。”

  他身邊已是站立了一大幫緊隨而來的貝勒、貝子,各人皆是臉色沉重,那多爾袞、多鐸年紀尚輕,一路上見到盛京城內那般慘景,料想自已的府邸家人也都遇難,各人原本都是心情沉痛。現下眼前一向尊敬倚重的大汗也是如此模樣,那多爾袞尚沉的住氣,只是眼圈略紅,那多鐸到底年少,雖然已是統兵大將,卻仍是忍不住心酸,那眼淚止不住流將下來。

  岳托乃是代善之子,雖然只是皇太極的侄兒,年紀到是相差不遠。當日努兒哈赤死時並未指定由誰繼位,是岳托及薩哈廉說服父親代善一同保舉皇太極,代善表態之後,那阿敏和莽古爾泰方跟隨著勸進,是以皇太極對這兩兄弟也是喜愛有加。此番入關攻明,于半途中代善等人害怕深陷明朝境內不得返回,提出要退兵,正是皇太極說服了岳托,又由岳托等人苦勸代善,方才繼續前行,在明朝境內縱橫沖殺,如入無人之境。

  此時見這位英明神武的大汗如此模樣,岳托沉聲道:“大汗,當日在草原上,我父親要退兵,是您讓我們兄弟說服了他,大軍又得以前行,才得到了那麼大的戰果。張偉從海上來襲,大家都是沒有想到。若是你現在身死,我們兄弟得不到父親的諒解,又被其余的貝勒深恨,我們還有活路麼?”

  那薩哈廉亦道:“大汗,咱們後金遭此重創,正是需要大汗你重振人心,以圖再起的時候,若是你此時身死,諸大貝勒無人能制,必然是互相攻訐,乃至大亂。當年天命汗創下的基業,大汗這些年來的辛苦,難道就全然付之流水嗎?”

  其余趕來的諸貝勒大臣亦都是苦苦相勸,皇太極心中雖是明白,卻總覺心灰意冷,無論如何提不起勁頭來,迭遭打擊,他身為後金的最後統治者,一來是又愧又悔,二來思念愛妃,一時之間實難振作。

  待代善等年長貝勒趕到,見他如此模樣,莽古爾泰連連冷笑,代善卻是氣不過,向他怒道:“我說你匆匆回來是為了什麼,原來竟是為了一個女人!你知道麼,父汗的墳墓讓那些南蠻子給掘了,梓宮也被他們抬走,估計是要獻給南朝皇帝,做為此番襲遼的戰利品大加宣揚,大汗,咱們不但丟了臉,失了父汗的英名,是連他的棺木也不能保全,等咱們死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父汗!”

  皇太極眼皮跳上幾跳,顯是還沒有明白過來,代善大怒,立時將他扯住,命人抬

  上馬去,一路拉著出盛京城外,直奔努兒哈赤的陵寢。待迷迷糊糊的皇太極親眼見到被一片狼藉的福陵,又見到父汗的山陵被挖開,露出一個顯眼的大坑,原本放置棺木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全是挖開的泥土,不但是那棺木,便是隨葬的努兒哈赤身前的愛物,亦皆是不見。

  “畜生!”

  一個個後金貴戚忍不住罵將開來,他們憤恨不已,只覺得敵人凶橫殘暴之極,一時間竟忘了自已的後金兵也剛剛焚燒了天啟皇帝的德陵,皇太極只覺得耳邊嗡嗡做響,腦子空白一片,頭一暈,向那大土坑方向一頭栽倒過去。

  從貝勒將他由郊外帶回,因城內並無完好房屋,又四處是死屍,唯恐瘟疫流傳,各人都尋了艾草熏身,又令人將大汗身體清洗一番,在城外立了營帳,請了醫生診治,那醫生只道大汗急怒攻心,一時暈厥,只需靜養便可完好,定可勿占醫藥云云。

  在諸貝勒的連聲呼喊下,皇太極終于從昏睡中驚醒,略一定神之後,便揮手令各人出帳,自已一個人獨自在帳內沉思。眾人唯恐他再次尋死,皆是躲在帳外窺探帳內情形,一有不對,便可立時沖入。

  半響過後,方聽皇太極在內說道:“在外面的都進來,請代善哥哥和莽古爾泰也來。”

  各人依命而入,見皇太極已是神色如常,踞坐于帳內軟榻之上,因見各人入內,卻也並不理會,直到代善聞報趕來,皇太極乃站起相迎,親手將代善扶入帳內。

  代各人按班序坐定之後,皇太極方道:“盛京的情形如此,大家來說說看,以後該當如何?”

  那莽古爾泰重重一哼,怒道:“該當如何?大汗,不是我說你,當初你出兵,我便是不贊同。半路上我和代善大哥要回來,你也是鼓動了一群小家伙反對,雖說咱們從北京附近搶掠了不少財物,難道這些能彌補盛京被毀的損失?還有,父汗的墳墓地被南蠻子給掘了,依我看,現下的重中重中,要重新發兵,把父汗的棺木給奪回來!”

  他既然開口,身後向來與他交好的阿巴泰、碩托等人便齊聲道:“是的,莽古爾泰說的很對,咱們這就掉轉馬頭,再殺進關內,逼著崇禎皇帝把棺木還給我們!”

  豪格見他們咄咄逼人,又見父汗默不做聲,心中大急,忙道:“你們急什麼!天命汗的棺木剛剛被他們搶走,肯定還沒有獻給崇禎,咱們現在殺回去,又有何用?”

  “你知道什麼!那張偉肯定會把棺木獻給皇帝,咱們去包圍了他們的京師,抓了

  他們的皇帝,張偉一定會把棺木還給咱們。”

  “哪有那麼輕巧,別說我們輕易的將士都已經疲乏,戰馬也瘦弱不堪,就是勉強殺回關內,大量被征調來的明軍沒有離去,我們能那麼容易就包圍攻破北京?要是一個不小心,只怕又是損失折將!”

  莽古爾泰聽豪格如此一說,立時跳將起來,當面一啐,怒道:“孬種,咱們滿人沒有你這樣的膽小鬼!”

  豪格大怒,站起來按著腰刀叫道:“是我的戰功不如你,還是武勇不如你?十幾年來我打下的城池比你少麼?我斬殺的首級不如你多麼?你憑什麼這麼羞辱我?若是倚仗勇力,我現下就和你出去,看看是誰先倒在地下!”

  代善因見皇太極默不做聲,只得起身喝斥道:“豪格,在大汗面前不要放肆!”

  皇太極憤然起身,向代善道:“大哥,你也說在大汗面前不該如此,可是你看,莽古爾泰哪里把我當大汗了?出擊京師是我做的主,沒有提防漢人從海上來襲也是我的錯,既然大家現在不相信我,認為我的德行不夠,智謀不足,那麼就另選賢能來做大汗吧!”

  代善大急,他自然知道除了皇太極外,此時的眾貝勒都無法完全服眾,況且論起才干,這十幾年來眾人都是公認的皇太極為最高,如若不然,當年亦不會推舉他為大汗。只得安慰道:“眾人也不是你說的意思,當此大變,大家伙火氣都是很大。你做大汗的,應該安慰勉勵,切不要也鬧起脾氣來。如若不然,正中了敵人的下懷。”

  他這邊正在勸慰,卻聽得那莽古爾泰冷森森說道:“等阿敏回來,咱們再議大汗辭位的事。”

  代善張口結舌,詫道:“大汗什麼時候辭位了?適才那是氣話,也能當真麼!”

  莽古爾泰站起身來,拍拍腿上的塵土,道:“大汗辭或不辭,到無所謂。只是我旗下人都不服氣,都道大汗犯了這樣的大錯,總該有個說法章程,不能就這麼著算了。到底該如何料理,還是等阿敏回來再說。”

  說罷出得帳外,帶著阿巴泰、碩托等人揚長而去,別說不曾與皇太極造退,便是連代善亦是理也不理。

  看著他帶著幾百人怒馬如龍而去,代善氣的發抖,向皇太極道:“八弟,不管怎樣,我還是支持你。我的兩紅旗和你的兩黃旗加起來,實力遠在他們之上!”

  說罷目視帳內的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兄弟,向他們逼問道:“你們的兩白旗怎麼說,是站在大汗這邊,還是和阿敏、莽古爾泰那邊跟我們對著干?”

  阿濟格較之多鐸年長,一向以武勇聞名,卻是甚少心機謀略之人,因見代善發問,還不待多爾袞說話,便道:“我們兩白旗兩不相幫!”

  皇太極心里一陣難過,他待這幾個小兄弟向來不薄,卻不料事到臨頭,仍是不能令他們相助于已。

  卻又聽那多爾袞上前說道:“阿濟格說的不對。兩白旗並不是兩不相幫,咱們既然推舉了大汗為後金國主,自然要聽令于大汗。只是眼下八旗受創甚重,不能再起內耗,是以我不贊同莽古爾泰的做法。”

  偷瞄一眼皇太極的臉色,又道:“自然,身為一旗之主,也不想大汗以威勢欺凌其它旗主,此番遼東被創甚重,以我的見識,還需從長計較,大家一起商議,以免日後再出差池。”

  因見皇太極面無表情,當下不敢再說,將身一躬,帶著阿濟格與多鐸退出帳外,自回本旗駐地去了。

  豪格見狀,心內大急,因怒道:“父汗,你待他們一向不薄,今日事起,居然不肯助你,當真是混蛋!”

  皇太極淡然一笑:“他們一直以為我搶了他們的汗位麼。”

  豪格陰損道:“也不想想,就憑他們當年十幾歲的小孩,咱們後金國一向是

  諸貝勒一齊議事,父汗當年也是受大家的信重,被公舉為汗。就憑他們一無戰功,二無實力,憑著母親受寵就能繼位為汗?笑話!”

  皇太極擺手道:“不必多說。此地死人甚多,恐有瘟疫流傳。令人拔營起寨,咱們先回遼陽。譚泰早派人過來,請我暫去遼陽。此間既然有人心圖不軌,那麼正好,就讓他們在這兒鬧吧。”

  遼西前線的將領全然是皇太極的心腹,他身為大汗多年,勢力早已穩固,心里對這些個鬧事的貝勒全然不懼,若是有人敢公然反叛,遼東之地早已破敗不堪,自然是一擊就跨。他此時不處置,也是存了令那些藏在背後的人跳將出來,到時候一鼓做氣,全數殄滅的心思。

  當下請了代善前行,帶同了隨行將士,十萬人浩浩蕩蕩,避開了疫區,向那遼陽而去。

  到得遼陽,便仍改遼陽為東京,將原本的明朝遼陽經略府改為汗宮,撫恤流民,恢複生產,又將自關內搶掠回來的人口金銀賞發下去,以恢複旗人士氣。

  待過了兩月有余,正傳來阿敏自關內敗回,臨回又屠戮城池的消息。皇太極大怒,派了使者前去斥責,阿敏惱羞成怒,竟欲勾結莽古爾泰公然抗命。那知數月下來,莽古爾泰早被皇太極逼的無法存身,那遼東之地敗壞不堪,哪能容的下他的兵馬就食,早已經低眉順眼,請求皇太極饒恕。皇太極命將他大貝勒的身份下降一級,與豪格等人同列,才允他帶著旗下人前來遼西。此時阿敏只剩下五千不到的殘兵敗將,莽古爾泰雖然魯莽,到底不是蠢蛋。見多爾袞等人早就回心轉意,重投皇太極而去,他哪里還敢出頭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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