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43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7
第293章前度劉郎今又來

光和三年二月初,劉修又一次來到美稷,出了長城,離開了似乎走不完的山路,回到一望無際的草地上,一直安靜嫻淑得像個大家閨秀的風雪突然精神起來,興奮的一踢戰馬,尖叫著沖出了隊伍,一騎絕塵,向天邊奔去。鐵狼不敢怠慢,顧不上請示劉修,帶著幾個鮮卑侍衛,緊緊跟了上去。

開闊的視野讓劉修的心情也變得輕松了不少,他轉過頭對馬車上的盧氏說道:“夫人,看樣子不僅是我失敗了,風雪的性子也沒改多少。”

盧氏撩開車簾,看了一眼茫茫的草原,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風雪姑娘本就是草原上的兒女,看到草原就像是回家一樣,難免有些興奮,倒也算不上失敗。大人,你也不必緊張,道法自然,本來就強求不得的。只要努力去做了,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劉修無聲的笑笑,他這些天心情不太好,但擔心的并不是檀石槐,他原本就沒把指望放在什么房中術上,既然盧夫人也說檀石槐的境界應該比他高不出太多,那他有現成的辦法,那就是多找幾個猛人圍毆他。他現在手下不僅有呂布、許禇和關張趙這樣的猛人,還有無堅不摧的重甲士,這么多人圍毆檀石槐,不相信還擺不平他。他擔心的是北伐,在他看來,北伐的勝算只有三成,更大的可能是袁家借著北伐的機會掌握兵權,天子想火中取栗的結果很可能是弄巧成拙,丟了夫人又蝕兵。

也許是因為他的心情不好,所以整個隊伍的氣氛都有些低落,此刻見他露了笑容,一直窩在車里的張魯和張衛立刻歡騰了起來,搶先往外爬。

“阿母,我要騎馬,我要騎馬。”

盧氏一手拽著一個,“你們慢點,慢點,以后有你們騎馬騎得怕的時候,這么急干什么。”

張魯回頭看看盧氏的臉色,猶豫著退了回去,張衛卻不依不撓:“我現在就要騎馬。”

盧氏揚起巴掌,瞪起了眼睛喝道:“再鬧?再鬧我揍你了。”

“我不,我就要騎馬。”張衛氣鼓鼓的大聲說道:“坐了一個月的車,我腿都麻了。”

盧氏晃了晃手,還是沒忍心打下去,劉修沖著小道士張修使了個眼色,張修連忙帶著一個騎士趕了過來,一人牽著一匹副馬:“夫人,有我們護著,不會有事的。”

“那你小心點。”盧氏不放心的關照道。

“阿母放心好了。”張衛有些急不可耐的爬上馬背,在那個騎士的護衛下向前奔去。張修跳下馬,沖著車里眼饞不已的張魯拱了拱手:“系師,請上馬吧。”

張魯看看盧氏,見母親點頭應允,頓時喜上眉梢,爬出馬車,在張修的幫助下手腳并用的爬上馬背,追趕張衛去了。盧氏看著兒子歡快的背影,既欣慰又擔心。

“夫人放心,張修做事很謹慎,有他在,不會有事的。”

“多謝大人。”盧氏轉身也拉過一匹戰馬騎了上去,和劉修并肩而行。打量著眼前廣闊的天地,盧氏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忽然說道:“張角來找過我。”

劉修詫異的轉過頭看著她,打量著她的臉色。盧氏的眼神有些閃爍,咬了咬嘴唇,低下頭,撥弄著手里的馬韁。“他在濟南殺伐太重,得罪了地方豪強,有人要刺殺他。”

“他武技高明,想必不會有人能傷得了他。”

“是的,可是那些豪強背后有人撐腰,青州刺史吳幹多次上書彈劾他,連天子都有些不放心了,召他緊急回京述職。”盧氏沉默了片刻,又說道:“去年司徒府上計,他又得了個殿末,濟南的上計吏被打得皮開肉綻。”

劉修沒有吭聲,他知道這里面的原委了,張角要殺豪強,均貧富,得罪了以袁家為首的世家,他們利用手中的權利打壓報復張角,按照規定,上計殿末的太守是要降職甚至免職的,這是袁隗他們要利用手中的權利把張角這個破壞規則的異類擠出去。這種事情以前就經常有,在官場上不是沒有異類,不過異類通常都要承擔非常大的壓力和阻力,沒有足夠的實力是行不過的。張角不過是一個草根,他的實力在流民,而在官場上,流民是沒有機會說話的,他們對張角的擁護不僅幫不上忙,甚至可能成為張角的罪名而被袁隗他們利用。

不過,天子既然特別召張角進京述職,想必不會讓袁隗得逞,司徒府對官員的任免最終還是要通過尚書臺,尚書令陳寔對袁隗當然有些幫助,但如果天子不點頭,他們也沒辦法。

解了黨錮之后,大批的名士、黨人回到了朝堂之上,州郡之中也不少,但是這些人似乎更偏激了,與天子之間的矛盾又有趨于激化的跡象。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要么是下一次黨錮,要么就是土崩瓦解,覆滅在即。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天子說要讓他的弟子出仕,不知結果如何?”

“正在辦理,揚州肯定是沒什么問題,現在可能在爭取兗豫青徐和冀州。”

劉修非常詫異,張角的胃口不少啊,居然想把這幾個州一網打盡?他隨即又笑了,開玩笑,這幾個州占了大漢一大半的人口賦稅,也是世家豪強最集中的地方,袁隗能讓你得逞才怪了。我爭并州成功,一方面是天子信任我,另一方面何嘗又不是并州貧瘠,袁隗不屑來爭的原因。

盧氏看著遠處和風雪一起追逐打鬧的兒子們,眼神中有些落寞和苦悶,她默默的看著,一句話也不說。劉修奇怪的打量著她,覺得她的神情有些怪異,盧氏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不自覺的伸出手撩起腮邊的一綹發絲,轉過頭迎著劉修的目光,強作鎮靜的笑道:“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大人。”

“什么好消息?”

“晉陽學堂的幾個教授做出了更純的硝石。”

劉修高興的點點頭。這的確是個好消息,雖然得到更純凈的硝石離做出還有一段距離,但是這畢竟是向一個正確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賈詡去年為了幫他爭并州,一口氣給了晉陽學堂三年的經費,如今他又回到了并州,晉陽學堂的道士們可以安心的研究了。

盧氏忽然說道:“我們要抓緊,我得到消息,太平道也在做同樣的事。”

劉修眼神一縮,笑容頓時一冷,暗自哼了一聲。

當晚,劉修入住美稷城,單于羌渠和使匈奴中郎將田晏并肩來訪,他們詢問了關于北伐的詔令之后,田晏有些尷尬的說,“我已經接到了征北將軍的命令,馬上就要趕赴設在高柳的征北將軍大營聽令,大人有何吩咐?”

劉修知道,田晏和夏育對在他的帳下聽令都有些不爽,只是看在段颎的面子上,他們沒有明言反對,現在有機會和袁紹這樣的世家子弟套上關系當然不肯放過,他們是邊將中最能打的宿將,袁紹倚重他們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這一仗打贏了,以后的仕途一片光明是不言而喻的。

“北中郎將府已經沒有督三州軍事的職能,這次北伐連我本人也聽命于征北將軍,擔負攻擊西部鮮卑的任務,至于你們的任務,自有征北將軍下達,我就不多嘴了。”劉修平靜的說道:“如果要說,也只有一句話:小心點。”

田晏窘迫的笑了笑,拱拱手,退了出去。羌渠靜靜的坐著,劉修端起酒杯,打量著他:“單于是不是想把于扶羅和那一千匈奴騎兵帶走?”

羌渠搖搖頭,站起身,招手叫過于扶羅:“跪下!”

于扶羅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跪下了,羌渠跟著跪了下來,父子倆一起向劉修磕了個頭:“大人,我也接到了征北將軍的命令,將率領一萬三千匈奴騎兵隨征北將軍征戰,匈奴人受漢朝大皇帝的恩惠,不得不聽令于征北將軍,請大人原諒。”

劉修無所謂的笑笑,他雖然還是北中郎將,但是權利已經沒有那么大了,不僅涼州和幽州的兵權從他手中割了出去,連匈奴單于庭的力量也被劃撥給了袁紹。匈奴人這次出動一萬三千騎,已經是各部落所有的力量,再加上田宴手下的五千匈奴騎兵,袁紹已經奪走了幾乎所有的匈奴騎兵。

他手下還有幾十萬匈奴百姓,如果強行征兵,他也能征一兩萬人,但他對匈奴人許下的諾言就被打破了。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這個打算,憑借手中已有的一萬騎,守住并州已經足夠。

“這沒什么,你安心的去便是了。”劉修笑道:“陛下的詔書,我也知曉的,你知恩圖報,我非常高興,好好在征北將軍帳下作戰吧,我們大漢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大人。”羌渠按下于扶羅的頭,讓他跪伏在劉修面前:“我這個兒子不成器,只有在大人帳下還有點長進。我不在并州的時候,請大人多多教誨。”

劉修眉毛一皺,這怎么有點像托孤的意思?他看看羌渠,于扶羅也詫異的抬起頭看著父親。羌渠慘然一笑:“匈奴人四分五裂,征北將軍出手大方,不少人已經投靠了他,我這個單于空有其表,這次也只能隨眾行事。不瞞大人說,我對北伐之事甚為悲觀,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返回塞內,所以……如果萬一有事,請大人看在我為大漢效忠的份上,立我兒為單于。”

劉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憋了一會,又慢慢的吐了出來,鄭重的點點頭:“你放心去戰斗吧,希望你吉人天相,凱旋歸來,萬一有什么事,我一定讓于扶羅做下一任單于。”

“多謝大人。”羌渠抹了抹眼中的淚水,用力拍了嚇傻的于扶羅一巴掌,厲聲喝道:“狗東西,還不謝謝大人?”

于扶羅拜伏在地,泣不成聲。

劉修心情沉重,長嘆不語。

三月中,劉修回到了楊樹湖,胡市的市門緊閉,年前的那一撥交易已經過去,新的交易還沒有到來,胡市里非常安靜,只有呼嘯的北風不知疲倦的扯動著市旗,獵獵作響。與胡市相隔數里的楊樹湖大營卻熱鬧歡騰,老遠就聽到戰鼓聲,叫好聲此起彼伏,如潮水一般連綿不絕。

賈詡帶著一些僚屬縱馬而來,呂布緊隨其后,他穿著戰甲,卻沒戴頭盔,頭上一頂紫金小冠,和劉修戴的一模一樣,一朵紅絨球在冠前突突亂顫,更襯得呂布帥氣逼人。

“大人。”

“大人。”

劉修翻身下馬,先拍了拍呂布的肩膀笑道:“奉先,半年不見,你又漂亮啦,最近又勾搭誰家的姑娘、媳婦了?”

呂布尷尬的笑笑,湊近了低聲說道:“大人,我現在學好了。”

“你學好?”劉修哈哈大笑:“不偷腥的貓我見過,可是被女人倒追卻無動于衷的男人我還沒見過。沒聽過嗎,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紗。”

呂布翻了個白眼,很無奈的聳了聳肩:“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人。”

眾人大笑,關羽站在外面,一臉嚴肅的看著呂布,問張飛道:“翼德,這是誰啊,聽起來像是個無行浪蕩兒似的。”

張飛一邊笑一邊說道:“他就是呂布呂奉先,和趙子龍并稱先生帳下的兩大美男子。”

“且。”關羽不屑一顧。

呂布正好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中,對關羽的反應非常詫異,他非常不高興,但是沒有發作,只是有意無意的看了關羽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聲。

“營里這么熱鬧,干什么呢?”劉修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道。

“沒什么,將士們正在進行日常的操練,今天是大饗日,不管哪項技能,只要能進前十的都有肉吃,有酒喝,將士們誰也不肯落后,故而迭起,有一個樓煩士要挑戰呂奉先,雖然最后輸了,可是箭術也著實不錯,不管是跪射、立射,還是馳射,都拿到了相當不錯的成績。”

“這是好事啊。”劉修哈哈一樂,“什么時候能再出幾個呂奉先,我們就更不怵鮮卑人了。”

“大人,我們本來就不怵鮮卑人。”呂布大聲說道:“雖然鮮卑人號稱生長在馬背上,可是不論是長兵短兵,我們都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他拍了拍手,沖著身邊的號角兵大聲罵道:“豎子,眼睛瞎啦,看不到大人回來了,還不吹號讓那幫兔崽子出來列陣?”

那號角兵也不生氣,鼓起了腮幫子,奮力吹響了號角,將劉修歸來的消息傳到各營。

原本喧鬧的大營突然一靜,似乎所有人都不相信這個鼓聲代表的意思。賈詡含笑說道:“大人見諒,我一直沒有把洛陽的事告訴諸將,知道這件事的目前只有幾個長史。剛剛得知大人歸來,倉促之下,未驚動各營的將士。”

“你處理得很妥當。”劉修握著賈詡的手,輕輕的捏了捏。賈詡是這次他能回到并州來的最大功臣,如果不是他果斷暴烈的手段,袁隗不會輕易放棄并州和這一萬精騎。這可是他的立身之本啊,如果被袁紹拿去糟蹋了,且不說他哪一天才能東山再起,老爹那一關他就過不去。

就在此時,大營里忽然爆發出一陣海嘯般的吼聲:“恭迎大人回營!”

各營轟然響應:“恭迎大人回營!”

緊接著,營門大開,首先是中營奔出兩列鐵騎,旌旗招展,蹄聲隆隆,如驚雷,如洪水,呼嘯而來。緊接著,左右兩營也打開了,各有兩列鐵騎沖出了大營,如兩條長龍一般迅速包抄過來,煙塵滾滾,殺氣騰騰。

就在劉修看得眉開眼笑,張魯等人看得心驚肉跳的時候,鐵騎已經將劉修一行圍在中間,一聲號角長鳴,奔騰的鐵騎迅速減速,圍成一圈,將士們翻身下馬,單腿跪地,齊聲大吼:

“恭迎大人回營!”

“這……”劉修既驚訝于這些將士迅速的反應,標準的戰術動作,流暢的騎兵隊形,又驚訝于他們此刻整齊劃一的行為。

“大人,這只是為了歡迎大人練就的一個小戰術。”呂布咧著嘴直樂,“大人看著還行吧?”

“不錯,非常不錯。”劉修心花怒放,郁悶了一路上的心情終于真正的放開了,回到楊樹湖,回到軍營,回到了自己地盤上的感覺……真好!他張開雙臂,緩緩轉了一周,享受著上千將士投向自己的摯熱目光,運足了丹田氣,朗聲說道:“將士們辛苦!”

將士們齊聲應道:“保守衛國,不辛苦!”

劉修哈哈大笑,各營的司馬都擁了上來,爭先恐后的和劉修打招呼,劉修一一寒喧,然后一起進了大營,大營里的將士們已經在各自的營壘排得整整齊齊,依次向劉修行注目禮,筆直的身軀充滿了陽剛氣,激昂的戰鼓聲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人熱血沸騰。

張魯兄弟緊緊的跟在盧氏身后,一人拉著盧氏的一只手,此時此刻的劉修和他們印象中的劉修差別太大了,誰曾想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那個人居然有這樣的威勢。

關羽興奮得漲紅了臉,撫著環刀,緊緊的跟在劉修身后,享受著將士們目光中毫不掩飾的熱情。呂布看得非常不爽,“這傻小子哪來的?”

“重甲士百夫長。”賈詡微微一笑,頓了頓,又說道:“大人手中的又一利器。”

“一個百夫長也算是利器?”呂布眉梢一挑,握了握拳頭,眼中閃過一抹戾氣。

進帳之后,劉修接見了今日比武較技的優勝者,宣布大饗,營中一片叫好聲,輜重營椎牛宰羊,將一壇壇美酒送到各營,大家吃肉喝酒,盡興而歸。

宴后,劉修留下了賈詡,面對面的喝著茶,交流著別后的情況。對劉修誠懇的感激,賈詡并不激動,只是笑笑:“大人,我只是不想再被袁家的人趕得到處跑而已。”

劉修忍不住笑了,呷了一口茶:“文和對這次北伐的事如何看?”

賈詡不緊不慢的喝著茶,轉了轉眼珠:“大人,你覺得陛下在想什么?他雖然不算什么智者,可是袁家的野心他應該不會看不出來。”

劉修的臉色有些黯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陛下希望借助袁家的力量解決北疆的威脅,至于以后,他想的無非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之類的手段。”

“是的,可是陛下不是高祖,他沒有那樣的力量。”賈詡緩緩的轉著手中的茶杯,慢吞吞的說道:“他只能借力。如果我猜得不錯,大人這段時間在洛陽的表現應該相當不錯,天子是信任你的,所以……你應該是他的選擇之一。”

“之一?”劉修想了想:“另一個是張角?”

“我說過,陛下雖然不是智者,卻也不笨,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一個人的身上。”賈詡淺淺一笑,卻有些說不盡的無奈:“大人,不管袁家能不能打贏這一仗,他們掌握兵權卻已成定局。有冀州的財力作為支援,再有汝潁之間人才的輔助,袁家的力量超出了陛下能控制的范圍,他要想以輕馭重,以小搏大,就只有借助大人。大人,這是一個機會。”

劉修沒有說話,賈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大漢崩潰的征兆已萌,此時此刻,抓緊一切機會發展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實際的。他這樣的寒門子弟和袁家相比,先天上就不足,如果再掉以輕心,最后的結果只能是被袁紹一口吞下。賈詡愿意幫他,更多的是在幫自己。

“我心中有數。”

賈詡松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厚積薄發,大人沒有袁家四世三公的積累,所以目前處于劣勢。可是正如有錢才能打仗,但有了錢卻未必能打勝仗一樣,北伐對大人來說其實是一個機會。袁紹是個人才,也不能說他不會用兵,但是他這次有些太托大了,五萬騎兵出草原,最好的結果是無功而返,最壞的結果是……”他頓了頓,“……全軍覆沒。”

劉修眨了眨眼睛,還是不說話。

“袁紹不笨,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興師動眾的出塞,鮮卑人避其鋒銳遠遁,他打幾個小勝仗,然后見好就收,報到朝廷的時候,他就是大勝,斬首數千,然后升官加爵,甚至可能將北疆兵權全部抓在手中。”

劉修心中一緊,這么一來,我豈不是又被他捏死了?“那……又當如何?”

賈詡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立更大的功,逼袁紹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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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7
第294章

關羽戰呂布

“出擊?”劉修很詫異,甚至有些懷疑賈詡的真正用意,介于對這廝死道友不死貧道性格的深刻認識,他對賈詡的每一個舉動都要認真考慮,絕不會無所保留。他之所以敢把并州的事交給賈詡去操作,就是因為他知道賈詡和袁家同樣不能和解,賈詡幫他就是幫自己。

可是要他主動出擊鮮卑,這和他的既定計劃正好背道而馳,他原本想的就是消極備戰,保證鮮卑人不打進來就行,他答應天子的也是守住邊關,就算袁紹打敗了,也不會被鮮卑人趁虛而入,絕不是什么建功立業。

“大人,你這次能重新回到并州,就是因為取得了天子的信任。可是你為什么險些丟了并州?就是因為你的目標和天子的目標有了偏離。”面對劉修狐疑的目光,賈詡不慌不忙的解釋道:“你這么做是對的,因為全面出擊,與鮮卑人決戰的風險太大,而且天子沒有袁家的號召力,他沒有這么多錢糧支持你。袁紹的辦法,他用得,你用不得。可是,如果坐視袁家以勢取利,豈不是太消極了?”

劉修迅速的權衡著賈詡的話,如果不考慮勝負結果的話,賈詡的話的確有道理,如果就這么等下去,他發展的步伐的確跟不上袁紹實力膨脹的速度,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有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發展,會不會還沒等他攢夠力氣,袁紹就橫掃天下了。

底子沒有人家厚,要想和人家并駕齊驅,那就必須以更快的速度發展,這個道理劉修懂。賈詡不知道他暗中藏著的實力,有這個想法也非常正常。不過,老爹其實也說過,他積累的實力雖然強悍,但也不能說比袁家強,只能說各有千秋罷了,就算現在就全給他,他還是占不了上風。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賈詡的擔心并不是空穴來風。

問題是能打贏嗎?

“能。”賈詡豎起手指頭,一一分析劉修的優勢。首先,經過之前的兩次戰役,特別是去年的那次掃蕩,西部鮮卑的實力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和中部鮮卑、東部鮮卑相比,他們的實力最差;其次,劉修雖然只有一萬騎,但是這一萬騎裝備好,這兩年又一直在作戰,而且是連戰連勝,士氣高,戰斗力強,比起袁紹的手下來看,雖然人數少一些,但實力并不差到哪兒去。另外還有一點,西部鮮卑的北面就是牛頭部落的駐地,他們不可能像中部鮮卑、東部鮮卑那樣一直向北撤退,他們的活動范圍就是這兩三千里。

“大人,如果袁紹擁重兵而不前,勞師無功,而大人卻西部,逼得野狼部落和狂沙部落步紅日部落的后塵,向大漢俯首稱臣,甚至和牛頭部落聯成一片,那陛下會怎么想,袁紹會怎么想?”

劉修怦然心動,隨即又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果如賈詡所想,他把西部鮮卑逼得投降,那袁紹就不能再虛晃一槍了,他必須取得像樣的戰果才行。可是從某種角度來說,劉修寧愿他虛晃一槍,因為這樣不過是虛耗一些錢糧,而且是袁家自己籌集的,將士們的無謂犧牲會非常小,如果袁紹被他逼得全力一戰,深入草原追擊,那很可能是賈詡說的最壞的結果:全軍覆沒。

這絕對不是劉修希望看到的,這樣做是能在和袁紹的爭斗中占得上風,但以幾萬將士的性命為代價,未免太殘忍了一些。

“我再想想。”劉修的聲音有些干澀,這個決定太難下了。

“喏。”賈詡也不催他,“大人鞍馬勞頓,還是早些休息吧。相關的物資,我都已經安排下去了,估計到月底,足夠大軍三個月的干糧就能準備完畢。”

劉修眼神一閃:“四五月份正是戰馬最瘦的時候,這時候出擊,合適嗎?”

賈詡搖了搖頭,詭異的一笑:“大人,只是鮮卑人的戰馬掉驃,我們的戰馬沒問題。”

劉修疑惑的看著他,賈詡又說,“去年從并州刺史府拿到的錢,除了交給晉陽學堂的之外,我一部分用來收購牧民們手中的牛羊,全部做成行軍干糧,一部分收購馬草和豆類,確保戰馬過冬時不會掉驃,盡可能的保持戰斗力。”他看看劉修,又補了一句:“當時情況緊急,我來不及向大人請示,只好自作主張,有不妥之處,請大人海涵。”

劉修眨了眨眼睛,心道這家伙真夠狠啊,怪不得三個億到手里打了個轉就不見了,原來用在這個地方了。并州各營現在有近三萬匹戰馬,要想保證不掉驃或者少掉驃,這一冬天不知道要吃掉多少豆子,一個多億都未必夠用,說不定還欠了一屁股債。張懿就算不被砍死,這筆債也能拖死他。

他是把什么都考慮好了,逼著我一戰啊。劉修雖然承認賈詡做的選擇對他最有利,可是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賈詡這么做是不是有些過了?

賈詡靜靜的看著他,劉修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心思,示意他可以先出去了。賈詡行了一個禮,步履輕松的出了大帳。他在帳外站了片刻,大步向自己的帳逢走去。掀開帳篷的門,一股熱乎乎的酒香從里面飄了出來,一個年約五旬,書生模樣的人坐在案前,正在擺弄酒壺,一看到他,立刻招手叫道:“文和,來,先喝一杯。”

賈詡臉上露出笑容,走了過去,和那人對面而坐。酒溫得正好,案上的肉切得也細,幾碟醬放在一邊,杯箸擺放得一絲不茍,正如對面那人的衣著。

那人端起酒杯,“吱”的一聲,抿了一口,連連夸道:“好酒好酒,并州的酒我以前也喝過,沒想到變得這么濃烈,這次沒白來啊。”

賈詡淡淡的笑著,喝了一口酒,慢慢的將酒杯放在案上:“先生以為劉大人如何?”

“還行,少年英雄,能這么得士卒之心,難得難得。”

“可是我怎么覺得他有些婦人之仁。”賈詡把剛才的事簡單的說了一遍,那人一邊喝一邊聽,最后眨了眨眼睛,抹著胡須,“你說得不錯,的確是有些婦人之仁,不過,年輕人戒在沖動,他卻有老成之氣,這也算是難得。聽了你的計策就興奮莫名,恨不得現在就開戰,未必能中你的意吧。”

賈詡愣了一下,展顏而笑:“先生說得對。”

“年輕人嘛,總要慢慢來引導。”那人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示意賈詡繼續喝酒:“三思而后行是對的,反正現在我們有時間,看他最后的決定吧,讓他考慮一下,也是對他心性的一種錘煉。依我看,這個過程既然不可避免,那就趕遲不如趕早。”

“先生所言甚是。”賈詡躬身受教。

“文和……”那人放下酒杯,斟酌了片刻:“你的長處在于揣摩人的心思,劉修的長項也在于此,你看他對天子心理的把握就可見一斑。不爭而天下莫與之爭,老子的這句話被他這次發揮得淋漓盡致。你們倆有相同之處,是好事,也是壞事,所以你不能把他當傻子,否則會弄巧成拙,沒有一個人愿意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

賈詡眼神一緊,點頭稱是。

風雪左手拉著張魯,右手拉著張衛,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也沒注意到劉修臉上的神色,興奮的笑道:“夫君,盧師的這兩個小兒真是有趣呢,騎馬騎得真是不錯。”

“我不是什么小兒,我是系師。”張魯忽然掙脫了風雪的手,梗著脖子叫道。風雪一愣,隨即掩著嘴笑了起來,摸著張魯頭上的發髻,“好,好,你是系師,那敢問系師,你現在都會什么道術啊?”

張魯咬著手指頭,轉著眼珠想了想,底氣有些不足的說道:“阿母說了,要等到十五歲,我才能學習道術。”

風雪正準備再調侃他幾句,劉修攔住了她,風雪提著裙角,輕盈的跳到劉修的身邊。劉修拍拍她的手,彎下腰看著張魯兄弟:“這兩天的武技練得如何?”

“還好。”張魯恭敬的說道。

“我練得比大兄好。”張衛舉起手,急不可耐的說道。

張魯伸手擰著他的耳朵,笑嘻嘻的說道:“阿衛,你要不在先生面前吹牛,要不然先生一考你,你就露餡了。”

張衛掙脫他的手,大聲說道:“我沒有吹牛,先生如果不信,我練給先生看。”說著,束了束腰帶,一本正經的開始演練劉修所授的墨子五行術中的套路。他剛練了兩下,張魯就提醒道:“阿衛,你太用力了,忘了以意領氣,貴柔不貴剛的道理。”

劉修很好奇,心道這小子難道是天生就應該做神棍,這才十歲出頭,就知道這么高深的道理,不會是嘴上說說吧。他沖著張魯招招手,“你給阿衛演示一下以意領氣,貴柔不貴剛。”

“喏。”張魯一副小老人樣,給劉修行了一禮,然后有板有眼的演練起來。繃著小臉,看起來的確有些神棍,非常的入戲,演練完之后,還特別給張衛講為什么要以意領氣,最后仰著臉問劉修道:“先生,我說得對嗎?”

“對,對。”劉修忍俊不禁,連連點頭。張魯更加得意了,指著阿衛的鼻子又教訓了他幾句。張衛覺得很沒面子,臉一沉:“我去找呂妹妹玩,不理你了。”

張魯吐了吐舌頭,也跟著跑了出去。

劉修一頭霧水,這唐英子沒來,兩個小子埋怨了一路,怎么剛到楊樹湖就有了一個呂妹妹:“呂妹妹,誰啊?”

“呂布的大丫頭,今年才五歲,比英子還野呢,不過馬騎得真好。”

劉修恍然大悟。他攬著風雪的肩膀,想著賈詡剛才的建議,忽然說道:“風雪,你說我要是和你阿爸聯手攻擊野狼部落或者狂沙部落,他會答應嗎?”

風雪蜷縮在他懷里,拉過他的手枕在臉下,眼神有些悲傷,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幽幽的說道:“北海苦寒之地,又不能用來種地,你何苦要奪來呢。”

劉修很意外,他忽然覺得手掌有些濕,俯下身子一看,風雪淚水漣漣。他不免有些慌亂,連忙安慰道:“風雪,你想錯了,我沒有想奪北海之地啊。”

“等你打敗了落置犍落羅他們,打敗了大王,你就不會這么想了。”風雪抽泣道:“你們漢人總是這樣,已經占了無數肥沃的土地,卻還是貪心不足,總要把我們這些馬背上的人趕盡殺絕。”

“風雪,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啊。”劉修半開玩笑的說道:“這幾百年都是你們這些騎在馬背上的人來打劫我們,我們什么時候主動去找你們麻煩的?”

“我們打劫你們,是因為實在活不下去了。可你們打劫我們卻是被貪婪驅使,這些年如果不是你們沒有實力,你們會這么安份嗎?你去年不就出塞打劫了?”

“嘿,你這是什么話,去年我是為你阿爸解圍好不好?”

“那如果占著這片土地的是我阿爸呢?”風雪坐起身來,扭著身子反問道。

劉修思索了片刻:“你應該知道的,我并不是喜歡征戰,只是有時候不征戰,別人就會把你當軟弱可欺的羊。就像那個檀石槐,我們大漢何嘗不想和他交好,甚至愿意和親,把公主嫁給他,可是他怎么樣,仗著自己人多勢眾,馬疾刀快,非要年年入侵。遇到這種好戰份子,我們說什么都沒用,只有把他打怕了,才有和平可言。”他低下頭,目不轉睛的看著風雪:“你阿爸也是這樣的人嗎?”

風雪不說話,擰著眉頭,似乎在評價劉修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假。過了一會,她搖搖頭:“我想阿爸應該不會和你聯手,他接受你的幫助已經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這么說,要干掉檀石槐,只有我自己想辦法了。”劉修抱著風雪軟軟的身子,慢慢的晃著,盤點著自己手中的力量,想著如何才能把這些人整合起來。兵法上有陣勢,雖然沒有后世說的那么玄乎,但總的宗旨還是有利于已方各部互相配合,盡可能的協同作戰,陣法也比較簡單,無法是方陣、圓陣、雁形陣之類,也沒有那么多變化,畢竟成千上萬的人要想迅速的變換陣形根本做不到。

但是私斗就不一樣了,人數少,變化就靈活,特別是圍攻的時候,如果能配合默契,那效果可遠比一哄而上來得好。

“風雪,我記得第一次和你對陣的時候,你說你的劍法叫玄水劍法?”

風雪一想起這件事就生氣,那次劉修胡謅了一個什么大丈夫刀法,結果一動手他比小人還小人,害得她在眾人面前丟臉。

“你還好意思說呢,什么大丈夫刀法。”風雪又好氣又好笑。

“嘿嘿,那是鬧著玩的。跟你說個正經事啊,你有沒有見過什么劍陣之內的東西?”

“劍陣?”風雪眨著藍眼睛不解的看著劉修。

劉修解釋了一下,風雪一聽就撇了撇嘴,連連搖頭:“我們從來不以多欺少,比武就是一對一,不用什么劍陣。”

劉修臉一黑,心道你們就是不知道團結的力量,所以才總被人打敗的。看來找風雪是沒指望了,還得找王稚或者盧夫人才行。道士不是經常有什么北斗七星陣、九宮八卦陣嗎?

劉修找來了盧夫人,不料盧夫人同樣不明白。她對劉修說,一來修道之人很少和人比武,二來就算要比武,也大多是單挑,沒有幾個對一個的,群毆的事情更少見,沒聽說有什么陣法。

劉修傻眼了,沒有現成的陣勢可用,難道要自創?眾人拾柴火焰高,那就把能用的人都叫來商量吧。

呂布來了,張飛來了,關羽也來了,聽完了劉修的意思,他們互相看看,啼笑皆非。呂布先站了起來,“有誰能是大人的對手,居然還要大人費心費力的想什么陣法?”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難免會有比我更高明的高手。”劉修沒有把目標是檀石槐的事告訴他們,呂布這人有些好斗,萬一他不服氣,到時候一個人去找檀石槐單挑,那就麻煩了。“我們是作戰,不是爭強好勝,一切以勝利為目標,不要講什么面子之類的事。比如說,現在遇到一個高手了,我們誰也不是他的對手,那怎么才能集合眾人之力擊敗他。”

在劉修的勸說下,他們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荒唐的想法,開始討論怎么擊敗一個高手。不過好景不長,剛剛開始討論,意見就產生了分析。呂布的建議很簡單,用騎兵連續不斷的沖擊,再厲害,你還能擋得住成百上千的騎兵沖撞?

關羽則有另外一套思路,當然意思也差不多,用上百的重甲士圍攻,亂刀砍死。他胸脯一拍,眼睛一瞇,放出狂話,天下能擋得住一百重甲士圍攻的人沒有,神……估計也沒有。

呂布被他的囂張激怒了,拍案而起,你不要狂,老子有辦法破你的重甲士。

關羽眼睛一斜,不屑一顧。

呂布火了,走,出去單挑。

關羽二話不說,拔腿跟上。

剩下的人互相看看,心道這兩個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家伙,這見面還沒到一天呢,怎么就開打了。劉修也只有苦笑,心道這兩人面中注定遲早有一戰啊。不過打一打也好,省得憋在心里難受。而且關羽最近也有些狂得沒邊,如果呂布能教訓他一陣,未嘗不是件好事。

呂布披掛上陣,綽戟勒馬,傲然而立,跨下的戰馬感覺到了主人的興奮,碗口大的馬蹄不安的刨著地。關羽也穿上了鐵甲,一手持未開鋒的斬刀大劍,一手撫著頜下的胡須。他雖然才二十多歲,可是一部胡子的確漂亮,油光水滑,一順水的筆直,不開枯,不分叉。

戰鼓敲了起來,看熱鬧的還真不少,普通士卒不敢離開自己的營地,可幾個司馬、軍候是一個不落,全部跑了過來看戲,更離譜的是魏越,居然開出了盤口。他是呂布的親信,當然不肯落了面子,呂布的勝率遠遠高于關羽。

呂布舉起了手中的長戟,鼓聲一停,眾人屏息以觀。呂布一提馬韁,戰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兩只強健的前蹄在空中虛踢,呂布揚聲大叫:“關羽,某來了。”

關羽冷笑一聲,“且來送死。”

呂布同樣報以冷笑,松開馬韁,雙手持戟,戰鞭猛踢馬腹,戰馬撒開四蹄,開始奔跑。這是一匹高大強健的公馬,原本是一匹用來配種的種馬,通常不當作戰馬用,也不知道呂布花了多少錢搞來的,為了保持它的野性,呂布甚至都沒有騸它。

這匹馬一跑起來,真是快如風,急如電,雖然只有不到兩百步的距離,可是速度已經非常驚人。只見這匹馬四蹄騰空,奮首揚蹄,馬鬃和馬尾迎風飛舞,肌肉在油亮的毛皮下滾動,一如馬背上的呂布,渾身迸發出無以倫比的陽剛之氣。

瞬間即到,呂布大喝一聲,雙腳穩穩的踩著馬鐙,虛坐在馬鞍上,身體前傾,雙手持戟,奮力刺出。

關羽不敢怠慢,一雙鳳眼瞇得更細,死死的盯住了狂奔而來的呂布,也不擺造型了,雙手握劍,劍尖指地,吸足了一口氣,忽然爆喝一聲,大劍自下而上,全力反撩。

劉修也瞇起了眼睛,不放過絲毫的細節,他從呂布的戟尖方向已經猜到,呂布沒有取關羽性命的想法,但是肯定要給他一個教訓。關羽當然也不會有故意傷人的想法,他選的是無鋒的大劍,但是這一劍如果劈實了,斷幾根骨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甚至一個失死人也不是不可能。

這兩人都是不可多得的猛將,但是這兩人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狂妄,狂妄到目無余子。呂布被他擊敗過一次,但是呂布一直不服氣,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以為他的武技沒有敵手。關羽沒有和他交過手,對許禇說過的話也是將信將疑,現在身為重甲士的百夫長,掌握著營里最強大的步卒力量,他也有些笑傲天下的意思。

一個是最強的騎士,一個是最強的步卒,這一戰的確令人期待。演義中三英戰呂布,劉關張合三人之力才打敗呂布,現在關羽獨自一人,不知道能不能戰勝呂布。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8
第295章芻狗


鐵戟倏地刺到,沒有一絲花哨,沒有一點猶豫,只是快捷無比,力量驚人。

關羽的鳳眼驀地瞪得溜圓,迸出讓人膽寒的光,同時摻雜著些許驚訝。呂布這一戟速度非常快,快得讓他難以想像,他的斬馬劍剛剛蓄足了勢,還沒來得及發出,呂布的戟已經到了。

只差毫厘,呂布比他估計的來得更快了一些。

呂布沒想要他的性命,這一戟刺的是他的左胸,戟頭裹著多層生皮,他的身上又披著堅固的重甲,這一戟不可能刺穿。

但是,只要刺中,由戰馬快速沖鋒帶來的無儔力量將會讓他半邊身子失去知覺,由雙手持握的斬馬劍會變向,再也無法撩中呂布的戰馬,甚至可能他會被呂布一戟撞飛。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關羽左手松開了斬馬劍,手臂向外翻出,同時使出渾身力量向左側轉了半圈,借著擰身帶來的旋轉,右手單手握劍上挑。

呂布的眼中閃出一抹詫異,這個河東人身穿重甲,居然還能做出這么靈活的動作,不得不說他的身手非常敏捷。

不過,呂布沒有任何變招,就這么刺了出去。

關羽的左臂沒能格開呂布的戟,呂布的戟準確的刺在了他的左胸,雖然他已經全力轉身,沒讓呂布刺個正著,卸掉了一部分力量,但戟頭在鐵甲上劃過的力量依然讓他側飛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在空中轉了半個圈,“轟”的一聲,狠狠的摔在地上。

關羽覺得眼前一陣金星直冒,喉頭一甜,不過,他的嘴角卻露出了冷酷的笑,從右手觸覺來看,他并沒有輸得一干二凈。

一擊得手的呂布沒來得及高興,戰馬忽然長嘶一聲,奔跑的姿勢變了形,呂布大吃一驚,不敢怠慢,雙腳松開了馬鐙,腳尖用力一點,人已經從馬鞍上飛起。

在半空中,他看到他那匹心愛的坐騎側了過來,像一座山一樣橫飛十來步,轟隆一聲摔倒在地,將兩旁看熱鬧的人嚇得亂成一團,大聲驚呼。

呂布借著沖勁向前奔了幾步,這才收住了身子,他發現坐騎的一條后腿已經不見了,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著,鮮血從傷口處泉涌而出,噴灑得到處都是。

遠處,關羽躺在地上,掙扎了幾次,卻沒能爬起來,不過他的頭側向這邊,應該是看到了這一幕,也許他還露出了驕狂的笑。呂布勃然大怒,扔了鐵戟,兩三步趕到關羽面前。

關羽確實看到了這一幕,也的確露出了依然傲氣十足的笑容,他現在渾身的骨頭似乎都斷了,頭也暈乎乎的,但他還沒忘了先把嘴角的鮮血舔掉。看著呂布怒氣沖沖的趕了過來,他非常想爬起來和呂布再戰一場,沒有了戰馬的呂布就像是失去了雙腿,他只要能站趕來,就有非常大的機會扳回一局。

可惜,他爬不起來,雖然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但是也無法讓自己站起來。

呂布兩眼通紅,一臉煞氣,一腳踢開斬馬劍,跟著一腳向關羽的面門踹了下去。這一腳蘊含了無邊的怒氣,他那匹戰馬來得不容易,他愛惜那匹馬甚至超過他的妻子,和女兒一樣是他的心肝寶貝,現在卻被關羽一劍廢掉了,他現在只想一腳踹死這個不可一世的豎子。

旁觀的人看到呂布怒沖沖的走過來的時候,已經知道呂布火了,可是他們沒想到呂布會下這么狠的手,居然想一腳踹死關羽。關羽臉上罩著面甲,但是呂布的力量非常驚人,這一腳踹下去,面甲都可能被踹到頭骨里面去。

又是一聲驚呼,幾乎在同時,許禇和張飛發出一聲暴喝:“住手!”同時向前奔了過去,但是他們的反應雖然不慢,速度卻遲了不少,只能睜睜的看著呂布一腳踹了下去。

關羽無助的著著越來越大的戰靴,卻沒法移動半分,他心頭掠過一絲悔意,自己剛剛有了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卻莫名其妙的死在這種場合,而且是這么屈辱,實在有些不值。

他瞪大了眼睛,不甘的看著迅速消失的光明,等待著絕望的黑暗的到來。

光明和希望一樣,在即將消失的時候突然頑強的撐住了,緊接著又亮了起來,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輕了起來,像一根羽毛被一陣風吹過,居然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云長,站穩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低頭一看,劉修站在他的面前,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耳邊有更大的驚呼聲。

“大人好快的身法!”

“哇——”

“這……也太快了吧?”

關羽愣了好一會,這才清醒過來,他撩起面甲,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向后腿了一步,單腿跪倒,雙手抱拳過頂:“多謝大人。”

劉修點了點頭,張飛趕了過來,扶著關羽到帳里去休息檢查,許禇趕上一步,正要上前怒喝,劉修攔住了他,示意他退下。許禇憤憤不平的退下。

呂布覺得有些暈,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看著負手而立的劉修,又看了看他原來站立的位置,不知道劉修是什么時候趕到的,又是怎么趕到的。

“奉先,這是自已人比武較技,有必要下死手嗎?”劉修盡量用最沉靜的聲音說道。他看到呂布要殺關羽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想什么,本能的使出了他一直堅持練習的墨子五行術中的猴形步法,幾步就竄到了呂布面前,使出一招靈猿獻果,一掌拍在呂布的大腿跟上。

這一招原本是攻擊對方下陰的,但是他不想取呂布的性命,所以只是拍在他的平衡點上,把他推了出去,救了關羽一命。也許是因為情急之下發揮出了潛力,他這次救援可以算得上是超水平發揮,簡直是快如閃電,搶先許禇和張飛足足五步。呂布也沒有反應過來,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摔了個大跟頭。

此刻,他的心臟像戰鼓一般急,源源不斷的力量隨著鮮血涌向四肢,整個身體都在發脹,皮膚上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人?”呂布既有些迷茫,又有些委屈,“他……”

“我知道,他傷了你的馬。”劉修體諒的點點頭,“不過你也傷了他,比武較技,難免有所損傷,但是勝負已分,你豈能再傷人?”

“可是……我的馬……”呂布看著眼前負手而立的劉修,忽然覺得一陣寒意,后面的話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仿佛再說一句,劉修就會沖上來扁他一頓,而他本能的覺得自己會沒有還手之力。

就像是剛才關羽無助的躺在地上等他踹一樣。

“重甲士對付騎兵,本來就是不分人馬的進行攻擊。”劉修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悄悄的張了張手指,散去渾身的戰意。“沒被一劍斬成兩半,已經是運氣。”他走到那匹哀鳴的戰馬面前,惋惜的搖了搖頭,一掌拍在馬頭上。戰馬努力揚起的頭顱滯了一下,重重的落在地上,烏黑的大眼睛看著呂布,慢慢的閉上,一顆淚珠滑出眼眶,浸在紅色的皮毛上,如血。

呂布的眼淚突然一下子涌了出來,他捂著臉,像個傷心的孩子似的蹲在地上。

“如果你愿意,我把那匹馬送給你。”劉修走到呂布身邊,“好好的安葬它吧。”

呂布撫摸著戰馬油光水滑的皮毛,抽泣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回過神來,連忙站起來,“大人,我怎么敢用你的馬。”

已經走出幾步的劉修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平靜的看著他:“我們是并肩戰斗的戰友,在兇險的戰場上,我們能把后背交給彼此,難道還比不上一匹馬?”

“大人……”呂布慚愧的低下了頭。

大帳內,關羽已經被脫掉了重甲,醫匠正在檢查他的傷勢,他的左肩有一塊非常大的瘀青,其他的還好,不過是受到重擊之后麻木而已,很快就能恢復。關羽已經知道劉修救了他,而且為了平息呂布的怒氣,他又把自己的坐騎送給了呂布作為補償,感激不已。一看到劉修走進來,他連忙撐著身子要坐起來行禮。

劉修按住了他,坐在榻邊,拍拍他的手:“云長,不管怎么說,你今天是敗了。”

關羽滿臉通紅:“關羽無能,令重甲士蒙羞了。”

“不。”劉修搖搖頭:“這只是你們兩人之間的私斗,和列陣而斗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無聲的笑了笑:“十個重甲士列成小陣,能對五十騎,可是一個重甲士要面對五騎卻根本不可能。別說是呂布,就是普通的五個騎士你也對付不了。你以為所有的騎士都是北軍的那些人?”

“在戰場上,一個人的武勇解決不了什么問題,團結,只有團結,才是戰無不勝。”

關羽沉默了片刻:“多謝大人教誨。”

劉修看著關羽,知道他此刻未必能全聽得進去,但是這次多少會給他一些教訓,讓他不再逞個人英雄主義。

帳門一掀,呂布走了進來,見劉修也在,他站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我……我給云長送些傷藥來。”

關羽想起呂布暴怒之下要殺他的那一幕,不由得臉一冷,用右手拉上衣襟,掩住了傷口。劉修看在眼里,不動聲色的拍了拍他。關羽礙不過劉修的面子,只得說道:“多謝呂長史。”

呂布聽出了關羽語氣中的冷漠,也有些尷尬,他走到關羽身邊,看了一眼關羽的臉色,小心的問道:“沒傷著吧。”

“一點皮外傷,沒什么大礙。只是傷了呂長史的馬,真是不好意思,還連累得大人要把坐騎送給你。”

呂布抓抓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啦,你們都消消氣。”劉修沉下了臉,不高興的說道:“云長,不是我說你,奉先雖然有些魯莽,可是他現在來看你,就還把你當自己人,你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要是這樣,將來到了戰場上,我能放心的讓你們一起作戰嗎?”

關羽不吭聲了。

劉修示意呂布坐下,緩和了口氣:“奉先,你雖然贏了,可是也贏得慘烈,這還是沒有弩陣配合的情況下,如果有弩陣,你還能這么輕松的接近他嗎?這足以說明重甲士面對騎兵的時候有相當大的優勢。”

呂布點點頭,他對騎兵作戰的特點非常了解,真要在戰場上遇到這么強悍的步卒列成的戰陣,騎兵沖鋒也很難捍得動。不過,他還是有自己的看法:“大人,重甲士是強悍,但是他們的移動速度慢,除非是對方不得不攻,否則他們隨時可以撤走,重甲士根本追不上,在草原上,還是騎兵的威力更大。”

“你說的很有道理。”劉修贊許的點點頭:“沒有一個兵種是能百戰百勝的,所以才要互相配合,取長補短,把不同的兵種組合成一體,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呂布和關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目前要解決重甲士移動速度慢的問題,我有一個方案,那就是給重甲士配三馬,減輕馬的負重,保持體力,同時還要改進戰甲的結構,讓穿戴更方便,一旦與敵人相遇,能以最快的速度準備戰斗。”

“大人,為什么不給戰馬披上重甲,這樣又能發揮騎兵的速度,又能增加戰馬的防護能力。”呂布忽然說道:“以鮮卑人的武器裝備,只要裝備半甲,我們的騎兵就是無敵的。”

劉修眼前一亮,思索片刻:“好主意,只是……我們暫時沒錢了。”

呂布長嘆一聲,聳了聳肩。

“不要沮喪,以后等我們有了錢,我們會建一支這樣的重甲騎兵。”劉修安慰道,“打仗嘛,打的就是錢,有錢好辦事。”

“唉,錢都被那些世家搶走了,要不然哪輪到鮮卑人囂張。”呂布拍拍大腿:“要是現在像孝武皇帝那時候有六十萬邊軍,鮮卑人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會有這一天的。”劉修從容而堅定的說道。

清晨的楊樹湖霧氣繚繞,湖岸邊的楊樹上頂著白色的霜花,這是其他地方不怎么容易見到的景相。北方地區普通干燥,霜和霧這種東西很少能見到,明朗的天氣里,天空總是那么藍,那么遠。

劉修在湖邊練拳,他練得很慢,身上似乎背著一座沉重的大山,有些不堪重負。他仔細揣摩著每一個拳式,回想著昨天救關羽時突然展現出來的無以倫比的迅捷。他原本站在人群的后面,可是在那一剎那間,他似乎很輕易的就穿過了人群,沖到了呂布的面前,隨意的一揮手就推開了他。

不僅當時其他人覺得不可思議,到現在為止,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只是今天早上他怎么也無法重現那一幕,無論他如何竭盡全力,他還是做不到。

那似乎是另一個境界,他只是偶爾碰到了一下,見識到了其中的玄妙,卻無法再次跨入。

不遠處,張魯兄弟正和呂布的閨女呂小環一起練武,張魯、張衛學的是虎形,由許禇直接負責指導,呂小環練的卻是鶴形,由盧氏指導。與張魯他們注重于技擊和修習不一樣,呂小環更看重鶴形如舞蹈一般的優雅和飄逸。

“要再輕盈一些,要想像自己就是一只鶴,雙翼乘風而起,翱翔在九天之上,身邊有白云飛過,一伸手就能觸摸到天空。”盧氏一邊說著,一邊做了個示范,展開雙臂上下擺動,長長的衣袖如流云一般展開,用一個腳尖著地,另一條腿高高抬起,衣袂飛舞,飄飄欲仙。

“哇,夫人好好看!”呂小環拍著手叫了起來,興奮得眉飛色舞:“我也要學,我也要學。”

劉修也不禁看得一愣,不由得停了手上的動作。盧氏穿了一身很合體的白色絲質道袍,除了衣袖和衣擺很寬松之外,其他的地方非常貼身,現在她為了模仿鶴舞,上身盡力前傾,繃緊了衣服,豐滿的酥胸和挺翹的臀部曲線更加突出,在優雅之中更有幾分說不出的性感和妖嬈,看得劉修不由得一陣心猿意馬。

“身子一定要盡量的舒展開來,這樣才能起到抻筋拔骨,行氣導引的作用。”盧氏糾正了呂小環幾個動作,抬起頭看了劉修一眼,走了過來。劉修連忙扭過頭,佯裝只是碰巧看了一眼,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有些發虛,臉上有些發熱。特別是一想到如果不是他一直靜不了心,盧氏現在就要和他合體雙修了,他就更覺得心里呯呯亂跳,手上的動作也有些走形。

“大人,你怎么了?”盧氏站在三步開外,疑惑的看著他。

“沒……沒什么啊。”劉修不敢看她,都快三十步的人了,皮膚還是細膩如少女,配上那掩飾不住的成熟風韻,雙重誘惑具有更強的殺傷力,運動之后臉上的紅暈和起伏明顯的胸口無不在沖擊著劉修脆弱的心臟。

盧氏抿嘴一笑,從懷里掏出一方手絹走了過來,遞給劉修,俏然一笑,伸手在唇上橫了一下:“擦擦吧。”

劉修一愣,一手接過猶有盧氏體溫的手絹,下意識的在唇上擦了一下,頓時嚇了一跳,手絹上一片紅。他略一思索,頓時老臉通紅,紅得像雪白手絹的血,心里暗自叫道,這下丟人丟大了,居然流鼻血了。

他拿著那方手絹,手足無措,連鼻血都忘了擦。盧氏笑了笑,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手絹,一手撫著他的額頭,讓他把頭仰起來,一邊很輕柔的給他擦。盧氏比劉修小大半個頭,劉修雖然仰起了頭,她還是不得不踮起腳尖,盡量的靠近劉修。劉修為了讓她能夠得著,盡力向后彎腰,又有些緊張,身體很快失去了平衡,手在慌亂之中按上了一個綿軟的地方。

盧氏嚇了一跳,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似的向后跳了兩步,劉修沒有依托,雙手劃了兩下,撲通一聲仰面摔倒在地。旁邊的虎士連忙趕過來扶他,一看他的臉,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用袖子去幫他擦。

“大人,你這是……”

“天太干了……天太干了……”劉修掩飾著干笑了兩聲。虎士明白過來,飛奔到湖邊浸淡了汗巾,敷在劉修的額頭上,又給他擦干凈。等到鼻血不流了,劉修這才坐了起來。

盧氏局促在站在不遠處看著劉修,劉修也不好意思看她,假模假式的盤起腿,做出一副準備靜坐片刻的架式。盧氏猶豫了一下,走了過來:“大人,我給你診診脈?”

“呃……有勞夫人。”劉修卷起袖子,把手伸了過去,臉卻偏到了一旁。盧氏也不看他,伸出三指搭上,過了片刻,她收回手,輕聲說道:“大人,你思慮過重,不宜靜坐。”

劉修有些意外,隨即又點了點頭,自從聽過賈詡的那個建議后,他一直在猶豫,權衡著其中的利弊。賈詡的計策是好,可是代價很可能就是幾萬將士的性命,這讓他很難做出決策。

“靜坐,是要排除所有的心思,傾聽天地深處的大音。大音希聲,就像是湖水深處魚兒呼吸的聲音,就算是風平浪靜也未必能聽得到,更何況大人此刻的情緒焦慮如沸湯呢?強行入靜,有害無益。”

劉修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她應該不知道自己在焦慮什么,那她說自己情緒焦慮如沸湯,難道是說自己心中的欲念?

盧氏仿佛看懂了劉修的心思,她淡淡的一笑:“大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道人不仁,則以肉身為芻狗……”

劉修很意外,前面兩句他知道,是《老子五千言》里的話,可是后面一句是哪兒來的?

“大人忘了嗎,老君說過,‘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身體只是我們修煉的爐鼎,元氣才是我們需要的金丹,如果丹成,白日飛升,羽化登仙,還要爐鼎干什么?出道無家,便是此意,七情六欲,既有元氣不純,又有爐鼎材質不佳,正如鐵質不純的刀易折斷一樣,材質不佳的爐鼎也容易炸鼎,修練武道,顧然有培煉元氣的作用,但最主要的還是在錘煉身體這副爐鼎,不過是夯實道術修煉的根基,心意的鍛煉,才真正跨入了道術修煉的門檻啊。大人醉心于拳技,卻忘了煉心,這才是你一直靜不下來的原因所在。”

“心意?”

“對,意者,心音也。”盧氏伸出一根如玉蔥般的手指,指了指劉修的心窩,“你此刻心跳如鼓,豈是心平氣和之時,又如何能聽得真正的天籟之音?”

劉修似懂非懂,心意不就是思想嘛,這應該是大腦的功能啊,怎么扯到心臟上去了,難道有個心字旁就和心臟有關,這是不對的。

“難道考慮事情不是用大腦,而是用這里?”

“不。”盧氏很嚴肅的搖了搖頭:“大人精通古文字,難道不知道思字是上囟下心嗎,囟門不正是在頭頂?人真正的心思是心和腦一起完成的,只有那些膚淺的念頭,才是由大腦獨力完成的,要不怎么叫不用心呢。”

劉修一愣,這字還可以這么解釋嗎?不錯,甲骨文中思字的上面確實不是田,而是囟門的囟,囟門也就是頭頂骨的縫,人剛生下來的時候,囟門是閉合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會漸漸閉合。他聽安息高說過,禪定修煉到高境界的時候,閉合的囟門會重新打開,那時候就可以靈魂出竅。

“你的囟門……重新打開了沒有?”

盧氏搖搖頭,她抬起手臂,解開了自己的發髻,把頭伸了過來:“不過我的囟門已經與普通人不同,大人可以摸摸看,不過要輕一點。”

看著盧氏如瀑的青絲和白晳的脖頸,劉修猶豫了,盧氏卻很坦然的拉起劉修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上,劉修的手指被盧氏握在手中,一種說不出的軟滑讓他手指不自然的勾了一下,正碰在盧氏的頭頂百會門的囟門穴處。

“唉喲——”盧氏一聲驚呼,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劉修嚇了一跳,連忙道歉。不過,他剛才假乎感覺到了盧氏的囟門穴軟軟的,這讓他不能不鄭重其事,“我能再摸一下嗎?”

盧氏有些害怕的看著他,劉修連忙保證:“這次我一定小心些。”

盧氏見他一面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轉,這笑容未免有些怪異。她重新低下了頭,劉修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用指腹沿著盧氏的發絲向前滑去,在囟門穴處停了下來,細細感受囟門那種奇怪的柔軟,一時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靈魂真的是從這里出去的?聯想到自己的親身境遇,劉修覺得這道術的事雖然有些玄,但似乎也藏著一些目前科學還解釋不了的東西在里面。科學解釋不了,不代表就不存在,當然也不能輕易的就承認,正如未經證明的定理雖然未必是真理,但畢竟有可能是真理一樣,草率的否定或肯定都不是科學應有的理念。

劉修不動,盧氏也不敢動,她忽然覺得一股微不可察的熱流從劉修的指尖流出,溫和的侵入她的囟門穴,迅速沿著督脈向下,越積越多,迅速的膨脹起來,她正想避開,忽然舌根一硬,舌頭倒卷,頂住了上腭,那股熱流沿著舌頭一泄而下,迅速的穿過咽喉,直奔檀中、胞宮。

剎那間,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她渾身彌漫開來,似乎全身泡在熱水之中,暖洋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暢快的呼吸著。盧氏呻吟了一聲,身子一軟,緩緩的倒在劉修懷中,吐氣如蘭,面如朝霞。

劉修嚇了一跳,抱著盧氏軟綿綿的身子,松手又不是,不松又不是。張魯奔了過來,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說道:“先生不用擔心,阿母沒事,這是入靜時大松大軟的大定境界。”

劉修茫然的看著張魯,此時此刻的張魯不像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更像一個老神棍,不過被他看了一眼之后,老神棍的面紗頓時不翼而飛,窘迫的憨笑了兩聲。

王稚也趕了過來,證實了張魯的說法。他對劉修說,這是打坐時很難得的一種情況,只有真正入靜之后才能體驗到,機會非常難得,所以你現在最好不要動,等她自己從大定境界中走出來,要不然的話會驚動內氣,反而不好。

劉修不敢動,也有些不想動,盧氏現在整個人偎在他懷里,姿勢要多曖昧有多曖昧,他是盤腿而坐,兩條腿分得很開,盧氏正好在他雙手雙腿形成的圓圈里,和他貼得非常緊,如果不是冬衣比較厚,他很難保證自己不立即拔劍出鞘。

不過這姿勢太誘人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到什么時候,連忙打岔的問王稚關于芻狗的解釋。王稚倒沒想到劉修的心思,他說,芻狗就是祭祀時用草扎的狗,祭祀前當然當個寶,但祭祀之后就成了廢物,人的肉身就和芻狗一樣,只是修道之人的工具,等真正煉成了道,這肉身也就沒用了。

“你的囟門軟了沒有?”

王稚搖搖頭:“我天師道中達到這個境界的只有三個人,師尊、師母和系師夫人。”

“你師母也這樣的境界?”

王稚的神情忽然有些怪異,他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我師母是天師道境界最高的人,尚在我師尊之上,系師夫人是她的親傳弟子,得到的教誨也最多,我們這幾個師兄弟都不如她。”

劉修忽然想起邙山論道的事,既然王稚說天師道的師兄弟中以盧氏的道行最高,那張角應該也不是她的對手了,為什么她和張衡聯手迎戰張角還輸了,難道張角從這個指環里得到了什么秘笈,水平大漲?

“張角的道行是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他還沒有超過系師夫人,他傷了系師,是因為當時迎戰他的只是系師一個人。系師夫人是最后出手的,他雖然道行大漲,但還不是系師夫人的對手,正因為如此,他才認輸,拱手讓出半個洛陽。”他瞟了劉修一眼,“張角之所以沒有向大人強討指環,也是因為如此。”

劉修眼神一閃,低下頭,看著懷中的盧氏,似乎看到盧氏的睫毛閃了閃,再一看,又一動不動了。他暗自失笑,心道自己今天有些沉不住氣,先是流鼻血,現在又眼花了。

今天一大章,不要個票實在說不過去吧。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8
第296章不謀而合

劉修一手支著腮,偏著頭看著他。他知道郭圖是陽翟郭家的人,和那個被他打了個滿臉桃花開的郭勛是同族,是袁家的忠實盟友。他沒什么興趣去討好郭圖,因為他知道郭圖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大帳時的氣氛頓時變得冰冷。僵持了一陣,郭圖承受不住壓力,先咳嗽了一聲,抱拳施禮:“征北將軍幕府從事,陽翟郭圖見過北中郎將。”

劉修哼了一聲,手指在案上輕輕的敲著。“拿來。”

郭圖眼神一縮,手伸到懷里捏住了袁紹的手令,猶豫著是不是再賣兩句狠。郝昭在旁看了,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沉聲喝道:“大膽,你想行刺嗎?”

這一聲喝出,旁邊站的兩個虎士應聲撲了上來,二話不說就把郭圖摁倒在地,郭圖雖然也懂兩手劍術,可是和這些虎士比起來,他比一個女人強不了多少,一點反抗余地也沒有就被制住了。跟著他進來的兩個侍從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來,就被其他的虎士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嚇得一頭冷汗,面色發白,只得松開刀柄,乖乖的被解除了武裝。

郭圖嚇得連聲大叫:“大人,我不是刺客,我只是……”

郝昭從地上撿起那封手令,雙手遞到劉修面前。劉修擺了擺手,示意虎士們松開郭圖。郭圖爬起來,原本就沾滿了灰塵的錦袍下擺更是臟了一大片,手臂也被扭得疼痛不已,他憤憤不平的瞪著劉修:“大人在自己的帳篷里也這么緊張嗎?”

劉修一邊解開軍令,一邊淡淡的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我們小心一些也是正常。”他迅速的掃了一眼軍令:“大軍準備出發了?”

“是的。”郭圖原本被劉修那句“不像好人”氣得滿臉通紅,正要發火,聽到劉修語氣中對大軍出發的詫異,不禁露出了矜持的笑容,撣了撣袖子,“兵貴神速,征北將軍一到高柳,就夜以繼日的準備戰事,每天休息不足三個時辰。”他瞟了一眼劉修案上剛寫好的一幅字,撇了撇嘴:“大人果然好書道,連在軍營中都練筆來輟啊。”

劉修不理他,將袁紹的軍令往旁邊一扔,在郭圖送過來的回執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不說,揮手示意郭圖可以走了,然后拿起毛筆繼續寫字。

郭圖非常惱火,他走了這么遠來送軍令,可不想就這么走了。“大人,你什么時候出發?”

劉修詫異的抬起頭,冷冰冰的目光掃了郭圖一眼:“我什么時候出發,要向你匯報嗎?”

郭圖語噎,他咽了口唾沫,這才發現劉修到現在連水都沒讓他喝一口。“那……我該如何回復征北將軍?”

劉修一皺眉,“袁本初是怎么用人的,什么也不懂的人也敢派出來?”

郭圖這也忍不住了,口氣非常生硬的說道:“大人,我哪兒做得不對,還請大人指教。”

“我給你簽了回執,就代表我收到了這份軍令,你的任務就完成了。至于我是不是聽從命令,又準備什么時候執行命令,這關你鳥事?”劉修站起身來,昂起頭,用鼻孔看著郭圖:“你就一送軍令的,有資格管這么多嗎?你越權了,你懂不懂?再多嘴,老子揍你二十軍棍,你信不信?”

郭圖啞口無言,他發現自己低估了劉修的蠻橫,雖然他現在是袁紹的親信,雖然他代表著征北將軍府來,可是劉修同樣沒有把他放在眼里。在劉修看來,他就是一個送軍令的而已,什么陽翟郭家,什么袁紹的親信,都不能給他增添任何光彩。

這和他到別的地方遇到的待遇完全不同。

郭圖非常想掉頭就走,可是他又不能走,他必須確保劉修會按軍令執行,確保袁紹的左翼安全才行。這些原本是劉修主動告訴他,而且是在接風宴上很客氣的向他保證的,可是現在,他不得不低聲下氣的詢問才行。

郭圖想起了郭勛的警告,后悔莫及。可是現在后悔也遲了,他只得放低了姿態,向劉修陪禮道歉,并轉告了袁紹對他的殷切期望,希望劉修能夠按軍令要求盡快出擊。

劉修擺足了譜,出了一口惡氣,這才點頭道,我答應過本初,不會讓西部鮮卑有一兵一卒去增援,而且我已經得到消息,鮮卑人已經全線后撤,他們是想拖到我們斷糧,無功而返,你讓本初小心一些,不要貪功冒進,中了鮮卑人的詭計。

郭圖無聲的一笑,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就走。對劉修的擔心,他根本不足為意,袁紹的府中現在聚集了大量的人才,哪能想不到這個問題,還需要劉修來提醒?他也懶得和劉修解釋,等袁紹立了大功再看劉修的笑話豈不更好。

郭圖出了營門,跨上馬,剛要快馬加鞭離開,忽然看到幾個人迎面走來,從身上的服飾來看似乎是文士,他有些詫異,劉修雖然是盧植的弟子,可是聽說他經學水平一般,身邊也沒什么儒生啊。他掃了一眼,發現其中有一個熟人:荀攸。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露出笑容,叫了一聲:“公達,你怎么來了?”

荀攸也很詫異,他抬起頭一看,連忙上前行禮:“原來是公則兄啊,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奉征北將軍之令,來督促北中郎將出擊。”郭圖也不下馬,居高臨下的看著荀攸,笑了笑:“怎么,上次的病好了?”

荀攸打了個哈哈,轉身介紹身后的文士道:“公則,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太原名士,州別駕從事王允王子師。”

郭圖不以為然的拱了拱手,依然沒有下馬的意思,只是拱了拱手,一點誠意也沒有的說了兩聲幸會。王允很不高興,也沒興趣和他攀交,同樣敷衍了兩句便站在一邊不說話了。荀攸一看,連忙問道:“公則,怎么剛來就走?何不下馬,喝上幾杯酒,消消乏。”

郭圖有些心動,可是一想到劉修的態度,覺得就算他留下來,劉修也不會改變態度,既然如此,他留下來就沒意思了,難不成陪荀攸喝酒?潁川荀家雖然有名,可是在郭家的眼里就沒那么尊貴了,所謂的荀家八龍之類也不過是唬唬外人罷了,更何況荀攸在荀家子侄中也不出名。

“不了,大軍出征在即,幕府中軍務繁忙,我還要趕回去處理。”郭圖意氣風發的說道:“就此別過。”

“那公則辛苦了。”荀攸笑瞇瞇的拱拱手:“恕不遠送。”

郭圖一揚馬鞭,帶著侍從揚長而去。荀攸一直保持著微笑,王允卻一臉的不高興,一邊向大營里面走,一面說道:“汝潁名士的風度果然不一般啊。”

荀攸知道他在生什么氣,也不解釋,一起進了營,通報之后,劉修立刻讓人傳進,等他們走到帳門口,見劉修正笑盈盈的站在那里,老遠就大聲叫道:“公達,子師,來得如何遲也?”

荀攸心中一熱,臉上卻不動聲色,而是很恭敬的對王允伸手示意,王允對劉修把荀攸放在前面頗有些不快,可是劉修親自出帳相迎,荀攸又識趣,他也不好沉下臉,連忙上前行禮笑道:“怎么敢有勞大人出迎?”

“哈哈哈……你王子師既是財神,又是儒將,出來迎一迎也是應該的。”劉修知道荀攸這人很低調,剛才那一點表示已經足夠,王允卻是一個非常好面子的人,這時當然要把他捧得高高的。他一手拉著一個進了帳,拿起案上的軍令遞給他們:“你們先看看,然后我們再議一議。”

王允老實不客氣的接過軍令掃了一眼,然后扔到案上,嘴一撇:“胡扯!”

劉修沖著郝昭使了個眼色,然后拉著王允走到剛準備好的地圖面前。郝昭會意,從案上拿起軍令,不動聲色的遞到荀攸的手中。

正說著,賈詡、呂布走了進來,大家都是熟人,互相打了招呼,然后直奔正題。王允開門見山的說道:“我覺得這個時候出擊絕不是什么好主意,一來馬瘦,不適應長途奔襲,二來春耕在即,大量征發民伕會影響農時,今年的收成肯定會受影響。幽州、并州本來就是缺糧的地方,這時候出征,會加劇糧食危機。”他頓了頓,又冷笑一聲:“準備了幾個月,鮮卑人早跑得遠遠的了,能等著讓他打?我估計最多一個月,他們就必須停止追擊,而一個月要想抓住鮮卑人的主力決戰,那運氣不是一般的好,祖墳里上得冒青煙才行。”

劉修連連點頭,王允雖然傲氣,可是的確有才,一眼就把這次出征的幾個弊端全看穿了。他看了看荀攸,荀攸不動聲色,但是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來,他有不同的意見。

劉修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可是軍令已經下了,我如果不出擊,只怕到時候所有的責任都會推到我的頭上。”

王允眉頭緊鎖,走到地圖面前,一手負在身后,一手在地圖上劃了兩道,最后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那我們到塞外走一圈,就當是打獵吧。袁本初雖然世家公子習氣,但不至于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身邊也有些人才,據說何颙也在,不會不提醒他這一點。我估計著……他們也只是打獵而已。”

說到這些,王允忍不住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劉修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要大動干戈了,子師,我們出擊之后,這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務必不能讓鮮卑人鉆了空子,壞了今年的收獲。”

王允拱拱手:“大人放心,只要大人不冒進,被鮮卑人鉆了空子,他們逃命都來不及,哪有膽量到這里來。”

劉修哈哈大笑,立刻吩咐擺酒設宴,為王允和荀攸接風。如果郭圖看到劉修這么接待荀攸,估計他會氣炸了肺。他當然也不會知道,劉修之所以一點好臉色也不給他,倒不完全是因為他是袁紹那個陣營的,也不是因為陽翟郭家曾經侵占過長公主的封地,而是因為劉修知道他郭圖不是什么真正的人才,官渡之戰袁紹之所以一敗涂地,他郭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劉修眼里,他就是那種華而不實的世家子弟的典型,除了家世,沒什么真本事。

宴后,劉修留下了荀攸,煮上一壺茶,和荀攸對面而坐。

“大人,這一仗要打。”荀攸一點也不客氣,直截了當的對劉修說:“你不打,袁紹必然是首功,這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劉修看著他,慢慢的品著茶。

荀攸分析了一下形勢,他的看法和賈詡大致差不多,但是他更偏重戰術的分析。他說,現在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一戰沒什么成功的可能性,你知道,袁紹也知道,他身邊的那些謀士也知道,所以他只是虛張聲勢,絕不會強求與鮮卑人決戰。鮮卑人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而他們也未必有一戰之力,春天馬瘦啊,他們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優勢,這個時候是他們最軟弱的時候,所以如果沒有非常好的機會,他們也會樂得其成,大家一起演戲,走個過場。

這樣一來,袁紹就贏定了。

可是,大家都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戲的時候,正是大人立功的好機會。你把假戲變成了真做,鮮卑人想得到嗎?以有心對無心,這已經有了致勝的可能。

荀攸站起身來,大步走到地圖面前,手指迅速的在幾個地方劃過。鮮卑人是游牧民族,他們來去自由,可是,大人你不要忘了,他們有大批的牛羊,離不開水源,否則牛羊餓死,他們就慘了。這次要渡過大漠決戰,水源無非就那么幾個,只要守住了水源,他們遲早會送上門來,捕捉鮮卑人的主力并沒有那么難。更何況西部鮮卑的北面還有牛頭部落,他們生怕被夾擊,肯定不敢靠牛頭部落太近。

劉修心中一動,不錯,風裂是不會和他合作,但是鮮卑人不知道啊,他們肯定以為風裂會攻擊他們,必須要和牛頭部落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這樣一來,他們的活動范圍就更小了。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如果不考慮因此逼著袁紹一定要和鮮卑人決戰而可能帶來的失敗的話。

劉修再一次想起了芻狗,不過這次他想得更多。天子現在寵信他,一方面是他們在藝術上有共同語言,但最重要的一方面還是他對天子有用,他也是一個芻狗,如果他沒有用,天子想必會把他當用過的芻狗一樣扔了,另外扶植一個有用的人。

換句話說,賈詡和荀攸已經從權謀和戰術兩方面給他說服了主動一戰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如果他還猶豫不決,他不僅會失去天子的信任,也會失去這兩個人才。

這些頂尖的人才不會追隨一個失敗者。

劉修瞇起了眼睛,沉思了半晌,手指在案幾上敲著急促的鼓點,最后敲出幾個強音,默默的點了點頭。

在這期間,荀攸雖然低著頭喝茶,可是他一直豎起了耳朵傾聽劉修的呼吸,當然更多的他是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覺得自己的手都有些發麻,甚至據不住茶杯,只能藏在袖籠里。直到劉修點頭,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劉修下定了決心,迅速做出了反應。這些天他雖然沒有決定出擊,可是相關的準備一直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將士們的操練也悄悄的由體能為主變成了以戰術配合為主,關羽和呂布雖然沒有再開打,暗中的比拼也一直沒有停止,呂布他們甚至已經畫出了馬鎧的草圖,制出了第一件純手工的樣品。

一聲令下,出擊的命令用烽火傳了出去,僅僅是一個晚上,遠在云中、曼柏的韓遂和趙云就得到了消息,帶著各自所屬的大軍悄悄的出了塞。塞門在他們身后轟然關閉,從現在起,從東到西近千里的數十個關塞正式進入軍事管制狀態。

光祿城,徐晃把劉修迎進了城,并以他特有的簡潔向劉修做了匯報。自從去年決定要出擊以來,鮮卑人就開始有計劃的北撤,到目前為止,不管是和大漢有合作的紅日部落還是沒有合作的野狼部落、狂沙部落,都已經撤到了千里以外,他們的老少婦孺在前,騎士殿后,隨時保持警惕。因為太遠,斥候送回來的消息大都是很久以前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已經失去了鮮卑人的位置。

不過,徐晃同樣注意到了水源的重要性,他對劉修說,他已經派人扮成鮮卑牧人,在幾個重要的水源附近蹲點,如果他們運氣夠好,沒有被鮮卑人發現,那么只要鮮卑主力出現在附近,他們就會盡快送回消息。

不過這個盡快也非常勉強,因為斥候就算是打探到了消息,能不能的及時的找到他們進行匯報也是個是非常嚴重的問題。雖然劉修帶著萬人,這些人一旦到了茫茫的大漠中,就和幾個人沒有太多的區別。

信息的及時傳遞成了最大的變數。

“這三個部落有沒有聯合起來?”劉修佇立在畫有鮮卑人遷移路線的地圖前,悠悠的問道。

“目前來看還沒有。”徐晃搖搖頭,根據斥候傳回來的消息,他按時間順序標出了他們的位置,但是這些位置都是一個多月前的,現在他們在哪里,誰也說不清。

“那好,先吃掉狂沙部落。”劉修在最西部的一條線上點了點。徐晃遲疑了一下,“大人,我們現在不知道狂沙部落在哪里。”

“能在哪里?”劉修笑笑,手在地圖上畫了個一圈,“從這個路線和遷移速度來看,他們應該就在一千五百里外的白沙湖,這里有最好的牧場,有最大的水源。再向北,就沒有這么好的地方讓他們呆著,還有可能侵入牛頭部落的領地。如今的狂沙部落實力有限,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主動去惹牛頭部落的。”

徐晃笑了,連連點頭,他原本也是這么想,只是覺得把握不大,不敢在劉修面前說。

“你們看呢?”劉修轉過身對賈詡、荀攸和呂布說道:“有什么想法,現在就說,不要怕錯,大家互相討論,不同的角度也許會有不同的發現。”

荀攸笑笑,“大人所言甚是。”

賈詡摸著胡子,“屬下實次參戰,不知道對不對,不過從大人的分析來看,應該有機會。”

“什么叫應該有機會?”呂布跳了起來,拍著胸脯叫道:“依我看,那個日律推演十有就貓在白沙湖畔,等著老子去踢他的屁……”他話一出口,這才覺得有些不雅,連忙把音量降了八度,訕訕的笑道:“……臀部,臀部。”

劉修強忍著笑,擺了擺手:“既然如此,那公明就先行一步,往白沙湖方向打聽消息,我們會合了韓遂、趙云部之后隨后趕去。如果找不到狂沙部落,就不要往西了,那里自有護羌校尉負責,我們掉頭向東,去抓那頭野狼。”

呂布問道:“大人,不搞落置犍落羅?”

劉修冷笑一聲:“我已經派出了信使,要求他配合我們作戰。去年他送了貢禮,我總不能一點面子不給他留。不過,他要是推三阻四,只要被我抓住了,我也不介意敲打敲打他。”

呂布咂了咂嘴,似乎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沒說出來。

徐晃領命,親自帶著斥候營即刻離城。劉修隨后也出發了,一天后,在一座不知的小山附近和趙云、韓遂會合,他們給劉修帶來了一個消息。

征北將軍袁紹帶三萬主力,由高柳出塞,由黃狐泊子附近擊敗了一支鮮卑千人隊,然后兵不血刃的攻占了彈汗山。彈汗山是鮮卑人的王庭,雖然鮮卑人習慣住帳篷,彈汗山卻有一座小宮城,還建了幾座宮殿,檀石槐平時就住在那里。在鮮卑人心目中,彈汗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

如今,彈漢山王庭成了袁紹的第一個戰利品,檀石槐的王宮成了袁紹的征北將軍行營,袁紹發出命令,要求代郡、雁門各征發千名民伕,運送準備好的筑城材料到彈汗山,他要加固彈汗山的城防。

聽到這句話,劉修和賈詡、荀攸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道原來袁紹是打的這個主意啊。一戰而克鮮卑王庭,果然是大大的戰功,至于鮮卑王庭是座空城,又有誰會知道?

可惜他們忘了,北疆有我,天子有我。既然有我,就注定了你不能這么如意。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9
第297章侵掠如火

洞悉了袁紹的打算,劉修再也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帶著大軍晝夜兼程北上。第一天就趕了兩百多里,第二天趕了三百里。他們不是不能走得更快,對于攜帶了大量副馬的他們來說,一天趕上四五百里是正常速度,只是大軍雖然一直保持高強度的訓練,畢竟有一年時間沒有正式作戰,戰士們需要有個適應過程,以免新征入伍的將士跟不上步伐。

平時的訓練能否轉化為實際的戰斗力,這也需要一個時間。

兩天的急行軍,將士們的表現都不錯,這時候就看出了賈詡的先見之明,因為他不惜工本的投入,將士們身體狀態都非常不錯,戰馬雖然不如秋天的時候強壯,但也能讓人滿意,經過兩天的奔馳,人馬都已經漸漸活動開來,可以適應更高強度的急行軍了。

但是讓劉修頭疼的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得到徐晃的消息,不知道狂沙部落是不是在白沙湖。雖說白沙湖是最理想的過冬場所,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狂沙部落一定就在白沙湖。

萬一他渡過了安侯河,向更北的地方走了呢?

劉修表現上很平靜,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是隨著越來越逼近白沙湖,他的心底也有些打鼓,一有時間就盯著地圖,仔細揣摩日律推演的心態,分析他如果不在白沙湖,還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白沙湖是胡羅水上游的一個湖泊,從白沙湖向北,就是胡羅水注入安侯水的地方,兩道河流形成了一個方圓數十里的草地,在漠北算得上是一塊寶地,這個時候雖然還沒有什么牧草,但是附近積囤的干草料也是牲畜們急需的飼料。

過了安侯水之后,還有一個由兩道水源組成的三角洲,叫奔牛原,奔牛原向北不遠就是北海,是牛頭部落的駐牧地。狂沙部落進入北海的可能性非常小,但是到奔牛原卻非常可能。

要到達奔牛原,就要渡過安侯水,而一萬大軍要想渡過安侯水直抵奔牛原,那就得用船,馬皮做成的船只能渡人,不能渡馬,戰馬只能自已泅渡,而且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大軍要想渡過安侯水卻不驚動敵人,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要想直接涉水過河,只有從安侯水上游的龍城過河,那里水相對比較淺。可是如果在白沙湖撲了空,再返回兩百多里到上游,只怕狂沙部落的斥候已經得到了消息,狂沙部落要么做好了準備,要么逃之夭夭。

最佳的設想當然是在安侯水上游的龍城附近就得到狂沙部落的具體位置,這樣就不用多繞路,減少打草驚蛇的可能。但是這個不由劉修一個人說了算,要看徐晃的斥候營。

明天再走一天就可到達龍城附近,如果這一天之內沒有得到消息,他就必須做出一個勝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選擇。

劉修裹著大氅,坐在睡袋上,一邊啃著干糧,一邊和手中的短刀在地上隨手亂畫著,別人看不清地上亂七八糟的道道,但是他卻看得懂隱藏在里面的幾道河的走向。

這些都是來往于牛頭部落的商人畫出來的,準確性應該說是已經達到了這個時代的極致。劉修從一開始打算用經商來吸鮮卑人的血時,就想到了這一點,經過一年多的準備,他已經拿到了這條路上的山川形勢圖,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決定第一個先吃掉狂沙部落。

“大人,要不要我給你卜一卦?”盧氏走了過來,她走得很慢,隨著每一步的邁出,她的嘴角都要抽搐一下。行軍兩天,新入伍的將士沒什么問題,反倒是道行最深的他有些吃不消。馬鞍磨破了大腿內側的皮肉,即使用了最好的傷藥,裹上了厚厚的布,還是疼得她冷汗直冒。

劉修本來想說不用卜卦,可是一看盧氏這個樣子,連忙站了起來,又讓郝昭他們幾個把睡袋一起拿過來,疊得厚厚的,讓盧氏坐下,這才笑瞇瞇的說道:“那就有勞夫人了。”

荀攸和賈詡也走了過來,用一種心疼兼敬佩的目光看著盧氏。他們雖然都是少見的聰明人,不至于像愚夫愚婦們把希望全寄托在卜卦上,可是現在他們誰也不敢說狂沙部落一定在什么地方,卜一卦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用他們的話說,夫子說過,有疑乃卜,無疑不占,現在有了疑問當然要卜一下。

盧氏低頭謝了,小心翼翼的坐下,這個地方也不能跪坐了,只好歪坐著。用取出三枚五銖錢,禱告過后,扔了六次,得了一卦,閉著眼睛想了片刻,“有龍逶迤,賊在龍爪,是就擒之相。恭喜大人,大吉。”

劉修沒怎么當回事,他請盧氏卜一卦的目換更多的是讓她分分心,暫時忘記一下疼痛。這次出發之前他就知道這是一次辛苦的行軍,所以連風雪都沒帶,盧氏之所以不辭辛苦的跟著他,就是怕檀石槐懂道術,而他對付不了,有盧氏和王稚攜手,也許能幫上忙,可是誰也沒想到她吃了這么大的苦頭。

賈詡和荀攸的眼睛卻亮了起來,看得劉修一愣,心道難道你們從這幾句神叨叨的話里發現狂沙部落的位置了?

賈詡微微一笑,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子,迅速畫了幾條線:“大人,這像不像一條龍?”

劉修一眼就看出來了,“安侯水?”

“對啊,安侯水上游不就是龍城?你看,這胡羅水是不是像龍爪?”

劉修承認,的確有些像,盧氏卜的這個卦正和他們估計的白沙湖位置相符。他笑了,至少聽起來是個讓人高興的結果。“多謝夫人了。”

盧氏擺擺手,無聲的笑了笑,似乎笑一笑都能扯動傷口似的。劉修非常抱歉:“夫人受苦了,真是罪過罪過。”

“是我沒經驗。”盧氏輕聲說道,“再熬幾天,等結了痂就不妨事了。”

劉修苦笑一聲,心道就你這天天磨哪能結痂啊。他想了想,“夫人,要不我派人送你……”

盧氏不等他說完就抬斷了他,“大人,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怎么能半途而廢呢。”

劉修見她堅決,只好閉上了嘴巴。他這次欠盧氏的人情欠大了,以后和天師道更是捆在一起分不開。

盧氏沉默不語。賈詡和荀攸見了,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起身告辭。劉修有些尷尬,知道上次盧氏倒在他懷里之后,很多人都以為他和盧氏有私情,有意無意的給他們留出空間。他本想也站起來離開一會兒,可是一看到盧氏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爬起來就走。

等其他人相繼走遠了,連郝昭都到遠處去和張飛閑扯,盧氏這才輕聲說道:“能否請大人幫一個忙?”

“夫人請講。”劉修窘迫的說道。

“請大人幫我入定。”

“入定?”

“嗯,如果能進入大定,對我的傷勢會有好處。”

“那……怎么才能幫你入定,還是觸摸囪門?”劉修松了一口氣,摸摸頭頂應該沒什么問題,雖然他覺得這似乎有些神棍,他又不是什么密宗上師,摸摸頭就能灌頂,不過既然盧氏自己認為有用,他也不介意幫忙。

“囪門當然是要的,但因為傷在兩腿,足陰三脈所在,所以……”盧氏有些臉紅,“如果能按摩一下足底穴位,活一下血脈,可能有助于入大定一些。”

按摩足底?劉修的臉一下子脹紅了。這年頭有個不成文的說法,叫男人頭,女人腳,非至親之人是不能碰的,女人腳甚至連看都不能看,當初王楚就是被他偷看了腳才惱羞成怒。當然了,對于修道之人沒這一說,可是要在這種地方讓他做足底按摩,還當著無數將士的面,這還有些尷尬。

劉修后悔了,當初為什么不帶帳篷呢,這要是有個帳篷擋一擋,至少不至于這么窘啊。

“這個……”劉修猶豫了片刻,最后心一橫,做出視死如歸的架勢,“來吧。”

“多謝大人。”盧氏松了一口氣,招手叫過王稚,王稚打開盧氏的睡袋,讓她平躺了進去,打開睡袋的底部,露出盧氏的兩只腳,然后由劉修依次按摩不同的穴位。說是按摩足底,實際上還包括一些小腿上的穴位,好在劉修已經學過好長一段時間的按摩術,除了心情有些緊張之外,倒也不是太難。按照經絡順序按摩了穴位之后,他將手掌輕輕的按在了盧氏的囪門上。

片刻之后,盧氏很快進入了那種神奇的大定境界,臉上露出恬靜的笑容。

劉修松開了手掌,暗自擦了擦額頭的汗。盧氏雖說騎了兩天的馬,腳和小腿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但結過按摩,肌肉放松之后,隔著足衣和絲褲也能感受到她皮膚的嫩滑,搞得他一陣陣的心猿意馬,偏偏又不能被盧氏和王稚發現,這實在是一種煎熬。

好在斥候的到來很快把他從這件事上解脫出來。遺憾的是這個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白沙湖雖然有一些狂沙部落的人,但只是些婦孺老弱,而且人數不多,大概只有百十口人,狂沙部落的主力不在,有可能是向北去了,在不在奔牛原,現在還很難說。

劉修的心頓時涼了一半,他千里迢迢的跑到這里來不是為了殺幾個老弱。王稚的臉色也有些尷尬,盧氏剛剛卜卦的結果可不是這個,這丟人也丟得太快了吧。

“不急,也許是在奔牛原,和卦相也算相符。”劉修安慰道,“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呢。”

第二天天一亮,露營的大軍就起程了,盧氏經過一夜的休息和所謂的大定,精神果然好了不少。劉修昨天晚上和呂布他們幾個閑聊,說到前朝的飛將軍李廣有一次曾經被匈奴人俘虜,用網兜拖著走,受到啟發,用兩匹副馬做了一個移動的擔架,讓盧氏躺在上面,雖然顛簸還是免不了的,但至少大腿不用摩擦馬鞍了。盧氏非常滿意,躺在擔架上隨大軍一路急行。

這一天,行軍速度明顯加快,日落之后又借著月光趕了一段路,到龍城附近才停了下來。

中午的時候,劉修再次得到徐晃送來的消息,狂沙部落的大軍出現在奔牛原。劉修決定在龍城附近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渡過安侯水,直奔奔牛原,與狂沙部落決戰。

龍城曾經是匈奴人的圣地,也是衛青榮耀的,他第一次出戰就是攻擊龍城,斬首數百,而飛將軍李廣也是在另一戰被匈奴人生擒了。如今匈奴人已經四分五落,龍城也成了鮮卑人據點,鮮卑人撤離之后,龍城就是一座空城,正好供劉修他們宿營,雖然不會有溫暖的床鋪,但至少有城墻擋擋風。

進城之后,劉修按慣例巡視了各營才回到自己的住處,盧氏今天狀態不錯,雖然有些疲倦,卻不像昨天那樣行動困難了。劉修非常高興,聽說盧氏已經知道了昨天卜卦不準的事,他笑道:“不如夫人再為了卜一卦。”

盧氏搖了搖頭:“大人,你不能就一件事重復卜卦,這本身就是一種懷疑的態度,以這種心理去卜卦是不可能準的。”

“為什么?”劉修開玩笑的追問道。

“因為你不信,所以我說出一個理由,你就有無數的理由來反駁。就和一只茶壺一樣,你已經在里面裝滿了茶,我就是再倒水,也只會全部溢出來。”她正色說道,“你要想裝進新茶,就必須先倒掉一些陳茶。”

劉修聳了聳肩,心道你算得不準是事實,這跟我信不信有什么關系,如果真有效,那不管我信不信都應該準確。他也沒興趣和盧氏爭辯,和昨天一樣為她按摩了足底之后,幫她進入大定,這才離開。看著盧氏那種放松到極致的神情,劉修只有羨慕嫉妒恨,他能幫盧氏進入大定,自己卻連最基本的入靜都做不到,簡直是捧著金飯碗的乞丐。

睡著之前,他再次看了一會地圖,在腦海里再一次分析了一下可能遇到的情況。

“大人,有新消息。”郝昭沖了進來。

“什么消息?”劉修翻身坐起,看著那個風塵仆仆的斥候,心情忽然緊張起來。

那斥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大人,狂沙部落的主力正在渡過安侯水,目標不明,徐大人正在靠近偵察,更準確的消息隨后送到。”

劉修一陣狂喜,事情繞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原點?這可太好了。他立刻吩咐郝昭安排那個斥候下去吃飯、休息,然后把賈詡和荀攸叫了過來,他們一聽,也都非常高興。

“大人,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能在這里休息了。”荀攸沉思片刻,大聲說道:“我們離白沙湖還有兩百多里,趕到那里至少需要半天時間,而且急行軍之后馬疲,不利于立刻作戰。我們不如現在就起程,趕到那里之后再休息半天,然后發起攻擊。”

劉修盤算了一下時間,斥候趕到這里大概需要兩到三個小時,也就是說,狂沙部落可能是從中午開始渡河的,按他們的速度,明天中午時分大概能渡河完畢。如果按原定計劃明天早上再出發,的確是和荀攸說的一樣,經過半天的急行軍之后立刻投入戰斗,雖然說將士們都經過長期的訓練,基本都能做到這一點,但終究不如休息過后戰斗更加有戰斗力。

“文和,你看呢?”

“我同意公達的意見,立刻出發,反正今天月光不錯,這一帶又有山勢作為參照,走錯的可能性非常小。”

既然兩個謀士意見一致,劉修不再猶豫,他留下曹洪和一千將士看守一部分副馬和輜重,同時把關羽和重甲士留下了,這樣就算有鮮卑人突然包圍了龍城,他們也能堅守一段時間。盧氏身體有傷,又不是戰士,這個時候也用不上她,正好讓她在龍城養傷。

一聲令下,劉修帶著九千戰士沖出了龍城,依照慣例,趙云和呂布作為前突的兩翼,劉修居中,韓遂殿后,像一只揮舞著撲食的雄鷹俯沖而下。

半路上,他們再次接到了徐晃的消息,狂沙部落今天渡過了一小半人馬,大帥日律推演還在對岸,估計應該在明天下午左右能夠全部渡完。

劉修非常高興,這樣一來,他休息的時間就更多了。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驚動了狂沙部落,又把他們嚇了回去,在離白沙湖七十里的地方,找了一個小山坳宿營。將士們連著奔馳了六七百里,中間只休息了兩個時辰,現在都有些疲憊,但是一想到明天就要首戰,大家還是有些興奮不已。韓遂干脆找到了劉修,強烈要求明天首戰。他說,大人你不能偏心,每次首戰不是子龍就是奉先,看不起我們西涼營不成?

劉修哈哈大笑,安慰韓遂說,不是看不起你們,只是你們都首戰了,誰來殿后?這樣吧,這次已經安排好了,臨陣換將,他們也會有意見,下次,下次一定安排西涼營首戰,如何?

韓遂雖然不甘心,可是想想劉修說的也有道理,現在已經聞到了敵人的味道,換誰下來誰都不愿意,只好等下次了。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徐晃降低了斥候報告的頻率,直到第二天己時,他才送來了最新的消息:日律推演已經渡過安侯水,將近三分之二的狂沙部落主力正在向白沙湖進發,總兵力在兩萬人左右,但士氣不高,隊伍非常散亂,派出的斥候也不多,大多在三十里的范圍內活動,警惕性很差。

劉修正中下懷,立刻出發,大軍開始勻速前進,一個時辰后,他們逼近到狂沙部落三十里。得到大軍即將趕到的消息,沉寂了半天的徐晃突然下令全力阻殺鮮卑斥候,見一個殺一個,盡一切可能延緩對方得到消息的時間。

與此同時,一直在克制自己速度的大軍開始小跑前進,臨戰的氣氛籠罩了每一個人。

小半個時候后,大軍逼近狂沙部落十里,劉修一聲令下,將士們跨上了一直空鞍的戰馬,做好了臨戰的準備,加快速度向前疾行。

徐晃帶著幾百個斥候飛奔而來,在前方兩百步左右調轉馬頭,漸漸的和劉修保持同速前進,大聲叫道:“大人,狂沙部落就在前方五里,請求歸隊。”

劉修厲聲大喝:“斥候營歸隊,擊鼓,準備沖鋒。”

早已全神貫注的鼓手敲響了小鼓,急促的鼓聲迅速傳遍連綿數里的大軍,郝昭收起了大纂,展開了繡著烈火朱雀的戰旗,緊緊的跟在劉修身后。許禇率領五百虎士簇擁著他們,張飛、張修和于扶羅率領的兩千親衛騎在兩翼奔馳。

前突的呂布和趙云也展開了戰旗,敲響了戰鼓,激昂的戰鼓聲傳遞著戰前的興奮,每一個戰士,包括劉修在內都握了手中的武器,等待著殺戮的開始。

五里,不過是半杯茶的功夫,狂沙部落亂糟糟的陣勢就暴露在他們的眼中,仿佛一個春睡的女子忽然發現有人入室打劫,手忙腳亂的掩著衣襟,卻怎么也護不周全。

呂布縱馬狂奔,他騎的是劉修的那匹大紅馬,他雖然一直眼紅這匹馬,但是他并不敢真要劉修的坐騎,只是劉修為了給他和關羽講和,非要把這匹馬給他。呂布非常高興,他覺得劉修給了他天大的面子,以后就算關羽有什么過份的地方,看在劉修的份上,他也會忍讓三分。而今天,他不能辜負劉修贈馬的美意,他不能落在趙云的后面。

他直起了,高舉手中的鐵戟,厲聲長嘯:“必勝——”

魏越、成廉同時揮戟應和:“必勝——”

兩千將士齊聲吶喊,吼聲如雷,氣勢如虹。

與此同時,趙云也發出了沖鋒的命令,他們雖然不如馬賊們這么熱血沸騰,氣勢狂放,可是眼中的殺氣卻毫不遜氣,甚至更甚一籌。他們伏在馬背上,人與馬幾乎合為一體,將馬力發揮到了極致,如狂飚一般后來居上,搶在呂布前面殺進了狂沙部落的陣中。

他們像優雅的騎士,刺出了優雅卻致命的一劍。

血花迸現!

呂布氣得大吼,一口氣射出三箭,將兩個百夫長,一個箭手射于馬下,然后單手持戟,如一團火苗向鮮卑人射了過去,長戟揮處,紅纓一閃,兩名鮮卑武士慘叫著摔落塵埃。

在他的身后,兩千鐵騎如野火奔騰而來,惡狠狠的卷向了狂沙部落。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9
第298章斬將奪旗

日律推演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吼著,列陣迎戰的號角聲一次又一次的吹響,隊伍卻更加散亂不堪,面對以雷霆萬鈞之勢殺過來的漢軍,很多人還處于一種茫然之中,他們一邊控制住團團轉的戰馬,一邊目瞪口呆的看著漢軍,直到此刻,他們依然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不能怪這些戰士,就連日律推演接到斥候的報告,說三十里外發現漢軍蹤跡的時候,他也不相信,甚至還抽了那斥候一馬鞭,罵他是睡覺睡暈了頭,胡說八道。等接二連三的斥候把消息傳過來,漢軍已經到了十里之外,開始小跑,他這才相信了,可是這么短的時間,他根本沒有辦法把士氣低落的戰士們組成迎戰的隊形。

一切仿佛天意。

日律推演開始是很警惕的,到了白沙湖之后,他覺得這還是太不保險,漢軍上次出塞打劫,兵鋒最遠處就是安侯水南岸,白沙湖正在這個位置。雖說現在是春天,馬力不足,漢人未必敢深入草原,但是萬一他們真的來了呢?

日律推演決定渡過安侯水,向奔牛原前進。他花了幾天的功夫,才把大部分的部眾送到了奔牛原。到達奔牛原之后,他又向更北的地方派出了斥候,偵察牛頭部落的情況,試探風裂的底線,結果沒過半個月,風裂收到了消息之后,派裂狂風帶著三千騎兵趕了過來,責令日律推演立刻退出奔牛原,否則對他不客氣。

日律推演不怕裂狂風和他那三千騎兵,他有把握一口吃掉他,但是他不敢。一是去年北征牛頭部落,結果被呂布抄了老窩,狂沙部落損失慘重,大量的部眾和牲畜被搶被殺,一年都沒緩過元氣,去年冬天食物嚴重不足,他們凍死了很多人,因為人手不足,沒能準備足夠的過冬草料,戰馬冬天掉驃嚴重,戰力大損,如果和牛頭部落開戰,他非常吃力。二是他本人對風裂的威名非常忌憚,裂狂風不過是個泛泛之輩,但他爸是風裂啊,那是草原上少有的名將。

日律推演權衡了半天,最后決定后撤,他和裂狂風說了半天好話,最后商定把大軍撤回白沙湖,沒有威脅的部眾留在奔牛原,等漢軍的威脅解除之后再撤回來。考慮到大家終究都是鮮卑人,而這個時節奔牛原其實也沒什么牧草,住住也沒損失,裂狂風就答應了。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劉修會真的不遠千里殺了過來,幾天前他們得到的消息還是楊樹湖沒有任何出兵的跡象呢。他們甚至不知道劉修重新回到并州的事情,裂狂風去年從洛陽回來的時候,途經紅日部落,曾經對落置犍落羅說過,劉修的北中郎將已經被撤了,落置犍落羅因此非常擔心,還特地讓人給日律推演和宴荔游送過禮,以期改善關系。

日律推演也得到了這個消息,這次他之所以愿意退回白沙湖,也是因為裂狂風向他證實了這個消息,說并州的漢軍出塞作戰的可能性非常小,因為劉修不在,應該沒有人能控制那些驕兵悍將。

幾方面的情報誤導之下,日律推演原有的幾分警惕化為烏有,被迫撤出奔牛原的沮喪造成的士氣低落和散漫在大軍中彌漫,他們都以為在白沙湖過幾天安穩日子,就能接到漢軍已經全線撤退的消息。

沒想到,原以為不會來的真來了,而且是殺氣騰騰,全力一擊。

日律推演破口大罵裂狂風,就是裂狂風說劉修的北中郎將被罷免了,所以他才這么大意,因為像劉修那樣敢于深入草原的漢人太少了,換一個漢將,他的行動不會那么詭異,那么迅速,甚至比鮮卑人還要飄忽不定。

風裂是個叛徒,他出賣了鮮卑人,做了漢人的狗。落置犍落羅也是叛徒,他為了漢人開胡市的好處,配合漢人做戲,欺騙了他和宴荔游。

日律推演悔恨莫及,卻無能為力,咒罵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呂布和趙云勢如破竹的殺了進來,就像兩口鋒利的鍘草刀,一下子就將他長長的隊伍斬成了三段。

他現在面對的是劉修的中軍,他已經無路可逃,就是想轉身逃走,他也跑不過已經全速奔跑的漢軍。讓他驚恐不已的是漢軍的戰馬比他們的戰馬更強壯,這一個冬天似乎沒有給它們帶來什么影響,相比之下,鮮卑人的戰馬不僅瘦弱,而且寒酸。

“迎戰——”日律推演絕望的狂吼著,舉起戰刀,帶著倉促列陣的親衛營,開始打馬狂奔。

這三千親衛營是狂沙部落最精銳的戰士,也是目前兩萬多戰士中勉強能維持陣形的人馬,其他人有的還在調整隊形,有的以散陣如飛蛾撲火般的迎了上去,更多的人已經準備逃跑。

一切都已經失控,前后不過一頓飯的功夫。

呂布和趙云輕松的殺透了狂沙部落的陣勢,在遠處一分為二,成廉向左側展開,張濟向右側展開,追擊兩側的潰軍,趙云和呂布則合二為一,回頭向狂沙部落的中軍身后殺了過來。

“子龍,我們比一比啊。”呂布策馬狂奔,大紅馬奮首揚蹄,將速度發揮到極致,如一團火苗沖在最前面。長戟上的紅纓則如一團更小、更暴烈的火苗,每一次顫動,都有一朵血花怒放,所有出現在呂布攻擊范圍以內的鮮卑人,都成了呂布功勞簿上的一個記號。

二十步以外的趙云微微一笑,沒有像呂布那樣大喊大叫,只是豎起了手中的鐵戟,輕輕向前一指,胯下的白馬忽然再次加速,四蹄騰空,雪白的馬尾在空中飛舞,飄逸之極。

兩個鮮卑人慘叫著從馬上掉了下來,張開的雙手,圓睜的雙目,似乎在為趙云歡呼。

呂布嘿嘿一笑,用力猛夾馬腹,人馬合一,所向披靡。

看到日律推演來拼命,劉修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手中鐵戟斜指前方,于扶羅在左,張飛在右,加速沖出了隊列。張飛半伏在黑馬背上,端著長矛,兩只大眼死死的盯住了日律推演,一聲暴喝,如狂飚殺進。丈八長矛如靈蛇般一顫,磕開兩口戰刀,準確的刺穿了第三個騎士的咽喉,鮮血剛剛迸射出來,張飛已經從他身邊掠過,鮮卑飚到張飛的臉上,將他的一張小白臉染得通紅。

熱呼呼的鮮血激得張飛的殺氣更甚,長矛連閃,將一個個鮮卑騎士挑于馬下,迅速的向日律推演的戰旗逼近。日律推演又驚又怒,喝令手下的親衛上前堵截張飛。

一個接一個的鮮卑騎士向張飛沖了過來,他們奮不顧身的砍殺,甚至直接用戰馬沖撞,哪怕被張飛的長矛洞穿,依然揮舞著手中的戰刀,企圖砍中張飛。張飛大發神威,轉眼間連殺五人,身上也中了兩刀,玄甲被砍得火星直冒,丁當作響。

“都督小心。”小道士張修不敢怠慢,帶著信徒騎士擁了上來,護住張飛的兩翼,繼續向日律推演的戰旗逼近。

另一側,于扶羅帶著一千匈奴騎士奮力砍殺,與張飛齊頭并進。在他們的夾擊下,鮮卑人的陣勢越來越薄,兩個千人騎像兩只楔子,死死的切斷了鮮卑人的陣形。

日律推演看著身穿玄甲,手持鐵戟的漢軍騎士越來越近,臉色灰敗,他這是第一次和并州鐵騎正面接戰,才發現并州鐵騎的威力遠遠超過他所認識的漢軍,難怪劉修敢以一萬人殺到草原深處。剎那間,他心灰意冷,為自己以往對漢軍戰斗力的鄙視感到羞愧。

聽著身后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看著越來越清晰的那個漢軍小將血紅的臉,日律推演將所有的力氣化作一聲厲吼,他揮起戰刀,一刀砍在馬臀上,戰馬痛得狂嘶,全力向那個小將沖去。

張飛大叫一聲,“來得好!”雙手抖動長矛,矛頭有如神助,磕開日律推演手中的戰刀,反彈回來,狠狠的扎在日律推演的胸口。日律推演穿著厚重的鐵甲,這一矛雖然在鐵甲上刺出一個洞,卻沒能深入,只是把日律推演挑了起來,發出慘厲的吼叫。

“斬將!”小道士張修興奮的一聲大吼,一戟挑殺掌旗兵:“奪旗!

“斬將!奪旗!”由天師道信眾組成的親衛騎齊聲大吼,一個接一個的沖了過去,手中的戰刀飛舞,接二連三的砍在旗桿上。

一刀,一刀,又一刀。

日律推演的戰旗旗桿“喀嚓”一聲響,從中間折斷,戰旗轟然倒下。

一個騎士飛身而過,扯下了日律推演的戰旗。

親衛營好容易鼓起來的士氣一落千丈,斗志如春冰般渙然消解。

戰事很快結束,劉修下令打掃戰場,在俘虜口中得知牛頭部落的裂狂風就在奔牛原北不遠,他立刻派出信使,請裂狂風來接收狂沙部落的部眾,他馬上就要繼續攻擊,不可能把這些人和牲畜都帶走,殺了又太可惜,不如交給裂狂風。

聽到這個消息,裂狂風大喜過望,立刻帶著人馬趕了過來。一看到豐盛的戰利品,裂狂風開心得直搓手,“妹夫……這個……大人,你這次是真發了財啦。”

劉修笑笑,輕輕一揮手,指著到處都是的戰利品:“我帶一部分戰馬和輜重走,其他的都交給你,三分之一是我給風雪的聘禮,三分之一是讓你代管的,到時候還得還給我。”劉修指指將士們,“我要發給他們作為獎賞,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給你的勞務費。”

裂狂風連連點頭,這個道理他明白,劉修給他的已經夠多了,僅從這一點上來說,就可以看出妹妹真的很受寵的,比做什么王妃更好。

裂狂風扭扭捏捏的問道:“大人,你還要繼續攻擊嗎?”

“你有興趣?”劉修淡淡的笑道,“你要是愿意跟我走一趟,我不會虧待你的。”

“這個……不行啊,阿爸說了,不讓人進入我們的領地,也不能……和你聯手。”裂狂風連連咂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哦,是這樣啊。”劉修也有些惋惜,他想了想,忽然說道:“風雪就在楊樹湖,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去看她?”裂狂風有些不解,幾個月前他剛從洛陽回來的,干嘛現在又要丟下人馬,千里迢迢的趕到楊樹湖去,只為了見風雪一面。

“馬上就要重開胡市了,我想你們也許有貨物要送到楊樹湖去。如果你去的話,順便幫我運一些戰利品回去,也是一舉兩得,公私兩便的事情。”

裂狂風心動不已,卻又不敢輕易答應。風裂無數次的跟他說過,讓他不要輕信劉修,劉修心思太多,眼珠一轉就是一個主意,裂狂風不是他的對手。可是現在劉修說的都十分在理,不由得他不心動。

“我……再想想?”

“隨你了。”劉修看了看四周,又笑了:“其實不去也沒事,等這一仗打完了,我在這里建個別院,讓風雪住在這里,以后想回家看看也方便得很,免得她總想家,一想到你和你阿爸就掉眼淚。”

裂狂風鼻子一酸,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去安排俘虜們準備一頓熱騰騰的大餐。破爛的帳篷什么的都被當成了柴火,煮開了水,受了傷了馬牛羊都被宰殺了,大塊大塊的肉扔進鍋里,很快就肉香四溢。漢軍將士們拿出隨身攜帶的美酒,喝一口酒,吃一塊肉,盡情享受著勝利的喜悅。裂狂風忙前忙后,安頓好了一切,這才回來陪劉修一起吃飯。

“來,喝一口。”劉修感覺到了裂狂風炙熱的目光,笑了笑,將手中的酒壺扔了過去,用短刀削下一片肉,蘸了些鹽扔進嘴里,有滋有味的嚼著。裂狂風喝了一大口酒,又戀戀不舍的把酒壺還了回來,伸出舌頭把嘴唇上的酒液舔掉。“大人,我阿爸最喜歡你們這種酒了,說喝了這酒,冬天能下北海游泳。”

“你阿爸身體真好。”劉修搖搖酒壺,心道這廝怎么這么貪,一口喝掉大半壺了,也不怕醉倒。“等打完仗,明年給你們送節禮的時候,我多加點酒。”

“那太好了。”裂狂風笑道,“不過,風雪送的酒都是給阿爸的,你能不能多給我們一些配額,讓我們自己買?”

劉修眨了眨眼睛,沉默了片刻。酒倒不是戰略物資,但是并州糧食少,酒的產量不高,還有一大半要銷往內地,給草原上的配額一直控制得比較嚴。他給風裂多送幾甕沒關系,可是給配額那就不是幾甕的事了,何況牛頭部落經濟實力很差,他們根本沒有閑錢買那么多酒,說到底,還是想白拿。

“我回去和曹大人商量一下,看還有多少配額可以調配。”劉修淡淡的說道:“你也知道,我自己掌握的數量有限的。”

裂狂風沒有吭聲,他不知道劉修是不是在推脫,他是并州的最大的官兒,并州的事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要和曹大人商量干什么。看來和他套近乎不太行,還得去找妹子求情。漢人的貨物確實精美,但最受歡迎的還是這種酒,特別是在冬天,喝上一口酒,感受著從喉嚨到肚子熱乎乎的感覺,實在太美妙了,簡直讓欲罷不能。

劉修在白沙湖休整了一天,同時開始討論下一步的作戰方案。

“狂沙部落根本沒想過我們會出擊,所以這次攻擊很突然,東面又有胡羅水阻斷,幾乎無人漏網,這對我們下一步的行動保密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劉修首先說道,他看了荀攸和賈詡一眼,以示對他們強力建議出擊的嘉獎,正是因為他們出人意料的建議,才造成了現在輝煌的戰果。只是這兩人都不喜歡在眾人面前顯擺,所以他只好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斥候營已經派出去了,只是我派到紅日部落的信使還沒有回來,不知道紅日部落現在會是什么態度。”

“在紅日部落沒有明確的態度之前,我們不宜主動攻擊他們。”賈詡淡淡的說道:“自從開了胡市之后,去年他們又向陛下進貢,紅日部落和其他的部落之間的不合已經很明顯,就算他向檀石槐聲明他沒有叛變之心,又有誰會相信呢。”

“鮮卑人都知道了?”劉修很詫異,紅日部落獻美女給天子的事情一直很保密啊。

“是的。”賈詡欠了欠身,慢條斯理的說道:“胡市上的紅日部落商人因此得到了一些優惠,可是誰能保證那些拿著紅日部落商人腰牌的都是紅日部落的呢。”

靠!劉修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現在算是服了,賈詡玩詭計的水平絕對在他之上,你看人家這手腳做得多自然,簡直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達到了目的。雖然這些消息都是漢人單方面說的,而且沒有明說,可往往就是這樣的小道消息更有效。

“所以,我們現在應該穿過紅日部落的駐牧區,直接攻擊野狼部落,只要紅日部落不攻擊我們,我們大可以裝作沒看見他們。”荀攸也輕聲笑了笑,“根據我們所掌握的地形情況來看,野狼部落可能躲藏的地方無非是這幾個,我們一路走過去,抓住他們的可能高達七成。”

郝昭按照荀攸的說明,在地圖上一一標明野狼部落可能藏身的地點。按照有水才能藏身的原則,野狼部落應該就在有數的幾條大河的附近,而河流在草原上絕不是什么隨處可見的東西,只要沿著河走,遲早會碰上他們。

這就叫提綱挈領,別看那團魚網亂糟糟的似乎一點頭緒也沒有,但是只要你抓住了那幾根主線,就能綱舉目張,一目了然。如何抓住這幾根主線,就是區別智者與庸才的標準線。

劉修本人不笨,又經過段颎的悉心點撥,賈詡和荀攸又是人精,原本很復雜的事在他們三個人看來自然沒有那么復雜。

當然了,這里面還有一個特殊原因:最大的水源是北海,但是北海有牛頭部落,牛頭部落大帥風裂的女兒偏偏還成了劉修的寵妾。這個時候沒有幾個人會相信風裂會袖手旁觀,甚至容忍他們進入自己的駐牧地而沒有任何反應。

確定了大致范圍之后,劉修帶領大軍沿著胡羅水向東面的狼居胥山進發。

狼居胥山是蒙古高原中部的一座大山,匈奴人曾經把這里當成圣山,在這里祭天,霍去病擊匈奴,曾經在這里祭天,即為封,又在略西一點的姑衍山祭地,即為禪。有兩條水從這里發源,一是胡羅水,又稱余吾水,向西向北注入安侯水,最后注入北海,一條是弓盧水,向東延綿萬里,下游即是黑龍江,最后注入鄂霍次克海。

按照劉修的估計,野狼部落可能存在的范圍即是從狼居胥山開始的三四百里的弓盧水上游,因為再往東就是中部鮮卑的領地了。除非得到了檀石槐的命令和其他部落的允許,他們不會隨便進入,真要是藏到了那里,劉修也只能望而興嘆。

他們走得并不快,每天保持在百里左右,故意大搖大擺的通過紅日部落的駐牧地。兩天后,落置犍諦敖帶著百十個親衛趕了過來,一看到劉修,他就哭喪著臉哀求道:“大人,你不能這么搞啊,這要是傳到大王的耳朵里,紅日部落還能活嗎?”

“那你就跟我打一仗。”劉修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知道,這兩年你們恢復得不錯,又有實力了。”

“誰說的?”落置犍諦敖一拍大腿,“大人,你是不知道,我們現在也過得苦啊。不錯,跟你們做生意是賺了點錢,比西部的其他部落舒服些,可是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干的好事,我們去年向你們大皇帝進貢美女的事情被大王知道了,大王很不高興,我們送了很多錢去,總算安撫住了,宴荔游那王八蛋還火上澆油,勒索了我們一筆。”

“是嗎?宴荔游在哪兒,我替你報仇?”

“我勸你還是別去。”落置犍諦敖搖搖頭,“他和慕容風在一起,總兵力足有三萬,你就算打贏了他也殘了,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個問題。”

“他和慕容風在一起?”劉修一愣,怪不得找了三天也沒有找到野狼部落的蹤跡,原來他們還真是去了中部鮮卑的領地。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0:59
第299章因人善用

賈詡忽然插了一句話:“聽說野狼部落去年從王庭得到了不少好處,沒有遭什么災,有沒有這回事?”

落置犍諦敖不認識賈詡,不知道這個相貌普通的漢子就是他口中的那個王八蛋,但是看在劉修身邊,而且他插嘴劉修也不反感,估計是劉修的親信,也不敢怠慢,連忙行了一禮:“可不是么,僅是金雕部落就支持了他們上萬頭羊,他們是因禍得福,實力比以前還要強一些呢。”

“他和慕容風有什么關系嗎,怎么金雕部落這么賣力的支持他們?”

“嗯,他們結親了,宴荔游準備把妹子嫁慕容風。”

賈詡點了點頭,沒有再吭聲。落置犍諦敖再次提醒劉修不要冒險,這才匆匆的走了。

劉修把目光轉向賈詡,賈詡不屑的一笑,“這蠻夷在說謊,請大人派人跟著他,野狼部落很可能就在他們附近。”

劉修挑了挑眉,靜候賈詡的解釋。

“大人,紅日部落是和連的親信,慕容風卻是和連的對頭,宴荔游如果和慕容風結盟,就等于是和和連作對,換句話說,他們以后就是紅日部落的敵人。果真如此的話,那紅日部落為什么不勸我們去和宴荔游、慕容風血戰一場?他也說了,我們有機會打贏,只是代價會非常大而已。難道他是因為怕我們損失太大才勸我們不要去?”

劉修笑笑,他也從這里面聽出了詭異,只是賈詡分析得更準確。他立刻讓人通知徐晃,把偵察重心轉到紅日部落附近。有落置犍諦敖做向導,徐晃很輕松的捕捉到了紅日部落的位置,緊接著找到了野狼部落。

野狼部落和紅日部落都在狼居胥山北五十里,弓盧水源頭的兩岸,一旦有事,隨時可以互相支援。那里已經是牛頭部落的領地,不過他們兩個部落加起來實力強勁,遠遠超過牛頭部落,所以他們才會有恃無恐。

得到消息之后,劉修他們都笑了,既然如此,那就容不得風裂再那么淡定了。劉修立刻派快馬趕到白沙湖,把野狼部落和紅日部落侵入他們領地的消息告訴裂狂風,然后命令徐晃迅速尋找合適的伏擊地點,大軍則繼續向東,只是速度不知不覺的放慢了,每天只有幾十里,而且還不斷的繞圈子,像是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又像是猶豫不決。

落置犍諦敖回到營地之后,把消息告訴了落置犍落羅,落置犍落羅人老了,思維縝密得多,他沒有輕信落置犍諦敖的話,繼續派出斥候監視。考慮到不能和漢軍的斥候發生正面沖突,以免暴露行蹤,落置犍落羅吩咐斥候們不要靠得太近,只要保持漢軍在百里以外的安全距離就行。

漢軍一直在安全距離以后,可是裂狂風來了。他非常憤怒,親自趕到落置犍落羅的大營,威脅落置犍落羅說,你們已經進入了我們的領地,而且連個招呼都沒打,還把我們放在眼里嗎?我正式通知你們,限你們在兩天之內退到狼居胥山以南,否則別怪我們不念舊情,和你們翻臉。

落置犍諦敖很不服氣,險些當場和裂狂風打起來,還是落置犍落羅老成一些,他設宴請裂狂風喝酒,又是道歉又是保證,他對裂狂風說,我們也是沒辦法,漢人逼得太緊,大王要對付袁紹的主力,沒有力量支持我們,以我們的實力又不足以和劉修對抗,只能暫避一時。你放心,這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我們不是想來搶你們的地盤。前年西部鮮卑征討牛頭部落,我們就是第一個撤退的,沒人敢和你阿爸對陣啊,他是我們鮮卑人中的名將,除了大王和慕容風,誰敢和他交手。

一席話把裂狂風說得轉怒為喜,順嘴把風裂帶著大軍正在趕來的消息說了出來,落置犍落羅更不敢輕舉妄動了,他一面安撫裂狂風,一面通知了宴荔游,風裂要來了,是打還是和?要是打,我現在就把裂狂風抓起來,要是和,我們就老老實實的準備撤退,免得激怒了風裂,大家都沒好下場。

宴荔游欠了落置犍諦敖一個人情,很識相的說,你做主,你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

落置犍落羅想來想去,覺得以目前的實力對比,要是和風裂開打的話,輸是未必輸,但是要贏也不容易,更何況劉修還有不遠處,一旦雙方開戰,被劉修聞到了血腥味,他們再撲過來,那就麻煩大了。

他再次向裂狂風做了保證,請你回復風裂大帥,我們最多半個月就撤回去,絕不敢多呆。裂狂風得意洋洋的回去了,把落置犍落羅的話轉告已經趕到半路的風裂,風裂沉吟了很久以后,把大營安扎在安侯水附近,保持適當的壓力,等待紅日部落和野狼部落的撤退。

就在他們都以為相安無事的時候,劉修在召開作戰會議。一張狼居胥山的地形圖攤在地上,幾個謀士、將領圍著地圖,有的站著,有的蹲著,喝水的喝酒,吃肉的吃肉,但是誰也不敢喧嘩,就連說話都悄悄的耳語,生怕打攪了氣氛。

這次戰役由荀攸主持,他綜合以前收集的資料和徐晃這兩天的驗證,盡可能詳細的解釋了目前的態勢。紅日部落的大營在弓盧水西岸,姑衍山的東邊,離風裂的大營大有三四十里,他的位置最危險,所以警惕性也比較高,要攻擊他不太容易。野狼部落在弓盧水東岸,因為有紅日部落做為前哨,他們相對比較安全,警惕性沒有那么高,但是對狼居胥山一帶的監視非常嚴,要想通過這里偷襲他們也不太可能。

最佳的辦法是,先渡過弓盧水,繞過狼居胥山,從東北方向襲擊野狼部落,同時為了避免紅日部落支援,需要派一支以步卒扼守弓盧水。這支步卒人數不能太多,但是戰斗力一定要非常強悍,否則紅日部落的支援很可能使這次襲擊陷入苦戰。

目的明確了,接下來就是安排任務,這個非常簡單,奔襲的任務自然由騎兵負責,阻擊的步卒當然是包括重甲士在內的虎士營,問題在于這次需要兩個獨立領軍的將領,劉修指揮一路,另一路由誰來負責。

“我負責阻擊。”劉修第一話就表明了態度,然后把目光在趙云、呂布和韓遂三個人臉上掃了一遍,趙云平靜如初,韓遂雖然有些小激動,但還算是克制得住,呂布卻跳了起來,拍著胸脯大叫道:“大人,我來!”

劉修微微一笑:“奉先善戰無前,為前鋒。子龍多思沉穩,為后拒。文約多謀善斷,你居中調度。”

韓遂大喜,躬身行禮:“喏。”

呂布眨了眨眼睛,對沒做上主將有些不滿,可是一想到劉修那句“善戰無前”,心里又美滋滋的,覺得不做前鋒實在是太可惜了。再想到一向和他齊頭并進的趙云這次殿后,心里還有些不好意思,也沒再鬧的心情,躬身領命。

趙云也笑著領命。

賈詡和荀攸互相看了一眼,心道劉修真會說話,人選安排得也非常妥當,可見他雖然平時和諸將大大咧咧的,但心里還是有數的。

“文和,你這次和文約配合。”劉修和賈詡交換了一個眼神,賈詡心領神會。他和韓遂同是西涼人,和韓遂配合肯定不會有問題,而且他又是個善于揣摩人脾氣的,調和這三個人之間可能產生的矛盾也手到擒來,正是用他的長處。

大家對劉修的安排非常滿意,各自去安排,都高高興興的去執行了。日暮降臨之后,劉修帶著親衛營和輜重營悄悄的離開了大隊,沿著徐晃打探好的山路進了山,在一個隱蔽的山谷間藏了起來,明天早上,騎兵會大張旗鼓的離開,讓鮮卑人以為他們已經全部走了,放松警惕,然后他們才可以要把輜重營和戰馬放在這里,徒步越過狼居胥山,潛伏到兩個大營之間,準備阻擊。

徐晃找的這個地方非常好,兩頭窄,中間大,里面藏上兩三千人都沒有問題,而且便于警戒,只要在兩頭安排上暗哨,外面的人很難摸進來。弓盧水正好從這里流過,水源不成問題。盡管如此,劉修還是下令不得有任何東西掉入河中、取水必須警慎、不得喧嘩等十幾條禁令。

入夜,月亮爬上了山頭,照在山間,弓盧水像一條銀帶閃閃發光,嘩嘩的流淌著,藏在山石之間的將士們按慣例做一套舒展筋骨的導引術,放松渾身的肌肉,然后鉆進了睡袋,聊上幾句家常,進入甜美的夢鄉。

劉修提著一個可折疊的燈籠,借著暈暗的光,細細的檢查著露宿的將士,雖說這些睡袋都是花了大價值特制的,每一個成本不低于一頂帳篷,可是露宿畢竟不如住在帳篷舒服,這個時候不光要以身作則,讓將士們心理平衡,適度的人文關懷也是舒緩他們心情的一種方法。哪怕只是一兩句話,也能讓這些普通士卒的心里覺得熱乎乎的。

關羽抱著斬馬劍,用睡袋包著腿,上半身披著一件冬襖,這件冬襖不是制式軍服,而是他自己的常服。聽到劉修的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準備起身行禮。劉修連忙示意他不要起來,免得驚動其他的士卒。“怎么,睡袋不夠長?”劉修看著他披在肩上的冬襖問道。

“不是。”關羽撫著冬襖,臉上難得露出溫和的笑容:“這是我從老家逃出來的時候帶出來的,這幾年為了能吃飯,我所有的衣服都換過了,這是最后一件還有家鄉氣息的衣服。”

劉修眼光一掃,見這件質地普通的冬襖雖然已經破舊了,做工卻還算得上精致,袖口還繡了一朵不知道名字的白色小花,他笑了笑:“情人送的?”

關羽臉一紅,伸出大手撫摸著那朵小花。“棠梨,我家鄉最常見的果樹,花好看,梨好吃,木頭還可以做砧板,葉子還能治病,家家都有幾棵棠梨樹。一到秋天,滿山滿谷的梨花,象粉紅色的雪,好看極了。”

劉修促狹的笑了笑:“沒有漂亮的姑娘?”

關羽張了張嘴,臉更紅得像血,眼里卻有些濕潤。他仰起臉,沉默了好一會,才啞聲說道:“有過,不過我殺人逃亡,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劉修沒有再問,伸手拍拍他抱著膝蓋的大手:“這仗打完了,我放你一個假,你回河東去看看,如果找到她,就帶回來,隨便哪座城,你挑一幢房子,算我的禮錢。”

“多謝大人。”關羽感激的說道,“如果她還沒有成親,我一定把她帶來。”

“成了親也沒事,只要那姑娘愿意跟你,多少錢都沒問題。”劉修話鋒一轉,突然變得殺氣騰騰:“如果有人敢硬攔你,直接一刀剁了,要是對方人太多,拿我的名刺到太守府去找董卓調兵,我不信他敢不幫這個忙。”

關羽睜大了眼睛看著劉修,一時有些不敢相信,過了片刻,他翻身拜倒:“謝大人。”

“好好休息,打勝仗,立戰功,然后才好迎娶心上人。”劉修拍拍他的肩膀,起身離開。

關羽激動不已,伏在地上不起來,張飛把他拉起來,擠了擠眼睛:“云長兄,如果要幫忙,只管開口便是,保證幫你把嫂子搶回來。”一句話把關羽說得面紅耳赤。

巡完了夜,劉修回到自己的住處,荀攸端坐在睡袋里,盧氏運指如飛,正給他點穴療傷。荀攸的身體不算強壯,上次就病了一次,這次比上次好一些,但是感冒發燒的也是常事,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大多數人都可以靠酒來驅寒,他偏偏不行,一喝酒就發寒,更容易感冒。好在有盧氏和王稚在,幾根銀針一扎,或者是在幾個穴位上按摩一段時間,他的病情就會得到緩解。

“公達,怎么樣?”劉修將燈籠插在石壁上,搓了搓手笑道。

“夫人的道術越來越高明了,按到的地方就像用艾灸過一般,熱乎乎的非常舒服。”荀攸睜開了眼睛,神情輕松的說道:“大人你看我現在像是一個病人的樣子嗎?”

劉修忍俊不禁,“不要太張狂,夜里別又受了涼。你是舒服,可是夫人卻累得一頭汗呢。”

“不妨事。”盧氏吐納調息完畢,淺淺一笑:“說起來還是大人的功勞,如果不是大人幫我入定,我的修為不能進步得這么快。”

“真的這么有效?”劉修將信將疑,“為什么我自己卻做不到?”

“可能是因為大人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不像我這么輕閑吧。”盧氏開解道:“大人也不必急,只要堅持練習便是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嘛,道法自然,強求不來的。”

劉修只能報以苦笑。他現在也有些迷惑,不知道盧氏說的道理究竟只是哲學上的美還是確有其事。比如有一次說到萬物的本質時,盧氏對他說,老子在五千言中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這個道就是萬物的本質,道可以化育萬物,但是道本身卻不會變,這也就是周易上說的“不易”。

劉修想起了所謂的能量,按照二十一世紀的某些理論,一切物質都是由能量轉化而成,能量在各種形態間進行轉化,但是能量的總量不變。能量又分兩種,一種是正能量,一種是暗能量,好象和道分陰陽也靠得上邊。

但是他覺得如果說老子就憑著修道,什么儀器也不用,就能發現這個秘密,那似乎也太玄乎了。不過盧氏又說了,人體不是儀器嗎?這是最精密的儀器啊,為什么只能相信沒有生命的儀器,卻不相信自己的身體呢?

劉修說不清,同樣盧氏也不可能完全說得清,只能存疑。

“夫人,還需要我幫你入定嗎?”劉修打岔道。

“不用了,我自己便可以,如果實在無法入定,再請大人幫忙吧。”盧氏的眼神有些躲閃,起身離開了。劉修不知道這大定究竟有多少作用,不過從盧氏的走路姿勢來看,她的恢復速度的確比平常人快得多,已經看不出什么了。

“大人,早點作息吧。”荀攸鉆進了睡袋,閉上了眼睛。劉修想了想,也把睡袋鋪開,就睡在荀攸身邊,又讓許禇睡在另一邊,有他們兩個火力大的在旁邊,荀攸夜里多少會好受一些。

在不遠處,盧氏盤腿坐在睡袋里,雙手結印,呼吸又深又柔,若有若無。王稚抱著劍,靠在墻壁上,看著遠處的山影出神,隱約傳來流水聲,連綿不絕。他突然轉過頭,詫異的看著盧氏:“夫人?”

盧氏輕輕的皺了皺眉,王稚立刻閉緊了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過了片刻,盧氏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松了開手印,慢慢搓熱雙手,在臉上細細的按摩了一陣,又休息了片刻,這才慢慢睜開眼睛,眼神中有幾分興奮,又有幾分緊張。

“我好象要突破了。”

王稚眼神一亮,聲音有些顫抖起來:“夫人悟到了?”

盧氏搖搖頭,抿嘴一笑:“哪有這么快,只是咒術有長進,我快進入虎嘯了。”

王稚有些失望,不過隨即又高興起來:“再加上青牛角,夫人豈不是達到龍吟境界了?”

“現在就算突破,也不過是虎嘯初階,加上青牛角也只是高階罷了,如何能達到龍吟。”盧氏一邊按摩著腿,一邊解釋道:“青牛角終究只是一個工具,越到高階,起的作用越有限。”

“那也不錯啊。”王稚笑道:“夫人如果突破虎嘯,對付張角就有了足夠的把握,也是項籍之后第一個練成虎嘯的。”

“這可很難說,修道之人淡泊名利,他們練成了虎嘯如果不說,又有誰能知道?”盧氏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項籍練成了虎嘯,可是最后還不是敗了?那些讀書人都說是什么仁義,可是依我看,項籍比高祖可仁義多了,說不準是高祖……身邊有境界更高人高的幫忙呢。”

王稚連連搖頭,覺得盧氏這句話不靠譜,“要是真有這樣的高人,怎么可能一點風聲也不透出來。再說了,項籍雖然丟了天下,但是要論單打獨斗,他還是無敵的。”

“過去的事,有誰說得清呢。”盧氏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可惜師尊不在,要不然的話,她一定能認出那枚指環和短刀,我們的資質都太差了,明明神器在眼前,卻不知道怎么用。”一想到劉修用短刀削肉,盧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二天一大早,韓遂帶領大軍向東而去,消息很快送到宴荔游和落置犍落羅的耳中。宴荔游難得的來到了紅日部落的大營和落置犍落羅喝酒,這次落置犍落羅幫了他一個大忙,讓了避免了被漢人攻擊的厄運,他非常感激,特地帶了一甕好酒,兩只肥羊。

兩人推杯換盞,酒至正酣,宴荔游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話,我們買這些酒花了重金,可是風裂那個叛徒只不過是因為把女兒被劉修搶走了,就可以得到很多,這實在是讓人眼紅。

落置犍落羅打趣道,你不是有妹子嘛,也嫁給劉修便是了。

宴荔游一笑,舉起酒杯:“我沒那么傻,把妹子往火坑里推嗎?要嫁,我也要把她嫁給袁紹才對。對于袁紹那樣的世家子弟來說,劉修算什么?他就是一只螞蚱,不管他怎么用力蹦跶,只要袁紹一腳下去,他就是死路一條。”

“有這么嚴重?”落置犍落羅有些不以為然。

“看看現在的形勢你就知道了。”宴荔游神秘的一笑:“我保證,劉修這次不會有什么好下場。他太自大了,居然只帶了一萬大軍就殺到這里來了。你看袁紹多聰明,手握三萬精銳,占著彈汗山就滿足了,到時候花點錢把彈汗山城防一修,交給別人守著,守住了,功勞是他的,丟了,責任是別人的。而且漢人善守,他真要肯花心思把彈汗山好好整治一番,我們還真不容易攻取,到時候大王也許要和匈奴人一樣放棄漠南。”

“放棄漠南?”落置犍落羅聽出了弦外之音:“大王要打風裂?”

宴荔游笑了,反問道:“你覺得大王會容忍一個叛逆存在嗎?”

落置犍落羅眼神一緊,慢慢的揪著濃密的胡須:“你的意思是說,大王北撤,不完全是避漢人兵鋒,他有意要趁機攻殺風裂?”

宴荔游點點頭,看向落置犍落羅的眼神有些得意。這個消息他知道,落置犍落羅不知道,就是因為落置犍落羅也是個叛逆,他去年向漢人皇帝進貢美女的消息傳出來之后,檀石槐氣得暴跳如雷,把和連臭罵一頓,差點要把阿黛拉砍了腦袋。

“老哥,這么重要的事,兄弟我都透露給你了,你可不要錯過機會啊。”宴荔游貌似親熱的拍著落置犍落羅的肩膀,瞳孔卻不由自主的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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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00
第300章殺狼

“你們準備……怎么打?”落置犍落羅欣然點頭,熱情的說道:“只要大王還相信我,我當然愿意和你們一起攻擊風裂。說實在的,要不是他們在這里堵著,我們也不至于被劉修追得四處藏身啊。”

“你是和連的丈人,和連是大王唯一的兒子,大王能不信任你嗎?”宴荔游哈哈一笑,一口喝下杯中的殘酒,抹了抹胡子,然后用手指在地上劃了起來。“這里是風裂,這里是我們,我們的身后就是慕容風的兩萬精騎。說實話,其實不用我們出手,慕容風也能擊敗風裂,可是那樣一來,風裂很可能不打就跑了,就和前年一樣繞著北海兜圈子,那樣就算是慕容風也抓不住他。可是現在不一樣,如果我們先和風裂開打,把他纏住,然后慕容風再殺上來。”宴荔游收攏五指,握成拳頭,用力一砸:“風裂就死定了。”

落置犍落羅眼神閃爍,連連點頭:“果然好計,風裂絕不會想到慕容風會藏在我們后面,他一向心高氣傲,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明知我們合在一起,他還領著大軍趕了過來準備動武,這次正好借慕容風的手除掉他,以后北海一帶就是我們的地盤了。”

宴荔荔游嘴角一歪,點頭附和。“那你同意了?”

“同意,這么好的事當然同意。”落置犍落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就是想立個功向大王表明我的忠心,這送上門的機會我如果推卻了,這大帥的位置還坐得穩嗎?”

宴荔游非常滿意,和落置犍落羅商定了攻擊的步驟,他們決定先挑出點事端,引風裂主動攻擊他們,等雙方打在一起,再由慕容風發起最后一擊,徹底打垮風裂。

商量完畢之后,宴荔游回到自己的大帳,派出信使告訴慕容風,落置犍落羅已經同意了,請大帥立刻向我靠攏,按預定計劃行事。

韓遂帶著大軍繞過狼居胥山東麓,正準備向西,忽然收到了一個消息:在百里之外發現了慕容風的部隊,人數大概是一萬五千騎。

韓遂吃了一驚,立刻把呂布和趙云找來商議。慕容風的名頭很響,兵力又接近已方的兩倍,如果在攻擊野狼部落的時候被慕容風夾擊,那可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就算是打贏之后再面對他,也非常讓人頭疼,面對兩倍于已的敵人,就算漢軍士氣再高,體力上也會吃大虧。

弄得不好,他們很可能就折在這里。

然而,要讓他們就此放棄,韓遂又不甘心,一來這是他第一次領兵作戰,是劉修對他的信任,如果只是因為聽到了慕容風的影子就撤退,未免有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二來畢竟慕容風還在百里之外,他有沒有發現自己也是個問題,如果他只是路過,那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韓遂第一次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他這不是第一次獨立領兵,前年冬天到草原上打獵,他們就是自由活動,但那時他只是負責本部兩千人,鮮卑人后方也空虛,現在他手下有八千多人,幾乎是劉修的全部力量,他面對的卻是鮮卑人中的赫赫名將慕容風。

呂布不以為然,手一揮,慕容風算個屁,上次在沙陵,我就戰勝過他們,這次他們要是趕來送死,我也不客氣。

韓遂暗自挑了挑眉,心道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難道大人讓他做前鋒而不是主將。他把目光轉向了趙云。趙云沉吟了片刻,淡淡的說道:“現在決定為時過早,我覺得可以再等等看。”

賈詡打量著這三個人,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劉修讓他跟著來,不就是處理這種意外情況的嗎?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奉先勇氣可嘉,子龍步步為營,都有道理。不過,我們現在離野狼部落不到百里,如果按照原來的計劃等到黎明時分攻擊,被夾擊的可能性會增大。可是如果我們在傍晚趕到那里之后就開始攻擊,那么就算慕容風得到了消息,也未必來得及趕到。我們戰勝之后,大可以向西和牛頭部落會合,想必風裂這時候不會坐視不理。”

呂布連連點頭,極力贊成賈詡提前攻擊的計策,趙云沉吟著不說話,韓遂也是心動不已,可是他現在是主將,不想倉促做出決定,趙云是劉修最早的親信,聽聽他的意見非常有必要。

“長史說得有道理。”趙云終于說話了,“可是如果不做一點防范,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慕容風不知情上,未免有些冒險。不如這樣,你們按長史說的提前發動攻擊,我來拒后,就算是慕容風殺來了,我也能先擋一擋,給你們留點時間。”

韓遂和賈詡互相看了一眼,覺得趙云的意見很有道理,但是如果分兵,那攻擊力就會下降,勝算就不足了。趙云看出了他們的擔心,微微一笑:“我帶親衛營,其他的人由張濟帶著和大軍一起行動。我雖然沒有奉先那么勇猛,但是給諸位放個哨還是可以的。”

韓遂非常高興,賈詡也表示同意,呂布哈哈大笑,推了趙云一把,擠眉弄眼的說道:“子龍,想不到你這么悶的人原來也這么血性啊,我喜歡。”

趙云笑笑沒吭聲。

大軍繼續前行,又前行三十里之后,趙云帶著二百親衛營留下,韓遂領著大軍向前急行,天色已經不早,他必須盡快趕到野狼部落的駐牧地,搶在野狼部落反應過來之前攻進去。通常斥候的偵察范圍都在三五十里,到了這個時候再掩藏行蹤就沒什么意義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可能的劫殺對方的斥候,同時加快行軍速度。

日暮時分,大軍逼近到野狼部落的藏身地二十里,鮮卑斥候像是受驚的兔子,從四面八方的向大營狂奔。韓遂下令,丟棄一切不必要的東西,立即出擊。

一聲令下,戰士們一邊將干糧袋里的肉干拿出來吃,將酒壺里的酒拿出來喝,一邊將作戰時用不著的東西集中到副馬上,由幾個輜重營的將士帶著脫離隊伍,跟在后面。所有人都最后一次檢查了武器和裝備,戰馬開始小跑,原本雜亂的馬蹄聲漸漸變得整齊起來,化作一道驚雷,從天邊遠隆隆而來。

五里,韓遂發出準備戰斗的命令,大軍開始變換陣形,呂布前突,韓遂居中,段煨居左,張濟居右,八千大將如張開雙翼的雄鷹,向野狼部落俯沖而去。

鼓聲如暴雨,蹄聲如驚雷。

宴荔游剛把信使送出去一天,就接到了三十里外發現漢軍蹤跡的消息,他吃了一驚,漢軍不是向東去了嗎,怎么又跑回來了?難道他們已經發現了落置犍諦敖在說謊,還是落置犍諦敖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了漢人?如果是后者,那么落置犍落羅會不會和漢人一起夾擊他?

宴荔游在剎那間想到了很多可能,他一面讓大軍準備列陣迎戰,一面讓人去見落置犍落羅,告訴他漢人來了,請他在必要的時候支援一下,察看他的動靜,同時在大營后面埋伏了一支人馬,以防落置犍落羅抄他的后路。

他剛剛準備完畢,漢軍已經到了營外,看著如潮水般涌出地平線的漢軍,宴荔游大驚失色,他一面下令出擊,一面暗自祈禱。漢軍來得太快了,落置犍落羅的態度又不明朗,自己這次很可能是兇多吉少,只能希望慕容風已經在路上,接到自己的報警后能及時趕到,多少給他留一下點翻本的機會。

鮮卑人的前鋒一面向前沖,一面射出了手中的箭。

與此同時,呂布舉戟高呼,一馬當先的沖了過來,在他的身后,親衛營將士組成一個三角陣型,外圍的戰士放平了戰戟,內層的將士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長箭呼嘯,在空中交匯,瞬間又分了開來,撲向對方的陣勢。

“嗖!嗖!嗖!”箭羽飛馳。

“撲!撲!撲!”漢軍的長箭穿射了鮮卑人的皮甲,迸出一朵朵血花。

“當!當!當!”鮮卑人的長箭射在漢軍的鐵甲上,打出簇簇火星。

呂布打馬狂奔,對鮮卑人的長箭根本視若不見,劉修送他的大紅馬前胸罩著他設計出來的馬甲,鮮卑人的長箭射在上面“丁當”作響,不僅傷不了戰馬,反而像是激昂的音樂,讓他熱血沸騰,斗志更旺。

“殺!”呂布一聲低吼,長戟從一個鮮卑騎士的胸前劃過,鋒利的戟援割開了皮甲,割開了他的胸口,鮮血濺出,騎士坐不穩馬背,慘叫著翻身落馬,隨即被飛馳而過的戰馬踩死。在他被馬蹄踩中的時候,呂布已經將戟刺準確的扎入了一個百夫長的喉嚨,戟刃撕開了他的半邊脖子,碩大的頭顱向另一邊倒了下去,鮮血從脖子里噴涌出來,濺起三尺多高。

呂布殺入野狼部落的大營,帶著魏續等人大砍大殺,犀利的攻擊迅速撕開了一道口子。

成廉、魏越等人蜂擁而入,縱馬飛奔,極力向縱深處挺進,試圖將野狼部落一分為二。

宴荔游猶豫得太久,剛剛列好了陣勢,還沒有來得及加速,一下子被全速奔跑的漢軍殺了個措手不及。雖說漢軍是長途奔襲,不如他們以逸待勞,可是漢軍士氣旺盛,馬力保持得也不錯,這一打起來也是旗鼓相當。而且漢軍的裝備遠勝過野狼部落,清一色的玄甲長戟,鮮卑人的箭射在他們的身上,基本造不成什么影響,有些戰士中了好幾箭,依然面不改色,號呼酣戰。

更何況漢軍還有呂布、成廉這些勇不可擋的戰士組成的鋒矢,在他們的面前,鮮卑人的阻擊顯得非常無力,借助馬力高速沖鋒的呂布簡直如同一道閃電,馬前無一合之將,當者無不披靡,在眨眼之間就擊破了鮮卑人幾道堵截陣勢。

宴荔游緊張的注視著前方的激戰,卻不敢對后方掉以輕心,他焦急的等待著對岸紅日部落的消息,既希望紅日部落會來支援他,又怕沖過來的不是援兵,而是致命一刀。

韓遂、張濟和段煨先后殺入,他們不留余力,一下子就將所有的兵力投了進去,力求一擊成功。他們互相呼應著,拼命的催動戰馬向鮮卑人陣勢深處沖擊,希望抓住鮮卑人準備不足的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鮮卑人分隔開,打亂他們的指揮,然后再各個殲滅。

宴荔游當然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不敢怠慢,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傳了出去,號角聲此起彼伏,在大營里來回激蕩,命令所有的戰士血戰到底,這次打輸了,他們很可能會和狂沙部落一樣蕩然無存。

滅族的危險激起了鮮卑人的斗志,他們咬緊牙關,垂死反撲,奮不顧身的向漢軍發起反擊,他們揮舞戰刀,催動戰馬,前仆后繼的向漢軍沖過去。戰馬相撞,發出一聲聲長嘶,刀戟入體,鮮血四處潑灑,慘叫聲不絕于耳。

鮮卑人用血肉和巨大的犧牲,依仗著兵力的優勢,頑強的頂住了漢軍的攻擊,漢軍的攻擊速度慢了下來,陷入鮮卑人的包圍之中。呂布在一連擊殺了二十多個鮮卑人之后,終于被一個鮮卑人死死的抱住了腿,從馬上摔了下來。

三四個鮮卑人狂喜著撲了過來,將呂布壓倒在地。

魏續怒吼著,扔掉了長戟,拔出了腰間的環刀,一刀砍掉了一個鮮卑人的首級,飛起一腳,踹在另一個人的胸口。鮮卑人大怒,三個人一起向他撲了過來,逼得他自顧不暇,手忙腳亂。

呂布如同被激怒的獅子,狂吼一聲,扛著三個鮮卑人站了起來,他雙腳站穩,猛的一晃肩膀,將兩個抱著他胳膊的鮮卑人甩飛,然后反手揪住撲在他背上的鮮卑的頭發猛扯,“嗤”的一聲,鮮卑人慘叫一聲,抱著被撕去了大半頭發的腦袋狂叫起來,頭上的鮮血很快就染得他一頭一臉。

又有兩個鮮卑人撲了過來,高高的舉起手中的戰刀,沖著呂布當頭劈下。呂布來不及拔刀,卻毫無懼色,雙腳一擰,向前沖出半步,前弓后馬,雙臂如蓄滿了力的弓,鐵拳呼嘯著擊出,后發先至,“轟”的一聲,擊在那兩個鮮卑人的胸口,狂暴的力量打癟了那兩人的胸膛,將他們擊得倒飛起來,撞得后面的同伴立足不穩,摔倒一片。

呂布長笑一聲,順手奪過一柄戰刀,反手兩刀,將圍攻魏續的幾個鮮卑人斬殺,然后和魏續合在一起,繼續向前攻擊。

韓遂見攻勢受阻,心急如焚,他不顧危險,站在馬背上眺望,一眼看到正和鮮卑人攪殺在一起的呂布,然后又看到了離呂布只有百步的鮮卑人中軍,立刻大聲叫道:“命令呂布,前突百步,斬殺宴荔游。”

傳令兵敲響了戰鼓,將韓遂的命令送到呂布的耳中。呂布人高馬大,早就看到了宴荔游的位置,不過宴荔游的面前有厚厚的陣勢,要想殺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打量了一眼四周,知道速戰速決的希望已經破滅,再拖下去很可能會被對方反包圍,二話不說,扔掉了奪來的戰刀,向后退了兩步,大叫道:“掩護我!”

魏續應聲大叫,帶著十幾個親衛過來,死死的護住呂布。

呂布抽出角弓,拉弓搭箭,稍稍的瞄了一眼遠處的宴荔游,松開了弓弦。弓弦“嗡”一顫,羽箭猛的一擺,嗖的向前疾馳。

宴荔游正扭頭去看后面,看到河對岸有紅日部落的騎兵沖出大營,心里一顫,腳一滑,差點摔倒在地。不過這一滑救了他的命,呂布一箭射中了他的頭盔,強勁的羽箭帶著頭盔飛出三四步才滾落在地。宴荔游大吃一驚,再也不敢站直,從盾牌的縫隙里向外看去,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顯得特別高大威猛的呂布正在向他又射出了三枝箭。

“護衛——”宴荔游肝膽俱裂,嘶聲大叫。親衛們不敢怠慢,互相擠在一起,用密集陣形護衛宴荔游。

“撲!”呂布的一箭射穿了一面木盾,將盾牌后的親衛射殺。那親衛瞪著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盾牌上的洞,嘴里吐出血沫,緩緩的栽倒在地,兩只眼睛迅速失去了光芒,一動不動的盯著宴荔游。

宴荔游屏住了呼吸,半天沒有動彈,直到被一聲驚呼叫醒。

“大人,我們的戰旗……”

宴荔游本能的抬頭看到,正看到他那面由狼皮制成的大纂緩緩滑落,罩在他的頭頂上。

周圍一片黑暗,甚至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都離他遠去,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呂布冷笑一聲,以眼花繚亂的速度射著箭,每一箭射出,都能帶來一聲驚呼,百步以內幾乎是無一失手,強悍的箭術發揮得淋漓盡致,接連三個百夫長,一個千夫長死在他的箭下,鮮卑人頓時大亂,面前的壓力大減。

成廉和魏越立即抓住機會殺進。

韓遂見鮮卑人的戰旗突然落了,連忙下令撤出戰陣,重新列陣沖鋒。鼓聲響起,漢軍紛紛與敵人脫離。鮮卑人不知道什么情況,連忙吹號請示,這時才發現已方的戰旗突然不見了。

這個意外一下子讓鮮卑人陷入了恐慌之中,他們手足無措,沒有了統一的指揮,他們擋不住漢軍,被韓遂完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撤離了混戰,再次列隊加速。

等宴荔游回過神來,讓人重新掛好大纂,漢軍新一輪的沖鋒已經開始。

鮮卑人再次受到了重創。

落置犍諦敖駐馬對岸,被野狼部落大營里的詭異搞得莫名其妙,看到宴荔游的大纂墜落,他以為宴荔游已經死了呢,正準備撤退,大纂又升了起來,號角聲也再次響起。

這是什么意思?

落置犍諦敖想到了出發之前父親交待的話,宴荔游和慕容風有勾結,他們說是為了圍殺風裂,可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對我們下手?慕容風和和連是死對頭,殺了我們,和連就沒有了競爭的實力,到時候只能向慕容風俯首稱臣。慕容風下黑手,有動機,有實力,不可不防。

眼前的詭異讓落置犍諦敖更加猶豫不決,他看著淺淺的弓盧水,不知道自己是該過去救援,還是應該看著宴荔游滅亡。

“小帥,你看?”一個親衛忽然指著對岸驚叫道。

落置犍諦敖看了一眼,頓時眼神緊縮,他看到一排舉著盾牌長矛的步座,后面是兩排弓箭手。長矛正指向他們的方向,弓箭手也拉開了弓,蓄勢待發。

落置犍諦敖破口大罵,掉頭就走:“快,快通知大帥,宴荔游王八蛋使陰招!”

紅日部落匆匆撤退。

對岸野狼部落負責阻擊的千夫長松了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慶幸不已。看到紅日部落出現,他不清他們的意圖,正想請示,卻發現已軍的大纂不見了,情節之下,他顧不得宴荔游交待的事情,當機立斷,露出了伏兵,驚退了紅日部落,這也算是護住了已方的后陣,大帥知道了,一定會獎勵自己的。

就在他覺得自己出擊果斷的時候,一支大約千人左右的步卒沿著弓盧水狂奔而來,沖在最前面的是一些全身罩在鐵甲之中的勇士,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斬馬大劍,勢如破竹的殺了過來,身后是一桿繡著火苗的戰旗。

“漢人!”千夫長驚叫一聲,“快通知大帥,紅日部落和漢人勾結,聯手攻擊我軍后陣!”

號角兵鼓起了腮幫子,吹響了號角。他不知道,他這個消息徹底斷送了宴荔游。

關羽大步飛奔,手中大劍一擺,斬斷兩桿長矛,然后全力反挑,鋒利的大劍擊碎了盾牌,將盾牌后的戰士的臉一劈兩半,緊接著接連斬殺三人,向那個驚恐的千夫長殺了過去。

“殺!”緊隨重甲士之后,許禇帶著虎士們保護著劉修,一起沖了過來,如虎入羊群,大開殺戒。

宴荔游安排的千人阻擊陣勢瞬間崩潰。

七十里外,慕容風帶著大軍急馳,前鋒離野狼部落只有五十里,就在這時,前鋒小帥慕容規接到了一個消息:前方發現漢軍。

“停!”慕容規大吃一驚,立刻下令停止前進,急馳的大軍開始減速,隆隆的蹄聲慢慢開始變得散亂起來。

“多少人?”慕容規一面減速,一面大聲問斥候。

“不知道。”斥候大聲叫道:“目前只看到十幾個人,他們正躺在山坡上。”

“什么?!”慕容規瞪圓了眼睛問道。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00
第301章一身是膽


夕陽下,趙云坐在山坡上,十幾個親衛三三兩兩的坐在一旁,有的甚至雙手抱頭躺著,眼睛看著天,有的則側著身子,枕著馬鞍,睡得正香,遠遠的看起來真是休閑自在,但是如果鮮卑人走進了看,就會發現除了趙云之外,沒有一個不臉色發白的。

如果不是趙云的命令,他們寧愿跳起來,騎著戰馬向敵人沖過去,也不肯躺在這里扮悠閑。這要是鮮卑人沖過來,來個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啊。

趙云為了安慰他們,給他們講故事。

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狼居胥山,就是咱大漢人最有名的少年將軍霍去病來過的地方。不過,你們要知道,除了霍去病和衛青,還有李廣這樣的名將。有一次,他遇到匈奴人,就是這么做的,沉著冷靜,匈奴人摸不著底啊,也不敢過來,最后被他安然返回。

這些趙家部曲雖然未必知道當年的大戰,但這幾個人的名字多少聽說過,見趙云這么有把握,他們這才稍微心安了些:“大人,你說鮮卑人會和匈奴人一樣蠢嗎?”

“這不是蠢,是謹慎。”趙云笑瞇瞇的說,“如果是你,你會相信我們只有兩百人嗎?”

那個部曲眨著眼睛想了好一會,用力的搖了搖頭,腮幫子上的肉悠悠亂顫。

“所以你們不用怕,要怕是他們。”趙云從容的笑笑:“眼下只是一些探路的,就算他們敢沖過來,我們也可以輕松的收拾他們,那年呂奉先和徐公明在沙陵擊敗了三千多鮮卑人呢。”

“那是,咱家大人不能比呂奉先差。”一聽到呂布,趙家部曲的膽子壯了起來。呂布和趙云都是劉修手下的俊俏郎君,不過呂布野一些,趙云雅一些,而且趙云入幕最早,以前一直是大人的別部司馬,按理說,這次出擊應該由趙云做主將才對,可誰曾想卻由韓遂占了先,甚至連呂布都搶著做了先鋒,這讓趙家部曲非常不爽。

趙云沒有吭聲,他看著遠處逡巡不前的鮮卑人,心急如焚。按照時間計算,韓遂他們現在應該正在猛攻野狼部落,也不知道順利不順利,不管怎么說,這個時候如果慕容風趕過去,對已方的形勢非常不利,能拖上一時,就能給韓遂他們爭取一點機會,如果能拖到明天早上,那是最好不過了。有一夜時間,不管勝負,韓遂他們都應該做好了準備。

可是,對面是慕容風,草原上少有的智者,能不能騙過他,他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趙云忽然眼神一緊,他招呼了一聲,站起身,翻身上馬,從地上拔起鐵戟,忽然打馬奔下了山坡。山坡下,十來個鮮卑人正猶猶豫豫的向這邊走來,看樣子是想試探一下虛實,一看到他向山下狂奔,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拍馬沖了過來。

趙云的白馬非常神駿,又借著坡勢,在沖到鮮卑人面前的時候已經跑得飛快,鮮卑人厲聲呼喝著沖了過來,雙腳用力的踢打著戰馬,希望跑得更快一些,他們雖然人多,但是速度不占優勢,沖撞起來會吃虧。

趙云清喝一聲,雙手端起,手腕用力一抖,戟頭突然顫了起來,發出嗡嗡的鳴叫聲,好象突然有了生命似的。

“嗤!嗤!”兩聲輕響,鐵戟顫抖著,像一條貼著草皮飛行的靈蛇,在一錯馬的時間里割破了沖在前面的兩個鮮卑戰士的咽喉,隨即飛向第三個人。那人大驚失色,顧不得多想,揮起手中的戰刀就劈了下去。

“當”的一聲,戰刀砍在戟頭上,一股大力傳來,戰刀脫手飛出,戟頭卻改變了方向,離他脖子不過三寸的地方掠過,他幾乎能感受到戟刃上寒森森的殺氣,嚇得他渾身一陣寒顫。

“撲撲!”又是兩聲響,伴隨著同伴們的慘叫聲。

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處,撲通撲通的落馬聲相繼傳來,一聲聲或凄厲,或絕望的慘叫聲響起,那名鮮卑騎士回頭一看,大驚失色。

除了他之外,已經沒有坐在馬背上的同伴,絕大多數都捂著咽喉在地上痛苦的翻滾,剩下的三四個人手忙腳亂的四處亂爬,仿佛在躲避看不見的厲鬼。

“嘿!”遠處,那個漢人將軍圈馬走了回來,沖著他叫了一聲。這次他沒有沖鋒,單手綽戟,蹄聲特特,悠閑得好象是來打獵的。

而他就是獵物。

兩匹戰馬從他背后呼嘯而來,一柄戰刀帶著風聲,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噴灑著熱血的頭顱沿著山坡一直滾到那個漢人將軍的馬前,圓睜的雙目代表他死之前的震撼。

趕到的趙家部曲將那幾個已經被嚇破了膽的鮮卑人一一斬殺,然后將他們的首級掛在馬鞍上,趙云蘸著鮮血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后一拍戰馬,讓它們沿著來路自已回去,這才回到山坡上,重新坐下,享受起從鮮卑人身上收到的干糧。經過剛才的一戰,趙家部曲心情非常興奮,一邊吃一邊說笑。

“鮮卑人真是小氣,打仗啊,就吃這東西?”

“就是,這些人真是何苦,不如到并州去屯田,就是做個奴隸,也吃得這比好啊。”

“屁!奴隸?我看大人會把他們安排到煤礦上去挖煤,現在并州人多了,煤的價格漲得很快,那些承包了煤礦的笑死了。”

“挖煤也比這個好,挖上幾年煤,如果能活著出來,以后也有機會入籍,做半個漢人嘛。”

“哈哈哈……說得也是啊。”

慕容規看著那些死不瞑目的首級,看著馬鞍上用鮮血寫就的漢字,眉頭皺成了川字。他不認識漢字,但是從這看似端莊的字體中,他看到了一種讓人不敢藐視的威嚴。他查看了這些人的傷口,有一大半是被同樣的武器割斷了咽喉,一擊斃命。他知道這些斥候雖然算不上武力超群,但也都是兇悍善戰的戰士,什么樣的人居然能在他們的包圍之中輕松的斬殺?

慕容規找來了一塊布,把那些血字臨摹下來,讓人快馬送給慕容風。

慕容風很快來了,他細細的查看了那些死者的傷口,臉色平靜無波,抬起頭看著遠處只剩下山影的地平線,久久不語。

“大帥,那些漢人說什么?”

慕容風看了一眼手里的布,頓了頓,“大漢度遼將軍長史趙云行獵至此,請賜教!”

“打獵?”慕容規叫了起來,“這是我們鮮卑人的地盤,他來打什么獵?”

“閉嘴!”慕容風橫了他一眼,不怒自威的氣勢立刻讓他閉了嘴。“你真相信他是來打獵的?要真是打獵,他能帶幾個人,最多一兩千了不得了,看到咱們他還不快跑,敢來找死?”

“可是……并州的漢人總共才萬人呢。”

“他們不會征發匈奴人?”慕容風反問道,慕容規沒吱聲,他知道慕容風說得對,匈奴人現在是漢人的狗,大漢的騎兵中有一大半是匈奴人,這次漢軍大舉出塞,匈奴人也在其中。如果漢人征發匈奴人,他們再多上一兩萬兵力也是正常的。

慕容風劍眉緊鎖,他最擔心的倒不是匈奴人,而是風裂,宴荔游和他說好的,先破風裂,再破落置犍落羅,以后西部鮮卑就是野狼部落一家獨大,可是他剛剛接到宴荔游的消息趕來,漢人卻出現在這里,這事情的確有些詫異。

風裂的女兒風雪嫁給了劉修,劉修是不是也在這里?落置犍落羅會不會感覺到了危險,也和漢人聯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兵力就不占優了。天又黑了,萬一中了埋伏,那可是兇多吉少。

“立刻扎營,小心戒備,不能讓人鉆了空子。”慕容風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派斥候四處打探,看四周有沒有伏兵。派一個百人隊過去和他們對峙,如果他們逃跑,立刻追擊,如果不跑……那就等斥候的消息。”

慕容規領命,一一吩咐下去。大軍開始扎營,篝火點了起來,將方圓數里的地方照亮。

慕容規不敢大意,親自帶著一個百人隊趕到山下,想要試探一下,卻發現山坡上也點起了篝火,火光中,一桿大旗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十幾個漢人圍著篝火正在吃東西,遠遠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從他們的動作來看,他們非常悠閑,一點緊張的意思也沒有。戰馬就系在一旁,自得的吃著草料,不時的揚揚脖子,甩甩蹄子。

慕容規不知深淺,只好一邊派人繞過去查看,一邊耐心的等耐著。

夜幕降臨,一桿大旗,一堆篝火,和遠處的鮮卑人大營遙遙相對。鮮卑人看不到的那一側山坡下,趙家部曲正在竭盡全力的追殺鮮卑斥候,他們像狼群追趕獵物,戰術靈活,殺法兇狠,遠處用弓弩,近處用刀戟,將那些費了好大力氣才轉過來的鮮卑人殺得叫苦不迭。

茫茫黑夜,殺機四伏。

趙云坐在大旗下,篝火旁,聽著那一聲聲慘叫,嘴角抿起一抹淺笑,“看來那些羊肝、牛肝的都沒有浪費啊。”

弓盧水畔,激戰正酣,以關羽為首的一百重甲士大砍大殺,勢不可擋,不管對方是弓箭手還是盾牌手,反正撞著就是一劍劈將過去。鋒利的斬馬劍連馬都斬得,砍人更不在話下,鮮卑人大多是皮甲,遇到這種利器基本上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開膛破肚都是輕的,身道異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重甲士們分散開來,排成兩橫排,大劍舞得呼呼生風,一往無前的向前殺去,縱使有幾個運氣好得爆棚的,也擋不住后面的虎士,被一一結果了性命。有重甲士在前,連驍勇善戰的許禇都沒有了發揮余地,只能老老實實的跟在劉修身邊,防防流箭之類,顯得有些寂寞。

負責阻擊的一千步卒就像擋在洪水面前的土坡,一個回合就死傷慘重,看著滿地的殘肢斷臂,看著冒著熱氣的腸肚心肝,鮮卑人嚇得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任何抵抗的斗志。

關羽氣勢如虹,被呂布擊敗的沮喪如今已被敵人的鮮血沖涮干凈,他一劍將擋在面前的最后一個敵人砍成兩段,手一指:“繼續攻擊!”

“喏!”一百重甲士甩落身上的血肉,轟然應諾。雖然只是一百人,卻有著萬人的氣勢。

遠處看到了這驚人一幕的鮮卑人見他們邁開腳步沖殺過去,不敢怠慢,弓箭手舉起了手中的弓,長矛手緊起了手中的矛,只是雙手顫抖,兩眼無光,還沒有接戰,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只是憑著本能,聽從號令作戰。

一篷箭雨飛出,撲向重甲士,重甲士視若未見,單手拖劍,大踏步前進。

“當當當……”

“當當當……”

一連串的脆響,一連串的火星,如殺神的重甲士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們只是拖著劍,帶著無可低擋的殺氣向前突進。

關羽第一個沖到陣前,冷笑一聲,大劍橫掃,新的一輪殺戮開始。

長矛,被一斬兩截。

木弓,如朽木般散開。

皮甲,像一層紙不堪一擊。

鮮卑人目瞪口呆,看著沉默砍殺的重甲士,如同看著黑夜里沖出來的殺神,他們不是不勇猛,不是不努力,可是在重甲士面前,他們的勇猛和努力都不起任何作用。

他們刺中了重甲士,可是長矛無法刺透鐵甲,對方只是一揮手,大劍連人帶矛一斬兩截。

他們射中了重甲士,可是不管是石制箭頭還是鐵制箭頭,除了在重甲上敲出清脆的聲響,顫出燦爛的火光,根本傷不著對方分毫。

他們砍中了重甲士,可是戰刀在鐵甲上滑動,最大的作用不過是發出刺耳的聲音。

可是對方只要一擊,不管是從哪個角度發出的一擊,都足以讓他們喪失戰斗力,甚至可能讓他們死去。在這些身穿重甲的漢軍面前,他們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面對不可戰勝的敵人,沒有幾個人能堅持絕望的攻擊,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夠接受的事物。

一個百人隊倒下了,又一個百人隊倒下了……

不管是接戰的鮮卑人還是觀戰的,他們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得魂不附體,所有的勇氣都被對方的殺氣壓榨成一股股冷汗,透體而出。

他們能做的就是搶在被斬殺之前發出求救的號角,或者……逃跑。

鮮卑人求救的號角聲和漢軍狂飚直進的戰鼓聲混雜在一起,號角聲越來越慌亂,而戰鼓聲卻越來越雄壯。與此同時,正在大營里沖殺的漢軍騎士們也士氣大振,越發的驍勇,人如虎,馬如龍,肆意殺戮,隨意踐踏,一遍又一遍的沖擊著鮮卑人搖搖欲墜的陣勢。

聽著后營一陣急似一陣的求救號角,得知紅日部落和漢人勾結,正在攻擊他的后營的消息,宴荔游再也支撐不住了,他趁著夜幕,帶著親衛營殺出了重圍,向東落荒而逃。他知道慕容風就在不遠處,只要他一直向東,他就有活路。想來漢人再兇狠,也不敢在黑夜中追殺他。

他一跑,士氣頓時崩潰,已經被漢軍殺得心驚膽戰的將士們除了一部分突圍四散奔逃之后,大多數人都放下了武器,舉手投降。劉修和韓遂等人見了面,這才知道慕容風真的就在百里之外,現在只有趙云帶著二百親衛營在后面放哨。

劉修不敢怠慢,立刻打掃戰場,賈詡自高奮勇,“我去見見風裂。”劉修答應了,面對慕容風的優勢兵力,風裂如果還不愿意和他合作,那就只能不管他的死活了。

賈詡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風裂的大營,一看才知道,原來紅日部落的落置犍諦敖也在。

“宴荔游跑了,向東去了,應該是和慕容風匯合。”賈詡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們已經得到消息,慕容風的大軍就在百里之外,很快就能到達這里。劉大人剛剛擊敗了野狼部落,收繳了大量的戰利品,不知道二位大帥有沒有興趣,如果沒興趣,我們就燒了,反正也帶不走。”

風裂沉默的坐了半晌,最后抬起頭,“我要見見他。”

賈詡微微一笑:“歡迎之至,想必大人一定會很高興的。”

風裂面無表情,可是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痛苦之色。他已經從落置犍諦敖那里得到了消息,他曾經的好朋友慕容風帶著兩萬大軍趕來了,要和宴荔游一起夾擊他,徹底把他從這片草原上清除掉。事情已經到了不能不做決定的時候,不和劉修聯手,他就只有被慕容風打敗的結果。他可以死,但是牛頭部落不能就這么亡了。

風裂再也不猶豫了,他派了一個信使去見慕容風,我已經和劉修聯手了,你要敢來,我就和你決一高下。紅日部落也加入了我們,從即日起,西部鮮卑脫離彈汗山王庭,不再聽從檀石槐的命令。

劉修在弓盧水邊見到了風裂,幾年不見,風裂蒼老了很多,頭發基本全白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點也看不到當年寧縣城外的風采。劉修有些傷感,當年的風裂是多么意氣風發啊,現在怎么變成這模樣,要是風雪看到了,不知道得傷心成什么模樣。

“大人。”劉修躬身施禮,請風裂在剛架起了篝火旁入座。今天雖然冷,卻好在沒有風,熊熊的篝火燒得正旺,幾個虎士將剛釣上來的魚簡單的處理一下,就扔到煮沸的鍋里,鍋里翻騰著新鮮的羊肉,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人饞涎欲滴。

“我們漢字中,有魚有羊就是鮮,如此鮮美的湯,配上美酒,能和威鎮草原的風裂大人對飲,是一大快事。”劉修拿起酒壺,親手遞到風裂面前。風裂遲疑了片刻,接過來,淺淺的飲了一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風裂慢吞吞的說道:“大人出道不過數年,連戰連勝,威名早已傳遍草原,我風裂怎么敢自稱威鎮草原。”他抬起頭,瞇著眼睛,“大人,下一步準備打誰?”

劉修眼光一閃,笑了:“回去。”

“回去?”

“是啊,我的任務就是負責西部鮮卑,現在狂沙部落沒了,野狼部落也殘了,只剩下一個紅日部落,還是我們的盟友,我已經完成任務了,自然還要回并州去。”

風裂慢慢的點了點頭,轉動著手里的酒壺:“大人沒有興趣到北海一游嗎?”

“有啊。”劉修笑道,風裂手一滯,他身后的裂狂風也瞪起了眼睛,劉修不以為然,接著說道:“風雪很想念你們,也想念北海,只是這次作戰辛苦,我沒讓她跟著來。等戰事完了,我會陪她回北海省親。我們漢人有這個習慣,叫歸省,到時候還要在北海呆上一段時間呢。”

風裂無聲的一笑,用手中的酒壺和劉修碰了一下:“我等你們。”

裂狂風咧著嘴樂了,“那你們來之前可得先報個信,我派人去獵個白熊給你們做褥子。”

“那就多謝了。”劉修笑道。兩人說了一陣閑話,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事情。劉修知道牛頭部落現在的實力太差,便把野狼部落的俘虜和物資又給了他大半,并且建議他在合適的時候從北海搬出來,移居到浚稽山附近,那里離大漢邊境更近一些,如果有什么事,接應起來方便一些,環境也要好得多。

風裂不置可否,甚至對劉修慷慨的贈予都沒有表現出什么興奮來,神情顯得非常遲鈍,眼珠半天也不動一下,只是低著頭,悶悶的喝酒,很快就醉倒了,鼾聲大作。裂狂風非常尷尬,連連向劉修打招呼,劉修卻能理解風裂此時的心情,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嘆了一口氣。

落置犍諦敖有些心神不寧,劉修把戰利品送給風裂的時候,他既有些眼饞,又不敢開口。風裂說紅日部落也和漢人聯盟了,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左右逢源,彈汗山會有什么樣的反應,他的妹子阿黛拉會不會倒霉,他現在很擔心,更重要的是,如果檀石槐率大軍來征討怎么辦?別說劉修要回并州了,就是劉修留下來,集合他們三人之力,他們也不過只有三萬多大軍,可是檀石槐能集結的力量至少在五萬以上,甚至可能達到十萬。

“你在擔心什么?”劉修忽然問道。

落置犍諦敖欲言又止。

“檀石槐?”劉修又問。

落置犍諦敖點了點頭,眼中的擔心不言而喻。

“他暫時來不了。”劉修輕聲說道:“馬上就要五月大祠了,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奪回彈汗山,要不然就得把王庭遷到漠北。你覺得他會這么做嗎?”

落置犍諦敖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我不把戰利品分給你,就是不想讓你落了口舌。”劉修接著說道,“你和風裂不同,你的妹子是和連的妻子,有可能是未來的閼氏,紅日部落可以和我們暗中來往,卻不可能真正結盟,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落置犍諦敖如釋重負,“多謝大人體諒。”

“不過,你幫我轉告和連,他如果再沒有什么動作,只怕下一任鮮卑大王就跟他沒什么關系了。如果是這樣,我歡迎他……”劉修指了指落置犍諦敖:“和你們紅日部落來,我們做一個真正的朋友,一起對付慕容風。”

落置犍諦敖皺了皺眉,沒有吭聲。

“我要走了,今年的胡市還照樣開,只要你們敢來。”劉修站起身,拍拍屁股:“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有一點,你們不要在牛頭部落的后面捅刀子,否則的話,我一定追殺你們到天涯海角,就像當年我漢軍追殺郅支單于一樣。記住,不要惹我們漢人,盡量做我們的朋友,至少不要做我們的敵人,否則等你們父子的腦袋和日律推演一樣掛在洛陽城頭的時候,后悔就遲了。”

落置犍諦敖面色一變,僵了片刻,噤若寒蟬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慕容風從斥候收集的消息中剛剛得知自己上了當,正準備繼續前進,宴荔游帶著兩千多殘兵敗將趕到,哭訴了一通,請慕容風立刻發兵攻擊紅日部落和漢軍,慕容風大吃一驚,哪里還敢答應他,正在安撫宴荔游的時候,風裂的信使到了。

聽完了風裂的口信,慕容風臉沉得要滴水,宴荔游也知趣的閉緊了嘴巴,紅日部落、牛頭部落一起和漢人結盟,以慕容風的實力根本無法撼動他們,趕過去也是個死。

“現在只有大王才能幫你。”慕容風拍拍宴荔游的肩膀,愛莫能助的說道。

宴荔游心知肚明,慕容風這是要給和邊出難題,連忙應了。他們隱晦的商量了幾句,就把野狼部落失敗的主要原因變成了紅日部落的襲擊,正是因為他們從后面襲擊,野狼部落才會措手不及,被他們擊敗。

慕容風后退五十里,臨走前,派人給劉修送了一封口信:“貴部趙云,一身是膽!”

收到慕容風的消息,劉修哈哈大笑,對那個信使說,多謝大帥的夸獎,不過一身是膽的可不僅僅是子龍一人,呂奉先之前已經讓你們嘗過甜頭了。這次不巧,未能和大帥在疆場上一決雌雄,希望不久的將來可以有這樣的機會,到時候再讓你們看看,我們漢家兒郎多豪邁,有的是英雄好漢,和我們做敵人是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決定。

劉修一席話說得大家開懷大笑,鮮卑信使戰戰兢兢的行了禮,打馬而去,連頭都不敢回。

劉修說得輕松,其實卻不敢怠慢,他對諸將說,我們來時快如風,去時也要快如電,趁著鮮卑人沒搞清真實情況的時立即動身,慕容風也好,檀石槐也好,他們不會善罷干休的,這里馬上就會重起戰火。不過,他們鮮卑人想怎么打沒關系,只要打不著我們就好。

我們三十六計,走為上!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01
第302章天意弄人

洛陽北宮,椒房殿,天子坐在大殿上,聚精會神的彈著琴,細長的眉毛微微的聳著,兩只略帶疲憊的眼睛看著琴前半步的虛空處,既沒有落在琴上,也沒有落在對面的宋皇后身上,白晳的手指在琴弦上靈活的滑動著,抹按挑挪,如勁舞的精靈,激昂的琴聲在他的手指下流淌出來,眼前似乎出現了旌旗招展,鐵騎狂奔,耳畔若有金鼓齊鳴,羽箭交馳。

隨著天子一個讓人眼花繚亂的急捻,一個強音驀然響起,“呯”的一聲響,琴曲嘎然而止,一根琴弦像一條蛇一樣在空中飛舞著,無力的落在琴案上。

天子鎖緊了眉頭,怔怔的看著斷弦,臉色發白。

宋皇后的臉色也變了,不安的攪著手指。如今的她面容清瘦,比懷孕之前還要瘦上三分,人卻更精神了,眼神也比以前更靈動一些。她知道天子這些天為北疆的戰事煩心,所以才彈這首《得勝曲》祈福,這原本是好事,可沒曾想,琴弦卻斷了,奄然一個不祥的預兆。

“陛下……”宋皇后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開口自責道:“臣妾的琴許久不用,也許……太緊了。擾了陛下的雅興,實在是罪在不赦。”

天子端坐在琴案前,久久不語。他拈起斷弦看了看,怒氣和沮喪在眼中閃爍,忽然淡淡一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人如此弦,果然是不能繃得太緊的。皇后,你太緊張了。”

宋皇后愕然,隨即又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款款拜倒:“陛下所言甚是,臣妾見到陛下,的確有些緊張。”

“哈哈哈……”天子笑了起來,抬起眼睛看著似乎脫胎換骨的宋皇后,滿意的點點頭。在他有些厭倦了袁美人的游戲,寧愿把自己關在偏殿里做陶藝的時候,意外看到面目一新的宋皇后,讓他頗為詫異,感到非常新鮮,對宋皇后辟谷一個月的經歷十分好奇,所以才有這個興致彈琴給宋皇后聽,只是沒想到最后遇上這么一件敗興的事。

只是他不想在宋皇后面前暴露自己的心思。

天子站起身來,緩緩向外走去,皇后起身相陪,臉色平靜如水。天子有些奇怪,如果是以前,宋皇后一定會請他在椒房殿用膳,今天怎么一點主動性也沒有?雖然他不想留在這里,可是如果宋皇后連請求的意思都不有,他又覺得有些不高興。

“皇后,這段時間過得枯寂嗎?”

宋皇后淺淺一笑:“陛下,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臣妾閑來讀經祈福,偶爾有些悶了,便去賞花觀物,體悟大道,并無枯寂之感。”

“是嗎?”天子眼光閃了閃,撫著胡須:“你貴為皇后,還祈什么福啊?”

宋皇后不緊不慢,欠身施禮:“自然是為陛下祈福,為北疆的將士祈福,愿陛下身體康健,愿北疆的將士得勝歸來。”

天子有些詫異的看著宋皇后,這還是以前那個木訥的女人嗎?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再說什么,快步走出了椒房殿,皇后站在廊下恭送,看著天子的身影遠去,她才轉身回殿。

唐英子拉著王楚從殿后閃了出來,沖著宋皇后擠了個鬼臉:“皇后殿下回答得真好。”王楚也笑著欠身施禮。宋皇后淡淡一笑:“沒什么,只是順其自然罷了,如今我也看得淡了,這爭寵的事情想著也沒意思,就由別人去折騰吧,反正我是沒那心情。”

“婦道以恭順為先,爭寵本非賢者所為,適當的避讓一些也是好的。”王楚安慰了兩句,又皺起了眉頭:“好好的得勝曲,怎么會斷了弦呢,這聽起來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你放心好了,就算有什么差錯,也不會落到你家夫君的頭上去。”宋皇后笑著,重新換了一根弦,慢慢的調了調音,彈起了那首《梁祝》。王楚眉頭挑了挑,沒有再說什么。

天子剛剛出了椒房殿不遠,中常侍桓賢便迎了上來,滿臉喜氣的對天子說:“陛下,北疆大捷。”

“大捷?”天子大喜,隨即又緊張起來:“誰大捷?”

桓賢低下頭,雙手遞上戰報。天子掃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接,他深吸了一口氣,接過戰報,打開來看了一眼,頓時眉開眼笑。

“臣奉陛下天威,率精騎萬余,深入不毛,縱橫三千里,滅狂沙,屠野狼,斬首兩萬三千五百二十一級,獲牛羊生口無數……”

天子喜不自勝,用力一拍蹇碩的肩膀:“朕的北中郎將又打贏了,又打贏了,哈哈哈,去告訴皇后,朕要去她那里用膳,讓她把長公主和王楚請來,朕要親口告訴她們這個喜訊。”

蹇碩樂得臉上開了花,應了一聲,一溜小跑的折回去了。

天子想了想,又對桓賢說:“去,通知諸宮貴人、美人,今天一起到皇后宮里用膳。”

桓賢連連點頭,連忙去各宮傳話,剛走了兩步,天子又叫住了他:“告訴袁美人,朕要她鼓琴助興,就那只《得勝曲》。”

桓賢愣了一下,不敢怠慢,連忙去了。

袁徽坐在石室之中,聽完了桓賢傳來的話,眼角抽了一下,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桓賢走了,她提起案上的筆,準備繼續完成案上的畫作,可是忽然覺得一陣沒來由的心煩意燥,筆在空中滯了好一會,卻不知道如何下筆,筆端的墨滴了下來,原本清爽的畫面一下子污成一團。

袁徽長嘆了一聲,擱下筆,將畫揉成一團,扔進廢紙簍里,憑欄而立,恨恨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欄桿,吶吶自語:“天意弄人啊。”

彈漢山,一座新城拔地而起,宮城原來低矮的城墻已經被加寬加高,變成了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城,上百架守城弩沿著四面城墻一字排開,每隔十幾個便有一個灶臺,平時用來煮水做飯,戰時可以用來煮油退敵。沿著城墻根部的庫房里存儲了大量的糧食和軍械,足夠一萬人守上半年的。

不管是誰,看到這一幕都會大驚失色,袁紹等于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造了一座新城,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值得驕傲的事情。

可是袁紹現在的心情一點也不好,坐在城頭的角樓里,看著北方遼闊的天空,他臉色鐵青,手中的玉如意斷成了兩截,剩下的半截緊緊的握在手里,和臉色一樣青。

劉修給他寫了一份軍報,只是簡單的描述了一下幾天前的戰事,就是這幾句話,卻激起了袁紹的沖天怒火。在所有人都以為劉修會縮在并州堅守不出的時候,他卻出其不意的千里突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滅了狂沙部落,屠了野狼部落,并把日律推演的首級函送洛陽。

天子的詔書還沒有到,但是可以想見,此時此刻,他“攻占”彈汗山的戰功已經成了一個笑話,原本的計劃已經無法實現自己的目標。他必須立功,立比劉修還要輝煌的戰功,才能確保執掌北疆兵權的目標能夠如期實現,要不然的話,袁家傾盡全力的結果只是為劉修做了嫁衣。

何颙來了,韓馥來了,臧旻來了,郭圖來了,郭勛來了,審配來了,崔烈來了。

田晏和夏育也來了。坐在人群之中,田晏和夏育并肩而坐,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垂下了頭。

氣氛非常沉悶,面對這個捷報,誰也不肯先說話。

袁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按下心中的怒氣,把半截玉如意藏到了袖子里,朗聲說道:“北中郎將首戰告捷,誠為一大幸事。如今西部鮮卑已經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我軍的左翼安全了,接下來戰事當如何安排,還請諸位暢所欲言。”

何颙皺了皺眉頭,他從袁紹的話音里聽出了問題,按照他們的計劃,占領彈汗山就是目的,然后坐等檀石槐回來攻城,等他攻城力疲,再出動騎兵突襲,他們現在應該等待才對,怎么會有新的安排?袁紹難道想主動出擊?

“將軍,春天馬疲,不適久戰,這個時候……”

“劉修能夠出擊三千里,我們為什么不能?”袁紹一句話就把何颙堵住了。何颙也想不明白,這個時候馬正是最瘦的時候,劉修怎么能長途奔襲,而且大獲全勝?

不僅他想不明白,幾乎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除了田晏,因為他也接到過賈詡的通知,讓他把拿到手的錢優先用來購買能保證馬力的大豆之類的精糧,但是田晏沒舍得,他覺得用大量的豆子來喂馬太可惜了,給人吃還差不多,并州缺糧,怎么能這么奢侈呢。

到這個時候,他才想明白賈詡的用意,他在那個時候大概就估計到了劉修會回到并州,也想到劉修必須在這個季節主動出擊,能否讓戰馬保持更好的體能是關鍵中的關鍵。

然而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就算把戰馬泡在金子里面,戰馬也不可能在幾天之內就恢復過來。

所以當郭圖說大軍應該分幾路出擊,和劉修一樣越過大漠追擊鮮卑人的時候,田晏出言反對,他沒有說為什么劉修能,他們不能,他只是說,目前戰馬體力不足,有效作戰距離大大縮減,以最理想的方案計算,大軍也只能越過大漠,但是越過大漠之后,大軍已經沒有再繼續追擊的能力,難道鮮卑人會等在那里讓你打,大軍一出大漠就能抓住鮮卑主力決戰?

田晏的話還沒有說完,郭圖便沉下了臉,陰陽怪氣的說道:“田中郎原來是在北中郎將麾下,那你說說,為什么北中郎將能做到的事我們就做不到?莫非是田中郎在北中郎將麾下的時候就勇如虎,到了征北將軍麾下就怯如鼠了?”

田晏大怒,他最討厭這一類文士了,什么也不懂,偏生言辭尖刻,他剛要破口大罵,袁紹沉下臉哼了一聲:“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討論戰情歸討論戰情,不要傷了和氣。”田晏很無語,瞪著眼睛看了半晌,很郁悶的坐下了,再也不肯說一句話。

夏育咂咂嘴,也沒有吭聲。他其實早就看出來了,袁紹雖然現在是征北將軍,可是打扮也好,言談舉止也好,他從來沒把自己當個武人,他還是一個風雅的世家子弟,親近的還是那些文士,武人在他的眼里是低人一等的。

田晏和夏育是這些人里面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他們都沒有說話的余地,其他武人更沒有說話的資格,只聽到郭圖等人暢所欲言,結果很快出來了,大軍出三路出擊,臧旻、田晏和夏育各率一萬人馬在前,袁紹率中軍在后面接應,遇到鮮卑人能戰則戰,不能戰則緩步后撤,把鮮卑人誘到中軍面前,再集結力量予以殲滅之。

與此同時,袁紹下令遼西太守趙苞、遼東屬國長史公孫瓚率遼西烏桓人出擊,吸引東部鮮卑主力,配合大軍作戰。

一時間,幽州騷動再起,民怨沸騰。

劉修接到了盧敏的手書,盧敏責備他為了一已私利,把事態激化,現在袁紹要全力出擊,大肆征發烏桓騎兵和流民,幽州民心不安,不少流民開始逃亡,花了幾年功夫才穩定下來的局面化為烏有。為了安全起見,他已經把毛嬙母子送回了涿郡老家,因為他擔心這一戰如果失敗,鮮卑人趁虛而入,那上谷就是首當其沖,能不能守住軍都陘,確保涿郡、廣陽一帶的安全都很難說。

劉修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已經估計到了會有責難,但是沒想到第一個責難他的居然是盧敏。這個書呆子師兄做了幾年太守,也算是通曉軍事了,可是對政治還是一竅不通。

天子的詔書很快到達楊樹湖,送詔書來的是劉備和不其侯伏完。劉備告訴劉修說,他去年通過了考試,成績還不錯,但是錄取的士子沒有崗位安排,目前只能自找門路,因此他就申請到并州來了。伏完是陽安長公主的丈夫,算起來是你的連襟,伏家是經學世家,伏完的學問很好,陛下安排他來給你寫奏章。說到這里,劉備笑了,陛下說你離了劉表,寫的奏章不能看,一點文采也沒有,所以把伏完安排來了。

劉修不以為然的笑笑,什么安排來寫奏章,其實還是個監軍。不過伏完有那么一層關系,比劉表更親近一些罷了。

“劉景升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他在洛陽呆一段時間還會來呢。”

“荊州刺史。”劉備悄悄的告訴劉修說,“據說,劉焉很可能會做冀州刺史,劉虞也有可能外放,只是目前還清楚去哪兒,我從宮里聽到的消息說,如果袁紹這次打贏了,劉虞應該是豫州刺史,如果袁紹打輸了,那郭勛可能就要被免了,劉虞也許會回到幽州。”

劉修心中一驚,這是天子布的局,用信得過的宗室來搶占各州?

“張角那邊有消息嗎?”

“張角做了汝南太守。”劉備詭秘的笑了笑:“張梁做了青州刺史,馬強做了揚州刺史。”

劉修點了點頭,他不怕張角的人做官,他安排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把他的力量全部暴露出來,張角走的是草根路線,但是說實話,流民雖然人數非常多,但是真正要想造反,流民是成不了事的,他們占有的財產太少,能夠領兵作戰的人也太少,人力不能化為兵力,最終只能成為炮灰。

劉修隆重迎接了伏完,伏完宣讀了詔書,天子嘉獎了劉修和他的部下,然后把涼州重新劃入他的掌握之中,護羌校尉張則和涼州刺史周洪及各郡太守,以及他們統領的兵馬,一概重新歸由他指揮,負責云中以西的戰事。

這個詔書一下,其實已經把劉修從征北將軍府抽了出來,他已經是獨立負責西線戰事的主將,不用再聽袁紹的指揮,估計袁紹聽到這個詔書會非常生氣,不過生氣也沒有辦法,誰讓他興師動眾兩個多月了,除去占了一座空城之外,一點兒實質性的戰功也沒有。

“陛下對北中郎將的戰功非常滿意。”伏完笑瞇瞇的對劉修說。他今年不到四十歲,中等身材,文質彬彬,一說話就一臉的笑容。他一邊將詔書雙手遞到劉修手中,一邊贊嘆道:“如今洛陽城都在傳誦大人的英名,對大人在這個時候能遠征千里感到驚訝不已啊。”

劉修明白了,他把賈詡叫了過來,然后對伏完介紹說:“這是我的長史,武威姑臧賈詡賈文和,賈長沙的后人,這次能出征,一方面是仰仗陛下天恩,征無不克,另一方面也是文和的人謀,算無遺策。”

伏完看看賈詡,滿臉笑容的行禮和他攀談。賈詡有些尷尬,那什么賈誼的后人都是吹吹牛的,不能當真,他自己都不敢隨便亂說,生怕被人笑話,沒想到劉修一本正經的對伏完說了。不過這話由劉修說出來的份量當然和他自己說不一樣了,如果能由伏完再轉述一下,以后還真沒什么人敢當面說不是。

更重要的是,伏完尚書傳家四百年,又尚了陽安長公主,他的身份無人能及,如果能由伏完在別人面前提提他的名字,影響可不是一般的大,劉修把功勞推到他的身上,這對他以后的仕途有非常大的好處。

劉修設宴給伏完接風,然后又安排伏完到附近的幾個城去參觀考察,伏完到這兒來絕對不是給他寫寫文書這么簡單,他和劉表一樣負擔著監軍的作用,讓他見識見識并州的新政,并通過他的文章傳到天子的耳中,對明年再簽三年合同有好處。王允深知這個道理,他主動要求陪伏完去各城走走,劉修欣然答應。

朔方、五原諸郡原本大部分都空了,后來劉修要囤田,考慮要城里更安全一些,就把所有的百姓都遷到城里居住,只有播種和收割的時候才出城。如今還沒有到收獲的時候,百姓都在城里,他們當然也沒有閑著,除了承擔日常的防務之后,他們大部分都在從事手工業,只有十三歲以下的孩子才可以不做事,而去城里的學堂讀書。

王允知道伏完是個書生,最感興趣的當然是學堂,第一站便帶著他去了朔方城的學堂。看著雖然算不上高大雄偉,卻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學堂,看著坐得筆直,一本正經的學童,看著他們案上壘得整整齊齊的書籍,伏完非常滿意。

“很好,很好,想不到這邊疆之地還有如此濃厚的學風。”伏完一邊看著一個學堂的課業,一邊笑著說道:“我原本以為晉陽學堂搞得那么好,是因為有蔡伯喈在主持,現在看來,我的看法有些偏頗了。”

“大人的看法也不錯,這些學堂的先生都是在晉陽學堂讀過書的學子,他們按例在要各縣學做一年先生,然后到軍中做一年的士卒,然后再到各地的屯田或工礦考察游歷一年,最后才可以進各府寺做掾史。”王允介紹說,“這是讓他們多長見識,知道民生維艱,做了官之后能體恤民情,不要只顧著汲取民脂民膏。”

伏完細細的聽了,不斷的點頭,又提出了一些疑問:“這些孩子讀的書只是《論語》《孝經》,如果有好苗子,又將如何?”

“有讀書的好苗子,一概選送到晉陽學堂去由蔡伯喈親炙,喜歡百工之術的,也可以到晉陽學堂的道學院。到了那里,可以更專心的做學問,各地的學童不過是打些基礎,能讀點文書,算個數罷了,當然還遠遠談不上學問。”

“道學院啊?”伏完有些不以為然。

“道學院是能工巧匠們的搖籃。”王允原本的態度和伏完一樣,不過他現在已經有所改變了,“大人喝鄙州的酒,有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伏完宛爾一笑:“貴州的酒,其他的且不說,這濃烈卻是首屈一指的。”

“那就是道學院的學生做出來的。”王允美滋滋的說道:“這酒的方子原本是盧夫人從蜀中帶來,道學院有幾個好酒之徒,覺得那酒雖然比一般的酒香,卻依然不夠,便湊在一起改進,搞了兩個多月,居然還真被他們找到了更簡單的辦法。”

伏完非常好奇:“是嗎,如何做法?”

王允神秘的一笑,搖搖頭道:“這是秘密,恕我不能奉告。大人,你是想喝酒,我可以免費供應,可是這方子,我要是傳出去,會被人打黑棍的,到時候并州的豪強要追殺我,我可怎么辦?”

伏完笑笑,不再問了。

王允立刻說道:“大人,這邊請,我帶你去看看肉食加工作坊,行軍的干糧可都是從那里加工出來的,我軍能夠百戰百勝,這也是殺器之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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