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爭霸]混在東漢末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thor7321 2012-10-24 08:02:2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76234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0
第313章 神乎其技

劉修把步卒列陣于山谷中,兩翼的騎兵安排在兩側的山坡上,雖然山坡并不高,畢竟對騎兵來說往下沖容易,往上沖要困難一些。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檀石槐逆其道而行,偏偏選擇了右翼的騎兵陣地作為突破口。

這樣一來,不僅打破了劉修以步卒對敵的計劃,而且利用了劉修的疏忽,搶占了先機,打了董卓一個措手不及。董卓因為多年的征戰本能,不等劉修的號令就下達加速,可以說這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他已經落后了,如果再等劉修的命令,只怕檀石槐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

以玄武營的精湛騎術,這段緩坡雖說有些影響,但絕對不至于影響太多,面對這樣的精銳,如果他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戰馬奔跑起來,他就死定了。

李傕、牛輔等人也都大驚失色,下意識的跟著董卓開始沖鋒。他們由上而下沖鋒,多少能利用一些地利,只是事出倉促,陣形大亂,和隊列整齊流暢的玄武營一比,他們顯然非常狼狽。

董卓目眥俱裂,征戰這么多年,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可怕的對手,不過這時候他已經沒有時間想太多,倒持戰刀,順手操起強弓,只是眼睛一掃,兩只長箭就呼嘯而出。

檀石槐詫異的看了一眼董卓,戰刀輕輕一撥,兩只箭就像斷了箭的風箏,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他用刀一指董卓,微微一笑,一刀撥開一柄刺到目前的長矛,刀沿著矛柄滑下,一下剁下了那個西涼騎士的首級。

董卓駭然變色,卻沒時間多想,戰刀揮起,大喝一聲,向迎面沖來的一個玄武營騎士劈了下去。那騎士舉盾相迎,“轟”的一聲巨響,盾牌被董卓擊得四分五裂,碎片在空中飛舞,那騎士吃了一驚,稍一遲疑的功夫,李傕飛馬趕到,一刀砍下了他的手臂。

兩軍相撞,迸出朵朵血花。董卓反應及時,利用坡勢勉強加起了速度,但是在有備而來的玄武營面前還是吃了大虧,一個接一個的戰士因為速度不夠而被對方撞倒,玄武營的整體實力也遠在他們之上,董卓和李傕等人雖然咬緊牙關死戰,不惜代價的沖擊對方的陣勢,企圖纏住他們,給劉修留出調整的時間,但是玄武營還是很快沖破了他們的堵截,沖上了山坡,順著坡勢向北狂奔,直奔后軍的韓遂。

一個回合,漢軍右翼騎兵崩潰。

董卓在李傕等人的保護下,奮力砍殺,不知道砍倒了幾個鮮卑人,直到眼前突然一空,才發現自己已經奔到了山坡之下,沖過了玄武營的戰陣。他一邊控制著戰馬轉向,一邊向后看去,這一看,讓他心痛不已。

淺綠的山坡上,橫七豎八的躺著數不清的漢軍戰士,中間點綴著一些玄武營的戰士,粗粗一看,比例至少在十比一以上,雖說事出倉促,但是玄武營強大的戰斗力也可見一斑,縱橫草原的鐵騎果然名不虛傳。

“回轉!回轉!”董卓猛踢戰馬,加速向玄武營追去。

“大人——”牛輔臉色發白,連連搖頭,示意董卓他們傷亡太大,再打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董卓大怒,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戰陣之上,豈能退縮。玄武營如此強悍,我們如果不人人死戰,焉有活路?”他一邊控馬奔跑,一邊沉聲大喝:“隨我沖鋒,退后者,斬!”

將士們不敢怠慢,跟著他開始向山上沖,在奔跑中,他們不斷的聚集起來,在董卓身后形成攻擊陣形。鮮卑人發現了他們的動作,不免有些詫異,一個百夫長吹響了號角,隨即撥轉馬頭反沖過來,董卓毫無懼色,縱馬上前,直奔那個百夫長,迎面一刀狠狠劈下。

這一次,他全力以赴,戰刀帶著風聲,擊碎了那個百夫長的盾牌,百夫長身子一仰,坐不穩馬背,飛了起來,不依不饒的揮起了戰刀,卻無能為力,被李傕的戰馬撞中,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很快被馬蹄踩死。

百夫長被殺,玄武營的將士都有些意外,但是他們依然無所畏懼的向進了漢軍的陣勢,雙方攪作一團。董卓連聲怒吼,一連斬殺七名對手,終于又站到了坡頂。

此時此刻,玄武營的主力已經在檀石槐的率領下與韓遂攪殺在一起。韓遂的陣勢搖搖玉墜,卻還在頑強的支撐著。

董卓抹了一下臉上的血,大聲喝道:“擊鼓,我們再殺過去!”

鼓手敲響了戰鼓,只剩下不到三百的西涼騎兵在董卓的率領下向玄武營的身后追去。劉修看著策馬狂奔的董卓,松了一口氣,他以為董卓已經掛了呢,沒想到他還活著,還有勇氣追殺玄武營,看起來形勢還沒有惡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擊鼓,為董大人助威!”劉修一擺手,戰鼓聲再次炸響,董卓戰意更盛,咆哮著向玄武營追去。檀石槐聽到身后的戰鼓聲,回頭看了一眼,不禁皺了皺眉頭,董卓的強悍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遭受到如此重創的情況下居然還敢追過來,也算是不容易。

在他的可側,劉修的中軍騎兵已經轉過了方向,正在準備加速,一旦他們也沖了過來,玄武營就會陷入三面包圍,形勢不容樂觀。

“突進!”檀石槐視若不見,下令猛攻,玄武營將士齊聲呼吼,再次發力,擁著檀石槐呼嘯向前。檀石槐左手持矛,右手持刀,舉手投足之間,連殺數名漢軍將士,勢如破竹的沖破了韓遂的陣勢,然后撥轉馬頭,沿著山谷向南奔去,直奔劉修的中軍。

韓遂盔歪甲斜,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心有余悸。檀石槐的攻勢太犀利了,他拼盡了全力也沒能擋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檀石槐向中軍殺去。在這種地形上,玄武營的速度依然讓人吃驚,他們的騎術讓所有的人驚艷。

“文約,不要愣著,咬住他們!”董卓飛馬而過,大聲叫道。韓遂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整合隊伍,與董卓并力追擊。

劉修站在指揮臺上,看著接連攻破了右翼和后軍的檀石槐和他身邊的玄武營,嘆為觀止。這才是騎兵的巔峰,和他們一比,并州鐵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感慨雖感慨,劉修的心卻異常的平靜,他一面觀察戰陣,一面命令親衛騎開始沖鋒,同時命令步卒轉身攔截。

檀石槐和于扶羅迎面而來,相距百步。檀石槐舉起手,狂呼一聲:“分列!”

戰旗招展,號角長鳴,玄武營再一次展示了他們讓人咋舌的騎術,狂奔的騎士突然分成兩列向兩側的山坡沖去,于扶羅大吃一驚,卻來不及轉向,只能和玄武營交錯而過,和追趕過來的董卓、韓遂迎面相撞。在他們的身后,玄武營再次合二為一,并且借著山坡重新加速,馬不停蹄的向劉修和還在重新列陣的步卒沖殺過去。

看到這一幕,劉修目瞪口呆,脫口而出:“我靠!”二話不說,跳下指揮車,揪著荀攸的衣領就往東面的山坡上狂奔。盧夫人和王稚不敢怠慢,也跟著跳下指揮車,向劉修追去。

許禇卻沒有跑,他大喝一聲:“列陣!”一千虎士同聲以刀擊盾,大聲應和。張修剛剛轉過馬頭,見鮮卑人來勢太快,自己已經來不及加速,也急了眼,大聲命令道:“下馬,列馬陣!”

騎士們雖然被鮮卑人神奇的騎術震驚,可是長期以來的訓練還是讓他們聞令下馬,緊緊的拽住馬韁繩,將戰馬聚集在一起,準備用密集的馬陣來阻拉鮮卑人。

看到這一幕,檀石槐暗自嘆惜了一聲,再次發出命令,玄武營將士右轉,從漢軍已經失守的右翼騎兵的陣地上繞了過去,避開了張修的馬陣和許禇的步陣,射出一陣箭雨,揚長而去。

隨著玄武營的馬蹄聲漸漸遠處,山谷中一片死寂,劉修和賈詡等人互相看看,都覺得不可思議,在這種地形上,騎兵居然能施展出這么流暢的戰術,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大人,立刻收攏大軍,于山坡上列陣!”面色發白的荀攸大聲提醒道:“騎兵鮮卑人占優,步陣卻是我們占優。”

劉修同意,立刻下令所有人一起到趙云的陣勢上列陣,除了趙云所部,所有人都下馬步戰,抱成一團,不給檀石槐各個擊破的機會。玄武營不愧是玄武營,既有強大的攻擊力,又有讓人瞠目結舌的靈活性,以漢軍目前的騎術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就和高手對陣一樣,你就算有強大的攻擊力,可是速度和反應都比對方差一截,很容易落入被動挨打的局面,既然如此,不如采取鐵桶戰術來遏制對方的靈活性,等待一擊致命的機會。

為了防止再被檀石槐使出聲東擊西的手段,劉修列了一個圓陣,外圍是盾牌、長矛,里面是弓弩手,騎兵隱于陣中,擺明了放棄騎兵對攻,要用步卒和檀石槐死磕。

劉修背著手,在陣內不緊不慢的走著,郝昭捧著他的頭盔,緊緊的跟在他的后面。劉修心里雖然很緊張,但是他非常好的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和將士談笑風生,還和董卓開了幾句玩笑,盡一切可能的讓有些慌亂的將士們心情平復下來。經過剛才那一戰,不少人都有些怯戰心理,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董卓久征沙場,知道劉修這么做的用意,他爽朗的大笑道:“大人,要怪只能怪你的酒太好了,昨天喝得有些多,今天被檀石槐鉆了空子。不過沒關系,現在我酒醒了,要和檀石槐好好再戰一場。”

“你啊,就是貪杯。”劉修指著他,佯作無奈的搖搖頭:“是不是覺得這酒不要錢,所以就放開了肚皮喝?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真沒看過你這么大的酒量的。”

“哈哈哈……沒辦法,并州的酒好,可是太貴,平時喝買的酒,心疼啊。并州的將士們,你們是不花錢喝酒的,體會不到我們這些人的苦啊。”

“大人,以后你也到并州做太守就是了。”一個并州將士大聲叫道:“那也可以喝免費的酒了嘛。”

“好啊,這個建議非常好。”董卓大聲笑道:“劉大人,你看行不行?”

“行,不過,我要看你這次能殺多少鮮卑人再做決定,我的酒只給勇士喝。”劉修轉過身,對將士們大聲說道:“將士們,不管你們是并州的還是河東的,或者是西涼的勇士,這一仗打贏了,每人賞酒一甕,斬首一級者,再賞一甕。我說話算數,絕不食言。”

李傕一下子跳了起來:“大人,斬了檀石槐,賞多少?”

“檀石槐?嘿嘿,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那我就當仁不讓了,大伙兒別跟我爭啊。”李傕胸脯拍得咚咚響,那夸張的架勢好象檀石槐已經是他的俘虜了。將士們被他們的話逗得開懷大笑,緊張的氣氛有所緩解。張飛又添油加醋的給他們講起當初生擒槐縱的故事,說得大伙兒樂不可支。

劉修最后說,大家放心,我們不是孤軍奮戰,我們的任務就在這里堵住檀石槐,征北將軍和皇甫嵩大人都在不遠的地方,等我們把檀石槐打得筋疲力盡,他們就會來包圍檀石槐。不過,我不想讓他們撿這個便宜,我要自己把檀石槐干掉。論騎戰,我們可能吃點虧,可是要論步陣,我們是絕對有優勢的嘛。你看,檀石槐一看我們列成步陣,都不敢來了。

一席話,說得士氣大振。遠處的檀石槐一直沒有動作,似乎也驗證了劉修的話,將士們漸漸的心定了,拿起隨身帶的干糧和酒水飲用,恢復體力,準備再戰。

檀石槐遠遠的看著漢軍的新陣,遲疑不決,他知道面對這個陣勢,玄武營沒有太多的優勢,當然了,他可以揚長而去,想來劉修也不敢追,可是這樣一來,他殺劉修為槐縱報仇的希望也就落空了。更重要的是,這次如果讓劉修跑了,下次恐怕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

他權衡了一下雙方的兵力,覺得擊破漢軍的戰陣還是有很大機會的,他看了看天色,太陽快要落山了,如果這一次不能徹底擊破漢軍,他就必須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甚至可能放棄這個機會。漢軍主力離此不遠,他們隨時可能趕過來支援,玄武營再驍勇,兵力差距太明顯,他的勝算極小,只能放棄。

檀石槐下令將士們休息片刻,準備最后一次攻擊。

戰場上暫時安靜下來,雙方都在積蓄力量,迎接新的戰斗,同時在等待著自己的援軍。檀石槐給彌加、素利送出了消息,劉修同樣給皇甫嵩送出了消息,但是到目前為止,誰還沒有得到回音。最后的決戰即將開始,誰的援軍先趕到,誰就有更多的機會。

檀石槐和劉修都沒有想到,他們的援軍已經交上了手。

皇甫嵩最先接到劉修的消息,得知劉修率軍準備攔截檀石槐,他立刻召集眾將議事。他說,劉大人將和檀石槐交手,不管誰勝誰負,檀石槐在短時間內都不可能趕到這里,這是我們擊敗鮮卑人的機會。征北將軍已經擊潰了鮮卑人的主力,現在給我們剩下的就只有彌加和素利,我們能放走他們嗎?

當然不能。不管是西涼騎兵還是北軍五營都激動起來,特別是北軍五營,在經過了最初的慘烈戰事之后,他們已經迅速的克服了恐懼,渴求一戰。步兵營、射聲營和屯騎營的部分將士已經親身經歷了戰事,越騎營和長水營還沒出手呢,特別是長水營,北軍五營之中他們可是最有發言權的,如今兩個前任長水校尉都立了大功,曹操作為現任長水校尉怎么甘心到戰場上走一趟,卻沒有出戰?

意見非常統一,袁術、何苗帶領步兵營和射聲營看守糧草,皇甫嵩率領五千西涼騎兵和長水、屯騎、越騎三個北軍騎兵營出擊。

一聲令下,七千多騎兵沖出大營,向三十里外的彌加、素利殺了過去。

在之前的戰斗中,皇甫嵩一直沒有出動騎兵,只讓步卒和鮮卑人接戰。彌加他們下意識的認為漢軍只是步卒厲害,沒把漢軍的騎兵放在眼里,覺得聽從檀石槐的安排,離漢軍三十里已經足夠安全了,誰也沒想到皇甫嵩不動則已,一動就是迅猛無比。等彌加得到漢軍來襲的消息,漢軍已經到了十五里之外。

彌加不敢怠慢,立刻列陣相迎,雙方戰作一團。漢軍騎士積累了幾天的殺氣,這次全部爆發了出來,與鮮卑人展開了殊死的搏殺。西涼騎兵在皇甫嵩的率領下曾經在北海大敗鮮卑名將慕容風,士氣之盛自然不在話下,長水營在并州連戰連勝,精氣神也沒話說,就連沒有上過戰陣的屯騎營和越騎營也不甘落后,他們在張郃和淳于瓊的率領下長驅直入,奮力砍殺。

經過半個時辰的苦戰,鮮卑人抵擋不住了,他們開始敗退,并最終崩潰,彌加和素利在親衛營的保護下殺出一條血跑,落荒而逃。皇甫嵩以死傷兩千余人的代價斬首三千余級,俘虜一千多人。

皇甫嵩隨即下令留下一部分人收拾戰場,其他人趕去支援劉修,他知道檀石槐的厲害,生怕被檀石槐偷襲,小心的把斥候派出五十里,以免措手不及。他同時讓人通知袁術,鮮卑人已經被擊潰,大營安全了,請立即安排關羽馳援劉修。

皇甫嵩沒想到,關羽已經出發了。就在他們剛剛出營之后不久,關羽和袁術發生了沖突,關羽要率領重甲士去支援劉修,袁術卻要他留下來幫著守營,雙方沒說幾句,關羽拂袖而去,打倒了看守輜重的何苗,搶了兩百多匹馬和輜重,帶著重甲士揚長而去,把袁術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

夕陽下,檀石槐展開了攻擊,他沒有派玄武營強攻漢軍陣勢,而是讓玄武營繞著漢軍陣勢射箭,不停的挑撥著漢軍的火氣,希望能找到漢軍的破綻。鮮卑人在陣前飛馳,不時的有人沖出陣列,在馬背上表演著花哨的騎術,向漢軍陣中射箭。

在鮮卑人的挑釁面前,漢軍有些沉不住氣了,有的人開始還擊,但鮮卑人打馬如飛,他們很難命中目標,而鮮卑人出列的卻是箭術高明的射手,幾乎每一次弦響,都有一名漢軍戰士受傷甚至斃命。

劉修擺擺手,示意將士們冷靜,不要被別人所趁。他叫過趙云和郝昭,輕描淡寫的說道:“去,給鮮卑人一點教訓。”

趙云、郝昭躬身領命,帶著弓箭走到了步卒陣中,注意著遠處奔馳的玄武營,時間不長,一個玄武營騎士沖出了戰陣,在奔馳的戰馬突然站了起來,然后翻了一個筋頭,僅以雙手撐著馬鞍,倒立在馬背上。玄武營將士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就在這里,趙云抬手就射,那個倒立的騎士應聲落馬。

玄武營的叫好聲嘎然而止,漢軍卻士氣大振,叫好聲一片。

又一個玄武營騎士沖出了隊列,直向漢軍陣地撲來,拉弓搭箭,正準備發射,郝昭后發先至,一箭射中他的胸口,箭上蘊含的力量帶著那個騎士從馬上飛了起來,摔落塵埃。

“好!”漢軍再次爆發出叫好聲。

玄武營的將士火了,接連幾個人沖出戰陣,其中有一個沖到了董卓的面前,董卓冷笑一聲,抬手一箭,將他射倒在地,然后輕蔑的唾了一口唾沫。

檀石槐見漢軍中也有如此箭術好手,不敢再試,放棄了挑逗,一聲令下,一個百夫長帶著一百多名騎士撥轉馬頭,如潑風一般向漢軍沖了過來。

強攻開始。

漢軍陣中弓弩齊射,鮮卑人伏在馬背上,催馬狂奔,幾個騎士中箭落馬,但更多的人卻沖了過來,縱馬踏向漢軍。

“殺!”兩柄長矛從盾牌中刺出,戰馬被刺個正著,轟然摔倒,砸得盾牌手站立不穩,頭暈眼花。后面的將士一面用身體頂住他們,一面攻擊馬背的鮮卑騎士。那騎士雖然驍勇,接連砍傷了兩個人,可還是很快被一柄長矛刺中,倒地身亡。

轉眼間,更多的鮮卑騎士沖了過來,一個騎士從受了傷的戰馬上跳了起來,借著馬的沖勢,飛躍過步卒的陣勢,在地上打了個滾,撲向弓弩手,弓弩手們措手不及,被他砍傷了幾個,一時陣勢大亂。趙云見了,轉身一箭,將那個騎士射倒,后面的步卒隨即穿過弓箭手的陣勢,一陣亂刀將那個騎士劈死。

步卒陣前喊殺聲四起。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1
第314章 旁門左道
檀石槐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每當一個百人隊的攻勢將竭的時候,他就會派出另一個百人隊,持續不斷的沖擊著漢軍的陣勢。玄武營的將士步戰配合雖然不如漢軍,但也不可小覷,他們不僅利用戰馬的力量撞擊,落馬之后還可以繼續步戰,給漢軍陣地造成更大的殺傷,這些人個人武技高強,往往一個人能付對兩三個漢軍士卒,給漢軍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但是漢軍很頑強,一個倒下去,又有一個補上來,死死的擋住玄武營的攻勢。檀石槐看看天色,不由得有些焦急,天黑之后,陣前橫七豎八的尸體會給騎士帶來很多的麻煩,對漢軍步卒的影響卻非常小,而且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是不利。他隱隱的覺得,沒有了他的指揮,鮮卑人的實力下降得非常厲害,彌加、素利雖然都是草原上的勇士,但他們未必是皇甫嵩的對手。

一想到這個可能,檀石槐更加焦躁起來,無助感和夜色一樣,慢慢的把他籠罩在其中。如果槐縱不死,風裂沒有背叛他,現在肯定不會是這個結果。然后他最中意的接班人槐縱死了,風裂叛了,慕容風和和連為了鮮卑大王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并最終導致慕容風被漢人偷襲重傷,如今只剩下他獨力支撐。

他太累了,他非常希望能有人來幫他一把。漢軍雖然也有矛盾,每一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們至少不互相出賣,每次當他去攻擊其中一個的時候,總有其他的地方會傳來失敗的消息。他分身乏術,疲于應付。

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劉修,槐縱是他殺的,裂狂風離開彈汗山也是他慫恿的,和連放水,致使慕容風被襲也和他有說不清的關系,如今他還攔在自己的面前,擋住自己的歸路,是可忍,孰不可忍?

檀石槐縱馬上前,貼身親衛寸步不離。玄武營的將士們突然興奮起來,跟著他開始奔馳,舉起手中的戰刀,發出斗志昂揚的吼聲:“嗬嘿!嗬嘿!嗬嘿!”

吼聲傳到陣前,正在死戰的鮮卑人士氣大漲,沖殺得更加猛烈。漢軍將士咬緊了牙關,苦苦支撐,見檀石槐親自沖了上來,幾乎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劉修眉頭輕鎖,背在身后的手輕輕的摩挲著指環,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起來。

“射!”隨著一個百夫長的怒吼,十具強弩先發出了轟鳴,弩箭刺破黑暗,直撲飛奔而來的檀石槐,青海驄中箭,長嘶一聲,卻依然發蹄狂奔,直到陣前才支持不住,轟然摔倒,檀石槐從馬背上飛身而起,左手的長矛靈蛇般撥開刺來的幾柄長矛,右手戰刀橫掠,兩個長矛手血灑沙場。他反肘橫擊,狠狠的砸在一面盾牌上,盾牌手慘叫一聲,胳膊被他砸退,連退兩步。

檀石槐矛刺刀砍,肘砸腳踢,頃刻間連殺五人,勢不可擋的殺入陣中,親衛們如影隨形的跟了過來,迅速的將缺口擴大。

劉修瞇起了眼睛,輕輕的擺了擺手:“文和,公達,你們退后。”

賈詡和荀攸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劉修要和檀石槐拼命了,這個時候他們站在這里只會讓劉修分心。兩人暗自嘆了一聲,一起向后退去。

劉修看了郝昭一眼,郝昭會意,晃動手中的戰旗,戰鼓聲轟然炸響。正在拼命堵截的漢軍忽然停住了腳步,放緩了攻勢。檀石槐抓住機會,一口氣直沖十來步,殺破步卒陣勢,來到了劉修面前,中間隔著五百虎士列成了戰陣。

檀石槐停了下來,抬起腳,用靴底擦掉了戰刀上的血跡,冷眼打量著二十步外的劉修,沉聲喝道:“劉修?”

劉修大馬金刀的坐在指揮車上,聽到檀石槐的問話,突然笑了,他微微的點了點頭:“一直聽風雪說起你,今天總算見到了。”

檀石槐皺了皺眉,隨即又恢復了冷漠:“那個人是誰?”

劉修知道他問的是誰,得意的撇了撇嘴:“我的部將,呂布呂奉先,還行吧?”

“不錯,可惜只是個懦夫,不敢與我一戰。”

“大勇若怯。”劉修應聲答道:“這些道理你不懂的,我不怪你。”

檀石槐冷笑一聲,對劉修話語中的譏諷不屑一顧:“你有什么資格怪我。今天,我送你去地府與槐縱見面,讓你們公平一戰,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對手。”

“殺一次也是殺,殺兩次也是殺,我不嫌麻煩。”劉修有些自戀的看著自己的手,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笑容滿面的看著檀石槐“不過,我不喜歡槐縱,還是送你去見他吧。”

“你有這本事嗎?”檀石槐淡淡的問道:“下來一戰,讓我看看你的能耐。”

“唉——”劉修搖了搖頭:“匹夫之勇,何足道哉,你我都是領兵作戰的將領,不是仗劍江湖的劍客,比的是指揮千軍萬馬的用兵能力,又不是個人武力。你啊,境界太低了。”

檀石槐啊了一聲:“千軍萬馬?你有兩倍于我的兵力,不是照樣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你這用兵的能力也不怎么樣啊。”

“不見得。”劉修輕輕的一揮手:“你何不看看身后?”

檀石槐慢慢的轉過頭,眼神頓時一縮。已經被他分隔開的漢軍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兩翼夾擊過來,長矛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大步前進,即將將他和他的玄武營分隔開來,現在在他身邊的只有百十個親衛。

“你好逞匹夫之勇,今天就讓人殺個夠。”劉修居高臨下的看著檀石槐,嘴角帶著譏諷的笑容:“檀石槐,今天是你最后一戰,玄武營也將成為歷史。玄武,畢竟不是朱雀的對手。”

“哈哈哈……”檀石槐怒極而笑,他知道自己在不經意之間又中了劉修的計策。劉修把他放進來就是為了把他和玄武營隔開,玄武營雖然驍勇,但是沒有了他,就等于沒有了靈混,接下來指揮必然失靈。

不過,劉修離他只有二十步,只要殺掉劉修,漢軍同樣會失去指揮,勝負尚未定論,又有何懼。檀石槐聽著身后的喊殺聲,再也不做任何遲疑,舉起戰刀就沖了上去。

“殺!”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一直警惕的注意著他的兩個虎士聽到他的喝聲,還沒來得及舉起刀,他的刀已經到了他們的面前。“哧哧”兩聲輕響,刀鋒割斷了他們的咽喉,鮮血飚出。

“好快的刀。”劉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他的眼力遠比普通人強,一般人覺得很快的手法在他的眼里卻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剛才檀石槐這一刀,他卻覺得有些跟不上。

風雪說得沒錯,檀石槐的武技的確驚人,如果一對一,自己真的撐不過一個回合。

劉修慢慢的吐出那口氣,揮了揮手:“把他yòu進來,別讓他跑了。”頓了頓,他又對盧夫人和王稚說道:“二位,你們準備了沒有?”

“好了。”盧夫人沉聲應道。

“那就好,我們聯手,斬殺此獠。”劉修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正在虎士包圍中廝殺的檀石槐。檀石槐雖然被四面包圍,可是他的臉色卻依然平靜無波,甚至看不出一點情緒,他只是不停的揮動手中的戰刀和長矛,舉手投足之間,斬殺一個又一個虎士,那些由許禇訓練出來的虎士在他的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即使是合兩人之力甚至三人之力,依然沒什么機會擋住他的一擊。

快,快得讓人捕捉不到軌跡,虎士們的刀剛剛舉出起來,他的刀已經到他們的面前,虎士們的矛剛剛刺出去,他已經側身從縫隙里鉆了過來,戰刀輕輕的掠過他們的脖子,取走他們的性命,信手拈來,如俯拾芥。

高手,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不是虎士們奮不顧身,用身體堵死了他前進的路,只怕他現在已經殺到了劉修的面前。

劉修極力讓自己的眼睛看著檀石槐,而不是看著那些虎士,這些人都是他身邊的親信,可是今天,他卻只能用他們的性命來消耗檀石槐的體力。五百虎士,五百性命,有可能都成為檀石槐的陪葬。

也有可能是他的陪葬,如果最后他還是死在檀石槐的手中的話。

許禇站在他的面前,背對著他,他看不到許禇的表情,不過他能體會到許禇此刻的心情,看著一個個伙伴被敵人殺雞狗一樣的屠殺,想來許禇肯定不好受,可是到目前為止,許禇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像一座山一樣擋在他的面前,作為阻攔檀石槐的最后一道屏障。

檀石槐沉默的廝殺,砍倒一個又一個的虎士,頑強的向前鍥進,在他的身后,一百多玄武營的將士牢牢的護住了他的后背,和圍過來的虎士展開血腥的搏殺。

玄武營的士卒雖然強悍,但畢竟不是檀石槐,他們和虎士的武力相差不遠,在人數占絕對優勢的虎士面前,他們雖然很英勇,傷亡卻在不斷的增加。

戰,死戰,不死不休!

在檀石槐的身后,韓遂和董卓也在血戰,他們奉命截斷玄武營的攻勢,包圍檀石槐。在白天的戰斗中吃了玄武營大苦頭的他們憋了一肚子怨氣,此刻玄武營下馬步戰,焉有不發泄一番的道理。

董卓吼聲如雷,戰刀舞得呼呼生風,接連砍倒幾個鮮卑人,大踏步前進。李傕帶著親衛緊緊的跟在他的身邊,護著他的側翼。在對面十步,韓遂也在奮力砍殺,段煨手持長矛,頭盔已經不知去向,披頭散發,一臉的血污,在火光下看起來如同鬼魅。他張大了嘴巴嘶吼著,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血戰了大半天,他的嗓子早就吼啞了。

鮮卑人也知道危險,如果被漢軍切斷這條通道,大王的生死就很難說了,沒有了后援,大王再勇猛,最后也會像一頭被狼群圍住的猛虎一樣被分尸,沒有一個人能戰勝一支軍隊。他們奮不顧身的向兩側的漢軍殺去,希望能把通道打開,讓更多的戰士沖進來保護大王。

雙方膠著不下,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倒了下去,又有更多的人擁了上來。

劉修死死的盯著檀石槐,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荀攸接過了指揮權,正在下令趙云出擊,打亂玄武營的后陣,遠處忽然響起一陣戰鼓聲。

荀攸側耳傾聽,瞪大了眼睛盯著遠處的沙漠。

幾個斥候從夜色中奔了出來,分別奔向漢軍和鮮卑人的陣地。

一個斥候扯開了嗓子,大聲喊了兩句。戰場上喊殺聲太大,荀攸聽不清斥候叫了起什么,大聲問道。不過他的聲音同樣被淹沒了。他連忙揮動手中的戰旗,讓那個斥候來到跟前。

“大人,呂布大人來援了,他就五里之外。”斥候快步走了過來,興奮的大聲叫道。荀攸愣了一下,隨即大喜,站直了身子向遠處看去。

一點火光,忽然跳出地平線,緊接著又是一個,又是一個,漸漸的在夜色里延續成一道蜿蜒的光線。

“擊鼓,命令呂布出擊!趙云出擊!”荀攸興奮的扯著嗓子大喝道。

戰鼓聲再一次炸響,援軍到來的消息讓每一個漢軍將士都興奮起來,他們吼叫著,呼喊著,掀起一陣陣浪潮,向鮮卑人卷了過去。

玄武營士氣大落,通路瞬間被擠得只剩下三步寬。

遠處傳來了戰鼓聲,喊殺聲,一條火龍由遠及進,殺向還在陣外的鮮卑人。鮮卑人不敢怠慢,一個千夫長帶著騎士們掉轉馬頭,迎了上去。呂布手持鐵戟,拼命踢打著戰馬,壓榨出最后一絲馬力,向鮮卑人殺了過來。

呂布因為擔心被檀石槐咬住,一直不敢離得太近,得到劉修在這里列陣,要和檀石槐死戰的消息,他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跟了過來,直到五十里外,聽說到雙方已經接戰,他才放開手腳趕了過來。不過這一路他趕了近兩百里的路,體力已經不支,只是看到雙方激戰正酣,他才不顧疲勞趕了過來。

呂布趕到,對漢軍的士氣大有振奮,趙云抓住機會,從陣中殺出,直撲玄武營的中腰。他們一直沒有接戰,體力充沛,又看著其他人血戰了大半天,吃了鮮卑人不少苦頭,心中充滿了怒火,一出手便是全力一擊。

鮮卑人陣腳大亂,他們接不到檀石槐的命令,只能各自為戰,一個對付呂布,一個對付趙云,再也抽不出人來支援檀石槐。沒有了后援,已經殺進漢軍陣中的玄武營頓時感到了強大的壓力,他們一個個的倒下去,那條生死通道也被漢軍擠壓得越來越細,隨著最后一個戰士被董卓砍倒,終于斷絕。

檀石槐心急中焚,陣外形勢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可是他卻被困在陣中脫身不得,雖說眼前還沒有生命危險,但隨著身邊親衛越來越少,這個危險正在逐步的變大,而他要殺的那個漢子卻無動于衷的坐在不遠處,冷漠的看著他。

檀石槐壓制不住心中的焦急,一直平靜的眼神終于松動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長嘯。

嘯聲一出,戰場上空憑添幾分肅殺的味道,離檀石槐最近的幾個虎士慘叫著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痛苦的捂著耳朵,玄武營將士也不例外,臉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紛紛停住了搏殺,互相掩護著用東西堵塞耳朵,看得出來,他們對這種情況比較有經驗,動作很熟悉。

可是漢軍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密集的陣勢頓時一滯,檀石槐抓住機會,突進三步,揮刀斬殺兩名最先反應過來的虎士,再突兩步。

“大人,虎嘯!”盧夫人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掏出了懷里的青牛角,對準檀石槐奮力吹響。正在大步突進的檀石槐忽然一顫,腳步猛的停了下來,他仰起頭,有如實質的目光向劉修看了過來,在劉修的臉上一掃,迅速的落在盧夫人的臉上,冷笑一聲,吸了一口氣,再次發出厲嘯。

這一次,劉修切實的感受到了虎嘯的威力,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似乎有人在他耳邊用力敲響了洛陽城的那口巨鐘一樣,渾身的血脈針似的發麻,心跳加速,太陽xué跳得厲害,眼前一陣發暈。

盧夫人臉色忽然變得血紅,她鼓起腮幫子,再次吹響了青牛角。

檀石槐突然轉身,橫移兩步,撞開了兩個虎士,緊跟在他身后的一個玄武營親衛卻沒他這么快,被盧夫人的青牛角擊得正著,頭一仰,一口鮮血吐出,軟軟的栽倒。

盧夫人吃了一驚,沒等她再次運足力氣,檀石槐又是一聲長嘯,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的鎖住了盧夫人,盧夫人像是被人狠狠的擊了一拳似的,身子往前一tǐng,嘴角溢出了鮮血。她緊緊的握著青牛角,睜大了眼睛盯著檀石槐,努力想把青牛角舉到嘴邊,卻怎么也做不到,呼的吐出了一口血沫,軟軟的栽倒在地。

檀石槐冷笑一聲,胸脯劇烈的起伏著,站在原地吸了兩口氣,正準備沖上來,一個雄壯的身影沖了過來。許禇暴喝一聲,一拳擊出。

檀石槐連發三次虎嘯,又中了盧夫人青牛角一擊,血氣上涌,面對著許禇的猛擊,他避讓不及,雖然勉強側開了身子,還是被許禇擊中。轟的一聲響,他的身子晃了晃,飛起一腳向許禇踢去。

許禇視若不見,擊在檀石槐胸口的拳頭轉勢向上,猛擊檀石槐的下巴。

兩人幾乎在同時擊中了對方,檀石槐頭一仰,一串血珠飛起,向后退了一步才勉強站住。許禇也被他一腳踹中“噔噔噔”連退三步,險些栽倒,虧得兩個虎士搶上前去扶住他,另外兩個沖上去,對著檀石槐就砍。

檀石槐真的被激怒了,他狂嘯一聲,戰刀飛舞,將那兩個虎士斬殺,飛奔上前,直撲劉修。許禇喘了一口氣,再次迎了上來。

“呯呯呯!”一連串的悶響,檀石槐再退兩步,許禇卻是一連向后退了七步,猛地撞在劉修的指揮車上,轟的一聲巨響,指揮車發出吱吱咯咯的shēn吟,猛的一晃。

檀石槐的嘴角溢出鮮血,他的眼睛也變得血紅,惡狠狠的盯著許禇,腳下踩得咚咚作響,簡直像是一頭巨獸走過。沖上去想攔住他的虎士被他一一擊倒,四分五散,根本無能為力。

許禇坐在地上,看著越走越近的檀石槐,咬緊了牙關想站起來,可是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打斷了似的,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什么,但心中的驚駭卻怎么也藏不住。

他也相信了風雪的那句話,檀石槐的武技深不可測,劉修也不是他的對手。

眼看著檀石槐就要沖到許禇的面前,王稚一聲清喝,縱身躍起,人在半空中已經長劍出鞘,一抹寒光直奔檀石槐的頭頂。幾乎就在同時,張飛手中的長矛刺出,如毒蛇般直刺檀石槐小腹。

急奔的檀石槐突然停住了腳步,手中的長刀一蕩,準確的擊在張飛的矛頭上。張飛只覺得兩臂發麻,虎口一陣劇痛,再也控制不住長矛,矛頭從檀石槐的身邊刺過,挑飛了一片甲葉。檀石槐卻一動不動,左手突然向上,緊緊的握住了王稚已經刺到頭盔的長劍,發力猛甩。

王稚矯健的身子如同秋風中的一片敗葉,甩出去幾步遠,幸虧是在漢軍陣中,被虎士們接住,雖然有些頭暈眼花,虎口流血,卻沒什么大礙。

一招之內,檀石槐連敗王稚和張飛兩個高手,旁邊的所有人都被他驚呆了,就連許禇都忘了自己的處境,睜大了眼睛。

“叱!”一個人影從劉修背后躍出,正是白衣飄飄的盧夫人,她雙手掐著手印,在空中迅速的變幻著,一聲虎吼從她耳中即將呼出,檀石槐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旁門左道!”順手一揮,左掌從盧夫人的掌影中穿過,狠狠的擊在她的胸口。

盧夫人半空中的身形忽然倒折,向指揮車撞了過去,青牛角從她的衣襟間滾了出來。檀石槐眼神一緊,忽然身形展動,像一只豹子一樣撲了過來。盧夫人大驚,手揮足踢,卻依然擋不住檀石槐伸向青牛角的手。

檀石槐已經碰到了青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1
第315章最后一擊

一道寒光,從半空中斬落,利刃破空,發出刺耳的厲嘯,雖然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和滾滾的馬蹄聲中,但檀石槐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中的殺氣。他猛地停住了腳步,微微的仰起了頭,用眼角的余光向上看去。

一口帶著長柄的斬馬大劍凌空斬下。

檀石槐眉頭微微一聳,眼中卻露出了笑意,劉修終于出手了,他從高高的指揮臺下躍下,發出了力道十足的一擊。檀石槐暗自松了一口氣,放棄了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的盧夫人,轉身向劉修迎了過去。

他的左手在胸前繞了個圈,倒卷而上,掌心拍上了斬馬劍的刃面,右手倒提戰刀,從左肋反撩上去。

他砍殺了大半天,戰刀早就卷了口,但是這卷了口的戰刀卻帶著風雷之聲,誰也不會否認,劉修如果被他這一刀劈中,就算不會被劈成兩段,斷幾根骨頭也是不可避免的。

寓攻于守,防守和反擊同時完成,檀石槐用他的行動完全的詮釋了玄武的精妙。許禇、盧夫人和王稚看著即將發生的一切,都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拼命沖了過來,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

檀石槐左手拍在了斬馬劍上,凌空斬落的大劍被他拍得偏離了方向,橫飛出去,而他右手的戰刀已經向劉修的胸腹斬了過去。

“大人——”

在驚呼聲中,劉修在半空中雙腿成一字踢開,一只腿勾在指揮車的欄桿上,另一只腳卻向檀石槐的右手踹了過去,與此同時,他松開了被檀石槐拍中的斬馬劍,右手在檀石槐面前一掠而過。

檀石槐駭然變色,他的左手拍中了斬馬劍的時候就發覺了異樣,氣勢驚人的斬馬劍上并沒有應有的力道,仿佛不是被劉修緊握在手中,而只是被他從遠處扔下來一樣。電光火石之間,他發現劉修的右手腕下突然露出一抹寒光。

檀石槐本能的向后倒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讓開了劉修暗藏的這一擊。短刀從他鼻尖掠過,鼻尖一涼,一滴血珠隨著短刀掠起,在空中飛舞。

檀石槐抬腿曲膝,膝撞,腳踢,在身體失去平衡的情況下向劉修發出了還擊。

劉修左掌準確的拍在檀石槐的腿上,踢著這股力量躍回指揮車。檀石槐也借著他的力量向后退了兩步,重新站穩,前弓后箭,戰刀緊緊貼著右腿,左手護在胸前,冷冷的盯著指揮車上的劉修。

被他拍飛的斬馬劍“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劉修站在指揮車上,短刀在手中甩了個刀花,他瞟了檀石槐一眼,忽然笑了:“你認識青牛角,想必也認識這口刀?”

檀石槐一聲不吭,慢慢的收起了勢子,雙手扶刀,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他的身邊已經沒有玄武營的戰士,但圍過來的虎士卻被他的威勢所迫,只是死死的盯著他,卻不敢輕易上前。

許禇正準備上前,劉修叫住了他:“仲康,你們休息休息。”

許禇從劉修的聲音中聽出了劉修的鎮靜從容,沒有多說什么,向后退了一步。

“還要戰嗎?”劉修伏在欄桿上,微笑著看向檀石槐:“現在跪下投降,還能留一條性命。”

“你沒瘋吧?”檀石槐的臉上終于落出了笑容,充滿了譏諷:“我如果想走,你攔得住?”

“呵呵呵……”劉修笑出了聲,他把玩著手里的短刀,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檀石槐:“你是不是還想說,你現在是考慮要不要取我的首級,給槐縱報仇?”

檀石槐眼角一顫,哼了一聲。

“如果在半天以前,你有資格說這句話,現在……”劉修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你沒有這個實力。我們漢人有句話,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我和你交過手,你現在的處境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哼哼,不錯,我現在確實很累,很乏,可是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檀石槐站直了身子,伸掉了手中的戰刀,走到斬馬劍旁,慢慢的彎下腰,撿起斬馬劍,左手拄劍,右手并指在劍鋒上輕輕掠過,他沒有看著劉修,甚至沒有看著任何人,全部的心神好象都在劍上,聲音也冷得刺骨。“我的境界是虎嘯,而你連獅子吼的門都沒有踏入,有什么資格和我一戰?這個女人本來有機會,可惜,她剛剛踏入虎嘯不久,還沒有掌握嫻熟,否則倒是個勁敵。”

“虎嘯?”劉修肩一聳,竟然笑了起來,他對檀石槐招了招手:“來,再吼一聲讓我聽聽,只要你吼得出來,我就放你走。”

檀石槐一滯,猛的將眼神掃向劉修,眼中殺氣盎然。

“少來這一趟,老子又不是嚇大的。”劉修收起了笑容,臉色一冷:“你是能發出虎嘯,可是你剛才已經連發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猛,我很想知道,你能不能打破事不過三這個習慣。”

檀石槐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盯著劉修,手掌在劍柄上慢慢的滑動,手指一根接一根的捏緊。

“從你進陣開始,一共斬殺了七十五名虎士。”劉修從欄桿上取出三支殘香,慢慢的捻著:“第一支香,你殺了四十三人,第二支香,你殺了二十一人,第三支香,你只殺了十一人。”他松開手,將三支殘香扔在地上,眼神瞟向了檀石槐,殺氣騰騰:“你超出了我的估計,可是你現在也比我預計的要虛弱。你和仲康兩次交手,第一次在第二合回就擊退了他,第二次卻用了五個回合,還中了他兩拳。你和盧夫人交手,第一次僅憑一聲虎嘯就傷了她,第二次卻動了拳腳,甚至青牛角就在你眼前,你都沒抓住。”他擺了擺短刀:“你要是還能發出虎嘯,又何必站在那里不動,來啊,再嘯一聲試試。”

檀石槐臉色鐵青,眼神有些慌亂起來。他沒有想到劉修對他的一舉一動看得這么清楚。他雖然沒有去數,卻也知道劉修所說的數字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誤差。他苦戰半日,現在已經筋疲力盡,非常想坐在地上,又饑又渴,喝上一口水,吃是兩塊肉,好好的休息休息。如果不是體力嚴重不濟,他剛才又怎么能讓劉修逃出他的手掌心。

“你已經敗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劉修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回頭看看,你的玄武營全軍覆沒已成定局,在你的身邊,還有兩百多虎士,不瞞你說,我身后還有五百通曉道術的騎士。我沒有低估你,為了抓住你,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是不得不說,你讓我很失望。”

他指了指檀石槐,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如果你不是親自突陣,我基本上沒有抓住你,可是現在,你一個人在包圍之中,縱橫草原的玄武營已經沒有了靈魂,就像蛇沒有了頭,他們除了全軍覆沒的命運,還能指望什么?”

“你,只是匹夫之勇。”劉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檀石槐:“你這樣的人,看似天下無敵,其實不過是個長不大的孩子罷了。你以為現在還是三十年前,你一個人騎著馬追殺十幾個馬賊嗎?你以為帶著三千玄武營,就能縱橫天下?你一直戰無不勝,不是因為你真的無敵,而是因為你一直沒有遇到直正的對手。”

檀石槐的鼻尖滲出汗水,滲入傷口,刺痛讓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他莫名的煩燥起來,覺得再聽下去一定會崩潰,不用劉修用手,他就會一敗涂地。他不想再聽下下,一句也不想聽,他怒吼一聲,拔步前沖,斬馬劍在他手中劃了半個圈,帶著凌厲的氣勢凌空斬下。

劉修大喝一聲,飛起一腳踢在欄桿上,一截手臂粗的木頭被他踢斷,打著旋,直向檀石槐飛去。檀石槐避讓不及,只得強行收住了腳步,一劍斬落。嗤的一聲輕響,木頭被斬馬劍斬為兩段。緊跟著,劉修手持另一柄斬馬劍凌空撲下,斬馬劍帶著狂暴的力量向檀石槐劈去。

檀石槐無奈,只得取劍相迎。

“當當當當當當當!”一連串的暴響,劉修一口氣砍出了七劍,向前攻出七步。檀石槐咬著牙,眼睛緊緊的盯著劉修,雙手抖動,將劉修的攻擊一一接住,每接一劍,他就向后退一步,以消解劉修劍上蘊含的力量。劉修砍了七劍,他退了七步。

“喀”的一聲,兩口斬馬劍都禁受不住他們的力量,從中折斷,斷裂的劍頭飛出。劉修長嘯一聲,揮舞著半截斷劍橫掃。檀石槐豎起劍柄相迎。“轟”的一聲響,兩根由硬木包裹竹片制成的劍柄裂開,一根根竹片掃在檀石槐的身上、臉上。檀石槐覺得臉上一陣刺痛,狂吼一聲,奮力反擊。

劉修一閃而退,一退就是七步,一直退到指揮車前,順手從張飛手中接過長矛,雙臂一振,矛頭嗡嗡作響,直指七步外的檀石槐。

檀石槐屏住了呼吸,雙手各持一截斷柄,慢慢的轉過身來,原本蒼白的臉變得血紅。

“你……”檀石槐瞪圓了眼睛,額頭上、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雙手握著緊緊的,生生的捏斷了劍柄。“你……甩詐。”

話音剛落,一股血箭從他的咽喉處飚出,他晃了兩晃,向前沖了一步。劉修二話不說,持矛飛奔,長矛刺出,正中檀石槐的胸口,鋒利的矛頭從前胸刺入,從后背刺出。

檀石槐不避不讓,再次發力前撲,任由長矛從他的身體中穿過,他厲吼著,扔了手中的斷柄,左手抓住劉修持矛的手臂,將他拽到自己面前,右手揮起,狠狠的向劉修的頭頂拍落。

劉修大驚,抽身想退,右臂被檀石槐死死的扣住,掙脫不得,無奈之下,他只得曲起左臂擋在頭頂,同時抬起右腿,猛的向檀石槐的小腹踹去。

“啪”的一聲,劉修只覺得左臂一陣劇痛,接著眼前金星直冒,就像被一頭野牛撞中了一樣,橫著栽倒,所有的一切迅速的離他遠去,天地之間只剩下那一聲轟鳴。

還有檀石槐淒厲的狂笑!

(第三卷完)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2
第316章試探

陽光燦爛,洛陽城一片歡騰,北方傳來的捷報讓所有人都大大的興奮了一下。不管朝廷上有什么分歧,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打敗了強大的鮮卑人,將不可一世的檀石槐的首級掛在洛陽城門之上,就是大大的吐了一口惡氣。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蠻夷,居然拒絕了大漢的好意,如今被我大漢斬首示眾,也算是個報應。

天子下詔與民同樂,大赦天下,又賜洛陽附近百姓牛酒,允許百姓結社飲酒取樂。洛陽市的商賈們趁機打出了讓利的好消息,引得無數人涌向洛陽諸市,只要有點能力的都買上一些肉,打上一點酒,回家與左鄰右舍同樂。至于那些家里窮得沒飯吃的百姓來說,他們也有去處,因為不管是袁家還是劉家,都擺出了沿街長宴,各自慶功,不論是什么人,都可以吃個飽,喝個痛快。

一時間歡歌笑語滿城。

天子穿著合體的長衫,混在人群之中,笑容滿面的看著街道兩側的酒席,蹇碩陪著笑臉走在他身邊,王越、史阿佩著長劍,警惕的注意著四周,雖說前后都有不少喬裝的虎賁郎警戒,但是這里人太多了,萬一有什么意外,他們倆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不要那么緊張嘛。”天子笑道,“這里有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誰還有心情殺人?”

王越笑笑,但笑容非常勉強。

“蹇碩,快,那里有個位置。”天子手一指,蹇碩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那個好容易空出來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了。天子跌足長嘆,抬手給了蹇碩一個腦崩罵道:“你怎么這么笨,連個位置都搶不著。”

蹇碩陪著笑:“陛……”

“陛你老母啊。”天子劈手又是一下。

蹇碩苦著臉,卻不敢呼痛,連忙改了口:“公子,是臣……我失口了。不過公子啊,這里這么多人,一股汗臭味,你哪能吃得下啊,要不,我們還是到府里找個位置?”

天子吸了吸鼻子,也覺得有些道理,這里雖然有肉香、酒香,但是汗臭味的確也不小。他聳了聳肩,向府門走去,剛踏上臺階,兩個中年青衣漢子攔住了他們,客氣而堅決的說道:“諸位,請在外面用餐……”

王越搶前一步,攔在那兩個漢子的面前,從懷里掏出虎賁的腰牌在他們面前一晃。那兩個漢子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連忙撩起衣擺就要下跪。王越一伸手,托住了他們兩個:“不要驚動別人。”

那兩個漢子會意,連忙把天子一行讓了進去,隨即把消息報告給家丞安權。安權一聽,不敢怠慢,立刻讓人加強戒備,閑雜人等,一概不得進府,然后陪著天子直入后院。

清脆的笑聲在后院飄蕩,皇嫡子劉協滿頭大汗的在假山之間來回亂竄,每一個縫隙都不肯放過,一一查看,終于在一個角落里看到了藏在里面的劉和。他大笑著,伸手把劉和拉了出來,拖著她向水池中心的涼亭走去。

“阿母,阿母,我找到妹妹了。”劉協驕傲的叫著。

長公主放下書,看了他們一眼,撲嗤一聲笑了出來,拉過劉協摟在懷里,從袖子里拿出絲帕,擦去他額頭的汗珠,憐惜的說道:“看你,一身汗,也不知道歇歇。”又拉過文靜羞澀的劉和,擦去她鼻尖的泥土,然后點了點她的小臉蛋:“看,這才漂亮嘛,以后可別躲在那些地方了,臟。”

“嗯。”劉和聽話的點了點頭,乖巧的倚在長公主身邊。

“沒關系。”劉協大聲說道,還用力的揮了一下袖子:“阿翁在北疆與鮮卑人作戰,擊殺檀石槐,都流了血,受了傷,我們流點汗算什么。以后我還要和阿翁一樣去打仗,去殺蠻胡。”

“小孩子家家,打打殺殺的可不好。”長公主沉下臉教訓道,“你們要先讀書,讀了書,遵守圣人的教誨,以后才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只知道打仗有什么用?”

劉協縮了縮脖子,轉身就要溜。一頭撞進天子的懷中,他抬頭一看,頓時眉開眼笑,也不顧手臟,一把抱住天子的手臂,大聲嗓道:“士毅阿叔,你來啦。”

長公主一看,連忙起身要跪。天子連忙給他使了個眼色,一把抱起劉協,夸張的笑道:“呀,又重了,叔叔都快抱不動你了。”

“吼吼吼……”劉協得意的仰起臉:“我吃得多,不像妹妹,每次吃飯只吃一點點。”他又抱著天子的脖子撒嬌道:“阿叔,你這次給我帶什么禮物了?”

天子眨了眨眼睛:“你想要什么禮物?”

“我……我想要個壺。”

“你喜歡叔叔做的壺?”天子忍住笑,憐惜的目光停在劉協的小臉上,舍不得離開一刻。

“是啊,叔叔做的壺最好看了。”劉協手舞足蹈的說道:“上次我把你送我的壺算給昭姬姊姊,她讓我親了呢。”

天子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笑容很怪異的問道:“那你這次想要個壺,又想送給誰?”

“給阿長,他說了,我送他一個壺,他就幫我打架。”

“阿長?誰是阿長?”

長公主插了一句嘴:“曹操的兒子曹昂,他說不清,一直說成阿長。”

天子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用力的晃了晃劉協:“行,行,我明天就讓人送一個壺來。不過,今天阿叔沒帶壺,阿叔給你帶了些別的好東西。”

“謝謝阿叔。”劉協晃著天子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又問道:“有沒有妹妹的?”

“有,有。”天子樂不可支,放下劉協,讓蹇碩帶著兩個孩子去看禮物,走到長公主面前,輕聲說道:“朕這皇兒還真會拉攏人啊,拿朕親手做的壺去送人。”

長公主含笑道:“皇嫡子善與人相處,幾個年齡相近的孩子都喜歡他,將來一定是個能得臣下效忠的明君。”

“長公主教得好。”天子笑道:“看來當初把他寄養在這里是對的,要是在宮里長大,哪能有這樣的見識。”

“蒙陛下和皇后信任,是臣夫婦莫大的榮幸。”

“嘿嘿,也是朕的榮幸。”天子很隨便的靠著欄桿坐了下來,看著水池中吐著泡的小魚,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北疆打贏了,朕非常滿意,將士們的賞賜,朕正在讓宋奇抓緊時間辦理,只是時間可能略遲一些,要等到十月才能到北疆,你讓他耐心一點。”

長公主點頭答應,沒有多說什么。仗是打贏了,但是錢也用光了,天子現在沒有錢賞賜立功的將士。原本這些都是由袁家自籌的,可是現在大家還在爭功,在功勞確定之前,誰也不肯拿錢出來。袁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卻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如果天子不肯給袁家加官進爵,袁家自然不肯再做這個冤大頭。

“你不用擔心他的傷。”天子覺得心情有些沉重,換了一個話題:“他的頭不礙事,只是手臂斷了,還需要些時日。他身體好,朕又派了最好的太醫去,不會有問題的。”

“多謝陛下。”

天子笑了笑,“我想讓他回洛陽養傷,讓他回來幫著朕教導皇子,同時也讓你們夫妻團聚,你看可好?”

長公主臉一紅,再次磕頭謝恩。

天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為朕出生入死,朕不會虧待他,朕要賜他無上的榮華富貴,讓天下人都知道,效忠于朕,才是他們最好的出路。”

長公主低頭不語。

楊樹湖畔,一座新城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設之中。這座城規模并不大,目前在建的也只是衙城部分,方圓不過百步,但是這座城卻有著一般城池沒有的榮耀:這是天子賜名的落日城,以嘉獎劉修在落日原斬殺鮮卑大王檀石槐的功勛。一塊由天子親自書丹的御制紀功碑已經從洛陽運到,就安置在府寺的堂前。

劉修脖子里吊著繃帶,打量著碑上天子秀麗的字體,沉默不語。天子來了詔書,拜他為鎮北將軍,繼續兼領并州刺史。只是考慮到北疆戰事告一段落,他又有傷在身,所以讓他主持完了落日城的落成典禮之后就回洛陽,既是放假與家人團聚,也是參加洛陽的慶功。

從北中郎將升為鎮北將軍,相對于斬殺檀石槐的功勞來說并沒有什么,劉修只是想不通天子為什么這么急的把他調回洛陽,好象不應該是養傷這么簡單,聯想到天子之前安排了幾個宗室到各州任刺史的事情,劉修覺得天子這個詔書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

這個時候回到洛陽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賈詡、荀攸站在他的身邊,目光同樣落在碑上,神情卻有些不同,賈詡很平靜,眼中甚至看不出一點喜悅,荀攸卻撫著頜下的短須,眼中露出些許欣慰。劉修聽從了他的建議,全力一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終于斬殺了檀石槐。可以想像,鮮卑人已經成了一團散沙,再也沒有大舉入侵漢境的實力,對于風雨飄搖的大漢來說,這無異于松開了一根勒在脖子上的繩索。

劉修轉過身,慢慢的向湖邊的營地走去,賈詡和荀攸緊緊的跟在后面。風雪在湖邊鋪好了坐席,放好的案幾,小道士張修帶著幾個衛士正在釣魚,不過收獲有限,因為張魯、張衛兄弟和呂布的閨女呂小環三個娃光著屁股正在水里打水仗,水花四濺,就算有魚也被嚇跑了。

呂布抱著酒壺,對張飛挑了挑劍眉,得意的問道:“我家丫頭怎么樣?”

張飛眨了眨眼睛:“虎父有虎女,像你呂家的人。”

呂布嘎嘎一樂:“你這豎子,和大人一樣,就是嘴損,罵人不吐臟字。我呂家人怎么了?不比你一個屠夫出身的好。”

張飛淡淡一笑,也不生氣,剛要說些什么,聽到劉修的聲音傳了過來,連忙站起身來。呂布看著女兒自得其樂,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酒,也沒注意到劉修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后。

劉修一看他喝酒的姿勢,知道這壺已經快見底了,不滿的叫了一聲:“喂,呂奉先,你給我留點行不行?”

呂布一愣,這才發現劉修他們已經回來了,他晃了晃酒壺,尷尬的笑了一聲:“大人息怒,我這就去拿,這就去拿。”說完,爬起來拍拍屁股,一溜煙的跑了。

“翼德,你去重拿些酒來,這豎子喝得暈乎乎的,我懷疑他能不能走到輜重營。”

張飛忍著笑,起身去取酒。劉修三人入座,拈了一顆鹽豆子扔進嘴里嚼了嚼,然后有些含糊不清的說道:“文和,我馬上要回洛陽了,這里的事就交給你。”

賈詡點點頭,“請大人放心,我一定確保并州無失。”劉修升任鎮北將軍,賈詡也水漲船高,升任鎮北將軍長史,在劉修不在的時候坐鎮落日城,全面負責對鮮卑人的相關事務。原本鮮卑人的事是由護烏桓校尉兼領的,現在轉移到鎮北將軍府。

“大戰已經結束,但除了我之外,所有的封賞都還沒有下來,時間等得長了,將士們會不安。”劉修有些撓頭,“我回洛陽之后,會盡快安排一批錢來,你把我們繳獲的牛羊也清點一下,先把戰死和受傷將士的撫恤發下去。他們已經流了血,不能讓他們再流淚。”

“喏。”賈詡躬身施禮:“我一定優待處理他們的事。”

“北疆暫時不會有大的戰事了,抓緊時間讓他們回家探親。以鎮北將軍府的名義向胡市上的商人賒欠一些商品發給戰士們,別讓他們空著手回家。”

劉修接連吩咐了幾件事,賈詡一一應了。過了一會兒,張飛拿了酒來,張修也烤好了魚,三人一邊吃著烤魚,一邊商量著接下來的事。北疆戰勝,但是遺留問題也不少,在高興之余,他們都有些擔心。可以想像,劉修這次回京也不會太舒服,遇到這種情況,賈詡跟著去是幫助最大的,但是他現在身負進一步分化鮮卑人的重任,劉修只好自已一肩挑了。

“我們要回洛陽了。”張衛一邊啃著烤魚,一邊對呂小環說道:“你去過洛陽沒有?”

呂小環搖搖頭,“洛陽好玩嗎?”

“當然了。洛陽有十個……不,一百個九原城那么大。”張衛張開雙臂,向呂小環演示了一下洛陽的龐大,“洛陽城可熱鬧了,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很多好玩的。”

“哦。”呂小環的有些羨慕的看著張衛:“有好看的衣服嗎?”

“有,有很多很多。”張衛夸張的說道:“洛陽有好幾個市場,每一個都比這里的胡市大,在那里賣衣服的地方就有一個九原城大,有各種各樣的好看的衣服。”他仔細的看了一下呂小環一絲不掛的身子,老氣橫秋的點點頭:“你要是穿上那樣的衣服,你就是洛陽城最漂亮的女人。”

“不對。”張魯打斷了他,不滿的橫了他一眼:“英子姊姊才是最漂亮的。”

張衛愣了一下,連忙改口道:“嗯,你是洛陽城第二漂亮的女人。”

呂小環沉下了臉,不高興的踢了一腳水,轉身就走。張魯可憐的看了看張衛,“你慘了,說錯話了。”張衛撓了撓頭,連忙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叫道:“小環妹妹,小環妹妹,你是九原最漂亮的女人。”

遠處的劉修撲嗤一聲,嘴里的酒從鼻子里噴了出來,酒水辣得他鼻子又酸又疼。

賈詡給對面的儒生斟滿了酒,輕聲把劉修的決定說了一遍,儒生不動聲色的聽著。

“先生,我覺得天子調將軍回洛陽不僅僅是養傷那么簡單。他有可能會在洛陽停留一段時間,而且我覺得天子這次只是封他為鎮北將軍好象有些薄了,和他以前對將軍的寵信有些不符。”

儒生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我也是這么想,之所以只是拜他為鎮北將軍,一方面可能是先堵住袁家的嘴,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為了讓他能名正言順的繼續掌握并州的兵權,畢竟他能依靠的也就是這些。”

賈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唉,當初他不聽我的,非要殺了檀石槐。如果檀石槐不死,北疆兵權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不用再說了。”儒生微微一笑:“你不是還在北疆嘛,如果需要,隨時可以挑點事出來。他不在北疆也好,如果北疆兵力太多,和連和慕容風多少還要有些顧忌,未必會那么快的撕破臉。”

賈詡沒有再說什么。檀石槐死了,鮮卑人四分五散,天子認為北疆大局已定,不僅下詔撤回袁紹手下的大軍,就連劉修手下缺損的兵員都詔令暫時不要急于補齊,實際上是變相的裁減了北疆的兵力。這當然和朝廷嚴重缺錢有關,但也很難說天子是不是有意要遏制劉修的兵權。

好處也不是沒有,就是這個儒生所說,北疆兵力削減,鮮卑人的壓力就小了,他們內亂的可能性就會增大。據消息傳來,和連因為得到了劉修的通知,又有西部鮮卑的紅日部落和中部鮮卑的虎部落的支持,搶先稱王,慕容風實力不濟,無法反抗,目前只能以彈汗山王庭還在漢人手中為由,要求和連奪取彈汗山再繼位。和連為此派人來和劉修商量,能不能把彈汗山還給他,讓他名正言順的繼位。只是彈汗山目前還在袁紹的掌握之中,劉修也做不了主,只好暫時擱置了。

可以想見,和連和慕容風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和解,內亂在即。

“先生有洛陽之行的打算嗎?”

“你覺得呢?”那人反問道。

“我覺得先生應該去。”賈詡轉動著手里的酒杯,“我看得出來,他是希望我去的,只是和洛陽的事情相比,他覺得北疆的事更重要,所以,他沒有強求我跟著去。”他沉吟了片刻:“荀攸很聰明,可是他畢竟是潁川名士子弟,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但肯定他的想法肯定不會和我們相同。而且他也年輕,沒有經歷過宦事,在用兵上有天賦,在心計上還缺些火候,再歷練三五年也許才能成熟。”

儒生不置可否的笑笑:“你是說他可能向著天子更多一些吧。”

賈詡沒有回答,但神色已經表明他的態度。儒生撫著胡須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那我就到洛陽走一趟。不過,我不和他同行,還是到洛陽先看看情況再說,總不能空著手去見他。”

賈詡笑了:“以先生腹中的學問,空著手又何妨。”

八月,劉修又一次來到晉陽學堂,站在那間熟悉的屋子前,劉修瞟了風雪一眼。風雪低下頭笑了,走到劉修身邊,挽住了劉修的手臂,俏聲道:“今天還住這間?”

劉修咂了咂嘴,佯作擔心的說道:“不知道會不會再地震啊。”

風雪紅了臉:“地震也沒事,今天我保護你。”

劉修無聲的笑了,用小指在風雪的手心撓了撓。風雪吐了吐舌頭,松開了他的手,提著裙腳跳進了屋子。得知他們要來的消息,屋里已經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相關用具一應俱全。那張床上罩著淺藍色的紗幬,也就是蚊帳。只是這頂紗幬與常見的紗幬比起來要稀疏更多,幾乎是透明的,想必通風性更強。更讓劉修感到好奇的是,這屋子里還安裝了一座漏壺,就是那種看起來非常復雜的計時工具。

“這個計時還在其次,主要是降溫。”蔡邕見劉修的目光落到漏壺上,連忙解釋道:“這些水都是從山上頂下來的泉水,又涼又甜,有了這個漏壺在屋里會涼快許多,夜里睡覺還要蓋上薄被才行。”

劉修恍然大悟,風雪卻驚呼起來:“你們……你們太奢侈了吧,用琉璃做窗戶?”

劉修一愣,這才發現窗戶上不是糊的紙,而是鑲著一塊塊巴掌大的玻璃,雖說這些玻璃還帶著淡淡的綠色,里面還有不均勻的小氣泡,但是在這個時代,玻璃還是非常難得的工藝品,用來做窗戶還是太奢侈了。

“道學院做觀天鏡的廢料。”蔡邕笑道:“那幫臭道士說要改進生火珠,做一個大的觀天鏡,結果花光了將軍給他們的配額也沒做出來,沒辦法,只好廢物利用,把那些做廢的材料回爐燒成窗戶了。別說,這倒是個生財之道,現在晉陽城喜歡這種窗戶的人還真不少,他們也賺了不少錢,現在又能重新開工了。”

劉修笑了:“怎么,能賺錢了?”

“賺了一點,我們也跟著沾了些光。”蔡邕笑瞇瞇的說道:“晉陽學堂打算在今年維護的時候,把大學堂的窗戶全部換成這樣的,冬天讀書時就不用點那么多燈了。”

劉修高興的連連點頭,風雪聽了,也心動不已的說道:“夫君,給我阿爸送一些去吧,這樣他不出屋子就可以看到外面的風景了。”

“行,行。”劉修笑得合不攏嘴。雖然這些玻璃在他看來全是殘次品,但在這個年代也算是個不小的進步,更重要的是這些道士知道用自己的技術賺錢,自已養活自己了,這才是一個大進步,也算是走上了產學研一體化道路。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2
第四卷黃巾亂第317章為富且仁

作坊并不大,只是學堂的一個角落里的一間房,幾個天師道的道士正在爐子前面忙活,他們將熔好的玻璃倒在一塊塊泥范中,泥范一尺見方,等冷卻下來就是成型的窗戶玻璃。

盧夫人正在工作臺前,一看到劉修進來,她連忙招呼大家過來見禮。劉修心情非常好,笑容滿面的向大家致意,然后就轉到了工作臺前,讓他們繼續工作。看了一陣之后,他搖了搖頭。

盧夫人有些緊張:“大人?”

負責作坊的一個老道士走了過來,非常拘謹的向劉修行了禮。劉修還了禮,微笑著問道:“你們賺的錢能抵得上成本嗎?”

老道士仔細的盤算了一下:“大概有一成利。”

劉修笑笑,這比他估計的要高一些,大概是因為這東西對他來說很平常,但是對其他人來說還是很貴重的,價格賣得比較高。不過,對于一個新出現,并且帶有一定技術含量,又是獨家經營的產品來說,一成的利顯然太低了。

“你們這個東西,至少應該有翻倍的利潤,甚至可能有兩倍到三倍的利。”劉修指了指那個沒有一張床寬的操作臺:“而且你們的產量也太小,靠這速度能賺幾個錢啊。”

“大人言之有理,就是速度太慢了。”老道士陪著笑,用熱烈的眼光看著劉修:“我們人手太少,還要花時間做觀天鏡,實在忙不過來啊。”

劉修一下子就聽懂他的言外之意:“想增加人手?”

老道士笑著,連連點頭。

“不行。”劉修很直接的打斷了他的消,“增加人手,就要增加配額∫現在很窮,沒有錢給你們。”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很認真的看著老道士:“道長,你知道嗎,你們這里每一個人都拿著至少四百石的年俸,你們不需要養活仆從,你們實際所得比一個縣長還要高,增加一個人,就要增加四百石的開銷,以目前并州的糧價計算,就是六萬錢。”

“大人說得對,大人說得對。”老道士有些沮喪,卻不敢露出來,只好連連點頭。

劉修進一步的開導道:“找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稍加訓練,他們不會做得比你們差。晉陽的傭錢行情好象一個月只有一千五到兩千吧。一年下來,不過兩萬到兩萬五千錢,至少比你們少一半。”

老道士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頓時眼睛發亮。

“而且我請你們來,是為了研究新技術,卻不是要你們做普通操作工。”劉修進一步的開導他們。他花相當于一個縣長的薪資讓他們在這里開發新技術,結果這些人把自己搞成了操作工,這個成本實在太高了,而且很不值得。他給他們出主意,先找一些工人來做,人工成本不到一半,自然可以賺得更多,而且又提供了工作機會。道士們還把主要精力花在研發上,一有新的進展,就可以在自己的作坊里試驗,然后推出新產品。研和產要有聯系,但不能混為一談,道士和工人各有分工,這樣才能不斷的有進步。如果道士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些簡單的活計上,不僅是人才浪費,技術進步也必然大受影響。

“比如說我,我是個將軍,當然要作戰,可是如果我早是像一個普通的戰士一樣去廝殺,那怎么行?”劉修指了指打著繃帶的左臂:“喏,這就是代價。”

旁邊的道士見他拿自己調侃,而且把自己臨陣格殺檀石槐這樣的大功當成一件不適當的事,都不禁笑了起來,他們明白了劉修的意思,知道該怎么做了。

劉修繼續循循善yòu:“把具體的生產交給工人做,你們要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比如怎么除去這些氣泡,比如怎么做得更平整,有氣泡的和沒氣泡的,那價格可不是一回事啊。”

老道士開心的連連點頭。

劉修又給他出了個主意,比如說,在做得很平整的玻璃上鍍上金或者銀,做成鏡子,那可比做窗戶值錢多了,而且做鏡子不需要太大,巴掌大的一塊就夠了。

老道士半信半疑的應了,剛才劉修說的那個經營之法他非常贊同,可是這個把玻璃做成鏡子的建議他卻覺得有些不太靠譜。鏡子都是鑄的,哪能用玻璃做,這能行嗎?

盧夫人注意到了老道士的不以為然,她最后留了下來,很嚴肅的對老道士說,你別以為劉大人對這些工匠之事不熟悉,他在洛陽能夠站住腳,就是因為他對湯餅做出了重大改進,當時的羅敷面館,現在的太極道館,都是劉大人的手筆,如今并州各地流行的面館,嚴格說起來都是大人的成果。老道士聽了,這才不敢大意,答應立刻安排人去試。

第二天,王允、郭缊帶著一幫并州豪強來到晉陽學堂。當初劉修和他們的契約三年將滿,是到了簽訂新的合約的時候了。這三年多來,他們借了不少錢給劉修,最怕的就是劉修拍拍屁股就走了,劉修升任鎮北將軍,繼續兼任并州刺史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最大的利好消息。

劉修特地請他們在自己的住處喝茶,商談續約的事情,為的就是讓他們看看這玻璃的妙用。其實王允他們幾個家里都有了這樣的玻璃,不過大部分還是只安裝在書房的窗戶上,誰也沒有奢侈到所有的窗戶都改成這樣。那些實力較弱一些的豪強雖然沒有買,但多少也見過,只是劉修這間屋子裝的玻璃實在太多,屋子里不用點燈也亮堂堂的,著實讓人羨慕。

“今年年底,晉堂大學堂將會裝上這種窗戶。”劉修笑道:“我消,十年之后,你們家里的窗戶也都能改這樣的。”

郭缊笑了,拱拱手道:“大人,別說十年了,只要能在二十年之內,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眾人笑著附和,只是還有拘謹。

“其實也沒那么難啦。”劉修擺擺手,示意大家輕松一些。“就比如說不久前結束的這一戰,我原本計劃就是要先準備五到十年,從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代開戰,也沒想到我們能取得這么大的戰果。可是,我并不后悔當初五到十年的計劃,畢竟即使是現在來看,當時的計劃也沒什么錯。”

王允等人紛紛點頭贊同。這一仗是打贏了,可是遺留的問題也非常多,朝廷沒錢,將士們的賞賜到現在都無法落實。如果按照劉修當初制定的計劃,準備五到十年,有了一定的積累再打,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局促的情況。如果不是劉修在落日原擊殺檀石槐,這次大戰的總體結果只能說是慘勝如敗。

從大戰的話題延伸開去,劉修先感謝了并州世家、豪強對他的大力支持,然后說,大戰已經結束,接下來是休養生息的時候,軍費開支會大量降低,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我不會再向大家賒借大量的錢財。

“今天是最后一次,我向大家借一些錢來給立功的將士們發撫恤。”劉修拱拱手:“我也知道諸位已經盡了力,家底也被我掏得差不多了,可是那么多將士為了家國與鮮卑人以命相搏,如果連一點撫恤都拿不到,未免有些讓人寒心∫懇請諸位慷慨解囊,讓他們能安心的回家看望家人,能覺得這次征戰是值得的。”

王允沒有吭聲,劉修前后幾次向他們借錢,按當初的估計,未來十年的賦稅都已經是他們的了,再借錢?且不說大家手里也不寬裕,就是有,劉修能還得起嗎?

“大人,我們也知道將士們征戰辛苦,大人為了斬殺檀石槐,還受了重傷,我們并州人都非常感柔不緊不慢的說道:“可是大人也清楚,我們雖然沒有親自上陣,付出的代價卻也不小,在位的不少人家里現在也沒有存糧,只能全家食粥了。”

劉修連連點頭:“我知道諸位也為難,不過,我向諸位保證,這次借的錢在年底之前一定還清,絕不拖欠。”

“年底之前?”大家都有些不太相信,劉修現在窮得丁當響,年底之前他能還這筆債?

劉修解釋說,天子安排隱強侯宋奇到交州販賣,所得的錢款就是給將士們的賞賜,只是因為誰也沒想到大戰結束得這么快,所以這中間有個時間差。你們現在把錢借給我救個急,等宋奇從交州回來,我就可以有錢還給你們了◎一宋奇出了什么差錯,我也不賴帳,我就是把京城的產業全賣掉,全家搬到晉陽學堂來住,也絕不賴你們的帳。

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王允等人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大家湊了一下,湊了三千多萬,離劉修需要的數目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劉修知道他們最近的確被他榨得差不多了,也不勉強,事的只好再想辦法。

這打仗只是燒錢啊,不到半年的戰事,估計前后砸進去的錢有四五十億,現在有兩萬多戰死的將士要撫恤,五六萬立功的將士要賞賜,沒有二十個億大概也擺不平。如果全靠朝廷,上自天子,下至百官,把嘴全縫起來不吃不喝,也需要兩到三年才能付清。

這也就是袁家為什么硬氣的原因,目前只有袁家這樣的號召力,能在短時間內籌集這么多錢糧,當年他們也不是白給的,天子一天不給他們想要的結果,他們就看天子一天好戲。

做皇帝做到這個地步還真是沒面子,想必天子那顆敏感的心又在熊熊燃燒了。

接下來的事就是商量條約,經過三年的運行,他們從中發現了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做了一些改進,爭論是免不了的,但好在大家的利益方向一致,有分歧也不是原則性的□允拿出經過他們討論修改的新條約請劉修過目,劉修接過來,輕輕的放在案上,用手拍了拍,臉上還帶著笑,只是眼神卻變得凌厲起來。

看到這一幕,王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發現了異常,慢慢收了臉上的笑容,緊張的看著劉修的一舉一動。劉修剛剛還有說有笑,現在卻露出這個表情,莫非是因為他們借錢不爽快?

劉修沉默了好一會,這才慢慢的抬起來,掃視了眾人一眼:“諸位還記得三年的約定,很好。不過我想問一句,你們記得三年前我們簽訂契約,可記得三年前我們約定的具體內容?”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劉修究竟想說什么,這三年來他們對劉修的支持不少啊,特別是去年袁家想奪并州,他們可是選擇了繼續支持劉修的,要不然他哪有機會立功。

他們屏住了呼吸,靜靜的聽劉修說什么。

“諸位雖說都是世家、豪強,可是你們也都是讀過圣人書的,這仁者愛人的道理想必都不會不懂,我當初就說,消大家要向子貢學習,致富的同時不要忘了仁義,不要做富而不仁的惡霸,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情,刺史府絕對不會坐視不理。這些話,我寫在前面的總綱里,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可是我發現,好象你們都沒有太在意。”

他接著點出了幾個人的名字,那幾個人猶猶豫豫的站了起來,不知道劉修為什么會特別說到他們。

“我接到舉報,你們家的作坊存在壓榨工人工資,隨意延長勞動時間的情況,這不僅與圣人的教誨相違背,同時也違反了我們當初的契約,我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這么做,是不是根本沒把這份契約放在眼里,故意以身試法?”

那幾個人的臉色頓時變了,冷汗從額頭上滴落。他們雖然不覺得這些事是什么大事,可是劉修專門把這件事提出來,那就不是小事,如果再因此不簽契約,他們的罪名可就大了。

劉修盯著他們,厲聲喝問:“有沒有這么回事?”

幾個人遲疑了片刻,先后點頭承認。

劉修冷哼了一聲,“鑒于你們的情況還不是很惡劣,而且沒有鬧出人命,我給你們一個機會,消你們盡快整改,并按照相關的規定對那些工人做出補償,否則,我將依據契約上賦予我的權力,對你們進行武力干涉。”

不僅是被點到名字的幾個人又羞又愧,連連點頭答應,幾乎是所有的人都駭然變色。劉修為了這件事出言要用武力威脅,這可不是小事情。有的人隱約想起來,好象那份契約上的確有這么一條,當時只是覺得劉修是裝門面用的,沒曾想他現在真的要動手了。

劉修轉過頭看著王允:“我要求刺史府的相關人員對此作出解釋,這樣的事我都知道了,為什么刺史府一直沒有報告?你們如果知道了卻不報告,你們是瀆職,是無德,如果不知道,你們是失職,是無能,不管怎么說,你王允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根據當事者要避嫌的約定,我現在停止你的別駕職能,刺史府由郭缊負責,對相關的責任人的查處事務將由溫恕負責。”

王允面紅耳赤,如坐針氈。

劉修嚴肅的看著面色各異的眾人,聲音很嚴厲。“人無信不立,既然簽訂了契約,我們就要遵守。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他們不履自己的諾言,所傷害的不過是一兩個人,可是如果我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不履行自己的諾言,受傷害的就可能是一批人,最后傷害的就是我們自己。商鞅尚且知道立木取信,難道我們這些信奉仁者愛人的人只會把信義二字放在嘴上?”

劉修轉過頭,盯著王允的眼睛:“我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原因做出這樣的事,但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會把你所做的事當作典型通報全并州∫也消你能做一個真正的漢子,勇于面對自己的錯誤,而不是像個懦夫一樣逃避現實∮師,你如果連做一個州別駕都不能秉心持正,又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王佐?”

王允無地自容,伏在不起。

“溫君,我給你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后,我消看到你的調查結果。”劉修把目光轉向溫恕:“我想請你明白,我請你去做調查,并不是因為你和子師有什么關聯,而是因為你沒有在并州擔任任何官職你能秉公辦理,不偏不倚,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能夠經得起所有人的質疑,包括子師。”

溫恕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開始以為劉修把這個任務交給他是給他一個報復王允的機會呢,聽了這句話才知道不是那么簡單,調查結果必須做到確鑿無疑才行,弄不好他也會和王允一樣被通報全州。成則名聲大噪,敗則身敗名裂。

劉修又苦口婆心的講解了一些道理,讓這些世家、豪強在剝削百姓的同時能夠留點余地。他用朔方、五原兩郡做例子,這兩個郡因為冬天的時間長,手工作坊很多,生產的大量物品除了供給軍用之外,還有不少民用物品,這些民用物品一部分用來和鮮卑人做交易,一部分內銷,如果不保證那些百姓能拿到自己應得的工錢,他們哪來的錢去買這些貨物?

錢,只有流通起來才能產生價值,堆在錢庫里就是一堆銅而已。百姓有了錢,才可以拉動消費,你們生產的那些貨物才能銷得快,才能產生利潤,如果百姓沒有錢,你們賣給誰去,互相交易?就算你們都有錢,消費得多,可是又能消費多少?

這些人對劉修的話半知半解,有的人聽得明白一些,有的人卻不以為然,不過有契約在,他們也不敢明著硬扛,圣人經典可以當個屁,可是劉修的武力卻是實實在在的,連王允這樣的名士都被劉修制住了,其他人更不敢輕舉妄動。

“契約先留在我這里,我看了之后,如果沒什么問題,我會和你們續約。”劉修掃了眾人一眼:“不過,我消你們認真對待這份契約,不要以為這只是幾句空話,要不然的話,我將非常樂于看到毀約的結果。”

眾人凜然心驚,如果毀約,他們就慘了。劉修手里有兵,他們根本不是對手,現在做任何有背契約的事都是在玩火。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王允和溫恕,特別是那些沒有違背契約的人,在他們看來,王允包庇那幾個違約的人實際上是對沒有違約的人的不公平,他不僅辜負了劉修對他的信任,同樣也辜負了其他家族對他的支持。而溫恕能否盡快拿出一個讓劉修滿意的調查結果,在很大程度上也決定了這份契約能否再簽三年。這不僅是能不能發財的事,而是他們能不能收回投資的事。

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溫恕更是覺得肩上了滌不輕,他們一起離開,卻沒有各分東西,而是相約在大講堂里繼續討論,消能盡快給劉修一個結果,好把契約先簽下來,讓大家安心。

王允心情沉重,他今天興沖沖的來,卻沒料到這個結果,說起來自從劉修到并州,他還是有功的,劉修在這么多人面前斥責他,還要把這件事通報全州,這讓他覺得很沒面子。他很想一走了之,可是一想到那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他一走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又下不了這個決心。

“子師,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蔡邕看到王允落寞的背影,心中不忍,走過來安慰道:“將軍對你還是器重的,正因為器重,才拿你做個榜樣,別人才不會說三道四。將軍這么做,也是消能將契約簽下去,否則今天你違背一條,明天就會有人違背三條,這契約不就是名存實亡了,將軍如何向朝廷交待?”

王允苦笑了一聲,躬身致謝:“多謝先生開解,允知錯了。”

蔡邕溫和的笑笑:“你是個聰明人,本不需我來饒舌。只是我在晉陽學堂住得舒心,不想剛剛看到一點起色就毀了,所以才來多幾句嘴∮師啊,我要說的倒是另外一件事,學堂辦了三年,馬上就有一批學生要畢業了,如何安排他們的就業,你還要和將軍多商議才行啊,要不然,這里又將變成太學,空有學生無數,卻違背了當初設立的本意。”

王允一拍額頭,感激的一笑,這種事蔡邕自己就可以向劉修匯報,讓他去說,只是給他一個和劉修私談的借口罷了。“我本來就要向將軍提及此事,這一打岔,倒是給忘了。請先生放心,我這就去向將軍匯報。”

蔡邕哈哈一笑,沒有再說什么。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2
第四卷黃巾亂第318章魔鏡

盧夫人和老道士興沖沖的走進了劉修的房間,獻寶似的將一只裝飾精美的錦盒放在劉修面前,然后得意的笑著,和考試得了一百分,等著家長夸獎的孩子一樣。

“什么?”劉修一邊問一邊打開了錦盒。大紅的絲綢上躺著一塊金色的玻璃,正好映出他睡眼朦朧的臉。看著鏡中長了一把濃密胡須的臉,劉修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后一縮,“這誰啊?”

盧夫人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劉修臉一紅,這才回過味來,那就是他自己。他看別人留胡子看慣了,卻沒看過自己的真面目。這個年代的銅鏡雖然在后世是稀有的文物古董,但說句實話,真正的實用價值很一般,質量再好的銅鏡看人都有些模糊,對于用慣了玻璃鏡子的他來說,那效果差得太遠了,更何況他從來不照鏡子,因為他根本沒有化妝的習慣,這也是他和這個年代的很多男子一個最明顯的區別。漢代不論男子女子,只要條件許可,都有化妝的習慣,只不過有濃妝和淡的區別,普通男子可能只是修修胡須和眉毛,有的只是抹些粉,對自己容貌非常看重的則和女子一樣描眉涂朱,用香薰衣,至于佩帶香囊什么的就更不稀奇了。對這些習慣,劉修一直比較排斥,連香囊都不肯帶,覺得那太脂粉氣。

他一直習慣并且得意于自己二十出頭的大好年紀,從來沒有相過自己其實和趙云、呂布一樣也蓄了須,如今在鏡子里突然看到,不免有些意外。

“剛做出來的?”劉修打量著手中的玻璃鏡子,愛不釋手。這鏡子雖然和他記憶中那些做工精美的鏡子還有些距離,但和銅鏡相比,反射效果已經是飛躍了。他仔細的查看了一下,覺得那上面的金好象不是鍍上去的,但也不是金箔貼上去的。“怎么做的?”

“這可費了勁了。”盧夫人笑盈盈的說道:“我們幾個了三天,終于找到一個著金的方子,便連夜做了出來,果然效果非常好。”

“為什么不用銀?”

“銀?金更貴重啊。”盧夫人理所當然的說道。

“嘿嘿,金是貴重,可是要論逼真,卻還是銀更好。你們不信就試試看,保證纖毫畢現,難辨真偽。”

盧夫人和老道士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沮喪。

“從技術上來說,這面鏡子是有資格載入史冊。”劉修見他們有些失落,連忙安慰道:“我馬上就請蔡先生做一篇鏡賦,為諸位留名。”

老道士這才大喜,喜滋滋的去了。盧夫人留了下來,心情非常不錯,“將軍,一面鏡子也能載入史冊?”

“當然。”劉修神秘的一笑:“你有沒有注意到,這里面的人像正好是相反的?”

“所有的鏡子都是如此啊。”

“可是從來沒有人問過為什么。”劉修說道:“其實不是所有的鏡子都是這樣的,有的鏡子照出來的人像會是倒的,還有的鏡子能變大變小。”

“有這樣的鏡子?”盧夫人搖搖頭:“那豈不是有魔力的鏡子?”

“呵呵呵……”劉修笑著搖搖頭:“這就是道術,將不了解的事情推到神魔的頭上,那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也不是追求大道應有的態度。道法自然,如果不了解自然,又怎么取法?”

盧夫人贊同的點了點頭。時間不長,蔡邕趕來了,聽了劉修請他做賦的話,他雖然沒有拒絕,卻有些不以為然。劉修正好也閑著,靈機一動,便畫了凸鏡和凹鏡的草圖,讓盧夫人去安排老道士一起加工。

“這琉璃所做的鑒雖然清楚,卻也沒有必要做一篇賦吧?”蔡邕翻來覆去的看著那面玻璃鏡,倒是對后面的幾句銘文產生了興趣,直夸那幾個字刻得有勁道。劉修很無語,蔡邕雖然是個通才,但畢竟是個儒生,對務虛的文化更有興趣,對百工之技不太看得起。

劉修也沒有和他爭論,又等了一天,凹鏡和凸鏡也做出來了,這次鍍的是銀,效果比金鏡果然自然多了。不過,震驚于這兩面鏡子對人臉的變形能力,幾個參與加工的人異口同聲的稱之為魔鏡,有兩個甚至變了臉,想要當場將鏡子砸掉。

蔡邕看到這兩面鏡子,也吃了一驚,半晌沒有說話。

劉修打趣道:“先生博學多識,能不能說說這是為什么啊?”

蔡邕冥思苦想,怎么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沒辦法,只好向劉修請教。(

79免費小說閱讀網)劉修來了興致,索性給蔡邕講了一些光學的基本理論——復雜了他也不懂,最多也就是折射、反射這些入門知識,不過這些他看起來很簡單的光學知識在蔡邕聽來卻新奇得不得了,他如獲至寶,一一詳細記錄了下來,決定等自己揣摩明白之后就傳授給學堂的學生們。

劉修求之不得,沒兩天功夫,魔鏡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學堂,甚至連兵學院的段颎都來打聽八卦。不過,他們的興趣主要還在能把人變大變小的魔鏡,對于平面鏡的興趣都有限。

可見,從古到今,人的好奇心理都是不變的,狗咬人不稀奇,人咬狗才稀奇。

在一片驚嘆聲中,劉修非常淡定,對于道學院的幾個道士立刻將魔鏡做成產品銷售的熱情,他潑了一些冷水。他對道士們說,魔鏡是新奇,但是玻璃的質量還不過關,銀只能鍍在外面,這樣帶來一個問題,時間一長,銀就會被磨花,人家花大價錢買的東西如果這么容易壞,那誰愿意?你們還是把心思放在玻璃質量的提高上,到時候把銀鍍在背面,這樣就能極大的提高鏡子的質量,不至于影響口碑。

道士們佩服不已,紛紛贊嘆劉修想得遠,考慮得周到。一想到金光燦燦的前景,他們熱情高漲的投入了新一輪技術研發之中。

袁術帶著橋蕤等人縱馬而至,在府前門勒住了戰馬,戰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虛踢了幾下,又向前走出幾步,馬蹄鐵在青石板上打出點點火星,直沖到臺階前才停住,嚇得門前閑聊的幾個家仆大驚失色。

“什么人?!”回過神來的家仆大喝道。

“老子我!”袁術甩鐙下馬,劈臉就是一馬鞭抽在家仆的臉上,“連老子都不認識,你這雙狗眼還留著干什么?來人,給我剜了去!”

那家仆一看,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袁術哈哈大笑,一甩大氅,大踏步進了門,聲音老遠的傳來:“侍候好老子的馬,要不然廢了你。”

家仆汗如雨下,如逢大赦,不敢怠慢,連忙牽起袁術的馬向側門走去。

袁術進了中庭,正看到長兄袁基從里面出來,老遠便大聲叫道:“兄長,可好么?”

袁基一看他那副龍行虎步的樣子,忍俊不禁的笑了:“喲,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家的名將回來啦,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袁術哈哈一笑,正準備和袁基說兩句,只見一個小孩向里院跑去,一邊跑一邊驚慌失措的大叫道:“阿母,無賴阿舅回來啦,我們快回家吧。”

袁術一聽就火了,緊趕幾步,一把抄起小楊修挾在腋下,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小子,你說誰是無賴?”

小楊修白了臉,吱吱唔唔的不敢說話。

“放下我兒子!”袁術的姊姊從屋里走出來,見狀連忙叫了一聲。袁術嘿嘿的怪笑了兩聲,捏了捏楊修的鼻子,“快說,誰是無賴?要不說,我就不放你,把你送給鮮卑人。”

楊修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拼命的蹬著腿:“我不要鮮卑人,我不要鮮卑人,鮮卑人好可怕。阿母,快救我啊,無賴阿舅要把我送給鮮卑人。”

袁氏大步走上前來,抬手抽了袁術一樣,一把搶過兒子,瞪了袁術一眼:“誰無賴,就是你無賴,一回家就搞得雞犬不寧。”

“嘿,你這什么話,這可是我家,不是你家。”袁術也不生氣,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姊姊斗著嘴。袁逢夫婦從屋里走了出來,看著袁術那副無賴的樣子,無可奈何的搖搖頭,直嘆氣。

袁術趕上兩步,深施一禮,然后親昵的抱著母親李氏的肩膀,嬉皮笑臉的說道:“阿母,幾個月不見,你又年輕了幾歲。”

“油嘴滑舌,沒個正經。”李氏戳了袁術的額頭一下,又心疼的問道:“阿術,在北疆苦不苦,有沒有受傷啊?”

“沒事,你兒子這么好的身手,誰能打傷我啊。”袁術眉飛色舞,一邊把母親扶回屋里,一邊大講特講他率領北軍和西涼鐵騎馳援袁紹的事情,最后一本正經的說道:“阿翁,這次我可吃了虧了,本初向劉修求援,卻不肯告訴我,可是他不知道劉修根本不想救他,我又沒兵,只好向劉修求情,才向他討了一萬步騎。為了這個,我還向他跪下了呢。”

袁逢聽了,連連點頭:“公路,你這次總算是做了件正確的事。我和你叔叔知道這個消息之后,都非常高興。頑劣了那么多年,今天算是長大了。看來這次讓你去北疆是對了,要不是在戰場上歷練一下,你哪能懂事啊。”

“是啊,戰場上太兇險了。不過,就是再危險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誰讓他也姓袁呢。”袁術拍著胸脯大聲說道:“其實要不是他不信任我,一點兵也不給我留,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狽,說不定還能立更大的功,抓住檀石槐都有可能,哪會等到劉修來撿便宜啊。”

袁逢皺起了眉頭,袁紹已經寫信回來了,說到了袁術帶著糧草去接應他的事,不過說得比較簡單,只是說袁術和劉修安排的皇甫嵩等人一起押著糧草,趕到落日原,保證了大軍能順利回塞,具體情況卻沒怎么說。現在聽袁術一講,似乎這里面還有些隱情,袁紹讓袁術在塞內留守,除了兩百親衛和幾個虎賁郎,居然一點兵力也沒給袁術留。要真是這樣的話,那袁紹做得可有些不對了。

袁逢不放心,又問了問,袁術趁機說了袁紹幾句壞話,這些都是在路上都想好的,他又是說謊說慣了的,簡直是張口就來,最后說到在落日原與彌加等人交戰,步卒力量不夠,他親自上陣,險些被鮮卑人砍死的情節,眼中還流下了淚水,把傷口指出來給父親和母親看。袁逢看得心驚肉跳,李氏更是哭得眼睛紅紅的,大罵袁紹歹毒,想要借刀殺人。

袁逢陰著臉,半天沒有說話。袁術一邊假惺惺的勸著母親,一邊問道:“阿翁,戰事都結束幾個月了,捷報也早就到了洛陽,怎么封賞還沒下來?邊關的將士都等急了,再拖下去,發生兵變怎么辦?”

袁逢瞪了袁術一眼,“你懂什么,只知道胡言亂語。”

“我又怎么了?”袁術眉頭一豎,不服氣的反駁道:“我是不懂,可是那懂的人也急了,要不然怎么會派我回來問問?”

“本初也急了?”袁逢有些詫異,袁術不懂沒關系,如果袁紹也不懂,那就不應該了。

“當然。”袁術眼珠一轉,“他雖然嘴上不說,天天和那些名士喝酒,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也急得很。”他舔舔嘴唇,“特別是知道劉修升了鎮北將軍之后。”

“鎮北將軍怎么了,那不是還比他這個征北將軍低半級?”袁逢不滿的哼了一聲:“天子不下詔,他就安安穩穩的在那里呆著就是了,難不成劉修還敢去奪他的兵權?我聽說劉修已經離開了北疆,很快就要回洛陽了。”

“劉修回洛陽了?”袁術有些茫然:“他不是鎮北將軍嗎,回洛陽干什么?”

“不知道,天子下詔讓他回來,說是養傷。可是天子真正想什么,誰也說不清。”袁逢苦惱的搖搖頭:“你收拾一下,待會兒和我去你叔叔府中,把北疆的事情告訴他,我們再斟酌斟酌。”他晃了晃手指,又特地關照道:“如果有外人在,你千萬不要說本初的不是,兄弟不和,讓人看著笑話,有損我袁家門風。”

袁術點頭答應,進去洗漱之后,換了一身衣服,跟著袁逢趕到袁隗府中。袁隗聽說袁術從北疆回來了,非常高興,設家宴招待他們,夫人馬倫也出來相陪。袁術自然又要湊在馬倫身邊討好一番,把馬倫哄得眉開眼笑。袁隗雖然有些不快,可是袁術剛剛立功歸來,他也不想給他臉色看。從他在北疆的戰功來看,這小子雖然有些頑劣,但能伸能屈,為了袁紹能向劉修低頭,這大局觀還是有的,又能親率一萬步騎接應袁紹回來,這用兵上也不差,至少比他印象中的袁術要強上不少。

宴后,袁逢兄弟在前堂說話,袁術陪著馬倫回到后室,一進門,沒等馬倫坐下,袁術就忍不住開了口:“叔母,朝廷怎么還不封賞有功的將士啊。”

馬倫笑了,瞥了袁術一眼:“還是那副猴性子啊,我還以為你脫胎換骨了呢。”

袁術干笑了兩聲,奉上幾件禮物,然后膩在馬倫身邊。馬倫賞玩著禮物,故意熬了袁術一會,這才問道:“劉修被封為鎮北將軍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袁術點點頭。

“你不覺得有問題嗎?”

袁術轉了轉眼珠,從案上拿起一只橘子剝著。“好象是有些低了。按照以前天子對他的寵信,他這次又立了這么大的功,我一直以為至少會封為前后左右四將軍之一,說不定有可能封為衛將軍,沒想到只是一個鎮北將軍,比本初現在的官職還低一些呢。”

“嗯,總算動了點腦子,那你覺得是為什么?”

袁術停住了手,怔怔的看著馬倫,馬倫用鼓勵的目光看著他,“想想,凡是不合理的事,總有不合理的原因,天子做出這樣的舉動,背后究竟有什么用意。”

袁術用心的思索了片刻:“想壓制我袁家的戰功?”

“對,還有呢?”

“不想別人插手并州,還要讓劉修控制并州。”

“非常好,還有呢?”

袁術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再也想不出什么了,抱著馬倫的胳膊搖了搖:“叔母,你就別考我了,還是直接告訴我得了。”

“你啊,不是笨,是懶。”馬倫笑道:“你再想想,他除了想壓制我們袁家的戰功,要讓劉修繼續控制并州之外,還想做什么?”

袁術脫口而出:“想搶我們袁家的錢啊。”

“不是我們袁家,而是天下所有的世族。”馬倫糾正道:“你想想,這次跟著本初出征的人以什么地方的人為主?不是汝穎人便是冀州人。汝潁是我們的根基,不僅人才輩出,而且財富最集中,如果天子控制了這里,我們袁家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不會吧,我們立了功,天子還要對我們下手?”袁術吃了一驚,面露懼色。

“我們立了功還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們為了能立功,登高一呼而天下響應,在短短的時間就籌集了大量的錢糧,這既是我們袁家四世積累的深厚人脈,是我們袁家的驕傲,又是讓天子膽寒的力量。你想想看,他會不緊張嗎?”

袁術閉緊了嘴巴,覺得后腦勺一陣陣的發涼,讓天子緊張,聽起來很爽,可是這背后蘊藏的危機也是非常驚人的。袁術雖然不是非常有城府的人,這么簡單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他既然對我們袁家起了心,想對汝潁世家下手,又怎么能大加封賞,難道剛剛加官進爵,把他們當成功臣,轉眼就罷官削爵,斥為叛逆?”馬倫的聲音不緊不慢,可是那話音里總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味道,聽得袁術一陣陣的心驚肉跳。“北疆大戰,劉修是首功,接下來就是你和本初,現在劉修不過是封了個鎮北將軍,那你們還怎么封?他一直拖著不下詔,就是因為他沒法封,也根本不想封。”

“那就這么拖著?”

“我想,這也許是他能想得出來的最好的辦法。”馬倫的嘴角輕輕一挑:“天子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道這是一個很笨的辦法。他不下詔封賞,本初就可以一直留在北疆,那些將士也就不能解散,拖得時間久了,這怨氣積累起來,焉知對誰有利。他想拖,我們就陪他拖就是了。”

袁術半天沒說話,心里非常生氣。搞了半天,天子不想封賞,反而要下黑手,而袁家也趁機繼續掌握兵權,坐待生待。大家都揣著聰明裝糊涂,真糊涂的只有他一個人啊。

“公路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要多動動腦子,想想其中的原因。”馬倫語重心長的拍拍袁術的手:“本初這次雖然被劉修蓋過了,可是他的功勞卻是有目共睹的,汝潁名士也好,幽冀的名士也好,對他都非常敬重,甚至青徐一帶也在傳播他的名聲。只要假以時日,讓他收服了那些將士的心,他以后還有什么做不成的?”

袁術沉下了臉,一聲不吭。

馬倫暗自嘆了一口氣:“你呢,也不差,這次千里出擊,接應大軍,本初的功勞中有你的一半。而且你能拋開和本初的嫌隙去救他,這一點你父親和你叔父都很滿意,夸你懂事了。只是這只是個開始,你可不能自滿啊。”

袁術點了點頭,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

“對了,你的北軍的幾個校尉以及皇甫嵩處得如何?皇甫家在涼州很有威信,你和皇甫嵩并肩作戰,有沒有試探過他的意思?”

袁術頓時高興起來,拍著胸脯說道:“這還用說,我可是下了功夫的,一有時間就和他們幾個喝酒,交情好得很,除了夏侯淵那個不識相的愣頭青之外,他們和我都非常親近,就連劉備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劉備?就是據說和劉修是同族的那個?”

袁術不屑的搖搖頭:“不是,他和劉修不是同族,他是中山靖王之后,是真正的宗室。劉修能尚長公主,肯定不是宗室,究竟是什么,誰也說不清,他父母到現在還下落不明……”袁術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唉,不對啊,他父母失蹤快三年了吧,怎么也沒聽說他派人找過?”

馬倫一愣,也覺得有些詫異,這好象的確有些不合情理。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3
第四卷黃巾亂第319章受寵若驚

劉修還沒下船就看到了岸邊的虎賁郎,當時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直到他看見耷拉著一張臉躲在其他虎賁郎后面的袁術時,他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袁公路,怎么敢勞動你的大駕?”

“唉,將軍凱旋,陛下為將軍夸功,命虎賁郎來導從。我不來誰來?”袁術無可奈何的呲了呲牙,對天子這個近乎侮辱的詔書猶自憤憤不平。劉修在北疆立了功,他也在北疆立了功,給劉修升官,他不升也就拉倒了,怎么還讓他來給劉修做開路的伍伯?

可是誰讓他是虎賁中郎將呢,這還真就是他的事。區別只在于平時也就是派幾個虎賁郎而已,沒有讓虎賁中郎將親自出馬的。

堂堂的袁家嫡子給劉修開道,這臉可丟大了。

袁術越想越生氣,看向劉修的眼神也有些不善。不過劉修無所謂,他看到這個陣仗就知道天子在想什么,不過他覺得這太孩子氣,讓袁術丟點臉有什么用,能解決眼前的經濟危機嗎?

“那就有勞了。”劉修拍拍袁術的肩膀:“待我見了陛下,再向陛下表達我的謝意。”

袁術開始沒聽明白,后來見劉修向他使眼色,這才會過意來,心里總算是舒坦了一些。轉身帶著虎賁郎在前面導行,鼓吹隨后奏響了雄壯的軍樂,劉修在親衛步騎的護衛下緩緩向洛陽城走去。

平樂觀,天子穿著華麗的金甲,表情嚴肅的坐在殿上,文武百官按順序坐在一旁,虎賁郎、羽林郎夾道而立,一直延伸到觀外。殿上雖然有近百人,可是誰也不吭聲,只有移動身體時的玉佩撞擊的聲音,偶爾有人咳嗽一兩聲,氣氛非常沉悶。

太尉橋玄、司徒袁隗和司空唐珍坐在天子旁邊,橋玄垂著眼皮不吭聲,袁隗拱著手,表情淡漠,只有唐珍顯得有些不安,不時的舔一下厚厚的嘴唇,只是看看旁邊的情景,估計他就是想閑聊兩句放松一下心情,也沒人敢搭理他,只好把滿肚子的話憋在心里。

天子鄭重其事的在平樂觀接見凱旋的鎮北將軍,還讓三公九卿都來與會,這種規格似乎太大了,大得讓人想不通,這要是迎接大將軍回朝,那還差不多,一個鎮北將軍遠遠不夠格。

這只能說明,天子是在示威,故意拔高對劉修的禮遇,在向百官表明自己的態度。

劉修在觀前停住了,還沒等他下馬,蹇碩一溜小跑的趕了過來,老遠的就哈腰道喜:“將軍,陛下有詔,請將軍乘馬入觀,虎士營扈從。”

劉修嚇了一跳:“這如何使得,臣擔當不起啊。”乘馬入觀也就罷了,不過是一種榮耀,可是讓他的虎士們跟著他一起入觀見駕,這就太離譜了。虎士營雖說損失的人手還沒有補充,但也有兩百多人,又全是彪悍的武士,他們一進去,負責安全的郎官們不得嚇死?

“這是陛下對將軍的恩寵,將軍奉詔便是。”蹇碩笑得和花兒一樣,伸手拉住了劉修座騎的韁繩:“仆有幸,奉詔為將軍牽馬。”

劉修只覺得太陽穴一陣陣的發緊,天子搞出這么大的陣仗,看來又有大事要發生。他猶豫了一下,轉身對許禇擺了擺手:“令虎士營所有將士解刀,所有武器不得入觀。”

許禇已經聽到了蹇碩的話,聽說虎士營要隨劉修見駕,興奮不已,立刻下令虎士們將身上所有的武器都解了下來,又吩咐他們注意事項,諸如不許隨便說話,注意隊形,不得四處亂看之類。劉修以前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這時候臨時抱佛腳,不免有些急,虎士們在戰場上哪怕是面對檀石槐那樣的猛人都沒有怵過,可是一想到要面見天子,他們在興奮之余也不可避免的緊張起來。

仔細檢查了每一個人身上的裝備,又重新整理了盔甲,劉修筆直的坐在戰馬上,連蹇碩牽著馬韁向觀中走去,兩百多虎士屏住呼吸,昂首挺胸,排著整齊的隊伍,踩著整齊的步伐,跟在劉修馬后向前走去。在兩側郎官們火熱的目光注視下,他們整張臉都在發光,熱血上涌。

隊伍來到殿前,劉修下馬,許禇指揮著虎士們變換陣形,成五列橫陣排在劉修身后,就像一堵厚實堅固的城墻。

“陛下有詔,宣鎮北將軍劉修上殿,虎士督許禇扈從!”

“臣奉詔。”劉修大聲應道,沖著許禇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低著頭,拱著手,邁著小碎片,緊跟在蹇碩的身后向殿上走去。劉修見駕多了,除了有些受寵若驚之外,倒沒有太多的感覺。許禇則不一樣了,他是第一次見駕,而且是這樣的場合,以前別說是天子了,就是旁邊站在那些官員他都未必有機會這么近距離的接觸,一時覺得手發麻,腿發軟,額頭上虛汗直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仲康,不要緊張。”劉修注意到了許禇的異樣,放慢了腳步,輕聲關照了一句:“跟著我就行了,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說什么,你就說什么。”

“喏。”許禇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劉修上殿,在殿門口跪倒,大聲唱道:“鎮北將軍臣修拜見陛下。”

許禇下意識的跟著喊了一聲嗓子,“鎮北將軍臣修……”話說了一半,這才發現不對,連忙又改口道:“鎮北將軍虎士督臣禇,拜見陛下。”

眾臣見了,互相看了看,有的忍不住想笑,有的則輕蔑的撇了撇嘴,原本安靜的殿堂頓時有些散漫。許禇聽了他們的竊竊私語,更是窘迫不堪,頭伏在地上不敢抬起,汗珠從額頭上滾下,浸濕了地上的青磚。

天子掃了四周一眼,壓下了朝臣們的悄悄話,站起身來,走下臺階,親手扶起劉修,又對許禇招招手,蹇碩連忙走上去把戰戰兢兢的許禇扶起來。天子打量著一頭大汗的許禇,笑道:“戰場上所向無前的虎士督,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劉修連忙笑道:“陛下天威,豈是凡夫俗子可以抵擋。”

天子大笑,擺擺手:“不用擔心,朕雖然穿著戰甲,可是朕卻不是你的敵人,放松一些,來,為朕引見一下斬殺檀石槐的勇士們。”

許禇見天子這么和善,這才放松了一下,跟著天子走到殿外,指著列成整齊方陣的虎士們介紹起來。天子和藹可親,滿面笑容,許禇每介紹一個,他都要點點頭。虎士們興奮得滿臉通紅,目不轉睛的看著天子。

天子雖然文弱一些,可是穿上了這身金甲,平添幾分陽剛之氣,富貴逼人,讓人不敢直視。他享受著虎士們崇拜和敬畏的目光,越發精神抖擻,說話聲音也大了三分,身上的金甲也沒有那么重了。

“就是這些勇士和你并肩作戰,一起斬殺了檀石槐?”天子笑容可掬的問道。

劉修連忙躬身施禮:“回陛下,正是如此。為了斬殺檀石槐,有近三百勇士付出了生命,血灑疆場,長眠在落日原。臣肯請陛下賜榮寵于他們。”

“應該的,應該的,為國犧牲,朕豈能忘懷。”天子面對虎士們挺身直立,舉起右手,高呼一聲:“勇士們,辛苦了。”

虎士們看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場面,都愣住了,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許禇第一個反應過來,轉身站到虎士們面前,面對天子,以手撫胸,大聲喝道:“愿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虎士們這才恍然大悟,齊唰唰的以手撫胸,齊聲喝道:“愿為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天子哈哈大笑,沖著劉修擠了擠眼睛,輕聲道:“如何,朕學得像不?”

劉修大汗,同時心里也一陣后怕,虧得他沒讓將士們喊什么帶有歧義的口號,要不然在這兒順嘴喊出來,那可就惹了大禍了。

天子興致頗高,下令在平樂觀賜宴,嘉獎有功將士。劉修和許禇被引入殿中入座,天子對許禇興趣非常濃厚,不僅賜了酒肉,還親切的和他說幾句話,把許禇激動得無以復加。

酒宴之后,天子解了金甲,換上一身便服,帶著劉修上了觀,扶著欄桿,俯瞰著洛陽城,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散去。劉修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靜聽天子下文。

“朕只封了你一個鎮北將軍,你不覺得太薄了嗎?”天子沒有回答,好象自言自語的說道。

劉修連忙說道:“臣得陛下錯愛,能有今日,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不敢有絲毫怨言。且臣以弱冠之年得任鎮北將軍,已經是少有的榮耀,豈敢有不安之心。”

“你這樣想,那自是再好不過。”天子輕輕的拍著欄桿,語氣緩和了一些:“不過,朕知道,以你這次斬殺檀石槐的功勞,一個鎮北將軍是不足以酬你的功勞的。朕這么做也是不得已。”

劉修不動聲色的看著天子的腳尖,等著天子的解釋。

“張角在汝南做太守,僅僅用了幾個月,就查明了大量的侵占田畝,欺凌百姓,藏匿人口的事情,而做出這些事的人就以袁家為首,其他各家都有人跟隨袁紹北征,袁家之所以能在短短的三個月內籌集二三十億錢,也和這些人的支持分不清。”天子用力的拍了一下欄桿,語氣變得非常陰冷:“朕要出征,他們沒有錢,袁家要出征,他們出錢出人,朕就不明白了,他們是大漢的子民,還是袁家的子民?”

劉修皺了皺眉,一聲不吭。

“汝南如此,潁川也不例外,甚至兗豫青徐四州都是一樣,再加上冀州,荊州,大漢十三州,財力最雄厚的幾個州都成了袁家的附庸。最近五德終始之說又甚囂塵上,說什么黃帝當起,赤帝當終,土勝火是大勢所趨,哼,什么大勢所趨,還不是為袁家張目。”

劉修淡淡的說了一句:“五德終始之說不過是虛妄之辭,臣于落日原與檀石槐作戰,他是玄武營,按五行屬水,臣的戰旗是朱雀,按五行屬火,按五行學說,臣當敗,檀石槐當勝,可是最終結果卻是臣勝,檀石槐敗,可見這五行之說信不得的。”

“你是這么想,可是那些愚夫愚婦不這么想。”天子撇了撇嘴,冷笑一聲:“朕現在已經掌握了不少他們違法亂紀的證據,可是朕不能妄動。張角也好,劉表也好,都對朕說,這些人在各地盤根錯節,勢力雄厚,如果沒有足夠的準備,很可能打草驚蛇,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朕一直在忍,等北疆的戰事結束。朕有時候在想,如果老天有眼,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亂臣賊子死于非命,那該多好啊。”

劉修一驚,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脖子一僵,感受到了天子的目光。亂臣賊子死于非命,難道他想讓袁紹死在鮮卑人的手里,而他救出了袁紹,實際上是打亂了天子的計劃?想到賈詡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他忽然覺得心里一陣陣的發冷。

為了讓袁紹死,要讓四萬將士陪葬?

“臣……相信,天下思安,逆天而行者,必不得善終。”

“天?什么是天?”

“陛下是天子。”

“呵呵,那你是支持朕的決定了?”天子笑了,笑聲像夜梟一樣。劉修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天子和以前的那個天子似乎不太一樣,他變得更陰狠,變得更剛愎自用,他不是在和他商量,他是在逼他就范。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劉修雖然還不知道天子想干什么,但也能猜得出來肯定不是什么和風細雨,他要對以袁家為首的汝潁世家下手了。在這個時候,他除了站在天子一邊,沒有其他的選擇。換一種角度說,他甚至一直在等待這個結果。

劉修向后退了一步,跪倒在地:“臣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呵呵呵……”天子舒心的笑了,抬手讓劉修起來:“君臣同心,何事不可為?你手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朕還缺一個潁川太守。”

劉修略作思索:“河東太守董卓,這次戰功卓著,可為潁川太守。”

“董卓?”天子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這么一個人。他有些意外,原本他希望劉修推薦一個并州籍的人出任潁川太守的,沒想到他卻推薦了董卓。不過董卓這個人也非常適合,他和劉修一樣出自寒門,又是一個武夫,向來不被士人所接受。更重要的是,劉修推薦他出任,而不是推薦自己的親信,說明他首先考慮的并不是自己的利益。

這一點讓天子非常滿意。

“很好,就是他了。”天子點點頭,算是答應了。潁川太守和河東太守雖然都是太守,但是潁川的地勢比河東更重要,一般來說,潁川太守再升遷,就是河南尹,甚至是九卿之列,與董卓所立的功也相適應。

這個開頭順利讓天子既意外,又驚喜,心情明顯輕松了許多。

參加完了天子舉辦的慶功宴,直到天快黑,劉修才回到自己的府中,長公主和王楚早就安排好了,一家人翹首以盼,劉修從孟津上岸開始,一條條的消息便送到府中。天子派虎賁郎導從,天子派蹇碩為將軍牽馬,天子施恩召見虎士營,這些代表著無上恩寵的消息讓府中的氣氛越來越熱烈,所有的人臉上都掛著抑制不住的笑容,更加焦急的等待劉修回府。

只有盧植顯得比較另類,他一直默默的坐在堂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著茶,放在手邊的書一頁也沒有翻,連被茶水浸濕了都沒有注意到。

劉修回府之后,盧植抬了一下眼皮,劉修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盧植的臉色一僵,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劉修的手:“我等你。”

“先生請先回,我一有空就去拜見先生。”

盧植起身回屋,劉修繼續和家人說笑,沒有了盧植,家里的氣氛明顯的輕松起來。劉協、劉和圍著劉修繞著圈,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劉修一手抱著一個,一會兒親親這個,一會兒親親那個,笑得合不攏嘴。

王楚拉著風雪走到一旁,上下打量著風雪,調侃的問道:“你們那房中術練得如何?”

風雪紅著臉,聲音低得像蚊子:“鮮卑已破,大王也敗亡了,夫君說練不練房中術已經沒有意義,所以……”

“所以他沒練成,你就讓他沾身了?”王楚咯咯的笑道:“可惜了吧?”

“也不是呢。”風雪忍不住反駁道:“盧夫人說,精滿自溢,憋得久了也不好……”話一出口,她又覺得不好意思,連忙收住了嘴,求救的看著長公主。長公主白了王楚一眼,將風雪拉過來,連聲說道:“是呢是呢,練什么房中術,多給夫君添幾個孩子才是大事。我倒有些奇怪,你要生個孩子出來,這頭發該是什么顏色,長得又像誰?”

“嘿嘿,皇后說了,陛下這次召夫君回來,要讓他在洛陽呆上一段時間,不僅是風雪要加抓,長公主也要加緊呢。”

“就會說嘴,你不想么?”長公主咄了他一口,又紅著臉關照道:“我可跟你說,夫君的傷還沒有好,你們可不能太貪嘴了。”

王楚和風雪羞不自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長公主也覺得有些尷尬,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大家的心意互相都清楚,誰都想搶在別人前面生個兒子,只是誰也不肯在嘴上說出來罷了。

熱鬧了好一陣子,終于安靜下來,劉修躲在床上,眼睛看著帳底,雖然屋里放了不少冰塊,又有幾個婢女在打著扇,可是他還是覺得心神不寧。天子在平樂觀和他說的話在他耳邊縈繞,讓他一陣陣的心驚肉跳,同時又隱隱的有些期待,矛盾的心理讓他有些神不守舍,對穿著小衣褻褲爬上床的長公主都沒有注意到。

“夫君,怎么了?”長公主臉有些發燙,偎在劉修的懷里,輕輕的推了他一下。

“哦,沒什么。”劉修掩飾的笑了一聲,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計劃可不能讓別人知道,哪怕是家里的妻妾也不行,特別是長公主,更不能讓她看出端倪。“天子恩寵無比,我覺得有些承受不已,正想著怎么報答陛下呢。不過,現在我還是先報答長公主對我的垂青吧。”

長公主笑了一聲,按住正在翻身過來的劉修,坐了起來,橫跨在劉修的身上,順手解下了小衣罩在劉修的頭上。劉修剛要把小衣拿開,好好看看長公主的身姿,長公主卻按住了他的手,嬌羞的說道:“不準看我。”

“哦,為什么?”劉修手不動了,嘴卻不肯閑著:“常言道秀色可餐,大好美景不讓人看,豈不是可惜了?”

“就不讓你看。你看著我,我不好意思。”長公主嗤嗤的笑道,雙手在劉修的胸口輕撫著,慢慢的向下滑去,劉修覺得一陣陣的肉緊,正在享受,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這好象是盧夫人傳授的按摩技法,長公主什么時候學的?

“這有什么,宮里這樣的秘書多得很。”長公主輕聲笑道:“最近陛下從蘭臺挑了幾部秘書賜給皇后,皇后卻沒什么興致,我倒是覺得蠻有趣,便學了幾手來侍候夫君。夫君,我學得可好么?”

劉修咧了咧嘴,覺得有些詫異,天子找這樣的書讓皇后看,皇后卻沒興致,她難道覺得生了個皇嫡子就萬事大吉了?他剛想問問長公主最近皇后和陛下的感情如何,突然覺得一種別樣的溫暖和濕潤。他仰起上半身一看,見長公主披著薄被伏在他的腿上,藏在薄被下的螓首上下起伏,雖然動作不夠熟練,但那種別樣的風情卻更加刺激,快感如波浪,一陣陣的涌來,讓他骨肉酥麻。

這可是尊貴的長公主唉,居然也學會了這種房中秘技?劉修的腦子一時有些混亂。他傻愣愣的看著,長公主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情緒,頂著薄被坐了起來,伏在他胸前吃吃的笑著,慢慢搖晃著身體,將劉修吞沒進去,頭一仰,發出一聲的呻吟。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4
第四卷黃巾亂第320章投鼠忌器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梳妝整齊的長公主款步走了進來,瞟了劉修一眼,笑道:“醒了?睡得可好?”

“還好,就是夜里做夢被狼咬,很累。”

“狼?”長公主黛眉一皺,伸手過來摸摸他的額頭,擔心的說道:“頭疼不疼,會不會是傷沒好利索,做了噩夢?”

劉修搖搖頭,抓過她的手在唇邊親了一下:“沒事,就是一頭母色狼而已,我還對付得了。”

長公主這才明白過來,不禁紅了臉,嬌嗔的掐了一下他的臉龐:“就知道胡說。”

劉修哈哈一笑,把她拉了過來,摟在胸前,親了一口:“既然是夫妻,又是在自己家中,有什么不能說的。”

長公主不舍的伏在他胸前,悠悠的說道:“你還知道有家啊,那以后可不要再和人拼命了,你現在是將軍,不再是個普通的士卒,以命搏命的事情還是別做了。”

“唉——”劉修長嘆一聲,想起和檀石槐的那一戰,還是心有余悸。檀石槐明明已經筋疲力盡,沒想到最后垂死一搏,還是險些要他的性命。“你不知道,那個檀石槐一個人殺了七十三名虎士,片刻之間,傷了仲康,敗了翼德和王道長,兩次擊敗盧夫人,我當時如果不出手,只怕盧夫人會被他一腳踩死。”

“真有這么驍勇的人?”

“嗯,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也不敢相信。”劉修怔怔的看著窗外的朝陽:“你知道嗎,他非常快,快得讓人來不及躲。你和他一起出招,你剛剛準備發力,他可能已經攻擊得手了,說起來也就是差那么一點,但是那一點就足以分出勝負。”

長公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對武技上的事情不懂,也根本沒興趣。

“睡足了沒有?如果睡足了就起來吧,先生等著你吃早飯呢,好像有話有對你說。”

劉修點點頭,知道盧植現在有很多話要和他說。長公主扶起劉修,親自幫他穿衣服,本來這些事由婢女侍候就行了,不過她知道劉修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非常排斥把婢女當成妾,甚至不愿意由她們侍候入浴,也不肯在她們面前露出身體。

“宮里最近有什么事嗎?”劉修穿好了衣服,由婢女幫他梳頭,隨口問長公主道。長公主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他,一時有些出神。劉修沒聽到回答,回頭看了她一眼:“你在想什么?”

長公主掩著嘴唇笑了一聲:“沒什么,我只是在想姊夫回來之后夸你的話。你知道嗎,姊夫的報捷文書送回來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落日原大捷,你和鮮卑大王檀石槐惡戰的英雄事跡了呢。姊夫在文章里面說你是用兵如龍,無跡可尋,以少勝多,無所輕發,發則有中,簡直是不世出的名將。”

劉修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伏完的文章寫得妙,但更多的是他的想像和虛構,他只看到自己的一次次勝利,卻不知道在每一次決策之前是多么糾結,要費多少心血,要和荀攸、賈詡和諸將反復商量、推演多少次。當然了,伏完這么寫,可能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要把袁紹比下去。要論斬首數量,這次袁紹比他還多,兩次惡戰斬首在四萬以上,三路大軍中,袁紹是斬首最多的。如果不是最后斬殺了檀石槐,他能不能拿到首功都是個問題。

“宮里有什么反應?”

“陛下高興,皇后也高興,太后也開心,只有何貴人不高興。”長公主淡淡的說道。“何苗跟著袁術出征,據說也上了陣,但是他沒有斬首功勞,只能跟著袁家兄弟沾光。大戰之后,陛下嫌她和袁美人走得太近,找由頭訓斥了她幾次,她哪能高興得起來。”

“皇后和陛下還是那樣?”

“說不上來。皇后現在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有些冷清了,不像以前那樣盯著陛下。”長公主嘆惜了一聲:“陛下不來,她也不問,陛下來了,她也不拒。閑了就讀讀書,畫兩筆畫,要不就一個人坐著,一坐就是半晌,倒比個道人還像道人。”

劉修沒吭聲,他也搞不清宋皇后這是怎么了。

“陛下倒還好,可能是因為喜愛皇嫡子的原因吧,他隔三岔五的就去椒房殿坐著,彈彈琴,和皇后說說書道繪藝,有時候做了什么滿意的新壺,也拿去和皇后一同鑒賞。”

“這不是蠻好嘛。”劉修松了一口氣:“那袁美人呢?”

長公主撇了撇嘴:“你的報捷文書到的那一天,陛下就再也沒去過蘭臺。不過,我想這不是袁美人的原因,而是陛下對袁家沒什么好感。袁美人卻是個難得的聰明女子,凡是陛下喜歡的,她沒有不精通的,就是連政事也強過一般的男子。如果不是姓袁,我想宮里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袁逢生了幾個好兒女,特別是兩個女兒,更是女中豪杰。”

“是呢,只可惜她命苦,也許是太聰明了吧。”長公主惋惜的嘆了口氣,又取笑道:“夫君,你當初為什么拒婚?她如果嫁給你,對你的幫助可比我們幾個強多了。”

劉修皺了皺眉,很嚴肅的思索了片刻:“我不喜歡袁家那股從骨子里透出的傲氣。”

“呵呵,原來你是可憐我們幾個啊。”

“那倒不是。”劉修換了一副嬉皮笑臉,“其實我一看到你,我就中了意,只是那時候剛到洛陽,立足未穩,我還沒那底氣去接近你。后來袁家要奪我的面館,我就順水推舟,去求你幫忙,開始以為你未必答應,沒想到稍微一勾搭就成了。”

長公主被他說得不好意思,抿著嘴輕笑了一聲,對自己當時鬼使神差的答應了劉修覺得非常滿意,要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婚姻。作為孝桓帝的女兒,她當時已經不抱希望了,做好了和次姊潁陰長公主一樣獨守終生的準備,對于公主來說,其實她們的婚姻大多都不幸福。

“你看哪天方便,我們帶著皇嫡子進宮看看皇后?”

“行啊。”劉修點點頭,站起身來,就著婢女手中的銅鏡大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和長公主一起向外走去。

盧植坐在案前,看著面前的粥碗和小菜發愣。劉修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行禮:“先生早。”

“啊……啊,早,早。”盧植連忙招呼道:“坐下吃飯吧。”

劉修入了座,端起粥碗喝了兩口,又吃了兩片咸菜,盧植就急不可耐的開口了。“德然啊,子行有家書來,說北征大軍遲遲沒有撤離,上谷的糧食吃緊,那些士卒立了功,卻沒有得到賞賜,軍心不穩,不少士卒四處劫掠,搞得人心惶惶啊。”

劉修放下粥碗,拿起一塊蒸餅咬了一口,慢慢的嚼著。“他們應該有文書報給朝廷了吧?”

“到了,可是陛下一直沒有下詔,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盧植唉聲嘆氣,愁容滿面,“伯珪也寫信來了,說遼西太守趙苞為國犧牲,朝庭也沒個說法,這樣子下去可不行。”

劉修沉默了片刻,有選擇的把昨天天子和他說的話轉述了一遍,暗示盧植天子可能要對汝潁世家動手,在這種情況下,封賞肯定會拖延一段時間。

盧植一聽就急了,“這怎么能行,有功不賞,還要追究責任,那天下還不大亂?連光武皇帝度田都失敗了,他能搞得好?”

“我看天子的意思,大概是準備亂一場了。”劉修苦笑著搖頭,“他現在一方面在安排可靠的人到汝南、潁川任太守,一方面可能要重整禁軍,確保洛陽的安全,這分明是準備重癥下猛藥,以亂治亂的意思。”

“胡鬧!”盧植怒不可遏,將竹箸拍到案上:“你怎么不勸阻他?”

“我勸不住啊。”劉修很郁悶的說道:“光武皇帝度田失敗,那時候人口不多,還可以拖延一段時間,現在拖不下去了。世家、豪強肆無忌憚地和天子爭奪人口、土地,朝廷財源枯竭,連北征這樣的戰事都拿不出錢來,還要袁家自籌。這到底是朝廷出征,還是袁家出征?袁紹立了功,不賞肯定是不行,可是要賞了,袁家的實力更強,以后還有誰治得住他們?”

盧植憤怒的瞪著劉修:“那你的意思是支持天子了?”

“我不知道。”劉修很無辜的說道:“除了支持天子,我想不出有其他的辦法。我想請教先生,先生以為現在應該如何?”

盧植張口欲言,可是隨即又發現自己無法選擇。支持天子,那就是自取其亂,不支持天子,難道支持袁家?袁家來勢洶洶,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就是又一個意圖篡漢的王家啊。如果不是劉修這次奪了首功,斬殺了檀石槐,就憑北征的戰功,還有誰能和袁家抗衡?憑袁家的實力,袁美人登上皇后之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又一個外戚將出現在大漢的朝堂之上。

這個外戚是前所未有的強大,袁家的整體實力遠遠的超過了以前的任一個外戚,甚至比起王莽都更勝一籌:不僅袁家的人脈超過王家,袁紹的能力也遠遠超過王莽,他可不僅是個書生那么簡單,從他這次在塞北的兩次大戰來看,他遠非王莽那個被儒家思想洗了腦的書呆子可比。

劉修說得沒錯,除了支持天子,盡可能的做好防范,把沖突控制在一個最小的范圍內,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是一想到天子要對袁家以及汝潁的名士舉起屠刀,造成的結果將是士族對朝廷的又一次失望,傷害不亞于又一次黨錮,他還是心急如焚。

劉修低著頭喝粥,不想讓盧植看到他的眼神。對他來說,不管天子怎么做,大漢的分崩離析都已經很難避免,袁家邁出了這一步,已經被逼到了懸崖上,沒了退路,他們不會甘心任天子宰割。天子也不想就這么看著袁家掏空了他的根基,一步步的接管朝廷的大權,只能冒死一搏,至于會不會就此把大漢推入覆滅,誰也不敢保證。以天子那自以為是的性格,大概他是以為自己還能控制得住局面,可是他肯定想不到這是在柴堆旁玩火,一旦點著了火,事態可能就會脫離他能控制的范圍。

對袁家來說,他們不進則亡,對天子來說,這是玩火,可是對他來說,卻無疑是機會。也許現在還沒有人看到這個機會,但對他來說,天下大亂的征兆已經再明顯不過,既然救已經沒法救,那就只能順其自然,靜觀其變了,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不妨推波助瀾一把。

但這樣的話肯定是沒法對盧植說的,這無異于叛逆。

實際上的確也是叛逆。

盧植彷徨無計,坐在那里發了好一會愣,看得劉修心中不忍,可是又沒有辦法開解他。這種看著自己本能的要去維護一個人,卻偏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向滅亡的心態,他曾經有過。

“先生,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我覺得沒什么實現的可能。”

盧植眨了眨眼睛,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從那種呆滯的狀態中緩過來:“你說。”

“讓袁家再籌集一批錢財,幫天子度過眼前這個難關,但是不要以此為條件來要挾天子,盡可能的不要再碰兵權,你也知道的,兵權是天子喉下三寸的逆鱗,不能碰。袁家當然也可以做官,但是他們不要再阻撓天子大考,不要再妄圖壟斷仕途。”劉修沉下了臉,隱怒道:“如果不是袁家在里面搗鬼,前年也不會出現一大批大考授職的士子貪墨的事,誰都知道縣令長的薪俸太低,要說貪墨,袁家推薦的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盧植面無表情的聽著,過了一會兒,他一聲不吭的起身離開。

“先生會不會真去袁家了?”長公主從后面轉了出來,擔心的問道。

劉修捏著手里的蒸餅,緩緩的嚼了兩口:“很有可能。”

長公主瞥了他一眼,“你這不是害先生受辱嗎,袁家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我也覺得他們不會答應,不過,不讓先生試試,他如何能死心?”

“唉——”長公主長嘆一聲,愁容滿面:“這次大捷,我怎么覺得讓人心慌慌的呢。”

劉修無聲的笑了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盧植一直沒有回來,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垂著頭,悄無聲息的進了府,一回府就鉆進了自己的院子,連晚飯都沒吃。劉修不放心,趕去拜見,盧植卻不肯見他。盧慎覺得很不好意思,特地來向劉修道歉,劉修也估計到了這個情況,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拍拍盧慎的肩膀:“這幾天多陪陪先生,不要離他左右。”

盧慎面色沉重的應了一聲。

三天后,天子朝會,召集群臣商議北征立功將士的封賞問題。會議一開始,袁隗就提出,原北中郎將劉修在此次戰事中先是千里奔襲,先滅狂沙,后屠野狼,然后又在落日原斬殺檀石槐,解決了困擾大漢多年的邊亂,并因此付了重傷,這樣的功勞僅僅封為鎮北將軍,似乎有薄待功臣的嫌疑,會讓將士們寒心。因此,他建議重新討論對劉修的封賞。

袁隗話音剛落,附和聲一片。

天子坐在御座上,冷眼旁觀。他當然清楚袁隗這么說是借題發揮,劉修是首功,如果不把劉修拔得高高的,那就不好議袁紹的功勞。

“那司徒以為劉修應該授什么樣的官才合適?”

袁隗顧左右而言他,“兵事是太尉的職責,臣只是秉心而論,并沒有其他意思,請陛下垂詢太尉橋公,想必他一定會有成熟的建議。臣可以參與討論,卻不敢首倡。”

天子冷冷一笑,把臉轉向橋玄。橋玄咳嗽了一聲:“司徒大人謙虛了,司徒府名士如云,人才輩出,豈能沒有成熟的建議?只是陛下垂詢,兵事也的確是臣份內之職,那臣就不揣妄陋,提幾點粗淺的建議,供陛下與群賢商議。”

袁隗臉一紅,對橋玄話語中暗含的譏諷裝作沒聽懂。

橋玄掃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人,接著大聲說道:“此次北征,是自段颎平東羌以來未有之大捷,一戰而斬殺賊首,囂張了三十年的鮮卑人從此分崩離析,戰果不可謂不輝煌。更重要的是,這次大戰涌現出幾個有名將潛質的年輕人,奉陛下天威,征討不服,雖是陛下英明,群臣效命,也足以說明我大漢火德不衰。”

天子皺了皺眉,握了握拳頭,坐直了身子。他不知道橋玄想說什么,但是聽橋玄提到了袁紹有名將潛質的意思,他非常不高興。

“鎮北將軍劉修,先以萬騎奔襲西部鮮卑,兩戰皆捷,又命令涼州所部出擊,大破鮮卑金雕部落所部,再以北軍五校和涼州精騎護送糧草,接應征北將軍大軍回程,避免了北征主力敗亡,是當之無愧的首功。”橋玄一一列舉了劉修的功勞后,大聲說道:“臣以為,可封衛將軍。”

他的話音剛落,朝堂上一片嘩然。衛將軍是僅次于大將軍和驃騎將軍、車騎將軍的高級武職,位在三公之下,九卿之上,劉修以這個年紀做衛將軍,這種破格提拔大概也只有歷史上的衛將軍衛青可以相提并論。要知道張奐破匈奴,段颎破東羌,回京之后也不過是任九卿級別的職務,而他們都是戍守邊疆多年的名將了。

天子擰起了細眉,沉默不語。袁隗也有些驚訝,不過他反而很開心,劉修提得越高,袁紹他們才可以水漲船高。

“征北將軍袁紹,指揮有方,善于捕捉戰機,兩次大破鮮卑主力,臣以為其戰功卓著,當予以嘉獎,可授以前將軍一職。”

橋玄也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一口氣說了袁紹、袁術和皇甫嵩幾個人,說這幾個人都是有大功,應該封賞,按他的意思,劉修可以做衛將軍,其他三人都可以封為前后左右四將軍這樣的軍職。他說完之后,大大方方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皮一耷,又恢復了那個迷糊的狀態。

朝臣們議論紛紛,天子也在和身邊的張讓、趙忠商量,一時半會也沒有得出最后的結論。天子索性決定,你們議吧,我先出去休息一下,等你們議好了再把結果告訴我,然后一甩袖子,走了。

張讓奉命留下監督,趙忠跟著天子離開正殿,直奔天子經常做陶藝的偏殿。當值的小黃門一看天子又來做陶藝了,連忙上前侍候,天子等他們做好準備,就把他們全部斥下,一個人坐在那里玩泥巴。

趙忠靜靜的在一旁站著。

天子用力的摔打著泥坯,直到滿頭大汗,他才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中的泥坯,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覺得怎么樣?”

趙忠應聲答道:“臣以為,以劉修之能,一定能鉗制袁家兄弟,可保陛下無憂。”

“衛將軍?”天子沉吟著,“從一個北中郎將升到衛將軍,是不是太快了?”

趙忠搖搖頭:“陛下,袁紹是征北將軍,如果要賞,至少是前后左右四將軍之一。劉修的功勞比他大,總不能屈居其下吧?要說快,其實也不快,這幾年,他哪一年不給陛下送捷報來?按說,他早就該升任將軍了。要不是……要不是沒錢,當輪到袁紹做這個征北將軍啊。”

這句話挑動了天子最敏感的地方,他擰起了眉頭,沾滿泥土的手指慢慢收緊,握成一個拳頭。他抬起頭,看著殿外燦爛熱烈的陽光,眼神卻冰冷異常。

“陛下,封賞不能讓袁家滿意,袁紹就會一直滯留在北疆,他手里現在還有近三萬大軍,而且是跟著他血戰過的。一旦這些人……被他們蠱惑,只怕是劉修也制不住他們。”趙忠擔心的說道:“原本遼東遼西還有公孫瓚和趙苞,可是現在趙苞戰死,公孫瓚重傷,他們已經沒有能力再制衡袁紹了。”

“趙苞是你從弟吧?”

“是。”趙忠低下了頭,眼圈一紅。

“有那樣的母親,才有那樣的孝子。有那樣的孝子,才有那樣的忠臣。他是我大漢的棟梁,只可惜蒼天無眼,不佑善人啊,剛剛有機會大顯身手,卻遇到了這樣的事,實在讓人傷悲。”

“他母子在九泉之下能知道陛下的這句話,死也瞑目了。”

天子嘆息良久。“也好,希望他不會辜負朕的這一番心血。”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4
第321章 潁川書院

天子下詔,拜劉修為衛將軍,良鄉侯,食邑一千五百戶;袁紹為前將軍,都亭侯,食邑一千二百戶;袁術為后將軍,亭侯,千戶;公孫瓚為左將軍,亭侯,八百戶;皇甫嵩為右將軍,亭侯,五百戶。由網友上傳其他隨同出征的將領各有封賞,因為朝廷沒錢,所以立功將軍封賞所需要的錢就心照不宣的由袁家和劉修自籌,這也是天子和袁隗互相討價還價后達成的結果。

為了填補劉修封為衛將軍之后北疆留下的空檔,天子拜趙云為北中郎將,領并州刺史,掌北疆之事;賈詡仍為長史,增秩三百石;韓遂和呂布分別由長史轉為太守。

天子又下詔,追贈趙苞為鎮遠將軍,鄃侯,蔭子一人為郎。

接到詔書之后,袁紹所部人馬各回本郡,袁紹本人立即回洛陽赴任。

詔書一下,最開心的便是袁術,他沒想到自己也做上了后將軍,這個功勞等于是劉修送給他的。一高興,他樂呵呵的趕到劉修府上,借著給劉修道賀的機會,向劉修表示了自己的謝意。后將軍雖說沒什么兵可帶,可是威風啊,袁紹拼了老命才掙了一個前將軍,他隨便打了一仗就掙了個后將軍,可見人還是有要運氣的。

“不僅要有運氣,還要有貴人幫忙。”袁術擠眉弄眼的說道:“比如將軍你,雖說你文成武就,都出類拔萃,可是如果不是天子看中了你,太后看中了你,長公主看中了你,你也沒今天這么大的成就吧。”

劉修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其實我的貴人先是你袁公路,要不是你和我打那一架,天子也不知道我還有幾路拳腳。”

袁術哈哈大笑:“將軍,你還記得那事啊。得了,那事我承認是我渾,不過我也挨了你一頓揍,這事以后就別提了吧。”

劉修也笑了。

“將軍年紀輕輕的就官拜衛將軍,而且是憑著自己的戰功打出來的,這在我大漢朝四百年的歷史上可是不多見,將軍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該高興成什么樣子呢。”袁術忽然收住了笑容,關心的問道:“對了,將軍這幾年可有他們的消息?”

劉修搖搖頭,故意嘆了一口氣:“找了,一直沒找到。”

“唉呀,這可就懸了。”袁術一拍大腿,同情的說道:“將軍如今已是天下聞名的年輕才俊,令尊如果在世,沒有道理聽不到消息,這么久還沒有音訊,只怕是……”

劉修詫異的瞟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怎么突然關心起我的家人來了。他沉yin片刻:“我父親有遠游的習慣,也許是走得太遠了,還不知道吧。”他笑了笑,又自我調侃道:“再說了,我年輕的時候非常頑劣,大概我父親也沒想到如今天下聞名的這個人就是他兒子吧。”

袁術附和的大笑了兩聲,心里卻不以為然,心道名字相同,籍貫相同,又都是大儒盧植的弟子,這天下能有這么巧的事嗎?三四年了,父母音訊全無,而劉修似乎也沒有什么悲傷,這個情況倒讓人難以理解,值得去深究一下。

袁術告辭而去,劉修卻警覺起來,雖說袁術被封為后將軍的確和他有關,可是袁術似乎也沒有必要專門上前來祝賀,問起他父母的事時,神情又有些怪異,他今天可有些來者不善啊。

不過劉修很快就沒心神關心這件事了,隨著他被拜為衛將軍的消息傳遞開來,不少大臣都趕來祝賀。雖說大家都知道劉修能這么快的官拜衛將軍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戰功,更多的是天子對他的寵信,可這一點也正是許多人必須加以重視的原因。

衛將軍府前頓時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劉修應接不暇,雖然累了一些,但也有意外之喜,這些官員送起禮來都非常大方,最少的也有百萬,大多數都是千萬左右,劉修現自己最頭疼的事情在不經意之間就解決了一大半。

看著厚厚的禮金單,劉修笑得合不攏嘴,“還有誰沒來?”

長公主和王楚互相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笑了:“這么多錢,你還不滿足?”

“誰嫌錢多啊。”劉修美滋滋的說道:“你們是不知道,這次將士們賞賜還缺一大筆錢,我正愁怎么弄呢,沒想到陛下給我一升官,這事就解決了。”

長公主無奈的搖搖頭:“還真沒看過這樣的,為陛下打仗,還要拿自己的錢去勞軍。”

劉修嘿嘿一笑,摟著長公主的肩膀晃了晃:“陛下這也是沒辦法,我們既是君臣,又是親戚,同富貴,共患難嘛。能幫就幫一些,也是應該的。再說了,有兩個面館和你的食邑,還怕沒飯吃?”

“共患難是好事,只怕同富貴就沒那么容易了。”長公主擔心的看著劉修,“你向陛下效忠是好的,可是千萬不要把陛下當朋友看。他畢竟是天子。”

“多謝夫人提醒。”劉修嬉皮笑臉的拱了拱手,又抖了抖帳單,“快查查,看看還有什么人應該來卻沒有來的。”

長公主很無語,只好和王楚一起去翻看帳簿,看看還有什么人該來沒來。正看著,安權進來稟報:“司空唐珍來了。”說著遞上了一份禮單。

劉修接過禮單看了一眼,非常意外,唐珍一向是袁隗的附庸,和張讓、趙忠的關系也不錯,但和他一直沒什么來往,就算要拍天子的馬屁來向他祝賀,派個家人來就行,怎么親自登門,而且送了這么一份厚禮:一億錢。

劉修是缺錢,可是這錢送得太多了,他不敢收,如果是千萬錢,他可能連眉頭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收下了,但一億錢這個數目過于巨大,不能簡單的當禮金來看。

“唐珍是唐衡的弟弟,雖說唐衡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但宮里還有不少人曾經做過他的下屬,包括袁赦最初進宮時都是唐衡調教的。唐衡死了之后,唐家雖然不如以前,但做官的人也不少,特別是在潁川,他還是有實力的。”長公主見劉修遲疑,連忙向他介紹了一下唐家的情況,建議劉修見一見唐珍,mo清他送如此重禮的原因。

王楚也贊同長公主的意見,在官場上轉換門庭的事情很常見,唐珍也許是想借這個機會和劉修拉關系。這種人雖然名聲不好,可是根基很厚,就算不想和他交結,至少也不能得罪他。

劉修不敢怠慢,親自出迎,把唐珍請上了堂。賓主坐定,互相說了些客套的話,唐珍向劉修表示了祝賀之意,劉修連連謙虛,直說司空大人太客氣了,不敢當。

客套之后,唐珍沉yin片刻,說出了來意。他在宮里見過唐英子,覺得唐英子有些眼熟,可是唐英子自己說不清家鄉在哪里,他也不敢冒認,聽說劉修畫過唐英子家鄉的景色,他想來看看這副畫,也許能從中看出什么來。

劉修將信將疑,如果唐珍說的是實話,那倒是情有可原,唐英子雖說是他撿來的,可是和他的關系非常親近,不僅如此,她還是太后和皇后面前的小紅人,就連皇長子劉辨也離不開她,何貴人雖然很不喜歡她,卻不敢拿她怎么樣,和她套上親戚關系,等于和太后、皇后接上線。可問題是你還沒確定呢,就送這么厚的禮?萬一不是,那豈不是全打了水漂了,你總不能說我認錯了,這錢我還得拿回去吧。

“的確有這么一副畫,我讓人取來給唐公看看。”劉修讓人取來了畫,攤在唐珍面前。唐珍仔細打量了一會,轉過頭問道:“敢問將軍,你到過畫中所寫的地方嗎?”

劉修遲疑了一下,他是從指環里看到的,只是他不想讓唐珍知道指環的存在,畢竟這東西有些出這個時代了。

“怎么,有什么問題?”劉修避重就輕的問道:“和唐公的家鄉像不像?”

唐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畫中所寫的山巒和我家附近的山川的確有七八分相似,可是這畫上的山水和真實的山水畢竟有些不同,我也不敢確定。”

劉修很吃驚,要知道山水畫畢竟不是照片,和真實的山水之間差異較大,七八分的相似已經近乎寫生的相似度,難道唐英子真是唐珍的家人?

“唐公家里有失蹤的孩子?”

“我家沒有。”唐珍搖搖頭,“不過,我弟弟曾經有個女兒走失了,時間就在七八年前,和英子記憶中的時間很相近。據此看來,英子很可能就是我走失的那個從女,只是她如今的相貌和小時候相比只剩下一點影子,我不敢確定。”

劉修又驚又喜,他一直以為唐英子是北方人,沒想到卻是潁川一帶的,而且她的父親可能就是唐珍的弟弟唐瑁,換句話說,她就是唐衡的從女。

劉修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據蘭臺秘書的記錄,指環從宮中消失的時間就在唐衡離宮后不久,而且唐衡還管過蘭臺,難道是他si自拿走了指環?

劉修立即決定抓緊時間去一趟潁川,如果能給唐英子找到家人就再好不過了,至于她家和宦官有什么關系,對劉修來說并不重要。

劉修送走了唐珍,讓人到宮里叫回了唐英子,把唐珍說的情況對她一講,她當時就愣住了,過了片刻,又興奮的一躍而起,抱著劉修的脖子用力的搖:“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回家了。”

“下來,下來,你大哥哥的手臂還沒好利索,經不住你這么折騰。”長公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她從劉修身上扯下來。

劉修隨即進宮向天子請假,要和長公主一起去一趟潁川,一是查證一下唐英子是不是唐瑁的女兒,同時也順便看看長公主封地的經營狀況。

“朕拜你為衛將軍,你不想著為朕出謀劃策,卻想著去替英子找親人?”天子眉頭一皺,“是她的事重要,還是朕的事重要?”

“都重要,都重要。”劉修忝著臉,“陛下,潁川是洛陽的門戶,臣這也是實地考察,做到心里有數嘛。公si兩便,公si兩便。”

“公si兩便?”天子忍不住笑了,“既然你這里面有si事,那車馬費我可就不給了,你自理吧。”

“陛下,就算是公事,臣也沒打算向陛下要啊。”劉修一縮脖子,“臣就是打算要,陛下也不會給啊。”

天子的笑容有些僵,過了片刻,他嘆了一口氣:“朕這個天子是不是做得太窩囊了?”

劉修知道自己揭了天子的傷疤,暗自有些后悔,連忙收起笑容,正色說道:“陛下,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漢積弊非由陛下起,歷代先帝都未能解決,這才造成了陛下今天這種窘迫的局面。陛下勵精圖治,臣等是有目共睹的,陛下又何必過于自責。”

天子無聲的苦笑了兩聲,轉身踱了兩步。“張角上書,要清除豪強,重新度田,很多人擔心這樣做會過于ji烈,重現當初光武皇帝度田時遇到的情況。朕也知道,你是傾向于慢慢來的,只是如今情勢緊急,朕已經不能再等了。猶如驚馬下坡,強停雖然可能翻車,但不停卻肯定是車毀人亡,不過是遲死片刻而已。朕想著,與其等死,不如一搏。”

劉修靜靜的聽著,他知道天子的心思,天子最近在重新部署洛陽周邊的軍事,調整各郡太守,各州刺史,已經是未雨綢繆,做好了應變的準備。只是他不贊成天子這種急剎的方式,如果讓他來辦,他會將并州的經驗推廣開來,當然了,這樣比較慢,要想見到成效,沒有十年二十年是做不到的。

“你去潁川看看也好,劉虞雖然老成,但是手段太緩和,朕擔心他可能控制不住局面。既然并州已經進入正軌,你就干脆從并州脫身,幫朕打理打理京畿吧。”

“臣敢不效死命。”劉修躬身受命。他人雖然從并州出來了,但是并州的人事并沒有動,趙云繼任北中郎將,兼領并州刺史,和他本人在那里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天子任他為衛將軍,不僅統轄著前后左右四將軍,而且洛陽附近的禁軍包括北軍、八關和黎陽諸營在內名義上都歸他指揮,對他不可謂不信任。至于這種安排里的那絲隱含的牽制,也是可以理解的,沒有哪一個皇帝能全無保留的相信一個臣子,特別是天子這種非常敏感的性格,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從洛陽進入潁川要經過嵩山,嵩山又稱嵩高山,以前叫崇高山,是熹平五年大旱時剛改過來的,那一年的大雩就是在嵩高山舉行的,不過山神好象不太買帳,大雩之后也沒下雨。

這兩年雖然沒有生大的旱情,可是也談不上風調雨順,地震特別頻繁,兩個月前酒泉表是還生了一場地震,蝗災之類的更是屢見不鮮,總的來說還是民生維艱,再加上年頭的那場大戰,不僅百姓們過日子艱難,就連有錢人家也有些緊張,正如某人說的那句話:地主家也沒余糧啊。

聽說劉修到潁川來了,潁川太守董卓派牛李傕來迎接。到了陽翟,董卓親自來迎,陪著劉修和長公主先去長公主的封地看看。長公主大部分時間住在洛陽,封邑很少來,這次和劉修一起來也算是難得的機會。一起查看了封邑的收成之后,又會見了管理封邑的家丞和佃戶,對一些生活的確有困難的人減免了一些租稅和債務,劉修如今在洛陽有產業,對這點租稅根本不放在眼里,不如拿來買點好名聲。

“將軍真是大方啊。”董卓半開玩笑的說道:“那邊欠了并州人一屁股的債,這里卻免了陽翟人的債,并州人聽到了,只怕會不高興。”

“我是窮大方。”劉修哈哈一笑,“并州那邊是債多不愁,這里只是一些小恩小慧,劃得來的。倒是府君這次有些虧,從河東太守調任潁川太守,等于沒升啊。”

董卓擺了擺手:“將軍說笑了,我這次跟隨將軍出征,險些被檀石槐打死,沒有降職就算不錯了,哪里還有什么功勞可言。潁川太守好啊,也讓我沾點文氣,都說潁川多才俊,我這個粗人能到這里做一任太守,也算是不容易。”

“想沾點文氣還不簡單?”劉修眼睛一轉,“要不,我們一起來建個書院,我出錢,你來管理,請幾個大儒來教授。”

“能行嗎?”董卓有些懷疑,“潁川人可傲得很,一向看不起我們這些武人的。”

“試試看,不試怎么知道。”劉修笑了笑:“潁川不僅有門閥世家,還有不少上不起學的人,我們就把目標定在這些人身上。”

董卓心動不已,如果能建個書院,就像晉陽學堂那樣,他也許能和那些名士們拉近一點關系。說起來,一提到潁川,劉修第一印象就是潁川書院,三國演義里面吹得可厲害了,動不動就是潁川學院,可是遇到戲志才和荀攸之后,他才知道潁川的名士雖多,卻沒有什么潁川書院。

實際上漢朝根本就沒有書院這種稱呼,據史載,書院這個名字次出現在典籍上是在唐代,漢代的si學通常叫做精舍,更多的是就在先生家里教書,連個名字都不用起。

漢代的教育機構分為官學和si學兩種,官學即為太學、郡學、縣學等等,太學是由朝廷撥款的,郡學、縣學則由地方撥款,根據各地的經濟情況不同,有的辦得好一點,有的辦得差一點。潁川不差錢,但是由于名士大儒太多,si學很興盛,不管是為了學到真正的學問,還是想找個有名的老師做靠山,絕大部分學子都愿意入si學,而不愿意去郡學,再加上郡學的先生待遇又非常低,沒幾個真正有學問的先生愿意來,師資和生源都非常有限,和si學一比就更相形見絀了。

劉修提議建議潁川書院,招收那些沒有門路去大儒門下讀書的人入學,當然是別出中蹊徑,但是如果找不到有實力的先生來任教,那就算再有錢也是白費。

“請誰來任教?”董卓關心的問道。

“這個我來辦,我相信真正用心做學問的人還是有的。”劉修微微一笑,“你留心一下有多少想讀書卻讀不起書的人,要是我們建了書院,請了先生,卻沒有學子,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我立刻安排人去辦。”董卓興奮不已。“潁川雖然富庶,可是讀不起書的人也不少,就連郭家這樣的豪門,有的支族也是很敗落的,前些天還有一個叫郭嘉的孩子想夸大年齡到府里來做小吏謀個生計。”

“誰?”劉修眉頭一挑,郭嘉,這個名字可不是耳熟,簡直是如雷貫耳。

“郭嘉,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想冒充十三歲,一眼就被我看穿了。”董卓搖搖頭,“其實我也想賞他一碗飯吃,可是他又瘦又小,我擔心反而害了他,只好回絕了。”

劉修興奮不已,暗自感慨了一下先知先覺的強大,不動聲色的說自己身邊正好缺一個伶俐的孩子做書僮,讓董卓把那個孩子叫來看看,如果還行,也算是做個善事。

董卓不明就理,一邊讓人去找,一邊夸劉修有愛心,積yin德,將來一定蔭及子孫之。劉修心道我這可不是積yin德,為子孫計,我這是積陽德,為自己計。他也不點破,繼續和董卓商量了一番潁川的情況,特別提到了天子想度田的事。

董卓沉yin片刻,連連搖頭:“這件事可頭疼,那些豪強可不是吃素的,把他們bi急了,直接就造反。他們地形熟,有人有錢,官府里又多有耳目,我們這些外地人還真搞不定他們。特別是陽城這一帶,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他往山里一躲,我們到哪兒找去?府里的掾吏大多是本地人,對他們是不敢信,可是又不能不信,被人帶著走冤枉路還是小的,弄不好直接引到埋伏圈時去。就算命大沒死,可如果一直征討不平,我們就是替死鬼,丟官免職還是輕的,說不定能被栽個通匪,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換上幾任,天子也就疲了,只好放棄度田,宣布大赦,那些人沒事了,繼續做他們的豪強,我們可就虧大了。”

劉修也嘆了一聲,他不是沒提醒過天子,可是天子已經被張角忽悠住了,根本聽不進去啊。
yong 發表於 2013-4-24 11:15
第四卷黃巾亂第322章小郭嘉

劉修正和董卓說得郁悶,牛輔來報,劉將軍要找的那個小郭嘉來了。

正如董卓所說,郭嘉又瘦又小,和與他差不多年歲的唐英子站在一起,他足足比唐英子小半個頭,面有菜色,身上的衣服也補丁摞補丁,只是洗得還算干凈。

“你多大?”看著這個營養嚴重不足的孩子,劉修無法和印象中那個鬼才重合,除了瘦得像鬼之外。

郭嘉掃了一眼,就知道劉修是今天的主角,連忙拱手施禮,用稚嫩的童聲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承將軍垂詢,小子生于建寧三年三月,今年十一歲。”

建寧三年?劉修暗自掰了掰手指頭,好象正好是十年前,按現在的計歲方式,郭嘉的確是十一歲。

“家里還有什么人?”

“還有母親。”郭嘉眼圈一紅,低下了頭。

“你阿翁呢?”唐英子插了一句嘴。

“我阿翁在我四歲的時候就故去了。”郭嘉沉默了片刻,又強作鎮靜的說道:“是我阿母一直在艱難持家,實在困窘不過,這才虛夸年歲,想到太守府中尋一個雜役。奈何府君明目如炬,憐小子身體單薄,允小子過兩年再來。”

唐英子走上前去,小大人似的摟住郭嘉的肩膀,伸出小手替他抹了抹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別哭別哭,姊姊和你一樣,也是個苦命的人。”

郭嘉仰起頭,詫異的看著他。唐英子穿著錦衣,小臉又白又胖,看不出半點苦命人的樣子。

“真的,我四五歲的時候就被人拐了去,直到遇到了將軍哥哥,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唐英子指了指劉修:“將軍哥哥是個好人,你跟著他,以后就不用吃苦了。”

郭嘉看著劉修,遲疑了片刻,卻搖了搖頭:“我是陽翟郭家的人,陽翟郭家……曾經侵占過長公主的封地,我……”

劉修非常意外,沒想到這個窮得丁當響的小子還挺有家族觀念。“你和郭勛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的同曾祖從叔。”

“哦,隔得挺遠了啊。”劉修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你那從叔被我打過一頓,我們的仇已經抹平了,現在雖然不怎么親熱,卻也不算仇人。你要是愿意的話,跟著我走,以后就侍候我的筆墨,順便讀讀書,練練武。至于你母親,要是她愿意,可以一起跟著去洛陽,到我府中做事,如果不愿意離家,也可以留在陽翟,我來安排她的生活便是。”

郭嘉這才松了一口氣,跪倒叩頭,劉修與他素未謀面,能對他這么客氣,這種好事哪兒找去。他卻不知道劉修是摟草打兔子,管你有用沒用,先拉過來再說。

“多謝將軍美意,待小子與母親商量一下,再來回復將軍。”

“很好,你這么孝順,我很喜歡。府君,請你安排一輛車和他回家一趟,也許有些東西要裝也說不定。”

董卓連忙安排人跟著郭嘉回家。郭嘉的母親李氏聽說陽翟長公主夫婦來了,把郭嘉叫了去,也不知是福是禍,正在家里發愁,等郭嘉回到家把情況一說,頓時喜出望外,哪里還有不愿意的說法,立刻點頭同意。郭嘉的父親死得早,家里也沒什么產業,收拾了幾件破衣裳,門一鎖便可能上路。到了太守府之后,劉修對李氏說,郭嘉年紀雖小,奉母甚孝,我看可起字為奉孝。你們母子以后就跟著我們吧,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郭嘉母子叩謝劉修的大恩大德。

劉修隨即讓人給他們換了衣服,李氏暫時在長公主身邊隨侍,郭嘉就在他身邊做個書僮。唐英子在洛陽里是小明星,走到哪兒都有一幫孩子跟著,這次來潁川,一路上頗有些寂寞,如今有了郭嘉,用她的話說,兩人同是天涯淪落人,都是苦命的人兒。唐英子心思狡黠,鬼馬精靈,郭嘉也不遑多讓,自然是說得投機,很快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從郭嘉偶爾露出的幾句話中,劉修知道他們家也是陽翟大族郭家的一份子,只是他父親死得早,又沒有機會入仕,所以家道敗落了。他母親李氏出自襄城李氏,和李膺是同族,年紀輕輕的就守寡,見郭嘉聰明,就不愿意改嫁,自己拉扯郭嘉長大。孤兒寡母,再加上李氏還有些孤氣,平時沒少被人欺負,雖說是大族,但生活非常艱難。

這種情況劉修不是第一次聽說,大族之中,既有寬厚仁慈的族人,同樣也有尖酸勢利的同宗,而且往往后者更多。天才一秒就記住,()陽翟郭家還不是以儒學傳家,他們家精通的刑名。郭嘉的高祖郭弘家傳《小杜律》,在就是個獄吏出身,治獄三十年,從曾祖郭躬以治獄官至廷尉。雖不能說治獄的人就刻薄寡恩,但是郭家卻的確如此,特別是傳了幾世之后,族內貧富分化的情況更加嚴重,互相之間的救濟基本談不上。

相比而言,荀攸也是少孤,境遇就比郭嘉要好得多。

離開了陽翟,劉修驅車直奔郾城,唐瑁已經得到了唐珍的快馬傳書,早早的出城相迎。唐瑁三十多數,只是看起來很憂郁,沉默寡言。看到唐英子,他也只是輕輕的皺了皺眉,沒有露出太多的表情。

劉修拿出了那副畫,唐瑁看了一會,大概明白了是什么位置,帶著劉修去了一個小山坡。剛要山坡上停住,劉修就愣住了,眼前的情景和指環中留下的影像一模一樣,似乎這幾年就沒有任何變化,顯然就是這里無疑。

唐英子站在車轅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從來不缺少笑容的臉變得沉默了,她呆呆的站了片刻,忽然跳下車,向一個小山崖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阿母……阿母……”

一直不怎么說話的唐瑁忽然淚如雨下,緊追了過去,將唐英子一把摟在懷中,泣不成聲:“阿英,阿英,你終于回來了。”

唐英子掙扎著想要推開他,大聲叫著:“阿母……阿母……”

唐瑁更是痛苦不堪:“阿英,你阿母……你阿母不在了。”

“你胡說!”唐英子忽然怒了,狠狠的咬了唐瑁一口,趁著唐瑁吃痛松手的機會,推開他就跑,一轉眼就繞過一個山岰不見了。劉修吃了一驚,連忙追了過去。

轉過一個山坡,唐英子呆呆的站在一間破敗不堪的草屋前,淚珠兒吧噠吧噠的往下掉,聽到劉修的聲音,她轉過身來,撲到劉修懷里,放聲大哭:“大哥哥,我阿母……我阿母沒了!”

劉修心酸不已,拍著她的背,看著那個草屋,不禁有些奇怪,唐家在郾城也是一個不小的家族,唐瑁雖然沒有出仕,可是從他的穿著佩飾以及乘坐的馬車可以看得出來,唐家的經濟狀況不錯,唐英子和她的阿母怎么會住在這個地方。這里孤伶伶的一間草屋,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啊。

郭嘉也跑了過來,猶豫的伸出手,拉了拉唐英子的衣角:“英子姊姊,不哭了。”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唐英子更是哭得驚得動地,眼淚鼻涕一起下,把劉修的胸前沾得一塌糊涂。唐瑁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不禁有些汗顏,連聲報歉。

“沒事,英子和我情同兄妹,她這么傷心,我也難受,一件衣服有什么了不得的。”劉修眼圈紅紅的說道:“敢問唐君,這……是怎么回事?”

“唉——”唐瑁長嘆一聲,伸手相邀:“請將軍隨我到寒舍小坐,容我略盡地主之誼,我把事情的經過一一告辭將軍。”

劉修點頭稱是,抱起唐英子,上了車,跟著唐瑁回到唐家。唐家在高唐里,整整一里,有一半是唐家兄弟的。雖說唐衡失勢已經多年,但唐家依然是不可小覷的存在。

唐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唐家原本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族,真正發家是唐衡入宮做了中常侍之后,唐衡從小就聰明果敢,膽子大,敢冒險,心機又深。延熹二年,當天子躲在廁所里問計的時候,他立即抓住了機會,協助天子一舉掀翻了梁家,權傾朝野的跋扈將軍梁冀在他們的面前根本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唐衡因此被封為汝陽侯,食邑萬三千戶,賞錢一千三百萬。

唐衡封侯之后,唐家開始迅速發展,弟兄幾個在仕途上一帆風順,當時唐瑁還小,所以沒有沾到光。延熹七年,唐衡病死,被贈車騎將軍,五營士送喪,將作大匠起墳塋,唐瑁繼承了唐衡的汝陽侯爵,風頭依然強勁。后來因為司隸校尉韓演彈劾宦官子弟亂政,這才被貶為鄉侯,一年賦稅三百萬。

延熹七年,正當壯年的唐衡忽然得了急癥,很快就臥床不起,唐瑁一直在他的床前侍候。唐衡死之前交給唐瑁一個錦盒,對他說,這個東西是件寶,我現在還沒有參透其中的訣竅,所以修煉道術不成,反受其害。你小心保管著,等遇到能看懂錦盒上秘符的高人再拿出來請教,小心看管,千萬不要被人知道了。

唐瑁把那個錦盒一收就是幾年,他暗中尋訪有道之人,卻一直沒有沒有遇到能解錦盒上密符的高人。后來突然來了一個中年女子,她說她認識上面的密符,這是上古的一件神物,錦盒里面應該是一個指環狀的東西。唐瑁當時將信將疑,因為唐衡關照過,沒有遇到高人之前,不準打開錦匣,他實際上也不知道這里面裝的什么。見那女子說得很有把握,他就打開錦匣,發現里面果然是一個指環。

“是這個嗎?”劉修取下指環推到唐瑁面前。唐瑁拿著指環,看了看里面的符文便連連點頭,“正是,正是。”隨即又眼圈紅了,把指環推還給劉修:“這是個災星,如果不是它,我不會遭受這么多年的痛苦。”

唐瑁接著說,那女子見到指環之后大喜,給唐瑁演示了一下指環的神奇之妙,當看到那個穿著奇怪衣服的人憑空出現后,唐瑁再也沒有任何懷疑,他覺得那個女子就是神仙。對那女子以將女兒許配給他為條件,借走指環參詳一段時間的建議沒有一點懷疑。

婚后,他和妻子感情非常好,對外姑(即岳母)借走指環的事也渾不在意,一心等著外姑參透其中的妙處,好讓他也跟著一起修習道術。這一過便是三年,他們有了個女兒,就是唐英子,她大名唐瑛,乳名英子。建寧二年的一天,外姑忽然大發雷霆,指責唐瑁不經過她的同意,擅自取回了指環。唐瑁莫名其妙,矢口不認,他的妻子也幫他解釋,不料這更惹怒了外姑,外姑打了他妻子一掌,揚長而去,從此再也沒有露過面。

他的妻子挨了那一掌,重了受傷,養了幾個月,外傷是好了,可是人瘋了,一看到外人就大喊大叫,唐瑁沒辦法,只好在山上給她建了一間草屋,讓她一個人住在那里。那時候英子還小,離不開母親,所以每天唐瑁都抱著女兒上山去,也只有見到女兒,他的妻子才會安靜下來。

可惜這樣的日子也沒有過上多久,熹平元年,英子忽然不見了,他的妻子徹底發了瘋,每天披頭散發的在山里走來走去,終于有一天再也沒有回來。

唐瑁講完了,劉修嘆息良久,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曲折的過程。現在英子的母親不知生死,這指環是怎么出現在英子手中的也說不清了。

“那女子長什么樣,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

唐瑁傷心的搖搖頭:“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妻子姓張,聽口音,好象是巴蜀一帶的人,可是口音里又有一些山東的口音。至于她的母親,我只知道她姓容,叫什么,我不知道,是哪里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妻子對她非常懼怕,一提到她就非常緊張。”

劉修更不解了,這對母女可古怪得很啊。不過他現在可以確定了,這只指環的確是宮里的失物,是被唐衡偷出來的,他可能還修習了道術,但是他從頭至尾不知道這指環中的秘密。

“我看你的氣息,應該是練習過道術的吧?”

唐瑁點了點頭:“當初的確修習過一些房中術,是我妻子傳授給我的,可是后來妻子瘋了,女兒失蹤了,我就再也沒有練過。”他頓了頓,又說道:“我大姊也修習過道術,她比我要強不少。”

“你大姊?”

“嗯,就是嫁到荀家的那個姊姊。”唐瑁心神有些恍惚,“她曾經向我妻子的母親學過一些吐納術,聽她說非常有用,如今還傳給了她的兒子荀彧。”

“荀彧?”劉修一愣,原來荀家和唐家真是親戚啊,不過不是荀彧,而是他父親娶了唐衡的妹妹。這也難怪,這個年代妹妹只是口語稱呼,書面語是女弟,大概是傳抄時漏寫,這才由“唐衡女弟”變成了“唐衡女”,又從荀緄的頭上混到荀彧的頭上了。

“恩,我姊姊幾個兒子中,只有荀彧練習得最好,也數他最聰明。雖然尚未弱冠,卻已經頗有名聲,南陽名士何伯求都說他是王佐之才。”

劉修笑了,這么說應該去拜訪拜訪這位王佐了。

得知拐走英子的就是太平道的大賢良師張角,唐瑁怒不可遏,可是一想到張角現在是天子的寵臣,遠比他唐家威風,他又有些喪氣,賭了半天氣,才惡狠狠的罵了一句:“這賊道士不得好死。”

劉修想起郾縣雖然隸屬潁川,卻和汝南靠得非常近,想必對張角的所作所為不會一點也不清楚,便趁著唐瑁對張角惱火的時候問了幾句,不料唐瑁卻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只知道張角在汝南做太守,具體做了些什么卻不太清楚。不過他提醒劉修道:“你小心張角,他可不是騙幾個流民那么簡單。”

“這話從何說起?”劉修有些意外,張角給他的印象就是會忽悠人,在流民中非常有號召力,對世家豪強恨之入骨,思想非常激進。

唐瑁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才說道,張角在潁川、汝南一帶活動多年,根基很深厚,和不少有實力的家族有聯系,不僅僅是流民那么簡單,就連那些名士也不例外,他聽說荀爽和張角有來往,討論易經和道家學問的關系,他寫的那本《易傳》中就有一部分張角的功勞。為了體悟大道,他還向張角學過吐納術和導引術之類的道法。

劉修非常意外,他知道荀爽精于易經,在易經的研究上綜合諸家,自成一體,倒沒想到他這諸家之中還有張角的影子。由此可見,張角的影響力遠非他之前估計的那樣,再聯想到張鳴在洛陽傳道時和諸多豪門往來甚密,他倒有些信了,只是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張角和這些名士多有來往,他為什么還要提出度田以遏制豪門?他這么做,不是會得罪朋友么,難道他真是大公無私,為了天下蒼生愿意與所有人為敵?

“你把他想得太高尚了。”唐瑁嗤之以鼻,“潁川人多地少,占田多的人家的確不少,可是全靠務農能有多少收入。之所以能發家,還不是因為入仕的人多,升官發財,哪個為官一任不賺個足?豫州的作坊又多,倚著家里有人做官,那些稅賦什么的都可以不交,做了官,手里有了權力,每年收的紅包便抵得上幾百畝地。那個陳大名士原本只是個窮豎,后來做了亭長,手頭便也寬裕了,要不然他自己還吃不飽呢,能父子幾個不分家,還有閑錢饋贈梁上君子?”

唐瑁的話里透著濃重的酸意,想必是對陳寔的名士很不服,卻又眼紅不已。唐家雖然紅過一陣,現在實力也不差,可是畢竟名聲太臭,名士們都不愿意搭理他們。唐珍貴為司空,也極力拉攏士子,可是和袁家相比還是差得太遠。

和唐瑁談了半天,最后又說到了唐英子,唐瑁想讓唐英子回家,可是唐英子卻對他這個父親沒什么好感,既然母親不在了,她堅決不肯回家,唐瑁勸了很久,也沒說動她,只好把她托付給劉修。他又是傷心又是慚愧,又拉著唐英子說了半天話,讓她有空常回來看看,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劉修在郾城呆了兩天,給唐瑁一個親近女兒的機會。唐瑁每天一大早就來,著意討好唐英子,陪著她在城里游覽,又給她買了好多吃的穿的,臨走時,又送了一大筆錢,說是感謝劉修這些年對唐英子的照顧。聽說劉修有意去拜訪荀彧,他又特地給姊姊寫了一封書信交給劉修。

劉修到了潁陰之后,在驛舍住了下來,然后派人把唐瑁的信送了去。如今荀攸雖說是他的親信,可是并不代表荀家就能接受他,荀爽就一直和袁隗來往親密,他如果主動到高陽里去見荀彧,說不定就會吃個閉門羹,反而不好下臺。既然唐瑁寫了信去,荀彧如果愿意見他,自然會借著回拜的理由來驛舍,如果不愿意見他,也會由其他人來,這樣大家都不至于太尷尬。

說實在的,劉修雖然現在也是少年成名,可是對這些名士還真沒什么辦法,他雖然不鳥他們,但人家不鳥他,他也沒招,總不能拿刀逼人家來吧。

話雖如此,可是一想到現在等的這位就是號稱三國第一謀士的荀彧,他心里還是有些忐忑。

送信的人去了大概半個時辰便回來了,跟著來的還有一輛馬車。馬車上端坐著一位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年輕人,穿著一身雪白的絲衣,青色的袖緣上用白絲線滿繡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又用白絲線繡出荷葉的輪廓。馬車停住,他步履輕盈的下了車,沖著迎上來的張飛微笑著點頭施禮:

“潁陰荀彧,特奉母命,前來拜見將軍。”

張飛看得呆了,荀彧連說兩遍,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側身讓道,“將軍正在舍中,請荀君隨我來。哦,對了,在下張飛,字翼德,涿郡人,是將軍的弟子,目前領親衛騎督……”他有些緊張,說得結結巴巴的,荀彧聽了,微微一笑,很隨和的說道:“原來是張都督,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榮幸之至。”

張飛激動不已,等荀彧進了屋,他忙不迭的抓住關羽的袖子,顫聲說道:“他……他居然知道我唉。”

“知道你又怎么了?”關羽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就是一個打扮得像女人的書生嘛,有什么好激動的。”

“你怎么能這么說?”張飛不高興了:“他怎么像女人了?”

“你沒聞到他身上的香氣?”關羽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關某最不喜這些涂脂抹粉,不男不女的儒生,見一見,也覺得污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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