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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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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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試探(四)



  那阿敏只是努兒哈赤之侄,一向驕狂慣了,得罪了大批的八旗貴人,此時又得罪

  大汗,陰謀不軌,眾人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一時間牆倒眾人推,大家都云此人該殺,大汗應將他明正典型。

  正當張偉令全軍鎬素,大祭死難漢軍之際,皇太極命輕騎奔赴阿敏駐地,賜他自盡。那阿敏正等著莽古爾泰等人一同發難,哪料得自已的駐地突然被襲,雖然大罵反抗,卻被前往執行的正黃旗護兵們一把抓起,強行用弓弦絞死。他在天命年間與皇太極同屬四大貝勒之一,此時尚且保全不住性命,其余的貝勒雖是兔死狐悲,卻心知再也不能觸怒大汗,阿敏一被處死,各貝勒都道此人早便該死,大汗一直慈悲不肯發作于他,此番兵敗謀反,大汗只是命他自盡,當真已是仁德之極。

  “多爾袞、阿濟格、多鐸,你們三人此去關系甚大,一定要多加小心。”

  三人聽大汗吩咐,便一齊躬身道:“是,謹遵大汗之命。此去圍攻甯綿,定然不會在城下虛耗兵力,一定四處游走,斷敵糧道,將城外土堡盡數拔了,將城外漢人都掠回遼東。”

  皇太極點頭一笑,以示嘉許,揮手令三人退下。離他回沈陽不過數月功夫,原本高胖的他已是瘦了幾圈,不過終日處理政務,精神到是健旺的很。

  “索尼,咱們滿人中你的漢文最好,這文書便由你來寫!”

  “是,大汗!”

  正黃旗下的啟心郎索尼一向心慕漢人文化,什麼四書五經已是讀了不少,又寫的一筆好字,滿語文字便是由他聽了大汗之命,召集了大批滿人英才,再加了遼東漢人中的文人,一同商議確定。此時大汗即將稱帝,這告天文書,自然是非他莫屬。

  崇禎元年的春節將至,皇太極已經敉平一切可能的反叛,將大權穩穩收在手中。八旗不但沒有如關內漢人所預料的那般混亂,反道比之當初更加的易于指揮。他以退為進,又拋卻遼東不顧,一直待收攏八旗,又派了遼西附近漢人返回遼東,將各處的屍體焚毀,重修村落,發給農具重新墾荒。又派了岳托等人三征朝鮮,掠奪了大量財物糧食,又逼的朝鮮國王出動水師,封鎖旅順附近的海面。輕騎而出,乘小船攻下了明朝留在遼東最大的釘子,旅順一下,附近的小島明軍亦是無法保有。除了皮島有台北水師防守,火力太過強大,無法強攻,皇太極憤憤放棄,其余所有的遼東島嶼,皆是無法再行駐軍,危脅遼東。便是皮島,亦因無法從朝鮮和關內補給糧食,勢必無法大量駐軍,饒是如此,皇太極仍是在鴨綠江一帶派駐了重兵,以防敵人再從此處登陸。

  待諸事已定,遭受重創,雖是四處搶掠仍是無法恢複原氣的後金國,卻因長白山

  天池乃是滿人始祖一事,改稱滿洲,自此不許人再自稱女真、諸申,以示與當年的金國有所區別,又下令改後金為清,皇太極在代善等人的勸進之後,下詔改遠稱帝。

  “父汗,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在這個當口稱帝,這樣更加觸怒南朝皇帝,咱們這時候國力大弱,父汗你又何必如此?”

  因當日豪格力挺其父,皇太極雖對這長子不是很歡喜,但見他忠心于已,能力膽識也是絲毫不差,自到得遼陽之後,便成日長他帶在身邊,隨時教導。那豪格雖是脾氣火爆,人卻也是一點不笨,數月間教導下來,已是比之當日成熟穩重許多。此時見父親決心改元稱帝,心里卻著實納悶。

  “哼,敵人以為偷襲我身後,將我父汗的墳墓挖了,將盛京燒成平地,又毀了赫圖阿拉,就能打跨我了?豪格,你要記住,越是敵人以為你跨了,以為你要一蹶不振,你便要挺起身來,做出一個樣子給他們看!偷襲于我,也只是一次罷了,想要再來,敵人也是想也別想。正面交戰,那幾萬黑衣漢軍我只需出動五萬騎兵,就能一鼓而下。咱們又有什麼好怕的?”

  豪格沉吟道:“即便是如此,族內到底也是有人對父汗不滿,此時稱帝,只怕是人心並不全服。”

  “越是如此,越得提一下氣!遼東被襲之後,不但是漢人人心惶惶,便是滿人,也有不少人起了異樣心思。前兩個月,請求和南朝議和的人滿大殿都是,若不是我壓下去,就是代善哥哥,也是一心想求和了事。大家都說,能保有遼東一地,供八旗休養生息便是足夠了。明朝那麼大,咱們滿人就這幾十萬人,十幾萬兵,如何和人家打?哼,都是一幫鼠目寸光之徒!都想過安穩日子,不想再打了。他們卻不知道,明朝比我們大幾十倍,人口是咱們的幾百倍,若是有個明君在位,勵精圖治,修治甲兵,然後再向咱們用兵,到時候,還有滿人的活路麼?唯今之計,只有趁著明朝內亂,皇帝無能,咱們好生的打將下去,占有全遼和蒙古,便是南朝有了好皇帝,也是拿咱們無法。若是趁機待時,大舉入關,沒准天下都是咱們的。豪格,你給我記住,這打天下的事,就好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了,就連存身的機會都沒有了。”

  “是,我明白了。父汗一稱帝,便斷了那些人議和的念頭,又可以讓全遼的百姓

  知道父汗的決心毅力,這樣方可以安撫住八旗和漢人的心。”

  皇太極一笑,拍拍豪格的手,道:“你總算明白過來了!”

  說罷行到大殿門前,俯禮殿外廣場上來來往往,為他稱帝登基做准備的人群,傲然笑道:“明朝的皇帝如豬狗一樣蠢笨,明朝的讀書人大半是讀死書的書呆子,明朝的將軍都是些貪生怕死之徒,我現下已派了多爾袞出征甯綿,他們號稱是關甯鐵騎,我到要看看,是八旗的兒郎厲害,還是他們的什麼“鐵騎”厲害!待明年秋涼,我還要帶十萬八旗出關,此番不但要攻擊畿輔,還要深入山東,掠回我受損的人口,豪格,你說,明朝皇帝拿什麼來抵擋我!”

  “父汗,咱們十年內都不能打什麼硬仗,苦仗了。此番遼東滿人死難者甚多,滿

  人原本人數就不多,可經不起損耗了。”

  皇太極略一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不但是人口,便是財賦也是多有不足。今年的官員俸祿到現在我也沒錢來發。明年入關,也是急需從關內搶些金銀,以支撐咱們的財賦。還要大量的掠奪人口,編成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一道,成為滿洲八旗的羽翼。”

  又問道:“豪格,我令你派人入關,尋找關內造反的義軍,將我的書信給他們,你辦的怎樣了?”

  “父汗,我已經派了漢軍中沒有剃發的人充做使者,假扮成皮貨商人坐船出海,由長江入南方,尋找那些造反的漢人義軍。只是父汗,聯系他們多半也是無用,現下南朝皇帝征調了十幾省的大軍圍剿,這些義軍多半是農民入伍,戰力太弱,據兒子的估計,別看他們現下聚集了幾十萬人,最多半年之後,肯定被明軍打的星散而逃。”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他們反皇帝,我們也是反明朝皇帝,若有可能,能聯起手來更好。況且,我料那張偉野心不小,他沒准會趁著時機借時而起,那個時候關內大亂,便是咱們的機會來了。”

  他揮手令豪格退出,自已佇立于大殿之前,心中似悲似喜,說不出的滋味縈繞心頭。殄滅叛亂,消除異已,他的權威已經再也無人敢于捍動,又即將稱帝,登上事業的頂峰。只是當此之時,父親的棺木尚未要回,四處搜尋也沒有找到兩個愛妃的屍體,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著實令他難過。

  想了半響,歎一口氣,轉身向殿內行去,只是臨將轉身之際,向南方默念道:“張偉,我小看了你,不過,你也休小視于我,來日方長,待咱們一較高下罷!”

  他稱帝消息一出,關內明廷上下立時嘩然。所有的文人官員皆是憤恨不已,那六部的給事中立刻上奏皇帝,請求皇帝大奮龍威,派大軍出關,滅此朝食。這些人只讀過幾本經書,考過科舉,哪里知道什麼世道民情,更別提行軍做戰一事了。再加上傳來張偉偷襲後金後方,大敗八旗兵的戰報,原本便可在嘴唇上消滅無數敵軍的書生們,自然是意氣大漲。他們原本使瞧不起明皇治下的建洲小丑,只得曆次戰事都是邊帥無能,若是一切都依了他們的主張,將軍們忠君愛國,士兵們不懼死傷,堂堂天朝,哪有被打敗的道理?現下小小夷人部落建國稱汗也就罷了,居然不懼天威,悍然稱帝,這當真是令其忍無可忍,于是表章如雪花般落在崇禎皇帝案前,一個個文人書生皆叫囂著讓皇帝用兵,決不能姑貸如此的大逆行徑。

  崇禎皇帝此時正關注烽煙日起的農民起義,自從高迎祥部從山西入河南後,虛晃一槍,又從瀘州入川,被四川土司秦良玉的白桿兵殺退,又由川放湖北,擺脫了沿途追擊的官兵,已是十幾日不知道去向,據地方官中報稱,農民軍人數漸多,已是嘯聚了數十萬人,分十三家,七十二營,其中以高部最強,下面有李自成、張獻忠等悍將,一路上屠毒百姓,燒殺淫掠,凡過處必成白地,地方上受損甚重。他每日因害怕有鼎革之事,又因張偉襲擊了後金後方,料想關外敵人短期內無力危脅國本,此時皇太極稱帝,他雖然是覺得帝王尊嚴受到挑戰,心里極是憤怒,卻也明白憑著關內明軍的力量前往討伐,只是自尋死路。只是此時被言官吵的心煩,當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無奈之下,只得召集內閣諸臣,又召對當時的清流領袖左都禦史劉宗周一同入內,在平台召對。

  他先是詢問了首輔葉向高農民軍的消息,得到的回答仍是千篇一律,什麼各部仍在追擊尋訪,賊兵已是膽寒,四處逃竄,來日必有捷報云云。

  他此時正在心煩,卻又不好對閣臣發火,因向劉宗周道:“劉宗周,你身為言官首領,不知道約束清流,只讓他們成日價妄議朝政,企圖左右要挾朕躬,是何道理?”

  劉宗周出列下跪答道:“臣雖身為左都禦史,卻是不能擅自禁止言官上奏。況且六部的給事中並不歸臣統管,臣亦不能令他們不再上表。”

  他不顧皇帝臉色,又接著道:“況且臣也以為,那女真人太過大膽,居然敢建元稱帝,皇上也正是應該大振天威,有所舉措才是。”

  崇禎生性多疑,此時聽劉宗周如此說,到很是疑他在暗示自已怕了關外的女真人,不敢有所舉措。他最忌諱人有辱他的聖德,又一向以剛毅自許,哪能容的臣下如此猜度,心頭大怒,向劉宗周喝道:“那麼依你的見識,該當如何?關外大局糜爛已久,你現下讓朕大舉進兵,我問你,兵在何處,餉在哪里?若是朕仍然加餉,你們又要說朕苦害百姓了!”

  劉宗周不顧皇帝語氣,仍是不緊不慢答道:“皇上,如何用兵那是本兵的事情,臣身為言官,只是負責向皇上建言。若是臣鉗口不言,那是臣的過錯。若是兵威不振,則是本兵的過失……至于加餉,賊兵日盛,就是苦于加派久矣。請皇上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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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試探(五)

  “胡說!你既然說要出兵,那我問你,你可知關甯、宣大兵的情形?你可知為了剿賊,調動了全國多少兵馬?建洲女真的情形你又知道多少?大言炎炎,滿嘴胡說!”

  劉宗周在地下碰一下頭,以示尊重皇帝的訓斥,又不溫不火,回答皇帝的問話道:“那流賊雖云有數十萬人,不過大半是那些巨盜裹挾的百姓,因災害之年沒有賑濟,官府又加催邊餉,故而奮起而反。只要皇上善加撫慰,誅除首惡,那些流賊都是皇上赤子,又有什麼可懼的呢?建洲女真經甯南候張偉的重創,沈陽一帶幾成白地,人口損失近半,儲存的金銀等物幾乎蕩然無存,雖說逆賊還有遼陽、廣甯等大城,還有十幾萬精兵,又從京師附近掠走不少財物,但到底是不能盡數彌補損失。那皇太極情急之下,雖是征服朝鮮,但是他損失太大,不是又三征朝鮮,專門前去搶掠今冬的糧食。他雖稱帝,卻連汗宮都無法修繕,仍只是暫居原本的遼陽經略衙門之內,所謂稱帝,不過只是換了個名稱罷了。現在大明的臣子聽到建洲蠻夷竟然敢擅稱尊號,都懷著忠義報國的急切心情,指望皇上能乾綱獨斷,出兵平亂。宣大、關甯都是勁旅,只要皇上選派能臣統領,以宣大、關甯兵為主導,統引全國兵馬,必能克期恢複遼、沈,以慰列祖列宗之靈。”

  崇禎不料他對各方局勢如此清楚明白,以聽他說的頭頭是道,頗有道理。他自繼

  位以來勵精圖治,每日除上理政之外再無其它樂事可言,這遼東一事是自神宗萬

  曆以來懸在明朝皇帝心頭的大患,他力圖中興,又怎對敉平邊患沒有興趣?當下息了喝退劉宗周的心思,專心聽他講完。待聽到劉宗周言道後金被張偉偷襲後實力大減,又因稱帝激起明朝漢人的憤恨,軍心民氣可用,調集大兵必能獲勝的說法,崇禎心中雖是不敢相信,卻也不免有些心動。

  因原兵部尚書孫承宗出為經略,前去撲滅農民起義的烽火,崇禎已新立梁廷棟為本兵,因目視他道:“本兵以為劉宗周的話怎樣?”

  那梁廷棟自上任以來,除了遼東方面尚且安穩,其余各處已是烽火片片,適才聽

  了劉宗周的話已是令他極為不滿,只在心里怨道:“啟東先生只顧自已建言,卻

  不知道邊地的事多麼難弄。那克餉、役軍、虛伍、占馬諸弊早就弄的軍隊戰力極

  為低下,京營不說,十幾萬京營士兵無一能戰者。這到也罷了,便是地方上的兵

  馬,又有幾個能打的?難道征伐後金,只靠十萬不到的宣大和關甯兵就成了?書

  生見識!”

  因見崇禎頗為意動,正在著急,見皇帝詢問意見,忙出列答道:“皇上,打仗動

  兵的事非比尋常小事。臣以為,在流賊消息未定之前,不宜再興戰事。那建洲蠻夷雖是稱帝,坊間也不過只以為是笑談,與陛下聖德無礙。”

  遲疑一下,見皇帝並未有暴怒模樣,忙又道:“劉宗周所言張偉襲遼一事,固然屬實,不過八旗主力精兵實力未損,敵方不但尚有十幾萬精銳八旗,還可以背倚堅城,那遼陽、廣甯一地,都是當年咱們大明備邊的大城,別說野戰,便是攻城,咱們又該當如何?”

  他正在侃侃而談,極言後金不可征,那劉宗周憤道:“梁大人,軍心民氣可用!我就不信,那八旗經此重創,難道還能如同當日一樣的團結善戰?便是那皇太極仍是堅強不可屈,難道他手下諸人就是鐵板一塊麼?死了那些旗人,難免有現在的旗兵家屬在內。難道八旗兵就不是人?兵凶戰危,原本就不能說必勝,不過打也不敢打,那還怎麼收複遼東失地,怎麼告慰祖先?”

  他是當世理學大儒,門下弟子無數,一舉一動對當朝清議皆是有極大的影響,現下以大義壓來,說的話到也有理,梁廷棟雖是委屈,亦不得不小心答道:“那女真人最是堅毅不過,劉大人有所不知,他們行軍打仗,常常有十天八天不下馬,出門打獵,只帶些幾斤炒面就能堅持七八日,因從小便是如此。再加上連年征戰,哪一家一戶沒有戰死或是受傷的?此番遼東雖是死了十余萬旗人百姓,到底只是傷了筋骨。以女真人的強悍,再加上皇太極甚得人望,此番又以稱帝來鼓舞人心,若只是論戰,咱們殊無把握。唯今之計,還是以守為主。待皇上中興大明,重整軍伍,那時候大軍出關,自然是王師到處,蠻夷盡皆伏誅。”

  他的話在情在理,都是老成謀國之言,雖則崇禎心中頗是遺憾,卻也知道梁廷棟的話甚是有理,于是點頭嘉納,又向劉宗周喝道:“我知你頗有威望,此番言官們鬧個不休,總之還是要落在你頭上。你速速下去,之前的奏章朕皆是留中不發,若還有人以遼事煩擾,朕必不姑貸!”

  見劉宗周還要抗辯,立時喝道:“將他帶出宮外,押回府中,令其在府中思過。”

  皇帝既然下令,侍候在旁的衛士自然不容劉宗周再說,推推攘攘著將劉宗周送出宮外,押往其府中不提。

  劉宗周滿心想著能勸說皇帝征伐遼東,卻不料一片赤誠之心不被皇帝接納,心中當真是失望之極,他其實亦知想一戰定遼甚難,只是覺得這十幾年來明朝以堂堂天朝上國的身份,對著小小的後金卻是屢戰屢戰,現下只能防著關甯一線,當真是被動挨打之極。現下趁著張偉襲遼的機會,以高昂的士氣主動邀擊士氣低落的八旗兵,劉宗周雖然只是理學大儒,卻也覺得這委實是難尋的機會。只可惜朝中諸臣皆是被女真人嚇破了膽,除了一些直言敢諫的言官,竟然無人力陳此事,致使皇帝白白放走了大好機會,想來真是可嗟可歎。

  回得府中,他立時將自已關到書房,也不顧夫人勸說,立時命人研墨,寫了一份

  洋洋灑灑的奏章,直言皇帝之過,那奏折上寫道:“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嚴,

  布令太繁,進退天下士太輕。諸臣畏罪飾非,不肯盡職業。故有人而無人之用,有餉而無餉之用,有將不能治兵,有兵不能殺賊。流賊本朝廷赤子,撫之有道,則還為民。遼東極邊,建洲勢力漸熾,陛下宜息平賊之兵,敉滅建洲夷部……”

  寫罷封章,便令人送將出去,由內閣轉呈皇帝。他直言皇帝之過到也不是第一次

  ,崇禎雖覺其迂,到也知道他是當世大儒,雖然總是空談多于實干,然後正好用

  其才,使其為言官,故而從不曾為難于他。是以此番雖然又是指著皇帝的鼻子大罵一通,他到也並不害怕。況且以他的秉性,便是皇帝為難,亦一定會照實直說。

  “父親,高先生和黃先生在外院等候,請您的示下,是請入內堂正廳,還是帶到書房來?”

  他的兒子此時只是弱冠年紀,因劉宗周治家教子有方,年紀雖小,卻是行止有禮,郁郁然有書生氣了。劉宗周對他歡喜的很,令他平日便在書房伺候,若是有客來拜,則大半交給兒子處理。只是這高攀龍與黃尊素二人,卻是劉宗周當年在東林書院的知交好友,兩人一直在南方未嘗入仕,此番一同來拜卻是少有的事。劉宗周一聽之下大喜,忙吩咐道:“快,請你的兩位世叔伯到書房來。”

  他又驚又喜,不知道這兩位好友為何遠道而來,又是憊夜來訪,想來必有大事。當下坐定不安,他身是朝廷大員,卻一向以書生自詡,高黃二人是東林大儒,劉宗周不但與之交好,無論是學問人品,亦是對二人佩服的緊。當下搓了搓了手,終覺得枯等難奈,于是打開房門,親自迎將出去。

  步出書房之後,他遠遠看到兩位好友連袂而來,原本打算再行幾步的他卻停住腳步,矜持的站于房門台階之上,卻聽到黃尊素遠遠向他笑道:“啟東兄,怎敢勞你大駕出迎,深夜來訪,原是我們失禮了。”

  兩人加快腳步,行到劉宗周身前,齊齊一揖行禮,劉宗周還了一禮,向兩人笑道:“快不要弄這些客套俗禮,我輩讀書人可千萬不要沾染了世俗氣息,且隨我進來,咱們清茶當酒,好好的聊上一夜!”

  三人相視一笑,便先後進了房內落座,劉宗周吩咐了下人送上茶水,三人都是文心周納慎言慎行文士,雖然交宜深厚,又是許久不見,卻只是揖讓一番,便仍都是一副沉穩模樣。

  劉宗周因問道:“兩位前陣子不是在南京授課講學,怎地突然來京師,莫非有什麼為難之事麼?”

  高攀龍放下手中蓋碗,歎道:“兄長有所不知,現下南京情勢不穩,一日數驚。我與黃兄商議,還是趁著道路未阻,早些來京師尋兄長。一則許久未見,甚是想念;二來南方情形混亂,還是暫離一下,以避流賊的好。”

  劉宗周驚問道:“流賊不是許久沒有消息了麼?孫本兵經略大軍,已將他們自南直隸趕到四川,又被四川的土司秦良玉打敗,賊兵出川而去,據說是逃竄湖北,怎地又危脅南京了?”

  黃尊素歎道:“兄長有所不知,那流賊虛晃一槍,由湖北避開了官軍堵截,直接攻入了鳳陽,焚毀皇陵之後,又將兵鋒直指南京。南京城內駐兵原本就不多,南直隸的駐軍又多半被調去江北,我們逃出城時,南京城內人心惶惶,唯恐旦夕城破,官紳之家,大半都逃向江北去了。”

  劉宗周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站起身來,按住黃尊素的肩膀,沉聲問道:“鳳陽皇陵被毀?”

  因見眼前高黃二人雖然臉色蒼白,卻皆是重重一點頭,高攀龍更道:“四位皇祖的陵寢都被賊兵焚毀,連同整個城池都被賊兵燒毀,中都……完了。”

  劉宗周站于原地,楞了半響,方問道:“是不是謠言,怎地皇上還不知道?”

  高攀龍搖頭道:“絕非謠言,當日我們接到消息,立時日夜兼程趕往京師,算來皇上此時,也該得到消息了。”

  “啟東兄,鳳陽之事雖然令人發指,與南京危急相比,到底還是小事。且不說南京是江南重鎮,關系到整個南方的安穩,便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寢亦是在南京,若是有個閃失,那才是……”

  劉宗周霍然起身,急道:“不知道皇上是否敕令孫本兵快些前去援助南京,朝廷的處斷如何,唉呀,現下時辰已晚,如若不然,我一定要進宮面聖!”

  高黃二人忙站起身,好說歹說勸住了劉宗周,三人決意都不再睡覺,一心等第二天上朝後,得到朝廷的處斷方案後,再行歇息。

  黃尊素因見到劉宗周放于桌上的奏折,閱讀過後,含笑向劉宗周道:“兄長,比干勸諫是一種辦法,逢龍是一種辦法,魏征和東方朔又是不同。兄長的話雖是有理,就是太直白了,只怕皇上看了不悅。”

  因見劉宗周不以為是,黃尊素知道眼前這位兄長不會將皇帝的情緒放在心上,因又勸道:“弟有一至交好友,姓陳名鼎,其子陳永華乃是甯南候張偉的心腹好友,前一陣子那陳鼎從福建而來,與弟一夕長談之後,弟對台北和甯南候襲擾後的遼東情形,到比常人多了解幾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6:14
第五十七章 試探(六)


  因見劉宗周疑神細聽,黃尊素又笑道:“當日皇上冊封張偉為寧南候,龍虎將軍,兄長是反對最力者,其實若論對大明的忠心,寧南候比之袁督師亦是不遑多讓,兄長是有些偏見了。”

  劉宗周冷哼一聲,向高黃二人道:“你們都說那張偉忠義勇武,朝廷可倚為長城,那末,我們你們,擁兵自重、威權擅專、割地自立,這些可都是他吧?歷朝歷代,這種梟雄野心甚大,他的兵力越強,地盤越大,朝廷越是該當小心。以我的意思,張偉既然擊破遼東,說明他手上實力甚難。封他為候,令為宣大總督,朝廷令即日就道,調他來這薊北鎮守,又可抑其野心,又能用其力量,豈不好?”

  他恨恨一頓足,怒道:“偏熊文燦受了他的賄賂,鼓吹什么南方夷人海上勢大,非得他鎮守不可。又不知道那張偉花多少錢買通了朝中大佬,錢龍錫、溫體仁都是極力為他說話。皇上在此事上又柔懦的很,只顧著壓制后金,卻不提防張偉勢強力大,只怕有一天他梟境之心一露,禍起東南,那時候無人能制,只恐大江之南,再非大明的天下了。”

  高攀龍見他憤怒,忙上前為他續上一杯茶水,又將燭光撥亮了些,方笑道:“啟東兄,稍安勿躁么,讓尊素把話說完,如何?”

  劉宗周原本還是憤恨,因見高黃二人都是滿臉塵土,神情皆是憔悴不堪,心里一軟,便溫言道:“吾輩讀書人一定要心中常常惕厲,以君父國家為已任,對武人一定要小心,他們大多是不顧國家大義的小人。”

  因又向黃尊素道:“也罷,你來說說看。”

  黃尊素原本一門心思好好鼓吹一下張偉其人,他與陳鼎長談數次之后,對臺灣及張偉都是佩服的緊,在他看來,臺灣與三代之治,也相差不遠了。只是被劉宗周訓斥過后,卻只得小心翼翼說道:“據陳鼎所言,張偉此人雖然跋扈,到底還是有大義的,對百姓也是體恤的很,臺灣原本是荒蕪不堪的化外之地,這幾年他憑著一已之力,沒有要朝廷的錢糧兵馬,發展成現下的局面,此人當真是不凡。”

  見劉宗周神情不悅,黃尊素忙又道:“兄長你想,當初臺灣全是海匪盤據,又有西洋荷人在島上,張偉以一已之力拿下全臺,又收留大量的無地貧民屯墾,這豈不是功在國家?滅海盜,驅紅夷,又不顧損失兵馬,襲擾遼東,一戰打的皇太極元氣大傷,若不是有忠義之心,又是何苦?”

  他所說的海盜紅夷云云,劉宗周到也並不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遠邦的跳梁小丑,不過是嘯聚海上,圖些走私的利益罷了,于大明天朝來說,捻死幾個海盜,那還不是舉手之勞?只是張偉此番打的皇太極元氣大傷,焚毀了盛京不說,還將天命汗努兒哈赤的棺木運送到北京,一雪十數年來的恥辱,功勞之大,當真是無以復加。然則正是因其功勞太大,又鄣顯了武功之盛,他攻入遼東之后,原本聲名不顯的張偉已被不少擔憂遼事的讀書士子滿口稱頌,便是朝中大員,也多有結交掃納。不但是劉宗周這樣的守正文臣擔憂張偉勢大難制,便是崇禎皇帝本人,開初亦是頗有壓制之意,后來慮及關內關外麻煩甚多,張偉到底還是肯勤勞王事,若是待之不公,恐傷天下人之心,無奈之下,方有封龍虎將軍之詔命。

  此中曲折,劉宗周亦難以對這兩位知交好友詳談,只得支吾道:“皇上也沒有虧待他,不是有封候之賞了么!況且,封為龍虎將軍,得以自專,這般的優渥,是本朝開國以來頭一樁,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兩人因見劉宗周對張偉成見甚深,知道一時半會難以說服,只得又說了幾句閑話,提起張偉在島上辦學一事,劉宗周對此事到是頗有興趣,詳細打聽一番后,點頭道:“八股無益于世,這一點到我也是極為贊同。那張志華肯用心辦學,舍得銀子,這到是難得。只是一定要記得“中庸、慎獨”,方可以為國家造就出人才來。否則,只知制器,不知養氣,到底還是先天不足。”

  他是理學大家,高黃二人素來佩服的緊,此刻自然是諾諾連聲,點頭受教。待聊到東方既白,劉宗周起身笑道:“我得去梳洗更衣,準備上早朝去。你們兩人必然是倦透了的,就這么在我府上歇下,待響午我回來,咱們再談。”

  高黃二人齊齊起身,向劉宗周躬身謝道:“不敢,啟東兄請自便。我二人這便要告辭了。”

  劉宗周詫道:“這是什么話!剛來便要走,你當我窮的連你二人也招待不起么?”

  高攀龍笑道:“不是這個話。兄長,我二人來京之前,就已將家人送上船只,往那臺灣去了。之所以兼程趕來,一是來通個消息,二也是來見兄長一面。臺灣孤懸海外,又聽說張志華又禁止私自外出,只恐以后相見甚難,故而特地前來辭行。”

  黃尊素見劉宗周目視于已,便點頭一笑,道:“小兒黃宗羲已經帶同弟弟宗洛及拙荊等人,隨著高府家一起,坐船先去了。”

  見劉宗周目瞪口呆,又低頭道:“寧南候治下,不能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到底是太平治下,又是官學昌隆之地。聽說臺灣官府對教授、學子都是客氣尊重的很,俸祿也很豐厚,我輩讀書人還復何求?賊兵亂境,賦稅壓人,小弟家中只有薄田百余畝,每年收的租只堪堪夠完糧納稅,倘有加派,則入不敷出矣。小弟一不忍加派田租,二不會鉆營媚上,這些年祖上傳下來的家產,不但沒有增長,反道被小弟陪進去大半,若是長此以往,只怕連糊口也難。兄長不必相勸,我的田產房屋已然變賣,待當今廢除了加派,天下重復太平,弟自然會攜家小返回。”

  劉宗周見兩人侃侃而談,雖神色如常,眉宇間卻是少有的堅定,只得將雙眼緊閉

  ,揮手道:“去吧去吧!但記得上不要辜負聖上,下不要有負黎民,也就是了。尊素,你的兒子宗羲曾拜我為師,你一定要囑咐他,千萬別走了歪路。”

  黃尊素眼中慢慢流下淚來,哽咽著又向劉宗周拜上幾拜,方同著高攀龍一同去了。

  劉宗周喟然一嘆,心道:“張偉遼東一戰,得了百姓之心也就罷了,便是連士大夫也是對他崇敬的很,這樣也好,他身邊的讀書人多了,想來對他的勸諫和約束也多了許多。那元朝皇帝曾向孔子廟射了一箭,結果失了天下讀書人的心,國運不到百年就告完結。你小小張偉,難道敢違聖人之教么,我卻是不信!”

  他換下家常的袍服,換上繡有仙鶴補服的官服,吩咐下人備轎后匆匆梳洗一番,便坐著轎子往皇城而去。入皇城之前,自由隨侍的家人買來燒餅,讓他在轎中食用。明清兩朝上朝的時間甚早,一般是天微微發亮,皇帝和大臣便要齊集外朝,早晨八九點鐘模樣,朝會就已結束。是故明朝皇帝懶人甚多,經常有整年不上朝的皇帝,也是因其苦于大起朝會,故而索性居于內廷不出。象劉宗周這樣的儒生正臣,自然不會疏怠朝會,故而早早起來后,便在路上買些燒餅之類,聊以充饑。

  待到了太和殿大殿之下,所有參加朝會的公候駙馬文武官員已然到齊,各人已是都知道南京危險,鳳陽被毀,都是面帶憂色,有那南方官員,更上憂心忡忡,唯恐自己的家產受損。各人都是議論紛紛,都道孫承宗無能,喪失辱國,有那些激切的言官,都已在揚言要彈劾于他。

  各人見劉宗周趕到,平素里交好的各部官員便圍將上來,打聽他是何看法,自錢謙益被溫體仁搞臭還鄉之后,劉宗周便成為東林領袖,清流翹首,各人自然要聽聽他的看法是否與自己相同。

  劉宗周因搖頭道:“孫本兵向來以知名著稱,前次滿兵攻入畿輔,若不是孫本兵

  運籌帷幄,臨敵指揮,京師是否能守,還在兩可之間。大家伙千萬不要胡亂攻擊。”

  他一語既出,諸人自然再無他話。待崇禎叫了入內,便各自依班次而入,待入了大殿之內,自然是山呼萬歲,跪拜如儀。各人因跪在地上,不知崇禎神色如何,待皇帝叫了起身,眾臣拿眼去瞧,方見皇帝一臉憂色,離的近的,還能看到皇帝兩眼布滿血絲,看神情臉色,顯然是一夜未眠。

  “諸臣工,昨日傳來消息,中都被破,皇陵被流賊焚燒,還有兩位遠支郡王被賊

  人殺害!這是本朝從未有過的大變!”

  崇禎說到此處,只覺一陣心傷,捂住了臉痛哭道:“失陷親藩,皇陵被毀,此皆

  是朕失德所致,朕百年之后,當真是無顏見列祖列宗。”

  皇帝如此自責,殿上諸人自然無顏立足,便紛紛下跪相勸,有那知情識趣的,便也陪著皇帝痛哭起來,一時間這太和大殿上立時成了菜市場般,那拿話勸慰者有之,大聲要提兵前去滅賊為皇帝報仇者有之,陪著皇帝齊放哀聲者有之,勸皇帝向列祖列宗祈福者有之。劉宗周待皇帝哀聲漸小,因向眾臣喝道:“陛下哀傷,臣工們需盡臣子的本份勸諫,你們卻一個個亂成一團,我身為御史,一定要彈劾諸位君前失儀之罪!”

  各人在心里暗罵幾句,自然忙不迭又站在班次隊列之中,將身上整理一通,若真

  讓這人記了下去,到也真是麻煩。

  崇禎昨夜就召見了內閣諸學士,諸大學士皆是文臣,又哪里有什么善策上奏,那孫承宗尚無消息,崇禎擔心南京安危,一夜未曾安枕,此時只得發話道:“事已至此,諸臣有什么話,只管說來,言者無罪。”

  劉宗周趨前跪下,奏道:“陛下,臣以為,流民皆陛下赤子。雖然殺害親藩,焚

  毀皇陵,已是大逆不道。不過,流民數十萬人,哪能都是窮兇極惡之徒?臣請陛下下罪已詔,減免陜甘二省的賦稅,陛下若以仁德之心寬恕那些從賊百姓,則賊勢必消,再以官兵進剿,則賊被滅。到時候誅滅首惡,亂事必消彌矣。”

  他不顧皇帝重臣臉色,只顧說將下去,崇禎即位不到三年,雖然遼東戰亂不休,還圍了京城,又有流賊鬧個不休,到底他在位時日尚短,帳不能全然算在他的頭上。此時讓皇帝下罪已詔,對皇帝是個極大的羞辱。

  崇禎卻是極感興趣,他在位十七年,罪已詔下了無數次,反正是不要花錢,雖然難堪一些,他確當真指望一紙詔書能消彌跟著“賊”兵的無辜百姓。

  當即斷然道:“卿言甚善!便由你來擬詔!”

  見諸臣並無異議,崇禎又道:“兵部左待郎楊嗣昌前幾日上奏,以“四輔八正之策平賊,朕以為此策甚善,已下詔令兵部切實議來,梁廷棟,兵部所議如何?”

  楊嗣昌乃是前三邊總督楊鶴之子,此時正得崇禎愛重,又素以知兵見聞,梁廷棟

  雖是身為尚書,在兵事上反不如他更得皇帝信任。雖是吃醋,卻也不敢在這當口

  和皇帝打擂臺,因含糊應道:“楊嗣昌的見識很好,臣等也認為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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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試探(七)

  崇禎點頭微笑,道:“雖然國事煩憂,到底也有些忠忱之士肯為朕分憂。”

  皇帝發話,殿上諸臣自然是湊趣,當即便有些以溜須拍馬,歌功頌德見長的小臣上前,頌揚皇帝獨具慧眼,拔擢英才。楊侍郎心憂國事,能力超群,來日必能敉平叛賊,居功至偉云云。

  “陛下,楊嗣昌實乃無恥大言欺君之徒,請陛下治罪!”

  因見是右中允黃道周出列彈劾,崇禎不悅道:“何以見得?卿不要虛言欺朕!”

  “陛下,楊嗣昌蒙陛下信重,委以兵部待郎,又督師宣、大,以備遼事。他不以遼事為重,自甯南候襲遼東之後,未見其有所舉措,已是大失人望。前月那皇太極稱帝,又以多爾袞領兵襲甯綿,楊嗣昌不曾派一兵援助,還放言女真不可輕敵,當以避戰為上。此等畏怯懼戰之徒,還敢說什麼四輔八正,只是紙上談兵,以虛言欺詐陛下,請陛下治罪!”

  “胡說!你知道什麼,成日只知道攻訐朝廷重臣,妄言大政!若不是念你是言官,一定要重重治你的罪。退下去!”

  黃道周若是此時退下,崇禎雖是不悅,卻也不會再治他的罪。偏此人是倔脾氣,皇帝雖然發怒訓斥,他卻不服,又叩首亢聲道:“陛下甯下罪已詔,也不願加罪于無能大臣麼?楊嗣昌實乃無能之人,雖已知兵著稱,卻從不敢與敵一戰。”

  抬頭向皇帝看一眼,雖然崇禎滿面怒容,卻又道:“前番朝議,楊嗣昌曾言甯南候張偉的戰功算不得什麼,可是他自已卻不敢與敵交戰,這不是虛言狡詐之徒,又是什麼?”

  他自然不知,楊嗣昌甘心在朝堂上得罪張偉,又得罪了一幫保舉張偉的大臣,實在是出于崇禎的授意,皇帝不欲張偉名聲太顯,雖未明言,楊嗣昌成日揣摸上意,又哪里會不知道。當日在朝堂上對張偉大加貶低,若不是努兒哈赤的棺木便放置在皇極殿下,滿朝文武當真會以為張偉襲遼只是欺詐朝廷了。

  “來人,將他拿下!命慎刑司廷仗一百,下詔獄!”

  崇禎怒極,不顧黃道周身為言官,當即便令拿下仗責關押,其實的文官言官都是

  大急,那廷仗之刑甚重,常有文官受仗不住,當場身死者,以黃道周的體格,最多能受得了四五十仗,百仗下去,只怕也用不著再下獄,直接便可以令家屬運回安葬了。

  當下大殿內由劉宗周帶頭,一齊跪下求皇帝寬恕,溫體仁身為內閣大學士,因知皇帝只是一時憤怒,此事到正好可以賣清流一個人情,便也上前求恕。崇禎此時對他還算寵信,因又改口道:“也罷。改仗二十,遣返回鄉!”

  黃道周平素為人冷嚴方剛,以天文曆法,數算書畫見長,雖然官位只坐到右中允,平日卻是甚得人望,諸臣苦苦哀告,皇帝仍然要仗責,黃道周心中一時心灰意冷,向中間寶座行了一禮,便隨著行刑校尉往午門而去。

  明朝行刑仗打官員,一向是在午門進行。嘉靖年間,一次便在午門打死了一百多

  官員,後來萬曆、天啟,都曾在此仗打文官的屁股。黃道周硬挺著受了二十仗,只然下身鮮血淋漓,嘴唇亦是咬破,到底也是逃了性命。由聽信而來的家人攙扶,回府養傷去了。待傷好之後,黃道周卻是接了何偕等人邀約,前往台灣講學。他以天文曆法見長,數學也學的極好,正是台灣需用的人才。他又因罷官在家,閑居無聊,便應了何楷所請,前往台北官府任教授。

  待崇禎下完罪已詔,又親赴皇極殿服素哭陵,詔命孫承宗加緊南行,調集南方各

  省兵馬剿賊。亂紛紛鬧了月余,待崇禎二年年底將至,終于傳來消息,流賊在南京城外二十里處繞了一圈,又出了南直隸,向四川方向去了。

  “糊塗!當真是一群混蛋!”

  張偉接到羅汝才的密報,得知高迎祥又帶著十三家義軍由湖北入川,頓時跺腳痛

  罵,他當日密囑羅汝才派人與李自成等人聯系,勸說義軍虛晃一槍,直往南方而來。整個江南是明朝財賦收入的重心根本,只要能隔斷南北,就等于攔腰將明朝截斷,崇禎雖擁有北方,然則到時候無餉無糧,又能拿義軍奈何?這樣三年之內,整個江南定然不是明朝的天下了。

  誰知當時的義軍思鄉之情甚重,又沒有什麼遠大的政治理想。此時尚時造反之初,無人能想到十余年後自已竟然是推翻明朝這顆大樹的元鄖,此時只是顧著四處流竄,能多活一天便是有了賺頭。哪想什麼攻戰南京,據有江南之事。此時明軍主力往江南而來,各營義軍皆吵著要跑,高李等人又有什麼法子?當下計較已定,仍攻四川,此時十三家義軍彙齊,比之數月前攻川時又是另一番景象,各人信心十足,要打敗秦良玉,攻破四川,再由川圖陝,總之離老家越近,心里越是安穩。

  張偉痛罵一番,卻也是無可奈何。知道這便是農民起義的局限處,這些以農民起家的義軍領袖,此時身邊大半是一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夫,雖然打了一些仗,對天下大勢卻仍是睜眼瞎子一個。故而此時別說開倉放糧,賑濟百姓,便是什麼奸淫掠奪,也並不新鮮。中都鳳陽被破,城內百姓被義軍屠殺殆盡,搜掠了值錢物事,搶了美貌姑娘之後,義軍又一把火將當年朱元璋花費巨資修建的明朝中都焚成白地。這樣的一支軍隊,就是打下南京等處,也絕對不會有士大夫前往投奔,沒有儒士階層的支持,又沒有工商之利,沒有穩定的官僚階層收取田賦,這支軍隊在江南也是立身不住,仍然只能是以屠掠為業。

  “看來,還是先圖南洋,積聚力量,再說其他吧。”

  張偉不死心的歎一口氣,方決定縮回暗中伸往大陸的手,一意圖謀南洋。至于皇

  太極也在暗中與內地義軍聯系,那就不是他所知曉的了。

  “來人,請施琅都督帶同屬下,去總兵衙門等我,我隨後就到。”

  吩咐下人去請施琅之後,張偉思忖一番,因吩咐下人道:“前日長崎總督送來的

  急件在哪?快去尋來,我要用!”

  那家人找的滿頭是汗,卻一時怎地也找不到,張偉氣的暴跳起來,恨不得沖上去

  踹他兩腳,只是他一向不肯體罰下人,這一腳卻怎地也踹不下去。

  柳如是因前去為張偉准備出門的衣服,此時回來見了這般情形,忍不住噗嗤一笑

  ,道:“爺,你的東西總是亂放,下人們如何能找的到?那公文我替你收了,就在書房架上的公文袋里。”

  張偉確是亂丟東西慣了,連累府中家人吃了不少掛落,此時柳如是一說,那尋找的家人立時奔將過去,在放置公文的書架上一通摸索,便將那急件尋了出來,長喘一口大氣,遞與張偉。

  張偉老臉微紅,向柳如是一笑,道:“虧得有你這賢內助在。”

  他也不顧話中大有語病,便待離去,柳如是先是俏紅微紅,後又向張偉笑道:“

  爺,你關著那兩個女人可是有日子了。人家現下連漢話都說的周全,昨日尋了我說道,要和爺稟報來曆。爺,有空兒便召見一下,她們也怪可憐見的。”

  張偉略一沉吟,答道:“政治上的事情你們女人不要管,那兩個女人身份非同一般,我已派了人去遼東打聽,非得問出底細來。此時我見她們,就是虛言騙我,我又有什麼辦法識得?你別管,總之提防著別讓她們自盡,也不必讓她們做活,權當養了兩個閑人便是。”

  又笑道:“聽說那年少的女子下的一手好棋,竟能做你的對手,可是有的?”

  “說的是呢。那次我在後院打棋譜,她到湊了上來,與我下了幾盤。雖說是布局

  欠妥,也不是什麼老手,到是棋路凶狠,大殺大伐的,跟她模樣兒可不象!”

  張偉心中略有所悟,卻是一時想不出所以然,只得向柳如是一笑,又吩咐了幾句

  年關時向例的規矩給她知道,卻是揚長去了。自柳如是來了張府之後,張偉于家事上已是松乏了許多,除了軍國大事,其余俗務一概不理,皆交給柳如是打理。如此這番,全台上下,已將柳如是視做張偉內人,只是名份未定,柳如是又是張偉從花船上贖買帶回,雖說未經人道,尚是完壁,到底名節上已虧了一層。自吳遂仲以下,一幫子文官都害怕張偉將柳如是納為正室。若是如此,象何楷及新來的那些個儒士們,可又有的說話了。

  待他到了總兵衙門,施琅卻早已靜候在大堂之上,因張偉吩咐,自又帶了屬下一

  群心腹艦長同來。此時台北水師已是實力大增,水手之外,又另多配備了專門用

  于海戰和小規模登陸戰的火槍兵,再加上後勤補給人員,全台水師已有配備二十

  四磅和十三磅火炮的大型戰艦二十二艘,中小型炮船和運送兵員物資的運輸船五

  十五艘,沿岸的巡邏炮船一百余艘,連同四千陸戰火槍兵,整個水師計有兩萬三

  千人左右,實力不但遠超名存實亡的明朝水師,便是比之雄霸南洋的荷蘭東印度

  艦隊,也是不遑多讓。

  此時由施琅領頭,數十名艦長分列左右,待張偉一進衙門,除了施琅外,各人都是跪將下去,口稱皆道:“末將見過大人。”

  張偉只一笑,兩手虛扶一下,令各人站起身來,因見施琅上得前來,向他道:“

  總兵大人,今日召集眾將,有何吩咐?”

  “尊候,且先坐下,稍安勿躁。”

  張偉先令施琅坐下,又笑道:“今日召大家來,先說說荷蘭人請求貿易開放,讓

  他們與日本貿易的事,大家說說,咱們該當如何?”

  他這般問法,眾將皆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做答為好。張偉建立台灣官僚體系

  時早就有言在先,文官不干涉軍事,軍人不准干預政務,規矩立下之後,就是那

  何斌現下亦是絕不參與軍務。他現下問及貿易一事,眾將軍一則不敢違令,二則

  這些老粗又哪里懂得什麼貿易,當下各人都是呆若木雞,不知道如何做答為好。

  張偉見各人不答,因又道:“不是讓你們說政務,這海外貿易一事也是海上的事麼,你們這些艦長說說看,我該不該答應荷蘭人的要求?奄?還是和他們打一仗,讓這些家伙知道知道厲害?”

  他這麼一說,各人方明白過來,便有那激切的跳出來說道:“荷蘭人也太不知道

  好歹,當年大人帶著我們把他們從台灣攆走,還以為得了教訓。哪知道大人宅心仁厚,他們還以為咱們台灣好欺,即是如此,請大人下令,咱們立時便開去南洋,尋找戰機!”

  “是了!大人當年若是把所有的在台荷人盡數屠了,再把來援的荷人軍艦都擊沉

  ,今日他們就知道厲害了!”

  “大人,開戰吧。日本是咱們辛苦打下來的,憑什麼便宜這些紅毛鬼子?咱們台灣水師的實力不在荷人之下,再有還可以得到英國人的支持,據屬下所知,英荷兩國矛盾日生,沒准哪一天就干起來了。咱們現在打他們,英國人肯定是站在咱們這一邊。”

  張偉擺手止住了一伙叫器不止的軍人,轉頭問施琅道:“尊候,你看此事如何?江文瑨連送急件而來,說是日本外海不住發現荷人軍艦,看來,要麼同意其國所請,要麼就得打一仗了,咱們的水師,稱的上必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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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一)

  施琅皺眉道:“兵無常勢,更何況海上做戰,瞬息萬變。一顆炮彈可能改變一場海戰的結局。要我現在說誰勝誰敗,那是紙上談兵,不准的!”

  “唉呀,又不是讓你打包票!”

  “若論艦隊船只數量,火炮威力,還有咱們的陸戰隊,這些加起來,比之荷蘭的東印度艦隊只強不弱!不過,論起實戰經驗,還有水手和軍官的水平,咱們比他們還是稍差一些。再加上若是打起來,大人多半是想遠圖南洋。荷蘭人的大本營在巴達維亞,離咱們較遠,打起來,咱們補給不易啊。”

  說到此處,施琅搖頭道:“在台灣或是日本附近海域交戰,勝負在五五之間。若是勞師遠征,勝負在四六之間。當然,大人若能說動英國人出動艦隊與我們合作,那麼自然又是另一說。”

  張偉笑道:“上次的事,英國人以為上了我的當。雖然在貿易上比之當年多賺了許多,還是有不足之意。他們做夢都想在南洋或是中國沿海弄到一塊殖民地,我就不能遂了他們的意思!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候沒的象狗皮膏藥一般粘在身上,那也是大大的麻煩。是以此次與荷人爭執,不能再指望英國人。他們自已爭海上霸權是一回事,我請他們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這般說法,滿座盡知荷蘭人海上實力的艦長盡皆沉默不語。雖則軍人戰死沙場並不為恨,不過實力並不如人,在座的軍官們到也沒有蠢到以為一已之力便能擊跨強大的荷蘭艦隊。

  施琅苦笑道:“若不是台灣水師擴張太快,艦上軍官和水手都是當年英國人訓練出來的精銳,那麼我還敢拍胸口與荷人一戰。大人,現下咱們船是有了,只是好的水官和炮手,都需要時間訓練和實戰的經驗,那時候才好打大規模的戰役啊。”

  張偉嘿然不語,看著那些面露難色的艦長,心中失望。他一向不問水師,全力交給施琅,當初又請了英國人訓練水手。現下看來,技術和軍艦有了,卻一沒有英國人的海洋霸氣,二沒有漢軍的鐵血敢戰,雖是擁有精良裝備,可惜沒有內在的精神。

  歎一口氣,知道中國曆來不是海權國家,到也怪不得眼前的這些艦長,他們能蒙施琅賞識提拔,想來也是極優秀的人物。只有多打一些仗,方能培養出台灣水師的魂魄來。因向施琅笑道:“荷蘭人可能暗中揣摸打探過形勢,知道我拿他們沒法,這才一直在向我施壓,又用軍艦來試探我的底線。我已經令江文瑨與荷蘭人聯系,全盤答應他們的要求!”

  將案上從日本送來的急件舉起,笑道:“荷人已經與我的全權代表江文瑨簽定和約,我給他們日本的貿易權,他們也對我門戶開放。除了供給英國貨物外,台灣的產口也將向荷蘭人供應。我承認荷蘭人在南洋的統治權,荷蘭人尊重我在日本海和中國沿海的霸主地位,自以兩家和好,不再敵對。諸君,近期內可以無憂矣!”

  因見各人都是臉上變色,張偉又笑道:“事情已經商定,荷蘭人偏生事多,還要

  我派人去巴達維亞正式簽約,我已答應了他們。何廷斌做為我的全權代表,克日便赴南洋,與他們簽定文本協議。”

  “大人,這條件也太損人利已了吧?”

  “大人,荷蘭人的條件都是嘴皮功夫,什麼承認您是日本和台灣之主,他不承認成麼?咱們的貨原本就能賣到南洋,他們的貨物卻從來進不了日本。這樣的條件,太吃虧啦。”

  “縱然是咱們無能,在日本和台灣近海開戰,荷蘭人又能討的了好?何苦簽

  定這種條約?”

  施琅沉聲喝道:“都住嘴,在大人面前有你們這麼說話的麼?還有點規矩沒有!”

  張偉因見眾官都是一臉不服氣模樣,心里到是頗有幾分高興,因向施琅道:“各人還有這個心氣,我很是高興。若是我一說,他們都是一副如釋重負模樣,那這伙子人才當真要不得。”

  他站起身來,在大堂繞上一周,方用輕松的語調向各人道:“你們定是奇怪。文事已定,自然用不著再動刀兵,那麼,召你們這些武人來做什麼?”

  “大人召我們來,必有用意,只等著您吩咐就是了。”

  說話的艦長便坐在張偉身前,因見張偉站著,不安的挪動一下屁股,想要站起,張偉將他肩頭一按,笑道:“不必如此。你姓林,原本在鄭一的手下混飯,我記的可對?”

  那艦長原本是個老實漢子,人已近中年,雖然是踏實肯干,腦子也頗靈活,在鄭氏水師卻只是個低層頭目,還是投降台灣之後,憑著本事一步步干到艦長的位置。身份地位,乃至收入都水漲船高,對施琅和張偉都是尊敬佩服的很。此時張偉動問,他忙借著答話站起身來,笑道:“大人,屬下原本就是鄭老大的手下,是前年大人擊滅鄭氏水師時,投降過來的。蒙大人和施都督不棄,拔擢屬下至大艦的艦長之位,屬下心中當真是感激萬分。”

  張偉因見他說起來喋喋不休,滿嘴的頌聖感激之辭,知道是老實人嘴拙,拍馬奉迎都不會挑時候。忙打斷他道:“你能做到艦長,不是別的原故。是你為人外粗內細,又虛心好學,可比那些肚子里沒有幾分貨色,卻自持身份的人強的多了。”

  因又將他按下,起身回座道:“既然都知道我召你們前來必有用意,那麼我也不再兜圈子,尊候,便將咱們商議好的決定,向各人說了吧。”

  說罷端起案上茶碗,低頭喝茶,聽那施琅向屬下訓話道:“回去便召齊艦上水手,在岸上休假的,探家的,請假外出的,全給我叫回來。自今日起,沒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得下艦。船上的補給都令軍需官裝備齊整,特別是火藥彈丸,一定要艦長親自檢視,若有不足,即時補足。待戰事起來,若是哪條船上因准備不足吃了虧的,我必定是要殺人的!”

  他說一句,底下站著的屬下便一齊應諾一聲,待他說完,方有適才的林姓艦長吭哧吭哧問道:“施大人,咱們是和荷蘭人開戰麼?”

  施琅搖頭道:“現下開戰,便是得勝也是慘勝。此番發兵,攻打的是呂宋!大人苦心積慮,總算令荷蘭人得了甜頭,又相信大人無意與他們爭雄。大人和西班牙人開戰,也正中他們的心思。西人在南洋勢弱,連當地華人也壓制不下,十幾年前,西人鼓動當地土人,連同西班牙人一起屠殺了近三萬的漢人,此番發兵,一者是大人雄圖,二則也是要給當地人漢人撐腰報仇!”

  因見各艦艦長摩拳擦掌,比之剛才議論打荷蘭人時卻是兩副模樣,張偉又氣又笑,喝道:“都給我下去,西班牙人實力比之荷蘭人一半不到,若還是不成,將你們一個個都砍了腦袋!”

  他也不聽底下那些艦長捶胸頓足,指天誓地的賭咒發誓之言,放下茶杯轉身便進了內堂。比之攻打呂宋一事,日本的情形更令他頭疼。

  自江文瑨主政長崎之後,台灣自產和中轉貿易的貨物源源不斷的流向日本,很多貨物日本極為需要,然而被迫開放貿易後,大量的金銀流出,卻又使那些身居上位的大名藩主們極為不悅。當日長崎一戰,原本打的是幕府的權威,諸藩大名乃至天皇中央都暗地里暢快不已,待看到敵人霸占了港口,將那些物美價廉的貨物源源不斷的送來,又滿載著一船船的金銀運走,全日本稍的見識的上層政治人物,乃至一些關心時事的武士都是心痛萬分。雖則日本蓄積了大量的黃金和白銀儲備,若是以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只怕過上幾十年後,全日本人只能用原始的以貨易貨來交易了。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形,是因當時的貿易方法和手段與後世的互惠互利式現代貿易不同,象張偉在日本那樣的傾銷法,以完全不對稱的先進的貨物產品沖擊日本的市場,又完全是以貴重金屬為交易砝碼,日本購買的產品越多,本國的制造業所受的沖擊越大,生產力越弱,購買的外來物品則越多,如此惡性循環,一直到全日本被搾干為止。西班牙人與葡萄牙人在南美,也正是用這樣的辦法將整個南美的白銀儲備一淘而空。與鄭芝龍當年的貿易水平不同,張偉擁有大量的工廠出產,又擁有比鄭芝龍更加強勢的貿易權益,而鄭芝龍尚且能靠對日貿易每年賺錢超過百萬白銀的利益,張偉的利潤自然是遠遠超過于他。

  在壟斷日本貿易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已經從日本掠奪了六百多萬兩的白銀,雖然日本擁有當時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白銀儲備,全日本上上下下的各級階層已然感到了白銀大量流失的現實,原本在張偉預料里三年內不會出問題的日本,上上下下的各級階層都已經在暗中團結,動員,形成了足以借由一個小火花引發的大型的戰爭准備。

  以張偉現在的兵力,已經完全可以迅速擊潰日本列島任何規模的落後軍隊,以他補充後的近四萬三衛軍,再加上萬騎,龍武,還有亞洲規模最大的強大火力的艦隊,日本以現在的財力,再加上被封鎖後無法從國外進口先進的武器,縱然是做好了戰爭准備,也只是長崎之戰更大規模的重演罷了。只是如今為了與荷蘭人達成和約,張偉下令開放長崎,任由荷蘭人自由進入。這樣,原本就緊張的日本局勢將由荷蘭人的介入變的更加複雜。日本人仇恨張偉的態度很可能甚至是必然被荷蘭人利用,在得到荷蘭暗中支持,甚至荷蘭人有可能冒著和張偉撕毀和約開戰的危險,來明著支持日本。對于日本這樣的肥肉,為了得到它,貪婪的歐洲人絕對可以冒任何危險。

  再三思忖之後,張偉自知以台北現今的力量,絕然無法進行兩場大規模的戰事。他一年的軍費,再加上相關的官員俸祿,造船造炮的使費,幾樣相加,已經年開支八百萬兩有奇,再加上今年的遼東戰事,以及大規模的移民使費,縱然是從遼東掠奈了大量的財富,再加上年入一千四百萬的財政收入,仍然無法支付兩場大規模戰爭的消耗。

  “長峰兄,來信覽悉,日本情形吾已盡知。兄務要鎮之以靜……”

  待寫給江文瑨的書信寫完,張偉長出一口悶氣,知道此信一去,江文瑨的長崎總督必定是干的氣悶之極。不過以他的性格,原本就並非是好事尋釁之徒,有他約束著性格強悍的左良玉,想來短期內不會給日本人動手的借口。

  張偉令人將書信用火漆封好,迅即至港口交由日本來船帶回。他步出大堂之外,站于總兵衙門階下的石敢當前,撫摸著張牙舞爪的石獅,想道:“與荷蘭人的下一次戰爭,只怕就和那日本有關了。”

  冷笑一聲,站于原處,向身邊侍立的施琅道:“當年的西夏國主李元昊曾經在某一場戰事中被圍,他居于城上,揚鞭向城外指道:我知道一件事,創造曆史的人不是你!”

  他大笑道:“聽聽!那李元昊雖然是夷人,卻有這樣的英雄氣概,咱們都是漢人,難道還不如他麼?尊候,該當由你來向紅夷們說:我知道一件事,南洋的主人絕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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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二)

  崇禎二年行將過去,這一年的大事頗多,大明的京城被圍,周邊的中小城市盡數被後金彪悍的騎兵攻占,大量的百姓被掠到遼東苦寒之地,財富被盡數掠奪。而已經改國號為清的後金,其遼東重地也被南來的漢軍大肆掠奪破壞,殘余幸存的滿漢百姓,連同新掠來的關內漢人,便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苦苦捱著日子,過年,對他們來說,只是向征著冬天快要過去,不住凍死人的日子行將結束罷了。

  而陝北的農民耐不住官府和地主的雙重壓迫,憤而起義。此時那些起兵造反的農夫們,正在游斗于湖北與四川的交界處,拖著十幾省幾十萬的官兵四處奔走。過年,對他們來說自然只是妄想了。

  不論內地百姓如何苦捱日月,有幸居于台灣的民眾卻仍然興致勃勃的購置著年貨

  。張偉三年前便開始了南美貿易,由南美帶回來的煙草、花生、紅薯、玉米等作物大量在台灣種值。台灣土地肥沃,氣候溫潤,又有如此眾多可以分季種值的農作物,再加上張偉除了在來台五年的民眾中收取極少的糧食做為賦稅外,其余一概不收。比之內地的什麼正賦、加派、官差、田斌,負重之輕簡直如云泥之別。除了維持必要的糧食儲備外,為防谷賤傷農,張偉又大量購置糧食賣到缺糧的北方。他的海運船只比之明朝落後的漕運又快捷安全,又是省錢省心,是以全台百姓,不但是衣食無缺,手頭也並不乏錢使用。

  大量的工廠、礦山吸引了大量勞動力,台北台南又因貿易和內需產生了大量的商行、店鋪,張偉以一個兩百萬人中不到的小島,不但解決了溫飽,還使得全島上下人等的收入遠遠超出當時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平民。

  臘月二十八這天,張偉與何斌分別巡視各家工廠,又派人送上肉酒等物慰勞礦山

  上的工人,待兩人彙同,一起巡查新近設立的煙廠之時,天色已是烏黑一片。好在台北大街及馬車上皆有官燈照明,雖比之汽燈或是電燈仍是晦暗不明,到底也是比兩眼一抹黑強上許多。

  “志華,這煙廠當真能賺錢?我卻如何也想不通啊。”

  何斌看著煙廠工人熟練的將曬干撚醉後的煙絲放入精選的白紙之內,又快速的一支支黏在一起,又將卷好的卷煙一支支放入煙盒內之內,再一盒盒的放入箱內,便算是生產完畢。

  張偉看何斌一臉呆象,不由得噗嗤一笑,答道:“廷斌,你不抽煙,自然不知道這卷煙的妙處。你想,抽煙的人總得需要一個煙鍋袋吧?想抽的時候,總得往煙鍋袋里裝煙,裝好了還得通氣,吸的時間長了,還需要洗涮煙鍋里的煙油,這是多麼不方便。我現下弄的這個,其實也沒有什麼改變,仍然是一樣的煙絲,只是我換了個角度,把必需的煙鍋袋給省了,放在紙盒裝在身上,是不是方便許多?只需點燃便能過癮,何其方便省事。”

  何斌低頭想了片刻,終于笑道:“志華,你的鬼主意可真是多。那個什麼火柴廠

  ,便是和煙廠一樣的道理吧?”

  張偉答道:“正是,火柴弄起來也是簡單的很,削好的一根根小木棍,裹上咱們

  礦山里取出來的硫磺,裝在一面有磷的小盒里,晾干之後,便可以一擦就著。這

  不但是方便點煙,便是家常取火,也是方便的很。”

  他躊躇滿志的笑道:“有這兩樣,在洋鬼子大量仿制前,我們又可以大賺一筆啦

  !廷斌兄,在家等著數銀子吧。”

  何斌嗤道:“算了,且別拿這話來誘我。這些個工廠、商船、商號商行,近半有我的股份,不過,來台這幾年,我甚少能拿到股紅,大多讓你張志華拿去擴軍打仗,我來問你,什麼時候還我的錢?台灣人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個個都富的流油,大半都拿錢出來購買商行工廠甚至礦山的股份,唯獨是我,這日子是過的越來越緊。志華,你有王霸雄圖也罷了,我何斌可是只想做個富家翁啊。”

  張偉聽他說完,卻只不答,拿眼去瞧他身上衣著,只見何斌身著細綢直身,大袖飄然,頭頂四方平定巾,腳著絲履,手中持的折扇扇面卻是唐寅親繪,腰間懸著一方漢玉玉佩,因笑道:“廷斌兄,這一身行頭,該能買幾門火炮了吧?”

  何斌氣道:“成了,我不和你說,待你將來娶了媳婦,我尋弟婦要錢去。”

  又笑道:“柳如是明年該十六了吧?正是好時候呢,志華,不必扭捏,都一把年紀了,這些年該挑花眼了吧,我看柳如是色貌才藝都好,再有人也賢淑知禮,看她眉宇也是個能擔當,懂事理的人,年紀雖小,卻出落的大家閨秀一般。怎樣,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放在身邊,于其偷吃,不如直接娶了,也省得人說閑話。”

  張偉與柳如上相處日久,自然知道何斌說的都是正理,因正容答道:“就請兄長幫我做媒,打下呂宋後,便與她將婚事辦了也好。”

  兩人談談說說,一路行出工廠門外,何斌望向大街上熙熙攘攘行走的人群,因見各人都是行色匆匆,手提肩挑的將年前所需的物品買回家中,因歎道:“志華,這樣的盛景,便是當年太祖成祖時,大明國力極盛的時候,想來也是見不到的。”

  張偉笑道:“光武帝劉秀晚年大臣們勸他封禪泰山,他曾說:即位這麼些年,百

  姓的日子一點也沒有好過,仍是穿不好,吃不飽的。朕有什麼臉面去封禪呢?吾誰欺,欺天乎?”

  咂一咂嘴,笑道:“他還算是老實皇帝,知道自已治下的百姓過的如何,可歎史上什麼文景之治、貞觀之治,百姓究竟過的如何?當真是只有天知道了!本朝太祖時,雖然大殺貪官,仍然是殺之不絕,成祖時便有山東唐賽兒起義,百姓日子要是過的好,能造反麼?拿這些狗屁皇帝和我治下的台灣比,笑話!”

  何斌對他這些悖逆之言早聽的多了,當下也不以為意,哈哈兩聲之後告辭而去,

  張偉看向他背影,心中想道:“後世人西方史學家曾言:一個宋朝看門小兵的生

  活水准都遠遠超過了西方小國的君主,現下西方趕上來了,咱們中國人也需得加把勁才是。”

  年關一過,張偉在台北發表文告,正式譴責西班牙人在馬尼拉對華人的屠殺行徑,表示身為中華上國的海防官員,必然將會對西人的無恥行徑給予無情的懲罰。那些將貨物送往呂宋的中國商船迅即將這一消息帶到了西班牙設在呂宋的總督府中,西人總督納悶之余,不禁想起當年明廷回複的信息,幾十年前馬尼拉大屠殺後,明廷的態度從這一句話中表露無疑:“此輩甘心就夷之民,無足憐惜。”

  在十六世紀打跑了明朝海上巨盜林風之後,西人始獲得了中國閩浙兩廣一帶的貿易權,因呂宋較為貧瘠,西人曾哀歎道:“此地既無香料,又無金銀。”,實則呂甯礦藏豐富,只是當時的探礦水段落後,是以無從發覺罷了。在獲得中國的貿易權利之後,因中國物資豐富,離呂宋距離甚近,又有大量的華人居于呂宋島上,于是明朝政府允准之後,西班牙人又以優惠的條件鼓勵中國商人前來呂宋貿易,十六世紀中葉,每年還不過十幾二十艘船,待到了明朝未年,每年來往呂宋中國的船只至少也有幾百艘,中國商船運來的貨物種類繁多,有吃穿用的各種物品,如牛馬騾驢、雞鴨等家畜、家禽;各種生絲、絲織品,棉布、麻織品等紡織品;瓷器、鐵、銅、錫、鉛等器具;食品、水果及胡椒、肉桂、丁香、糖、面粉等食用品;其中最大宗的是生絲及絲織品,大約占九成。中國商船到港後,先將貨物運入港內的華人商店,然後有當地的華人再將貨物賣給菲人及西班牙人。西班牙人依靠中國商船運來的貨物不但解決了在菲島的生存需求,且他們還將中國商船運來的絲綢、瓷器等物品轉販到其美洲殖民地,從而形成了所謂的“太平洋絲路”,這一貿易被西方學者稱為“大帆船貿易”,中國絲綢、瓷器由此傳遍世界。西班牙人借由“馬尼拉大帆船”每年可獲得幾百萬比索的淨利。而中國也借由這些貿易,得到了大量的南美白銀。

  便是張偉本人,也與何斌同買了十幾艘大型帆船,先是由中國運送貨物到呂宋,再由呂宋至南美,每艘船每年至少可以獲十余萬兩白銀。那西人也可從中抽取稅賦好處,兩邊正是合作愉快的當兒,卻突然傳來這位中國台灣的總督與西人決裂,發表告示,表示要懲罰當年的西人屠殺華人一事,這自然讓自以為純潔守信的歐洲人納悶無比。納悶之余,西人雖然不在乎當時的明朝政府,卻對擁有大量先進戰艦的張偉頗有忌憚之意。于是思量一番,納悶的西班牙人一面加強戒備,一面提防當地的華人造反,又派了使者前往台灣,與張偉協商。

  台灣的漢軍眾將卻也是納悶,年關過後,台北水師並漢軍就開始閉營備戰,種種軍需物資源源不斷的送到軍艦和運輸船上。張偉不但沒有先行派兵,反道發了一個公告,打仗講的是出奇致勝,不去偷襲敵人也罷了,居然還弄的大張旗鼓,這可當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了。

  這一日張偉于總兵府大集眾將,一面又召集了西班牙呂宋總督派來的使者,眾將雖是納悶,到也不敢怠慢,各自身著戎裝,自桃園軍營趕來。

  待所有人等聚齊,聽得張偉在堂上向那西人使者笑語問好,親切致意,卻哪有半分怒意?各人頭暈眼花之余,又聽得張偉向那使者笑道:“尊使費心,請一定要把我的問候帶給總督大人。這幾年蒙他照顧,我可是賺了不少銀子,哪能和他生份了呢。此次的事情,麻煩使者一定要幫著好生解釋,兩家友好下去,一起賺錢,這才是正道啊。”

  又好生哄了那使者半天,令諸將皆上次問候致意,漢軍並水師諸人雖是滿肚子的別扭,再加之語言不通,只得笑嘻嘻上前招呼了,嘴里說些什麼,暈頭漲腦之余,只怕是誰也不知道了。

  待張偉親自下堂將那使者送出大門之外,又微笑揮手送別,將一包包台灣土產並

  金銀送上使者車上,各人已是憋了一肚皮的鳥氣。眾將但見得張偉威嚴剛毅的模樣,哪曾見得他如此低聲下氣。

  待張偉笑咪咪回到堂上,劉國軒忍不住怒道:“大人,這西班牙人無端殺我漢人,大人年上斥責的正是大暢人心,怎地人家一派了使者來,又做出如此模樣?若是大人怕了他們,便教國軒領著龍驤衛軍前往呂宋,區區幾千人把守的呂宋島,國軒可在十日內將他們的人頭盡數斬下!”

  張偉斜他一眼,笑道:“是麼?若是你能飛到呂宋島上,我到也能信了你這番話。不過,你打算如何上島?西人就算是在南洋沒有什麼艦船,到底也有十來艘炮船,還有幾十艘沿海小艇。是,這些台灣水師都能解決,到也算不了什麼。可若是西人與荷人勾搭成奸,待我們大軍出動,他們兩國來個前後夾擊,那我這些年的辛苦,是不是全然付諸東流了?”

  他轉變語氣,原本平和溫潤的語氣瞬間變的冷峻陰森,向著諸將說道:“兵者,國之大事!縱然是荷蘭人志在日本,與那西班牙人又並不和睦,我到底也得試上一試,方知他們到度是個什麼心思。文告一發,荷人那邊就等著看熱鬧,半點動靜也無,到是連著催問日本開放貿易的事,我已斷定,此事荷蘭人絕然不會插手。諸將,咱們動手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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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三)

  因見堂下各人皆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張偉坐將下來,啜一口茶,笑道:“才

  半年多沒有打仗,各人都手癢癢了?”

  向孔有德道:“龍武軍我月前去看了一次,訓練的好!此番呂宋一戰,用不著龍武新軍。不過將軍不能疏怠,我將龍武全軍交給將軍,可是指望將來派大用場的!”

  孔有德連忙應了,又出列熟練地給張偉行了個禮,這才笑咪咪的退下。此番出戰,想來一定不會動用成軍半年,又一直訓練格斗的龍武軍,呂宋一戰,應是純火器軍隊的對決。張偉不忘安慰幾句,孔有德自然是胸懷大暢。

  他滿心歡喜退下,其余漢軍諸將卻是一腦門的官司,呂宋全島約是台灣的十倍,人口數目雖是不曾統計,約摸也有二三百萬人,其中尚有十多萬華人。全呂宋七千多個大大小小的島嶼,呂宋之戰自然是以海戰為主。西班牙人在全呂宋駐軍不過四五千人,光憑著台灣水師自備的四千陸戰隊便能與之一戰。戰線長,補給不易,再加上敵軍勢弱,張偉勢必不會多派軍隊登島。做將軍的誰不想多立戰功,各人皆是眼巴巴看著張偉,指望此次出征能有自已的份兒。

  張偉自是知道諸將的心思,只是此事難以兩全,只得皺著眉頭笑道:“這仗將來有的打呢。打一個小小呂宋,沒的爭的跟烏眼雞似的,象什麼樣子!”

  見各人都低頭微笑,張偉又道:“都甭想了。呂宋的事,我已決定。打是小事,重要的是守。那西班牙雖是歐洲小國,不過論起實力來並不在英國、荷蘭之下。他們的殖民地只怕比大明的疆域還要廣大,咱們這里得手了,還得提防人家來反攻。堂上的諸位將軍都是勇武之士,論起行軍打仗都是好手,不過論起親民、守禦、小心謹慎、識大體曉政治的,那該屬誰?”

  他話未說完,各人便一齊往周全斌望去,劉國軒搶先向周全斌道:“恭喜呂宋總督周大人啦!”

  周全斌聽他話語中略有醋意,卻也不放在心上,因站起身來,向張偉一躬,恭聲

  道:“大人,全斌以為大人曾言軍人不得干政的舉措甚好,派駐呂宋的軍隊需將軍統領,不過文武分開,政事還是需要大人派文官過去為好。”

  張偉點頭應道:“誠然。全斌此言有理。軍人確乎不能干預政務,是以全斌先去,待打下呂宋全島後,看看再說。”

  又笑道:“先這麼著,十日後神策衛全軍上船,隨台北水師一同進發。”

  說罷揮手令諸將退下,自回府邸。待十日後,張偉交待了台灣諸務,因慮及呂宋

  土著甚多,雖有不少漢人在那島上,到底不如台灣島容易治理。因又特地挑選了

  諸多干員隨行,便是那呂唯風亦是奉命同行。只待打下呂宋全島,便可撫境安民。

  以呂唯風的意思,還打算在台北台南的官學中挑選新畢業的人才同行,以為官員佐輔,張偉卻道:“這些人多半二十不到,雖然在官學中學了滿腹的知識,到底不是積年的干吏,還是留在台灣,再曆練幾年,再行委用較妥。你現下將他們帶了去,那呂宋島兩眼一抹黑的,好好的人才也得毀了。”

  呂唯風這數年來幫辦政務,每日都窩在那軍機處值房內,成日的批示公文,呈寫

  節略,引見官員,協理諸衙門的事務。只不過幾年功夫,精神雖然仍是健旺,模

  樣卻已是比當年出使日本時憔悴蒼老許多。

  因笑道:“這一年來我手下使喚了不少台北官學畢業的孩子,都是頭腦清醒靈活,見識超凡的好苗子。難得的是沒有腐儒酸氣,敢想敢做,不拘泥。我心里委實喜歡,所以想的左了。”

  張偉聞言到是一歎,眉宇間現出憂色,向呂唯風道:“這都是複甫兄的功勞!我只說了個大略方針,他就用心做將起來,無論是西洋的算術、天文、地理、乃至政治、哲學,他都單獨開了課程,甚至重金禮聘洋人教師前來台灣。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麼!光說那地理中的繪制海圖,就比咱們中國人用眼睛和腦子記憶強過百倍吧?這幾年台灣水師人才甚缺,若不是從官學中招募了幾十個地理學的甚佳的孩子,這些船造將起來,卻沒有人會看海圖,開出去就可能觸礁,那有什麼用?現下複甫兄在台南辦學,所有的台南子弟盡皆入學,比之當年台北官學草創,卻是強過許多。只是這台北官學,自從交給何老夫子,論語說的多了些,經世致用的卻少了許多。這樣下去,我只能免了他的學正,再另尋賢明了。”

  呂唯風先是不語,待他說到要免了何楷學正,忙打量四周,因見都是張偉心腹親兵,方放心埋怨道:“大人,您的身份,說話可不能太過隨意。適才的話要是傳到何兄耳里,只怕不待你免,何兄自會帶著弟子離台而去。”

  “是了。我也是太過著急,我千辛萬苦不怕花錢,可不是想教出一群老夫子來!”

  呂唯風笑道:“大人是關心則亂。雖則何學正愛講經義,到底官學分科甚多,何兄又不能將學子們都抓去聽他講課,大人盡管放心!”

  又壓低聲音,向張偉道:“自何楷來台,已經引了閩、浙、兩廣,甚至有兩湖、南直隸的不少名士來台。且大人破遼之後,聲名大顯,士林間皆道大人雖是跋扈,到底是有忠義之心。光是年前,就有不少士子乘船來台,一則是年前南方局勢不穩,賊兵四處搶掠屠城,二則也是大人威名,加上何楷等人在此,方引了不少讀書人來台。大人不重讀書人,以為書生無用,其實咱們漢人最重儒生,鄉間有事,多半是請宗族族長或是年高德重的儒士來評斷,一個老儒生振臂一呼,比當地的府縣官兒還管用呢!大人只需善待這些儒士,將他們看管約束在台北城中,不使他們妄議政治影響大局,那憑著這些儒士名流的聲望,與大人將來大有利焉。”

  張偉沉思片刻,向他笑道:“你說的對!這程子我一直考慮對呂宋的戰事,雖然知道年前來了不少避亂的文士,到底也沒有放在心上,經你這麼一說,到是撥得云開見月明!你說說,來台的文士中最有名的是哪幾個,我挨個去拜訪一下。書人最重禮,我可不能失禮于人。”

  說罷便笑,等那呂唯風回答。他嘴說是因呂宋戰事耽擱此事,到底也是因心中極

  是厭惡百無一用的書生,故而從不將此類人等放在心上。經呂唯風一提點,到是想起此類人用來收攏人心,改善形象卻是最有用處。朱元璋強過陳友諒、張士誠,就是因其善用鄉間的儒生。那朱升不過鄉下一老儒,在朱元璋善待儒士的感召,至集慶獻:“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的基本戰略,朱氏得天下,便在這九個字上。張偉雖是用不著什麼老儒來獻策,到底是一直行的是霸道,在人前一直是以梟雄形象著稱。在南洋日本等海外張偉不需要改變什麼形象,將來進入大陸征戰,能迅速穩定後方,平服亂局的,則必然是這些滿嘴胡柴的儒生。是以連張偉這般的強勢人物,也當真是不能將儒生拋下。

  他臉帶微笑,卻是不能將心底對傳統士大夫的鄙視露將出來,兩千余年尊禮儒家的傳承當真是不可輕撼,那些目不識丁的農夫在田間地頭遇著文人還要恭稱一聲:“先生”,張偉想改變社會,便得先向這個傳統低頭。

  “大人,年前過來的名士甚多,南京危急時,不少人從下關碼頭上船出海,直逃

  台灣。其中最有名的當是當年與顧憲成一同成立東林書院,號稱“東林八君子”的高攀龍、黃尊素,還有那江南國子監生吳應箕,這三人聲名最顯,是為來台士子的領袖。大人需一一拜訪,以得文人之心。”

  那吳應箕原本是崇禎六年在蘇州虎丘大集兩千士子,聲言:“吾以嗣東林”的複

  社領袖之一。他以國之監生的身份,八試南闈不中,一直到崇禎十一年方中了副

  榜秀才,為人方正忠直,最得士林敬重。那個有名的《留都防亂公揭》,便出自

  其手。後來南明弘光朝覆滅,他在家鄉募兵抗清,後英勇就義。張偉雖鄙薄文士,對明朝末年號稱“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東林黨人卻有幾分敬意,對當年在南明時期紛紛起兵抗清的這些文人志士更加佩服幾分,以手無縛雞之力的窮困書生,只憑借在鄉間威望,斷然起兵抗擊異族入侵,可比那些貴戚、武將、大臣們高尚許多。

  卻突地想起一事,向呂唯風問道:“那黃尊素可是有子名曰黃宗羲麼?”

  呂維風詫道:“正是。我曾上黃府拜見黃老先生,當時黃老先生身邊侍立一青年

  男子,老先生言道:這是吾子宗羲。大人如何得知?”

  張偉含糊道:“黃尊素老先生為東林八君子之一,我早前派人打聽過他的家世,是以知曉。”

  心中只想:“這位著述《明夷待訪錄》,我心中最敬佩的明末大家,竟然已在我

  的治下了!”

  黃宗羲多才博學,于經史百家及天文、算術、樂律以及釋、道無不研

  究。他提出天下設立君主,原本是要利天下,結果君主把天下視為私有,苦害天下百姓。士子出仕,不應以報效君主為念,而要以天下為已任。又提倡以相權制約君權,以民權制政權,以監督體系制約腐敗,在盧梭等人的民主論述尚未出來前的數十年,中國就有黃宗羲這樣土產的顛覆數千年專制傳統,非議君主,強調分權而治的先賢,張偉讀其傳略,總是心生佩服。只可惜康熙以雄才大略自詡,卻從來沒有把這他的真知灼見當一回事。雖然尊禮不已,卻也只是當成于其它儒士那樣,視為“遺老”,尊禮榮養罷了。

  張偉一直苦于制度,全仿西式顯然不符當時的國情,那百姓大字不識一個,全憑儒生和宗族的左右,弄什麼議會之類,只能成為野心家操控影響的工具。若是張偉仍複專制,固然在他生時可以致中國富強,但一旦身死,中國仍然會回到治亂興亡的老路上。這一心病一直懸在心內,如何治天下卻比打天下更令張偉頭痛。此時聽得那黃宗羲已在台灣,張偉大喜過望,黃宗羲此時已二十出頭,思想經曆雖未成熟,但必然已有不同常人的學識,只要張偉稍加點撥引導,他必然能思索出一套適合的政治體系來。

  張偉喜上眉梢,因向呂唯風道:“走,這便去黃府拜謁尊素先生父子。”

  呂唯風瞠目結舌,呆看著張偉道:“大人,這會子便要開船往征呂宋。結交讀書

  人盡自重要,也比不上征伐大事啊!待大人從呂宋回來,再去拜訪黃府便是了。”

  張偉聞言一楞,步到船艙內窗前,向外一看,只見船上眾水手已是起錨升帆,此

  時風向正好,那桅桿上主帆已然順風鼓起,只需待鐵錨完全升起,再將碼頭纜繩

  一解,這定遠戰艦便會如離弦之箭一般,瞬息間駛向大海。

  因歎氣道:“怪我怪我!唯風,下次有這種事情,需早些提醒我!此次失之交臂,待我回來,一定要好生向人家陪罪才是。”

  又召來船艙外隨待的一名親兵,吩咐道:“命艦長派人放小船,你這便上岸,持

  我的信牌,命吳遂仲這便往黃尊素府上拜見,好生安撫黃府上下人等,若是有什麼缺用的物件,只管支取給他們,待我回來再做理會。”

  因見呂維風一臉納悶,顯是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厚待黃府上下,便又令道:“是我忘了,吩咐吳遂仲,所有年前來台的名士大儒,都需要好生照料。對了,在我回台之前,任何人不准放他們離台而去,可明白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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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四)

  見那親兵拿著令牌轉身而去,張偉方稍稍放下心來。因向呂唯風笑道:“你帶來

  的佐輔官兒都在哪?”

  不待他回話,又笑道:“想來是在下面的船員艙內,這便帶我過去。眼見他們拋卻台灣舒適日子不過,前去蠻夷之地為官,俸祿和品級雖是高了,到底也拋妻別子的,我且得去宣慰一下。”

  說罷起身,由那呂唯風帶路,下了船員艙室與前往呂宋的台灣官吏說笑取樂。中國人與西人不同,又是什麼落葉歸根,又是父母在,不遠游。西人中為博取富貴不惜遠涉重洋,什麼家人父子,全然不放在心上。此番張偉因要先攻宿務外島,那宿務島原本是個彈丸小國,自葡萄牙人冒充為西班牙人在島上大加殺戮後,西班牙人又在島上殖民多年,稍有不順者便遭屠殺。這些年來宿務土人深恨所有白人,卻是無力反抗。那呂宋島上原本分為若干個小國,占城渤泥等國還于明成祖時多次由國王親身前往中華朝貢,對明朝一向是向往的緊。張偉知道民心可用,再加上宿務尚有些漢人存身,是以先期便帶同了數十名干練官員,只待一攻下宿務,便可依靠漢人和宿務土著對明朝的好感,展開統治。

  原本想著提高俸祿和品級,想來便會有不少官吏報名前往。誰料自招募之日起,一直到臨行前數日,居然只有寥寥無已的幾個小官兒報了名。張偉一問之下,方知一則是此去先期還要打仗,眾官兒害怕死傷;二則在台灣很好,雖然去外國瞬間便有好處,亦是無法打動人心。張偉苦惱之余,只得悍然下令,用古老的抽簽法選定了隨眾官員,各人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才斷絕了台灣上下試圖躲避這次差使的暗流。

  此時見到那些嘟著嘴兒,睡在艙室里暗歎時運不佳的官兒,張偉也只得強堆起笑

  容,耐心勸慰。離著台灣不過兩月不到的路程尚且如此,張偉真是很難想象這些

  官員被派到北美或是南美時的反應。與百姓不同,稍有身家或是學識的中國人,在沒有走上絕路前,絕不可能奔赴海外。

  待船行一月有余,因水師先行,戰艦已到宿務外島港口。施琅派小船來報,請張偉在大船上稍待,待攻下宿務外港口,由周全斌帶著神策衛登陸占據全島後,再請張偉上岸。

  那西班牙總督在宿務島外不過安排了幾艘小型近岸的炮船,嚇嚇土人尚可,遇到

  大股的漢軍水師炮艦,不過發了幾輪炮彈,還沒有一顆擊中漢軍水師,便被盡數

  擊沉。那宿務島上駐防的兩百多名西班牙軍隊,不過每人放了幾槍,因見大股的漢軍登陸,便立時放下槍來投降。他們屠殺手無寸鐵的華人及土著自然是凶橫的緊,遇到大股手持火槍的軍隊,便立時選擇了投降。

  因張偉下令,這些西人在二十余年之前于馬尼拉屠殺了兩萬多漢人,手上沾滿了

  中國人的鮮血,故特令漢軍不得收留俘虜。先期上岸的漢軍雖見那些西人將手中

  火槍放下,舉起雙手步出防線,卻仍是管自開槍,待一排排的西人士兵被打倒在

  地,那些醒悟過來的士兵再想持槍抵抗,卻被四千漢軍水師陸戰隊員打的渾身是

  洞,鮮血長流。不到一個時辰,宿務外島便再也沒有一聲槍響。

  “嘿!尊候,你辦事怎麼如此野蠻,快命人將這些屍體拖走,這麼著血淋淋的,嚇壞了百姓可怎麼辦!”

  待張偉登陸島上,行到西人宿務駐軍和行政首長的府邸之前,卻見四處躺著被打

  死的西班牙人的屍體,因張偉即刻便要召見當地土著首領,還有那漢人代表,故

  而立時命施琅派人將屍體拖走,用泥土將血跡遮掩。

  站于這小島最高的建築之前,張偉極目遠眺,卻見四周都是西班牙人所建的軍營

  、商行、教堂等建築,數里之內,別說土人房屋,便是連顆稍大的樹木也是沒有。因笑道:“這西班牙人到是小心,這麼著建造房屋,四周還有木柵防禦,四周又皆是平地,土人便是想反,也是隔著老遠便被打死了。”

  “是,末將適才命人攻擊,也是撓頭,唯恐他們隔著老遠打炮。誰知道這島上雖有炮台,那些小炮卻都被西人總督運到馬尼拉港口去了,這邊只留了些小炮船防守港口,這可不是自毀長城麼。”

  張偉一笑,答道:“他們在宿務島上經營最久,早已沒有人敢挑戰其威。呂宋本島則不同,土著眾多,又有大量漢人,還有每年來往不絕的商船,自然是要小心那邊。”

  又問道:“適才命人去尋島上土人和漢人中能說上話的來見,怎麼半天不見一個

  人影?”

  那水師軍官答道:“末將早已派人去請,只是島上平民在適才海戰時便聽到炮響

  ,想來是躲在從林之中不敢出來。末將這便多派人手,快些尋些人過來。”

  張偉站在原處,直等的兩腿酸麻,方見一眾漢軍士兵押著一群十余人的平民迤邐

  而來。

  因向打頭的果尉問道:“當中可有漢人?”

  那果尉回話道:“大人,若是只尋土著,咱們早便可以回來交差。幾里外的小木屋里,便尋到了這幾個年老土著。只是怎麼也尋不到漢人,後來還是在小樹林尋得了這些漢人。”

  張偉冷眼去瞧,只見那幾個漢人衣衫破爛,身形萎頓,有一年老漢人,因見張偉拿眼瞧他,立時嚇的全身發抖,張偉因問道:“你們都是漢人?”

  那幾人先是不敢答話,待張偉用閩南語連問幾聲,方有一中年男子勉強答道:“軍爺,我們都是。”

  “你們在此做何營生,何時過來此地?見了族人,盡自怕什麼!”

  那人又答道:“稟報軍爺,小人家還是在嘉靖年間到得呂宋,一向是以給呂宋人

  做鞋謀生。到這宿務島上,不過是十幾年前的事。”

  遲疑一下,又偷眼看張偉等人的服飾,突然跪地哭問道:“請教軍爺,可是從大明過來的?”

  張偉見他兀自怕的發抖,便先將他扶起,又溫言道:“是,我是大明的福建總兵官,因聽說你們在呂宋被紅夷欺侮,便帶兵來為你們做主。你不要怕,起身來,我問你話。”

  那漢子一哭,身後諸漢人立時把持不住,亦是開聲哭將開來。張偉聽他們哭的淒慘,一時間到不好相勸,直待過了盞茶功夫,待他們哭聲漸息,方才連聲勸慰,總算將這群哭泣不止的漢人勸住。

  因又問道:“你們明明知道我們是漢人,卻管自怕什麼?”

  那原本怕的發抖的老者答道:“軍爺,二十多年前紅夷大殺漢人,先是紅毛鬼子自已動手,後來漢人太多,殺不勝殺,便招募了當地土人和漢人中的敗類,發給武器,一齊動手。十幾天內殺了三萬多漢人,那馬尼拉附近的河流兩邊全是屍體,老漢的大兒子便是被漢人敗類用繩子捆起,連同十幾個族人綁了石頭,一起推到河里淹死的。我若不是逃的快,當日也死在那里了。一直過了半年,那附近的河水仍是有屍臭,那河里的魚吃了人肉長肥,所有的人都不敢吃魚。”

  說到此處,那老者氣的渾身發抖,怒道:“紅毛人殺漢人也罷了,那些土人和漢人中也有敗類幫著一同殺,如若不然,就那幾千紅毛鬼子,咱們就和他們拼了,又能如何?”

  張偉亦是氣的臉色鐵青,《明史》上載呂宋漢人被屠戮了三萬人,西班牙人的官方記錄是兩萬五千人,他每次讀史到此,都是氣的牙根發癢,此時親眼得見當年大屠殺的幸存者活生生站于眼前,口說手劃講起當年的慘狀,張偉只覺胸前一口悶氣堵塞,如棉花團一般沉澱澱的難受。因也怒道:“這老者,待我打下呂宋本島,由你尋些當日未死的漢人指認凶手,凡是當日參與屠殺的,你們說將出來,我將他們一律殺死,為大家報仇!”

  那老者初時一喜,後又倔著臉問道:“大人,那些西人紅毛,又該當如何?”

  張偉聞言一笑,向身邊的漢軍士卒道:“你們說說,來此之前,我是如何吩咐你

  們的?”

  那些漢軍士卒正都被那老者所說一事氣的胸口發悶,此時聽張偉問話,便將憋了

  半天的悶氣大聲喊出道:“大人有令,上島之後,凡白人紅夷,不論男女老幼,

  一律誅殺!”

  “聽到沒有?嗯,我不講什麼中庸仁恕,我的章程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紅

  夷殺我同胞,我便將他們也盡數殺了!這樣,或許可以以鑒來者?”

  那伙漢人聽不懂張偉所言的中庸仁恕是什麼,卻是聽到適才漢軍士卒所喊的軍令,各人都是從屠殺中僥幸逃生的,對那些屠殺漢人的凶徒恨之入骨,聽到張偉下令一個不饒,都是大喜過望,那失去親人的便又立時跪下,當天禱告,勸親在天之靈可以瞑目矣。

  張偉又將那些人土人召來,經當地會說土話的漢人翻譯,方知經葡萄牙人一番屠

  殺之後,原本不過數萬人的宿務島便折損了兩千余人。那宿務國王正在深恨之際,卻又來了西班牙人,那國王卻不糊塗,仍西人如何巧言利誘,卻只是不與其合作。與是西人盡屠國王一家,炮轟島民,四處殺人。後來又下令士兵居于民舍,將多余的房屋盡數燒毀,經過此次大殺之後,宿務島上幾乎無有生還者。眼前的這些土著和漢人,還是這些年從馬尼拉渡海而來。因島上西人不准百姓建造房屋,各人只得在島上樹林及海邊灘塗附近造些一個多高的小木屋,勉強渡日。

  張偉聽完,向身邊臉色鐵青的周全斌道:“全斌,你一向說紅毛夷人知禮守信,卻不知他們還有這樣的一面吧?”

  周全斌氣道:“全斌去澳門與那葡人打過幾次交道。只覺得他們做起生意來是一把好手,又守時守信,又善造機械,從幾萬里外漂泊而來,當真是不易。又臣屬大明,平日里甚是恭謹,卻不料他們原是這樣的畜生。”

  又納悶道:“他們占據澳門時,也沒有這般窮凶極惡啊。怎地在這南洋,卻如同食人生番一般?還有那西班牙人,一邊同咱們大做生意,借著咱們中國的貨物發財,卻又為什麼大殺漢人呢?這一下子就殺了幾萬漢人平民,他們怎地下的了手!”

  張偉先是一歎,又負手信步而行,召周全斌與呂唯風二人在身後跟隨,行到遠處,見那些百姓與漢軍士兵已然聽不到他們的說話,方向周全斌道:“全斌,我原本就是擔心你不清楚此事。現下你親眼見到,那麼我吩咐起來,便省事的多了。”

  他悠然道:“漢人被殺,我看著也委實心痛,憤恨。不過立身于西人的立場,若我是這呂宋總督,只怕也會大殺特殺。那紅夷人都是身處歐洲,距南洋數萬里之遙,他們來此何事?貿易?這可是笑話了!全斌,唯風,我同你們說,咱們中國人一向是本份的以貿易賺錢,這些紅夷表面上是來南洋貿易,其實就是兩個字:掠奪!中國人,就是太會做生意了!呂宋的華商將中國與西班牙人的貿易權牢牢控制在手中,不但危脅他們的統治,還將大量的中國絲綢等物拋向他們的南美殖民地,便是西人在歐洲的母國,也是有大量掠奪來的金銀又返流到呂宋,再由呂宋被送往中國內地。如此這般外流金銀,那西人如何不著急?他們的國王下了幾十次命令,卻仍是不管用。于是華人被屠,也就成了難免的事。”

  因見周呂兩人聽的目瞪口呆,張偉又道:“咱們打下呂宋,自然還是要用來賺錢。紅夷是別想來了,當地的土人都呆頭呆腦,不會妨礙你們。如此的寶地,你們得好生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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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五)

  因見周呂二人點頭應了,張偉又道:“尊候已帶著艦隊去馬尼拉港口,此前咱們已派了細作偽裝商人進入馬尼拉城,聯絡當地的漢人。原本想著可以在施琅攻打港口的時候在城內做亂放火,吸引軍隊回防。現下看來,當日漢人被殺的太慘,各人都是嚇破了膽,未必會有人敢出頭。”

  周全斌沉吟道:“呂宋的西人並不多,連軍隊帶平民,也就是四五千人。估計正規的陸軍部隊,最多不過兩千人左右。以水師的實力,可以很輕松的攻破港口,至于城市,就由咱們神策軍來主攻就是了。”

  “是了。那西人在南洋不過有此一地,用做貿易中轉,而非移民之地。他們的重心在南美等地,那邊的力量就強上許多。即便如此,仍需小心。他們人雖不多,這些年想來也會養些土人做輔助兵,還有,他們在此經營日久,漢人想來多半是倒履想迎,那土人就難說的緊了。”

  周全斌聽出張偉話中意思,點頭應道:“全斌明白。當年這些西人不過幾百人,幾條戰艦,就能占了十倍于台灣的全呂宋,我想,咱們漢軍未必就不如他們?”

  張偉略一點頭,笑道:“響鼓不用重槌,你去吧。”

  因見周全斌匆匆去了,又向呂唯風道:“原想著先在宿務紮下根來,沒成想這好好的地方讓這些紅夷糟踐成這副模樣。也罷,此地便只留些駐軍防守,打下呂宋本島後,便將留下的居民都移到本島上去。”

  見呂唯風並無他話,便笑道:“咱們且去這島上的兵營中暫歇,估計三五日內,呂宋那邊也就大局已定了。”

  呂唯風緊隨他身邊而行,因見張偉神色輕松,舉止如常,全然不將馬尼拉那邊的戰事放在心上,因問道:“大人,那邊的事情您不管啦?”

  張偉曬然道:“不論是水師艦船還是步兵實力,咱們都遠超他們,這樣的仗若還是打不好,我去了又有何用?”

  又道:“我此番過來,一是咱們都沒有在海外治理管制異族的經驗,我親身來看一下,也好臨機處斷。二來此地漢人甚多,以我的身份前來宣慰最好。光憑這些西班牙人,還不值得我親來一次。你當尊候他們是死人麼。”

  他駐蹕宿務之後,只留下自已的親兵護衛,又命人四處尋訪流散的土人漢人,只待呂宋那邊打完,便可將人全數運將過去。

  閑暇無事,便在這小島上四處游逛。這呂宋的島嶼因是熱帶海洋氣候,其風光景致卻又與台灣不同。此時正是呂宋四季氣候中的干季,天氣炎熱,卻又不似雨季那般高熱濕潤,海風一陣陣吹在人身,當真是舒爽之極。這宿務島原本是葡萄牙人麥哲倫命名,島上皆是平原,綠蔭片片,四周海水堪藍,靠近海岸的淺水里便有大片的美麗珊瑚。張偉心曠神怡之余,知道此處實為養貝取珠,割取珊瑚的好所在。對著如厮美景,心里卻只是想著黃白之物,暗念兩聲罪過,卻是急聲喚來呂維風,將此事吩咐了。

  “大人此番說是率軍出戰,依我看來,竟然是消閑歇息來了。再尋上幾個美人,那可就更加有趣啦。”

  神策右將軍肖天原本是早先移民台灣的閩南人,張偉一至台灣,他便投軍報效,算是最早得用的老行伍,因功而升至右將軍,因為人詼諧有趣,善講笑話,在漢軍中甚得人緣。便是在神策衛內,也比性格陰沉的左良玉,好勇斗狠的曹變蛟更得軍士愛戴。

  此時他與施琅、周全斌、曹變蛟領著一幫神策校尉站于鎮遠艦船頭,眺望不遠處的馬尼拉港,西人的海軍艦船早被封鎖在港口之內,被前方的漢軍水師大艦轟擊的抬不起頭來,雖然馬尼拉港口內亦有炮台不住的向水師開火,只是加起來的火力也只能和漢軍遠字級大艦一艘相當,眼前那些軍艦被一艘艘轟沉,水面上已然快沒有抵抗力量。施琅命請來船上的神策諸將,只待一會岸邊炮台火力被壓下,漢軍陸軍便可在海上力量的掩護下登陸。

  周全斌聽那肖天口說手劃,玩笑開到張偉頭上,卻只是不理會,又拿著瞟遠鏡看了半天,方向施琅道:“尊候兄,一會我命肖進元帶神策右軍先期上岸,向馬尼拉城逼近。你需將戰艦開到岸邊,用炮火支援。那軍艦能逼近麼?”

  那曹變蛟聽得周全斌令肖天打頭陣,眼角一跳,卻不作聲,只聽得施琅答道:“

  來此之前我已命人打聽過,這西人的大艦也有直接靠港的,當時他們選擇此處立

  港便是因吃水夠深。我又命假做商人前來窺探,果真是如此。全斌盡管放心,咱們必定是全師向前,用炮火壓的他們抬不起頭來。”

  周全斌點一點頭,不再詢問,因又向肖天道:“肖進元!你平素里嘻嘻哈哈慣了,適才敢拿大人來議論,你長的幾個腦袋?”

  因見肖天急忙低頭,不敢抗辯,便令道:“你快下艦,乘小船去後面的運輸船上,待前面軍艦靠前,自會有旗語通知你們登岸。半個時辰內,你要把岸邊的軍隊給我攆開,要把那馬尼拉城圍的水洩不通,若是有一點疏忽,跑了一人,我就打你的軍棍!”

  肖天聽他語氣嚴峻,雖不信他當真會打自已的軍棍,到底是屁股要緊,忙不迭應了,帶了親衛參軍下船,一行人回到神策右軍所乘的大船之上,只等著旗語命令一來,便可向前。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炮戰打到此時,岸上的抵抗已是越來越微弱,在漢軍密集的炮火打擊下,敵軍炮台上已鮮有還擊,若是用瞟遠境看將過去,便可見炮台上盡是橫七豎八鮮血淋漓的屍體。一艘艘西班牙軍艦紛紛起火沉沒,艦上的水手跳入海中,拼命地向岸邊游去。躲在一邊的西人商船因沒有配備武器,不曾參戰,因此卻也不曾受到漢軍的攻擊,此時便派下了小船,前往營救。

  曹變蛟因見前方海面上的西人水手不住地爬上商船,因向周全斌問道:“大人曾說此戰不收俘虜,不論老幼婦孺全數殺了。就由末將帶了手下,劃船前去商船之上,將那些商人手水,盡數殺了?”

  周全斌知他是因不能先期上岸郁積成氣,故而此時閑極無聊,要去殺人洩恨。因溫言撫慰道:“不必著急,攻下城後,這些人一個也跑不了。”

  卻聽得施琅此時沉聲命道:“來人,向後面的兵船打旗語,命他們劃槳向前,打上岸去!”

  因帆船操控不易,不適合登陸時快速移動,張偉便命人特意打造了由風帆及漿手雙動力的運兵船,船身寬大平穩,船艙內設大型通間船艙,用堅木釘成一層層的

  臥鋪,兵士們便睡臥于船艙之內。平素吃飯或是活動,便可至其余的艙室,這樣弄法,可比當時的歐洲人的吊床式小型船艙舒適的多。船身兩舷都設有漿位,一旦到近海登陸之時,便可以將木漿放出,快速劃動,向岸邊沖刺。此時前方傳來旗語,肖天因知是水師軍艦已粉碎了岸邊抵抗,便令道:“全速劃船,全軍准備登岸!”

  待船行至港口海面,避開了尚在燃燒沒有沉沒的西班牙軍艦,一直沖到碼頭之前,船身調整方向,放下跳板,船頭甲板上早已持槍肅立的漢軍士兵依次跳上岸上去,前隊迅速展開戒備,護衛在其身後上岸的漢軍。

  漢軍原本以為在岸邊還會遇到敵人的抵抗,卻不料這些對待平民凶狠之極的西班牙人卻實在缺乏戰斗的意志。打過幾次惡戰的漢軍老兵們四處尋不到身著紅色軍服的敵兵蹤影,禁不住皆是啞然失笑。待神策後軍的四千多漢軍全數登岸,展開陣形,將岸邊的敵軍工事全數占領,所有的漢軍士兵盡然是一槍未發。便是有小股的西班牙人不及逃走,卻是見到了身著黑衣的漢軍士兵便高舉手中火槍投降。

  “先行押下,派些人看管。”

  肖天雖是平素里嘻笑怒罵,無甚威嚴,在這戰場上卻也是令行禁止。漢軍軍令甚嚴,那軍法部的軍法官四處巡視,若是被他們捉住什麼把柄,除非張偉親下赦令,不然便是神仙也救不得。

  “將軍,大人是命盡數殺之,這些人做甚麼看起來,徒耗人手,又違了大人的命

  令!”

  因見是隨軍的軍法校尉領著幾個副官站于身前,原本在戰場上仍是笑咪咪的肖天反到立時將笑容收起,板著臉答道:“貴官管的太寬了!戰事沒有結束前,我隨時可以執行大人的命令,若是我始終沒有遵命,那時候你再來質問不遲!”

  那個校尉甚是年輕,胸前佩帶的卻不是尋常漢軍將士胸前的騰龍鐵牌,軍法部的將官們胸佩的鐵牌上皆是刻著兩把對稱相疊的長刀,中立一斧。用這樣的標識牌來區分軍法官與普通的軍官,也是說明軍令森嚴之意。就這麼一面小小的鐵牌,平日里頗使那些行為不檢的將官們頭疼,加上軍法官們又傲氣十足,挺著胸往你身前那麼一站,那鐵牌上的刀劍閃著寒光,當真是令那些犯事的漢軍將領著頭疼不已。

  這肖天生性隨意慣了,在台灣時曾幾次因觸犯軍法被請過去訓斥。他雖身為漢軍神策衛的右將軍,卻是連馮錫范的面也見不到,直接就在軍法部的外堂被一個小小的果尉依著法條訓斥了一番。看著那小軍官人模狗樣站在堂前,肖天卻只能忍氣吞聲的被他訓斥,那飛濺的口水直噴到臉上,當真是要多窩囊就有多窩囊。此時在這戰場之上,那軍法官找他的麻煩,他又怎能不借機落他的臉子。

  因見那軍法官板著臉離開,肖天立時又在臉上露出微笑,心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此時眼見就要攻城,便在那些洋鬼子眼皮底下殺人,還有人敢投降麼。”

  他身邊的神策右軍的眾軍官見主官心情大好,一個個亦都是面露笑容,有那平素

  拍慣馬屁的,便待上來逢迎。肖天將臉一板,喝道:“都是混賬行子!你們當來此逛行院麼,一個個笑的跟嫖客一般。都給我將隊伍整頓好了,布防碼頭的留下駐守,往四面搜索的快帶人跑著過去,走漏了敵人拿你們是問!剩下的隨我向前,在敵人炮火射程外布防,等大隊到了,咱們這搶先登陸的功勞就到手了。都給我把精神抖起來,別看著敵人稀松就一個個昂首挺胸的,你當是來會操呢?一不小心打了敗仗,有幾個腦袋?”

  各級軍官因敵人打的太過膿包,心里早就懈了,此時聽他一喝,各人都是凜然遵命,提起精神帶著屬下依著肖天的吩咐往前方而去。

  肖天因身為一軍主將,到也有一個張偉下發自洋人手中高價購買的瞟遠鏡,此時在這碼頭離馬尼拉城尚有近兩里的路程,他將腰間的瞟遠境摸將下來,放在眼前向那城堡方向望去。看了半日,方向身邊眾人笑道:“這洋人的城市當真是怪。弄了那麼高的尖頂做甚,能住人?”

  這馬尼拉城現下只是西班牙人建築的大型城堡,內有總督府邸,商會、教堂等西班牙式的建築,城堡之外,方是當地土人和華人的居所,這些民居拱衛散布于巴

  石河北岸,將城堡牢牢環在中心。

  因二十余年之前的那場屠殺,馬尼拉一時間竟然找不到鞋匠、木匠、理發師、中轉商人,再加上巴石河內盡是被殺漢人的屍體,城內臭氣熏天,城外的河水不能飲用。原本居于靠海南岸的大量百姓遷移至北岸,遠離當時的城堡中心地帶。此時雖過了二十多年,已有不少漢人忘了當年慘痛,從中國沿海及南洋諸島又絡繹遷來。此時的馬尼拉城,又有大量的漢人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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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呂宋(六)

  肖天放下瞟遠鏡,向身邊的諸將笑道:“現下南岸住人少了,到是方便咱們許多。不然一會子大炮轟將起來,那些個百姓亂紛紛的,還怎麼打仗。”

  不待諸人答話,又皺眉道:“不知道這南岸的漢人百姓逃光了沒有。大人早就吩咐派商人偽裝前來知會漢人暫避,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提起這呂宋的漢人,不但是他,便是身邊那些見慣死傷的老行伍們亦是皺眉,各人都知道當年西人屠殺漢人一事,一面是悲其不幸,一面是怒其不爭。當日的西班牙人在呂宋不過一千余人,被殺的漢人竟有三萬。若是有人振臂一呼,漢人們不是全無抵抗,任人宰割的話,那西班牙人如何能殺的這般順手?這也罷了,現下不過是過了二十多年,又有大股不怕死的漢人渡海而來,當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他們卻是不知,這馬尼拉漢人的苦難不過是剛開始,一直到十八世紀末,呂宋漢人一共經曆過五次大規模的屠殺,一共有十幾萬漢人慘死在這片國土上。南洋各國之人都又懶又愚,比之精明肯干的華人差了許多。于是自上而下,不論是官員還是百姓,對大發其財的漢人都極為仇視。每次若是國家有了變故,或是遇了大災大難,首當其沖的便是南洋各國的漢人。可憐自稱中華上國的漢人們,在這南洋便如同歐洲的猶太人一般,被人用來做平息民憤轉移視線而大殺大搶的可憐民族。

  待周全斌領著曹變蛟的神策中軍上岸,漢軍水師的陸戰部隊也盡數隨同前來,一萬二千多大軍在馬尼拉的港口處不遠列陣而行,在水師炮火的掩護下向前推進。那馬尼拉城堡內原本不過十幾門小炮,放置于城堡之內。射程原就不足,威力也是極小,漢軍又是大炮轟擊,又是大股的步兵向前推進,城內的小炮左右支拙,只不過向海面還擊幾炮,便被漢軍水師戰艦上的二十四磅重型火炮打的啞了火。城堡尖頭的閣樓紛紛被轟塌,磚頭木料紛紛落將下來,將那些布防在城下的西班牙步兵打的抱頭鼠竄。

  待退往城堡之內,漢軍的炮火卻又延伸轟擊,一顆顆炮彈不住的落在城堡之內,待漢軍步兵肅清巴石河南的民居,一路推進到城堡不遠處時,漢軍水師的大炮已是轟擊了整整一下午。因天色漸黑,漢軍止住攻擊,就地紮營。

  因遼東攻城一事,漢軍將領在沒有登上呂宋之前,心中卻是頗有些忐忑不安,沈陽一戰,漢軍的精銳老兵死傷甚多,那些將領們至今想起來仍是心痛不已。待一見了那周長不過三里歐式城堡,各人均將心頭大石放將下來。饒是如此,仍是決定不以強攻下城,此處與當日在遼東不同,不需要急著攻下城池,若敵人不降,便圍城而轟,斷其飲水糧食,還怕他飛到天上去不成?

  第二日仍是晴空萬里,這呂宋天氣也是極怪,六至十一月是雨季,終日大雨不絕,而此時正是干季,全島是整月也休想有滴雨下降。施琅等人待東方太陽升起,便又立時命炮手瞄准射擊,將那馬尼拉城炸的雞飛狗跳,房屋建築不住坍塌,城內那原本就微弱的抵抗意識越發的低落。

  到中午時分漢軍大陣抵達城外,城堡的城牆內外早已見不到半個人影,在密集炮火的打擊下,城門內外只留下一具具屍體罷了。

  因見炮火暫歇,城內的西班牙總督皮爾丹斯料想是敵人步兵前來攻城,派了副官前去觀測,那副官只在城堡內被炸飛了半截的瞭望塔上一看,立時嚇的雙腿哆嗦,魂飛魄散。匆忙跑回總督府將城外情形一說,那總督立時決定投降,派了這副官打著白旗往城門處而去。一路上所有的士兵軍官皆已看到,各人都將一顆心提起,指望著總督大人能商定一個體面又能保障安全的投降協議來。

  當日西班牙人攻打馬尼拉時,當地的土王抵抗,西人用炮艦整整轟擊了十天,將整個巴石河南岸轟的寸草不留。此時漢軍剛用大炮教訓了這些以堅船利炮到處欺

  壓落後民族的驕傲白人兩天不到,他們便已經吃不住勁,要來商量投降,光榮和平了。

  周全斌因見那副官打著白旗而來,料想敵人是要投降。此時若是接受敵人投降,教敵人放下武器後再盡數屠殺,自然是要少損兵馬。他騎在馬上,看著那副官戰戰兢兢而來,歎一口氣,命道:“驅逐那洋鬼子回去,趁著城內此時士氣低落,用云梯登城,沖將進去!”

  漢軍因沒有攻城器械在遼東吃了大虧,張偉回台後便吸引教訓,不但打造了云梯,還有那鐵頭車,沖車等物,專為攻城而用。這馬尼拉城堡甚是矮狹小,也沒有壕溝木柵護城河之類的輔助防禦設施,城頭的防禦設施又早被火炮轟平。待周全斌一聲令下,上百具云梯被漢軍高高架起,搭在城堡牆上,漢軍士兵紛紛沖將上去,城內的敵軍還沒有放得幾槍,便被數量占優,火槍亦是先進很多的漢軍驅趕開來,待城門被先期沖入的漢軍打開,大股漢軍立時如潮水般沖將進去。

  “肖天,你帶著親兵護衛進入城內,四處肅清敵軍的抵抗,若是有降者,命人集中看管,帶到城外!”

  因見漢軍士兵紛紛入城,炒豆般的槍聲在城內響起,周全斌立命肖天入城指揮,又向曹變蛟令道:“肖天領人四處肅清街道和普通的民居,你領著本部兵馬,直奔總督府,我料城內也就那里會有些象樣的抵抗,你不要給他們集結冷靜的時間,要直殺進去,將總督給我擒來!”

  “好勒!末將這便過去,若是跑了總督,末將提頭來見!”

  他聽了命令,立時如出柙猛虎般帶著身邊親衛,提點了本部精銳,興沖沖向城內而去。周全斌抿嘴一笑,知道他憋的久了,一股氣就快暴發,此時派他過去,以

  他好勇斗狠的性子,城內那些戰斗意志薄弱之極的敵軍必定在迅即被他打跨。

  此時若是以劉國軒或是張鼐的性子,必定親身而入,直接指揮。甚至若是張瑞前

  來,便是連預備隊也不會留,帶著全師盡數殺入。周全斌比之其余漢軍諸將,卻是穩妥保守許多。不但人留在城外,還留著四千預備隊准備應付突發狀況。

  “為將者,敗敵致勝才是首要之務。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身先士卒的。”

  周全斌與劉國軒等人說笑之時,劉國軒常以沖鋒在後以便逃跑在前的話頭來引逗于他,周全斌總是微笑著如此做答。

  漢軍大部沖入城內不到兩個時辰,城內已是甚少聽到槍聲,待曹變蛟派人來報,城內總督府已被他攻城。當場便斃敵三百有余,沖入總督府內的廚房,在火爐旁邊抓住了滿身大汗的總督。

  周全斌露齒一笑,知道以曹變蛟的性子,當時便是有人舉槍投降亦是被他殺死。因見城內俘虜不斷空手而出,想來是肖天已肅清了城內大部,也不待他來報,想來此時城內已經安全,便帶著余下的漢軍入城。

  但見一路上皆是敵兵扔下的槍支,脫掉的軍服,那些靴子帽子扔的到處都是。周全斌啞然失笑,這樣的無能軍隊,居然也不遠萬里來此殖民,還偏生殘暴霸道無比。

  又見一隊隊的降兵雙手抱頭,灰頭土臉的從眼前經過,周全斌拿眼去瞧,卻見不遠處肖天正騎于馬上飛馳而來。

  “周將軍,城內已再無抵抗。所有的敵兵都被我捉了起來,偶有漏網的,也是不足為慮了。”

  “甚好,我已派人去宿務港稟報總兵大人。待他來前,咱們需把所有的敵兵和百姓驅趕到城外。”

  他做一個抹脖子的手式,因見肖天不忍,又道:“這事交給曹變蛟去做,你只負責將人趕出城去就是。”

  待周全斌趕到總督府內,只見曹變蛟精赤著上身,全身染滿鮮血,見周全斌瞪他,卻是滿不在乎的笑道:“周將軍,末將沒事。適才用大刀片子砍了個痛快,這血都是敵兵的。”

  “你去尋肖天,他有事交待給你。”

  將曹變蛟打發出去,周全斌踏著滿地的鮮血,步入修築的精美絕倫的總督府內。西班牙的塞維亞式建築風格與當日荷蘭式建築絕然不同,更加的精致華麗。兩邊的回廊與天花板上,盡是些精美的壁畫。

  皺眉看著一路上四處噴濺的鮮血,周全斌情知此處難以駐蹕,因又令人前往城內的教堂,將教堂內打掃乾淨,布置一新,只待張偉前來,便能入住。

  又令身邊的親將校尉四處宣慰百姓,約束士兵。凡是趁機搶掠,或是妄殺平民的,交由軍法官處置。城內所有的西人房屋、商行、倉庫,皆是立時封鎖。

  待張偉兩日後從宿務前來,城內已是安然如常,除了街角處仍有未及沖洗的血跡和被炮火轟塌的房屋外,再也看不出一絲戰爭的蹤影。

  “全斌,那個總督呢?”

  張偉端坐于教堂之內,聽著各人彙報戰事經過。因此戰實力相差很是懸殊,到也無甚可說,因笑問道:“你們將他如何了?”

  周全斌略一躬身,答道:“大人未至,敵軍頭目屬下們自然不敢擅自處置。現下還押在總督府內。”張偉擺手道:“我對見他全無興趣。一個無能之輩,到還不值得我去浪費時間。一會子派人在城外巴石河邊,立一個木桿,將他絞死,以慰被殺的漢人亡魂。”

  又問道:“城內城外的西班牙人都搜索捉齊了麼?”

  “當日西人皆齊集城內,除了少量滯留未歸的,全數被殲。這幾日陸陸續續派人

  在河北搜索,只抓了十幾個人。其中有好幾個是滯留在外傳教的神父。”

  周全斌看一眼張偉,又道:“當日除了打死一千多之外,其余被俘的數千人都交由曹將軍處置了。一則是難以看管,二則當日大人有命,是故屬下們斗膽先處置了。”

  “喔?”

  那曹變蛟因見張偉看他,便站起身來,稟道:“總兵大人,末將因知當日這些西人殺害我漢民多半是在巴石河邊,是故當時率兵將這些西人分隊押將過去。派人用繩子捆了,十幾個人一串,都用刺刀攆下河去,全數淹死了。那些洋鬼子男人到是硬挺,知道必死後到沒有露出什麼熊樣了,一個個臉白的跟石灰也似,就那麼老老實實受死。是以差使辦的到也順當,半天就把那幾千人全數殺了。嘿嘿,只可惜了那些美貌小娘們,一個個嬌滴滴的,就這麼扔在河里淹死了。”

  說完大笑,不顧房內諸人的臉色,得意道:“以彼之道,還彼之身。這件事屬下做的委實痛快,長出了一口鳥氣!”

  “胡鬧!”

  張偉勃然大怒,站起身來指著曹變蛟鼻子罵道:“當日西人屠城,棄屍于城外河內,弄在幾年不能飲用河水。你現下把人又塞將進去,咱們以後還吃水不吃?你去,快帶人將河里能撈上來的屍體都給我撈上來,天氣炎熱,為防疫症,都給我燒了。”那曹交蛟灰頭土臉去了,堂上諸將想到此時天熱,只怕河中屍體已有臭爛的,此番他的差事,可當真難辦的緊了。那年輕一些的繃不住勁,當著張偉的面就笑將出來。張偉卻只是不理會,因向呂唯風吩咐道:“武事已畢,底下的事就該咱們好生去做。先把大局穩了,再選派漢人中得力的為輔佐,將這呂宋牢牢控制下來。你現下就去巴石河北,四處尋訪本地的漢人中素有威望的,或是大宗族的族長之類,帶他們到城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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