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身帶著淘寶去異界》作者:血歌華章(連載中)

 
Aidan 2012-11-14 16:02: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4 127082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24
只有一半的覆蓋式更新

五年計劃,這麼大的議題一次兩次的會議顯然是討論不出什麼具體章程來的,雲深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將總體規劃細分成十數個部分,一步步地去商討落實。

    在這短暫的四個月裡,並不足以培養出有足夠意識的人才來進行有效的討論,但這批技術學徒和負責隊長加起來六十多將近七十人是雲深著意培養的火種,雖然結果很可能還是人們負責聽,然後接受任務去執行雲深制定的計劃,雲深還是希望能夠在這個過程中產生更積極和自主的氛圍,讓他們在討論中真正參與到這個群體的發展中去。

為了生存,人們聚合起來有了初步的合作,只是如此還稱不上集體。他們現在如同迷信般地服從著雲深——帶來了生機和未來,寬容與威嚴並重的術師是這數千語言和習俗都不同的部族住民唯一的中心,他的存在是捏合這個群體的基礎,唯他是瞻雖說有利於規劃的展開,雲深卻希望他們考慮問題的時候儘可能地以集體利益為基礎,而不僅僅是跟從他的意志。不過這方面雲深倒是無需去刻意引導,由眾人合力建設而成的家園將會成為另一種向心力的基礎。

「你想要什麼樣的未來?」再一次只有數人規模的先期討論結束之後,范天瀾問道。

「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雲深將待整理的會議紀要放到辦公桌上,這次的議題是人口引入,鋼鐵重工和部分輕工的發展框架已經有了初步結論。

「我想問的,」范天瀾看著他,「是屬於你的未來。」

雲深微微一笑,「我也在其中啊。」

范天瀾沉默了一會,那些計劃非常明確地表達了雲深的意志,但那些都是屬於集體的,沒有個人的痕跡,接著問道,「沒有特別想要的嗎?無論權力,財富,名譽還是力量?」

「你們給我的已經足夠多了,再發展下去,我就要變成活著的神明了。」雲深笑道,「權力和責任是對等的,我能夠承擔的,就是我可以掌握的,再多的話就不好了。」

喜歡走在最後的塔克拉在一旁勾起嘴角,他才不會告訴這個人已經有部族在雕刻他的神像了呢,「既然是他們捧到你面前的,為什麼不要?」

「因為我怕自己會習慣。{shUkeju cOm}看小說就去……書@客~居&」雲深說。

塔克拉眯起眼睛,「你習慣了最好。」

雲深搖了搖頭,「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習慣了每一個想法都被贊同,每一個提議都被推崇,生活在所有人的仰視之中,即使野心不膨脹,人也會迷失自己的本心。」

「那你的野心是什麼?」塔克拉追問。

雲深把會議記錄夾進文件夾,對塔克拉笑了笑,「關於這方面,最理想的狀況,大概是在我有生之年見到第三次工業革命吧。」

「……」范天瀾。

塔克拉一臉疑惑,「什麼是工業革命?」

雲深將文件夾放到背後的書架上,然後將桌面的筆記本電腦轉了過來,面向塔克拉,「所謂工業,就是採集原料,在工廠裡加工製造成產品的過程。」他說,「當這個世界能夠把這種工具製造出來的時候,就算是第三次工業革命成功了。」

塔克拉是見識過這種又小又薄的工具的,「……那需要多少年?」

「理想總是遙遠的。」雲深一本正經地回答。

在離除夕只有一天的時候,雲深召開了第一次正式會議。

與會者絕大多數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由於工種的原因,目前只有三位女性列席,塔克拉的弟媳,22歲的布羅爾,遺族17歲的少女明月和25歲的華清,除了明月表現得比較緊張之外,兩位已婚女性的表現都很鎮定,雖然在某些部族裡女性的身份較低,但云深一直對她們平等以待,在歷次工作總結上也毫不吝惜對她們表示肯定,因此只有幾個族長對她們特別注目,其他人都手持記錄用的木板,望著雲深等待他的發言。

這次會議的會場選在了機械工房裡,不僅僅是因為地方比雲深住的那間兩居室平方寬敞得多——宿舍大廳其實更寬敞。因為擺放機床的關係,人站得並不整齊,只能錯落圍成一個半圓,雲深站在一部銑床旁邊,身後立著一塊木板,范天瀾依舊充當他的助手。

「首先,大家來瞭解一下我們目前所處的環境。」雲深說,和范天瀾一起在背後的木板釘上一張四開的白紙,上面用特別處理過的碳條畫了一副非常簡陋的地圖,但即使如此簡陋,仍然遵守了現代繪圖的基本原則,相對這個世界的通用地圖來說,甚至算得上軍用的標準。

周圍的人基本上都已習慣雲深看圖說話的開場方式,紛紛挪動腳步靠近了一點。

「南部從深青森林起始,北部到這條名為小鐵嶺的丘陵為止,東部和西部都以河流為界,不過深青森林至西部薩爾河都屬於雷鳥的巡視領地,雖然能夠進入其中狩獵,但仍屬於不可開發地帶,這條虛線是范天瀾根據其他地區的雷鳥生存狀態估算出來的範圍,除此之外的都是可控領域。」

從撒謝爾部落歸來後,這是雲深第一次正式在眾人面前展示這片租借而來的土地的情況,雷鳥的巡視領域不是圓形而是長弧形,不過這種生物飛行時總會伴隨著雲流,使人看不起它們的真正身形,同時它們大多生存在遠離人類的地區,像布里斯托爾那樣居住在人類的城市之上的完全是個特例。

「雷鳥的領域?」有人還是第一次聽說,因此疑惑道。

「好像見過……」

在深青森林留宿的傍晚,還有接引船隊歸來的那個午後,這片地區的天空統治者都顯現過它的身影。

代表雷鳥的巡視領地的那條弧線將這片土地將近四分之一的地域都圈了進去,包括物產豐富的深青森林和一道河谷,雲深在撒謝爾的時候就向狼人確認了這一點,他的規劃因此都立足於排除這部分地區之後估算約兩百平方公里的土地。

「雖然聽起來挺厲害的,不過地方還是剩下不少嘛。」有人比較樂觀。

「我們只有五千多人,這麼多地方夠我們生活了。」又有人說,這個說法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在遷移之前,甚至在兩個月之前他們可能還是另一種看法,掌握著相對先進的農耕技術的遺族不論,其他部族大部分時候都以採集和狩獵為生,為了部族的存續,每個部落都需要一定的生存範圍,動植物資源豐富的森林和河谷被排除在外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但現在在術師提供的工具和種子的幫助下,他們可以開發土地,種植作物,飼養牲畜,只需以往一個部族的領地就足以供養所有的人口。

雖然放棄那些地區令人感到有些可惜,不過完全不值得為此招惹一種如此強大的生物。

那些小聲的說話在雲深接著說下去的時候就停止了,雲深指間夾著著鉛筆,筆端指向地圖

右上角一個小盆地,「這裡就是薩德原地,我們目前生存的地區,時間和季節的關係,我們對這片盆地開發不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就不得不暫停大部分工作,而當前的發展狀況,我想大家在此前的總結會議上都已經有所瞭解。今天我們要說的,就是這塊土地的發展規劃。」

他停了下來,用一張描繪在八開紙張上的地圖覆蓋了地圖的右上部分,「不管我們要做什麼,都必須有足夠的糧食,」雲深說道,「薩德原地的條件不錯,絕大多數土地都是平地,土層也深厚,而且有足夠的水源,至少有八成的土地,能夠變成可耕作的土地,初步估算為5平方千米,」他在紙面上虛劃了一個圓,最後落在表示沼澤的區塊上,「只要開發得當,水渠等水利設施的建設完善,5年的時間,至少足夠將這塊淺水沼澤連同周邊100公頃以上的土地變成熟地,以一年兩作,畝產500公斤,其他土地產量以三分之二計算,這些耕地能夠讓我們每年至少獲得超過3000噸的糧食。」

聽到公頃和噸這樣完全陌生的單位,不少人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就像在宿舍和溫室的建造過程中許多人認識了米及以下的長度單位和面積單位,當春季來到,需要丈量土地的時候,畝和公頃這樣的單位也會自然被人瞭解,雲深繼續說了下去,「以平均每年每人需求糧食350斤計算,歐傑,我們眼下總計5289人每年需要消耗多少糧食?」

被他點了名字的少年猶豫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用不太自信的聲音回道,「1851150斤……?」

「大約是925.5噸。一年的收穫,基本上足夠三年的消耗。」雲深在一片抽氣聲中平靜地說,「這是聽起來很不尋常的數字,尤其是對比大家過去的生活。」

「但是,術師……」有人弱弱地開口,「這個,要怎麼才能做到呢?」

這是一個應該這個時候提出來的問題,雲深微微一笑,「沒錯,到底要怎麼做呢?」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25
毫無氣氛的節日準備

「確實有點出乎意料。雲深說,他和遺族的南山族長站在將近兩百平米的宿舍大廳一角,一邊看著忙碌於佈置術師的制定裝飾的人們一邊交談著。

「我以為至少會有一兩個反對意見。」雲深接著說道,他指的是前天的會議上他公佈人口普查和戶口登記的事,原本這些部族的利益就要為他的權威讓位,這兩個決定的意義雲深相信有不少人肯定已經知道了,至今為止卻沒有一個人來向他表示不願意自己的部族歸入即將成立的組織管轄下。

南山族長搖了搖頭,如果是兩三個月之前,也許會,現在如果術師說要誰去死,連個理由也不必要。

在遷移至薩德原地的第一個晚上,術師的地位就已經確定了。後面的發展只是將他的權力和威信一步步地鞏固起來,使他成為事實上的統治者,這裡面有遺族的配合,也有術師有意或者無意對各部族的壓制原因。從他將人員調動的權力交給遺族的黎洪,同時提拔一批年輕人由他直接指導開始,大部分部族首領原有的權力就被架空了。像塔克族那個怪模怪樣的塔克拉和另一位名為韓德的族長是轉變了立場,帶著自己的部族為術師服務,類似塔山,多羅羅,通山這幾個部族的族長和長老們,因為年紀大了,對層出不窮的新事物也不太能習慣,只能負責帶人看孩子,打草繩和飼養牲畜這樣的閒職工作。即使他們心中有不滿,但部族的新生代都被術師支使得團團轉,連女人也沒空聽他們的抱怨。

術師將個部族的人混合起來編隊那時候,南山和黎洪就察覺了那位神態平靜的黑髮青年的想法。他不需要各自獨立的部族,能夠接受他們在底下有一定程度的矛盾,卻不允許紛爭超過限度以至於妨礙他的計劃。不管當時那些被他選中的各族優秀青年有什麼想法,在術師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實現他的計劃之後,光是追隨這位大人的想法就十分吃力的他們能夠用在這方面的閒心就沒有多少了。術師讓他們看見的前景如此奇妙,那些為了部族私利的計較比較之下是何其無力,他們本能地被求知慾和成就感吸引著,擁有無盡智慧,並且毫不吝於將之教於他們的術師意義越來越重要,以至於快要變成一種信仰。

「術師」是一個在性格和意志上幾乎沒有缺陷的,神性大於人性的存在……沒有人會違抗他的意志。

雖然在雲深看來,這不過是因為他所做的正是大多數人想要的,順應了人對生存和生活的本能需求,因此成就了今天的局面。

這是他們在新土地上過的第一個新年。夏曆新年本是遺族的習俗,經由雲深決定為這個集體的共有節日,微妙的是,這邊的日期和地球那邊的春節相差無幾。

不過他們現在的物資還是很緊張,從撒謝爾帶回的牲畜因為草料不足而不得不宰殺一部分,但人口在這裡,殺掉兩三頭黑牛,能分到每個人碗裡的油水也不過一丁點,宿舍頂上雞舍裡的幾百隻小雞成長得不太好,最多不過半大的它們現在能不被凍死都不錯了,溫室裡的蔬菜倒是有一部分可以採摘了,作為加餐卻實在寒酸。{shuKeju Com}看小說就去……書%客)居*沒有伙食的犒賞,開發點娛樂項目其實也不錯,不過雲深在這方面的才能實在貧乏,而且他一向忙碌,當他意識到該做點什麼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

因此這注定是一個簡陋的春節,但人們並不在意這些,術師說這是所有人的節日,這個意思被傳遞下去之後,各個部族的人們都高興地用自己的方式準備了起來。

首先由遺族帶領開始了大掃除,芒草和細枝紮成的掃帚是早早準備好的,每個房間都被要求打掃,鋪蓋也全撣過一遍;在一片沙沙聲中,手腳靈活的多羅羅青年爬上木梯,用絨毛豐厚的獸皮擦拭窗戶;韓德族長拿出了一堆族人做的木雕掛在宿舍各處;塔山族用他們收集的禽類羽毛做成了色彩斑斕的羽球,這些都被懸掛到了大廳上;而其中以塔克族的手筆最大,他們遷移的時候沒有落下部族標誌性的顏料,只是在雲深樸素的實用主義信條和狂奔式的建設速度下沒有發揮的條件,在取得術師的同意之後,他們就毫不客氣地在所有看得見的公共場合開始了創作,雲深雖然娛樂水平很低,鑑賞的能力還是有一點的,至少在他看來這個部族狂放的藝術風格頗為有趣,而且他們的染料大多直接作用在人身上也無妨,雲深暫且不必擔心空氣有害物。

其他沒有能夠應用在這個場合的特別才能的部族也有自己的工作,基本都是由雲深指定的。首先是洗澡的問題,宿舍裡是有公共廁所和浴室的,因為各部族的習俗不同,人們洗澡的頻率也不一樣,不過即使是最講究的吉茨族,在冬季也不過半個月洗一次澡,宿舍裡的溫度基本上維持在十四五度也一樣。術師的喜潔在他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自己卻不太會主動這麼做。雲深除了讓他們督促人們洗澡之外,還安排了專門的人為大家整理頭髮,清理鬍鬚和修剪手腳指甲。雲深至今仍是短髮,當他身處遺族之中時,這也成了術師的基本特徵之一,髮型方面是沒有人學習他的,不過刮鬍子和修剪指甲的專門服務都很受歡迎,隊伍不僅有好幾列,排隊的人從大廳這頭到那一頭,中途還拐了幾個彎。

真正受到雲深重視的並不是這些。在他的要求下,負責此事的人在宿舍所有的走道地面用火炙的方式寫上了漢字和對應的阿拉伯數字標號,樓梯用石灰膏分成兩邊,在第一級和最後一級上以同樣的方式標明左右,每條走廊上都張貼著幾種科普表格,包括羅馬拼音表,常用500字表和九九乘法表,一層大廳的規格最高,除了雲深圈定的幾個數學和物理常用公式之外,連化學元素週期表都貼在了非常醒目的地方,在塔克族的壁畫上方,是用各種快遞包裝材料裁剪憑藉成八開紙大小的字體,用顏料染白之後排列而成的一行大字: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除了范天瀾和塔克拉,這個群體裡還沒有其他人能夠認識這些字,塔克拉能夠理解還是因為雲深那兒走了捷徑——在樹精靈離開之後,他撒嬌的次數增加了。雲深因此特地給第一個念出這句話和第一個解釋這句話意思的人都準備了特殊獎勵。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看最新章節 最快更新 shu+ke+ju cOm

很久以前,雲深就開始考慮如何掃盲的事,像遺族那樣,文字和書籍變成只有極少數人才能掌握的秘密有他們的歷史原因,但云深希望的未來只有他或者少數幾個人是無法實現的。沒有足夠的技術人員就不可能建立起他所設想的工業體系,雖然靠著幾個作坊賣賣盔甲,陶瓷和紙張之類的東西就能帶來財富,但在他們能夠享受這些財富之前,由此引來的災難就足以破壞他們已有的一切。

要發展能夠積極防禦的軍事力量,沒有一定的工業基礎是無法承擔的。

就算是在21世紀,擁有完整工業體系的也不超過3個國家——沒有百萬平方公里以上的國土資源,千萬以上的技術工人,百萬以上的工程師和數以萬計的技術儲備,沒有上下游通吃的生產線,即使封鎖對外貿易也能保證正常生產和生活的內循環,就不能稱之為完整的工業體系。那種光是想像就令人腦袋發暈的龐然大物不是雲深能追求的,他現在有的基礎甚至不如清末的農業社會,能在十年之內建成一座具有十九世紀末期工業水準的工業重鎮,對他來說就已經是非常滿意的結果了,第三次工業革命也只有開玩笑的時候才能說得出來。

技術人員的培養需要的資源非常多,現代的技術院校依託於現代的工業資源,雲深卻不能等建好了工廠再去培養人才,也不能停下腳步在空中樓閣中教出一群紙上談兵的專家,只會實踐沒有理論只能培養出工匠,要學習理論就必須脫盲,但地球那個位面上的中國脫盲標準太過凶殘:農民識一千五百個漢字,企業和事業單位職工、城鎮居民識二千個漢字;能夠看懂淺顯通俗的報刊、文章,能夠記簡單的帳目,能夠書寫簡單的應用文。

根據聯合國經濟合作和發展組織的分類,這個脫盲標準已經達到三級水準,高出許多正常國家的標準(小黑一下,三哥那種會寫名字就不算文盲的不算),而如果兩個世界的語言是通用的而且沒有文化隔閡和種族迫害,中國一位脫盲的農民足以在中央帝國做一個七等文官或者擔任教廷執事。

如果能夠按部就班學下去,五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一半的人口達到這個脫盲水平了……雲深的想法比較樂觀(他倒是完全沒想過要降低這個標準),他選擇了漢字而不是這個世界的通用語並不只是為了民族自豪感和文化傳承,而是漢字作為兼具了形意二維的獨特文字,比地球和這個世界通用的文字擁有更強的涵括性和表現力。在英語的單詞量已經超過百萬之數後,中文仍然是以三千多個基本漢字的排列組合來應對隨著社會發展日新月異的詞彙,何況在這個世界裡,雲深哪怕說個「合成氨」也是根本找不到對應的單詞的。

在雲深低頭對照日程表的時候,大廳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驚嘆聲。

雲深的視線沒有從筆記本上移開,隱隱約約的音樂聲從嘈雜的人聲之中傳來,南山族長反而有點不淡定了,他轉頭看向雲深,「術師大人,您怎麼把『那個』也……!」

「把它們放在這裡是最好的。」雲深說。

壁掛式的54吋液晶電視和一部有點過時的DVD,加上電線和小型的穩壓器,雲深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老師了,畢竟他不可能承擔所有教學任務。在挑選碟片的時候,除了科普性,雲深還要注意不要夾帶太多關於地球社會的現實信息,雖然時空管理侷限制的只有這邊向對面的資訊流動,他也有一個可以解釋許多不合常理問題的身份,但能夠不洩露太多的話,還是儘量謹慎為好。

圖文結合的記憶比純文字深刻,動態的圖像又更勝之,因為有種種限制,雲深能夠選擇的餘地不大,除了農業方面的指導視頻,雲深最終選定用來代替小學語文老師的教材,是字幕版的《喜羊羊和灰太狼》。以它的市場效應來看,這部國產動畫片在情節上應該是有足夠吸引力的,世界觀和角色完全虛構,解釋的空間很大,而且它頗有長度,反覆循環也不會太快令人厭倦,故事積極明快,角色也有代表性。

——至少塔克拉奇妙地就很愛。比他還小幾歲的天瀾反而是另一個極端,這部片子當時經過一集的試映,塔克拉除了對雲深抱怨角色毫無美感之外沒有任何意見,范天瀾則是在雲深向他徵求觀點之前就走出了門外。

也許他比較喜歡看中國男人某某某的視屏,雲深想。然後他抬起頭,看見了從大廳另一頭走來的高大青年。

許多女性的目光牽絆在他身上,那雙深邃的黑色雙眼卻只看向這裡。剛硬的黑髮束在腦後,線條深刻的面孔俊美得毫無瑕疵,肩膀寬厚,胸膛堅實,身材即使以同性的眼光來看也要說實在出色,走路的姿態也漂亮。雲深以一種欣賞的眼光看著這位一直在自己身邊的青年,初遇時他一身鐵和血的味道,眼神深沉,情緒壓抑,不知何時開始,縈繞在他身側的不安定和陰暗感都消失了,變得越來越沉穩成熟……也越來越不像一個才二十歲的年輕人,不僅塔克拉被他襯托得低齡化,雲深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很難在他面前做出師長的姿態了。

雲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成就感。

人高腿長的優勢是范天瀾很快就走到了雲深的面前。

「管道修好了。」他依舊是言簡意賅。

「辛苦你了。」雲深微笑道。

范天瀾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記事本,「還有什麼工作嗎?」

「還有一部分的年終盤點……」雲深說。

「我來幫你。」范天瀾說。

「好。」雲深點點頭,然後轉頭對南山族長說,「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南山族長?」

「沒問題,術師。」南山說,頓了頓,他接著說道,「今天已經是除夕了,請您也不要辛勞得太晚了。」術師的智慧固然令人歎服,也需要通過繁多的工作才能把一切落到實處,人們如此尊敬他,一個原因就是術師雖然不必從事體力勞動,他的辛勞卻未必比任何一個人少。

雲深笑了笑,「只是做點文書工作而已。」一些數據統計和錄入,只是比較繁瑣而已,並不需要多少精力,他即使工作狂也是有限度的,知道自己該什麼時候放鬆。

范天瀾推開側門,和雲深一同走向門外的雪地。

和只穿著毛衣加一件呢外套就視寒氣如無物的范天瀾不同,雲深一出門就拉上了羽絨服的帽兜,門外的積雪已經沒過小腿,不久之前踩出來的腳印已經變得模糊了,細碎的雪花靜靜從灰白色的天空上落下,落雪無聲,又似乎有無窮盡宏大而細微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雲深停下了腳步。

范天瀾也停了下來,雲深對上他的目光,笑道:「我現在才意識到,原來這裡的雪景也很漂亮。」

工房等建築都集中在了左側的沿河地帶,雲深所看的方向正是湖面,視野相當開闊。入冬以來這裡就不曾有過晴朗的天氣,無風無雪的時候也未必比風雪交加溫和多少,湖面早已結冰,與右近雪茫茫一片的沼澤,遠處白皚皚的小山連成了一片深淺不同的純白世界。

這種純粹是美的,也是冷寂的。雲深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地方,雖然他對這塊土地的一些數字早已熟悉,也為這塊土地設想過許多計劃,這個時候看著這裡,他還是有種微茫的陌生感,喧鬧的聲響從背後的宿舍透過來,卻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雲深忽然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刻都清楚地意識到,這是與他過去生活的地方沒有任何關係的另一個空間——法師,騎士,狼人,魔法生物,部落和帝國,這是他不曾接觸,甚至也不曾想像過的世界,而現在他生活在這裡,並且將一直生活下去,直到這次的生命終結。

直到死亡,否則再無歸期。

雲深的眼前忽然落下了一片黑影,「別看了。」范天瀾伸手擋住了他的視線,低聲說。

雲深拿下他的手掌,輕輕搖了搖頭,「沒關係。」

他知道身邊這位青年有時候出奇地敏銳,不過他只是忽然有些感懷,不會放人自己長久陷入這種情緒,「天氣很冷,我們還是回去吧。」

即使積雪難行,雲深回到他的住所也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剛走過轉角,一團令人的腦袋立即清醒的繽紛色彩就跳入了雲深的視野。

「春天的節日就要來了,我要用全新的模樣出現!」塔克拉非常豪爽地說,把一把剪刀遞到了雲深的面前。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27
中二青年變身

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看最新章節 最快更新 shu+ke+ju cOm大年初一的早上——在地球位面應該是大年初三,雲深在習慣性的生物鐘中醒來,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幽深的黑色眼睛。

    「……天瀾?」

「新年好。」范天瀾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你還可以再睡一會。」

雲深從床頭摸到了自己的手錶,看了看時間,接著才意識到今天是大年初一,對其他人來說是個節日,對他來說則是一個難得的休息日,雖然如天瀾所說他還可以再睡一會兒,卻已經沒有多少睡意了。

他的住所是沒有鎖的,范天瀾也是工房的管理者,就住在隔壁不遠的地方,前傭兵的他精力比雲深好太多,這一點在作息時間上表現得尤為明顯,往常的清晨,他在處理完自己的事之後就會來雲深的房間等待,大多數時候是在外間藉著暗淡的晨光自己拿書本自學,像今天這樣守在床頭的情況還真是令雲深感到有些意外。

看著雲深坐起身,范天瀾也站了起來,在他轉身走出外間時,雲深叫住了他。

范天瀾回過頭,雲深讓他伸出手,將大紅色包裝的糖塊放進了他的手心裡。

「新年快樂,天瀾。」雲深笑道,「你是頭一份。」

范天瀾怔了怔,雲深又接著說道,「因為今年沒有壓歲錢,」然後他想了一下,「在新的一年裡要身體健康,過得開心啊。」

「……」范天瀾把外包裝沙沙作響的糖塊握進手心裡,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和這個人有著八年的年齡差是事實,被當做晚輩也是自然的事,「我也一樣。」

希望你平安喜樂,無憂無懼。

那八個字是雲深教給他的,也是他想要給這個人的,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外間的爐子裡火光整夜不滅,范天瀾來的時候已經把水壺放了上去,此時的水溫正好用來洗漱。今天機械工房是不開工的,倒是鐵工房那兒還不能停,水塔上也需要人去除冰,不過值班輪換的人選早已決定,宿舍那兒雲深只需要在午後出面就好。

圖紙和各種計劃都放到一邊,這是雲深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真正清閒的第一個早晨——相對的。春晚等過年的常規娛樂節目自然是沒有,就算能夠通過某些途徑看到,也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室外依舊是冰雪酷寒,雲深能夠活動的範圍也不過在斗室之內,雖然是看起來頗為困囿的環境,對他來說卻沒有什麼拘束感。

畢竟現在他有一個求知慾旺盛,吸收能力也很強的學生。

而在雲深和范天瀾交流汽缸,熱風爐,翻砂廠,鐵水澆鑄,高爐的容積和利用係數等問題的時候——結果還是在工作,集體宿舍裡,塔克拉正從陶制的臉盆裡抬起頭來,冰冷的水流沿著他的短髮和面孔落下,在陶盆動盪的水面中打出小小的水花。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看最新章節 最快更新 shu+ke+ju cOm將盆裡已經看不出色彩殘留的水潑到格柵地面上,塔克拉用掛在脖子上的布巾粗粗擦了擦,裸著正在冒白汽的精壯上半身,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髮,清晨的寒氣對他似乎毫無影響,塔克拉一臉不在乎地走向外間,那裡有三面鏡子。

每天都被擦拭的鏡面光潔明亮,塔克拉眯起了眼睛,看著裡面那個褪去了一頭繽紛色彩的男人,一個通山族的男人正好這時候拿著陶罐來這裡取水,突然看到這麼一個人出現,嚇得他差點把手裡的罐子丟出去。

「你,你……」通山族的男人定了定神,「是誰?」

「我是誰?」塔克拉轉過頭,一手叉在腰上,慢慢地問,「你問我是誰?」

通山族的男人吞了吞口水,僵著站了一會兒,忽然轉身就跑。

塔克拉鄙視地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又回頭看著鏡子裡自己的形象,一臉的若有所思。

不管塔克拉對自己的新形象感覺如何,他確實是以他的方式在新年的第一天給了大多數一個驚喜,或者說驚嚇更準確,尤其他的族人的反應,簡直可以用嘩然來形容了,嘩然歸嘩然,沒有人真的敢對他說什麼。

「……也只有那雙眼睛能證明他是你母親的兒子了。」布羅爾看了一眼斜靠在大廳一角長椅邊的那個男人,對自己的丈夫說道。

塔克拉在遇到術師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保持著一頭蓬亂的蓋住了幾乎半張臉的長發,加上那些特別明亮紛繁的顏色,讓人很難分辨他的長相,連他唯一的弟弟都對他的面孔記憶模糊,遇到術師之後他倒是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了不少,但那張臉,那雙眼,加上那種標誌性的鋒利笑容,塔克拉看起來和塔多實在沒有什麼相似之處,在塔克拉恢復幾乎從未有人見過的真正髮色之後,那種異樣感更為明顯。

塔多一臉鬱悶,「那傢伙一直有問題!」

塔多和布羅爾的第二個孩子是個和父親一樣長著粗眉毛的男孩,大廳是默認的兒童遊樂場,平素活潑的孩子正和夥伴用氣球玩拋擲遊戲,然後氣球掉到了塔克拉腳邊,這個名為曼德爾的4歲男孩跑過去撿球的時候抬頭看了塔克拉一眼,正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男孩呆滯了。

塔克拉哼了一聲,腳尖一勾,把氣球挑了起來,伸出左手,扣指嘣一聲把氣球彈到遠處,曼德爾的同伴把球撿了起來,有些畏懼地看向這邊,只在栗色的短髮中染了一種暗綠的男孩退了兩步,轉身朝自己的母親跑去。布羅爾彎腰接住他,四歲的男童噌噌地沿著她的腿和手爬進了她的懷裡,把腦袋埋在了她溫暖的胸前。{shuKeju Com}看小說就去……書%客)居*

「真沒出息!」塔多低聲呵斥道。

布羅爾輕撫著自己的孩子,目光停在塔克拉身上,她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他從不推卸自己的責任,卻似乎對這個世界的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她目睹他再度燃起熱情,如今連外貌都徹底改變。塔克拉傾向的對象早已為人所知,他作出卸任族長之位的決定其實並不讓人意外,不過……

原本百無聊賴的塔克拉臉上的表情忽然改變了,人也站了起來,塔多的視線投向同一個方向,「術師來了。」他輕聲說。

從一片寒冷的潔白中走進來的清瘦身影,是所有人都熟悉的。

看到塔克拉的嶄新形象,連雲深也怔了一下。

昨晚給塔克拉理髮的時候,雲深不會想到這將給他的外錶帶來多大的改變,雖然更多的可能是因為塔克拉本真髮色的回歸——那是一種非常漂亮的,如同金屬啞光般的銀灰,也許是還帶著水汽的原因,被凌亂地爬梳到後面的頭髮髮質看起來相當柔軟,只有幾縷沿著飽滿的額頭落下來。塔克拉的膚色本就偏白得不太像山居部族,眉眼細長銳利,鼻樑高挺,嘴唇也很薄,加上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這種長相其實完全不能說是難看的,異類的特色和范天瀾那種審美通殺的英俊不同,卻同樣地吸引著人的視線,甚至比後者更加地突出於人群。

頂著一頭銀灰色短髮的塔克拉走了過來,褪去的彩色沒有降低他的存在感,在某種程度上,這還增加了他的氣勢——只限於沒說話的時候。

「怎麼樣?」他笑眯眯地問。

「令人耳目一新。」雲深微笑道,要形容的話,天瀾這種類型就像奇幻大製作,而塔克拉則是忽然從探索頻道跳躍到了金屬科幻片……尤其把那頭很有個性的短髮整理一下,再換一身衣服的話。

塔克拉對自己的新形象也頗為滿意,「我也覺得很好。」

「之前的發色,能夠洗掉它們的植物似乎只在春季生長?」雲深問。

「有溫室啊。」塔克拉說。馬鈴薯移到地面栽種之後,原先的營養缽就空了出來,他在這些軟性容器另作他用之前截留了幾個,填滿土之後把草種灑了上去,也被他把那種名為澀草的植物種了出來。在那些被催生的澀草長到了人的手掌長度的時候,塔克拉就迫不及待地收成了。一般來說越複雜的染色對頭髮的損傷就越大,即使是天然染料也一樣,澀草本身更是帶有一定的腐蝕性,但塔克拉似乎並不受此影響,淡淡的室內燈光打在他的頭髮上,有隱隱的光芒閃動。

雲深看了覺得很奇妙,說起來昨晚天瀾也讓他試了試,跟雲深越發趨緩的新陳代謝相反,他那頭黑髮這幾個月生長頗為迅速,不過雲深的第一刀就失敗了……他剪不動。

這不能說是雲深的力量問題,范天瀾自己嘗試的結果是,一小段髮梢是剪下來了,剪刀也缺口了。

短暫的無言之後,雲深對范天瀾安慰道這種情況不過是個體差異,只是以後頭髮幹得慢一點,最多真正解決電力問題之後買個電吹風。對吊車吊件貼著腳跟砸下也能面不改色的雲深來說,這種小問題真不是什麼問題。

「所以,」塔克拉對雲深說,「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

雲深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嗯,你做好準備吧,我會好好用你的。」

一直不作聲地站在雲深身邊的范天瀾單手將托在肩上的紙箱遞到塔克拉麵前,表情仍然是那副表情,眼神卻是看得出來的冷淡。

自認為爭寵成功的塔克拉毫不在意地把有點份量的紙箱接了過來,同時也收到了雲深的糖果。

「新年快樂。」送出第二個新年利是的雲深微微一笑,然後看了一眼周圍探頭探腦的孩子們,「塔塔,既然你現在沒什麼事,就幫我發糖吧。」

塔克拉扯了扯嘴角,「……我討厭小孩。」

雲深看了看他,「我以為你很喜歡樹精靈?」

「『那個』當然是不一樣的!」塔克拉理直氣壯。

「~>_<~噗嘟~」在遙遠的地方,樹精靈小小地打了一個噴嚏,精靈親王低頭看著他,小心地把他往斗篷裡再掖了掖。

在主角們非常平淡地度過新年的第一天的時候,中央帝國東南部的一個小地方發生了一件事。

對蒙克魯斯郡的守軍來說,這不過是又一個乏味難熬的冬日,從城牆內看出去的郡外稀林依舊平靜地顯示著這個季節的蕭瑟,但薄薄的雲層過濾過的日光淡得像水,淺淺地鋪在磚石,林梢和泥土上,抱著長槍的衛兵靠在城牆上無聊地打著呵欠,唯一一條通往城內的道路上,連腳印都是孤寂的。

據說一百多年前有一支遺族從這裡撤往大水澤,疲敝的帝國追兵在那個凶險之地折損了近千人馬之後唯有徹底放棄完全殲滅他們的打算。只是為了預防遺族可能的再次反撲,當時只是一個更像大型村莊的蒙克魯斯為此防務升級,建起了堅固的城牆,由青銅騎士帶領著八百名士兵在此常年駐紮著,定期輪換。

一百多年過去了,事實證明當年在此地設下關隘的將軍是過度小心,連帝國騎士都隕滅其中的大水澤又怎麼可能對遺族格外優待?一百四十二年了,不要說遺族反撲,如今的蒙魯斯居民連那些黑髮黑眼的異族都不曾聽說過了,只有一些傭兵為了特殊任務前去這個不浮沼澤冒險,卻也沒見他們帶回過類似的消息。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這裡的這支遺族是滅絕了,駐軍的規模因此一再縮減,至今只剩350人,據說上面還要接著裁撤,對被發配到這個無趣角落裡的守備部隊隊長來說這倒不是壞事,他的家族已經敗落,靠山也已失勢,再差也不過回到領地上做一個小領主。士兵們雖然有點不安,不過只要別把他們安排到狄波拉防線去,那也只是拿餉站崗,在哪兒混不都一樣?

那位的少年出現在大道的另一端時,甚至沒有人注意到。

一名士兵睜開惺忪的眼睛,又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他在昨晚的賭局中贏了點錢,而且居然忍耐住了沒有把它們再輸進去,酒也是個好東西,只是讓人在放縱之後有點小小的後遺症……比如說那個走在路上的小子,他的眼前怎麼出現了幻覺,認為他是個黑腦袋?

他維持大張著嘴的姿勢停了下來,突然又把嘴合上——那不是幻覺!

淺淡的日光照在少年的背上,捲曲的黑髮折射著暈光,與那張還帶著青澀線條的面孔比起來,他的身材已經高大得完全像個成年人了,單薄的粗麻布衣穿在他的身上,繃出底下明顯的肌肉輪廓,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讓人感受到這副軀體帶來的壓迫感。

而這位遺族的少年並非空手而來,一桿長槍被他握在身側,槍尖到槍桿都是一色鐵黑,只在槍頭下一團褪色紅纓迎風而動。他的步伐很穩,速度不緊不慢,目光直視不移,沉重的鑌鐵長槍在他手中沒有一絲顫動,更令人震驚的,是一頭皮毛光滑發亮,軀體強壯矯健的黑金豹就跟隨在他腳邊。

「遺,遺族人!」

「怎麼會有遺族人?!」

城門的衛兵驚駭地交換了視線,靠內的一人說道「我去報告!」就飛快地轉身跑了,剩下三人暗罵一聲,只能回頭齊齊拔劍指向依舊逕自走來的黑髮少年,他們又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即使這個遺族人看起來只是一個少年,卻肯定不是個好對付的玩意……何況嬰兒都該知道,遺族都是天生的大力士!

「給我站住,遺族人!」

「不管你為了什麼而來,這裡都不是你能冒犯的領域,回去!」

「這是帝國的土地,滾開!」

少年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帝國的土地?」

他稍稍抬起手臂,鑌鐵長槍的槍尖斜指向幾名色厲內荏的衛兵,「大夏遺族,東陵將軍龍天河第六代孫,龍天傲。」他冷冷地說,「時隔一百五十五年,我來取回父輩的失地。」

蒙克魯斯,在大陸戰爭進行到最後階段,這片土地上名為「羅頁」的城鎮被徹底毀滅之前,這裡是屬於遺族的土地。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28
線索歸總之前的最後一次展開

沉悶的,鋼鐵撕裂**的聲音。

被長槍穿透胸膛的士兵還未完全死去,從肺部湧出的血沫從他口中噴出,少年連眉梢都不曾一動,手腕一抖,槍頭帶著連串血珠脫出,抬肘向後,鈍重的槍尾撞上從背後揮劍襲來的敵人,清脆的骨裂聲中,又一人頹然倒下。

已經是第九人。

已經無人敢再因年輕和單槍匹馬的理由輕視這名遺族少年,不過短短一段時間,他已經突破了城牆的防衛進入了內城,還是是付出九死十一傷的代價下,連倉促趕來的弓箭手射出的箭支也只給他造成了一點擦傷,隨即就被他擲出的石塊砸中頭部,生死不明。

龍天傲微微垂下槍尖,紅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地順著黑色的鋼鐵滑落,他抬眼看著包圍在身前身後的數十人,冷笑一聲,「就這樣?」

「……」還勉強維持著包圍圈的士兵們神色混雜著憤怒和畏懼,人人持劍嚴陣以待,卻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對懈怠已久早就鬆弛了訓練的士兵來說,在看著同伴接連死在這名少年手下之後,他們能夠堅持至今不逃走已經是勇氣非凡。目睹這個黑色的惡魔橫手一揮就一個人連腦漿都砸了出來,棲留在城牆附近的乞丐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逃回了內城。

「黑色的魔鬼!黑色的魔鬼!」

他的聲音引來了一群愚蠢的圍觀者,即使見到了這個遺族少年可怕的武力,仍有人躲躲藏藏不願離去,那些既被這個遺族表現出來的武力感到震驚,又不願意錯過這血腥樂趣的刁民不是這些士兵不退卻的理由,而是他們那個惡名昭彰的長官——實力直追白銀騎士的青銅騎士馬德來,除了實力高強,他的酷虐殘暴同樣知名。

退卻的後果也是他們承擔不起的,只要撐到那個暴君來到的時候就可以了……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是如此想著的。

「你們不來……」龍天傲笑了起來,他稍稍下壓了身體,「那我就過去了!」

他的話音剛落,人已衝了出去,位於他正面的士兵神色驚駭,急忙要退,槍尖卻已遞到跟前,槍頭輕易沒入覆蓋著皮甲的胸口,士兵徒勞地瞪大了眼睛,龍天傲腳步不停,雙手握槍前刺,黑色銳光從這名士兵背後破出,追上慌張退卻的另一人,瀕死的慘叫聲中龍天傲橫肩將串在槍身上的敵人撞退向後與另一個死人相疊,臂上肌肉鼓起,雙手一抬,槍頭紮入地面,屍體墜地,他撐住槍身縱身躍起,強壯有力的雙腿前蹬,踹在一名背對他逃走的士兵背心上,將人足足踹出兩丈之外,落地之後他反手抽槍,鐵劍在這柄精鋼長槍面前脆弱如蒲草,叮一聲就被撞飛出去,隨即磨礪出森森寒氣的槍尖在人類脆弱的喉頭一劃而過。

槍身劃出一個圓滿迴環收回身側,龍天傲微微側頭,銳利的黑色雙瞳掃過諸多掩飾不住恐懼的面孔。

頃刻之間又是四人,支持這群足有三十多人的士兵堅持下去的任何理由都不存在了,他們步步後退,轉眼之間就變成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潰退,躲在戰場外的城市居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狂奔而來的守衛者們,視線再轉向大步追來的黑髮少年,終於後知後覺地驚叫著逃散。

龍天傲目光冷然地看著這些醜態畢露的廢物,繼續持槍向前。

奔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龍天傲的步伐依舊,潰亂的士兵與居民一同沿著石板街道向前跑去,然後一聲怒喝從人群中傳來,接著響起了數聲慘叫,一匹白馬將擋路的普通人踏在腳下,馬上的騎士一身發亮鐵甲,手中一把長劍已經出鞘,劍身上血跡宛然。

被最高長官接連斬殺兩人之後,潰散的士兵們都顫抖著停了下來,一隊騎兵跟著領頭的青銅騎士從人群之中走出,在這片空地上散成一個半圓,更多的腳步聲接連而至,狼狽的失敗者被擠到了牆上,那些是顯然更精良的士兵,還有八名弓箭手。

龍天傲的腳步停了下來,神情卻沒有什麼改變。

「愚蠢。」馬上的騎士說,他扯動手上的韁繩,控馬在黑髮少年的面前踱著步,頭盔下的瘦長面孔上掛著冷笑,「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愚蠢的人。」

「蒙克魯斯郡,守備長官,青銅騎士,馬德來‧萊克爾?」龍天傲抬眼問。

「你說你是什麼東陵將軍的後代?」馬德來嗤笑一聲,「如果是想死得更高貴一點,不必這種辦法。」他舉起劍,指向臉色如冰的少年,「能殺掉這幾個廢物,讓我來到你的面前,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我就給你更大的榮幸吧。」

「我聽說你獵殺過幾個遺族人,將他們的皮剝下來,掛在客廳裡作為裝飾?」龍天傲冷冷地說。

「你將非常光榮地成為其中之一,」馬德來甩去劍上的血跡收入鞘中,解下了掛在馬身一側的長槍,「我會記得把你的皮保留得完整一點!」

看著他策馬裹著煙塵衝來,只有一桿長槍伴身的龍天傲毫無畏懼地挺身而上,尖利的馬槍帶著呼嘯之聲刺來,他仰面折腰,槍刺擦著他的鼻尖而過,馬德來哼了一聲,棄槍不用,拔劍在手縱馬回身,頃刻之間就再度奔來,騎術不可謂不嫻熟,龍天傲剛剛直起身,甚至還來不及回頭,只有手中的黑色長槍被他掄出一個半圓,馬德來的劍鋒未到,喀嚓一聲,足重十五斤六兩的鑌鐵長槍重重擊在馬腿關節上,奔跑中的馬匹立時失勢栽倒,措手不及的馬德來團身從馬上滾下,一身鐵甲鏗鏘作響。

場外有人發出短促的驚呼,折斷脖子的白馬已經死去,馬德來面朝下趴在泥土中不見動靜,龍天傲已經轉身朝他走去,侯在一旁的騎手還未反應過來,已經有一名弓箭手搭箭上弦,手指扣在弦上還未松脫,一聲獸類咆哮響起,一頭黑得發亮的野獸從旁邊的屋頂上一躍而下,矯健的身姿迅若閃電,受驚的弓箭手剛跑出一步就被它一口咬到了脖子上,利齒咬合,動脈頓時破裂。

局面因為隱匿的黑金豹突入而混亂起來,龍天傲徑直走向塵土中的青銅騎士,還差數步之遙時馬德來突然起身,半跪在地揮劍削來,龍天傲立時橫槍在前,金鐵交擊,一串火花在淡色的冬日陽光下激出,「我殺了你!」馬德來咆哮著撲過來。

拉近的距離對長槍不利,龍天傲退了兩步,滿心屈辱的馬德來眼珠發紅,雙手握劍連連斬來,龍天傲擋下這波瘋狂攻擊的同時眉頭皺起。

「就這種程度?」他說,手上突然發力盪開馬德來的劍擊,槍頭倒轉,槍桿甩出,在對手的肋下鐵甲上敲出一個微凹的坑陷,馬德來向一旁踉蹌了一步,「所謂青銅騎士就這種程度?」

他不是諷刺,而是單純的疑問。

不過對馬德來來說,是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他的齒間已經滲血,轉頭又朝龍天傲瘋狂地撲來。有些人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候會爆發出非凡的實力,但馬德來並不是這種人,他已經36歲,雖說實力直追白銀騎士,卻終究不是,也再也不可能是白銀騎士,擔任邊境小郡的守備長官已經有三年,只在凌虐弱者中獲得成就感的他作為一名騎士應有的素質也退步得太多。

「太沒用了。」

龍天傲失望地說,槍頭直遞向前,撞偏馬德來的劍身送入他的脖子,「范天瀾這個傢伙不會是騙我的吧?」他的手腕轉動半圈,絞出一個血湧如噴的血洞,眼見他殺掉了守備長官,當即就有三名騎手不顧靈活地在人群中四處襲擾的野獸,撥馬立時向龍天傲衝過來。

馬德來的屍體撲一聲落地,龍天傲轉過身,面對著從三個方向來到的敵人,自言自語道,「我相信外面的世界比我想像的還要危險,不過如果所謂青銅騎士就是這種玩意……」他抬起槍尖,「做我的立身首戰,比起他來也太寒酸了!」

說罷的他大喝一聲,跨步前衝。

與此同時的城主府中。

「廢物。廢物。」比利德子爵儒雅的面孔上一片輕蔑之色,「都是一群廢物。連一個遺族人都殺不了,養他們不如養一群兔子。」

站在客廳另一側的騎士低下了頭,「閣下,馬德來爵士已經趕過去了。」

比利德子爵抬了抬眼皮,「他帶了多少人?」

「八十七個。」

「……也是廢物。」

沒有等到比利德子爵發表更多的意見,一個僕人帶著一身血跡奔了進來,這裡唯一的一名騎士一驚,腰間長劍半出鞘,僕人撲倒在地,幾乎是尖叫著對比利德子爵說道:「閣下,閣下!不好了!」

「什麼事?」比利德厭惡地看著他。

「遺族人!一群遺族人,閣下!」僕人恐懼地回答,「他們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進來了,那些惡魔,他們到處在殺人!」

戰鬥的聲音已經從門外傳了進來,比利德子爵的臉色頓時一變,「衛隊呢?」

「不知道,閣下,我不知道!」僕人抽泣著說,「我只看到那些黑髮黑眼的魔鬼突然就出現了,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快逃吧,主人!」

比利德子爵沒有理會這個閹人,他轉頭看向對面神色凝重的騎士,「看起來像是用一個犧牲品將部分守備隊吸引過去,然後其他人從薄弱之處滲入的戰術。我很好奇那些遺族人是從哪兒得知現在城衛力量虛弱的情報。在我剛回來就發生了這種事,是巧合還是有人有意為之?」

「不論真相如何,現在關鍵的是您的安全,閣下。」騎士說,「我曾在國外與遺族人交手,他們的強悍確實如傳言所說,我們最好還是先避開他們。」

「你知道我放棄領地的後果。」比利德子爵冷眼看著他。

「土地是最豐富的資源,您完全不必擔心。何況蘭斯殿下肯定希望是一個活著的您為他服務。」騎士說。

比利德定定看著他,最後哼了一聲,整了整衣領,然後拍拍袖子,「那就保衛我的人身安全吧,為了永遠正確的蘭斯殿下。」

「那是當然。」騎士說。

一座防衛鬆弛的偏僻小城,居民人數不超過四萬,常備駐軍加上警備隊,還有一些小貴族保有了部分的家臣,將這些統統計算在內,所有能夠用在抵抗遺族入侵上的力量也不過將近千人,在武力上足以以一當五,最重要的是早有預謀的三百多名遺族的衝擊下脆弱得像離巢的鳥蛋,破滅之迅速令人心驚。

龍天傲站在一地的屍體中,長槍插在一側,黑金豹蹲坐在他的腿邊,側頭去舔被血弄髒的毛皮。

一名青年走了過來,身上的血跡並不比龍天傲少多少,看著少年的樣子,他嘆了口氣,「少主人,您真是……」

「什麼?」龍天傲懶懶地問。

「魯莽,輕率,自以為是,」青年無奈地說,「腦子都長在膽子上了是吧?」

「我說過的事,就一定能做到。」龍天傲說,「何況他們比我想的還弱。」

「強與弱總是相對的,光有勇武也是不夠的。」青年說,「無論如何,這種事只能有這麼一次,下次……」

「下次我會想清楚再做,行了沒,姐姐?」龍天傲說。

身材高挑,面容秀美的青年噎了一下。

龍天傲沒有再理會他,抱臂看著眼前的景象,時過午後,日光已經被陰雲遮蔽了,在陰晦的天色下,眼前的血色戰場顏色反而更為醒目。血腥味連風也吹不去,有些黑髮的同胞在屍體中翻動著,尋找趁手的武器。

謀劃這次奪城行動之前,他的族人有一半隻有石矛也木棍這樣的武器,近戰還好,如果遇到了弓手或者法師,恐怕傷亡會比現在嚴重,這是他獨自一人從正門挑釁的原因之一。帶著愛寵,他在今天的戰鬥中總計幹掉四十二人,其中包括一名青銅騎士,即使對他涉險的行為不滿,功績也足以壓倒異議的聲音。這是他第一次參與這樣的戰鬥,第一次獨自面對如許眾多的敵人,在戰鬥的熱血冷卻之後,龍天傲看著自己製造的修羅場,年輕的面孔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過去那個輝煌的帝國終究是覆滅了,先祖無法繼續守護數百年來辛苦經營的土地,只能任由追敵抹去吾族的所有印記,將先人們逼入處處凶險的瘴癘之地,就是這些人佔據了祖輩辛苦經營的土地,不過才過一百多年,承平日久的他們居然就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再不見傳說中的精悍凶強。隱居在大水澤中的諸多族人卻未曾有一日忘記祖訓,也不曾有一日懈怠過武修,勝利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

「梅胥,把這些人的腦袋掛到城牆上吧,這座城裡的人我殺不完,不過還是要他們知道管事的換人了。」龍天傲最後說道。

站在一旁的青年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蒙克魯斯這樣的小地方對整個帝國來,就如同一座宮殿某個角落不起眼的磚塊,相比狄波拉防線上發生的劇烈變化,這裡發生的小小動搖並沒有真正進入帝國上層人物的視線,在切斷這座叫做古魯特的小城對外聯絡的渠道之後,這批從大水澤中走出來的遺族人開始嘗試站穩腳跟。

一隻有著天青色背羽和白色腹羽,軀體線條流利的鳥兒振翅傾身,從一扇窗戶上一尺見方的開口鑽進房裡,落了在床頭。

「唧唧唧!唧唧唧!」鳴叫著的鳥兒在呈現出凹凸線條的被面跳來跳去,跳了幾個來回不見底下的人回應,它啪啦一聲飛回床頭,低頭對準了那頭露在外面的黑髮啄下去。

有人嘶了一聲,「我的耳朵……唧唧,你別啄了,我起來就是!」

睡眼朦朧的男人捂著耳朵坐了起來,青羽白腹的鳥兒飛回他的面前,昂起腦袋,對他舉起一隻腳爪。手腳利落地解下被精心摺疊起來的竹紙,男人提振起精神,低頭逐字看了一遍。

「沒想到他們是第一個,倒真是不辜負那個名字,小子夠傲氣。」男人笑了一聲,把紙條揉成團放進嘴裡吞了下去,「……不過還是太嫩了點。」

「你說用不著煉那麼多鋼?」塔克拉斜眼看著發問的人,正要不客氣地開噴,卻被人阻止了。

「理由很簡單。」雲深放下手,淡淡地說,「最多五年,我們就會涉入戰爭。」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29
什麼帝國都逃不過週期律

在這通訊極不發達的時代,要真正掌握一個王國的情況都是非常困難的,如果不是身處高位或者位於教廷這樣龐大的組織中,大多數人只有在切身危機來到之時才能得到一些信息——就像這些被迫遷移的部族。更不論憑藉對局勢的瞭解進行推斷,乃至於自主決定未來的走向。

雲深說的是將「涉入」,不是被動語態。

本來以他的情況,最多能夠得到這個世界上一些主要國家和勢力的基本信息,要更進一步的話,也就是對他們現在依附的獸人帝國再熟悉一些。雲深制定的五年計劃的根據除了他的理想,更多的是因為他得到的信息。

雲深的渠道來源,就是范天瀾。

如果將這位才20歲的青年從12歲至今的生活經歷列出來,足以成為一部精彩的跨大陸傳奇,即使傭兵工會中的金牌傭兵也未必像他一樣經歷過如此多的地域,因為前者的冒險是為了生存或者生活,范天瀾卻是從16歲開始就身負使命。

因為他是「信使」。

遺族是大陸戰爭的失敗者,在教皇格里高利四世頒布免罪詔之後,遺族的同盟軍被進一步分化,勢力更為孤弱,面對步步進逼的帝國聯盟軍和法師協會,當時無有退地的遺族領導者在破釜沉舟,慨然一戰的悲壯之外,也必須為這個民族留下未來的火種。除了留下來進行最後戰鬥的兵士和將領,其餘不願成為奴隸和五等人的遺族放棄剩下的全部領土,數十萬人分撥向帝國勢力難以控制的蠻荒之地退卻,既然祖先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從更為艱險的境地中積累起曾經那個帝國的基礎,後世子孫不能守衛基業,喪國失地,至少也要守住命脈,蟄伏求存,以待他日東山再起。

大撤退既是保全,也是冒險,當時的中央帝國雖然已經被戰爭消耗得接近了經濟崩潰邊緣,政治影響力卻達到了一個高峰,他們影響不到的地區不是生存環境十分惡劣,就是被凶悍殘忍,不能馴服的蠻族佔據,如果遺族轉移的人口中有十分之一是戰鬥人員,那些蠻族並不多麼值得畏懼,但長久的戰爭消耗了太多的青壯男性人口,以至於當時護衛的主力居然是以健婦營!

雲深手上沒有相關記錄,無法想像當時的艱難困苦,只能說那必定是一次足以勘載史冊的長征。這次戰略撤退的結果是遺族分成了五個主支勢力,其中四支隱匿在中央帝國的東南部,大部分生活在山區之中,最後一支卻是在帝國西南部,憑藉一道被稱為「永夜之淵」的裂谷天塹與帝國相望。這也是所有遺族分支中發展得最好的一支,他們控制的領土自永夜之淵起算,囊括南海上的**島,包括原住民在內人口已過百萬,足以稱國。同時他們也非常低調,明面上是以掌握信仰的火烈族為王,被遺族以錦衣玉食飼養著,同時對中央帝國俯首稱臣,定期進貢,同時憑藉一道天險隔絕,通過一些手段製造出遺族只是這個貧瘠屬國之中地位低下的存在,人口也不超過十萬的假象。

一百多年的蟄伏和休養生息,遺族當初分成五支總計不過七十二萬的人口已經增長到了三百多萬,為了維持虛弱的表象,人口每增長到一定程度,除了南部,遺族其餘諸部都會將部分精壯人口分離出去,讓他們到更偏遠的的地區去開拓領地,在中央帝國的大多數對遺族有所瞭解的貴族都以為那些黑髮異族已經一蹶不振的時候,遺族已經快要滲透到裡海與遠東的交界處,在那大沙漠地帶活躍著的頭戴白色長巾的馬克留騎兵就是他們存在的痕跡。

只有這種程度是不足以與中央帝國對抗的,遺族的力量宛如星辰分佈,在一百多年的時光中,各分支發展著,也不斷遷移著,帝國的封殺和地域的阻隔令他們相互之間的聯絡變得非常困難,為了準確掌握分散各處的遺族勢力具體的分佈,影子傭兵團在兩代團長的領導下,花了十二年的時間行遍中央帝國的邊緣地帶,最終完成了一張秘圖。

那張秘圖被保管在神光森林裡,信使的責任,就是將這張圖和它的複製品們送到遺族每個分支的當代領導者手中,把點連成線,為了日後這些線發展成面。

范天瀾之所以成為信使,並不是因為他一開始就被選中了。他雖然同樣出身遺族,卻是繼承來的這份責任——他當時所在的傭兵團偶然發現了這名單獨行走的信使,然後那些剛在一場戰爭中遭遇挫折的傭兵像玩樂一樣地去捕捉和虐待那名被識破偽裝的遺族人,剛執行任務歸來的范天瀾從那些已經扭曲的同伴手中帶走了信使,卻已無力挽回那人的生命,最後的結果,就是他接受了那名信使的遺願。

在所有信使中,范天瀾是唯一每個遺族分支都接觸過的,從神光森林開始,他花了將盡三年的時間完成這件事,那是一段危險而漫長的旅途,更何況他還要在途中維持他作為傭兵的身份,其中的坎坷凶險范天瀾沒有提及,只大略向雲深解釋了一下過去中毒的事,他真正詳細說明的,是他在這個過程中所知所見的中央帝國和遺族的情況。

而雲深從這些情報中得出的判斷,一是中央帝國確實正在衰落,二是遺族復出之勢不可避免。

中央帝國的問題在於體制……封建制度的固有弊端是本質的,雖然統治者有心改善,不過在意圖通過整頓財政和軍隊,參照當時的遺族帝國加強中央集權的法塔雷斯皇帝突然失蹤後——更多的人認為他是被殺害了,繼任者將這位皇帝的相關血脈屠戮殆盡,毀棄血誓與遺族開戰,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歸攏了土地和兵權,但血誓反噬的效果顯現,皇室血脈單薄幾乎滅絕,連續四十年都只能由攝政王代理執政,貴族領主的權力再度發展了起來,即使日後恢復了實君,帝座上再度出現了正統統治者的身影,一百多年的時間裡地方勢力坐大,幾近割據的問題也沒有得到改善,甚至變得越發嚴重。

嚴重到什麼程度,可以用兩年前發生過的一件事來說明:中央帝國西部洛林有一個領地佔據了半個省份的家族,為了爭奪猝死父親的爵位繼承權,兩名男性繼承人針對對方進行了系列的陰謀暗殺活動,發現只靠著這種方式弄不死對手之後,他們干脆命令手下的私兵在領地的境內展開了一次小型會戰。而從帝都領受敕命管轄這個行省的官員只能縮在這個家族建造的官邸中視而不見,只有這樣也算正常,但那兩名貴族的仗打到後來,呈現頹勢的一方居然直接闖入帝國派駐本地的「治安隊」駐地,強行從治安官手中奪走了士兵的調動權,然後用這點力量在關鍵時刻完成了大逆轉。

事後帝都的反應也不過是發來一紙公文,不痛不癢地斥責了新任伯爵冒犯帝國尊嚴的行徑,然後罰沒了兩年的稅收,反而是失職的治安官不僅被撤職,連爵位也被剝奪,落魄到了極點後甚至淪為了傭兵。

而相比帝都的四大家族,這位跋扈的伯爵也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貴族。虛君時代的十位攝政王都出自這四個家族,帝位回歸之後,以他們為代表的長老院仍然掌管著相當大的權力,皇帝直到十三年後才取得官吏的任免權。權力鬥爭並不只發生在皇帝和長老院之間,四大家族本身就互相牽制,而皇帝和教廷,教廷和法師協會,法師協會和三大騎士團……卡拉米迪因此也被稱為權力之都和陰謀的課堂,遠東君主只在這裡逗留了十天,就嘲笑這裡是「腐爛的天國」。

錯綜複雜的權力體系不僅導致自上而下的政令幾乎無法實施,也阻礙了信息的傳播和國家對突發狀況的反應。在帝國中部拉卡卡省爆發,人數達到五十萬以上,規模堪稱帝國有史以來最大的農民起義的消息不到三天就送到了帝都,然而處理此事的相關任命和軍隊調動花了足足兩個月的時間來進行,如此漫長得令人髮指的時間已經這場混亂蔓延到其他地區,至少二十位大大小小的領主在這些暴民的衝擊下失去財富和性命。尤其是在他們那名本是沒落貴族的首領的帶領下,那些被認為愚昧麻木,不過是兩條腿的牲畜的農民居然聚合起來,變成了令人感到頭疼的一支勢力。

在帝國令人敬佩的行政效率下,這支烏合之眾的農民起義軍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擊潰,他們被打散,然後又被組織起來,在戰鬥中變得越來越像一支真正的軍隊。而從暴民手下倉皇逃生的貴族們跑到了帝都,向暫代休養中的皇帝陛下處理政事的第一皇子求助。

「看在帝國的份上!」他們哀叫著請求。

「帝國永遠會保護你們。」第一皇子從桌面上抬起頭,「但是帝國太大了,我還有許多公務處理,請你們先在公邸中休息吧,這種小事很快就會解決的。」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29
鐵血才是真漢子

「三百多萬人……」雲深問,「尾數能確定嗎?」

「大致四十到五十萬之間。」范天瀾回答。

「在你知道的計劃裡,他們想要成立多大規模的軍隊?」

「實數六十五萬左右,中央帝國地方私兵不計,騎士團加上常備部隊,人數在七十萬上下。」

十分之一的軍民比已經堪稱窮極國力,遺族居然將近五分之一……雲深沉思了一會,「天瀾,你知道遺族總的糧食產量有多少?中央帝國呢?」

「……」這種數據是范天瀾不可能掌握的,他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清楚中央帝國的情況如何,不過遺族的計劃是用三年的時間儲備糧草。」

雲深輕嘆一聲,「很困難啊。」

決定一場戰鬥勝負的,是天時地利,還有將領的才能和士兵的士氣,但一場戰爭的輸贏,卻是看領導層制定的戰略,還有容易被人忽略卻至關重要的後勤輸送。以遺族目前分散各地的情況,光是建立聯絡線就非常困難,何況整合各地區的人力和物力。對將在一年之內決定的那位最高領袖來說,他上位之後要面臨的第一個困難恐怕不是收服人心,而是如何在已有條件下成立一個根據地,找出可靠的物流線和建立高時效的通訊方式,何況還有軍隊的磨合和訓練必須有所準備。

資源只有集中起來才能產生最大的作用,中央帝國境內的道路相對其他國家來說已經算頗為完善,尤其是在大陸戰爭之後與光明教會聯合完成的神恩大道,是勘與遺族在現名為赫爾羅斯的平原上建設的星圖水網相媲美的重大工程。即便如此,不調用翼蜥的話,從帝國西部省份向卡拉米迪運送貢品也需要兩個月乃至以上的時間。

遺族隱匿的地區決定了他們在現有條件下不可能擁有便利的交通條件和非常有效的運輸方式,要實現一支人數達到六十多萬的軍隊,先不論供應這些人口的日常飲食和訓練需要的龐大物資,光是軍營的建造就是一個繁重的工程,就算分兵立軍,實際上需要消耗的資源也只會多不會少。

雲深用他目前所掌握的遺族勞動效率稍微計算了一下,結論是這還是可能實現的,不過需要許多苛刻的先決條件:相對穩定和安全的外部環境,充足的物資儲備,大量吃苦耐勞有相當覺悟的勞動力,比較通暢的道路環境,有出色組織能力和效率的後勤人員,還需要領袖人物的個人魅力。

如果這一切能實現,在理想狀態下,遺族只要一鼓作氣連下多城,向前開拓戰場的同時穩固後方基地,穩紮穩打,至少結果不會比根據地已經從三個省萎縮到目前一個半的自由同盟軍更差。

——雖然雲深對軍事領域只能算作初涉足,比起對相關書籍特別熱衷的范天瀾,他的熱情也顯得相當不足,但這並不妨礙雲深在慣性的嚴謹思維下也有一點豪情設想。只是在聽說與自由同盟軍作戰的帝**隊已經按照固定頻率輪換了三個軍團之後,雲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雖然在遠東接連失利,但中央帝國的軍事力量是中洲西部的最強無疑,北部地區的露西亞王國是憑藉了熟悉環境的優勢和以獸人為主的狂暴軍團才能與蘭恩騎士團相持,國內的常規部隊力量再怎麼弱,也不應對當時初成立不久的自由聯盟軍表現得如此虛軟,此後發生的戰爭中,據范天瀾所說上場的軍隊是自虛而實,由弱到強……就像藉著這些農民起義軍來磨礪一樣,無能者去死,有用的傢伙才能留下來。

但三年的時間已經累計了數以萬計的傷亡,如果只是自由同盟軍的損失,雲深相信中央帝國掌管軍事的皇族和貴族都不會介意,但那些都是中央帝國的力量,如果是要以這種方式將廢弛的軍備和鬆懈的士兵再度訓練起來,能夠制定這種策略並且執行的人——也許是已經代皇帝掌管軍隊有五年的皇太子肯特‧奧爾格佈雷斯,其鐵血的手段和冷酷意志,對欲將行動起來的遺族來說並不是好事。

「對了,遺族用什麼方式決出他們的共同領袖?」雲深問。

「每支主族推出一人參選,然後成立長老會,參看個人功績與平日性情,由長老以無記名方式投選,得數最高者自然就是領袖。」范天瀾說,「落選之人再由領袖分別安排主要職責。」

雲深點點頭,這種選法至少在面上來看是最為公平公正的了。

范天瀾停了一下,抬眼看著雲深,「我見過提出這個方法的人,他是五個候選者之一。他說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公決之法一被採納,最終勝出的人選就已經決定了,剩下的對那人來說全是過場。」

雲深有點意外地看著他,「這麼說的原因呢?」

「因為自由同盟軍真正的控制者,就是那一人。」范天瀾說。

中央帝國,拉卡卡省,自由同盟軍核心所在的布里斯堡。

一個纏著白色裹頭的男人蹲在空蕩蕩的校場之外,手指夾著一根樹枝在地面的沙塵中不緊不慢畫出曲折的線條。

「蒙克魯斯這個點算是打通了……接下來就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他喃喃自語道,「看看那幾個小子能不能站得住腳了……踩了這條線,那什麼伯爵好像不太好對付,」他嘆了口氣,「沒事生個漂亮女兒幹什麼,生了還要把她嫁給那種一點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皇太子了不起啊……嘖,老子活了那麼多年還是個光棍呢。」

在他嘀嘀咕咕的時候,半空中傳來一聲輕鳴,一直天青色背羽白色腹羽的鳥兒俯衝而下,蹲在地上的男人反射性地抓緊了頂上的裹頭,體型不大不小的鳥兒翅膀一個輕巧的迴旋,鋒利的黑色爪子穩穩地抓住了白色的棉紗,唧唧叫了兩聲之後,它非常滿意地在主人的頭頂坐了下去。

「卿卿啊,」男人嘆息著站起來,「你能不能下來?」

「唧唧。」鳥在他頭頂回答。

「你這樣真是太不成體統了!」男人說,「你是一隻鳥,不是我大爺!就算是我大爺也不能這樣蹲在我頭上!」

「唧。」鳥在他頭頂不動如山。

忽然一枚石子帶著呼嘯的風聲直飛而來,男人連忙低頭,頭上的肥鳥又唧了一聲,跟著他的動作點了點頭,在他直起身來的那一刻突然振翅而起,躍上半空之後電射而下,劃出一道淡青色的直線撲向手持彈弓一臉得意看向男人的褐髮少年。

「哇!哇啊!好痛!」身材略顯肥胖的男孩慘叫了起來,「給我滾開你這死肥鳥!今天晚上我要吃了你!賈銘你這混蛋快把它抓走!布拉斯快來救我!」

「別玩了!」有人嚴厲地呵斥,褐髮少年捂著臉嗚嗚直叫,一個亞麻色短髮身材高大壯實的男人走過來,看了賈銘一眼。

賈銘只是微微一笑,卿卿在少年臉上抓出幾十道細細的抓痕之後志得意滿地飛回了他的頭頂,纏著白色裹頭上面還蹲著一隻鳥的男人形象看起來依舊毫不莊重,姿態和氣勢卻與方才有天淵之別。

「首領。」他對面的壯男低聲叫道,身上的鎧甲有破損的痕跡,夾縫間還殘留著幹涸的血痕,帶著一身血和鐵的殺伐之氣。

「輸了是吧。」賈銘說。

「……」布拉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提高了聲音,「沒錯!是我們輸了!」

「哦。」賈銘點了點頭。

「我們就是敗在那個男爵手上,他帶人突襲了我們的後營!結果什麼都亂了!沒有陣型,沒有騎兵,沒有支援!死了五百多人!」布拉斯憤恨地瞪著神色平靜的賈銘,聲調越來越高,到最後幾乎變成怒吼,「一切如你所願,你滿意了沒有,首領!」

「這可不是對待首領的態度啊。」賈銘說。

「如果不是艾澤拉斯首領重傷……」布拉斯咬牙切齒。

「他是重傷了,可他傷的只是心肺不是腦子,他選擇了我來代理他的職責,而不是你們。」賈銘態度平和地說,「你們不能輕易信任我這個遺族參謀可以理解,但只是因為種族歧視就將我的建議置之不理,一意孤行……失利了就過來問我滿意沒有,除了我很滿意,我還能說什麼呢?」

賈銘拍了拍手,空曠的訓練場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色長袍也掩蓋不住他一身肌肉隆然的男人,相比身高高出賈銘半個頭的布拉斯,這個男人不僅身材更高,體型之強壯也遠勝。布拉斯震驚地看著向他走來的光頭壯男,「鐵鎚佈雷克?!居然是你在保護他?!」

「他不需要我的保護。」鐵鎚佈雷克用他轟隆隆的聲音回答,「他只需要我的協助,抱歉了布拉斯,我想你需要去休息一下。」

和充滿壓迫感的外表相反,鐵鎚布拉克顯得彬彬有禮很有教養,面對掙扎不休的布拉斯,他也只是一臂就鎖住了這位情緒激動的將領,用長袍一角堵住那張咒罵不休的嘴,將人毫不費力地拖向不遠處的城堡。

滿臉血痕的褐髮少年驚悚地看向一臉無謂表情的遺族男人,「你怎麼敢!你居然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呢?」賈銘向他笑了笑,然後也提步走向城堡。

火焰在壁爐中熊熊燃燒,向外輻射著熱意,端坐在壁爐前的紅色地毯上的男人腰腹位置纏著白色的紗布,背對著賈銘用匕首修正手中的少女木像。木雕算是自由同盟軍的首領,「獅子」艾澤拉斯少有的個人愛好,從他靈巧從容的動作來看,這次受傷和前沿部隊的失利似乎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太大的負面影響。

「布拉斯他們確實做了蠢事。」艾澤拉斯說。

賈銘摘掉裹頭,一頭光亮的黑髮散亂地垂到他的肩上,與他神情散淡的清俊面孔相得益彰,艾澤拉斯的話只是讓他勾了勾嘴角,「作為一個馴獸師,你確實不怎麼合格。」

艾澤拉斯回過頭來看著他,「他們是我的部下,不是野獸。」

「寬厚雖然不是什麼缺點,卻會在某些不必要的時候壞事,」賈銘說,「忠誠也是優秀的品德,但不識大體,盲目排外的愚忠……」他留給艾澤拉斯一個微妙的停頓。

「……好吧,是我的錯。」艾澤拉斯說。

「認錯很容易,不過你是真的認為自己錯了嗎?」

艾澤拉斯看著這個在私底下會顯得特別鋒利的男人,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之後,艾澤拉斯說,「不用懷疑,我確實認同你的觀點。」他頓了頓,「此外向你道歉,因為最近的形勢確實不妙,所以連我也煩躁了。」

賈銘笑了笑,「何必呢?解決的方法我已經說了。」

「但是……」艾澤拉斯蹙起了眉,「代價太大了!」

「卡拉米迪那位皇太子殿下用你們作為他練兵的磨刀石,自由同盟軍因此存在至今,不過皇帝最多也不過再拖一年,即使皇太子沒有為證明他的本事把你們都幹掉,來年登基的新皇帝也會不客氣地把你們這些礙眼的蟲子碾死。」賈銘說,「自由同盟軍已經被封鎖了,沒有兵源怎麼打?何況你們連讓他們出動法師團的資格都沒有。」

「要麼全滅,要麼撤退。」賈銘看向艾澤拉斯,「這不是很容易選擇嗎?」

「我們能退到哪裡去呢?」艾澤拉斯語帶苦澀地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要我們到芬德爾去,成為你們遺族復出的前線盾牌。」

「至少那裡還是有未來的。」賈銘說。

艾澤拉斯看著他,「你真是一個殘酷的人。」

「也是一個誠實坦蕩,值得信任的人。」賈銘微笑道。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30
死了都不放過

巴拉克領,蒂塔騎士團駐地。

「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殿下。」沙啞低沉,聽不出一絲感情波動的聲音。

說話的男人即使在光線昏暗的室內也沒有解下顏色暗沉的斗篷,兜帽的陰影掩蓋了他的一半面孔,在房間四角燃燒的火光只將缺乏血色的淡青嘴唇和慘白的下巴線條映照了出來。他禮節性地對蘭斯皇子微一躬身,飄蕩的袍角上有不明顯的骨骼紋章。

這是一個徹底的亡靈法師。

從這個行走在生死邊線的男人身上散發的詭譎氣息讓侍立在旁的女僕有些神情緊張,姿態閒適地坐在他對面的紅發皇子一手搭在扶手上,暗深紅色接近於紫黑的雙瞳只是靜靜注視著對方。

「蒙塔爾,你知道我傳喚你來所為何事?」

名為蒙塔爾的亡靈法師笑了一聲,如同墓地上的夜梟,「我也很想瞭解,殿下。我隱居在黑塔之中數年,和外界恩仇已差不多全數了斷,您如果需要什麼特殊服務,我有許多同行正期待著您的眷顧,何必將我這個半死之人從遺忘之地挖出來呢?」

蘭斯皇子微微一笑,「因為他們都不是你。」

「我受寵若驚,殿下。」

「我所知的亡靈法師中,你不是最強的,也不是最有天賦的。但我仍然將黑塔的居住權賜予你,你知道是什麼原因?」蘭斯皇子說。

「因為我是最容易被控制的,殿下。」亡靈法師從容回答。

蘭斯又笑了起來,「這是原因之一。所謂的亡靈法師,即使手按在亡靈書上誓言將所有的熱情和忠誠都獻予冥河之主,不再為人世法則所擾,實際上能夠做到的人,一千個裡也未必有一個。連漂游的浮靈都有對人間的執念,何況不敢捨棄軀體的人類?」

亡靈法師對這段話不作回應。

「並非絕望,而是為狂熱的求知慾去求死的人,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蘭斯皇子說。

「感謝您仍然記得我的愚蠢。」亡靈法師彬彬有禮地說。

「人在一生之中總該嘗試一些冒險,我並不覺得那是愚蠢,只是你的實力還不足以踏入那個領域。」蘭斯皇子說,「整整五年的苦修,想必你的力量和對這個世界的體悟都有所提高了?」

「承蒙您的謬讚,在通往終極的道路上,我不過踏出了一小步。」

蘭斯皇子微微頷首,「那麼,現在的你應該有資格觸碰它了。」

他抬手示意,一名身著銀色輕鎧的騎士端著一個金色的托盤走過來,在明亮的黃金上描繪出來的細緻花紋不只是裝飾,如果剔除那些多餘的曲線,鐫刻在穩定底座上的就是一個兼具維護和封禁功能的模範法陣,而法陣作用的對象,是平放在托盤上的一本老舊書籍。

這是一本有些特殊的書,它的封面不是粗糙的羊皮紙,不是黯淡的皮革,也不是用布料包裹的木板,而是銀黑色的金屬。精美的邊緣花紋中同樣隱藏著固鎖和隔絕的法陣,和托盤不同的是維持法陣運轉的能源並非填充紋理的法石粉末,而是即使歷經歲月洗禮依舊不變其光輝的高位法石。時間沒能給這個堅固的封面造成什麼磨損,只有被夾在其中的暗黃紙頁說明它並非今時之物。

神色漠然的騎士對蘭斯皇子微一躬身,然後轉身面對沉默不語的亡靈法師。

「這是這次您要用來誘惑我的?」亡靈法師低聲說。

「不。它很珍貴,我只能把它借給你。」蘭斯皇子說。

「如果它就是我想像的那一本……」

「我想它應該不會遜色於你的任何想像。」蘭斯皇子說,「即使是我,把它從皇家圖書館拿出來也費了不少功夫。」

亡靈法師向前走了一步,無論對他還是對蘭斯皇子來說這都是堪稱失禮的舉動,卻也說明了這本書對亡靈法師造成的影響。法師是中洲最受歡迎的職業,天賦是其入門的最大障礙,在某種意義上,這也是極少數的能夠跨越階級藩籬,使底層人物進入上層社會的一條通道。沒有一種力量天賦的存在是無益的,雖然亡靈法師追逐的事物,比如戰爭,瘟疫與謀殺與大多數人類的基本道德觀念相悖,但只要不犯下無法赦免的罪行,亡靈法師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就是合法和合理的,只不過他們之中願意遵紀守法的實在不多。

在裂隙之戰和大陸戰爭這一百餘年間亡靈法師展現了他們在「負」這一領域能夠達到的成就,他們的作用和功勞不可小覷,卻也令人感到恐慌和忌憚,法師協會在63年前通過修訂協會準則將亡靈法師半公開地驅逐了,記錄了從裂隙之戰後近兩百年間大部分重要的亡系法術,被亡靈法師他們視為最高典籍的《死海真卷》也被下了重重禁制,最後被鎖入卡拉米迪的皇家圖書館——一個只有皇族能夠進入,皇家直系血脈才能借閱的場所。有許多貴族會私底下養著一兩個亡靈法師以備不時之需,但像毒霧術,死沼術和亡靈召喚,枯骨詛咒這樣的中低級法術對他們來說也差不多夠用了,不會有人為了一個邊緣職業去試探封禁術大師阿圖瓦留下的禁制是否還反映靈敏。

亡靈法師半抬起的手收了回去,然後交叉按在胸前,對他面前的主人折下了腰。此前他對蘭斯的禮節還保留著一分不明顯的驕傲,此時已是徹底的臣服,「能再度見到這部書已經是無上的幸運,願生與死的諸神都祝福於您,殿下。」

他的聲調和態度都是誠摯的,蘭斯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無須感謝得太早,《死海真卷》只借閱三個月,這是不觸發辨別法術的極限。我不允許你為旁支內容耗費時間,三個月,你必須精通第三卷,無論需要多少材料,都可以向我報告,我會保證這一點。」

「我將竭盡所能,殿下。」

「三個月之後,有一個機會。」蘭斯皇子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天而準備的,記住這件事——我不會給你第二次失敗的機會。」

亡靈法師離去之後,在這個寬大房間一角,一扇幾乎融入牆面的小門打開了,蒂塔騎士團總團長索拉利斯女侯爵從中走了出來。她今天穿的是騎士的正式裝束,和華美豔麗的裙裝相比,這身合體的騎士服同樣將她高挑修長的身材顯示了出來,她的美貌依舊奪目,走過來的步伐卻沒有絲毫柔軟甜美的女性氣質。

「我的團長。」蘭斯皇子微笑道,他身側的騎士對這位團長行了一禮之後就退出了房間,女僕也默默地站到了牆角。

「奇蹟之手肯塔爾‧曼德拉,封禁師莫桑克爾‧都鐸,亡靈法師蒙塔爾‧布萊克恩。」索拉利斯說,「還有破戒者和一個盜賊正在路上,對了,還有一個圖書管理員。」

「他們都是我很不容易才蒐羅過來的人才。」蘭斯說。

「除了封禁師和圖書管理員,有不少是聽起來就很擅長犯罪的人物。雖然我並不介意你給誰添點麻煩,」索拉利斯垂下視線,看著蘭斯皇子那雙猶如血淵的雙瞳,「不過眼下看來,我要到結果出現才能蒙幸得知謎底了?」

蘭斯皇子的笑容幾乎算得上無辜,「索拉利斯,我對你當然不是有意隱瞞。」

「我相信你一定是在準備一個能令許多人感到驚喜的計劃。」女侯爵也微笑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這種距離上對視,尤其是其中那個女人還擁有堪稱絕頂的容貌時,這種場面很容易讓人想起帝都那些從下層流行到上層的通俗文學作品,但在這裡,情況卻有些不太一樣。

蘭斯的臉上是沒有一個禮儀教師能挑剔的完美笑容,一身戎裝的索拉利斯由於是站姿,要低下頭才能與對方視線相交。人類擁有比其他生物豐富得多的表情,能夠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也能更深地隱藏真實的情緒。雖然兩者間的氣氛與其說是旖旎不如說是對峙,至少大家在臉面上都比較好看。

「如果結果能如我所願,那應該能算作一個驚喜吧。」蘭斯皇子說,然後移開視線,站了起來。

窗外風雪呼嘯,卻因為精心設置在四周窗框上的法陣而被阻攔在外,只有細看的時候才能發現密佈在空氣中的纖薄紋路。蘭斯走向窗邊,凝視著細長的窗戶外在天地間肆虐的寒風暴雪。

「我退出帝位之爭,離開卡拉米迪,並不是因為認為我贏不了肯特。」

「跟那三個做傀儡而不自知的單純青少年比起來,倒是你們兩個還能算得上彼此的對手。」索拉利斯說。

蘭斯嘴角勾了勾,「無論我還是他贏了,帝國的衰落都不會因我們而逆轉。」

「何不樂觀一點?」索拉利斯說,「不管是你還是他上位,這個國家至少能支撐到我死之後才分裂。」

「這不是我想要的。」蘭斯說。

索拉利斯摘下手上的手套,對此反應平淡,「哦?」

「帝國的痼疾已深,就像一座房梁被日益蛀空的宮殿,居住其中的人大多數都沉溺於它華麗的表象,卻不知——或者說,完全不願去面對它日益虛弱的事實。無知的皇族,自私的貴族,愚昧的民眾,每個人都趴在已經佔有的利益上像龍一樣固守,斤斤計較每一分權利,卻不願承擔任何義務。」蘭斯皇子說,然後輕笑了一聲,「離開之後,我才意識到不必面對他們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一件事。」

索拉利斯想了想,她離開帝都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感慨,反而是許多人覺得不必再面對她是值得流淚慶賀的好事……

「帝國已經墮落了。」蘭斯冷冷地說,「而且正變得越來越污穢。」

「所以呢?」索拉利斯淡淡地問。

「肯特以為他能夠為帝國找到新的主梁,我卻認為他不過是個偏執的武夫。」蘭斯說,「法塔雷斯大帝有志而未能實現的事業沒有一個後來者能為他補上,帝國在一百多年前已走入歧途,要校正回正確的方向,需要的並不僅僅是力量。面對比自己年少了近十歲,智力和天賦也毫無特殊之處的對手,居然在我退出爭奪之後至今都無法解決,又怎麼能期望他日後力挽狂瀾?」

索拉利斯靜靜地看著他。

「我清楚自己的能力,肯特辦不到的,我也辦不到,在整個帝國之中,我也見不到有任何人能給我這個希望。」蘭斯說,側身看向自己的騎士團團長,「所以我有了一個想法。」

他露出一個真實的,銳利的笑容,「不如讓那個被半途逐出歷史的人繼續他的事業吧。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之比擬,他是真正的,唯一的帝王,將屬於他的還給他,讓錯亂的回歸合理,被污染的血脈也恢復潔淨。」

索拉利斯臉上終於出現了意外的表情。

「雖然非常困難,但我還是找到了途徑。」蘭斯說,「我會使法塔雷斯‧拉莫斯‧西德復活。」

此時在另一處同樣風雪交加的所在,雲深不得不暫停手上的工作,去面對一個突然出現的小問題。

「間諜?」他說,略一思忖後,他說道,「把人帶過來吧。」

得到指令的青年立即轉身去執行了,雲深保存好正在處理的文件,關上電腦,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30


間諜是在進行人口普查和戶口登記的時候發現的。

那個男人有一些特別的手段,也確實很好地把自己隱藏了一段時間。混入第二批被送回的部族人口來到這裡之後,這個修改了自己外貌的男子一直過得非常低調,有過那些經歷的人往往會受到一些心理影響,變得特別沉默或者呱噪,他的寡言在其中並不突出。剛來到的時候,他和其他部族的人被安排在一個有上百張木床床位的大房間裡,被女性為主的醫護小隊用簡單的手法檢查身體然後治療,顯然是為了取信於人,他在自己身上也弄出了不少傷痕,在確定他沒有感染和其他大問題之後,他選擇了居住在多部族混居的通鋪宿舍裡。

即使他一直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集體宿舍中朝夕相處,還是有不少人記住了他,然後到了人口普查和登記的時候,他預先準備好的謊言面對專門的統計人員時就不那麼好用了。先是用數字表格確認部族的人覺得有些不對,對方看起來是其他部族的人,但由於和同一族的人住在一起,他對那個部族的情況有不少瞭解,隨口攀談了兩句後卻發現對方將他的族名所屬的母系說錯了,雖然後來對方為了彌補這個錯誤作瞭解釋,卻沒有打消他的疑惑。

出於謹慎考慮,那人請人把附近塔克拉叫了過來,而這位形象已今非昔比的塔克族前族長只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了一眼,轉頭就讓人把那人抓了起來——雖然他已經放棄了族長的位置,但他現在擁有的是術師給予的權力,和之前幾乎沒有區別。

然後那人就被帶到了雲深面前。

對待居心不軌的潛入者,而且是被范天瀾這位術師身邊的重要助手確認過,屬於一個遙遠的對他們不懷好意的國家的「間諜」,負責押送的青年對這個人當然沒有什麼好態度,他們不會揍在臉上之類術師看得到的地方,不過從集體宿舍過來也有兩分鐘的路程,那人身上就穿著一層單衣被拖了過來,進門時還在不停地發抖——現在室外溫度是零下十三度。

被發現的間諜讓人推到雲深辦公桌面前,膝蓋撞到夯實的三合土地面,雖說形跡已經敗露,這個人還是本能地看了一眼這個他一直找不到機會接觸的場所,轉動的目光觸及一雙黑色短靴,他猛地收回了視線,這雙靴子的主人有太過可怕的洞察力,戰鬥的實力也強悍得令人恐懼……連念頭都收斂回去,儘可能謙卑地跪在那位執掌了這個封閉的小世界一切的術師面前。

他的脊背有些刺癢,能夠感覺到那位大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他屏息等待著,訊問或者其他,但是等了好一會,沒有任何聲音。

術師沒有開口,其他人也不會吭聲,房間裡一片寂靜。

「喀。」

某種很輕的東西磕在木頭表面的聲音,他的心臟一跳。

然後是輕微的布料摩挲聲,他第一次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上聽到術師的聲音,那是與本人的外貌和氣質非常相稱的音質,面對他這樣一個間諜,這個身份高貴的人態度冷淡而內斂。

「格里爾對這個小角落太小心了。」

這不是對指定對象說的話,他不敢回答,那名叫做范天瀾的黑髮青年只是從他的骨骼和皮膚來判斷出他的出身,他的小幻術對這位術師應當是無用的,但他還用別的方式修飾了自己的臉,術師居然連看都不看就確認了他的來歷。

「我好像說過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遺憾的是,這份正當權利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術師說。

「我只是聽命行事,術師大人!」從術師的語氣中感到不妙的他連忙叫道。

「這個理由沒有任何說服力。」術師說。

他抬起頭,正對上術師漆黑如同永夜之淵的雙瞳。在這個群體裡生活了數十天,他知道這位術師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也知道這種地位是怎麼來的,憑藉掩飾身份得到的一切也見證了術師對這些部族的庇護,然而無論是副團長還是不久之前來到這裡的蒂塔騎士團成員,他們對待那位術師的態度都說明,這位平素溫柔可親的大人在對外時絕對是另一種態度。

「我不怎麼喜歡殺人,不過他們總說我太寬厚了,」術師語氣平淡地說,「所以也不能什麼也不做。」

「大人,請您寬恕……我沒有做過任何損害您的事,也從來沒有這個意圖!」他掙扎道,「我只是負責觀察而已!」

塔克拉在房間的一角嗤笑了一聲。

「恰好天氣不錯,」術師抬眼看了門外一眼,「即使失去哪部分的肢體,這溫度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讓血液凝結起來,只要不失血過多,人就輕易不會死。不過這是我偶然聽人說過的,卻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證明它的真實性。對了,我看過的書裡還提過一種古老的刑罰。」他視線下掠,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把罪人的四肢砍掉,□閹割,喉嚨燒啞,耳膜刺破,用藥物保持罪人的神智,最後把看見整個過程的眼睛也挖掉,剩下只有腦袋和身體的肉塊裝進容器裡。如果精心飼養,這個肉塊甚至還能活上十幾年。」

描述這種酷刑的時候,術師的語氣和他說天氣不錯一樣地平靜自然,「不是有一支奧術家族能用五十種生物的眼睛來取得情報的嗎?如果我把那雙眼睛也一併送回去,讓你的主人見到你所見的一切,你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吧。」

其他人都是沉默。此時的安靜比剛才更令人感到顫慄。

他臉色慘白,作為一個間諜,他當然想像過被發現之後自己將遭遇什麼,但術師描述的刑罰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張了張嘴,他啞聲說道:「求您……求您賜我一死!」

術師側了側頭,右手指節靠著頜骨,對他微微一笑,「沒有在被發現的第一時間自殺,想必再嚴重一些的狀況你也能應對的。天瀾。」

被指名的高大青年走上前來,垂眼瞥了一眼全身顫抖的男人,他走到術師身邊,俯身下去低聲說話。他用的是另一種語言,被恐嚇得暫時失去了正常思維能力的間諜也沒有意識到,那種語言正是術師藉著那種堪稱絕妙的影音手段讓人們學習的。

短暫的私語結束後,術師的態度有了微妙的改變。

「既然你這麼說,好吧。」術師說。

察覺到疑似曙光的間諜顧不得失禮地抬起頭,術師再沒有施捨他一個眼神,濃密的黑色眼睫低下,這位大人的視線又落回堆疊在他面前的紙張上,「把他帶走。」

范天瀾單手在這名間諜的頸側一按,那人身體一軟癱了下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用一個眼神就有了默契,塔克拉和范天瀾一起把人拖到了隔壁的某個房間裡。

而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回來了。

「真是個沒有用的傢伙。雲深,你說的那種有趣的刑罰,交給我來做怎麼樣?」塔克拉期待地問。

雲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是騙人的,塔塔。」

塔克拉鬱悶了,雲深轉頭向范天瀾問道,「天瀾,這個人應該說了一些有用的情報吧?」

范天瀾點了點頭。

「那麼蒂塔騎士團的副團長命人潛伏在這裡,目的是什麼?」雲深問。

「如他所說,是為了觀察和提防。」范天瀾說,「格里爾和他的上司有一個計劃,你的存在是計劃中不可測定的一個變數,由於猜想你是一個遠東法眷者,他們不能輕易挑釁你,但必須對你有所瞭解和防備。有必要的時候,他們也許會像青金王國的法聖一樣,即使付出代價也要將阻礙因素消除。」

雲深嗯了一聲,「他們的計劃是什麼?」

「初步來看,是侵佔青金。」范天瀾說。

「初步?」

「格里爾是赫梅斯伯爵的次子,他還未真正捨棄這個身份。赫梅斯是黑石王國預備與青金戰爭的主力,赫梅斯伯爵年老而暴躁,他的長子同樣性情暴虐,而且缺乏才能,兩者都與國王芬里爾不合。黑石王國現任國王缺乏御下的手段和制衡的才能,為人軟弱卻好大喜功,一方容忍赫梅斯家族持續強大,一方面又不願依賴這個家族,轉而扶持缺乏根基的王都貴族。」

「好蠢。」塔克拉說。

雲深不做評價,范天瀾冷靜地說了下去,「傳聞赫梅斯伯爵的長子已有不臣之心。」

「看來局面有些複雜。」雲深說。

「在此之前,格里爾已經憑藉聖武士的身份獲得了礪金王國王儲的信任。」范天瀾的語氣沒有波動,「礪金,黑石,青金三國形成的三角邊界,最長的斜線邊上,樹駐紮著蒂塔騎士團的巴蘭克領。」

「那個坐著大爬蟲飛來的騎士團?」塔克拉問。

「蒂塔騎士團是中央帝國三大騎士團之一,位居末尾,是因為它的規模不到另兩個騎士團的二分之一,但其擁有的龍騎兵加上法師團在閃電戰中一貫表現出色,據聞在此類戰役中從未有過敗績。團長索拉利斯是中央帝國第一劍士,背後有兩個奧術家族支持,法師團中也有兩名類似利亞德這樣身負王族血脈的貴族。」

「能制空,還有遠程,」雲深扶了扶額頭,「蘭斯皇子果然是個有能力的野心家……他確定已經退出帝位爭奪了?」

「他是第二皇子,血統上卻是不名譽的私生子,雖然皇權繼承法認可他擁有順位繼承權,與皇太子肯特,皇弟雅拉特和第三皇子雷恩相比仍不佔優勢,」范天瀾說,「由於他佔據了第三順位繼承權,一直以來都因此受到攻擊。」

「如果他們成功了,我們也差不都算是被包圍了。那位皇子聽起來不是讓人想跟他交易的對象啊。」雲深放下手,抬頭問道,「天瀾,他這個計劃若是不受突然因素干擾,大概需要多長的時間來實現?」

范天瀾遲疑了一下,「——我不能確定,不過至少不少於三年。」

「三年……」雲深沉吟。

在一旁旁聽的塔克拉這時候問道,「我們以後要跟那什麼騎士團打?」

「這個倒不一定。」雲深回過神來應道,頓了頓之後,他說,「那邊的情況不能插手,只有等待蘭斯皇子和蒂塔騎士團的具體行動,至少我們現在是在獸人帝國的領土範圍內,要侵佔或者控制三個國家不是簡單的事,一般情況下,他們還不至於額外招惹過來。我們還是照既定的計劃發展。」

這是對目前狀況最穩妥的應對方式,因此無人異議,不過塔克拉還是有一個問題,「那個間諜真的不用殺了他?留下來就是多吃一個人的糧食哎。」

「他在這裡待了將近兩個月,不該見的東西見得太多。」范天瀾也一貫地殺伐果斷。

「我知道。」雲深說,「不過現在這種天氣還會維持一段時間,我們所在的地區周邊至少一天行程內是沒有人跡的,他要逃的話,更加不可能活下去。就讓他先留在這裡,那位格里爾子爵是如何建立他的情報網,還有類似間諜是如何工作的,這些方面是我們需要瞭解的。」

寒冷寂靜的夜晚,在蘭斯皇子還在氣氛混亂的城主夜宴中風度翩翩地應對各種人物的時候,格里爾已經半路脫逃回到駐地,卸去了身上沉重的正裝正準備入睡,門口卻傳來了敲門聲。

會在這種時候來找他的人很少,叩擊在堅硬門扇上的聲音不疾不徐,也並非緊急通報,格里爾只有臨時加了一件外套,然後把門打開。

「這位美麗的女士,深夜造訪一位單身男士的房間,並不是名譽的舉動。」

「就算被人發現,人們也只會為你的勇氣非凡而驚訝。」房內的油燈燈光映在來人身上,即使在昏暗至此的光線下,容貌依舊華麗逼人的女性用手裡的酒瓶頂開只打開了一隙的房門,格里爾唯有讓到一邊。

兩瓶酒放到了房間裡僅有的桌面上,索拉利斯甚至連杯子也帶了過來,逕自倒滿之後,她斜倚在桌邊,伸手把格里爾招了過去。

「蘭斯預備要做的那件事,你知道多少?」

滴水成冰的夜晚,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共處一個光線曖昧的房間,甚至還有酒,一開口談論的卻是毫不旖旎的話題。

「不會比您更多。」格里爾嘆了口氣,接過她遞來的酒杯,「實際上,我覺得殿下的想法非常出人意料,他要求我為他尋找那些物品的時候,我以為他只是想打開一個被封印的古戰場什麼的,結果證明殿下不愧是殿下。」

「有點小瘋狂?」索拉利斯說。

格里爾攤開一隻手。

「其實我覺得他不會成功,所以縱容一下這個孩子的任性又有什麼大不了呢?」索拉利斯說。

「無論是誰,在年少的時候都會有憧憬的對象,以至於影響了成年之後的一些決定這也可以理解。」格里爾說,「不過出於謹慎考慮,我們還是要假設一下這個看起來不可能實現的計劃真的成功之後的情況,如果法塔雷斯皇帝真的神志清楚地復活了,他的位置應該在哪裡?」

「中央帝國。」女團長非常清晰地說。

「殿下的想法呢?」

「那是可以說服的。」索拉利斯微微一笑,「皇帝陛下真正的領土是帝國,而不是還停留在計劃上的第二帝國。」

格里爾默默喝掉了杯裡的酒,然後自己又倒了一杯,「殿下似乎對此事極有把握的樣子,為何您認為他不可能成功呢?」

「直覺。」索拉利斯坦率地說。

「……」格里爾看了她一眼。

「因為我不相信死而復活,已經過去的最好讓它過去。」蒂塔騎士團現任團長說。

格里爾慢慢啜飲著杯中的葡萄酒,索拉利斯將酒杯放到桌面上,「就算他找到的墓穴是真實的,法塔雷斯的屍骨也未必在其中。 」

「墓穴找到了?」格里爾不由自主地問,法塔雷斯的墓地所在可是中央帝國歷史上的七大未解之謎之一。

「既然蘭斯如此篤定,至少那裡肯定是有什麼東西的。」索拉利斯說。

「哪裡?」格里爾問。

索拉利斯抬起手,伸出食指,直指向上。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31
boss未必容易做

格里爾怔了怔,「上面?你是說天上?」

「聽起來最不可思議的答案,也許反而是最合理的。」索拉利斯說。

格里爾想了想,「這樣倒也能夠說明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能夠找到這個傳說中的安息之地。我知道裂隙之戰的力量天賦者比現在強大,但那到底是如何實現的?有記載說法塔雷斯用了五千名矮人為他建造這個工程,不過矮人是地下種族,他們沒有飛上天空的能力,而無論墳墓是以何種形式存在,又有什麼能量能支持它在天空之中漂浮近兩百年的時間?一直有星象師觀察天空,似乎沒有關於這類異常情況的記錄留下來,殿下在一年之前應當也是對此無所瞭解,他又是從何得知?」

「你的問題真多。」索拉利斯用三根手指提起另一瓶沒開封的酒,手法從容地撬開將酒液封鎖在晶壁渾濁的瓶身內的泥封軟塞。

格里爾直到這時候才發現她拿過來的是什麼酒,玻璃酒樽和泥封軟塞,還有這濃稠如蜂蜜的酒色……他方才心不在焉,居然只是覺得這位團長拿來的酒確實不凡,卻沒品位出這是一瓶頂他一年薪俸——或者還要加上他那塊可憐領地的三分之一稅收——的「甜蜜之夢」!雖然酒的名字取得不怎麼樣,卻是上流社會有數的奢侈品。格里爾忽然覺得自己手裡的杯子份量變得十分沉重。

把成堆的金幣當普通的酒一樣喝的索拉利斯沒有關注他忽然變化的神色,「你還記得你把它藏在吉斯瑪爾身上帶回來的那本**吧?」

「<虛界>?」格里爾還在換算他剛才喝下去的兩大杯跟這一小瓶酒的價值。

「封禁大師阿圖瓦的終極之作,那本書還有另一個名字,」索拉利斯說,「<空中樓閣>。」

格里爾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就反應了過來。阿圖瓦大師的著作極差非常明顯,能夠修成第一卷《牢籠》的就是普通封禁師,第二卷《高牆》若是能修習到後半部分,達到這種程度的封禁師連中央帝國都願意以高價延攬,不過這兩卷都在人的能力範圍內,區分等級的不過是天賦和努力。而傳說中的第三卷《虛界》,有關於它的記錄不僅十分稀少,內容也大多是「這是人力幾乎無法觸及的領域」,「超越想像,神或者半神的遊戲」之類語焉不詳的感嘆。

沒有這方面力量天賦的格里爾只負責把書帶回來,即使聽說為瞭解讀它已經死了幾個力量天賦者,他也當做是意料之內的風險,先不論蘭斯是以何種方式從這部傳說之作中解析出了法塔雷斯之墓的所在,阿圖瓦著作的名字其實非常簡單直白,牢籠是只能作用於小塊領域的封禁術,隨著力量的強大和領悟的精深,到達某種高度時甚至能完全將一個小型王國守護在內。但「虛界」這個詞相比之前的境界,簡直像是跳入了另一個領域。有關於《虛界》的筆記,最有價值的應該是阿圖瓦退隱入神光森林之後最強的封禁師,那名封禁師認為這部作品並不完全是阿圖瓦所做,當年關閉裂隙時作為節點人物的阿圖瓦與眾多英雄一同進入了裂隙,有許多人被絞碎了,得以返回的人卻都有不同的收穫,所以阿圖瓦應該也是從那個危險的時空中獲得了什麼,才會有只有區區數卷留世的《虛界》出現。

「好吧……」格里爾皺眉思索了一會,「我對這種領域的事真是不瞭解,不過殿下他應該是確定位置了?」

「算是吧。」索拉利斯說。

「算是?」

「所以他才需要一個圖書管理員。」索拉利斯說,利落地一口將酒杯中的瓊漿飲盡,「比利德子爵雖然身份不高,卻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數學家,蘭斯將他招攬過來,希望他能夠計算出那個虛界的運行軌跡。」

格里爾又呆了呆,「這還是移動的?」

「它似乎一直在沿著固定的軌道飛行,只憑翼蜥是追不上這個虛界的,唯有等待在它會經過的道路上,」索拉利斯說,然後頗感有趣似地笑了笑,「當然還需要小心一點,跟它撞上的話,就算是雷鳥也會糟糕。」

格里爾嘆息一聲,「這聽起來真是個麻煩的任務。」

「冒險是一種樂趣。」索拉利斯說,她的目光落在一邊,「如果只是一次冒險的話。」

這位實力異常強大的騎士團團長顯然不怎麼贊同蘭斯的想法。她說她不相信有死而復活,但她也沒有任何保證死而復生不可能實現,不是因為那位皇子很少做沒把握的事,而是裂隙之戰的時代與現在有太大的差別,如今的所謂法師和聖騎士在那個時代鬥爭最激烈的時候,連作為犧牲品都未必夠格。法塔雷斯作為那個時代的巔峰存在,即使時光如流沙將所有的傳奇都掩埋在不斷更新的歷史下,這位帝王的事蹟仍然在頂端熠熠生輝,尤其對他那極為特殊的,近乎不老不死的體質,直到他失蹤,仍未有人探尋到其中奧秘。

天賦者的力量與**和靈魂同在,索拉利斯以她這種程度的強者特有的直覺感覺到,如果——如果蘭斯真的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並且實現了他的期望,那位天賦品格極為特殊的初代皇帝無論以何種形式再度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很可能沒有力量制約他的行止。

「格里爾,一個被戴了綠帽之後謀殺的男人,復活之後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索拉利斯問。

「砍掉那對狗男女——」格里爾的話戛然而止,然後警惕地看著這位上司。

「這已經是公開的秘聞了,格里爾。」索拉利斯微笑道,「法塔雷斯的第三任皇后向情人出賣了他,然後那位皇帝陛下的義弟寇克斯殿下以守衛皇帝之名帶隊衝入維斯行宮與刺客交戰,在混戰中『不慎』觸發數個七級法術,因此連環引發維斯行宮不完善的防護反應,所有攻擊法術的威力都被侷限在一個不大的空間之中,當光明祭祀姍姍來遲之時,現場已經沒有活著的人類,正在休養傷勢的皇帝陛下也不知所蹤,再之後發生的事顯然大家都知道了。」

雖然並非出身中央帝國,但效命於帝國皇族,這段醜聞般的正史格里爾當然知道,法塔雷斯身為十三英雄劍之首,在最終之戰中同樣也進入了裂隙,歸來之後他的力量增長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程度,卻同時受到了無法彌補的傷害,那是有切實記載的一個巨大傷口,即使法塔雷斯是不死的體質也無法讓那道傷口真正癒合,這使得他既強大又脆弱,寇克斯正是瞭解這一點才策劃了維斯行宮之變。

「寇克斯篡位十三年,在大陸戰爭開啟之前被皇后黛麗絲幽禁在宮中,三年後餓斃。比他遲了八年,黛麗絲這位代理的女帝也被她的兒子用毒酒毒殺。」索拉利斯說,「兩個背叛者都已經死去,但他們的後代留了下來,連血誓反噬也沒有讓這支血脈滅絕。尤其是在虛君攝政的四十年結束後,這個家族所有能夠活過15歲的男人都像種馬一樣,畢生以留下儘可能多的後代為使命,然後通過各種聯姻穩定他們和貴族們的關係,因此時至今日,帝都的大部分貴族其實都多少帶有那麼一些所謂的皇室血統。」

格里爾抬頭看著眼神中毫無笑意的索拉利斯。

「寇克斯和黛麗絲當年聯手將法塔雷斯的血脈關聯者屠戮殆盡,如果那位陛下再臨人間,面對這樣的事實,他該以何種態度對待這個其實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世界?」

「殿下對此應該有他的考慮。」格里爾說,但他自己知道這句話中的信心到底有多少。

索拉利斯笑了笑,「他未必會有這種考慮。」

格里爾無言以對,因為索拉利斯說的沒錯。雖然只有幾個親信知道,蘭斯殿下對帝國有多執著,對墮落的皇室就有多厭惡,他說不定確實不會考慮這種情況,甚至可能有些樂意見到報復的發生。他退出帝位鬥爭不只是因為希望渺茫,也是被他自歎為不合時宜的信念在其中作用。所有繼承人之中只有皇太子肯特算是被蘭斯部分認可的,那位被譽為法塔雷斯的繼任者,掌管著蘭恩騎士團,在法術修行和軍事上的才能都相當出色的預定儲君如果不是在政事上連續犯錯,和貴族們的關係十分僵硬,也不會有現在這種連第五順位繼承人都冒出來和他競爭的狀況。

蘭斯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成為合格的君王,也不認為他的異母兄弟中誰能真正地拿起那柄沉重的權劍。

「那麼您又是作何打算的呢,閣下?」他問,「難道您會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嗎?」

「當然不會。」索拉利斯說。

那您跑來對我說這些是想怎麼樣?格里爾臉上明白地寫著這句話。

「特地登門造訪,只是因為我還未確定在某些問題當中的立場。」索拉利斯說,「現在我確定了。」

「能夠成為您的磨刀石真是我的榮幸。」格里爾說,「請恕我愚鈍,能否告知我您的決定?」

索拉利斯把已經全空的酒瓶放回桌面,全不在意格里爾言辭中的那點不滿,「其實想想看也很有趣,不是嗎?讓兩百年前的傳說重現於世,想要在歷史上留名的話,這是一個不錯的方式。」

「然後呢?」格里爾問。

「然後?」索拉利斯笑了起來,「我們正走在一條有無數分叉的小路上,每一次選擇都會改變未來,越大膽的步伐越能領略到非同尋常的風景,雖然可能坎坷更多,甚至有踏入絕境的風險……然而這正是生命的精彩所在。」

格里爾沉默了一會,「難道如殿下所言,團長閣下,因為您已經擁有了一切,所以死亡才是您唯一的追求?」

「不,我追求的只是在死亡這個必然結果之前的過程圓滿。」索拉利斯說,「哪裡又是你的**所在呢,我親愛的副團長?」

「我?」格里爾想了想,「抱歉,我並沒有殿下和您這樣熱烈的執著。」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都算得上理想主義者,只不過蘭斯皇子體現為政治的野心,而這位足夠強悍的女性追逐的是充實的生命,對不經事的少年們來說,理想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過程,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堅持下去成為信念,而對同時擁有權力,才能和純粹的力量的人來說,這種超越個體單純私慾的追求則會帶來許多改變。

「我是一個庸俗的人,吸引我向上攀登的,是大多數人都嚮往的東西,」這個容貌英俊的男人笑道,「我想知道我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

他說得還是有些含蓄,但對這個做什麼都十分謹慎的男人來說,這也算是難得的坦白了。

「野心,和野心相稱的才幹,這就是蘭斯喜歡你的理由。」索拉利斯說,「如果有一天是我或者蘭斯擋在了你的面前呢?」

這不是一個合適面對面問出來的問題,兩人的視線相交,對望了一會之後,格里爾笑道,「我想,殿下和您是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只要確保我能得到我需要的,其實我非常容易飼養。」

索拉利斯美麗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個迫力十足的笑容,「很不錯。你讓我興奮起來了。」

「謝謝您的垂青,不過夜深了,正是休息的時候,這樣簡陋的地方可是完全不適合您久待的。」格里爾立即說。

「不解風情的男人。」索拉利斯還維持著那個令人膽顫心驚的笑容,「難道你就沒有更合適宜的態度?」

「請您務必考慮您戀人的心情,無論我以何種方式和您相處一個晚上,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傷害。」格里爾果斷道。

「我的小貓沒有那麼脆弱。」索拉利斯說。

「但是我很脆弱。」格里爾斬釘截鐵地說,作為一個十分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他完全不想在自己的團長和她戀人的情趣中擔當任何角色,尾隨狂的中央帝國第一劍士已經足夠可怕,再加上一個表現形式有所不同,殺傷卻同樣有力的……他走到門前,堅決而不失有禮地打開了房門,「請容許我送您回去,閣下?」

不管相隔兩個國家之遠的巴蘭克在準備著什麼,薩德原地的諸人確實如雲深所說的,仍舊一切按部就班進行著。

「找個人送他回去。」

范天瀾說。很快就有人把一身汗水和泥土癱倒在地上的男人拖起來帶走了,一個黑髮的男人一臉輕鬆表情地走到正在低頭做記錄的范天瀾身邊。

「這就是那什麼帝國的間諜應有的水平?」那個男人說,「他真夠弱的。」

這是數個月之前,范天瀾和黎洪前往接應第一批被放回的族人時在約定地點與他搭話的男人,名字叫做長昆,在雲深前往撒謝爾的領地時也曾作為隨行護衛與他同隊,范天瀾手上的動作沒有一絲延緩,語氣平淡地回答,「間諜未必需要武力。」

「還是有更好。」長昆說,「術師讓我們學他的本事,是希望我們什麼時候用得上麼?可我覺得這傢伙的本事真不怎麼樣,如果他不是會在臉上搞那些小玩意……」

「一個人的本事要以他做到的事來證明。」范天瀾說,「整整兩個月無人發覺,就算術師有不少理由為我們開脫,也沒有無人能夠承擔萬一之下的惡果。」

長昆偏過頭去,摸了摸鼻子。

「他不擅與人爭鬥,雖然強大,這個世界能夠傷害他的人依舊比我們想像的更多。」范天瀾說,「把翻山眾中年齡低於三十歲的叫過來,我有事要做。」

長昆的神色在范天瀾說及雲深安危的時候也嚴肅了起來,對范天瀾這位年齡比他還小的青年的吩咐,他應了一聲就利落地走了。

范天瀾低頭繼續他的筆記,眼中神色莫測。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因為太困在碼字的時候不小心睡過去了,然後在凌晨被隔壁的鄰居驚動——有小偷撬門入室盜竊未遂,而受害家庭的那位阿姨是有名的聲音洪亮,在她吸引了許多同一條街道的鄰居去聽取教訓,連老爸老媽都跑出了門的時候,我在床上轉輾反側,想起起不來,想睡睡不了,腦內一直迴旋嗡嗡嗡嗡嗡嗡……

於是暈乎乎地過了一天,作為昨天沒更新的補償本應是雙更的,卻只能放一個小番外……標題是一點小細節。

往好聽一點說,雲深很有樂觀精神,要是直接一點,應該說他對這個世界顯然還不夠防備。

間諜事件沒有給他造成實際的影響,即使從間諜提供的消息加上范天瀾的情報中得知蘭斯皇子的野心,雲深雖然也感到了威脅,但那種感受還是更傾向於「前面有個障礙」,而不是將之視為潛在敵人這樣與對方對等的態度。

這種心態其實沒什麼錯誤,除非那位蘭斯皇子降低智商不去籌謀他那個龐大的計劃而來對付這個小角落,不然對一個主要目的是刺探情報,而且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兩個月的時間也未能得到有用消息的間諜,過於敏感的反應是不需要的。

不過另一個人的想法有點不太一樣。

雲深是接到遠東君主跨越將近一個大陸的千萬旅程傳來的靈信也完全能夠泰然處之的人,和虛幻不定的遙遠未來相比,他的精力絕大多數都集中在眼前的實際問題上。范天瀾也不相信宿命,雖然他確信雲深能夠給這個世界帶來一些完全不一樣的變化,那位儲君雅加所做的預言在他看來仍然沒什麼價值,他真正注意的是另一個方面。

那就是雲深的「運氣」。

作為傭兵的時候,范天瀾也遭遇過無數計劃外的狀況,但那些幾乎都是可以靠武力解決的問題。雲深孤身一人穿過世界的障壁來到不過幾個月,原本與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係的他如今已經被明確地束縛在一個身份之中,在這段時間內雲深遭遇的諸多事件雖然都算是恰當地解決了,卻留下了許多發展未明的後續。關於這些事,有些是必然,有些只能用偶然中的必然來解釋,如果范天瀾願意承認,也可以說是這些是特殊命運應有的特別待遇,不過范天瀾顯然是很不樂意接受那什麼雙星的預言的。

被預言選中的都沒有好結果。

這種例證有不少,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一個就是法塔雷斯,他被預言將成為「人主」,裂隙之戰中他的人類領袖身份算是證明了那個預言,但預言預示的只有輝煌,關於他的終局一字不提——在重重陰謀下不知所蹤的結局在某種意義上未必比死無全屍更好。

不管那語焉不詳的預言靈信的話,范天瀾分析了幾次讓雲深(可能)遇到危險的情況,從與格里爾子爵的相遇到間諜的潛入,然後他得到了一個非常簡明的結論:

麻煩都是從外面惹來的。所以雲深最好不出門。

其實不出門也沒什麼不好的,他知道自己的學習速度有些超常,這種得天獨厚的天賦他過去認為平常,現在卻要感謝那從未謀面的血緣傳承者給予他的能力,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他能夠站在和這個人一樣的位置上,到時候就不必雲深在諸多事務上親力親為,他完全能夠代勞,這個人只要繼續自己的研究,然後在他歸來的時候用微笑迎接就好了……范天瀾非常難得地想像中。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需要一點別的助力,比如能夠在某些時候代替他守護的可靠之人,越多越有力越好。

而雲深對這個廣袤的世界其實相當好奇,他是唯物論者,同樣不相信命運,只是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一些經歷讓他明白,作為一個普通人,低調才有利於生存。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低調這個選項了,只有沿著自己選擇的道路一直前行。

「這是迫擊炮,」雲深在紙面上向范天瀾指認,「這是山炮;這是重炮,參數是……」他還在對應手中表格的數據,一手搭在椅背上,在他身側低頭看下來的范天瀾伸手拿來另一張紙,單薄的32開紙張——還有一面是雲深過去作廢的草稿,在終於能用上電之後就都給了他作為練習紙了,上面是一副他用鉛筆描摹下來的草圖。

「這個叫什麼?」他問。

雲深抬頭看了一眼,「這是……107火箭炮。」

「還有這個呢?」范天瀾又拿來一張。

「……要你命3000。」雲深說。
ElizabethA 發表於 2012-11-14 17:31
平淡的日常生活

室外持續的酷寒還不見結束的跡象。

壓抑的天色從過年前半個月延續至今,不變的陰沉讓人錯覺它會一直這麼存在下去,春季太過遙遠,人們的活動範圍被牢牢限定在幾個地方,除了每日必須的幾種工作,去水塔除冰和到堆放原料的場地取料的,大多數人已經有50天以上一步也不曾踏出集體宿舍的大門。

但這種環境並沒有給人們的情緒帶來多少負面的影響,這些部族族民還在洛伊斯山脈生活時經過的冬季情況不比現在更好,雖然他們能夠在山林中活動,但是為了增加生存機會而不得不為之的狩獵除了艱苦,能夠得到的收穫也很少,為了度過一年之中最殘酷的季節,有些部族還會採用一些極端的方式。比如說遺族,他們維持傳承的不只是祭師,還固定有兩位藥師發揮著無法取代的作用,在特別難過的年份,他們的藥師會在冬季到來時分發一種還魂草,那是一種能使人進入假死狀態的草藥,拿到還魂草的人會自行到石窟已經做好準備的洞穴中服下,在確認他們進入假死狀態後,石窟的看守者會將填充了無數草桿用以保溫的洞穴用濕泥封上大半,只留下空氣流通和觀察的口子,在一週甚至半個月之後才將這些人為進入冬眠的族人喚醒,或者換另一班,或者就此回到部族,憑藉如此節省下來的食物慢慢熬過,直到春天來臨。

正是因為有這種手段在,雲深沒有出現之前,遺族即使知道薩德原地的冬季十分可怕,也願意向狼人租借這些土地。這種方式不是沒有弊端,每次使用還魂草的時候,都有人就此永遠睡去不再醒來,但現實只給他們更多或者稍少的犧牲這樣的兩難抉擇。

雲深的暖氣系統和溫室計劃給幾乎所有人都帶來了震撼,而他本人也為這種過冬方式感到震驚。

所幸的是,雖然工程效果以雲深的職業標準來說真是相當之差,卻足夠保證生存的底限。他的能力是一方面,這幾個部族的族民在整個過程中對相關勞動表現出來的積極和熱情彌補了一部分先天不足,那種純粹的信賴和無條件的服從是雲深只在過去一些年代的記述中見過的,要說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得到的最大財富是什麼,大概就是這些願意為了他而不計報酬辛勤工作的人。

電力的供應很勉強,畢竟受到條件限制,只能通過至今還在頑強運作的風車傳動的裝置提水上塔,經由下端閥門流入水管,經過數段斜擊式水流發電機之後再自地下管道回流入蓄水池,在風力不足的時候就只能由人力接替了。由於電力不足,除了雲深的筆記本電腦,安裝在宿舍裡的燈光和電視每天都要錯開時段,限時開啟,雖然每天只有一兩個小時的娛樂兼學習時間,對只能悶在宿舍裡做些手工活的人們來說卻已經是非常豐盛的精神享受——即使一點兒也聽不懂也無所謂,農教視頻當然很奇妙,看著那些奇奇怪怪的小東西在那個大黑框子裡動來動去也是很有意思的麼。

只不過對范天瀾來說,那部幼稚到了極點的動畫播放,尤其是主題曲響起的時候,待在集體宿舍裡實在不是算不上有意思。有時間他當然更喜歡和雲深在一起,無論是討論如何執行未來的規劃,還是向他請教那邊的無魔世界已經發展到相當高度的武器系統,都是有價值得多的事。

至於塔克拉,雲深沒有食言,在塔克拉以新形象證明了自己的決心之後,雲深對他的態度就轉變了,雖說還是沒有對他喜歡開嘲諷的問題個性加以嚴格管教,卻將他的課業標準提高了兩個級別。能夠得到術師的直接指導是值得高興的事,不過對同屬於青年班的其他人來說,看著塔克拉每天都被術師追加作業其實也沒有多少羨慕。那些被逐步提高難度的課業不能完成其實也不會有什麼處罰,然而面對術師帶著幾分無奈的失望眼神所要承擔的壓力,對一般人來說還是沉重了些。

所以現在塔克拉每天都很努力,連喜愛的動畫都忍痛放棄了。

雲深檢查了這一個多月來先後成立的幾個少年班和青年班的進度,有前期的大量實踐作為基礎,這些代表著未來的年輕人對能夠應用於實際的知識吸收得非常快。雲深沒有餘力和能力為他們編寫教材,作為最高講師的他在講課的時候也無法按部就班,因為他需要的是能夠盡快掌握那些基礎的專業知識,在不久之後即將開啟的工程中使用的技術人員,所以他上課是直接從具體事例切入。這本來是一種實際而有效的做法,只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雖然大家都很用功,但要跟上雲深哪怕已經特意簡化過的課程還是很不容易的事。

雲深再怎麼強大,也不可能將全部工作都包攬下來。在這個群體中擔當得起教師資格的不止於他,范天瀾資質特異先不必說,遺族的下任祭師郁金也對這些活動非常配合。雲深曾以為需要一些勸說才能爭取到他的協助,這位對文字和睡覺的態度簡直算得上狂熱的青年作為遺族中地位非同一般的存在,平素行止相當低調,對非關自身的事務幾乎不發表意見,但當雲深拜託他擔任識字教師時,對簡體字還是很適應不良的郁金還是遲疑著答應了。至於最基本的加減乘除運算,最初的宿營時期,那些在夜班中受他教導的一些孩子已經運用得很熟練了,最初的彆扭過去之後,那些不忿被比自己小的孩子教育的青年也追得很快,而且他們比責任不重的少年人更專注,犯的錯誤更少。

寒冷季節讓很多工作都不得不暫停,但目前的封閉式生活也不見得有多麼空閒。在人口普查結束,數十人花了三天的時間將戶口登記完畢,並且製作成紙質資料保管起來之後,在此前會議上確定下來的小組成員明確了自己的工作範圍之後,開始為春季的開荒耕作,和礦藏調查,地理勘定這些基礎工作做準備。

首先要準備的就是工具。

在可謂免費的人力和物力成本下,雲深用一種直接而樸素的方式來培養合格的工人。煉鐵熔爐那邊連新年第一天都沒有停止運作,雲深放了一套儀器在那邊,不斷地化驗,測定,然後調整原料的配比,儘可能地使冶煉出來的鋼鐵品質均勻,性能穩定;砂模不斷地打碎了又重塑;澆模鑄出來的鐵型只要稍有瑕疵,就不會再像趕工時期一樣被容忍,必須廢棄重鑄;而一把成品,比如說刀劍,若是在最後一道的磨礪工序上出了什麼問題,連對此道並不熟悉的術師都看得出來的話,無論之前費了多少工夫,也只能當做廢品處分。

雲深知道即使將要求放低,得到的產品也完全能夠敷衍需要。但習慣都是養出來的,小作坊的時候馬虎尚可,在日後進行規模化生產的時候品質控制是必須的,到時候再要求操作者轉變作風就太遲了。普通人沒有他或者范天瀾這樣的信息量,以這個集體現在的發展,要求得溫飽只需數年的時間,雲深願意相信人們追求更高層次的生活的動力,卻也不能不為可能出現的情況未雨綢繆。這除了危機感的問題,還有別的方面,他們製造的能力很可能在一段時間內在這個世界都能算頂級水準,在高爐及其配套工程完成之後,他們一年生產的鋼鐵就足以征服一個國家——只假設理想狀況,不去對比矮人的秘金產品或者法師協會的附魔造物。如果只是製成農業和生活用品,只要找到渠道,形成傾銷的局面恐怕也不是難事。

「哐啷!」

看著又一個犁頭被丟入角落,已經見識不知多少次類似過程的鐵工已經習慣,不常來的黎洪眼中卻隱藏不住可惜的神色。

「我覺得那不是做得很好嗎?」他轉頭對自己的兒子小聲說,雖說已是今非昔比,但想想看才多久之前,他們還過著連一把劣質斷劍都珍視不已的生活,「我們自己用最好的沒錯,那些稍微次等的可以在春季拿去撒謝爾,每年都有商隊……」

洛江看了一眼雲深,沒有吭聲。

流動在工房裡的熱風拂動著雲深的短髮,他微微一笑,說道:「就當做是我的執著吧。黎洪首領——」

「我已經不是首領了,術師。」黎洪連忙說。

雲深怔了怔,想了想後帶著歉意說:「抱歉,是我一時沒想起。」就在數天前,范天瀾用一種平常的語氣告訴他遺族的翻山眾首領換人了,接任者是他,雲深當時還問兼職這個位置會不會負擔稍中,范天瀾定定看了他幾秒,回答「沒有問題」。

黎洪對稱呼的改變沒有太大的意見,范天瀾早已證明他有足夠的資格留在術師身邊,在他將自己獻給術師之後,本應是與原來的部族切斷瓜葛,但如今是術師某種程度上擁有了遺族,他得到這份權力其實沒有受到什麼阻礙,不過術師為此非常自然地致歉還是讓他感到了不自在。

雲深繼續問他:「前往撒謝爾交易的商隊一般使用的交易物是黃金白銀這種貨幣,還是以物易物為主?」

「兩種方式都有,」黎洪說,「不過還是使用金銀更多。商隊給狼人帶來奴隸,糧食和香料等貨物,狼人交給他們金銀或者寶石原石。」

「寶石原石?」雲深輕聲重複。

「是的。」

「上次在撒謝爾部落的時候,我似乎沒有見到。」雲深說。

「那是因為在獸人帝國的帝都附近有一個寶石礦,獸人擅長處理這些細小物品的人很少,和需要經過精心雕琢和鑲嵌之後才能表現出價值的寶石比起來,黃金和白銀看起來更為華麗。」黎洪解釋道。

「說的也是。」雲深笑了笑,「他們用於交換的寶石原石中,有沒有一種近似玻璃的透明或者半透明礦物,雖然很堅硬,原石卻比較容易破碎的?」

「是水晶?」

「它們也很有用。不過可能還會有另一種。」雲深說。

黎洪微微蹙眉,沉吟了一會之後,他說道:「我似乎見過類似的……啊,我想起來了!我在數年前前往撒謝爾時,遇到運鹽過來的撒希爾成員,其中有個狼人拿在手裡把玩的似乎就是這種寶石?不過他們不認為這種也是寶石,叫它硬晶。您需要這種石頭嗎?」

「現在還用不上,」雲深說,「不過如果有的話,我想先積存一點。」

「請交給我們吧,一定會為您留意的。」黎洪說。

「謝謝。」雲深微笑。

和人類才開始產生規律的生活相比,植物始終照著它們根植於基因的步調生長著。直到有一天,所有馬鈴薯的莖稈都變成黃色,再也沒有新的分支,隨著術師帶來的物資一併來到,內容物清空之後就被仔細摺疊收藏起來的編織袋就再度被找了出來,一併送往前所未有地熱鬧的溫室。

雲深在引入之前借助那邊的條件查閱過品種資料,馬鈴薯本就是耐寒而且適應貧瘠土壤的作物,經過現代的無數改良之後,生長期更短,產量也變得更高。但那些數據畢竟是根據那邊的土壤和水肥條件得到的,被雲深引種過來之後,他在這方面實在是沒有經驗,即使臨時惡補了也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只能憑藉人力,在溫室可以部分使用之後用泥炭混合部分表土,在淺翻過一層,施了一層動物糞便加復合肥的底肥鋪上三四十釐米厚的一層,然後才將在營養缽中擠得快要營養不良的馬鈴薯苗移栽過去。

冬季本就光照不足,地是生地,還是新手指導,雲深對這些作物的生長雖然關心,卻也只能抱著盡人事由天命的態度等待最後的收穫。正常的生長期是六十到六十五天,雲深直到第七十一天才決定採收。三棟溫室近萬平米的面積,馬鈴薯在其中佔了至少三分之二以上,進入溫室之後即使有無數的承重柱和補強結構遮擋視線,足足十畝地看起來也不算小了,上百人嘩啦啦進來,分散之後就顯得人數單薄了。

南山讓人過來問雲深要不要增加人手,雲深搖搖頭,笑道:「一塊一塊來,不用著急。」

泥炭本就是疏鬆的材質,因為滯水的特性,當初光是混土就耗費了極大的人工,數千立方的泥土都是靠著人力運來混合的,就算泥炭和土都是在附近就能取得的材料,工作量之大連吃苦耐勞的遺族想起那幾天都有些色變,畢竟當時正是為入冬而進行各種物資儲備的繁忙期。而在小苗成活之後,大家對這些作物雖說也是抱著很大的期待,不過在術師也不知道第一次種植能夠達到哪種效果,不確定大致產量之後,人們也紛紛調整了心態。

悲觀的:「這是冬天啊,雖然有這個透明的房子,可是還不如宿舍暖和,而且種了還不夠兩個半月,它們長在地下的也看不見,有個四五百斤就很了不起了吧?」

樂觀的:「雖然這是冬天,種的時間也短,但是看它們一直都長得挺壯實的樣子嘛,那次看術師拔起來一棵,嘩,有一窩啊!一畝地說不定有七八百斤哦。」

說總是不如做的。

清理完地面部分的植株之後,負責採收的人們就每人拎著編織袋沿著地壟收拾了過去,對食物每個人都是十分珍視的,他們早就決心連指頭大小的都不放棄,不過由於品種原因,這種狀況其實很少見。蹲在鬆軟的土地上撿拾的人們將視線範圍內的塊莖都收入袋中,計劃著刨盡每一寸土地的他們很快就發現,手上的編織袋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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